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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湊湊     北枝寒txt下载     北枝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六十一章·彼身

    第二天李家也是平平静静的,或许是知道晚上将会有大事发生,平日里连茶水冷了热了都要挑毛拣刺的宗族人出奇地安静,心照不宣地保持着沉默。

    这样反常的表现,连李毅身边服侍的婆子都看出不对劲儿来。她趁着给李毅送洗好的衣服时嘀咕道,“今天这太阳是从哪边升起来的?我路过花厅的时候,那边居然没什么动静,往日吆五喝六要这个要那个的,把下人们折腾得够呛。我还以为宗族的人都走了呢,结果叫了个人一问才知道都在花厅坐着,他们这是怎么了,不会中邪了吧?”

    李毅研究着棋谱,淡淡地道,“你管他们呢,要折腾就随他们去,反正也就这么几天而已,等父亲的头七一过,从哪儿来给我滚哪儿去,家里可没地方招待他们。我要不是为了怕传出去不好听,早就把他们撵出去了。回头跟花厅的人说一声,别太惯着他们,白白浪费东西罢了。”

    婆子摇了摇头,叹着气道,“你这个脾气呀,听风就是雨!家里又不是招待不起,何必为这个去得罪这个人呢?毕竟同出一族,将来等你百年之后,终究还是要认祖归宗享受后人香火的。你就不怕把关系弄得太僵,将来连个上香磕头的人也没有啊?”

    李毅道,“我才不在乎这个,活着不孝死了乱叫,顶个屁用!那都是做给鬼看的,也就能糊弄糊弄自己罢了。”

    婆子撇了撇嘴,“这都是祖宗流传下来的老规矩了,怎么到你嘴里就全变了味道?你这人就像个刺猬似的,真是一点儿都不能近身,也不知道将来谁家的好姑娘能忍受得了你这个臭脾气!”

    李毅微笑道,“我对宗族的人素来都是如此,他们不待见我,我也不待见他们,若是将来成了亲,媳妇可是我的枕边人,我对她自然要千倍百倍的好,怎么可能和宗族的人相提并论?”

    婆子一见他的表情,笑得别提多甜蜜满足了。她精神一阵,凑到前面来问道,“阿毅,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心里已经有人了?”

    李毅见她突然窜过来,本能地伸出手,拦在了棋盘之前,唯恐她一不小心弄乱了自己的布局。他一脸无奈地道,“还说我听风就是雨呢,您不也这样吗?我身上这点儿毛病啊,十九八九都是跟着你学来的。没有没有,我哪有那个闲工夫往心里装人啊?自从我接管家业之后,每天就像个陀螺似的,什么时候能坐下来安心喝杯茶都算难得的消遣了。江家走了之后还好些,过去江家那群人在的时候,我还不得随叫随到,就像条狗似的在人家面前赖眼求食。你看我这才消停了几天啊,能认识什么好人家?”

    说得也对!

    婆子心疼地看着他,“也是,现在家里的事情都理顺了,也不用你操太多的心,你把心思都放在自己的身上,古人说齐家治国平天下,你这后院空虚,总不是个常事儿。再说你争也好抢也好,攒得这么大个家业,没有后人继承,还不是要便宜宗族的那些人吗?”

    李毅道,“怎么又扯到这件事儿上来了?行了,把衣服放下,你也赶紧歇了去吧。”

    “得!又嫌我啰嗦了。”婆子索性不再多说,把衣服整齐地收到柜子里,又把李毅昨儿换下来的衣服抱着拿去洗,“这都是你媳妇该干的事儿,我操得什么心?”

    李毅摆弄着棋盘上的棋子,“我媳妇才不干这个,我疼她还来不及呢……”

    “呸!”婆子气呼呼地说道,“媳妇媳妇叫得倒是挺亲热,你倒是给我娶回来一个看看呀,那我才佩服你呢。”

    李毅闭口不言,婆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出了门。不过她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对,李毅刚刚那一脸幸福的笑容,一看就是有情况。既然问他不说,就得从他身边的人下手。

    婆子仔细一琢磨,让人把小乙子给叫了过来。

    小乙子还在为李殷和周姨娘的事情布置安排,听说李毅房里的头号妈妈找自己,知道她身份贵重,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儿,立刻放下手里的活跑了过去。

    这婆子正亲自浆洗着李毅的衣裳。

    只要事关李毅,她从来不嫌麻烦不假手于人。

    小乙子急匆匆地跑过来问道,“妈妈,您找我什么事儿?”

    “我问你……”婆子也不兜圈子,开门见山地问道,“家主在外头是不是有相好的了?是正经人家的姑娘吗?你整天跟在家主身边进进出出的,可别跟我说不知道!要是那过日子的好姑娘就罢,要是沾惹上水性杨花的货色,我说什么都不答应!别看老爷不在了,但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家主想要把她娶进门,就得从我的尸首上踏过去!你也别想好,挑唆着家主找那么个玩意,我先揭了你的皮。”

    小乙子听得莫名其妙,“您老这是在说什么呢?家主每天忙得脚打后脑勺,哪有闲工夫去找姑娘啊!相好的是真没有,但家主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真的?”婆子眼睛一亮,也顾不得一手的水珠,抓着小乙子的胳膊问道,“你跟我说,是谁家的姑娘?”

    小乙子坦白地道,“是唐家的小姐,长得水灵灵的,性格又活泼又可爱,家主对她的事可上心了。”絮絮叨叨地把唐学茹和李毅之间的事情简略说了。

    婆子喜得什么似的,“哎哟哟,真没想到,家主还有这样的一面呢,他可素来都是嫌麻烦,从来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可见这次是真动心了。不过……”她有些踌躇地道,“这小姑娘年纪是不是太小了些?家主可比她大不少呢!”

    “这您担心什么!”小乙子道,“家主如今身有重孝,要守三年的孝期,等三年一过,唐小姐年纪正合适,娶回家里来做夫人,到时候男主外女主内,咱们的日子不就越过越好了吗?”

    这话婆子爱听。

    她不住地点头,“是这么个理儿!唐家我是听说过的,家风清正不说,口碑也是极好,要是这件事儿能成,那真是再好也没有,夫人九泉之下也能放心了。你见过唐小姐,她的样貌如何,身材如何?”

    小乙子翻了个白眼,“您老这不是说傻话吗?她要是不好,家主能看中吗?将来要是有机会,我带您偷偷去看看,您就知道什么样了。”

    婆子道,“好好好,这样就最好了!你也别怪我多心,自己不看过,总是不放心!”

    小乙子嘿嘿一笑,“您还有别的事儿没有?我前头还有不少事儿呢……”

    婆子喜滋滋地瞪了他一眼,“滚去吧,猴崽子!忙三火四的,也不知在忙些什么!”

    小乙子头也不回地往外跑,“忙好事!天大的好事!”

第六百六十二章·放火

    李家的平静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就陷入了一场闹剧之中。

    身处李毅的地盘,小乙子很轻易地便命人在周姨娘的饭菜中做了手脚,让她昏昏沉沉地睡死了过去。而李毅则有意配合,晚饭后便借口不舒服早早地躺下了。他还唯恐花厅的人听不到消息,特意让人在花厅的屋檐下嘀咕,让李殷和宗族里不怀好意的人以为一切正按照计划进行,笑得别提多满足了。

    等夜色已深,李殷便命族中几个年轻人拿着火石去李老爷生前住过的院子点一把小火,意思意思就行了,千万不要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等李毅倒了,李家这宅子说不定都是他的,要是真烧毁了,他也会觉得很可惜的。

    李老爷的院子早就被腾出来了,如今只有两个老人守着,随便找个理由就能支使走,非常地便利。

    李殷则悄悄往李毅的院子方向走,他神色激动,脸上全是得意的笑容。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想看到李毅狼狈的样子了。

    那个李毅之前不是总觉得自己是天之骄子,从来都不把自己和宗族的人放在眼里吗?这次就让他尝尝被人踩在脚底下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李殷心里直打鼓,一路小跑着来到李毅的院墙外,果然见院内安静异常,屋内黑了灯,院内也不见什么下人。

    这个李毅啊……

    实在太大意了。

    不过这又能怪谁呢?他如此自负,肯定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会折在自己的手里吧?

    正在李殷满腹期待之际,后脑忽然一阵剧烈的痛,他眼前一黑,就此什么也不知道了。

    小乙子放下棒子,冷冷地盯着像一滩烂泥般倒在地上的李殷,对身后的人吩咐道,“照计划行事。”

    几个人上前,手脚利落地将李殷抬了起来,趁着夜色蒙蒙黑,脚步飞快地往周姨娘的院子赶去。

    小乙子叫住一个人,低声叮嘱道,“做戏做全套,弄得像样一点儿,可别让人看出什么端倪来!”

    那人也是个机灵鬼,闻声立刻道,“小乙哥放心,这个我拿手!肯定把这对狗男女的衣服扒得干干净净,塞到一个被窝里去!”

    小乙子满意地点了点头,“做干净点儿!”

    那人点了点头,飞快地跟上了前头的人。

    小乙子得意地撇了撇嘴,又往李老爷生前住过的院子去。等他快步赶到的时候,几个被李殷吩咐过来放火的年轻人已经被早就等在这里的人扣住了,他们鬼鬼祟祟的,免不了一顿好打,每个人都鼻青脸肿的,嘴里被塞了破布,脸上全是血迹。

    小乙子装模作样地‘哎哟’一声,“你们怎么下这么重的手,仔细把人给我打死了,到时候那群老不死的和我闹,我拿谁赔给他们?”

    守在这里的领头人便嘿嘿一阵笑,“小乙哥,您看看这天色,黑灯瞎火的谁能看清谁?我们刚好巡视到这里,就见这几个小子聚在一起商量着要放火,我管他是谁呢,先一拳一个闷倒了再说。家主放心,把巡视的事情交给了我,要是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出了歹人放火的事儿,我以后还有脸再接这个差事吗?我也不让小乙哥为难,到时候谁要说什么,您只管把我送出去抵罪就是了,要杀要剐我没一句怨言。”

    小乙子心说你倒是会说话!

    替家主办事,哪有让他出头的道理?何况这些人打就打了,谁还能说什么不成?

    他笑着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家里出了放火的大事,我去通知家主,你赶紧把家门紧闭,让兄弟们全副武装带上家伙严阵以待,最好连一只苍蝇也别让飞出去。至于花厅那边……”小乙子眼神阴狠地往花厅方向扫了一眼,“那边可了不得,都是宗族至亲,有些人的辈分还在家主之上,他们的安全最为重要,花厅要多加派人手,免得他们在李家遭遇了什么不测,到时候我们有嘴都说不清。”

    领头人自然明白他话里有话,说是保护,其实就是要把花厅的人全部拘束起来,没有李毅的吩咐谁也别想走。

    他立刻点了点头,“小乙哥放心,这件事儿只管包在我的身上!”

    小乙子十分满意地笑了笑,“那就辛苦兄弟们了!家主什么脾气大伙也都清楚,这件事儿办得漂亮,大家都有赏,哪个也落不下!”

    领头人得了他的保证,吩咐起手下来就更有底气了。

    底下的人听说还有赏,一个个神情激动,就像打了鸡血一般,比往日还要勤快利落。

    领头人瞥了眼脚底下被打得老实巴交的几个年轻人,“小乙哥,这几个人怎么处置?”

    “带到花厅的角门外。”小乙子道,“一会儿用得上。”

    领头人一挥手,上来几个人,抓小鸡一般提着几个人就走。那些人一个个瞪大了眼睛,脸色异常惊恐。

    这才哪到哪啊……

    真正的可怕的还在后面呢。

    小乙子匆匆去找李毅,李毅早就换好了衣服,正在屋檐下望着黑压压的天色出神。

    小乙子被吓了一跳,“家主,您怎么在这儿?”

    李毅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袍,脸色阴郁不定,整个人像是一抹深沉漆黑的墨迹,完全隐藏在了黑暗之中。他淡淡地道,“事情进展得如何了?”

    “一切都照计划进行。”小乙子道,“一会儿就可以揭底牌了,您准备了好吗?”

    李毅不太在意地道,“对付那么几个草包,有什么好准备的?当年江家父子何其难缠,跟他们过招我都不准备,更不用说这些酒囊饭袋了。”

    小乙子最佩服的就是李毅的这股子自信,他佩服地道,“家主,您也太厉害了,我什么时候能有您一半的心智就够几辈子用的了。”

    李毅微微叹了口气,语气说不出的平静,“谁愿意当聪明人?整天算计来算计去得多累啊,要是让我选,我也想做个脑子里不装事儿的傻瓜。偏偏李家容不下这样的人,我也只能强迫自己做聪明人了。”

    小乙子笑着凑上前去,“家主,您是不是又想起唐家小姐来了?我看她每天嘻嘻哈哈的,有点儿没心没肺的样子……”

    李毅抬脚就踢,“好端端你提她做什么?”

    小乙子眼疾手快地避到了一边,“不是就不是,您激动个什么劲儿?您是因为我说穿了您的心事生气,还是因为我说唐小姐是个脑子里不装事儿的傻瓜而生气?”

    李毅瞥了他一眼,“我因为你多嘴多舌生气!早晚把你的舌头割下来泡酒喝……”

    正说着,外面传来一阵极低的拍门声,而且声音有起有伏,一听就知道是暗号。

    自有人过去招呼,没一会儿跑过来道,“家主,下人来回禀,周姨娘那边也布置好了。”

    小乙子听着神情雀跃,李毅也缓缓松了口气,掸了掸衣裳,“那咱们也过去吧,别让客人等太久,这可是很失礼的事情。”

第六百六十三章·惊恐

    李毅出现在花厅的时候,花厅内的人表情各异,有几个瞪大了眼珠子,仿佛见鬼了一般,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久久不能回神。

    李毅怎么出现在这里?

    他来的话……是不是就说明李殷的计划已经……失败了?

    李殷又在何处?

    众人的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惊恐,相互交换着眼色,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李毅表现得异常平静,在正首的位置上一坐,早有机敏的下人上前奉茶,李毅摆了摆手,“你搁这儿吧,茶我就不喝了,这里也不用你服侍,招呼花厅的下人都到外面候着,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要踏进花厅半步。管好自己的耳朵和嘴巴,该听得听,该说的说,我的规矩你们都是知道的。”

    下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听到李毅的话后,还是忍不住打了个激灵,“是,小人自然知道。”

    李毅满意地点了点头,下人们逃也似地跑了出去。

    这会儿还留在花厅的李家宗族之人,多半都是看热闹不怕事儿大,而且过去都和李毅有过不愉快,都和李殷一个心思,想要亲眼看看李毅身败名裂的那一刻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可事情急转直变,让人措手不及。

    有几个和李老爷平辈的人仗着身份,以为李毅不敢拿他们怎么样,这时候便忍不住站了出来,“李毅,你这是什么意思?有什么话就直说,阴阳怪气的吓唬谁呢?”

    李毅看也没看他们一看,而是对小乙子吩咐道,“把人带上来吧。”

    小乙子立刻便向外招手,没一会儿几个跑去放火的年轻人就被提了进来。众人一看他们身上的伤势,各个吓得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了。没见到血的时候大家都说不怕,可这伤口和血迹摆在眼前,他们才开始正视李毅的手段。他……他手上可是有人命官司的……

    保安团的人都不敢动他,凭他们几个能是李毅的对手吗?若是李毅一狠心,今天晚上了结了他们,家里的人虽然气不过,难道还敢和李毅争论不成?

    自己这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狼狈到家了。

    那几个年轻人的父兄也在现场,见状立刻便扑了过去,“我的儿啊!你这是怎么了?谁这么狠的心,把你打成了这样?”又见儿子身上还五花大绑的捆着绳子,他立刻看向李毅,大叫着道,“李毅,有你这么做哥哥的吗?弟弟们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你教训几句也就是了,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我们可都是血脉相连的李家人啊!你还不让人把绳子给我解开了?”

    李毅冷冷地看着他,“这会儿知道心疼了,早干什么去了?”

    那人被问得一怔,一时半会居然不知道该怎么还口。

    李毅道,“你先别忙,该放的时候自然会放,你且安坐,听我把事情跟你们说一说。自从父亲一走,他住的院子就闲置了出来,这几天家里来人多,我怕招来那些心术不正的人想要趁火打劫,所以就让下人加紧巡视内院,见到什么可疑人等先按下来再说。结果你们猜怎么着?外人还没等动手呢,咱们自家人就坐不住了,居然玩起了放火的把戏……”

    他的话还没说完,先前说话的人便嚷嚷着道,“这不可能!我儿子自小就很懂事,怎么可能去放火呢?李毅,你可不要血口喷人,你要是拿不出证据来,我和你没完!”

    李毅的眼神更冷了,“你那么大声做什么?有理走遍天下,左右抬不过一个理字,若真不是他做的,你和我辩白就是了。这么大吵大嚷的,只会让人觉得是做贼心虚。”

    李毅说完,也不给那人反驳的机会,又冲小乙子使了个眼色。

    小乙子立刻会意,跑到门外把巡视的领头人叫了进来。

    李毅淡淡地问道,“你来说说当时是个什么情形?”

    领头人平日里可没机会在李毅面前说话,难得有个露脸的机会,一板一眼地把刚刚发生的事情说了,“小的们谨遵家主的吩咐,每隔一个时辰便要巡查内院一次,先前走到老爷旧居的时候,就见到他们几个鬼鬼祟祟地拿着火石等物准备放火,只因为不太会用火石,一时半会没有成功,我们便把他们给扣下来了。”

    “你胡说!”先前说话的人大声道,“既然是扣下来的,我儿子身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领头人目不转睛地道,“黑灯瞎火的看不清楚,以为是街上的瘪三跑到家里来了,所以下手重了点儿。家主要就责怪,就请怪我一个人,都是我督促属下不力,才会发生这样的事儿!”

    “你……你……”那人哆嗦着手指,已经气得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旁边几个颇有城府的老人却已经看出一些端倪。

    这李毅明显是有备而来,越是这样越要沉着应对,争取把自己摘出来才行,这样大着嗓门乱嚷嚷,能顶个屁用?

    立刻便有人站出来道,“你说你们每隔一个时辰就要巡视一次,怎么我却从来没碰见过你们?”

    领头人道,“花厅这边都是宗族的人,家主担心打扰到老爷们休息,所以让我们巡查的时候绕过花厅。”

    连这样的借口都准备好了,这个李毅可真不简单啊!

    李毅却对小乙子的安排布置非常得满意,对领头的人道,“你把那小子嘴里的东西取出来,我有话问他。”

    领头人点了点头,一把就将堵在一个少年嘴里的破布拽了出来。

    那少年早就怕得极了,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幸亏他父亲就在身边,一把扶稳了,要不他非大头朝下栽倒在地上不可。

    那少年见状,早吓得面如土色,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李毅冷着脸道,“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有什么好哭的?现在我来问你,你为什么要去那边放火,是谁指使你去的?你仔细想好了再回答我,敢有半个字的谎言,我可饶不了你!”

    那少年的父亲立刻道,“李毅!你怎么说话呢?你认定了我儿子是罪人,他还能说什么?”

    站在少年身后的领头人一听,对着他的身子就是一脚,“你这人什么东西,咋咋呼呼地怎么跟我们家主说话呢?”

    少年的父亲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脚踹翻在地,疼得半晌都爬不起来。

    这样一来,花厅的李家人就像炸锅了一样全都跳了起来,不约而同地指着李毅道,“李毅,你胆敢打人!”

    “李毅,你眼里还有长辈吗?”

    “走走走,我们找个地方说理去!”

    这些人早就看出风向不对,李殷又不知身在何处,今晚别说算计李毅了,他们自己能不能囫囵个的从李家大门走出去都是个未知数。有人见状便往门外闯,准备赶紧回宗族通风报信,请家族长老过来做主。

    李毅却淡定自若地拿起茶杯,一边小口饮着茶一边道,“之前让你们走你们不走,这会儿想走却不容易了。”

第六百六十四章·杀伐

    李毅的声音很轻,冲在前头宗族的人又都吵吵嚷嚷的,根本就没有听清。倒是走在后面的人听了个真真切切,再看到李毅那张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的表情,大家都知道事情不简单,也就不约而同地停住了步子,只有走在最前的人还在往出冲,嘴里喊着,“我们去宗祠,当着列祖列宗的面把话说清楚!”

    话音未落,突然从房门两边冲出几十个整齐的男子,每个人手中都提着木棒,一个个凶神恶煞的,虽然没有开口说话,但却满脸杀意,看得人心生恐惧。

    前头的人情不自禁地退后了两步,指着他们问道,“你……你们是什么人?想要干什么?”

    也有人回头去看李毅,“李毅!你难道还想杀人不成!”

    “李毅!你到底想干什么?快放我们出去!”

    “你这忤逆不孝的东西,连宗族长辈的路也敢拦,你的眼中还有王法,还有天理吗?你就不怕天打雷劈?”

    啪的一声,李毅甩手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清脆的声音宛如一个耳光,狠狠地打在了叫嚣着的宗族人的脸上。他们神情一凛,一个个瞪大了眼睛,惊恐万分地看着李毅。

    李毅冷冷地道,“手滑了,一不小心碎了个茶碗。可惜了,上好的骨瓷呢。”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李毅见场面总算安静下来,缓缓说道,“你们先忙着走,都在这儿待了这么多天,就算要走,也得把事情说清楚了再走。天底下可没有这样的道理,跑到别人家里来放火,最后喊几嗓子就能走,你们还知道什么是王法,什么是天理呢?我这个人素来不信什么天打雷劈,若是要劈,我早死一百多回了。”他目光一凛,落在了被松了口的少年身上,“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根本不敢和他对视,哆哆嗦嗦地道,“李鸿。”

    “嗯!”李毅点点头,“论辈分,你还得管我叫一声叔叔呢。我问你,好端端的你为什么要跑去放火?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别人指使你去做的?”

    李鸿正准备开口,一旁的父亲忽然从地上爬起来,轻轻地拉了他一把。

    李鸿诧异地看向父亲,只见他正拼命地跟自己使眼色。

    李鸿能明白父亲的用意,这个时候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就算供出了李殷,李毅也不会放过自己,还不如自己担下这个责任,反正他年纪小,又有父亲和宗族的人保护,李毅就算心狠手辣,碍于面子也不敢动自己。

    他很快便拿定了主意,谁知正准备开口,李毅却忽然冲小乙子道,“拿刀来!”

    小乙子应了一声,转身出了门,没一会儿就提着一把明晃晃的大砍刀回来。

    李鸿吓得魂不附体,差点儿咬到自己的舌头。

    李鸿的父亲也一脸震惊,指着李毅道,“你……你要干什么?”

    谁知李毅看也没看他一眼,而是对李鸿道,“跟久了我的人都知道,我最不耐烦听谎话,你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我保证让你平平安安地走出李府的大门,但要是让我知道你有半个字的隐瞒,我就剁了你的双手。大家都是李家人,我仍给你留条命,这已经是很大的仁慈了。”

    李鸿听他要剁自己的手,眼泪瞬间掉了下来,“别……别砍我的手……”

    李鸿父亲则在一旁咬牙切齿地道,“李毅,你敢动我的儿子,我就跟你拼命!”

    李毅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想要拼命,你自己也得有命才行啊?”

    李鸿父亲一副活见鬼的表情,“你什么意思?你难道还敢杀了我不成?”

    “我为什么要杀你?”李毅道,“我跟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大家又是同族的血脉之亲,你活着还是死了,跟我又有什么关系?”他一边说,一边轻轻地笑出了声,“放心吧,我不会动你的,就算让你死,也一定会想个好名头。比如把你们全都捆起来塞到我父亲生前住过的院子里,淋上油后再点一把火,把你们彻底烧得干干净净。我把李鸿这几个小的留下来,然后割掉他们的舌头打断他们的手脚,对外就说他们年轻贪玩,一时不察引发火灾,最后居然把父兄全部都烧死了。他们口不能言,手不能写,想要翻案都没地方可去。你说这样安排可好不好呢?”

    他的语气轻飘飘的,仿佛就在说一件事不关己的小事,可每一个字都仿佛一把尖锐的刀子,刺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口上。

    还别说……这真是李毅能干出来的事儿。

    虽然疯狂,却无比的狠绝。

    李鸿的父亲膝盖一软,扑通坐在了地上,魂不守舍地盯着地面,已经彻底的吓傻了。

    李鸿一看,再也不敢打别的主意,二话不说地供出了李殷,“是李殷!是他让我去放火的,他还答应我事成之后会给我两间铺子做奖励!”

    他身边那些五花大绑嘴里还塞着东西的少年一并点头,像是要证明他的话是真的一般。

    李毅恍然大悟,环视了四周一眼,“李殷又是怎么回事?平日里见了我总是笑呵呵的,哥哥长哥哥短,怎么背后居然这样算计我?对了,怎么没见李殷?他这是跑到哪里去了?”

    众人听他亲口提到了李殷,心里都情不自禁地打了个突。李毅能这样风平浪静地提起李殷,可见李殷多半凶多吉少,已经落在他的手里了。

    众人这才开始急迫起来,也明白李毅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闹出这一出了。

    一定是计划败露,早就被李毅知晓,他不动声色地稳住大家,却在后面暗中布置。

    这个李毅……用心可真歹毒啊!

    也有人觉得都是李殷不好,看似周全的计划实则漏洞百出,根本经不起推敲,尤其是他们脚下的这块土地,那是李毅的地盘啊!

    可此刻才后知后觉,其实已经晚了。

    众人没一个开口,一个个缩着脖子,就像淋了水的鹌鹑一般,甚至连呼吸声都变得微弱起来。

    李毅道,“李殷不在这里,你们都没发现吗?别是跑到别处放火去了吧。”

    谁敢在这个时候接他的话?

    唯恐引火烧身的宗族人恨不得自己根本不认识李殷,垂头丧气地交换着眼神,都不知道李毅还有什么后招,他们又能不能有命走出李家大门。

    本是留下来看热闹的,没想到自己却成了热闹,这些人悔得肠子都要青了,有些年轻的甚至眼带泪花,已经快要哭出声来了。

    诡异的安静之中,李毅忽然道,“小乙子,下令封住大门,李家上下所有人等一律原地待命,谁敢任意走动,立刻就打断腿扔到乱丧岗去。你领着人,一间房一间房地查,直到把李殷给我找出来为止。”

    终于到这大快人心的一步了,小乙子高声应是,领着人手飞快出了门。

第六百六十五章·果决

    小乙子到底年轻,免不了有些急功近利的臭毛病,他也没说装模作样地去别的房子看一看拖点时间,而是领着人兴冲冲地直奔周姨娘的院子。

    服侍周姨娘的几个下人见她今天早早地躺下了,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几个婆子聚在一起喝酒赌钱,玩得好不快活。

    小乙子一脚踢开房门,几个婆子吓得东躲西藏,却全都被小乙子带来的手下给揪了出来。

    小乙子冷笑道,“你们好轻快的日子,又是喝酒又是赌钱,真是让人羡慕。”

    这些婆子都认得他,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求饶,“只是这一次,一时有些懒怠了,小乙哥饶了我们这一回,下次再也不敢了。”

    小乙子可没功夫和她们瞎夹缠,高声问道,“你们那位好主子呢?”

    一个婆子道,“老爷去世周姨娘伤心不已,这些天操劳过度,许是累着了,今天喝了两碗甜汤就睡下了,连晚饭都没有用。”

    小乙子冷哼了一声,“家里来了放火的贼人,我们奉了家主的命令要一间房一间房仔细查验,你既是周姨娘身边的服侍的,就带我们去周姨娘的内室看一眼,可别藏了贼人,最后惹出祸事来。”

    那婆子一怔,本能地道,“这怎么能行?虽说是个姨娘,但男女有别,哪有领着这么一大群男人去内室的道理?传出去周姨娘还能做人吗?何况她这会儿已经歇下了,实在是多有不便啊……”

    小乙子没等她说完就笑着道,“好一个忠心护主的忠仆啊,来人!给我拿下了!”

    立刻就有人上前拉着婆子往外走,那婆子始料不及,刚叫了两声,就被人重重地拍了一巴掌,人彻底昏了过去。

    剩下的两个婆子一看事情不好,都是脸色大变。

    小乙子问道,“还有没有认得周姨娘内室路的?”

    两个婆子争先恐后地道,“我认得,我领小乙哥去!”

    小乙子满意至极,“算你们聪明。你们放心,也不能白听你们叫声‘小乙哥’,安心领路不要多嘴多舌,我会在家主面前替你们美言两句,保你们平安无事的。”

    两个婆子意识到大事不好,但又不敢出声,低着头把小乙子领去了周姨娘的内室门前。一个婆子还要上前叫门,却被另一人死死的拉住了,“小乙哥是来抓贼人的,你这样大咧咧的上去拍门,什么贼也都吓跑了。”

    那婆子后背直冒冷汗,狠狠地往自己脸上扇了记耳光,“瞧我这个糊涂劲儿,吃了两盅酒,人就迷迷糊糊提不起精神来了。”

    小乙子看她这一耳光下手着实不清,脸上顿时落了个红色地巴掌印。他哼了一声,走上前二话不说踢开门,领着人冲了进去。两个婆子站在门口向内看,只吓得面如土色,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好了。

    周姨娘居然赤条条地躺在床上,身边还卧着一个男人。

    老天爷啊……

    两个婆子捂住了嘴,唯恐发出半点儿声音来。

    小乙子见周姨娘还睡得像死猪一般,倒是旁边一丝不挂的李殷听到声音,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什么……什么人?”

    小乙子笑着道,“殷爷,您老好梦!这天才刚黑,您就睡下了?外头的人正找您呢,快穿上衣服跟我去花厅吧。”

    穿上衣服?

    李殷这才察觉出异样,只可惜头疼得厉害,一时半会起不来身。他恍惚记得自己之前去了李毅的院门外,之后脑袋一疼,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这会儿怎么会睡下呢?

    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眼前又是些什么人?

    李殷看到小乙子脸上那不怀好意的微笑,立刻打了个激灵,也不知道从哪生出一股子力气,手臂撑在床上硬是坐了起来。

    从门口吹来的夜风落在他身上,冷冷地让他打了个寒颤,他四下摸索,嘴里问道,“我的衣服呢?”

    小乙子笑个不停,“瞧爷说的,您的衣服脱在哪儿了,我们怎么知道?你仔细想想,一会儿就想起来了。”

    李殷越摸越急,忽然触摸到了一处柔软细腻又有温度的地方,他仔细一摸,居然是个人!

    他的身边躺着一个人!

    而且摸着那人的皮肤,好像还是个女人!

    李殷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儿又昏过去。

    小乙子却不想再耽误时间,对身后的手下冷声吩咐道,“殷爷睡糊涂了,你们帮他一把,带到花厅去问话。”

    手下应了声是,走到床前二话不说将李殷从床上拽了下来。

    李殷还有些浑浑噩噩的,扑腾一声落了地,磕得他膝盖鲜血直流。他闷哼了一声,借着门外的月色往床上一看,顿时吓得如见鬼魅。

    床上躺着的居然是周姨娘!

    两个人怎么会赤身裸体地躺在一起呢?

    李殷既然敢算计李毅,自然也不是等闲之辈。他头脑机敏,小时候就表现得异常聪明,让他父亲常常感叹着——要是世上没有李毅,李家的家主之位还不是他的囊中之物?

    就这么会儿的功夫,李殷已经把事情想明白了。一定是自己的计划败露,李毅那混账王八羔子顺水推舟,把原本用在他身上的计划改用在了自己的身上。

    李殷想也没想得张口叫道,“我冤枉!我冤枉啊!这都是李毅的阴谋……”

    话未说完,嘴就被人塞住了。

    小乙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讥讽地笑道,“你反应还真快,这么短的时间就看出来了?这就叫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你既然敢算计别人,就得承受这个后果。害人终害己,现在躺在周姨娘枕边的人是谁呢?”

    李殷怒视着他,眼睛几乎能喷出火来。

    小乙子却一点儿不怕,反而道,“留着点儿精神吧,这才哪到哪啊,一会儿把你送到花厅去见宗族的人,那才好玩呢?”

    李殷的脸色一白,呜呜咽咽地扭动着身子。

    抓着他的人也不客气,对着他的肚子猛踹了两脚,“都他妈这个时候了还不老实,还当自己是大爷呢?”

    李殷吃痛,果然不敢太放肆了。

    小乙子道,“把他送到花厅去。”

    下人见李殷身上没一件衣服,这样赤条条得去显然不合适,“小乙哥,就这么去?”

    小乙子笑道,“蠢货,你不会拿条被子给他包起来?”却一点儿没有给李殷穿上衣服的打算。

    小乙子自小就明白一个道理,想要打压一个人,就一定要把他打到十八层地狱里去,最好让他永远也无法翻身,不然只要给他容了一口气,留了可乘之机,他必定会卷土重来,给自己惹上更多的麻烦。

    所以遇到这种人,就必须要治他于死地,压根不能给他还手的机会。

    对付李殷,就要用这种手段。

    果不其然,李殷一听自己赤身漏体的只包一个辈子去见宗族的人,他顿时脸色惨白,拼尽全力吐掉了塞在嘴里的东西,咬着牙道,“不行!给我衣服,快给我衣服!”

第六百六十六章·泼醒

    李殷状若疯狂,红着眼睛四下里寻找着自己的衣服。可事到如今,羞辱他才是小乙子的目的,又怎么可能让他得偿所愿?眼看着李殷像是发疯了一般往外冲,小乙子一脚将他踢翻在地,“殷爷,都这个时候了,您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长辈的姨娘你都敢睡,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事?这会儿知道怕了,是不是也晚了些?”

    正说着,床上的周姨娘嘤咛一声,轻轻翻了个身。

    小乙子冷笑着道,“哟,瞧瞧,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周姨娘还一副好梦呢。”

    跟他来的手下想笑又不敢笑,把李殷从地上提了起来。

    李殷大声道,“这都是李毅的奸计,我是被他算计了的。”

    小乙子懒得理他,让门外的两个婆子去找一床薄被,两个婆子哪敢不从,没一会儿就扯了床夏天盖得薄被过来。只是那被子有点儿小,用来裹李殷便有些顾头不顾脚。

    小乙子见李殷那副狼狈的样子,笑得别提多高兴了,“就用它了!”

    李殷咬牙切齿,一副要将小乙子生吞活剥的模样,愤恨不已地骂道,“你这个狗腿子,李毅不过拿你当条狗罢了,你有什么可得意的?”

    小乙子没往心里去,而是淡淡地道,“当狗有什么不好?没有家主就没有今天的我,他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情愿给他当狗,为他挡枪拦剑,谁要是敢动他一根手指头,就得从我尸体上踩过去才行。”

    李殷一震,不可思议地看着小乙子。

    他又怎么能理解小乙子对李毅的感激之情?

    如果没有李毅,他这会儿就算活着,也一定像是活在烂泥潭中一般,过着不见天日的生活。

    是李毅,把他从黑暗中带了出来。虽然外人都说李毅心狠手辣,而且为人冷漠刻薄,但他们根本就没有试着去了解李毅,所以才会有这样的看法。只要和李毅打过交道,就会知道他有多么的古道热肠,又是多么的聪明果断。

    小乙子狞笑着看向李殷,“就你那三脚猫的手段,还敢算计家主?就你这二两重的身子,摆在我们面前还真不够看的。老实告诉你……”他悄悄凑到李殷的身边,小声道,“今天你若是死了便罢,但凡还有口气,这件事儿都没完。就算家主慈悲饶了你的狗命,我也跟你没完,往后的人生还长着,咱哥俩好好过几招。”

    李殷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李毅慈悲?

    放狗屁吧!李毅恨不得早点儿结束了他的命。

    难道今天就是自己的死期?

    李殷不服,可此刻的他却什么也做不了,嘴里被重新塞了东西,几个人架着将他抬出了门。

    小乙子回头瞥了周姨娘一眼,心说这蒙汗药药劲儿还真强,都这么久还睡得像死猪一般。他不耐烦地冲门外瑟瑟发抖的两个婆子招了招手,“打点凉水来,把她给我泼醒,一会儿保不准有话要问她,这副样子怎么能行?”

    两个婆子不敢有一丝怠慢,立刻就提着水桶去井里打水。等回来的时候,倒没急着泼水,而是低声下气地向小乙子求饶道,“小乙哥,跟你商量个事儿。刚才被你带走的那婆子性格虽耿直,人却不坏,她去年才死了丈夫,下面还有几个儿女要养活,这要是有个好歹,那几个孩子就没法活了。您是菩萨一般的心肠,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好歹饶了这一回,她有了这次的见识,下次也不敢没轻没重的说话了。”

    这倒让小乙子有些意外。

    他笑着看向说话的婆子,“没想到你们两个还挺重情义,都这个时候了,还帮她讲情。你放心吧,我还没蛮横到要和一个婆子过不去的地步,不过是杀鸡儆猴,拿她来吓唬你们罢了,一会儿就放回来了,别担心。”

    两个婆子总算松了口气,一个道,“阿弥陀佛,不愧是小乙哥,到底心善,菩萨也会保佑你长命百岁的。”

    另一个道,“小乙哥常年跟在家主身边,有样学样,身上自带着一股威严,不用吓就够让人怕的了,我们对您的吩咐没有不尽心的,不敢有任何怠慢。”

    小乙子被捧得飘飘然,得意地道,“我跟家主怎么能比,还差得远呢。”又收起了笑脸道,“赶紧办正事,小心耽误了家主的大计。”

    周姨娘这副样子,将来肯定没好果子吃。两个婆子心知肚明,平日里在她这里又没少受气,因此毫不手软,一桶冰凉的井水自头浇下,周姨娘在床上打了个激灵,猛地窜了起来。

    她嘴里惊叫着,等看清楚眼前的情况后才大声喝骂道,“老娼妇,作死吗?看我不揭了你们的皮!”

    两个婆子毫不惧怕,站在一旁冷笑道,“姨娘怕是睡梦魇了,满口的胡言乱语,快清醒清醒,一会儿要去花厅说话呢。”

    花厅?

    周姨娘只觉得昏昏沉沉的,头疼得不行。她一脸诧异地问道,“去花厅做什么?那边都是宗族的人,好端端的可别往那边跑!”

    话音刚落,屋内居然响起一个男人的冷笑声。

    周姨娘被吓了一跳,惊声问道,“是谁?”

    小乙子站在原地没有动,“姨娘这时候才说不去花厅,是不是晚了些?早知如此,当初又何必让身边的心腹婆子往那边跑呢?”

    周姨娘认出小乙子的声音,听他话里的意思,分明是已经知晓了自己和李殷的计划。想到心腹婆子家里出事这么久还没回来……

    周姨娘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床边的婆子提醒道,“姨娘,夜里风大,您就算不怕看,也不能这么光着身子说话,还是披件衣服吧!”

    周姨娘这才察觉自己身上未着寸缕,她又羞又愤,瞪着小乙子道,“你好大的胆子,我可是老爷抬得姨娘,你居然敢对我不敬,我一定要去问问李毅,这是不是他的意思?手底下的人都开始无法无天起来!”

    小乙子嗤地冷笑气来,“姨娘这火气也太大了,可是因为我搅了你的好事?刚刚后院老爷生前住过的院子差点儿被人恶意纵火,幸亏制止及时才没有酿出大祸,结果到花厅一看,又找不到李殷了。你说奇怪不奇怪?家主担心李殷跑到哪个犄角旮旯去放火,所以命我一间房一间房的清查,结果查到你这里,你猜发生了什么好玩的事儿?”

    周姨娘听他满嘴都是幸灾乐祸的口气,整个人如坠冰窖。

    这还用猜吗?

    她和李殷的计划被李毅提前知晓,以他那腹黑狡猾,睚眦必报的性格,她和李殷还能落着好吗?

    想到久久未归的婆子……自己喝过甜汤就睁不开的眼睛……放火不成又失踪的李殷……小乙子得意的口气……

    周姨娘醍醐灌顶,瞬间就清醒了。

第六百六十七章·活路

    这李毅根本就不是人,而是鬼!

    让人想起来就不寒而栗的恶鬼!

    周姨娘已经不知道自己身上的是冰凉的井水还是冷汗了。她颤颤巍巍地抬起头,在黑暗中寻找到小乙子的身影。

    自己应该是完了吧?

    婆子手脚利落地找来了两件衣裳丢在床上,周姨娘本能地接过来披在了身上。她死死皱着眉头,脑海中飞快地想着活路。

    她这一生,从来都是不容易的。

    小小年纪就失去父母,狠心的舅舅对她非打即骂,同村的大宝偷偷喜欢她,答应要带她去过好日子。两个人瞒着家里私奔,也不知道周转了多少地方,最终来了杭州落脚。起初的那段时间还算甜蜜,大宝勤勤奋奋地做事,每天晚上回来都会把工钱交给她保管。

    夜里睡不着的时候,两个人就挤在一张小床上畅想未来。

    她们也要买个小房子,院子里种满了花草,角落里还要搭一个秋千,留给他们将来的孩子玩耍用……

    可好日子就像戏子嘴边的胭脂,上了卸,卸了上的,很快便消失得干干净净。大宝染上了赌习,不但不好好做工,反而还伸手向她要钱,若是不给便动辄打骂,打得她身上一块好地方都没有。

    她想过要逃,却不知道要跑到什么地方去。

    直到有一天,屋子里来了七八个壮汉,二话不说抓着她的头发就往出拖。她大声惊叫,瞥见了角落里的大宝。

    她向大宝求助,可大宝却像个窝囊废一样,缩在角落里不吭声。

    领头来抓人的男子不怀好意思地笑道,“别喊了,你这相好的在赌桌上输了赵爷一大笔钱,说好了七分利,结果利滚利利滚利,如今已经还不清了,只好拿你来抵债。你好生生地跟我去见赵爷,凭你这个姿色,说不定还有好日子过,何必跟着这种人吃苦受累的呢?”

    周姨娘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她死死地盯着大宝,没想到这没用的男人居然会将自己卖掉。

    想到过去的甜言蜜语,周姨娘只觉得想笑,她没有继续挣扎,抓他的人见状也放开了手。

    周姨娘走到大宝的面前,狠狠地一口唾沫啐在他的脸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从那一刻起,周姨娘就不再相信男人。

    她只信自己。

    赵爷在杭州还算有些脸面,只可惜走的都是黑道,手底下除了赌坊还有妓院,他见周姨娘长相还算周正,找了个婆子来领着她回去收拾,又请了师傅教她唱曲,三个月后,她开始挂牌接客。

    周姨娘长相虽然不算绝美,但胜就胜在那一股子妖媚劲儿,别的女子把男人都当成了主子似的款待,使出浑身解数来满足对方。周姨娘偏不,在她眼里,这些臭男人不过是她的玩物罢了,她游走于男人中间,就像穿梭于泥塘下的鱼。

    谁知她这股子谁也不放在眼里的劲儿,偏偏最受男人的喜欢,没出两个月,她就成了头牌。有一次她出门买胭脂水粉的时候,还看到了大宝,因为还不起赌债,已经被人打断了脚,匍匐在阴暗的角落里乞讨。

    这男人有什么好?

    自己当年可真是瞎了眼。

    周姨娘看也不想看他一眼,转身就走了。

    不过随着时光流逝,周姨娘年华已去,自然不如新来的年轻姑娘受欢迎。她开始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正好李老爷成了入幕之宾,她便开始计划着跟着李老爷从良。

    没想到住进李家来,日子也没见得有什么好。

    想到自己前半生这起起伏伏走过来的路,周姨娘很快便拿定了主意。她抬起头,看着小乙子,一字一句地道,“我要向家主告发,那个李殷逼着我和他通奸,我实在是无路可走了,家主要是不能为我做主,我就只能一头碰死在李家的大门口!”

    她说得异常果断,反倒把小乙子听得一愣。

    这个周姨娘还真是不简单,难怪家主一直提防着让自己看好她。明明是她和李殷同流合污,合力算计家主,没成想计划有变,他们作茧自缚,反倒成了被算计的人。没想到周姨娘却如此的果决,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就把罪责全部都推到了李殷的身上,反倒把自己摘了出来。

    小乙子笑着道,“家主就在花厅,家族的宗亲长辈也在,有什么话当面说,也免得我在中间传来传去的,再说错了什么就不好了。”

    周姨娘却越发冷静了下来。

    自己走到这一步,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如果这个时候不卖掉李殷,死的肯定就是自己。李殷好歹还要宗族在背后撑腰,她又有什么?

    那个李毅恨不得早点搞死她,自己去过清静日子。

    死一个总比两个都死得好……

    何况本来就是李殷的错,想出这么个丢人现眼的计划,还没等实施就被人发现了,简直就是没用至极。亏他先前还得意洋洋地向自己保证,说这次一定能让李毅栽一个大跟头呢!

    相信他鬼话的自己也是个蠢货!

    周姨娘轻轻叹了口气,看着小乙子道,“我一个妇道人家,人微言轻,说什么别人也不会信。何况事到如今我还能有活路吗?左右都是死,我又何必去做那恶人?还不如一力承担,死了得干净!”

    她若真心想死,就不会说这么多废话了。

    小乙子心知肚明,周姨娘这是和自己打哑谜,想知道供出李殷的话,自己能不能活。

    这个他还真不敢替李毅做主,他想了想,“我这就去请示家主,你等着吧。”吩咐两个手下留在这里看着周姨娘,别让她做出什么傻事来。

    小乙子快步跑去了花厅,此刻花厅内死一般的沉寂,没有得到李毅的吩咐,李殷还在角门外候着。小乙子悄悄招来了个婆子,低声吩咐道,“你去室内送茶……”

    那婆子一听,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小乙哥,不是老婆子偷懒不肯去,先前家主吩咐的时候你也在场,谁要是进去,那是要被打断腿的,我怎么敢去?”

    小乙子翻了个白眼,“你怕什么?既然是我让你去的,自然会保全你无事,你只管放心大胆地去就是了。”

    那婆子惶恐至极,但又不敢不听,只能硬着头皮进去奉茶。李毅瞥见她,知道自己在家里说话还是落地有声的,头前儿才吩咐了不许人进来,这么会儿功夫就进来个婆子,肯定是小乙子有事要对自己私下说,借婆子引起自己的注意。

    他站起身,低声道,“你们稍坐,我去方便一下。”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花厅内的众人一见李毅都走了,二话不说就要跟出去。结果被守在门前的壮汉挥舞着棒子逼了回来,气得他们只能破口大骂,又碍于李毅的威势,骂得不敢太大声,最后越来越小,几乎听不到了。

    李毅却在外面见到了小乙子,“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第六百六十八章·答应

    小乙子连忙摇头道,“意外倒是没有,就是周姨娘这个人……着实让我有点儿没想到。”

    说着便将刚刚周姨娘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达给了李毅。

    李毅听后忍不住笑了起来,“为求自保,她还真是什么事儿都能做得出来。这样也好,我正愁一会儿李殷咬死了不承认,我又不想他对峙该怎么办呢。有了周姨娘的证言,李殷就再没有翻身的可能了。你去回周姨娘一句,这件事儿之后,我会让她平安走出李府,名义上仍旧是去庙里清修,不过拿了钱,她爱去哪儿就去哪儿,只要不在我眼前晃悠就好。”

    小乙子见李毅答应得这么痛快,笑着道,“这个周姨娘啊……就是心思太多了,要是一开始就来求您,您还真能和她一个妇道人家较真不成?她跟李殷整出这一套,实在是多余。”

    李毅道,“怎么能是多余呢?没有周姨娘,我又怎么敲山震虎,好好震一震宗族这些蠢蠢欲动的人?李殷也是倒霉,硬是撞到了我的刀口上,送上门的上等开刀石,不用白不用。我正愁不知道该杀谁儆猴,既然他跳出来了,我要是不用,倒显得小瞧他了。”

    小乙子道,“李殷已经在角门候着了,随时都能拉过来说话。我再去趟周姨娘那边,把您的话转达给她。周姨娘是个聪明人,有了您的保证,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她心里都明白。”

    李毅道,“好。赶紧把眼前的事情都理清楚了,我也能过几天消停日子。不然他们像群苍蝇似的围着我乱转,虽然没什么杀伤力,但也着实让人犯膈应。”

    小乙子笑道,“家主请放心,我愿意做您的苍蝇拍,专门收拾这些臭苍蝇。”

    李毅拍了拍他的肩膀,赞扬道,“好小子,的确有些长进,这次的事情没用我出手,你就安排得非常明白,以后再有什么事儿,我也可以放心交给你去办了。”

    小乙子高兴地道,“也是家主平日里栽培得好,不然我哪懂这些?”

    李毅瞪了他一眼,“我就教给你这些?你怎么不跟我学点儿好?”

    小乙子差点儿脱口而出‘您身上哪有好让我学’,还算他机灵,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笑着道,“您身上的东西我就是一辈子也未必学得完,您别着急,容我慢慢地学。”

    李毅哼了一声,“我回去了,花厅里没有人主事,还不知道要闹腾成什么样子,我怕他们一狠心再把我的房子拆了。”

    “您也太瞧得起他们了。”小乙子道,“就是再借三个胆子给他们,只怕连用手戳墙的勇气也是没有的。”

    把欺软怕硬的宗族之人轻视到了极点。

    李毅微微一笑,转身回了花厅。

    小乙子则跑去了周姨娘的院子。周姨娘此刻已经换好了衣服,只是没有上妆,看着比平日苍老憔悴了许多。

    小乙子把李毅的话说完,周姨娘便将信将疑地打量着他,“李毅真的答应让我离开李家,不用去庙里清修?他会有这样的好心?可别是还有后招,等利用完了我,再直接灭口吧?”

    小乙子冷冷地瞪了她一眼,“你以为自己还有活路吗?出了这样的事儿,就算家主肯放过你,宗族那边的人又怎么留的你?你现在除了一条道走到黑,还有别的路可以走吗?你在李家的时间也不短了,家主的为人应该还是知道的。他向来说一不二,既然答应了你,就肯定会做到的。都这个节骨眼了,你就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周姨娘哼了一声,“我小人?和李毅这样心狠手辣的人打交道,我要是不留个心眼,早就死八百回了。”

    小乙子撇了撇嘴,“那你又为什么活到今天了呢?你这些年起了多少幺蛾子,做了多少让家主烦心的事儿?哪次不都平平安安地过来了吗?要不是家主有心留你,你以为还能看到明天的太阳?周姨娘,你还是把自己想得太厉害了些。”

    周姨娘恨恨地瞪着小乙子,心中实在是不服气至极。

    可如今自己被李毅拿捏在手里,自然是他们说什么是什么,周姨娘只恨自己听信了李殷的安排,一步错步步错。不过事到如今,也容不得她不低头。

    周姨娘道,“既然如此,我就再信一次李毅的话,反正我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大不了破罐子破摔,撕破了脸大家都别想好。”

    小乙子一脸嫌弃得道,“你不用拿这种话来吓唬人。别说你只是个姨娘,就是老爷正儿巴经娶回来的夫人,又能翻腾出什么浪花来?你也不用死啊活的威胁家主,你要是死了更好,死人的嘴巴是最严的,没有你在这儿胡搅蛮缠,我们有一百种办法把你和李殷联系到一起,到时候啊……你恐怕连个全尸都捞不着。”

    周姨娘冷笑道,“李毅不是在图谋三江商会的会长之位吗?他就不怕我这个时候死,影响了他的前程?姨娘虽然上不了牌位,但好歹也是条人命。这个时候死了,李毅难免要背上一个苛待姨娘的罪责,我就不信他不怕外人的说三道四。”

    小乙子道,“都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想这些。明白告诉你吧,现在不是家主图谋三江商会什么,而是商会在图谋家主。那位置早就在家主的屁股下面了,只看他想什么时候坐罢了。再说了,你因舍不得老爷一个人泉下孤单,非要过去陪他,硬是避开了身边服侍人的注意,一个人了解自己,旁人又能怎么办?何况就你这个出身,和你外面养的那个小白脸,就这些已经足够别人说一车的了。”

    周姨娘脸色白了青,青了紫的,一口气上不来仿佛就要晕过去似的。

    小乙子道,“周姨娘,你可千万不要动气,一会儿还要你说话呢,这个时候有个好歹怎么能行?”

    周姨娘咬了咬牙,“李毅简直就不是人,你跟着这么个魔鬼,以为将来能有善终吗?只怕比我的日子还要难熬呢!”

    小乙子毫不在乎地道,“这个就不用姨娘操心了,你能把自己的事情管明白就不错了。”说着便向一旁傻站着的两个婆子道,“辛苦两位妈妈一趟,把周姨娘搀扶到花厅去吧。”

    两位婆子上前,架起了药效未过,浑身无力的周姨娘。

    这两个人可不懂得什么怜香惜玉,平日里做惯了粗活,下手非常的重,疼得周姨娘龇牙咧嘴,“轻点儿!老娼妇,想要害死我不成?”

    两个婆子怎么会理她?一左一右地架着她去了花厅。

    小乙子让她们先在外面候着,自己则装作一副神色匆匆的模样冲进了花厅,“家主!大事不好了!”

第六百六十九章·报应

    小乙子的话让花厅原本就紧张的气氛变得更加焦灼,宗族的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正因为不知道,所以更加得惶恐不安,心仿佛被夹在火堆上烤一般。

    心知肚明的李毅淡定地问道,“出什么事儿了,慌慌张张的。”

    小乙子一副为难的神色,“家主,容属下私下禀报。”

    这就是有话要单独说的意思。

    宗族的人听出些门道来,难道是李殷那边出了什么事儿?

    立刻有人跳出来道,“好话不背人,有什么事是我们不能听的?这样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莫不是你们主仆二人要商量着怎么害人?李毅,我们这一群人要是在你家里出事,就算你和保安团的人关系匪浅,只怕也不好脱身吧?我劝你还是见好就收,赶紧放我们出去,大家既往不咎,还是同宗血脉……”

    李毅却懒得看他一眼,对小乙子扬了扬下巴,“有什么事儿你就直接说吧,这里又没有外人。”

    小乙子便道,“先前家主不是让属下去找殷大爷的下落吗?属下一间房一间房地找过去,结果……结果……结果在周姨娘房里找到了殷大爷,当时两个人赤身裸体地躺在一张床上,属下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请家主示下。”

    砰!

    李毅一拳捶在了桌子上,“你说什么?”

    桌上的杯碟碗盏哗啦啦地掉了一地,顿时摔得粉碎。李毅脸色铁青,一副要吃人的表情,眼神中迸射出浓浓的杀意。

    离他最近的宗族中人吓得腿都软了,差点儿喊出‘我的妈’来。

    李老爷尸骨未寒,李殷却和周姨娘躺到了一起……

    这件事儿可不是闹着玩的,不论真假,李殷这辈子的名声都算是完了。

    有人不死心地辩解道,“不……不会的,李殷素来稳重,不会做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

    李毅冷冷地看向说话之人,“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的属下在说谎咯?”

    说话之人被他看得浑身发毛,仿佛刀已经架在了脖子上,吓得他一个激灵,“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李毅冷冷地问道,“那你是什么意思?我来问问你,我父亲前脚才入土为安,李殷后脚就爬到了周姨娘的床上,这是怎么一回事?”

    还能是怎么回事,肯定是中了你的算计呗!

    可这话大家只敢在心里想一想,哪个不怕死的敢当着李毅的面说出来?

    李毅看向小乙子,“李殷人呢?”

    小乙子道,“已经被我拿下了,这会儿正在外面呢。”

    李毅道,“拉过来,我听听他怎么说。”

    小乙子点了点头,冲外面招了招手。早就等着的手下立刻便去角门外通知,很快就把光着身子只包着一床夏被的李殷抬了上来。

    宗族中人一看到他这副狼狈不堪地打扮,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李毅也冷笑着问道,“李殷,你这是什么打扮?”

    李殷嘴里塞着破布,根本就说不出话,只能不住扭动着身子,眼神愤恨地瞪着李毅,似乎想在他身上射穿一个窟窿。

    宗族中人见李殷还活着,先是松了口气。李殷这一支三代单传,要是他有个什么好歹,这些人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回去和他父亲交代。尤其李殷的祖父在李家德高望重,是宗族中能说得上话的老人,平日里大家都敬着他,连带着对李殷父子也相当的客气。看到李殷那股子狼狈劲儿,这些人又于心不忍起来。

    毕竟李殷和李殷……他们肯定站李殷得更多些。

    有人道,“事情还没查问清楚呢,怎么就把人捆了?李毅,不是我说你,你这些手底下的人做事实在太没分寸了。不管怎么说,李殷也是李家的人,怎么能由着下人又捆又绑的?”

    没等李毅开口,小乙子已经抢着道,“这您就有所不知了,殷大爷一看我们撞破了他的好事,羞愤交加,当场就要一头碰死,要不是我们眼疾手快拉得及时,这会儿他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我怕他想不开,再咬舌自尽什么的,所以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做了这样的决定。”又转身对手下吩咐道,“快把殷大爷嘴里的东西取出来,不然怎么说话?”

    有人上前取出李殷嘴里的破布,李殷破口骂道,“李毅!你这阴险狡诈的小人,你不得好死!”

    李毅怒极反笑,冷冷地看着李殷道,“这是哪家的道理?我父亲才走,你后脚就睡了他的姨娘,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却先反咬一口?李殷,今天你要是不把话说明白,我就让人拔了你的舌头!”

    “你敢!”李殷却毫不惧怕,瞪着李毅道,“我是冤枉的,我是被人算计的!”

    “被人算计?”李毅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那你说说看,是谁算了你?”

    李殷咬牙切齿道,“除了你还能有谁?李毅,你好狠的手段啊!为了诬陷我,居然连你父亲姨娘的名节都不要了!你就不怕你父亲九泉之下不得安宁,晚上回来找你索命吗?”

    李毅眼神一暗,声音变得异常冷冽,“你说是我诬陷你,证据呢?饭可以乱吃,话却是不能乱说的。”

    李殷道,“我被人从后面袭击打晕,一切都是身不由己!清者自清,我没做过的事情绝不会承认,就算你屈打成招,我父亲和祖父也不会放过你的!李毅,你这个王八羔子,害人于不义,你早晚会遭报应的!”

    李毅淡淡地摇了摇头,“李殷啊李殷,你也就这点儿出息了。我本以为会从你嘴里听到些不一样的,没想到也是报应一类的话。报应要是管用的话,这世上早就没有恶人了,都是些无能之人,用来宽慰自己的谎话罢了,亏他们还说你是李家这一辈里出类拔萃的人物,可以和我并驾齐驱,颇有几分既生瑜何生亮的惋惜。现在看来,你也不过如此嘛!”

    李殷道,“李毅,你敢不敢和我堂堂正正地比试一场!别用这种猥琐卑鄙的手段,我们当面锣对面鼓的比试!”

    李毅哼了一声,“你配吗?手下败将,还敢大言不惭。你说是我陷害你,可又拿不出证据来,但你却是活生生从周姨娘的床上抓下来的,这你要怎么说?”

    “我还是那句话,我是被你陷害的!”李殷咬死了不松口,“这是你的地盘,你想怎么布置不成?”

    李毅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原来你还知道这是我的地盘,之前你蹦跶得那么欢实,我还以为这里已经改你李殷当家做主了呢。”

    李殷当然明白李毅这么说就是在敲打自己之前和周姨娘的那一番布置安排,可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咬死了不承认,反正他拿准了李毅不敢动他,只要等祖父和父亲接到消息赶来救自己就行了。

    正僵持着,门外忽然有下人禀报,“家主,宗族的琨老太爷和七老爷来了。”

    李琨便是李殷的祖父,是李家宗族中辈分较高的人,而七老爷便是李殷的父亲,排在李毅父亲的下面。

    说曹操,曹操到。李殷听到祖父和父亲都来了,如获大赦的松了口气,有些挑衅似的抬头看了李毅两眼。

    那意思特别的明显——我的救兵到了,看你能拿我怎么样!

第六百七十章·狐狸

    李毅平静地回了他一个眼神——你所能仰仗的,也就只有他们了。

    他不咸不淡地开口道,“既然人都到了,就请进来吧。”语气没什么起伏,显得漫不经心,一看就没将琨老太爷和七老爷放在眼里。

    李殷的眼睛里又冒出火来!

    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李毅总能表现得这样高高在上,他有什么了不起?

    外头的下人听了李毅的吩咐,急匆匆地去请琨老太爷和七老爷进门。花厅内的宗族人听说琨老太爷都来了,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一个个神色得意,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李殷却觉察到一丝不对劲儿,盯着李毅看了又看,实在搞不懂他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按道理以琨老太爷在李家的辈分,他出面李毅作为晚辈肯定是要出去迎接的,偏偏他却一动不动,一边喝着新换上来的茶一边神色淡定地注视着李殷。

    那种居高临下的态度让李殷十分难受,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不起眼的蟑螂落在了他的眼中一般。李殷咬了咬牙,心中开始算计着将来如何报复李毅,如何让他跌进万劫不复的深渊,自己要狠狠地才在他的脊背上,看他还能不能像今天这样得意!

    花厅内沉默得落针可闻,小乙子有些担心地多看了李毅两眼。

    李家内内外外围得像铁桶一样,琨老太爷和七老爷怎么会匆匆赶来呢?除非是他们收到了消息,特意赶来解救李殷的。可花厅的人动也没动,唯一的可能就是李家内部出了吃里扒外的东西。

    他咬了咬牙,顿时握紧了拳头。要是被他揪出这个人来……

    没给他多想的时间,琨老太爷和七老爷一前一后地赶了过来。两个人神色焦急,额头上还带着汗,一看就非常得慌乱。七老爷一进门就看到了衣衫不整,只披着被子跪在地上的儿子。他脑袋顿时嗡的一声,脚步一软,差点儿直接栽倒在门边。

    琨老太爷却是稳如泰山,眼神只是在李殷的身上一扫而过,表情平静挺胸抬头的走了过去。

    宗族众人起身相迎,客气地打着招呼。

    李毅不情愿地站起了身,冷着脸没有吭声。

    琨老太爷看到他这副模样,心里也直打鼓,可自己的亲孙子在人家的手上,他哪还顾得了别的?

    琨老太爷不用人请,自己走到了正首的侧位上坐了,脸色平静地问道,“这么晚了大伙都还没有休息,是在商量老大头七的事情吗?我怕你们年轻不知事,心里也惦记着,所以带着老七过来瞧瞧。虽说老大走了,但这碗茶却是不能凉的,李毅再能干也是个孩子,我们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

    李毅不得不佩服这老狐狸就是不一样,开口先不说李殷的事情,反而把话题扯到了自己父亲的事情上,是准备打感情牌吗?

    李毅不动声色,听宗族里的人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李老爷头七的事情自有李家管事做主安排,他们这些人又不出钱又不想出力,之所以赖在这里,一来是想多占李家点儿便宜,二来也是等着李毅在李殷的算计下载跟头。没成想李毅什么事儿没有,倒是李殷把自己搭进去了。

    众人在李老爷头七的事情上随意地打了个哈哈,便顺势提到李殷。有人道,“琨老太爷,您老来得正好,快帮着说说情吧,殷哥也不知道做错了什么,惹得李毅不高兴,正要处置他呢。你们没来的时候,李毅还要说割了殷哥的舌头。”

    对李殷就是殷哥,对李毅就是直呼姓名。

    李毅往说话的人脸上一扫,吓得他连忙避过身去,不过仗着琨老太爷在场,还是表现出颇有底气的样子。

    七老爷心疼地看着儿子,正准备开口说话,没想到琨老太爷却先一步道,“这有什么?殷哥是弟弟,如果真是他做错了什么事,毅哥这个做哥哥的教训就是了,自古长幼有序,李家难道就不用守这个规矩了?”

    他的话一出,在场的众人除李毅和李殷外都显得颇为诧异——怎么琨老太爷不帮着自己孙子说话,反而站在了李毅这一边?

    难道是上了年纪,人也跟着糊涂起来了?

    李殷却一眼就看破了祖父的深谋远虑。他摆出长幼尊卑的大道理,就算李毅再怎么无法无天也不能越过去,否则传到外面去,他这样无德无行的人如何在世间行走?三江商会又怎么会让这种人坐上会长之位?一旦他掉进祖父准备好的陷阱里,那就只能顺着祖父的话往下走了。李毅是哥哥,和他论序的确是长,可琨老太爷辈分更高,他的话李毅难道就可以不听了?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祖父一出手,李毅怎么可能是他老人家的对手?

    李殷顿时来了底气,把腰板挺得更直了。

    李殷费脑筋才能想明白的,李毅压根不用想就能明白。他淡淡地看了琨老太爷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原来李家还在乎尊卑长幼呢?我以为太太平平的过了这许多年,这些条条框框的就是只是拿来糊弄小孩子的话呢。”

    七老爷不满地道,“你这是什么话?哪户人家不在乎尊卑长幼?要都像你这样没大没小无法无天,世上还不乱了套了?”

    都是一路货色!

    小乙子听得一肚子火。当儿子的绞尽脑汁算计家主,当老子的动不动就上纲上线的,时不时地把屎盆子往家主的身上扣,他哪只眼睛看到家主没大没小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李毅抬头看了七老爷一看,皮笑肉不笑地道,“既然如此,七叔就来说说看,我父亲尸骨未寒,李殷却赤身裸体地躺到了周姨娘的床上,这是什么道理?哪一家的长幼尊卑是这样论的?”

    琨老太爷和七老爷同时一震,两个人不敢置信地看向李殷,一脸惊讶。两人得到消息说李殷可能处境不妙,晚饭都顾不得吃就匆匆赶了过来,来的路上还仔细商量了对付李毅的办法,最理想的当然是拿辈分压着他不敢擅作主张,先把李殷救出来再说。可如果李殷睡了周姨娘,那事情就变得非常复杂严重了,尤其又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李殷知道此时最是关键,立刻大声道,“我是被冤枉的!我什么都没有做,是李毅设计害我!祖父,父亲!你们可要为我做主啊!”

    七老爷听了儿子的话,如获大赦地松了口气,立刻就和李毅对上阵来,“李毅,你也知道自己的父亲尸骨未寒,他前脚刚走,你后脚就设计宗族兄弟,你究竟什么居心?你这人歹毒起来,连自家人都不放过吗?”

    七老爷唱黑脸,琨老太爷就在中间和稀泥唱白脸,“嚷嚷什么?你毕竟是长辈,有你这么跟侄子说话的吗?许是有什么误会,说清楚就行了。年轻人处事难免考虑不周,你这样大喊大叫就能解决问题?”

第六百七十一章·对峙

    若非场合不对,李毅几乎要给这老狐狸鼓起掌来。

    三言两语就把皮球丢到了自己这边,还顺带着抹黑自己气焰嚣张不会办事,他可真会说话啊!

    七老爷皱着眉头道,“爹,事情关乎到殷哥的名声,我怎么能不着急生气呢?他可是您的亲孙子,被李毅这么一说,以后他还怎么出去行走啊?我知道您老人家处事公证,但您也不能太偏向李毅了啊!”

    居然还扯到了偏心上。

    李毅直接破防,冷笑出了声。

    琨老太爷被他笑得有些不自在,但还是说道,“李毅才没了父亲,我偏心他一些也是有的,都是自家兄弟,舌头和牙齿哪有不打架的时候?把话说开了也就好了。”

    李毅看这对父子在自己面前一唱一和的,一副自圆其说要把这件事揭过去的模样。可这个时候自己要真的退了一步,以后这些人还不得更加得寸进尺,爬到自己的头顶上来?

    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想要陷害别人,就得承认失败的后果。

    李毅冷冷地盯着七老爷道,“你儿子的名声重要,难道我的名声就是裤兜子里的屁,放过就算完?今天不把事情说清楚,你们想带走李殷,那是不可能的。”

    七老爷很想呸他一声,问问他还有什么名声,谁不知道李毅跟在江会长的屁股后面打家劫舍杀人放火的恶事没少做?

    听他这样威胁自己,七老爷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你想怎么样?难道你还敢处以私刑不成?你要是敢动我儿子一根指头,我跟你没完!”

    李毅道,“您不用拿话来吓唬我,到底是谁跟谁没完,那还不好说呢。再说了,李殷算什么东西,杀他还用我亲自动手吗?那我手底下养这么多人干什么?”他抬头看向小乙子和他身后的手下,平静地问道,“你们谁愿意为我去杀个人?事后去保安团顶个罪,我不但负责为他收尸,他的家人也都包在我的身上,以后我李毅吃什么,他们就吃什么,这辈子都不会受一点儿委屈。”

    小乙子和身后的人不约而同地大声道,“我愿意!”

    声音此起彼伏,几乎穿透了房顶。

    宗族众人见李毅身边的人一个个像饿狼似的,眼睛都要红了,又对李毅如此的忠心,甚至为了他杀人舍命也在所不惜,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只能聚在一起,大气都不敢喘了。

    七老爷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瞪大了眼睛,一副受惊不小的样子。

    琨老太爷见状连忙道,“都别吵了!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可千万不要为此伤了和气。殷哥是什么人大家都知道,不是我自家人吹嘘自家人,他自小懂事,谨言慎行,怎么可能会做这种大逆不道伤风败俗的事情?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说开了就好了。”

    一副不愿多谈,息事宁人的模样。

    众人都觉得他这是给李毅一个台阶,让他就坡下驴,不要揪得太紧。可李毅怎么会这样轻易放过李殷呢?他哼了一声,阴森森地道,“老太爷,别说我一个晚辈不给你面子,李殷敢做就要敢当才行,你也知道这是大逆不道的事情,我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今天李殷不给我一个交代,我是不可能就此揭过的。不然以后我还怎么做人?我李府岂不成了别人家的菜园子,谁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琨老太爷也没了耐性,他本不想和李毅撕破脸,但对方逼得这样紧,自己若是再不表态,孙子很有可能就保不住了。他们这一支到李殷这一辈子就只有这么一个孩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他也不用活了。他眼神一暗,神情严肃地盯着李毅说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本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给大伙都留几分面子,你这样穷追不舍,想必是手里握着真凭实据。你说殷哥和周姨娘发生了什么,可有证据?这是毁人清白的大事,何况那周姨娘还是服侍过你父亲的,家族乱伦,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真传嚷出去,不止殷哥的名声毁了,你也要受到波及,你确定要在这个时候和我们对峙吗?”

    软的不行,开始来硬的了吗?

    李毅来了兴致,笑着道,“有理走遍天下,没道理他李殷和周姨娘赤条条地躺在一张床上,最后反倒是我的错。”

    李殷面红耳赤,咬牙切齿地瞪着李毅。

    琨老太爷淡淡地道,“好吧,既然你要说,那我们就好好地来说一说好了。你说殷哥和周姨娘躺在一起,是谁看到的?当时都有谁在场?”

    李毅向小乙子使了个眼色。小乙子便高声地道,“琨老太爷,回您老人家的话,当时是我带着人过去的。鸿少爷领着几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跑去放火,还说是听了殷爷的吩咐。家主怕殷爷受了什么刺激,回头再把家里给点着了,赶紧让我四下寻找,没想到在周姨娘的内室卧房里找到了,两个人当时什么也没穿,我身边的手下和周姨娘身边的婆子都是亲眼所见。”

    琨老太爷听他提到李鸿,阴沉着脸往他的方向扫了一眼。李鸿的父亲见状,急忙把儿子藏在了身后。

    琨老太爷冲小乙子摆了摆手,“你什么也不用说了。你是李毅的心腹,那些婆子也换也都是李家的下人,这里是你们的地盘,你的话怎么能作数?这里面想要做些文章,岂不是轻而易举?我是问你,当时除了你之外,可还有其他人在场,比如说是不知情的外人,或是李家宗族里的人?”

    小乙子被问得一愣,茫然地摇了摇头。

    李毅却忍不住笑出了声。

    老狐狸,原来是在这儿等着自己呢,难怪这样的有恃无恐。

    琨老太爷料定李毅陷害李殷的时候,一定会安排自己的心腹手下行动,不会带上外人,如此一来,他就咬死了用人唯亲不作数,看李毅能拿他怎么办。

    小乙子暗暗后悔,早知道这样,当初就该带几个外人去的,起码能做个人证,现在可怎么办才好?

    李毅淡定地道,“琨老太爷遇到的事情多,眼界也比我们这些做小辈的宽,还是你想得周到啊。小乙子的话的确算不得数,既然如此,不如听听周姨娘怎么说吧?李殷的话我不信,我的话你们不信,总得找个能信的人出来说一说事情的始末。”

    七老爷神色不安地看了父亲一眼,只见琨老太爷点了点头,“好啊,把周姨娘请出来吧。”

    这个时候……他还能说不行吗?

    只盼望周姨娘和他们同仇敌忾,又顾着自己的名节,千万不要站到李毅那一边去才好。

    没多久,周姨娘在一个满脸青肿地婆子服侍下神色憔悴地走了出来。

    小乙子看着眼睛一亮,不知道什么时候李毅把早前抓来通风报信的婆子送回到了周姨娘的身边。

    李殷则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

第六百七十二章·提醒

    琨老太爷见多识广,见状更是心中一突。

    李毅这个人向来阴险狡诈,办事又喜欢另辟蹊径不走寻常路,完全不按常理出牌。他既然敢把周姨娘叫出来,就一定心中有底,或是早就做足了准备。琨老太爷暗暗担心,没等李毅和周姨娘开口,他先抢着道,“周姨娘,今天的事让你受惊了,大家都听得迷迷糊糊的,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既是当事人,有些话还是要请你来问个明白,也免得事情传来传去的让人误会。”又唯恐周姨娘听不懂,他放轻了声音道,“你只管放心大胆地讲实情,宗族里这么多人在这里给你做主撑腰,一定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摆明了是提醒周姨娘不要畏惧李毅的威势,有琨老太爷给她做主,李毅不能轻易动她。

    周姨娘果然活了心思,她眼睛一亮,心里飞快地算计起来。

    别的不说,哪怕能让李毅不自在她心里也会痛快不少啊!

    自从来到李家,可没少受他的气,偏偏不论自己怎么折腾,却始终逃不过李毅的算计!尤其是他那副高高在上,一副了然于胸,根本就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的嘴脸,让周姨娘只要一想起来就堵得透不过气!

    她恨死李毅了!

    只要能让李毅不痛快,周姨娘觉得不论自己做什么都值得的。

    她的眼睛在花厅中人的身上轻轻扫过,最终落在了琨老太爷的身上。

    琨老太爷的地位在李家不言而喻,李殷又是他的孙子,如果自己这时候弃暗投明站在他们那边去,不但能打李毅一个措手不及,琨老太爷也一定会保全自己的平安吧?

    周姨娘暗暗撇了撇嘴,越发觉得得意起来。

    一旁的婆子觉察到周姨娘的变化,藏在衣袖下的手狠狠地掐了周姨娘一把。

    周姨娘吃痛,猛地回过神来。

    也不知道李毅这狗崽子给她灌了多少蒙汗药,致使她到现在还昏昏沉沉的,脚上也没什么力气,本来是由另外两个婆子搀扶着她的,结果在花厅外等着的时候,她最得力的心腹婆子忽然被送了回来。

    周姨娘乍一见她,自然是恨得牙根痒痒,没等那婆子走到近处,一个巴掌就甩了过去。可惜她手脚无力,巴掌还没落在婆子脸上,人已经软绵绵地向前栽倒。那婆子眼疾手快地扶住她,什么也没有说。

    周姨娘打量着她,眼见着鼻青脸肿受了不少伤,有些心悸地问道,“受刑了?”

    那婆子点了点头,小声道,“姨娘不用怪我,我也没别的办法了。何况当初我就跟您说过,这条路走不通的,您不听信我的话,现在可又怎么样了呢?”

    周姨娘哼了一声,“要不是你,这条计划就成了!”

    婆子道,“姨娘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只听信了那李殷的一面之词。我问您,如果家主当场把你给杀了,李殷难道还能为了您跟家主拼命不成?到时候死无对证,谁又能拿家主怎么样?说到底,李殷也不过是给您画大饼罢了。他有多大的本事,要是真有能力的话,怎么不和家主当面锣对面鼓的过招,非要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姨娘就是一枚棋子,用到的时候自然是什么好听说什么,等没用的时候……”她抬起头,冷冷地看着周姨娘,“这些年过来,家主可有动您分毫?但落在李殷的手里,您拿捏着他的把柄,他还能给您活路吗?”

    周姨娘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不!不会的……李家没一个喜欢李毅的人,都恨不得他早点儿倒台才好,你这番话全是李毅教的,我才不信你的鬼扯!”

    婆子叹了口气,“姨娘千万别被眼前的事蒙住了眼睛,心里要有个长远的计划才行,我是看您出身艰难,走到今天实属不易,过去对我也算照顾,所以才这样对您说,您要是听不进去,我也没别的法子了。”

    周姨娘把她拉到一边,小声问道,“李毅都跟你说了什么?你别拿话哄我,如实告诉我。”

    婆子苦笑道,“我是个什么东西,家主怎么会跟我说话?这些都是我被关着的时候自己想清楚的。你瞧不上家主没关系,但也要想清楚了,那李殷真的值得托付吗?如果他背信弃义,你可有应对之法?”

    周姨娘得意地道,“你忘了,咱们手里不是有李殷的信物吗?”

    “就那块玉佩?”婆子无奈地摇了摇头,觉得周姨娘远没有看上去那么精明。

    这玉佩是作为信物,由李殷从身上解下来拿给婆子转交周姨娘的。

    当初周姨娘听信了李殷的话,想要用自己做诱饵来陷害李毅,婆子提醒她也要提防李殷事后不认账,手里要留个能拿捏住他的证据才行。李殷听后,便把玉佩交了出来,还说这是他祖母的陪嫁,他自小佩戴,从不离身,李家宗族的人都知道。

    周姨娘拿了玉佩后非常地高兴,还对婆子道,“这玉佩一看就贵重,如果李殷翻脸不认人,我就拿它出来和他对峙,大不了送到当铺里去,想必也能换些钱。”

    可当时婆子就觉得奇怪,这么贵重的东西,李殷怎么说给就给了?

    仿佛对周姨娘十分放心的样子。

    但以李殷为人处世上的小心和精明,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

    婆子这两天被关在小柴房里,左右无事,她从头至尾地把周姨娘和李殷的交道又捋了一遍,这才忽然想通。

    李殷还是留了后手的。

    婆子小声对周姨娘道,“傻姨娘,你还真以为李殷对你推心置腹信任有加呢?他那是已经想好了破局之道,根本就有恃无恐。”

    周姨娘脸色微变,“什么意思?”

    婆子道,“您手里虽然拿着玉佩,但如果李殷改口说这些天忙着治丧,玉佩不小心掉了可怎么办?只这一个借口,这玉佩就毫无作用了。”

    周姨娘脸色一垮,“你说得对,难怪他当初那么痛快就把玉佩给我们了。李殷这小子也不是个善茬,但终究还不是李毅的对手。”

    婆子便劝道,“现在这么看来,李殷也不过是说大话罢了,他要真有那么大的本事,就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被家主算计得脱不了身了。他自顾不暇,又怎么能顾得了您的周全?一会儿该怎么说,您心里要有个算计才行。”

    周姨娘点了点头,“那你跟我一起进去,真要是对峙起来,你在中间传过话,还能帮我说些没想到的。”

    婆子嗯了一声,轻声念道,“阿弥陀佛,老天爷保佑我们能顺利过关,我宁愿一辈子茹素报答,可千万别让我们有个好歹呀。”

    周姨娘皱了皱眉,心里谋划着一会儿进了花厅要怎么说。

第六百七十三章·选择

    周姨娘渐渐冷静了下来,故作无力地晃了晃身子。琨老太爷见状,连忙让人搬个椅子过来,一副极力讨好的模样。

    周姨娘心中冷笑。

    过去这琨老太爷可是不会拿正眼看她一眼的人,如今为了救自己的孙子,什么低三下四事儿都能干了。

    李毅倒是什么也没说,甚至都没有看周姨娘一眼。

    周姨娘眼见着花厅内外站满了李毅的手下,而且各个凶神恶煞,每个人的手里还都拎着家伙。她猛然想起婆子刚才提醒自己的话——如果李毅把自己给杀了,宗族里的人难道还会为了个姨娘与他撕破脸不成?

    不过是拿此做条件,要挟李毅给他们好处罢了。

    周姨娘越发冷静,在婆子的搀扶下坐了下来。

    李毅淡淡地问道,“周姨娘,刚刚在你的房里,都发生了什么事儿,你自己来说说看。”

    李殷也怕周姨娘胡说八道,闻声立刻补充道,“对!周姨娘,你只管照实说就是了,我祖父和父亲都在,他们一定不会委屈了你的!你放心,只要有他们在,就一定护住你的安全,没人敢动你一根汗毛!”

    呸!

    周姨娘恨不得狠狠地啐他一口。

    琨老太爷和七老爷要是真有这么大的本事,你李殷又怎么会这么狼狈的跪在地上?

    都到了这个时候,他却还在说大话。

    真把谁当傻子了?

    在李毅的地盘上,李毅就像个土皇帝似的,还不是要谁生谁就生,要谁死谁就死?琨老太爷和七老爷今天能不能平安走出去都是两说,又怎么管得了她的死活?

    周姨娘想到李殷之前给自己的保证……

    李毅虽然为人阴险,但做人还算磊落,答应的事情就没有食言的。

    李殷和李殷……

    周姨娘心里立刻有了选择,她拿出手帕一边装模作样地擦着眼泪一边道,“家主,我真是没法活了,这个李殷……”她指着李殷,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模样,听得花厅中人都是一愣。

    琨老太爷更是脸色大变。

    如果周姨娘站到李毅那一边,那就等于坐实了李殷的恶名,不管真假,李殷以后都不可能再出去走动了,更别想找一个好岳家帮衬,他这辈子就算是彻底地完了。周姨娘是个婊子出身不在乎名声,但李殷还要脸呢!

    他闻声立刻道,“周姨娘,你可不要受了小人蒙蔽,随便说话来诬陷人,胆敢有一句假话,你以后还想有活路吗?李家宗族也容不得你!”

    周姨娘终于明白为什么李毅瞧不上宗族这些道貌岸然的人了。一个个装得人模人样的,但只要涉及到自己的利益,就全变成了吃人不吐骨头的怪物。都到这个时候了,琨老太爷还拿话来威胁自己,周姨娘又怎么会怕?

    面对李毅的时候屁也不敢放一个,能耐全使在自己身上了?

    周姨娘憋了口气,更是不管不顾地道,“家主,这个李殷逼得我没有活路,我要是不从了他,这会儿早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李殷白着脸叫道,“你放屁!你是什么东西,窑子里出来的烂货,千人枕万人骑,我怎么会看上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琨老太爷暗叫不好。

    殷哥还是太年轻太骄傲了,受不得一点儿委屈,这样抢白轻视周姨娘,周姨娘又怎么会帮他说话呢?

    果不其然,周姨娘最恨别人提到自己的出身,她闻声立刻哭嚷着跪在地上,声色俱厉地请求李毅为自己做主。

    李毅觉得周姨娘简直就是上天派她来帮自己的,看她从没这么顺眼过。眼前着周姨娘哭得情深意切,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他低声道,“姨娘先别哭,有什么话你只管说,虽说我父亲已经走了,但只要有我在,自会为你做主。”

    周姨娘抽泣着道,“这李殷对我已经图谋不轨不是一天两天了,过去每次到家里来,总是趁机跑到我的面前来献殷勤,我看他年纪小,自己是他的长辈,只当是个孩子,倒也没有防备。谁成想他居然得寸进尺,背着老爷和您对我动手动脚,我知道自己出身不好,但那也是情势所逼,没有办法的事。乱世之中,女子想要苟活谈何容易?可我自从进了李家的大门,一直循规蹈矩,从来没做过一点儿对不起老爷的事儿啊……”

    一旁跪着的李殷已经看明白了,这周姨娘是一门心思站到了李毅那一队去,自己也是瞎了眼,怎么就找了这么个扶不上墙的烂货做了队友?

    他想也没想地问道,“你循规蹈矩?别说这种让人笑掉大牙的话了,我问你,你要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庆安门那边又是怎么回事?”

    他甚至连庆安门的街道名和屋子都说了出来。

    周姨娘如坠冰窖。

    原来李殷早就私底下查过自己的底细了。

    周姨娘顿时有些慌神,不安地低下了头。

    琨老太爷一见事情可能会有转机,立刻便拍起了桌子,“你这娼妇,原来背着老大在外面养了汉子!这样的人说出来的话怎么能信?全都是一派胡言!”

    周姨娘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一时间有些害怕起来。

    李毅倒是非常得淡定,好像这一切早就在他预料中一般,“庆安门是怎么一回事?我倒是第一次听说。”

    周姨娘见他替自己说话,忙抽泣着道,“我是冤枉的,什么庆安门广安门的,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知道?”

    这就有些夸张了,她过去在风尘之地走动,什么地方不知道?

    琨老太爷抓住了她话里的把柄,指着她骂道,“娼妇!你演得一出好戏,居然这样陷害殷哥,你到底是受了谁的指使,你要是还敢有一个字的隐瞒,我立刻让人给你沉塘!”

    周姨娘吓得脸色一白。

    李毅却在一旁微笑着道,“琨老太爷,你是家中的长辈,事情还没查清楚就这样一口一个娼妇的称呼我父亲的姨娘,是不是根本就没把我们这一支放在眼里?”

    琨老太爷一怔。

    他也是太着急为孙子辩白了,一时不察,又被李毅抓到了短处。只是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不能表现怯势来,否则李毅借机生事,岂不彻底占据了上风?

    琨老太爷冷笑着道,“这娼妇敢做,难道还怕别人说?”

    李毅道,“到底外面养没养人,可不能只听李殷一面之词。”他高声吩咐道,“小乙子,你带几个人,就按殷大爷说的地方去查看查看,到底那屋子住的是什么人。”

    小乙子立刻道,“是!”招呼了几个人正准备走,又被李毅叫住了。

    李毅道,“傻小子,你带着自家人去,万一被人又说我们做了手脚,那要怎么办?我看还是请几位宗族中信得过的人一起去吧,免得事后被人说三道四,传出去不好听。”

    小乙子反应过来,红着脸点了点头。

    李毅便向琨老太爷问道,“你看谁跟着去比较好?”

    琨老太爷听他一口一个你的,语气中毫无尊敬可言,脸黑得如同锅底一般。

第六百七十四章·目中

    李毅目中无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琨老太爷不好发作,只能忍着脾气道,“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去那么多人做什么?随便找两个本分老实不多嘴的跟过去做见证也就行了。”

    似乎已经认准了周姨娘的丑事,就差把奸夫一并抓回来审问定罪了。

    做贼心虚的周姨娘更是死的心都有了……

    千算万算没算到盯着自己的人不只李毅一个,这李殷肯定调查自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丑事被人当着宗族的人说出来,她还能有活路吗?

    周姨娘本是个聪明人,但这会儿脑子却像是浆糊一般凝住了,满头冷汗,已经不知道怎么办了。

    倒是站在她一旁的婆子非常地冷静。

    此刻周姨娘是站在家主这一旁的,听了李殷的话后,家主下令吩咐小乙子带人去庆安门找人,那么肯定早就已经做了安排和准备,根本就无需担心。

    她轻轻握住周姨娘的手,充满鼓励地看着她。

    周姨娘微微一愣,随后也立刻反应过来,不敢置信地抬头去看李毅。

    未卜先知吗?

    这李毅到底是人还是鬼?

    如果李毅真有这样的布局,周姨娘就彻底地心服口服,日后哪怕真要乖乖去寺庙里清修,她也不会再闹腾了。

    自己和李毅……终究还是云泥之别,她自以为聪明,实际上也都是些小聪明罢了。李毅这个人心思缜密,自己根本就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李毅正望着宗族的人,倒没注意到周姨娘的神情。

    宗族的人都觉得今天的事情有些匪夷所思,一动不如一静,谁知道出了这个门会遇到什么事儿?还不如聚在一起,好歹人多力量大,李毅就算要动手,只怕也要顾及一些,反而是落单后容易遭殃。

    于是听了琨老太爷的话后,便没有人站出来说话。

    琨老太爷怎么会想不到这些人的小算盘,他皱着眉头一脸不悦的点了几个名字,态度强硬地道,“你们几个跟过去瞧瞧,瞪大了眼睛仔细看,可千万别让人跑了。”

    被点名的人碍于他的威势,倒也不敢反对,只能硬着头皮一脸不情愿地答应了。

    七老爷道,“爹,我也跟过去看看。”

    事情关系到自己的儿子,他可做不到隔岸观火。他这会儿比任何人都着急,恨不得立刻抓住周姨娘的把柄,让人知道她说的全是假话,最好还能把李毅牵扯进来,就说周姨娘这样疯疯癫癫的乱说话,全都是李毅在背后指点安排的,目的就是要栽赃陷害李殷。

    七老爷恨恨地瞪着李毅,甚至想要冲上去和他拼命。

    自己就这么一个儿子,要是被李毅给毁了,他们这一支不就彻底地完了?

    这李毅的心也太狠了些!

    琨老太爷知道儿子的爱子之心,虽然觉得他实在没必要跟过去,但也没有出声反对。

    李殷得来不易,七老爷平日里拿他当宝贝一样,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李殷才过分骄傲自负了一些,琨老太爷常常教育他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千万别仗着聪明就不把人放在眼里。看来自己的话李殷是一句也没听进去,否则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了。

    李毅根本没怎么发力,完全是借力打力,就把李殷弄得如此狼狈,他若是有心,李殷还能有活路吗?

    这次和李毅也算是正面硬刚上了,宗族的产业买卖还把持在李毅的手里,以后两家要怎么来往也是件难事,琨老太爷只要一想到这些,就觉得头疼不已。

    但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把李殷从这次的事情中摘出来。

    他点了点头,不放心地叮嘱道,“你是殷哥的父亲,要懂得避嫌,不管发生什么事儿,站在后面看着就是了,千万不要插手,免得好事变成了坏事,到时候就说不清楚了。”

    七老爷对父亲的话自来都是唯命是从,闻声立刻就答应了。

    宗族中被点了名的那几人听说七老爷一同去,总算放下心来,一个个凑到七老爷的身边,拍着胸脯保证道,“老太爷放心,我们跟在七爷跟前儿,一定不会让他吃亏的。”

    琨老太爷自然是满口感激。

    小乙子看不惯他们这虚伪的一套,向李毅问道,“家主,您还有别的吩咐吗?”

    李毅摇了摇头,“没有,快去快回,我等着你。”

    小乙子嗯了一声,头也不回的带着人手往出走。

    七老爷见他甚至没有招呼自己一声,心中难免有气,正准备趁机对李毅发难,却看到父亲正向自己拼命使眼色。他立刻会意,压制住心中的不快,也快步跟了出去。

    此刻救出李殷才是头等大事,还是不要旁生枝节了。

    花厅内又安静了下来,李毅见周姨娘还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低声道,“从家里到庆安门还有一段路程,就算是脚程快,只怕也要一阵功夫。周姨娘先去侧室休息,等他们回来之后,我再传你出来对峙。”

    周姨娘的膝盖都跪疼了,她没想到李毅会这样好心,闻声立刻感激道,“多谢家主。”

    自从她进了李家的大门,这还是头一次如此真心诚意地叫一声家主。

    李毅冲婆子点了点头,那婆子便赶忙伸手搀扶起了周姨娘,两个人悄默声的出了门,往侧室走去。

    琨老太爷见状,对李毅道,“既然这样,是不是也放开了李殷和这几个小辈,没道理让他们一直这样等,是不是?”

    李毅却冷着脸道,“事情还没个结果,这个时候放开了,万一生出别的事情来可怎么办才好?毕竟李鸿这几个孩子听了李殷的吩咐,差点儿跑到我父亲生前的院子放火,若不是发现及时,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琨老太爷听他又提起李殷教唆别人放火的事情,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他冷着脸道,“鸿哥几个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呢,顽皮一些也是有的,李殷怎么会让他们去放火?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小孩子一时说错了话,也是有的。”

    他一边说,一边看向李鸿的父亲,示意他赶紧站出来说话。

    李鸿的父亲甚至来不及细想,正准备开口之际,却又被李毅给打断了。

    李毅对李鸿道,“听到没?琨老太爷说你们几个撒谎呢,要真是这样,那可就严重了。毕竟那火石是从你们身上搜出来的,要是被我知道你们图谋不轨会,想要私自放火,事后又不敢承认,把事情推到了别人的身上,我绝不会轻易放过你们几个。”

    他越说声音越低,显得异常的冷峻。李鸿素来害怕他,见状又哭了起来。

    李鸿的父亲声音都带着颤音,“你……你想干什么?”

第六百七十五章·无人

    李毅道,“听说福建沿海一带常有海盗出没,当地的官府正在招募水军,不如我做个顺水人情,把李鸿几个送去福建水军,不但能眼不见为净,如果击盗成功,还可以名垂千古,为家族争光呢。”

    李鸿吓得脸都不是好颜色了。

    李鸿的父亲更是尖声道,“不行!那些海盗穷凶极恶见人就杀,鸿哥他们几个还是半大孩子,刀都拿不稳,上了战场还不是只有被人砍杀的份儿?水军辛劳,大人都未必能承受得住,更何况几个孩子呢?”

    不然也不会募兵这么久,愿意去的人却寥寥无几呢。听说前些日子南京政府还曾下令,要调派各地监狱里的罪犯过去充军呢。

    李鸿的父亲只要一想到儿子去那么远的地方就吓得魂不守舍,腿脚都软了。

    李毅却冷冷地道,“这可不是你说了算的。就算你不答应,我找人暗中把他们绑了直接送过去,你还能拿我怎么样?”

    还别说,这事儿真是李毅能干得出来的。

    李鸿的父亲像被掐住了脖子的矮脚鸡,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李毅盯着李鸿道,“我最后再问你一次,是谁让你去放得火?”

    李鸿听说自己要被扔去福建打海盗,吓得差点儿尿裤子。听了李毅的问话后,就像听到了阎王爷跟自己说话一般,几乎是想也没想地回答道,“是李殷!是李殷让我去的!您要是不信我的话,还可以问他们几个,李殷吩咐我的时候,他们也都在一旁。”

    一旁的几个年轻人嘴里还塞着东西,这时候一齐点头,每个人都情真意切,唯恐李毅不信他们的话。

    李殷咬紧牙关,觉得自己简直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他找的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一个个正经忙帮不上,全都是些坑货。

    琨老太爷见状只好道,“你们几个也真是的,殷哥不过是和你们开玩笑,你们怎么还当真了?连正经话和玩笑话都听不出来,长大后还能办什么事儿?”

    李鸿的父亲听后不高兴了。

    合着你孙子是人,我儿子就不是人?为了救你孙子平安,就可以把别人家的孩子踢到烂泥坑里爬不起来?

    李鸿的父亲对琨老太爷没了往日的尊敬,板着脸道,“老太爷这是什么话?哪有跑到人家里来说放火的这种玩笑话?我儿子心眼的确实了些,没听出这是哪门子玩笑话。”

    琨老太爷没想到他会和自己当面对上,一时有些下不来台。

    李毅在一旁却非常的满意。

    狗咬狗一嘴毛。

    宗族面对他的时候不是总表现出一副齐心协力的模样吗?他非要让这些人分崩离析,谁也别想有太平日子过。

    他淡定地拿起茶杯,坐在一旁悠闲地喝起茶来,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周姨娘和婆子去了侧室之后,眼见着周围没有旁人,她立刻抓着婆子的手,不安地问道,“你说李毅这是什么意思?”

    婆子道,“姨娘这时候还看不出来吗?家主是在下一盘大棋,只怕老早就有布置。今天发生的事情,他已经有所预料,肯定早就安排好了。姨娘什么也不要怕,一会儿该说什么说什么就是了。”

    周姨娘点了点头,逐渐放下心来。

    她支起了耳朵,听着外头的动静,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折磨得她几乎快要疯魔了。过了片刻,她疲惫地叹了口气,“这件事儿的确是我错了,当初就该听你的劝,不该和李殷牵扯上的,现在后悔只怕也晚了,不知道能不能平安度过此劫,别的都可以不要,只要能保住这条命就行了。”

    主仆二人说了一些互相打气的话,等着外面来消息。

    花厅内的琨老太爷和李鸿的父亲你一句我一句地呛呛起来,其余几个孩子的父亲也站在李鸿父亲在一旁,琨老太爷舌战群儒,即便他言辞锋利,脑筋转得也快,但毕竟上了年纪,没一会儿工夫就有些跟不上了。

    李鸿的父亲却仍旧道,“琨老太爷,你是家族中的长辈,我一直敬着你,但今天这件事儿,你们家李殷要是不给我交代,咱们就去宗祠说理去。到时候就算是出族离宗我也认了。”

    这就是非常严重的话了。

    事情要真闹到那一步,李殷就算没事儿也会被说成有事儿,自己不管怎么想帮他,终究也是有心无力了。

    琨老太爷一口气上不来,气得咳嗽起来。

    李殷看得眼睛都红了。

    祖父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

    他立刻大声道,“你们有什么事儿只管冲我一个人来!我祖父要是被你们气病了,我不会放过你们的任何人的!”

    要说此刻花厅内谁是李鸿父亲最恨的人,李毅根本排不到前面去,一定非李殷莫属。

    要不是他挑唆儿子,事情又怎么落到这步田地?

    得罪了李毅,他们一家还能有好日子过吗?只要一想到李鸿会被李毅送到福建水军,李鸿的父亲就像心被剜去了一块似的。

    他听了李殷的话,冷笑着道,“这时候显摆你的孝心来了?你先把眼前这关过了再说大话吧,就算真想不放过我们,也得看你能不能从李毅的手掌心里走出来才行。”

    反正话都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李鸿的父亲也没了顾忌,他叮嘱儿子,“你把李殷对你说的话原原本本的说出来,什么都不要怕,爹在这里呢!就算将来李毅真把你送去了福建,爹也会陪你一起去的!”

    李鸿一听,含着泪把李殷如何拿两间铺子引诱自己,又是如何让自己放火引起人注意的事情说了。

    李殷低着头没吭声,算是默认。

    李鸿的父亲冲着他问道,“李殷,你还有什么话说?”

    李殷始终保持着沉默,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李毅在一旁看着直笑——总算还有点儿当爹的样子,他忽然觉得李鸿的父亲也没那么刺眼了。

    琨老太爷休息了片刻,已经又有了主意。

    相比于放火,与长辈姨娘通奸乱伦的罪名显然更重。毕竟火没有放起来,就算吵到外面去也不算什么大事儿。

    他心中有了计较,沉稳地道,“你们不用逼问殷哥了,放火的事儿是我吩咐他这么做的。殷哥为人孝顺,不敢违逆我的话,所以才做出了这样的错事。你们要怪,就只怪我一个人好了。”

    李毅就知道这老狐狸不会老老实实地让李殷认罪,他故作好奇地问道,“怪你?这事儿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琨老太爷想也没想地道,“老大走后,我这几天夜里总是梦到他,一会儿说他冷了没衣服穿,一会儿说他累了没地方睡,他在梦里向我哭诉惦记着之前的房子,说什么都不愿意离开。我心疼老大不容易,这才一时冲动想要放把火,把那房子烧给他。殷哥愚孝,不能阻止我,只能陪着我胡闹,幸好发现及时没有酿成大错,要不然我还有何脸面活在这世上?明儿一早我就去宗祠跪着,求列祖列宗原谅。”

    这一下连李毅都不得不佩服起他来。

    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谁能敌过他?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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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枝寒介绍:
纸醉金迷的上海滩伴随着步步杀机,十里洋场繁华迷醉,重活一世的白蓉萱为了找出陷害母亲、杀害哥哥的凶手,迫不得已女扮男装回到祖宅寻找真相……北枝寒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枝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枝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