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六章·胸有
李毅轻轻地哼了一声,压根就不想搭理他的话。
琨老太爷见状又道,“说来说去都是我的错,你们要怪就怪我好了,反正我已经是个半截身子埋到土里的人了,没什么是看不开放不下的,我的错我一力承担,千万不要祸及子孙。回头毅哥要是不解气,要打要杀我也没一句怨言。但你和殷哥都年轻,以后的人生还长着呢,俗话说打虎亲兄弟,有殷哥在一旁辅助你,遇到事儿的时候也有个人商量,千万别因为这种小事影响了你们兄弟的感情。”
小事?
居然弄出这样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分明就是仗着年长耍无赖。
李毅要真是动了他,外人还不戳着他的脊梁骨骂他混蛋?
李毅不动声色地喝着茶,就像什么也没听到似的。
李殷见他这样轻视自己的祖父,咬牙切齿地道,“李毅!我祖父在跟你说话呢,你耳朵聋了不成?”
李毅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还有闲心管别人呢?我要是你啊,这个时候就该静下心来好好地想一想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李殷微愣,一时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琨老太爷却听得清清楚楚,惊诧地看了李毅一眼。
李毅如此地胸有成竹,难道是已经做足的安排和准备?李殷真的要折在他的手里不成?
琨老太爷眼珠一转,计上心头,捂着胸口难受地道,“哎哟,我这是怎么了……”
宗族的人一见,都有些紧张地关心道,“老太爷,您这是怎么了?”
“这么大的年纪,又是担心又是受气的,肯定是发病了。”
李殷更是急得差点儿从地上跳起来,“祖父!祖父您怎么了!”
李毅当然知道琨老太爷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他不紧不慢地道,“胸口疼是吗?这有什么打紧儿,我早就请了大夫过来,就怕谁有个头疼脑热的耽误了病情。”对外高声吩咐道,“扶着老太爷去后院找大夫诊脉休息。”
琨老太爷恨得牙根痒痒。
他本想借着年事已高身体不适的由头,让李毅有所顾忌,不再坚持,让他先带着李殷离开,只要走出了大门,以后再有什么事儿就好办了,反正只要他们咬死了不承认,李毅还能硬把屎盆子扣在他们的头上不成?
没想到李毅技高一筹,居然连大夫都备下了。他这个时候离开,要是李毅对李殷下手,谁还会站出来保护李殷啊?
琨老太爷忙坐正了身子,摆手道,“没事儿,缓两口气就好了,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还看什么大夫?”
花厅里的聪明人看出了门道,见琨老太爷连这种办法都使出来了,依然拿李毅毫无办法,看来李毅这是铁了心要把李殷踩在脚底下了。但李毅这个人心思太深,实在令人难以捉摸,大家也不知道李殷就是他全部的目的,又或者只是一个开始……
他要是以此事要挟,不把宗族的产业还回来可怎么办才好?
花厅内不安的情绪越发明显了。
等了差不多一顿饭的功夫,外面才总算有了些动静。这其间李毅是慢条斯理地喝着茶,可怜其他人连口水也没有,琨老太爷嗓子都要冒烟了。可他碍着面子,又坚持着不肯要,脑子里就算计着之后的事情要如何安排。
小乙子快步领着人走了回来,“家主!”
他一脸兴奋,看李毅的眼神充满了崇拜之情。
李毅缓缓抬起头,不太在意地道,“回来了。”
小乙子便迫不及待地说了起来,“家主,我们按照殷爷说出来的地址摸了过去,结果您猜怎么着?那院子里住的是一家九口祖孙四代,我们去的时候人家正一家人气氛融洽地吃着饭呢,我们说明了来意,把人家的老爷子气了个够呛,还嚷着要去保安团报官。大门进不去,我们只好在周围打听了一番,这户人家搬来有些日子了,和左邻右舍相处得十分愉快,没听说有独居的男人在院子里出现过,也没见到什么女人过去私会,大家都显得莫名其妙的。”
琨老太爷听着心中一寒。
完了……全部都完了……
这根本就是李毅的圈套,他们全被李毅牵着鼻子引进了早就设计好的陷阱里。
这个李毅……
小乙子把话说完,七老爷才带着族人气喘吁吁地赶了回来,他脸色苍白,进门二话不说就向李殷问道,“殷哥,你再仔细想想看,是不是最近事情太多一时忙忘了?真是你说的那个地址吗?会不会是记错了?”
李殷一脸不敢置信,“怎么……怎么会?明明就是那里啊……”
李毅淡淡地笑道,“看来你的记性不怎么好,连这种事情也能记错。周姨娘虽然只是个姨娘,出身又不怎么干净,但既然进了我家的门,服侍过我父亲,怎么说也算是个长辈,你心里不尊敬少与她来往就是了,没道理当着人的面一口一个烂货、婊子地叫着,你这样说他,岂不是等同于在骂我的父亲?李殷,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不然这件事儿可没完。”
李殷目瞪口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七老爷看李毅那一副要吃人的表情,连忙挡在了儿子的面前。
“怎么?无话可说了?”李毅哼了一声,“不敬长辈,这是你的第一罪,接下来我们再说第二桩。”他抬头看了小乙子一眼,“去侧室请周姨娘过来吧,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也得有个定论才行。”
小乙子立刻答应了一声,吩咐人去侧室把周姨娘叫了过来。
周姨娘低眉顺眼地走进了门,人还没站稳就听李毅道,“周姨娘,刚刚小乙子带着七老爷和宗族的人去了趟庆安门,已经证明了你的清白。你接着往下说吧,这李殷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事?”
周姨娘没想到李毅如此的厉害,她不得不佩服,轻轻叹了口气,把之前想好的说辞原封不动地说了出来,“李殷这人毛手毛脚的,对我始终不太敬重,我知道他是宗族的爷们,也不敢得罪他,只能尽量躲着。谁知道老爷一走,他见我没了依靠,胆子便越发大了起来。甚至把我拦在小路上,又是抱又是摸,我气得急了,直接晕了过去。等我醒来后,李殷便诚心实意地说是真心喜欢我,让我从了他,以后肯定吃香的喝辣的,不用再受任何委屈。我自然是不愿意的,李殷见软得不行便来了硬的,威胁我若是不从,就把我发落给人贩子,让他把我卖到深山沟里去,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只能……”
说到这里,周姨娘捂着嘴哭了起来。
李殷急得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琨老太爷生气地喝道,“满口胡言!你也不照照自己,殷哥正是好时候,怎么会看上你这么个徐娘半老的东西?你还真看得起自己!我来问你,你说的这些,可有人证物证?没有证据便空口白牙的诬陷宗族中人,我现在就可以定你一个淫荡之罪,把你沉到池塘里示众,看看家里还有没有人敢随随便便地污蔑别人!”
第六百七十七章·成竹
琨老太爷越说越气愤,声音也是越来越大。
周姨娘有了李毅做靠山,倒也不怎么怕,腰板挺得笔直。
李毅心中暗笑,“有事说事,有理说理,又不是比谁的嗓门大,你就算喊破了天,李殷做过的事情,还能消失不见了不成?”
“你……”琨老太爷对李毅怒目而视,两个人的眼神在半空中交汇。一个言辞激烈,一个云淡风轻,谁胜谁负早已摆在了明面上。
花厅内宗族的人都暗暗心惊——没想到琨老太爷这样厉害的人物,最终也败在了李毅的手上。
李毅看了有些傻眼的周姨娘一眼,冷静地问道,“你还傻愣着做什么,琨老太爷问你要证据呢,你手头上可有什么实证能证明你的话所说不假?”
周姨娘回过神来,二话不说就从怀里掏出了玉佩,“这是李殷送给我的信物,他还说这是他祖母的陪嫁之物,他自小佩戴从不离身……”
李殷的身子一垮,彻底地失去了斗志。
没想到自己步步算计,本以为会将李毅逼到墙角,最后却是自己作茧自缚。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究竟是他在算计李毅,还是李毅在算计他呢?
琨老太爷看到了玉佩也是脸色一变,正准备想个借口搪塞过去,没想到李鸿的父亲却忽然道,“还真是李殷常常佩戴的那一块,那天我见他腰上没了配饰还问起来,他说是不小心掉了,没想到却是从给了周姨娘!”
琨老太爷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一群没根骨的东西!眼见着他们这一支要不行了,立刻见风转舵地跑到了李毅那一边,简直就是小人的行径。
可事到如今,琨老太爷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了。
李殷……输得彻彻底底,再无翻身的可能。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如何保下孙子,至于其他的事,他连想也不敢想。
李毅却不打算这么轻易放过李毅,闻声便向李殷问道,“事情关乎到你的名声,你自己来认认看,到底是不是你的东西?天底下的玉佩多得是,长得差不多也不是没可能。”
琨老太爷正准备开口,李殷却忽然阴森森地笑了起来。
他猛地抬起头,嘴上满是鲜血。原来他死死咬住嘴唇,居然生生将下唇咬破了。他眼睛里满是血丝,恨意十足地看着李毅,“别装了!大家都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你想知道,我就明白告诉你。”于是便将自己如何讨好买通周姨娘,设计了怎么的计划去算计李毅,想要将李毅弄得身败名裂的所有事都说了出来,末了他还道,“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这次我认人不清,又不占天时地利,所以输得心服口服。不过李毅你也别得意,我并没有输给你,而是输给了我自己。如今我落得这样的下场,你想怎么处置都由着你,只是祸不及家人,请你不要羞辱我祖父和父亲。而且以你的手段,也不用非把我和周姨娘这种人牵扯到一起,要是和她这种茅坑里的石头扯上一丁点儿关系,还不如直接让我死呢。”
这倒让李毅有些意外。
他没想到李殷会当着宗族人的面承认自己的罪行和计划。
七老爷扑在儿子身上,拿出帕子来按住儿子的嘴唇,“快让爹看看,伤口咬得深不深?你这傻小子,干嘛和自己过不去?你放心,不论有什么事儿,爹都会替你一力承担,一定不会让你受一丝苦的。”
李毅淡淡的笑,没有吭声。
琨老太爷却从这番话里想到了一层生机。他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道,“殷哥!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呢?你和李毅可是兄弟,都是我们李家的血脉啊!可你却出于嫉妒,设计陷害兄长……我怎么养出你这么个大逆不道的败类!你让我以后拿什么脸去见列祖列宗?我还不如一头撞死在这里算了。”
他作势站起身,一旁宗族的人立刻围了上来,安慰着道,“老太爷!千万别做傻事,有什么话好好说!”
还有人劝李毅道,“李毅,都是一家人,何必闹到这个地步呢?你快表个态,就说不和殷哥一般见识了,别让老太爷冲动之下做出什么傻事来。”
李毅被这些人逗得直接笑出声来,“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儿?用如此歹毒的计划算计我,现在两句软话就想让我翻篇,你们觉得我李毅真有这么好惹吗?现在是计划没成,如果我一时不察,计划成功了,这会儿你们又会怎么对待我呢?”他眼神清冷的落在宗族之人的身上,这些人没人敢和他对视,不约而同地避了开去。
李毅一脸嫌弃的看向琨老太爷,“过去觉得你老谋深算,从来都是躲在后面出主意,冲锋陷阵的事儿永远都留给别人,这次亲孙子犯事儿,终于坐不住了?我本以为你会拿出什么像样的对策来,没想到也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本事,真是令人失望。”
李殷挣开父亲的束缚,大声道,“李毅,你说我就说我,别拿我祖父说事儿。”
李毅哼了一声,“你还真拿自己当个人物了,以为在我这儿也能说得上话?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没有琨老太爷和你父亲在背后支持着,你能不能活到今天都是两说。”
他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对一旁瑟瑟发抖的周姨娘道,“你先回去吧,这里没你的事儿了。闲着没事儿干的时候把东西收拾收拾,父亲的头七之后我就让人送你去寺庙清修。”
周姨娘一愣,没想到自己的事情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有了结论。她不敢置信地望着李毅,情绪非常得复杂。
李毅问道,“怎么,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周姨娘飞快摇了摇头,“没……没有了。”
李毅冲那婆子示意,婆子扶着周姨娘出了门。
原本李毅要做这样的安排,哪怕不是真心心疼周姨娘,宗族的人就算为了恶心他,也会出声制止反对,好像只有让李毅不舒服了,他们就能得到什么东西一般。可现在却没一个人敢出声,唯恐把火苗引到自己的身上。
李毅喝了口茶,语气格外平静地道,“自从我掌家开始,宗族这边就从来没有消停过,今天这个事儿明天那个事儿,简直令人烦不胜烦。过去看在我父亲的份上,还有心忍让你们,如今父亲已走,我也没什么顾忌了。既然宗族容不下,干脆脱族离宗好了。从今日开始,我李毅不再是你们李家宗族的一员,我会令立宗祠,给我这一支的祖宗牌位找个落脚的地方。宗族的产业就交由你们自己打理,明儿我会让大掌柜放下手里的事情,专门来负责盘账,宗族这边也选出三位对接的人手,到时候直接去找大掌柜就是了。你们有什么事儿,就和这三位说话,不用都来找我,我也不会再见你们,以后大家桥归桥路归路,各走各的阳关道吧。”
花厅内的众人面面相觑,都没想到会是这样一番结果。
他们本以为宗族那么大的生意和买卖,李毅为了利益也肯定会牢牢握在手里,轻易不会放手的。没想到他一副根本不在乎的语气,说给就给出来了?
早知道这样,李殷又何必兜这么大个圈子去算计李毅呢?
第六百七十八章·疲惫
因为李毅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花厅内的众人都有些不知所措,大家不约而同地把眼光落在了琨老太爷的身上。
琨老太爷的意外一点儿不比众人少,他甚至有些惊呆地道,“你……你说什么?”
李毅却觉得有些累。
这些年他为这个对自己毫无亲情可言的家族做了太多的事情,他早就已经做够了。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疲惫地道,“以后我要走的路和你们不同,道不同不相为谋,何况李家早不是当初那个李家了,就算没有我,也依然有人接手。既然如此,我又何必遭人记恨,非把着不放呢?从今日此刻起,我李毅不再是李氏家族的一员,大家各安天命,以后不要再做纠缠了。至于对接家族产业的人选,我看你们也赶紧定出来才是,明儿大掌柜就开始盘账,估计有个七八天也就算完了。到时候签了字画了押,这一切就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了。”
他轻轻地站起身,目光清冷地道,“我父亲的头七你们也不用来了,还是抓紧办正事要紧。你们也不用再赖在这里等着看我的笑话,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至于李殷……”他的目光落在了李殷的身上。
李殷瞪大了眼珠子,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他怎么都不肯相信李毅会这样轻松地把手里的家业吐出来。
他会不会还有什么阴谋没使出来?
李殷一时间有些紧张,但更多的则是不安。
眼前的李毅就像个猜不透的谜,只会让人觉得更加害怕。
琨老太爷更是眼皮一跳,不知道李毅会如何处置李殷。以他的手段,李毅胆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设计算计他,而且又是这种一旦成功,就会让人身败名裂再无翻身可能的歹毒计划……李毅该不会要下杀手吧?
琨老太爷暗暗后悔自己心急之下匆匆赶来,居然也没和宗族里的其他人招呼一声,现如今花厅内的都是些墙头草,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儿,肯定没人站出来替李殷说话。
琨老太爷异常的焦急,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没想到李毅的目光只在李殷的身上停留了片刻,便冷冷地道,“你们把他带回去吧,只是以后别让我再看到他。我能放过他一次,却不会放过他两次三次,将来但凡有我出现的地方,你李殷都要退避三舍,只要被我发现了你的身影,我立刻就让人打断你的狗腿,不信你就试试看!”
李殷一怔,没想到李毅会这样轻而易举地放过自己。
倒是七老爷不悦地道,“李毅!你少在这儿吓唬人,敢动我儿子一根指头,我就跟你拼命!”
李殷不屑地扫了他一眼,“你若是不服气,只管放他到我的面前来晃悠,到时候看看是你的命硬,还是我的刀子硬。”
七老爷还要再说,琨老太爷却担心他情急之下顶撞了李毅,再让他出尔反尔。今天能够这样全身而退已是莫大的幸运,至于将来的事……还是留给以后再说吧。
只要保下了殷哥的性命,将来还怕没机会算计对付李毅?
琨老太爷急忙出声道,“别吵了!李毅大人有大量,能够这样放过殷哥,对我们已经是天大的仁慈。只是殷哥和周姨娘那子虚乌有的事情……”
李毅道,“你们管好自己的嘴不乱说,我自然是什么也不会说的。”
琨老太爷有些怀疑地道,“你可不会变卦吧?”
李毅哼了一声,“说不说在我,信不信在你,难道还要我写个文书签字画押吗?”
琨老太爷还真有这样的打算,但看李毅的语气就知道这事没戏。他自然不好再提,还准备说些什么,李毅有些不耐烦地道,“天色已晚,我就不留你们了。小乙子,送客!”
他声音一落,小乙子立刻上前道,“请吧!难不成还要我用八抬大轿把你们请出去?”语气全无往日的恭敬,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换做往日,宗族里的人必然要借机生事,拿着鸡毛当令箭,非让李毅给他们个说法不成。但今日情况属实特殊,没人敢赖在这里,大家闻声二话不说就往外跑,每一个都脚步飞快,唯恐落后一步再给李毅留下来。
琨老太爷也和七老爷拉起李殷,神色匆匆的出了李家的大门。
小乙子把他们全部送出家门后,赶紧跑回花厅复命。李毅正孤零零地坐在椅子上,和先前的人声鼎沸相比,此刻的花厅显得格外得寂静落寞。
小乙子轻手轻脚地走上前去,小声地试探道,“家主?您怎么了?是不是心里有些不舒服?”
李毅本来闭目养神,听了声音缓缓睁开眼,“我为什么不舒服?”
小乙子道,“您以后可就是孤家寡人,没有宗族亲人扶持帮助的人了……”
李毅嗤的一声冷笑,“什么亲人?你看他们的样子像亲人吗?有他们和没他们有什么区别?再说了,我不是还有你们这些兄弟吗?”
小乙子感动地道,“家主放心,不管别人怎么样,我肯定是一条心跟着您的,只要家主不嫌弃,我一直伺候到您上山,然后给您扫墓守灵去。”
李毅瞪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一定比我晚死?”
小乙子笑着道,“我毕竟比您年轻啊……”
李毅道,“那在我死前,就让你跟着陪葬好了。”
小乙子笑嘻嘻地道,“我自然是愿意的,就怕有些人不乐意。”
“谁?”李毅知道他是怕自己多想,故意在拿话逗自己。他的心情很复杂,说不出高兴还是失落,整个人说笑不想笑,说叹气又不想叹气,毕竟是同族一场,最后走到这一步,李毅也没有想到。他还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跟着父亲去宗祠里祭拜,长辈们见了他都特别的客气,还会拿自己都不舍得吃的果子给他吃……
谁能想到,随着时光流逝,这一切都变了味道。
小乙子道,“还能是谁,唐小姐呗!您要是走了,把她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留在世上,以她那脾气,还不把您的棺材给拆了啊!”
这还真是那丫头能干出来的事儿。
李毅微微一笑,心底那股不明的情绪顿时烟消云散。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对着小乙子的脑门敲了一下,“怎么又扯到她的身上去了?你离了唐小姐过不了日子还是怎么着?”
他下手很重,敲得小乙子脑壳疼。他一边揉一边道,“家主,这里又没有外人,您就跟我交代了吧?你是不是中意唐小姐,想把她娶回家里来做老婆?不然以您的性格,怎么会三番五次放下手里的事儿,屁颠屁颠地跑去帮她的忙呢?”
李毅黑了脸,“这什么狗屁话,你才屁颠屁颠的!”
小乙子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急忙捂住了嘴。
第六百七十九章·出宗
李毅懒得理他,吩咐道,“让下人进来收拾吧,拿水洗地,这几天把个好好的花厅弄得乌烟瘴气,简直不成样子。”
小乙子见他一脸的嫌弃,立刻就应了一声,从外面叫来了几个婆子。
几个婆子先前见宗族的人逃也似的离开了家,虽然不知道花厅内发生了什么事儿,但隐约猜到不会是什么好事。她们一个个低眉顺目,连头也不敢抬。
李毅忽然道,“今天就先简单清扫一下,明天再好好收拾吧,天色不早了,你们也都早些休息。”
说完便起身出了门,小乙子急忙跟了上去。
婆子们一脸诧异,却都念叨起李毅的好来,“家主虽然看着阴冷不善了些,但还是很体恤下人的,也不知道外面的流言是怎么回事,传来传去把他传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这里面的事儿复杂着呢,据说还有好多脏事都是江家人干的,一股脑的推到了家主的身上,倒把他们显得干干净净。”
“家主为什么不去解释?要我说……家主的手也未必没有沾血……”
“现在这世道,手上不沾血还能有活路吗?要说我家主还算仁义,只要实心实意的跟着他,好像也没听说亏待过谁,咱们就是个闷头做事的底下人,能按月拿到钱,又不用挨打挨骂也就够了。你们说呢?”
几个婆子一齐点头,做起事情来也就更卖力了。
小乙子一路跟着李毅回了院子,李毅的房内已经点了灯,先前没有完成的棋局无人敢动,还摆在那里。李毅没什么睡意,干脆坐下来继续研究棋谱对决。
小乙子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地问道,“家主?庆安门那边您是什么时候安排的?怎么一点儿口风也没漏,连我都不知道。”
李毅淡淡地道,“李殷这种人看着聪明,但实际上只是自负过了头罢了。真到了关键时刻,他才不会管别人的死活,为了自保一定是有什么说什么,我也不过是防了他这一手罢了。”
小乙子好奇地问道,“那您是怎么知道李殷居然会偷偷去调查周姨娘的呢?”
李毅道,“这有什么难猜的?李殷素来谨慎,既然敢找周姨娘合作算计我,就一定是做足了准备,甚至拿捏周姨娘的把柄也一定握在了手里。不然他怎么敢放松大意的将贴身佩戴的玉佩交给周姨娘?他是拿准了周姨娘动不了他,有些有恃无恐罢了。我让人在暗中打听了一番,果然就得到消息,李殷曾经买通过一个闲帮,盯着周姨娘的一举一动,周姨娘去庆安门的那点儿事,早就被李殷知道得清清楚楚了。”
小乙子哼了一声,“这就叫聪明反被聪明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只要一想到李殷那吃惊又不甘的表情就想笑。”
李毅道,“这件事你安排布置的还算不错,有些长进,以后再有什么事儿,我也可以放心交给你去办了。”
小乙子得了赞赏十分高兴,又向李毅问道,“家主,周姨娘那姘头被你给弄到哪里去了?您该不会是……给他弄死泄愤了吧?”
“我和他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好端端的弄死他做什么?”李毅道,“只是被我藏起来了,回头你就知道了。”
小乙子不再多问,在李毅的身边小心服侍着。
棋局很难,李毅一时想不到破解的办法,索性放下棋谱和棋子,伸着懒腰道,“明天你找两个泥瓦匠回来,我打算把父亲先前住过的那间院子改成祠堂。既然决定脱族出宗,我这一支的先祖牌位就不适合再放在李家的宗祠里,回头先供奉到寺庙里,等家里的祠堂建成了,我再请普济寺的方丈到家里来主持,为先祖和父亲立位。”
小乙子道,“是,我明天一大早就出门去找,保准找个手艺好的师傅回来。”
李毅又道,“从明日开始,宗族那边只怕不会消停,你要多替我留神一些,要是敢起不该有的心思,这次我可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小乙子痛快地答应了。
李毅交代完毕,这才真的有些累了,简单洗漱了一番便躺在床上。
第二天一大早,宗族的三位长辈匆匆赶来要见李毅。李家门房的人早就得了小乙子的吩咐,抱着胳膊不让进。
三位长辈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的,门房的人却皮笑肉不笑的道,“三位老人家别动怒,各家有各家的规矩,我们李家又不是你们家的菜园子,哪有想进就进的道理?”
随三位长辈同来的宗族中人怒道,“过去不都是这么进的吗?”
门房的人不客气地道,“你也知道那是过去了,今时不同往日了。以前我们家主是李族的一份子,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见了你们自然也要客客气气的。但自打昨儿起,家主已经脱离了李氏一族,咱们再没什么关系。你们想见家主也可以,总得提前递个帖子吧?我们家主一天要忙的事少说也有三五百件,哪能抽出功夫来听你们念经啊!”
宗族中人忍着气道,“那好!我们这就递帖子,烦劳你进去通传一声。”
门房的人笑道,“真是不凑巧,今天要见我们家主的人实在太多,您要是想见,就三日后请早吧。”
“什么?你……”
未等宗族中人把话说完,一位白眉白须的老太爷已经叹着气道,“看来李毅是拿定了主意要出宗,俗话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他有这样的打算,谁也劝不住。强扭的瓜不甜,少了他李毅,难道我们李家就要倒了不成?出宗就出宗吧,我们也别拿自己的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只盼他将来不要后悔才好!”
随行而来的琨老太爷完全没想到李毅如此的傲慢,居然会将宗族长辈拒之门外。他本来还有些担心会牵扯出李殷一事,这会儿才放下心来,出声道,“李毅素来不把宗族放在眼里,何况他自己闹着要出宗,我们能怎么办?就看看他离开了家族的支持,能把日子过成什么德行吧。与其低声下气的来和他商量,还不如赶紧研究一下那三位对接人选,早日把产业拿回到自己手里来,我们也就能放下心来了。”他本有心让李殷来做这个人选,但又记着李毅之前的交代,这要是两个人撞上了……
他只能为难地放弃这个念头。
另两位长辈一齐点头,大家坐着马车回了宗祠,商量来商量去,总算定下了三个另各方都很满意的人选。
因为这件事,也就错过了李毅父亲的头七。
李毅没放在心上,把盘账的事情全权交给了李家的大掌柜,正准备消停两天,三江商会的人又跑上门来商量端午节赛龙舟的事情。
李家大掌柜十一岁做学徒,在李家做了快五十年。李家宗族那点买卖只用了两天半就全部盘完了,他把账本和收益交给李家宗族选出来的人,又一起去保安团立了字据画了押,李家宗族的人高高兴兴的回了宗祠。
第六百八十章·分崩
心心念念这么久的产业终于重新回到手上,李家宗祠的人都松了口气。毕竟这养家糊口的营生一直把持在别人手里,就像自己的脖子被人掐住了一般,实在是不痛快极了。
如今李毅肯放手,他们也终于能放下心来了。
要是李毅有心谋夺,这些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产业还不成了他的东西?
宗族中人对李毅如此忌惮,也和他的性格有关。相比于李毅那软弱可欺的父亲,李毅完全不受控制,油盐不进,为人歹毒下手有狠,让人很难不去防备。
不过很快问题又出现了,产业是拿回到手里来了,选谁来打理又成了矛盾。大家聚在宗祠之中吵吵嚷嚷的,总觉得谁都没有自己合适,可自己又不受人推崇,争辩了几天也没个结果。
李家大掌柜去回李毅的话,“事情都办妥当了,保安团那边也留了底子,日后要是再有什么波澜,保安团那边也会站出来为我们说话的。”
李毅点了点头,“记得给保安团备份礼,这人情可不能少了。”
“这是自然。”李家大掌柜不动声色地问道,“家主,现如今既和宗族没了关系,生意上的往来是不是也断了的好?免得这样夹三带四的,落在有心人眼里容易出问题。”
李毅道,“那是一定的,回头你跟老主顾们都打声招呼,从今往后李家宗族是李家宗族,李家是李家,千万不要混作一谈了。”
这就是要彻底分道扬镳的意思了。
李家大掌柜答应了一声,又和李毅说了近三个月各个商铺的收效。这些事情李毅素来不放在心上,他不太在意地道,“你看着安排就行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从来不怀疑自己人。”
李家大掌柜感动地笑了笑,“家主放心,下头的人自然是不敢懒怠的。”
送走了李家大掌柜,李毅难能可贵地闲了几天。
至于李家宗族这一边,少了李毅的扶持,当初与他们有生意往来的客户也都换了人家,宗族产业一落千丈,宗族又没有出类拔萃的人物,多是李殷这种自负之辈,能耐没多大,偏偏还总觉得谁都不如自己。连换了几个管事之人,仍旧无法挽救颓败之势。最后从前人人争着抢着要的产业居然成了烫手山芋,没人敢接在手里。
也直到此刻,他们才意识到李毅从来都不稀罕家族这点产业,反而是他们根本离不开李毅。
可这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等他们再舔着脸去找李毅的时候,李毅家的祠堂都已经修建好了,正由普济寺的方丈主持立位仪式。哪怕三位长辈亲戚去见李毅,却连李家的大门也进不去,他们这才知道大势已去。
宗族的人眼见着日子越过越紧,全没有李毅管家时的状态,嘀咕来嘀咕去,把责任全都丢在了李殷的身上,还说如果不是李殷狗胆算计李毅的话,李毅一定不会和宗族翻脸,还让李殷跪着去李家的大门口求情认错。
李殷怎么可能去求李毅?
他知道家里是待不下去了,当夜就收拾了个包袱匆匆北上谋生,之后就再也没有了消息。
李家一日不如一日,没多久分崩离析,李氏宗族再也没有往日的风光,这都是后话了。
反倒是周姨娘,在李老爷头七之后,便有管事来问她东西收拾得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可以动身去寺院?
周姨娘没想到李毅会言出必行,高兴之余也有些紧张。李毅该不会悄悄把她送到那个深山沟里解决了吧?她着手收拾东西,心中不安至极。
自从出了李殷的事情之后,周姨娘的院子里就只留了一个替她跑腿送信的婆子服侍,其余人都被撤走了。周姨娘起初有些不适应,但很快就觉得眼下清静的日子也挺好。
那婆子也得了准信,送走周姨娘之后,她也可以回家去了。婆子没想到自己还有命走出李家大门,对李毅感激得五体投地,见周姨娘收拾东西的时候手还在颤抖,便忍不住劝慰道,“姨娘别担心,只管把惯用的东西都装着就好。庙里的生活清苦,到时候身边又没有个服侍的人,缺了个这个少了那个的,谁还能帮你买回来不成?只管都装着,自然有用到的时候。”
周姨娘看了她一眼,“真没想到,在李家陪我到最后的反而是你。”
那婆子讪讪地笑道,“我知道姨娘心里还有气,只是我也没有别的法子了。毕竟和姨娘相识一场,日后约莫着也没见面的机会,姨娘保重好身子,少了这些没用的念头,以后肯定会过得舒心惬意的。”
周姨娘笑了笑,“借你吉言。”她想了想,把手腕上的镯子给撸了下来,“我也没什么送你的,这镯子你拿去吧。你女儿是下月出嫁吧?这就当我送她的添妆了。”
婆子犹豫着不敢收。
周姨娘道,“你只管拿着,这镯子干净着呢,是我花自己的钱买回来的。”
婆子笑着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受之有愧。”
周姨娘淡淡地道,“只当留个念想吧,以后进了寺庙,谁还能整天擦脂抹粉的?”
婆子这才欢天喜地的收下,对着周姨娘谢了又谢。
两个人收拾到半夜,这才收拾出五个箱笼另带着三个包袱。
周姨娘道,“会不会有点儿多呀?李毅该不会以为我偷带了家里的东西吧?”
她对李毅始终抱着怀疑的态度,怎么也不肯相信。
婆子道,“不会的,家主要真有这样的想法,还能让您自个儿收拾东西,早安排心腹妈妈过来帮忙了。”
周姨娘一想也对,悄悄松了口气。可看着空空荡荡的屋子,她的心里又说不出得难受。相处久了,连屋子都有感情,又何况是人呢?周姨娘鼻子一酸,差点儿掉下泪来。她极力控制着,早早地爬到床上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管事的招呼下人来搬行李,周姨娘从李家的后门走出,门旁已经停了两辆马车。
当初就是从后门进的李家,如今又从这里离开,也算是有始有终了。
她微微一笑,回头去找服侍自己的婆子,却发现她被留在了院子里,根本就没有出来。
周姨娘落寞地叹了口气,管事的来催,“周姨娘,上车吧。”
她想也没想地答应了一声,坐进了马车。
车子出了杭州城,一路往山上走。周姨娘脑子昏昏沉沉的,掀开车帘一看,不免大惊失色。这哪里是去寺庙的路,越走越偏,分明是要进山了。
李毅果然不肯放过自己,要偷偷把自己给处置了。
周姨娘急得流下泪来,可事到如今,她还能有活路吗?
第六百八十一章·离析
马车多走了一顿饭的工夫,才总算在山路上停了下来。
山林间安静异常,只有鸟雀轻声低鸣。
周姨娘的心随着停下来的马车突地一跳,整个人紧紧贴在车壁上动也不敢动。
车外传来管事低沉的声音,“周姨娘,我们到了,下车吧。”
周姨娘说什么都不肯。
管事有些不耐烦地扯开车帘,板着脸道,“快下车吧,我后头还有要紧的事儿呢,要是给你耽误了,回头家主怪罪下来,谁能担待得起?”
周姨娘知道事情再也没有回转的余地,只能认命地下了车。
让她意外的是前方不远处居然还停着一辆马车。既没有赶车的车夫也不见人,只有马儿在原地悠闲地吃草。
周姨娘有些意外。
管事瞪了磨磨蹭蹭的她一眼,安排手下将她的箱笼都搬到那辆马车上去。周姨娘不解地问道,“这……这是做什么?”
管事道,“家主慈悲,成全你了。你以后不论在哪,记得给家主立一块长生牌,早晚各上三炷香吧。”
周姨娘还没回过神来,前方停着的马车车帘一拉,从里面跳出一个人来——居然是她在庆安门养的相好。
周姨娘又是意外又是惊喜,两个人久别重逢紧紧抱在一起,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管事的吩咐人搬好的行李,也没有再跟周姨娘说话,架着马车回了李家。
之后就再也没有了周姨娘的消息,她身份低微,也没人去理她的死活。李家风平浪静,开始了正常的生活。
唐家这边唐学荛和吴介两个人跟着货船回到杭州,心急火燎地赶回了家里,唐老夫人见两个人都平安无事,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不等唐氏和白蓉萱发问,唐学荛便一股脑地将在南京和白修治相处时发生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要是他有什么落下的,吴介便在一旁小声补充。
唐氏听说儿子一切都好,宽慰地笑了起来,“长高了没有?还那么瘦吗?”
唐学荛连连点头,“比在家里的时候高太多了,倒不觉得有多瘦,我看他的肩膀可宽着呢。对了,他比从前能吃饭了,而且吃什么都特别香。”
唐氏满意地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白蓉萱虽然心中期待,但却一直乖巧地坐在旁边什么都没有说。等到了晚间,吴介匆匆赶了过来。白蓉萱早就在房中等着他了,一见面吴介没有兜圈子,开门见山地道,“治少爷在南京一切都好,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不过我还是依照您的吩咐,想办法找了个位西医替治少爷检查了一番。那医生用个铁秤砣在治少爷的胸前听了半天,最后说没什么毛病。”
白蓉萱前世听说过西医的厉害,稍稍放下心来,“那我哥哥有没有什么奇怪的表现?”
吴介想到了商君卓……
不够这种事情可不是他一个下人能说的。
吴介摇了摇头,“治少爷还有课程要忙,只能挤出时间来陪我们,我看他的模样风轻云淡的,不像有什么事情的样子。”
虽然不是亲眼所见,但吴介都这样说了,白蓉萱的担心总算减轻了不少。等吴介走过,她靠在床边出神。
为什么前世哥哥会那么突然地去世呢?
难道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意外?
白蓉萱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也没有一点儿头绪,她觉得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应该在中秋节之前想办法将哥哥叫回到杭州来。
用什么办法呢?
南京离杭州山高路远,祖母和母亲心疼哥哥路上奔波辛苦,肯定不会答应的。最好的办法就是瞒着她们……还要想出一个让哥哥不得不回来的借口……
要不就说自己的身体不舒服?
白蓉萱绞尽脑汁地想着,直到深夜才迷迷糊糊地睡下。第二天早上醒来忍不住一阵头疼,白蓉萱在床上赖了好半天才懒洋洋地爬起来。小圆听到了声音,小心翼翼地推开门道,“萱小姐,您醒了?”
白蓉萱声音嘶哑地问道,“怎么了?”
小圆道,“张太太带着张小姐来了。”
这么早?
白蓉萱有些意外,急忙起身洗漱换衣服,脚步飞快地赶去了唐老夫人房里。
张太太正由唐老夫人和黄氏陪着说话。
“我听说荛哥回来了,就赶紧来看看。虽说走水路安全些,但这一路水上颠簸,比陆路还要辛苦呢。”张太太道,“我是个坐不住的,看孩子一眼心里也就放心了。”
唐老夫人和黄氏非常地感激,“劳您也跟着费心惦记。”
黄氏却道,“坐船有什么辛苦的,不比陆路舟车劳顿的好?”
张太太笑道,“你家靠着长江边,小时候肯定经常坐船什么都不怕,对于那些不经常涉水人来说,坐船可比坐车辛苦多了。”
唐老夫人听了点头道,“我就不喜欢坐船,年轻的时候只坐过一次,吐掉了我半条命。这之后无论做什么事儿,我都宁可坐车绕远折腾些,也不想再坐船了。”
张太太和黄氏闻声笑了起来。
白蓉萱匆匆赶了过来。
唐老夫人笑道,“你这个小懒猫,今天怎么这么晚才起来?可不像你的作风,茹姐儿都陪我吃过早饭了。”
白蓉萱见过了张太太,听唐老夫人这样问,没有丝毫隐瞒,诚实地道,“昨天听说了那么多关于哥哥的事情,晚上激动得睡不着,因此就起晚了。”
张太太笑着道,“年轻的时候多睡一会儿也没什么不好,等到了我这个年纪啊,想睡都睡不着。”
黄氏闻声立刻道,“你也是这样吗?我还以为只有我是如此呢。”
两个人聚在一起嘀咕起来。
唐老夫人对白蓉萱道,“张小姐被茹姐儿拉走了,你也过去帮着待待客。茹姐儿那孩子风风火火的,我怕张小姐扛不住她的折腾。”
白蓉萱笑着应是,又去了唐学茹的院子。
还没进大门,就听到唐学茹欢快的笑声。
春桃眼尖儿,第一个发现了白蓉萱,连忙迎上来道,“萱小姐,您过来了。”
白蓉萱冲她点了点头,就听唐学茹在屋内大声道,“哎呀,你来晚了!这要是在酒桌上,你可是要自罚三杯的,还不快进来!”
白蓉萱走进屋内,只见唐学茹和张芸娘都脱了鞋,两个人坐在床上说着话。
白蓉萱笑着走了过去,“你都是搁哪儿学来的规矩,连酒桌上的习惯也懂。安静些吧,舅舅还没出门呢,要是被他听到了啊,少不得又要教训你几句。”
唐学茹吓得缩了缩脖子,“都这个时辰了,他怎么还没走?”
往日这个时间唐崧舟早就去铺子里了。
白蓉萱道,“许是有什么事儿绊住了脚。”
唐学茹不太在意地点了点头,“你也把鞋脱了坐到床上来,咱们三好好说会儿话。”
她们的话才起了个头,张太太在唐家坐了片刻就带着张芸娘告辞离开了,黄氏再三留她用午饭,张太太还是拒绝了,“学萍还在家里呢,我怎么放心得下?”
黄氏不好再说,亲自送她出门。
第六百八十二章·主动
吴介回到唐家的第二天,不等唐老夫人吩咐,一大早就出门去了六条胡同。他出门时刚好与李嬷嬷碰上了,李嬷嬷见他如此的勤快懂事,满意地点起了头。趁着和唐老夫人说话的功夫,忍不住赞扬起了吴介。
唐老夫人有些意外。
唐家并不是那种喜欢苛待下人的人家,虽然她心里惦记着相姨娘和罗秀春那边的动静,却什么都没有说,更没有催促过吴介。毕竟孩子走了远路,休息个一天两天的也是正常。
没想到他却如此地主动。
唐老夫人笑着道,“这孩子和他母亲一个样,都是老实勤恳,只知道闷头做事的性格。我看吴介这孩子和吴妈长的不太像,可能更像他父亲一些。本本分分的,可惜家里适龄的就翠屏一个,还跟着萍姐儿去了张家,要不然我倒是可以帮着做个媒。”
李嬷嬷道,“您最近这是怎么了?动不动就想做媒,您可别忘了,还答应要帮丁夫人家的小姐掌掌眼呢。”
“对了。”唐老夫人提起这个,精神一振,“你不说我还真就忘到脑后去了,这人上了年纪,还真会糊涂,过去我还不信邪呢。你回头带着礼物去一趟丁家,想着见一见丁小姐。我一个做长辈的就不去了,免得孩子见了我拘束不安,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好了。”
李嬷嬷自然答应,趁着下午天气正好,她带着礼物去了丁家。
丁家搬到杭州来时,只跟来了几个忠心耿耿的老仆,其余的人都是在这边现添置的。有些人都是逃荒至此,一个个看着老实木讷,脑筋一时半会儿还有些转不过来弯儿。
听说了李嬷嬷的来意,门房的两个人面面相觑,“唐家是谁家?没听说和我们家有来往啊……你是不是找错门了?”
李嬷嬷忍住气,“是不是找错了,你进去通禀一声不就知道了?”
门房的人犹豫起来。
幸好一个婆子刚好出门办事回来,一见到李嬷嬷连忙迎了上来。原来她是丁夫人身边服侍的人,之前去普济寺的时候她就全程跟着。今天中午丁小姐要吃果仁,丁夫人打发她出去买回来。
她热情地搀着李嬷嬷的手,“我的好姐姐,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快跟我进去坐,夫人知道你来,一定高兴极了。”又狠狠地剜了两个木头桩子似的下人,“不长眼的东西,人蠢嘴笨又懒散,家里养你们有什么用?回头跟夫人说一声,把你们全撵走,另买机灵的使。”
门房的人被吓得连忙向李嬷嬷鞠躬认错。
李嬷嬷笑道,“快别吓唬他们了,丁夫人那可是菩萨心肠,怎么会动不动就赶人呢?都是些老实巴交的人,从前没给人看过大门,不懂里面的规矩也是有的,慢慢教就是了,千万别动气。这年头日子不好过,大家都容忍些吧。”
那婆子把李嬷嬷好一顿夸,搀着她的手进了门。
丁家的宅子不算太大,但却收拾得非常干净,不过院子里的树木花植都没怎么种,显得有些空旷。
婆子小声解释道,“哎,树挪死人挪活,初来乍到的,许多东西都还来不及添置呢,老爷要忙着建窑厂的事情,夫人也是一个头两个大,有些事便顾不上,只能徐徐图之了。”
李嬷嬷有些意外,“怎么?你们家要在杭州建窑厂吗?”
婆子点了点头,“这是一定的,听老爷和夫人的意思,以后丁家就定居在杭州了,至于老家那边,只偶尔回去祭祖就行。既然有了这样的决定,很多事自然就要张罗起来了。不是跟你显摆,我们家老爷在烧窑技术上那绝对是一流的,想当初朝廷还没倒的时候,我们家的窑厂还给宫里送过东西呢!”
她的语气带着几分发自肺腑的自豪,听得李嬷嬷也跟着笑了起来。
婆子知道她是个好说话的人,话不免也多了起来,“你是不知道,当初买这个宅子的时候,院子里还种着不少花木,可等交了钱之后,房主连院子里的核桃树都给起走了,可把我们夫人给气了够呛。老爷说这些东西都可以再添置,最重要的是有个落脚的地方,将来生意好了,说不定还要换更大的宅子呢,何况我们初来乍到,还是不要惹不必要的麻烦了。”
李嬷嬷听着撇了撇嘴,“这房主办得叫什么事儿啊,一棵树能值几个钱?把心思用到正经事情上,早就发家了。”
婆子笑着道,“可不就是这个理!”
说话间来到了前厅,丁夫人正在这里看账本。让李嬷嬷没想到的是,丁夫人还打得一手好算盘,那伶俐的手速,简直和唐学萍不相上下。
丁夫人听到了动静,抬头一看,又惊又喜地道,“哎哟,您怎么来了,快请进来坐!”
李嬷嬷向丁夫人行了一礼,“家里做了青团子,老夫人记得您爱吃,特意让我送几个过来,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给您尝个新鲜。”
丁夫人会做人,侧过身子只受了她半个礼,“大热天的,真是辛苦了,回头我还得亲自上门去谢谢老夫人才行。”请了李嬷嬷入座,又吩咐下人端茶来。
李嬷嬷道,“您这是忙什么呢?”
丁夫人叹道,“别提了。最近不是总出门吗?我们家老爷埋怨起来,说我不管家里的事,我心思着趁着天气好,左右又没其他的事,赶紧把最近的开销算一算,我心里也好有个数。”
李嬷嬷道,“您是有安排的人,丁老爷也是多虑了。对了……”她故作诧异地问道,“怎么不见丁小姐?”
丁夫人听着心中一动。
李嬷嬷是唐老夫人身边的人,代表的就是唐老夫人本人。而且在普济寺相处下来,丁夫人知道她是个不多言不多语的人,今天这看似随意的一问,肯定是有用意的。
丁夫人也是个聪明人,脑筋一转就明白过来。
虽然唐老夫人答应替女儿做媒,但丁夫人觉得她可能也就是那么随口一说,所以自己也没抱什么希望。
但唐老夫人派了李嬷嬷过来,就证明是当成了正经事来办的。丁夫人心中一喜,连忙道,“那孩子性格有点儿文静,就喜欢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绣花,谁说什么都不听,我拿她也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李嬷嬷道,“这才是女孩子家应有的样子,我们家的茹小姐,到底还是太顽皮了些。”
丁夫人向一旁的婆子吩咐道,“快去请小姐过来,就说家里来了客人,让她来见见客。”
一边说,还一边冲她使眼色。
婆子会过意来,笑着道,“是,我这就去请。”
第六百八十三章·娇惯
丁小姐年纪比唐学茹还小一岁,因之前那场事,又惊又怕,又气又怒,生了一场重病,到今天药也没有断过,因此显得弱柳扶风一般,格外地柔弱。
她听了婆子的话,皱着眉头就要拒绝,那婆子连忙道,“不是面目可憎的坏人,是与夫人交好的老夫人身边的得力嬷嬷,夫人让您过去瞧一眼,两家以后还要当正经朋友走动呢。”
丁小姐听说是个老嬷嬷,脸色缓和了不少,没有之前那般抵触,但还是不情不愿地问道,“母亲一个人待客就行了,为什么还要我去?”
自从事发之后,她便有些疑神疑鬼,对谁都不太放心,唯恐被人坑了害了。
婆子也不敢催她,耐着性子道,“夫人让您去见,肯定有她的用意。您就过去看一眼,有什么话夫人肯定会对您说明白的。”
丁小姐还是不大乐意,“你就说我病了,见不了客。”
“哎哟,我的好小姐,话是能这样乱说的吗?好端端地怎么咒起自己来,何况您现在还吃着药呢。”丁小姐也算是婆子从小看到大的了,她心疼地含着泪道,“再说夫人都已经吩咐我来请您了,您这个时候借口病了,岂不是打夫人的脸吗?以后夫人还怎么好和唐家走动呀?小姐只管放心,唐家是良善之家,在杭州当地有些好名声,要不然夫人也不会请您了。”
丁小姐恹恹的提不起精神,但也知道不好再拒绝,只能硬着头皮道,“那我过去见一面就走。”
“行!”婆子哪敢说什么,只能痛快地答应下来。
丁小姐起身换了套衣服,由婆子陪着去了前厅。
她穿了套湖蓝色的衣裙,加上身姿轻盈,虽然长相只能算是中上,但仍让李嬷嬷惊艳了一番。
她忙起身向丁小姐行礼。
丁小姐有些惊讶,侧过身子,还了一礼。
丁夫人对丁小姐的表现非常满意,介绍给了李嬷嬷认识。李嬷嬷见她脸色苍白,关心地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杭州和景德镇的天气还是有区别的,别是水土不服吧?”
丁小姐低着头不吭声。
丁夫人忙道,“她呀,就是被我娇惯的。别人家的孩子在她这个年纪,都能帮着家里做事了。可我们家这位……”丁夫人摇了摇头,“我膝下就这么一个女儿,自然当宝贝一般养着,什么苦都没让她吃过。早知道这样,当初就该狠心下,好好教导她一番的。如今性子都养成了,想改也改不了了。”
李嬷嬷笑着道,“谁家的女儿不是这样养的?”又问了丁小姐几句话。
丁小姐对李嬷嬷还是挺有好感的,因此没有表现得特别抗拒,有什么说什么,声音虽轻,却也是规规矩矩的,让人听着非常的顺心。
李嬷嬷见到了人,便向丁夫人告辞。
丁夫人见状就更笃定自己的想法,留李嬷嬷多坐一会儿。李嬷嬷客气地拒绝了,丁夫人亲自送她出了门。
李嬷嬷回到唐家,忍不住将李小姐好一阵夸,唐老夫人听后笑道,“这么说来,还是个标致的人儿,只是这年纪有点儿小,丁夫人爱女心切,多留在身边养几年不是更好,有什么可着急的?”
李嬷嬷道,“各家有各家的规矩,说不定丁夫人想早点儿把女儿嫁出去呢?”
唐老夫人有些不解,但也没有深问,而是和李嬷嬷研究起了做媒的事情。
倒是吴介那边又有了新发现,到了晚间急忙赶来向唐老夫人汇报。
唐老夫人赞赏地看着他,“你这孩子有心了,我原本还想让你在家休息几天再出去的,没想到听李嬷嬷说你一大早就出门去了。辛苦了吧,坐下说话。”
吴介有些意外,李嬷嬷向他使了个眼色,他这才乖乖坐了下来,感激地向唐老夫人谢了又谢。
唐老夫人对他的举动非常满意,“你这么心急赶来,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儿?”
吴介陪唐学荛去南京的这段时间,唐老夫人总有些不安,生怕相姨娘和那罗秀春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吴介点了点头,“几天没见,罗秀春把养在宁波的那个女人接到六条胡同去了。我今天看到那女人出门时吓了一跳,看她的肚子已经不小了,估计再有些时日就要生了。”
唐老夫人老练沉着地看了李嬷嬷一眼,“瞧瞧,后路这不就铺上了?”
“狸猫……换太子吗?”李嬷嬷有些不敢置信,“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一旦被人发现的话,相姨娘可就没有活路了。”
唐老夫人撇了撇嘴,不屑地道,“都到这个时候,她还哪能管得了这个?对了,长房那边怎么说?”
李嬷嬷平静地道,“相姨娘已经能下地了,而且也显了怀。听说大老爷原本想和她同室而眠,也能就近照顾,却被相姨娘想了借口推辞过去了。如今大老爷还住在外院,相姨娘身边就只留了奶妈贴身服侍。她最近倒是挺消停的,除了荣哥和大老爷之外,几乎没人能见到她。莉小姐倒是去了两次,但都被相姨娘身边的奶妈不软不硬的给怼了回去。莉小姐后来也生了气,就不怎么去了。”
唐老夫人摇了摇头,“这个莉姐儿啊,还是不够聪明,这个时候撇还撇不干净呢,往前凑活什么?这是相姨娘另有打算想保住孩子,如果她的心够狠一点儿,借机摔上一跤赖在莉姐儿的身上,莉姐儿就算跳进黄河里洗不清了。”
李嬷嬷道,“您也别这么说,莉小姐的处境属实有些尴尬。她去了自然讨不着好,可如果不去的话,大老爷那边又要不高兴……”
“高兴?”唐老夫人冷冷地道,“让他等着,回头我让他好好高兴高兴,保证终身难忘。”
吴介在一旁听着心中微凛。
老夫人果然在长房安插了眼线,看样子应该就服侍在相氏的左右,姜果然还是老的辣啊!
就算机灵如相姨娘,也根本无从防备吧?
李嬷嬷脸色微变,“老夫人,您这是准备出手了?”
唐老夫人幽幽叹了口气,“不然怎么办?怪就怪我长命,活到这把岁数还不死。家里现在就只有我一个老人,我不出面管这件事儿,难道由着相氏折腾下去?她连这种混淆血脉的事情都干得出来,唐家今后还能有好吗?凤君又是个弟妹,怎么能管到大哥哥的房里去,除了我……还有谁能做得了这个主?”
李嬷嬷心疼地道,“那您可千万别动气,仔细自己的身子。”
唐老夫人深深吸了口气,“你放心吧,我才不会为了相氏这种人生气动怒呢,气坏了急得还是家里人。对付她,我有的是办法。”她抬起头,眼中精光四射,“去叫严管事过来。吴介,过几日你和严管事去一趟宁波,把能找到指正相姨娘的人都请回来。有些事,得提前安排起来了。”
第六百八十四章·通信
也不知道为什么,吴介听了唐老夫人的话后,居然有些激动起来。他立刻应了声,心里开始计划起到了宁波要怎么安排,怎么出面请人,都要请哪些人……
唐老夫人见他一脸倦色,心疼地道,“你回去歇着吧,这段时间你也累坏了。”
吴介道,“一点儿都不觉得累,也就能为家里做这点儿事了,实在是不值得提,以后有什么事儿您只管吩咐我,我一定尽全力做好。”
唐老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让李嬷嬷送他出去。
吴介怎么好麻烦李嬷嬷,连连推脱着不用,快步出了唐老夫人的大门。
李嬷嬷有些担心地道,“这件事儿您是不是再好好琢磨琢磨,时机到了吗?俗话说开弓没有回头箭,相姨娘那头也不是个安稳的,这次要是治不了她,以后长房和二房就没法相处走动了。”
唐老夫人冷淡地道,“你以为治了她就能走动了?”
李嬷嬷一愣,没反应过来唐老夫人话里的意思。
唐老夫人叹道,“当初哭着喊着要娶回来的姨娘结果是个破烂货,连儿子都未必是自己亲生的,你要是崇舟,还有脸出门有脸来见我吗?”
李嬷嬷道,“可也是……不过这也不是大老爷的错,怪就怪那个相姨娘手段实在了得。这也就是碰上了您吧,要是换了长房头前儿的老夫人,也未必是她的对手。”
唐老夫人道,“怎么就不是他的错了?识人不清,这还不算错?他是小孩子吗?一把年纪还管不了家,相氏已经把相好的拉回到院子里亲人了,他人在哪里?后院起火生出这么丢人现眼的事情,让我一个做婶子的去给他擦屁股,这还不叫错?”她越说声音越大,这些年对唐崇舟的不满一股脑地发泄了出来。
李嬷嬷连忙给她倒了杯茶,“您别气,仔细您的身子。”
唐老夫人摆了摆手,没有接茶,而是疲惫地道,“你也不用给我戴高帽说好话,如今能揪住相氏的错,哪儿是我的功劳呀。你别忘了,第一个发现这件事的人的可是蓉萱。”
李嬷嬷道,“提起这个就不得不让人佩服,萱小姐才多大?办事就这样稳重,沉得住气,真是不得不让人刮目相看。”
唐老夫人感慨道,“阿姝的两个孩子都有出息,一点儿也不像她,看来还是白家的血脉好,应该是更像元裴多一些吧。”
李嬷嬷笑道,“三姑爷那是没得说的,样貌、脾气、性格、学问……哪一样抻出来都是拔尖儿的。”
唐老夫人惋惜地道,“这有什么用?只可惜命太短了。否则治哥和蓉萱都在父亲的呵护下长大,那得是什么样子?只怕比今天还出息呢……”
李嬷嬷怕她胡思乱想,不敢再说,低着头没有言语。
唐老夫人想了想,忽然道,“你去看看凤君在做什么,要是手头上没别的要紧事,你就把她请过来,只说我有事情要对她说。”
李嬷嬷有些意外,“老夫人,您这是准备和夫人通个信儿?”
唐老夫人嗯了一声,“她早晚都是要知道的,从别人那里得到消息,还不如我直接告诉她呢。何况关上了门,咱们是一家人,我实在没有瞒她的必要,免得让她心里不舒服,以为我有什么事儿都不愿意告诉她知道。”
“夫人不会这样想的,她压根不是这样的人。”李嬷嬷替黄氏说话,“不过多个人多份力量,夫人也是顶聪明的,有她帮着出出主意,也省得您一个人费心。”
她快步去了黄氏的院子,没想到黄氏正陪着晚归的唐崧舟用晚饭。
见到李嬷嬷过来,夫妻二人都有些意外。
唐崧舟更是直接站起了身,“嬷嬷,是不是母亲找我?”
李嬷嬷笑着道,“老爷请安心吃饭,能有什么事儿找您?是老夫人没什么睡意,让夫人过去陪着说说话。”
黄氏一愣,但还是道,“我正想一会儿就去给母亲请安呢,我们娘俩这是想到一起去了。”转身对唐崧舟道,“你慢点儿吃,我去去就回来。”
唐崧舟微微一笑,“你陪着母亲就是了,不用管我。”
黄氏点了点头,随着李嬷嬷去见唐老夫人。
路上黄氏诧异地问道,“嬷嬷,母亲这么晚了见我,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李嬷嬷道,“这里没我说话的地方,您别担心,不是家里的事儿,一会儿见了老夫人,您自然就什么都知道了。”
黄氏更想不通了。
既然不是家里的事,那还能是什么事?
陪着她的崔妈妈也有些不安,两个人一脸纳闷地来到唐老夫人的房里。唐老夫人神色轻松地道,“崔妈妈,我晚上吃得少,这会儿有些饿了,你的手艺好,烦劳你去后灶给我下碗面吃。”
明显是要支开崔妈妈的意思。
崔妈妈机敏地道,“可不敢当老夫人这样的夸赞,手艺好是说不上的,只要您不嫌弃,十碗我也给您下。”
说着便看了黄氏一眼,笑呵呵地走了。
李嬷嬷也轻手轻脚地跟了出去,还贴心地掩好了门。
黄氏一脸费解,诧异地看着唐老夫人。
唐老夫人轻轻叹了口气,“你坐下吧。”
黄氏没有和她客气,听话地坐了下来。
唐老夫人便将发生在长房和相姨娘身上的事情一字一句地说给了黄氏知道。黄氏越听越心惊,脸色苍白,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她不敢置信得张大了嘴,浑身颤抖地问道,“您的意思是说……相姨娘这会儿早就没了孩子,想从外面抱个回来当是自己生的?不仅如此,就连荣哥……荣哥都不是大哥哥的骨肉?”
事情来得太过突然,黄氏毫无准备,自然接受不了。
唐老夫人道,“你先匀两口气,别我还没怎么着,你先有个好歹。当初崇舟来家里求我出面,答应纳相姨娘进长房的时候,你不就说过吗?像相氏这样工于心计的人,什么事儿做不出来啊?这才几年,你就把这话忘了?我可替你记着呢。这么看来,相氏这是一步一步把崇舟算计得死死的,如今她儿子也有了,在长房也有了立足之地,甚至在我面前也能说得上话了,以后日子越过越好,等荣哥再大一些,我也没了,谁还能拿捏得住她?”
黄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思来想去,前尘旧事在脑海中飞快地闪现,“如果这些都是相氏干出来的事儿,那她可真是死不足惜!难怪当初荣哥的月份对不上,我只当她是未婚生子,没想到……那孩子压根就不是我们唐家的血脉。大哥哥完全掉进了她的圈套里,相氏就是想借腹生子,一朝飞上枝头在唐家过上好日子。”
唐老夫人道,“这么看来,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难怪那荣哥我怎么看都不像是唐家的孩子,长得畏畏缩缩的不说,办事也是一副小家子的模样。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会儿我算是明白过来,压根就不是我们唐家的种,好吃好喝得养了这些年,也真是便宜她们母子了。”
第六百八十五章·骇人
黄氏脑子里一团乱麻,已经不知道该往哪里想了,“那……那我们该怎么办啊?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她小人得志,看着长房乱成一团吗?”
唐老夫人道,“那怎么能行?虽说唐家早就分了家,但毕竟同宗同脉,咱们这一房的老祖宗牌位还在长房的祠堂里供着呢。长房不嫌丢人,我还怕死后无颜去见唐家的列祖列宗呢!何况让荛哥跟荣哥那样的人称兄道弟,想想就让人恶心得饭都吃不下去。我琢磨着,这件事儿到此也该有个了结了。相氏把能享的福都享过了,也是时候让掀开她的真面目见人了。”
黄氏连连点头,“对对对,正该这样!”
唐老夫人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样六神无主,忍不住笑着道,“你这是怎么了?慌什么?你刚嫁到唐家第一次给我奉茶的时候,也没见你紧张成这样……”
黄氏已经不知道自己是紧张还是生气了,浑身都在颤抖个不停。她咬着牙道,“这件事实在太过骇人,我现在脑筋都不会转弯了。这个相氏……”
唐老夫人显得异常平静,微笑着道,“越到这时候越得冷静下来,认真说起来,这算个什么事儿?长房自己理不清楚,和你有什么相关?”
黄氏叹了口气,“话是这样说,但一笔写不出两个唐字来,这件事要是被传扬出去,咱们也要跟着丢人。”
唐老夫人道,“你放心吧,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这件事传扬出去的,他们长房丢得起这个脸,我们二房还要在杭州城做人呢!更何况荛哥才定了亲,要是让亲家老爷知道了,还指不定怎么想呢。”
黄氏道,“就是,就是,这也正是我担心的。”
唐老夫人道,“人心不足蛇吞象,相氏要是谨小慎微地活着,荣哥的事儿或许也就这样藏过去了。可她自己不想好,谁能拦得住?凤君,我把这件事儿原原本本地告诉你,是要让你给我打个下手,单靠我一个老婆子肯定是不成的。相氏不是爱算计吗?我就下场和她过两招,亲手给她织一张大网,就等着她自己跳进来。”
黄氏答应道,“您放心,只要是我能做的,您吩咐就是了。”
唐老夫人见她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忍不住道,“你这个样子,不管我说什么只怕都是左耳听右耳冒,什么也听不进去。你回去缓缓精神,等明天我再跟你说。不过这件事儿关系到长房,你也知道崧舟仁厚,是个重感情的,这件事儿要是给他知道了,只怕用不了一天的工夫就要传到崇舟的耳朵里。到时候打草惊蛇,相姨娘又是个狡猾的性子,被她提前得到了消息,再想抓到错处也就难了。你回去后什么都不要跟崧舟说,他要是问起来,你就告诉他我拉着你说了说要给丁家小姐做媒的事儿。”
黄氏点了点头,“媳妇晓得,您放心吧。”
唐老夫人道,“你记住,万事都有我呢,所以不用慌张。我虽然没遇到过相氏这样的人,但对付她的手段却有一百种。真是没想到,临老临老了,老天爷还派了这么个人和我过招,也不知是不是担心我的日子太无聊,特意调剂来着。”
黄氏忍不住笑出声来,“您可真是的,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能说笑话!”
唐老夫人道,“我这辈子遇到的磨难多了,年轻的时候走了不知多少弯路才学会一个道理,人只要不死就得活着,既然都是活,我情愿稳稳当当地活着,遇到什么事儿都要稳得下来,自己先慌了手脚,得意的不还是敌人吗?”
黄氏手脚还有些软,一时也听不进去唐老夫人的这些道理,她头疼欲裂地道,“我虽然早就看相氏不像是什么好人,却也没想到她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古往今来,混淆血脉都是十恶不赦的大罪,放到过去那是要凌迟的……”
唐老夫人道,“更重要的是我们这一大家子人都像是傻子一般,彻底地被她给蒙在鼓里了。要不是她自己得意忘形东窗事发,说不定还真就被她给瞒了过去。哎,说到底这件事儿也是怪我。当初我不大待见相氏,虽然点头答应了崇舟的请求,但对相家那一头便没怎么上心,要是最开始就让严管事走一趟宁波,说不定能打听出些猫腻来。”
黄氏好奇地问道,“您这次是怎么发现她的狐狸尾巴的?”
唐老夫人当然不能说是白蓉萱最先发现的,她只能道,“到底还多留了个心眼,我在相氏的院子里插了个人。”
黄氏瞪大了眼睛,心悦诚服地道,“您……您怎么这么厉害呀!相氏院子里的人不都是后来才买的吗?一个一个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相氏巴不得把人家的祖宗三代都问清楚,您是怎么做到的呀?”
“这有什么。”唐老夫人口气平淡地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只要使得起钱,什么人买不通?相姨娘趁着崇舟不在家,居然敢登堂入室地把那相好的领到家里来,被我安插的眼线发现了,我这才知晓内情。后来又让吴介跑了两趟宁波,打听出来不少消息。”
黄氏恍然大悟,这才明白年前年后吴介出去那么多天是干什么去了。
黄氏道,“只是年代久远,早前的事儿……只怕不好翻旧账。如果相氏咬死了不承认,我们还能逼着她承认不成?大哥哥又是个糊涂的人,这些年被相氏灌足了迷魂汤,人家说什么是什么,我真怕他六亲不认,最后我们好心反而办了坏事。”
唐老夫人道,“时间的确隔得远了些,不过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使得起钱,就没有买不通的人。何况世上的事,只要做过必然会留下痕迹,如果相氏真是冤枉的,无论我们怎么找人找证据,也抹黑不了她。相反的,要是自己不干净,怎么洗也还是不干净的。”
黄氏点了点头,“家里的账面上钱是足够用的,您需要的时候跟我说一声就行了。”
唐老夫人笑着道,“傻孩子,还不到那时候呢,我手里头有钱。”
黄氏道,“这种事,怎么好动您老的体己钱。”
唐老夫人认真地道,“就这种事,才必须得动体己钱。”
黄氏一怔,但立刻就明白了过来。体己钱等同于是唐老夫人的私房钱,花多花少都不用记在明面上,如果走家里开支的话,账面肯定要有个记载,哪怕是换一个名目,终究也会留下印记,万一将来事情被传扬出去,这账目就是个躲不过去的坎。
黄氏没有和唐老夫人坚持,“那您手里短了钱,可一定得告诉我。”
唐老夫人笑着道,“我的就是你们的,都一家人,何必算得这么清楚。”
正说着,门外传来李嬷嬷故意放大的声音,“哎哟,崔妈妈你好利落的手脚,这么快就煮好了面?”
唐老夫人和黄氏停下了话题,李嬷嬷请了崔妈妈进来。
黄氏伸手要服侍唐老夫人用饭,唐老夫人道,“我自己吃就行了,你回去吧,明儿再过来陪我说话。”
黄氏心里乱糟糟的,的确需要一个人消化消化。她点了点头,头重脚轻的由崔妈妈扶着出了门。
第六百八十六章·苦笑
崔妈妈见黄氏脸色苍白,担心地问道,“夫人,您没事儿吧?”却不敢打听唐老夫人究竟说了什么。
先前唐老夫人说话的时候,既然支开了崔妈妈,显然是不想让相氏的事情有过多的人知道。如今事情还没个眉目,知道的人越多越麻烦。黄氏能理解婆婆的做法,对自己最信任的崔妈妈也只是摇了摇头,“没什么,你不要打听了,等该让你知道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的。”
黄氏都这样说了,崔妈妈更不敢深问了。
不过看黄氏的脸色,崔妈妈还是猜到事情应该是不小,否则黄氏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黄氏不放心地叮嘱道,“老爷那边你牙口缝也不要露,这件事只有你我知道就行了。”
甚至连老爷都要瞒着……
崔妈妈点了点头,“您放心,我也不是那多嘴多舌的人。”
黄氏放缓了步子,有意要拖慢些时间,唯恐这副惊魂未定的模样给丈夫看到,再被他发现什么端倪。她轻轻叹了口气,望着墨蓝色的夜空道,“真没想到……”
到底没想到什么,却是没有说。
崔妈妈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道,“您别担心,万事都有老夫人呢。”
黄氏淡淡地望了她一眼,苦笑道,“母亲年迈,身体也不如早年前好了,这些劳心劳力的事情还要让她操心,我们这些做子女的如何能安心?你不说还好,说了反而让我更自责了。这原本都应该是我关心的事情,可我连一点儿风声都不知道,要不是母亲英明……唐家……”
她苦恼地摇起了头。
崔妈妈不敢再多说,无声地陪在黄氏身边。
两个人在院子里兜了两圈,黄氏心情渐渐平缓了下来,这才强撑着笑脸回了房。唐崧舟早就吃完饭,甚至都洗漱完了,正躺在床上翻账本,听到脚步声才抬起头,“什么事儿说了这么久?”
黄氏笑道,“没什么事儿,前些天去普济寺的时候,除了亲家太太之外,不是还有位丁夫人吗?丁家只有一位小姐,丁夫人为了女儿简直操碎了心,一直抛头露面地想给女儿找户好人家呢。母亲见她是个利落人,有心要帮着促成一桩好姻缘,答应要给丁家做媒,把我叫过去说起了这件事儿。”
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和往日无异,生怕唐崧舟看出什么不对劲儿来。
唐崧舟素来信任妻子,根本就没有多想,“这样啊……那丁小姐多大年纪?母亲都好些年不出门了,她还知道什么人家呀?这件事儿你要提醒母亲,可千万别好心办了坏事,婚姻乃是人生中的头等大事,别再耽误了丁小姐的终身幸福。”
他显得有些担心。
黄氏悄悄松了口气,“当时也是话赶话赶上了,母亲这不就叫我过去商量了吗?有那合适的人帮着说一嘴也没什么,若是没有合适的,母亲还能硬说不成?你就不要瞎担心了,母亲心里自然有数。那位丁小姐好像与学茹的年纪差不多大,家里就一个,非常的宝贝。”
“那么小啊。”唐崧舟道,“既然这么宝贝,为什么急着定人家?该不会是丁小姐有什么不足之处吧?你们可要打听清楚了啊……”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黄氏拦了下来,“这是我和母亲的事儿,你就别管了。”
唐崧舟微微一笑,“好吧,你这是怪我多事了。”
黄氏道,“这本来就是女人间的事情,你一个大老爷们,说了也未必能懂。”她在崔妈妈的服侍下卸了钗环,解了头发,又去洗漱了一番,等再回来的时候,唐崧舟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账本却还牢牢地抓在手里。
黄氏心疼丈夫辛劳,悄悄上前拿走了账本,又替他掖好了被子。等吹了灯躺在床上,黄氏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相氏的事情就像锣鼓一般在她的心头敲个不停,吵得她乱糟糟的,片刻也不能停歇。
黄氏一夜没怎么睡,喝了一壶茶水,第二天早上醒来眼睛又红又肿,显得非常的憔悴。
唐崧舟关心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黄氏只能找个借口,“没什么,昨晚上做梦梦到了爹妈了,我打算这两天去庙里给他们上两炷香。估摸着是端午节快到了,爹妈惦记我了。”
唐崧舟没见过岳母,但对这位岳夫大人还是很敬重的。他闻声立刻道,“那你什么时候去告诉我一声,我陪你一道去。我看你今天也不要忙了,就在床上安心休息吧,有什么事儿让崔妈妈帮你办就行了,实在不行还有母亲,一会儿我去见她老人家的时候帮你说一声。”
黄氏哪里躺得住?
她感激地道,“你的心意我收下了,不过让我躺下来休息,只怕更让我难受。一个人的时候最爱胡思乱想了,还不如做点儿事,能分分心呢!从前在宜昌的时候,每年这个时候我们兄妹几个就该去山上给父母扫墓了,如今我离家千里远,也只能去庙里拜一拜了。铺子里事情多,千丝万缕的事事都需要你,你能抽出空来吗?我自己去就行,你就安心忙店里的事情吧。”
唐崧舟道,“挤出点儿时间来就是了,还没忙到那个地步。铺子的生意要真好成那样,我就没什么可操心的了。”他笑着道,“凤君,你是不是想家了?要不等采完春茶,我让荛哥送你回宜昌一趟?”
黄氏知道丈夫体贴自己,心中又柔软又温暖。她紧紧握着丈夫的手,本来不安的心也渐渐平复了下来。不管发生什么事儿,丈夫总会在自己的身边,他就像一座安稳的大山,会带给自己安全感,值得她放心地依靠。
黄氏幽幽地道,“算了吧,这一来一往要不少钱呢,眼瞅着荛哥也要成亲了,家里用钱的地方多,能省则省吧。何况去年阿广和阿阔才过来,人我都见过了,也没什么可惦记的,回不回去都是一样。”
唐崧舟温柔地道,“那就再过两年,等荛哥成了家,铺子也都交到他手里之后,我彻底闲下来,陪你回娘家多住几天。”
黄氏笑着点了点头,“好,我只等着那一天。”亲自送了丈夫去唐老夫人屋里。
唐老夫人昨天夜里睡得也不好,人没什么精神,早饭也只吃了几口。来陪她一起用饭的白蓉萱和唐学茹都看出不对来,关心地陪在她身边嘘寒问暖。
唐老夫人笑着道,“你们两个有心了,祖母没什么事儿,就是夜里睡得不踏实,脑子有些昏昏沉沉的,等中午补个觉就好了。你们两个的课程怎么样?于黄氏讲的都能听懂吗?”
唐学茹乖巧地道,“当然能听懂了,我觉得她比沈娘子讲得好,不那么咬文嚼字,都是用我能听懂的话讲道理,而且还特别会讲故事,听着可好玩了。”
唐老夫人不解地问道,“讲故事?讲什么故事?”
第六百八十七章·故事
在唐老夫人的想法里,白蓉萱和唐学茹都是单纯得像白纸一样的人儿,所以格外担心她们被世俗污染教坏了,一听于黄氏上课的时候还讲故事,唐老夫人便有些担心起来。
白蓉萱在一旁道,“祖母您别听她胡说八道,不是讲故事,而是于先生在讲课的时候经常会引用一些古人的轶事和典故,听着不但有趣,而且还浅显易懂,很适合学茹的口味。”
唐老夫人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祖孙三人正说着话,唐崧舟和黄氏携手而来。
白蓉萱和唐学茹连忙起身行礼,唐崧舟满意地点了点头,“坐下吧,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多礼。”但自己却非常恭敬地向唐老夫人请起安来。
唐老夫人道,“上行下效,家里的规矩都是长辈们怎么做,儿女们怎么学。你对我孝顺,孩子们有样学样,自然也这样待你。你才说一家人不用这么多礼,怎么对你妈反而还客气起来?”
唐崧舟听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自小做到大的,都习惯了,您让我改,我都改不过来了。”
唐老夫人见黄氏有些憔悴,知道她和自己一样,昨儿夜里肯定都没怎么睡。她轻轻叹了口气,关心地问起茶园茶树的长势。眼瞅着就要收第一波春茶了,这关系到一家人的收益,唐老夫人虽然知道唐崧舟会安排明白,但还是问清楚了心里才能踏实。
唐崧舟道,“今年的雨水比往年少,茶树的长势一般,我约莫着要比去年少收几十斤。”
几十斤……也算是不小的损失了。
唐老夫人道,“这本身就是靠天吃饭的事情,得看老天爷的安排。好在不是颗粒无收,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唐崧舟道,“不过我瞧着茶园那几棵龙井倒是长势不错,要是它能多采出一些来,倒也能勾个平。”
唐老夫人点了点头。
唐崧舟顺势问起白蓉萱和唐学茹的课程。唐学茹素来胆怵这位父亲,尤其是挨了板子又禁了足之后,每次见了他都恨不得缩进地缝里,闻声只当没听到,一句话也不肯说。
白蓉萱道,“于先生讲课很有自己的一套理解,一点儿不枯燥,我和学茹听得非常有趣,于先生还说等端午节之后要教我们吹笛子呢。”
唐崧舟满意地道,“女孩子学些乐器陶冶情操是好事儿,要是需要买什么,就跟你舅母说。”
白蓉萱懂事地道,“您就放心吧,我们不会跟舅母客气的。”
黄氏听了笑道,“这就对了,但凡是花钱的事儿,只要跟我张口,自然会给你们办明白。”
“她倒是个大方的。”唐老夫人指着她笑了起来。
唐崧舟略坐了片刻便告辞离开,黄氏送他出了门。唐学荛等在大门前,见到父亲和母亲连忙迎了上来。黄氏心疼儿子,忍不住道,“你才从南京回来,人都有些瘦了,在家歇两天再去吧。”
唐学荛道,“我不累,这点儿辛苦算什么?再说了,您让我在家里待着,那可比什么都更让我难受。”
“心都野了,家也圈不住你了。”黄氏无奈地叹气,“等将来成了家娶了媳妇,你最好也这么往出跑,我看你舍不舍得?”
唐学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唐崧舟道,“趁着年轻多历练是好事儿,慈母多败儿,你就别心疼他了。”带着唐学荛沿着大路走远了。
父子二人除了冬日和天气不好的时候,大多日子都是步行去铺子。一来能活动活动筋骨,只当是强身健体了,二来也能和过往的老主顾打声招呼,之所以出门这么早,也是怕路上耽误太多的功夫。
黄氏见他们走远,这才回了院子。
白蓉萱和唐学茹陪着唐老夫人说了半天的话,直到门房送来消息说于黄氏到了,她们这才向唐老夫人告辞,去了小书房上课。
唐老夫人这边才安静了一会儿,李嬷嬷带着严管事来了。
唐老夫人便关上门,对严管事交待了一番。等严管事出门的时候,脸色格外严峻,路过的吴妈见了都没敢上前打招呼。
她纳闷地回到唐氏的屋子,只见唐氏正在给白修治准备端午节的东西。她见了吴妈回来,惋惜地道,“要是能带几个粽子去就好了,治哥最喜欢吃家里包的咸蛋黄肉粽了,南京那边肯定买不到,他这几年端午节都是怎么过来的呀!”
吴妈也跟着纠结起来,“主要是路上要耽误不少工夫,您就算带了,等治少爷拿到的时候也都坏了,不但吃不了,反而还会让治少爷心里难受,他要是因为这个想家,那可怎么办才好?”
唐氏一听连连点头,“你说得有道理,那还是算了吧。”
两个人研究着要给白修治做几件夏裳送过去穿。唐氏为难地道,“这衣服一个地方一个样,也不知道南京那边时兴什么样的,万一我们做得不合适,治哥穿不出去怎么办?”
吴妈想了想,“要不叫吴介过来问问?他毕竟跟着荛少爷去了一趟南京,又是亲眼见过治少爷的,想必知道那边时兴什么款式,治少爷又喜欢什么样子的!”
“对对对!”唐氏道,“吴介呢?快叫他来!”
吴妈连忙出去找人,结果碰到了阿顺说吴介一大早就出门办事儿去了。
他什么时候这么多事儿了?
吴妈疑惑地去回唐氏。
唐氏道,“也不着急,等他晚上回来再说吧。”
吴妈在一旁提醒道,“夫人,再过几天就是闵老夫人的寿辰了,咱们这边是不是也得表示个心意?虽说闵老夫人衣食无忧什么也不缺,但礼多人不怪,当初闵老夫人对咱们也是有大恩的,何况治少爷过两年也要回去了,要是闵老夫人能帮着提携一把,治少爷的路也会好走许多的。”
唐氏恍然大悟,懊恼地道,“哎呀,你说我这脑子是怎么了?前几天还记着这件事儿,睡了几觉就彻底给忘得死死的。这是一定要准备的,只是准备什么,我心里还没个谱。”
吴妈帮她出主意,“这个您得去问老夫人,她想必是知道的。”
唐氏点了点头,“对,那我一会儿就去见母亲,和她商量商量。”她说着,神情有些恍惚地道,“这一晃的功夫,都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闵老夫人的身体怎么样了……当初走的时候……”
吴妈道,“您放心吧,闵老夫人在白家有人照顾,闵家这几年又风生水起的,谁被怠慢了她都不会的。”
唐氏忽然道,“对了,当初闵老夫人给我的那块喜鹊登枝的玉牌呢?你记着收在哪儿了吗?”
吴妈道,“好像是在一个红色的小匣子里。”
两个人翻箱倒柜地找了起来,忙活一上午也没个着落。
倒是外出办事的小乙子,脚步匆匆地去见了李毅。
李毅这几天正在为商会举办龙舟大赛的事情费神,见他进门,抬起头问道,“怎么样?”
小乙子道,“您安排的事儿自然是没问题的。不过我回来的时候发现一件有趣的事儿,您想不想知道?”
第六百八十八章·兴奋
李毅见他一脸兴奋,忍不住问道,“什么事儿这么有趣?说来听听,我正觉得最近的日子有些闲,嘴里都能淡出个鸟来。”
原来过惯了刀尖儿上舔血的生活,日子忽然变得安宁下来,反而还有些不习惯。李毅居然怀念起当年做事不留余地,手起刀落的时候。
小乙子凑上前道,“我之前不是跟您说过吗?唐家新进了个小厮,人看着挺机灵的,总是有事儿没事儿往出跑……”
又是唐家。
李毅习惯性地皱了皱眉,“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不记得?”
李毅虽然谈不上日理万机,但每天要经手的事情没有百件也有十件,唐家进个小厮这种事他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小乙子道,“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小厮最近总是往六条胡同那边跑。您也知道,我过去就在六条胡同一带混,所以跟那些坐地蛇都很熟悉。他去个一次两次的我还没觉得什么,可天天都过去瞄着就让我觉得反常,我便让过去的兄弟们帮着留意一下,结果您猜怎么着?”
李毅平静地道,“该不会是唐家出了什么事儿,他去盯梢的吧?”
小乙子愕然,“家主,您已经知道了?”
李毅道,“我最近连门都没有出,怎么可能知道这种事?”他略微沉吟一下,心知肚明地道,“跟长房有关吧?”
“还说您不知道!”小乙子哪里肯信他的话,“您连内情都知道了。”
李毅微笑道,“唐家二房能有什么事儿?唐老爷为人正派,唐夫人又是个精明强干的,家中还有唐老夫人坐镇,除了那个唐学茹之外,我看没一个会惹事儿的人。如果真出了什么事儿,也只有一种可能,就是长房那边惹了麻烦。让我想象……唐崇舟常年都不在家里,家中只有一个未嫁的女儿管家……难道是那位姨娘?”
小乙子冲他竖起了一根大拇指,“家主,您可真是神算啊!干脆去天桥底下算命得了。”
李毅瞪了他一眼,“说正事。”
小乙子道,“那个姨娘在六条胡同养了个汉子,肯定是被二房给发现了,所以派了个那个小厮去盯梢。我听着有意思,就让兄弟们帮着打听了一下,原来唐家姨娘年轻风骚,唐老爷又常年不在家,她就管不住自己了,在那边租了个隐蔽的小宅子,偷偷养了个汉子,过去隔三差五就要去会上一会,不过最近倒是来得少了,原来是她怀了身孕,在家里养胎呢。”
“身孕?”李毅皱了皱眉头,“这消息准确吗?”
“当然了!”小乙子肯定地道,“我还知道她找了个挂名大夫给自己诊脉,听说唐家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着孩子降生了。不过这汉子也不是个消停的主,背着唐家姨娘又找了个相好的,您猜猜是谁?”
李毅无奈地道,“这让我去哪猜?真当我掐指会算呢?”
小乙子嘿嘿地笑,“就是菜市场杀猪屠夫鲁二的婆娘,两个人也不知道怎么搅和到一起去了。鲁二婆娘也总去找他私会,我那帮兄弟还说那鲁二婆娘非常的凶悍,两个人颠鸾倒凤之时,她的叫声就像杀猪似的,隔个房头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真是够乱的!
李毅不关心这些,反倒是觉得唐家长房姨娘的身孕有些蹊跷。
长房大老爷平时都不怎么在家,又一把年纪,这孩子……
他瞬间恍然大悟。
难怪二房知道了会悄悄派个机敏的小厮却盯梢,想必也是察觉了其中的问题。
看来用不了多久,唐家就要又要有大事发生了。
李毅道,“你安插两个精明的人过去瞧着,要是有什么事儿也回来告诉我一声,正好没事儿干,看个热闹也是好的。”
小乙子贼眉鼠眼地笑道,“您不是一直说唐家的事情跟您无关吗?怎么这次却一反常态,变得这样关心起来?”
他一副看穿了一切的表情,让李毅浑身都不自在。
李毅把脸一板,“哪来得这么多话!”
小乙子笑道,“您放心,我一准把这件事儿给您办好。事情关乎到唐家,交给谁我都不放心,这件事我亲自去办,肯定第一时间就能把新鲜热乎的消息送到您的面前来。”
李毅懒得搭理他,靠在躺椅上闭目养神。
没过两天,严管事和吴介一同去了宁波。唐学茹发现严管事不见了,有些不解地跑去找唐老夫人打听,“怎么不见严管事?”
唐老夫人没想到第一个发现的居然是她,笑着道,“他老家有点事儿要处理,特意找我告了假,他在唐家辛劳了一辈子,劳苦功高,所以我就答应了,还让吴介陪他一同去,路上也能相互有个照应。”
唐学茹不解地问道,“严管事老家不是都没人了吗?还能有什么事儿?”
这小丫头记性倒好。
唐老夫人只得道,“近亲是没有了,但远房亲戚还是有的。”
唐学茹还要再问,一旁的黄氏连忙道,“这不是你应该操心的事儿,你能把自己管明白就不错了。”
唐学茹只好作罢,商量着唐老夫人端午节的时候出门去看赛龙舟。
唐老夫人一想到那人声鼎沸的场合就二话不说地摇起了头,“不行!那地方乱糟糟的,挤挤攘攘的不安全,你还是老实待在家里吧。”
唐学茹道,“可是今年没了三江商会,说不定咱们家可以得第一呢!我不亲自去看一眼,肯定会遗憾终身的。”
黄氏抿着嘴笑道,“你抱憾终身的事情怎么这么多?还不是想出去玩吗?不许去,你要是不听话,我就告诉你爹去。”
唐学茹道,“我保证乖乖地还不行吗?”
黄氏道,“不行!”
唐学茹无奈,非常失落地低下了头。
唐老夫人道,“好孩子,在家里陪着祖母,回头我给你买桃子吃。”
唐学茹嗯了一声,始终有些提不起精神。
黄氏向母亲摇了摇头,示意不要搭理她。
唐老夫人笑着喝起了茶。
严管事和吴介在宁波待了十多天,然后在一个雨夜赶了回来。唐老夫人都已经睡下了,听说两人连夜回来,忙起身吩咐李嬷嬷点起了灯,还特意嘱咐道,“小声些,别惊扰了崧舟。”
李嬷嬷轻手轻脚地起身点了灯,没一会儿工夫外面响起了敲门声。李嬷嬷早就穿戴好了,跑去开了门,外面果然是浑身湿漉漉的严管事和吴介。
李嬷嬷哎哟一声,“这么冷的雨,小心着凉了。”有些埋怨地对严管事道,“吴介是个年轻孩子也就算了,你自己多大岁数了不知道?怎么也这么不管不顾的?”
严管事认真地道,“事情紧急,也管不了这么多了。老夫人睡了没有,我们有要事禀报。”
李嬷嬷道,“躺下了,听到动静才起来的,正等着你们呢,快进来吧。”
让开额了门请两人进去。
第六百八十九章·冒雨
唐老夫人披了件衣裳,正坐在罗汉床上出神,见到两人后惊讶地道,“冒着雨回来的?赶得这么急,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严管事也顾不得行礼,立刻上前道,“老夫人,荣哥……可能根本就不是唐家的血脉!”
唐老夫人目光一沉,虽然心里早就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但毕竟没有实证,此刻听了严管事的话后,严肃地问道,“此话怎讲?”
严管事抹了抹额头上的雨珠,“我们在宁波打听到相氏在遇到大老爷之前,就已经珠胎暗结,那孩子正是和她私奔的男人名叫罗秀春的。后来相氏使计勾引大老爷,大老爷掉进了美人坑里,这才稀里糊涂地把她纳进了家门。这件事相氏做得虽然隐蔽,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宁波当地知道的人不在少数。我们这次不但请回来了当初给相氏诊过脉的大夫,从相家出来的那对仆妇,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也跟着来了……”
唐老夫人问道,“是谁?”
“相家的三太太。”严管事道,“她听了我们开出的价格后,二话不说就答应了,痛快地让我以为里面有什么猫腻。后来在打听之下才知道,原来相家这会儿已经分了家,相三老爷分得最少,又不是那经商的料,日子过得紧巴巴,缺钱缺得都快卖家底了。而且相家内部素来不和,相三太太也瞧不起相氏,听说帮着说几句话就有钱拿,美得什么似的立刻就答应了。”
唐老夫人笑道,“那感情好,她是相氏的亲嫂子的,她的话只怕比旁人更容易信服些。”
李嬷嬷拿来了干净的毛巾,让严管事和吴介擦干了头上的雨水再说话。
严管事随意地抹了两把便道,“跟我们回来的人都被安置在了郊区董家的院子里,看院子的人听说我是唐家的人,非常客气地把我们请了进去。我特意跟他交代了几句,让他们无论如何把人给我看住了,千万别让他们出去随意走动,相氏虽然不能出门,但她身边那位乳娘也是个不遑多让的,要是给她发现了,只怕也会打草惊蛇。”
吴介站在严管事的后面,有些震惊地看着他的背影。
这还是自己眼中那个沧桑的老人吗?
吴介终于明白为什么唐老夫人会把这么重要的大事交给严管事去办了。这一路上他跟在严管事的身边,的确学会了不少东西。这可不是一言一行就能传达的,必须要亲身经历才行。
唐老夫人听了严管事的话后,冷笑着道,“相氏身边那个乳娘的确是个能人,将来也要撬开她的嘴帮着我们说话才行,要不然以崇舟的性子,只怕还是未必会信。”
严管事道,“这怕是有些难办,那乳娘紧跟在相氏身边,想要动她实在是不容易,稍有不慎就会被相氏发觉。”
唐老夫人提醒道,“是人就会有弱点,只要揪住了弱点,就不怕她不配合着说话。对了,我记得相氏的乳娘有两个儿子,此刻正在长房衢州的分铺里做掌柜的是不是?”
严管事立刻会意,“好像是有这么个事儿,我明儿一早就去打听打听。”
“不用。”唐老夫人道,“你上了年纪,身体又不好,这一路颠簸辛苦,好好歇两天吧,我后头还有要紧的事情要交给你去办,你可别到时候给我掉链子。相氏乳娘这两个儿子的事就交给吴介,你能不能办好?”
最后一句话却是向吴介问的。
吴介立刻道,“只要老夫人信得过,我自然是没问题的。”
唐老夫人很喜欢他这股子年轻人自信得劲儿,笑着道,“那好,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将来如何把这两人想办法弄到杭州来,也由你看着办吧。”
吴介微微一怔,没想到还有这样安排,不过他马上便信心十足地道,“您放心,如果有什么地方想不明白的,我也会和严管事商量着办的。”
唐老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你别看严管事年纪大了,这辈子风风雨雨遇到的事情属实不少,你虚心跟他学点儿本事,将来会受用终生的。”
严管事又细细地向唐老夫人说了在宁波发生的事情,直到外面的雨势渐小,唐老夫人才让他们赶紧回去休息。
第二天吴介又是一大早就出门打听相氏乳娘那两个儿子衢州的事情。
白蓉萱虽然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事儿,但隐约觉得应该和相姨娘脱不了关系。如今相氏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可长房和二房偏偏一片平静……白蓉萱隐隐不安,有一种风雨欲来的紧迫感。
她不免有些分神,上课便不像之前那般专注。
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唐学莉居然上门来了。
白蓉萱有些意外,见她的时候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唐学莉看着她会心一笑,“放心吧,没什么事儿,我就是想你们了,特意过来瞧瞧。”
但白蓉萱还是从她的笑容里看出了一丝苦涩。
她不动声色地道,“我们也想着你,早就想去看你了,就怕惊扰了相姨娘养胎。”
唐学茹凑过来问道,“相姨娘几个月了,什么时候生呀?大伯父老来得子,肯定高兴得不得了吧。”
唐学莉显然不想谈及相姨娘,委婉地道,“这些事自有父亲去操心,我一个未出嫁的女儿哪有多嘴的余地?”
白蓉萱能理解她的立场,笑着道,“那你最近在家里都做什么?”
唐学莉除了管理家事之外,多半时间都在房里刺绣,“我给你们做了几个香囊,留着端午节的时候戴。”
白蓉萱和唐学茹齐声应好,留她在家里吃饭。
唐学莉这一次没有拒绝,大大方方地答应了。黄氏知道后,赶忙命后灶的人做莼菜汤。
唐学莉笑着道,“舅母这也太疼我了,知道我就喜欢这一口,每次来都吩咐人给我做着吃。”
等吃过了饭,唐学莉告辞的时候,唐老夫人对她道,“你毕竟还没有出嫁,相氏生产的时候,你到这边来住几天,免得小姑娘家家的冲撞了不好。到时候就跟蓉萱住在一起,你们姐妹们也好说说话。要是你父亲问起,就说是我说的,他要是不乐意只管来找我说话。”
唐学莉知道唐老夫人这是心疼自己,给自己解围,她感激万分,对唐老夫人谢了又谢。
黄氏却知道相氏生产之际,就是唐老夫人出手收拾她的时候,老人家这么做也是怕唐学莉在跟前儿知道这一切,面子上过不去,以后都没脸再来二房做客了。
她只要一想到将来要揭开相氏的真面目就觉得胆战心惊,整个人都有些不舒服起来。
第六百九十章·水灵
相姨娘自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瓮中之鳖,还在小心翼翼地实施着计划。趁着午间没人,她和心腹乳娘聚在一起商量道,“罗秀春那边都安排好了吗?”
乳娘点了点头,“安排好了,人都已经接来了,我已经去看过了,人长得水灵灵的,孩子肯定也差不了……”
话未说完,相姨娘便把眉头皱了起来,“水灵灵的?那就是长得很漂亮咯?”
乳娘悄悄打量着她的脸色,“和您自然是不能比的。”
相氏虽然爱听好话,但也分什么场合。这会儿她可不想听这些,不耐烦地道,“你和我是什么关系?还用拿这种话讨好我?都这把年纪了,我自知比不过那些年轻貌美的小狐狸精,你只管照实说就是了。”
乳娘叹了口气,“的确是够年轻的。”
相氏眼神一暗,“你看她跟罗秀春是什么关系,肚子里的孩子该不会也是罗秀春的吧?”
乳娘大惊失色,“应该不会吧?罗秀春就是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这种事情上使手段糊弄您呀!”
“我看未必。”相氏冷冷地道,“不然一个即将待产的孕妇,怎么会心甘情愿地跟着罗秀春过来?给了多大的好处啊……”
乳娘嘀咕道,“可这日子也对不上啊?那女人怀孕的时候,罗秀春已经来杭州了。”
相氏道,“您可真够实诚的,腿长在自己的身上,罗秀春就算背地里回了宁波,难道还能告诉你一声不成?这男人的花花肠子都装在肚子里,他要是有心和你玩心计,咱们是猜不透的。”
乳娘有些不安,谨慎地问道,“那您看……这件事儿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相氏淡淡地道,“先按照计划往下走吧,这会儿我骑虎难下,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好办法?就算要算账,也得等我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再说。”相氏摸着自己高高的肚子,心有余悸地道,“最近有几次真是差点儿把我吓死,老爷说说话忽然就把手伸过来了,要不是我躲得及时,就被他拆穿西洋镜了。”
乳娘叹了口气,“我不是劝过您了吗,这个时候就该从外面买个人回来服侍大老爷,这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有了新人分分心,他就不会把全部精神都放在您和孩子身上了。”
一提这个相氏就一肚子火。
“你可算了吧。”她白了乳娘一眼,不悦地道,“我现在的后脚跟还没站稳呢,再给家里立一个,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万一盯不住让人家也生了孩子,我这些年的苦心经营不就全都白费了。”
乳娘倒是想得开,“您还真看得起大老爷,就他那老态龙钟的身子,能行床事都是勉强,您还指望他生孩子?别说这种笑掉别人大牙的话了。”
相氏微微一笑,倒是另有一条计谋浮上了心头,“你说等再过两年,荣哥又大了一些,我给大老爷买两个瘦马回来,让她们好好服侍大老爷。以他的身子,只怕支撑不了两年就得归西,到时候家业落在荣哥身上,我就可以彻底享清福了。”
乳娘笑着道,“这个办法好。我听说扬州瘦马都专门有一套伺候男人的办法,保管给你服侍得服服帖帖,就大老爷这样的,只怕用不了十天半月就下不了床了。”
相氏有些口渴,让乳娘给自己倒碗水来。
趁着乳娘离开的功夫,相氏低着头一边摆弄着床边的流苏一边出神。
如果那女人真跟罗秀春有关系,相氏可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她非要给罗秀春点儿颜色看看。
那女人突然没了孩子又哭又闹,到时候惹出什么麻烦来可就坏了。最好的办法就是……
相氏的眼神中闪过一抹狠戾。
死人的嘴才是最严的。
她想了想,决定把杀人的刀子递到罗秀春的手里,正好让他表一表忠心。
如果他肯听话,就证明对相氏是一心一意的,那相氏将来一人得道,也不介意拉着他享受富贵。但如果他不愿意,那就证明他是个三心二意根本不值得相信依靠的人,这样的人对相氏来说也没什么用。
相氏的乳娘走了回来,把茶杯递到了她的手中,说起了两个儿子在衢州的事情。
相氏知道她这一准是又有所求了,有些不耐烦地道,“是不是又惹出了什么麻烦?”
乳娘尴尬地笑道,“对别人是麻烦,对您来说还不是弹弹手指就能解决的事情。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您这两个乳兄还是很能干的,只是店里伙计的手脚不干净,库房里的货物不知怎么给少了两件,您这两个乳兄知道后又是生气又是愧疚,只好让我出面跟您说一声,无论如何要想办法压下来,千万不能让大老爷知道,否则他们丢人不说,连您的面子上也没有光。”
相氏气得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这两个人,简直就是来给自己添堵的。
今天丢东西,明天账目出了错,自从他们两个去衢州后,相氏也不知道帮着他们擦了多少次屁股。
她冷着脸道,“奶娘,不是我说话难听。老话说得好,没有那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他们要是没这个本事,就给我安安心心的回老家种田去,我也能少跟着操点儿心,说不定还能多活几年呢。”
乳娘自知理亏,只能不住陪着笑。
相氏继续道,“我现在眼瞅着就要生产了,哪有心思去管他们的事儿?你让他们自己看着办吧,既然是丢了东西,就想办法找回来就是了。”
一点儿都没放在心上的样子。
乳娘一看就知道她是故意这样说的。那货物哪里是丢失了,分明是被她两个儿子低价转卖了出去,换来的钱都拿去赌了。
乳娘急忙道,“这一时三刻的去哪里找?再说大老爷也未必知道,我跟您提前打声招呼,也是未雨绸缪罢了,免得大老爷问起的时候,您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情。”
“说情说情!你就知道说情!”相氏生气地道,“要是因为你的这些破烂事,大老爷对我始乱终弃了,我看你怎么办!你赶紧跟他们给我说清楚了,要是再给我惹麻烦,就算老爷不动手,我也饶不了他们!”
乳娘一怔,没想到相氏发了这么大的火。她赔笑了半天,又尽心伺候着相氏,帮着她在两头传信跑腿,可没想到相氏居然这么没良心,连自己儿子的这点儿小忙都不肯帮。以后相氏得了势,他们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想到这里,乳娘也有些不高兴地道,“你现在母凭子贵,正是说一不二的时候,说什么大老爷不让着?我看你就是不愿意帮忙!你可别忘了,要不是我在中间帮你忙活着,你能有今天的好日子吗?你该不会是想要过河拆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