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六章·划清
商君卓缓了半天才渐渐止住了笑,一边抹眼泪一边道,“别闹了别闹了,我们快点吃饭去吧。”
说完便和店伙计与掌柜的打了个招呼,大大方方地在前引路,领着众人往出走。
白修治紧紧跟她的后面,不死心地问道,“我跟你说的话你记在心上了没有?你要是真要去做镖师,就把我也带上好了。”
商君卓头也不回地道,“你哪凉快哪待着去,我是去保镖的,又不是保护你的,你跟着有什么用?百无一用是书生,你就别给我添乱了。”
白修治道,“你可不要小瞧我,真遇上什么危险,说不定我还能保护你呢。”
商君卓斜着眼睛打量了他两眼,“就你还保护我?你力气没我大,跑路没我快,你能保护我什么?”
白修治想也没想地道,“我可以帮你挡刀子!”
商君卓微微一怔,忍不住红着脸道,“哪就有你说得那么危险了?你就不能盼望我点好,怎么别人出门一趟什么事儿都没有,到我这儿就艰难险阻危险重重,连刀子都出来了?”
白修治道,“你这个人总是这样大咧咧的,不论跟你说什么都不往心里去。我告诉你啊,外面的世界可比你想象中危险多了。”
商君卓‘切’了一声,“说得好像你多知道一样。你跟我有什么不同,长这么大只出过一次远门,就是从杭州到南京来吧?听你这口气,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走南闯北经历过多少事儿呢。你就别在我面前逞能了,说起这世上的事啊,我比你清楚多了。你还有家人保护,我有什么呀?我可是从小就在大人堆里长大的,什么事儿没见过,什么事儿没经历过?我从九岁开始就自力更生,每天睁开眼就得算计着如何赚钱了。你以为和大人打交道那么容易呀,不但要看人脸色会说话,还得眼疾手快会办事,这门学问比书本上的知识要难多了。你别仗着自己多读了一些书,就以为明白了世上的一切。不是有句话叫实践出真章吗?你不亲身经历,单靠别人说是不行的。”
白修治被顶得说不出话来。
没错,在为人处世这方面上,他的确没什么发言权。自小被保护得太好,他根本就没吃过什么辛苦,而且成长的过程中,他打交道的人都是有数的。哪像商君卓一样,聪明市侩,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就是渡头那些混了几十年的老狐狸跟她打交道,一个不小心都容易被算计了。
这也是为什么商君卓不论走到哪里都能吃得开的重要原因。
除了她的勤快能干之外,她的聪敏和口才也都是一流的,总能把人哄得乐呵呵的,一点儿都不招人烦。
商君卓见他没有开口,笑着道,“修治,我当然知道你这是在关心我。只是你我的出身不同,注定要走不同的路,你能帮得我了一时,终究不能帮一世。何况你也知道我的脾气,我这个人什么都可以不要,但唯独‘骨气’不行。君子不吃嗟来之食,我学问不如你,但这个道理还是明白的。我虽然是女子,但并不比你少什么,靠着我这双手,总能给自己争出一片天来的。你就不要担心我了,还是好好读书,早日学成回家团圆,这样漂泊在外,怎么也不是长久之计。”
她的神色淡淡的,声音很轻,仿佛一阵出风萦绕过白修治的耳旁。
白修治一怔,从她波澜不惊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划清界限的味道。他微微皱着眉头,“我们之间也要算计得这么清楚吗?”
“嗯!”商君卓郑重地点了点头,“当然要算清楚。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更何况我们只是朋友。”
只是朋友……
朋友……
这两个字仿佛闷雷一般,重重地敲在了白修治的胸口上,让他一时间头昏眼花,几乎站立不稳。
自己在商君卓这里,果然只是个朋友啊……
唐学荛虽然走在后面,这两人说话的声音又很低,他听不到说了什么,但一看白修治神色不对,身子微晃,他急忙上前扶住了,“治哥,你怎么了?”
白修治回过神来,脸色苍白地道,“没什么,一时间有些眼花……”
商君卓在一旁轻轻笑着道,“肯定是因为没吃饭,所以饿得冒金星了。”
白修治直直地看着商君卓,眼神包涵了太多的情绪,让人觉得意味不明,却猜不透他此刻正在想些什么。
唐学荛虽然耿直却并不傻,一眼就看出两个人之间有什么问题,但他却聪明的没有点破,而是跟着一起和稀泥,“那咱们就快点儿走吧,说真的,我也有些饿了。”
商君卓点点头,“好啊好啊!”
还是往日那般没心没肺的样子。
白修治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浑浑噩噩地跟着他们的脚步向前走,心底却茫然地没了主意。
商君卓只拿他当朋友看待,自己的满腔真心难道就要付诸东流了?
商君卓用眼尾的余光瞥见白修治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也十分难受。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白修治待她如何,她当然心知肚明。
只是她更明白的是自己无论家世还是样貌,都和白修治并不比配。两个人就像天上的燕和水中的鱼,根本就不在同一个世界里,既然注定不会有结果,又何必开始呢?
或许两个人只走到这一步,永远做知无不言的好朋友,或许会更好吧?
商君卓硬下心肠,故意和唐学荛谈笑风生,两个人一边大声说笑,一边迈着大步向前走去。
白修治和跟在后面吴介很快就被甩出了一大截。
吴介看着前方不远处的商君卓,忽然灵机一动有了主意。自己出面去劝白修治看西医肯定是不成的,但如果能想个办法让商君卓开口,说不定白修治就会乖乖配合了。
吴介留心起来,准备找个机会单独和商君卓去说。
四个人各有心事,一路来到饭馆,商君卓点了菜,四个人便围着桌子坐了下来。只是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商君卓总是有意无意地避开了白修治的眼神,白修治的心里很不舒服,这顿饭吃得也是气氛诡异。
而此刻远在杭州的李毅正躲在房间里发呆。
他看着桌子上的野果子,和那面带着清香的手帕,心里空落落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这一刻他忽然很想见见唐学茹……
也不知道小妮子这会儿在干嘛。
第六百四十七章·界线
李家宗族的人最近老实本分了不少,窝在花厅里絮絮叨叨的,也不知道在研究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周姨娘也格外得安静,每天到李老爷的灵前跪上一个多时辰,然后就装模作样的借口身子不舒服跑回到房间里休息,半天也抓不到一个人影。
李老爷的葬礼上,真心难过的人没有,大家都只觉得解脱。相比起来,反而是和李老爷感情最疏远的李毅,心里没来由的失落,至于为什么,他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自小到大,李毅跟父亲的关系都不亲近。小时候李老爷不常在家,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倒是有三百六十日都是在外面度过的。李毅跟在母亲的身边,对这个父亲充满了陌生感。
后来母亲去世,李毅的性格开始变得冷漠孤僻,与李老爷更是越走越远,两个人说是父子,其实还不如陌生人来得实在。后来李老爷染上了大烟膏,整天吞云吐雾不管正事,为了养家糊口,年纪轻轻的李毅开始执手掌管家业。一边是外面各方对手的虎视眈眈,一方面是内部宗亲的吹毛求疵指手画脚,李毅步履艰难,能坚持走到今天,除了靠运气之外,剩下的就是不择一切的激烈手段。
所以他在外的名声向来很坏。
李毅望着桌上的野果子,想到一步步走过来的这些年,恍惚间仿佛做了一个漫长的梦境。
长到让他疲惫,让他觉得累。
他抓起桌上的果子,放在嘴边慢慢地吃了起来。果子很酸,微微发涩,但却让他的嘴里多出了一丝味道,就连身上数不尽的疲乏仿佛也消失殆尽。
李毅轻轻叹了口气,忽然想去普陀山一趟,找个机会见见唐学茹。
他高声叫来了小乙子。
小乙子这些日子忙前忙后,累得脚打后脑勺,听到李毅的声音,他连忙放下手里的活,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李毅看着满头大汗的小乙子,到了嘴边的吩咐忽然就说不出口了。
小乙子诧异地请示道,“家主,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要什么东西?或是让我去办什么事儿?”
李毅摇了摇头,平静地道,“没事儿了,你出去忙吧。”
小乙子却觉得没这么简单,“家主,有什么吩咐您只管开口,我就是想尽一切办法也会帮您办成的。”
李毅当然相信小乙子的忠心可靠。
只是眼下家里乱糟糟的,到处都需要他做主安排事情,他怎么能出门呢?更何况就算见了唐学茹,他又能说什么?
想到这里,李毅越发觉得自己太过异想天开,简直就像小时候的自己,想一出是一出的,常常把母亲为难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李毅苦笑道,“真的没事儿了,外面怎么样了?”
小乙子道,“外面就那样呗,有咱们的人盯着,您只管放心,一定不会起什么风浪的,倒是您的脸色不大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他瞥见桌上还剩着的两颗野果子,还有那用来包果子的手帕,这才立刻反应过来,机灵地道,“家主,您该不会是想唐小姐了吧?”
李毅瞪了他一眼,“好端端的,我想人家做什么?”
小乙子偷笑道,“就是好端端的才会想起人家来,也不知道唐小姐在普济寺住得习不习惯,那边的条件清苦,她娇生惯养的,说不定这会儿已经叫苦连天了。要不我让人在后门给您备一辆马车,您这个时候出发,晚饭前就能赶回来了。”
李毅有些动心,但转念一想,还是摇头道,“你就别给我乱出馊主意了,这会儿不止咱们的人盯着宗族里的那些老狐狸,他们也肯定派人盯着我们的动静呢,我这时候出门,万一被他们发现,不免要落人口实。父亲才去世,我这唯一的儿子却出门去见一个小姑娘,传出去成什么样?就算我不要名声,人家唐小姐可怎么办?”
“这有什么的。”小乙子大咧咧地道,“大不了娶回来做李家的当家夫人呗,还能委屈了唐小姐不成?”
李毅道,“唐家是清清白白的人家,和我们的路不一样,俗话说道不同不相为谋,还是不要硬往一起凑合了。到时候被人说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不觉得丢脸,我还觉得没脸见人呢。”
小乙子不理解地问道,“您怎么就成癞蛤蟆了?论家世,李家虽然比不上当初的江家,但和唐家比起来,还不甩他们十几条街去?论能力论手段,放眼整个杭州城能跟您相提并论?就连江会长和江耀宗那么一对阴险狡诈的父子联手在您这里都没讨到太多的好处,换作旁人怕是连骨头渣都不剩了。论样貌,您气宇轩昂,虽然谈不上貌比潘安,但也长相周正,配唐小姐不是正合适吗?您说说,您到底差在哪里,凭什么要轻看自己?”
李毅叹了口气,“被你说得我都要找不到北了,好像眨眼的工夫就成了天上有地上物的人物。你就别捧我了,几斤几两我还能不清楚吗?唐家要的是张家那样正经过日子的亲家,我们家风里来雨里去的,干的是刀尖儿上舔血的生意,唐家心疼女儿,肯定不会嫁给我这样声名狼藉的人。你就别再做这个打算了,别回头我没怎么样,倒把你失望了个够呛。”
小乙子大声道,“可那不都是以前的事儿了吗?如今咱们已经金盆洗手,不做违法乱纪的事情了。人谁无过,还不给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了?”
李毅无奈地笑了笑,“傻小子,你以为名声是什么?那不是二月的雪花,落在地上说化就化了。名声是烙印在你骨子上的东西,一旦上身,不管你怎么努力也擦洗不掉了。”
小乙子还是不服气,“您好歹也试试看呀,万一唐小姐自己愿意呢?”
李毅无语失笑,“她还是个黄毛丫头,能懂什么事儿啊?再说我现在身上背着重孝,就更不能有这样的心思了。你别再给我乱出主意了,还是把我交代你的事情做好吧。你不觉得最近宗族和周姨娘这两边有点儿太平静了吗?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你叫人把他们给我盯死了,可别后院失火,最后不好收场。”
小乙子点了点头,“您放心,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我立刻就来向您汇报。”
可接下来的几天李家依然气氛诡异,表面平静的一点风浪也没有。就连小乙子都察觉出不对劲儿来,他跑来找李毅,“家主,我总觉得有点儿不安,到底为什么不安又说不上来,这可怎么办才好?”
第六百四十八章·反常
李毅道,“咱们派去的人也没听出什么来吗?”
小乙子为难地道,“您还不知道吗?宗族那边的人都警觉着呢,说话都故意压低了声音,咱们的人又不敢靠得太近,听得不是特别真切。不过他们之前蹦跶得那么欢,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忽然安静下来,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李毅道,“那是肯定的,他们这会儿还能坐得住板凳,要不就是已经心有成竹有了算计,要不就是等待着什么机会,总之是有些猫腻。”
小乙子紧张地道,“家主,那我们怎么办?”
李毅想了想,“周姨娘那边也很反常,她可比家族这边还压不住性子,最近能老老实实的待在房间里不闹事,实在让人疑惑。”他心中一动,忽然道,“周姨娘最近有没有和花厅那边联系过?”
小乙子一怔,“这倒是没听说。而且周姨娘只是个姨娘,在李家没根基没地位,宗族长老们怎么可能会将她这种货色放在眼里呢?”
李毅淡淡地道,“周姨娘虽然上不了台面,却毕竟是服侍过我父亲的人,辈分摆在这里。而且本身就不是个消停的主,没事儿还要找事儿闹呢,更别说此刻事儿都已经压在脖颈子上了。这样的刀不用白不用,而且用完就可以丢掉,简直不要太方便,宗族那边的人怎么可能放过呢?用周姨娘这枚棋子来算计我,事后再将周姨娘清算掉,借刀杀人明哲保身,这样的好办法为什么不用?如果是我,只怕早就偷偷摸摸的派人去跟周姨娘联系了。像周姨娘这样的人,只要利益足够重,有什么事儿是她不敢干的?更何况父亲已死,她在李家唯一的靠山也不在了。我又不待见她,她要是这个时候不为自己多争一点儿好处,将来要怎么活啊?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利益摆在眼前,她肯定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
小乙子郑重地道,“我这就去打听一下。”
李毅点了点头,“花厅那边不会有什么结果,你不如从周姨娘这里动手。周姨娘虽然不会和咱们合作,但她屋子里服侍的人却是李家买回来的,你逐一敲打,我就不信所有人都跟着周姨娘坐上了一条贼船。”
小乙子道,“我明白。”
脚步匆匆地出门而去。
李毅坐在屋子里耐心等着。现如今果子已经吃没了,只剩下手帕摆在桌子上。李毅轻手轻脚地将它在手里摆弄,仿佛一根羽毛在轻轻触碰着他的内心。有下人路过房门口,见李毅呆呆地出神。她是服侍过李毅母亲的人,这些年照顾李毅也极是尽心,见状有些心疼地问道,“家主,那野果子真这么好吃?要不我让人去山里给你买两筐吧,也别盯着桌子发呆了。”
李毅抬起头来,笑着道,“不用了,我是在想事情呢。”
那婆子便道,“别想了,忧能生疾,越是这样的时候,你越要保重身体才行。还有一大家子指着你呢,你倒下来了,家里的人可怎么办呀?”
李毅道,“你放心吧,我没事儿。”
那婆子叹了口气,这才不放心地离开了。
又有下人找过来请示道,“家主,前头的管事打发我来问,阴阳先生给算出了几个大老爷抬棺出殡的时间,一个是后日的卯正三刻,一个是辰时二刻,再有就是辰时三刻,您看选哪个合适?”
李毅想了想,“就定卯正三刻吧,早点出门,也省得路上拥堵。”
李家的祖坟在天台山脚下,从杭州城过去属实不近,要走上一段路。到时候车马上路,还要有跟车的人,李毅作为长子肯定要扛幡,一路走过去着实辛苦,早点出发路上也有个喘气休息的机会,更何况拖得越晚,天气越热,到时候大家都会受不了的。
下人得到了答复,一路小跑着往前院。
没想到得到消息的李家人又闹了起来。宗族长辈碍于身份没有出面,派了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过来跟李毅理论。一会儿说出发太早天还没有亮,路上颠簸怕家里的长辈受不了,一会儿又说露水太多,走路太过辛苦。总之就是各种找茬,好像只要让李毅不舒服,他们就能多高兴一般。
李毅原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这会儿更是对眼前的人厌恶至极。他脸色一沉,眼神变得格外危险,“那你说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比较好?”
被他看着的人心里直发毛,哆哆嗦嗦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我……我……我怎么知道?”
李毅冷笑着道,“你回去跟花厅里的人说一声,出殡下葬他们想去就去,不想去可以留在家里喝茶,没人强逼着,但也别在这关头给我没事儿找事,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你们可别蹬鼻子上脸,真把我惹急了,我可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来起刺的几个人一想到外界传言李毅手上的人头官司就怕得不行,一个个丢盔卸甲,转头就跑去了花厅。
花厅的人虽然都能咋呼,但却没一个敢出面和李毅硬碰硬的,最后这件事儿也只能不了了之了。
倒是小乙子快步赶了回来,贴在李毅的耳边道,“家主真是英明,周姨娘身边的一个婆子最近总是有事儿没事儿往花厅跑,打着送茶水的幌子一待就是好半天。您也知道,咱们家的婆子丫鬟都是有定数的,花厅那边又不是没有人伺候,显着她什么了?而且她每次去都是偷偷摸摸的,有时候还故意绕远路,分明就是存心不良。我已经打听过了,这婆子是在周姨娘后面买进府的,也难怪对咱们李家不忠心。家主,要不要我领人把她抓过来审问一番?”
李毅道,“先别急着动手,现在就把事情闹大了,顶多是让他们的计划没办法实施罢了,那不是太便宜他们了。如果能善加利用,不但能解决掉周姨娘这个祸害,还能警示宗族那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之身,这才是真正的高明。”
小乙子道,“家主,您就吩咐下来吧,我都听您的安排。”
李毅道,“你先不动声色地找人打听一下这婆子的身家,她既然敢和周姨娘合谋办事,除了周姨娘许给她的好处之外,肯定也是个颇有谋略的人,你不拿准了她的短处,很难从她的嘴巴里问出什么东西来。到时候她一个劲儿的喊冤,你也没办法冲着一个婆子喊打喊杀的,反而更容易打草惊蛇。周姨娘也不是个善茬,要是被她察觉到了什么,我的计划也就打水漂了。”
小乙子答应道,“我明白了,这就去办。”
第六百四十九章·绑人
李毅在屋子里休息了片刻,又到前院忙活。直到晚上小乙子才跑回来对他道,“家主,已经打探清楚了,这婆子家里原本有两儿一女,不过逃难的时候儿子都死了,现在就之下个女儿了。这婆子虽然平日里尖酸刻薄了一些,又十分地抠门,但对这个女儿却相当的好,只要是她想要的,就算拼了命也要满足。如今女儿就要成亲了,她想多给女儿攒些嫁妆,出嫁的时候也能风光些,所以才来到李家做事的。”
李毅淡淡地点了点头,“心有所求之人,最容易被人利用。婆子需要钱,周姨娘只要许她一些好处,这婆子还不为她马首是瞻,说什么是什么?”
小乙子道,“家主,您说接下来该怎么办?”
李毅沉思了片刻,“找几个人,把这婆子的女儿绑了,事情不用做得太干净,留点儿动静给人知道,等送信的人一到李家告诉给了婆子知晓,立刻就把婆子给我扣下了。”
小乙子眼前一亮,“家主英明,有了人质在手上,那婆子还不问什么说什么?”
李毅道,“你跟手下的人说清楚了,只是吓唬吓唬她们,可别真伤了人。父亲刚刚去世,没的与人结怨,实在是犯不上。”
小乙子道,“您只管放心。”
李毅把事情吩咐完,心思又落在了唐学茹身上。
最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总是动不动就会想到那小妮子。也不知是不是在果子里下了迷魂药,弄得他心烦意乱,连正经事都不愿意做了。
李毅无奈至极地叹了口气。
自己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怎么会偏偏对那么个小丫头动了情?
他烦闷地站起身,在屋子里绕起圈子来。
而远在普陀山的唐学茹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准备跟着唐老夫人和唐氏、白蓉萱一起回家。
张太太本就惦记着家里,要不是为了陪唐老夫人,她早就准备回家去了。寺中的知客和尚将大家送到山门外,又说了一番客套话。
唐学茹靠在白蓉萱的肩膀上,懒洋洋的小声道,“没想到寺里的和尚也这么会看人下菜碟,刚刚张太太捐了一大笔香油钱,你看他们的态度都变得亲热起来。有钱能使鬼推磨,看来这话不论放到哪里都是好用的。”
白蓉萱道,“小点声,仔细给人听到了。”
张芸娘则捂着嘴躲在一旁偷笑。
正说着话,吴妈前些天买野果子的那户农家拖家带口的背着几个竹篮快步赶了过来。原来是张太太吩咐贴身妈妈在他们这里订了一些山野货,张太太见状笑着解释道,“我们出来得闲玩了几天,可家里的人还憋着呢,我总要意思意思,要不然下次出门,少不得要听啰嗦。”
她说得自然是张老爷了。
丁夫人听了笑着打趣道,“你就别在我们面前诉苦了,谁不知道张老爷为人宽和,对你从来没说过一个‘不’字,向来都是你说什么是什么,他还敢啰嗦你,快别说这样的笑话了。”
张太太故意叹了口气,“哎呀,那都是表面的东西,做给外人看的,你们是不知道我在家里的地位,也是夹着尾巴做人。”
大家被她逗得哈哈大笑,分别坐上了马车。唐学茹牵着张芸娘的手不放,“芸娘姐姐跟我们坐一辆,路上还有好一阵功夫呢,我们正好说会儿话,等进了城你再回张太太的车上。”
张芸娘向母亲看去。
张太太笑道,“去吧去吧,我正好闭着眼睛眯一会儿。”
马车慢悠悠地沿着山路行驶,向杭州城的方向而去。马车上唐老夫人关心唐氏,“你这两天也累坏了吧?回到家里好生养着,我看你这脸色都不怎么好看了。”
唐氏道,“别的倒也没什么,就是那床我有些睡不习惯,硬邦邦的,睡得我腰疼。”
口气带着几分不满,像是未出嫁的小姑娘一般,跟亲密的母亲撒着娇。
唐老夫人握着她的手道,“你呀,都一把年纪了,还像个小孩子似的,一点儿委屈也受不得。”
唐氏道,“也不是委屈,但寺里的条件也太差了。我看您以后也少来吧,又潮又阴,我真怕您的腿脚受不了。”
唐老夫人淡淡地笑道,“外头自然不比家里,要不怎么老话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稻草窝呢?”
唐氏嗯了一声,又想起了唐学荛,“也不知道荛哥那边怎么样了,我这心里总是惦记。夜里我听您也起了几次,是不是也不放心呀?”
唐老夫人道,“不放心是肯定的,但我相信荛哥会把这件事儿办得明明白白的,何况还有吴介跟着呢。荛哥将来要继承唐家,治哥要回到上海,这两个孩子肩负重任,自然要多多历练。现在都有些晚了,早些年我就该狠下心来,让他们多出去闯荡闯荡的。好在这两个孩子都很懂事,不用咱们太操心。我只是担心路上会遇到什么危险,也不知道荛哥和吴介能不能解决得了。”
唐氏道,“早知道这样,就不会让荛哥出门的。他可是哥哥的独子,要是出了什么事儿,我可怎么向哥哥嫂子交代呀?”
唐老夫人正色道,“别自己吓唬自己,能出什么事儿?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又是跟船去跟船回,不会有事儿的,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
唐氏担心不已地叹了口气,“可我这心里总觉得不安。”
“没什么不安的。”唐老夫人道,“你就是整天的胡思乱想,所以身体才一直养不好的。哎,也不知道你这脾气随了谁,我性格和你南辕北辙,就是你父亲,那也是当机立断丝毫不拖泥带水的人,我仔细想来,咱们唐家也就只有你祖母优柔寡断了些,一遇到什么事儿就不会反应了,说不定啊,你是随了她。”
唐氏道,“您还记得我祖母呢?”
“那怎么能忘。”唐老夫人道,“我顶上的婆婆,别看她走了这么多年,但只要一想到她,她的样子就会在我的脑海里出现,抹也抹不去。人老了,最近几年发生的事儿忘得都差不多了,反而是这些陈年往事记得非常清楚。我还记得刚嫁到唐家来的时候,她给了我一个玉镯子,我当时带着大,就把它收起来了。后来你父亲去世,家境艰难,我就把它给典当了。寻思着等着有朝一日翻身了,再把它给赎回来。谁成想那当铺的老板转头把它给卖掉了,我后来想想,总是非常后悔。那是你祖母给我留下的唯一一个念想,我居然还没保住,要不然还可以传给萍姐儿或是茹姐儿,毕竟是唐家的东西,终究要留给她们的。”
第六百五十章·失落
唐老夫人的表情特别失落,带着几分遗憾。
唐氏轻声安慰着母亲,“当时的家境艰难,我记得只要稍稍好一点儿的东西都拿去典当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好在家里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您手里有什么好东西,再分给她们一些就是了。等她们将来有了孩子再往下传,一辈一辈的不都是这样传下去的吗?”
唐老夫人知道女儿的心意,笑着点了点头,“你说得也有道理。”
话是这样说,但却始终有些提不起精神来。
唐氏故意拿话逗她,“您手里还有没有点儿压箱底的好东西了?要不要我这个做女儿的支援一部分?我这儿倒是有几样看得过眼的,您要是不嫌弃,等回到家里,我让吴妈找出来给您送去。不管是给谁,拿出来还是挺有面子的。”
唐老夫人白了女儿一眼,“有你这么做女儿的吗,现在都敢拿话逗弄你老娘了?你能有什么好东西,当初的陪嫁还是我一点点儿给你准备的。就算有,也都是婚后元裴给你张罗的。傻孩子,那是白家的东西,可不能这样拿出来做人情,传出去要被人笑的。”
唐氏撇撇嘴,“怎么就是白家的东西了?元裴给我的,那就是我的了。白家要是不服气,只管去找元裴说理,和我是说不上话的。我的东西我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哪怕砸碎了扔到江里去,也是我的自由,别人可管不着。”
唐老夫人摇了摇头,“又说孩子气的话了,你的东西好好收着吧,将来留给治哥和蓉萱,我这里什么也不缺,怎么能要你的东西?”
母女二人一路说着话回到了杭州城。
张芸娘在城门口换上了张家的马车,临行前还和白蓉萱与唐学茹约定好,过几天邀请她们到张家做客,大家一起吃锅子。
唐学茹自然满口答应,已经有些坐不住凳了,心心念念的盼望着去张家的事。
白蓉萱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能不能有点出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家里亏待了你,一个锅子就把你高兴成了这样。若是人贩子拿满汉全席来诱惑你,你还不乖乖跟着人家走了?”
“才不会,我只是爱吃,又不是傻。”唐学茹缠在白蓉萱的身边,不但揽着她的胳膊,还将自己的头靠在了她的肩膀上,“何况去张家的话还能看看姐姐,我都好几天没见着她了,也不知道她是胖了还是瘦了……”
白蓉萱笑着道,“你就放心好了,姐夫一定会把姐姐照顾得很周到的。”
唐学茹笑嘻嘻地点了点头,两个人还在嘀咕,马车已经停在了唐家大门口。
得到消息的唐崧舟和黄氏并肩站在大门前相迎,李嬷嬷扶着唐老夫人下了马车,唐崧舟急忙上前,自然地扶住了母亲的手。唐老夫人很是诧异地道,“哟,你今儿怎么回来得这么早,铺子里没什么事儿吗?”
唐崧舟道,“没什么大事,知道您回来,我就特意早点回来接您。”
黄氏在一旁道,“他这是想您了,这几天您没在家里,他时时念叨着您呢。”
唐老夫人十分的高兴,握紧了儿子的手。
给唐崧舟让开了位置的李嬷嬷笑着道,“难怪老夫人在寺里的时候耳根子总是发热,原来是大老爷念叨的。”
说话间唐氏也下了马车。
黄氏急忙走上前,热情地拉着她的手道,“怎么样,累坏了吧?吃住可都习惯?”
唐氏摇了摇头,“其他的都还好说,咬牙将就一下也就过去了。唯独那木板床真是将就不下来,我睡在上面如履薄冰,这几夜都没怎么睡好。”
黄氏道,“外面就是这样的,既然已经到了家,等吃过晚饭就回去踏踏实实的补个觉,我不让人打扰你。”
唐氏嗯了一声,“家里一切都好吧?”
黄氏道,“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你就别操心了。昨儿我让严管事去渡头打听了一番,去南京的船估摸着这两天就要返程了。等荛哥回来就知道治哥在那边的情况了,也省着你和蓉萱乱着急。”
唐氏微笑着道,“荛哥这一趟真是辛苦极了,你说等他成亲的时候,我这个做姑姑的要拿什么礼给他添上?”
黄氏一想到唐学萍成亲时她随随便便送出来的良田就觉得心慌,闻声连忙道,“添什么添?家里的东西将来都是他的,你就别再给他什么了。他年纪轻轻有手有脚的,想要什么难道不会自己去争去取吗?当初崧舟接手家业的时候,家境还不像现在这样殷实呢,男人都是这样一步一步走过来的,你就别担心了。”
唐氏没有和黄氏争辩,但心里却另有一番算计。
唐学荛的生日和白修治的就差几个月,当初白元裴听说唐家添了一子后也非常地高兴,悄悄对唐氏道,“阿姝,俗话说娘亲舅大,咱们治哥长大之后,也要多和唐家走动起来才行,他和荛哥年纪差不多,肯定更好相处,等他成亲的时候,你这个做姑姑的肯定也要有所表示才行,你说我们送他什么好?”
唐氏当时听得一头雾水,“这我怎么知道?你怎么说就怎么办好了,你知道我是个没注意的,就别拿这种事来考我了。”
白元裴笑着道,“好好好,不为难你,回头我自会准备,等荛哥成亲的时候我们送出去,也让你在唐家的老亲少友面前争争脸。你说将来是治哥先成亲,还是荛哥先成亲?”
唐氏轻轻地哼了一声,“还说不为难我呢,这不是为难是什么?将来的事情谁能知道?你要是想让治哥成亲,就先得找个老爷子能看过眼的亲家才行。我看八成不是顾家就是姚家,不过这两家我都不太喜欢,以后成了亲家,还不知道要怎么相处呢。”
白元裴正色道,“这有什么,你不喜欢我们不结这门亲事就行了,又何必委屈了自己,又委屈了治哥呢?”
唐氏叹道,“这种事自有老太爷去做主,你就别操心了。”
白元裴道,“这怎么能是操心呢?我自己的儿子,婚姻大事难道不应该由咱们两个做主吗?什么姚家顾家的,我一个也看不上,要是真和他们搅和在一起,我都要被隔应死了。老爷子就知道家族利益,我可不想将治哥当做筹码被他算计来算计去的。这件事还是得我自己亲自来定来才行,你说彭家怎么样?虽然不如前头这两家势头大,但也是正经过日子的人家,而且家风严谨,养出来的孩子一个比一个懂事。我和彭博的关系也不错,要是能和他凑个儿女亲家,亲上加亲,想必他也是愿意的。”
第六百五十一章·女儿
唐氏忍不住道,“你的儿子就这么好,别人都抢着要?”
“那当然了。”白元裴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我们的治哥少什么?要是和彭家结亲,那是彭家祖坟冒青烟,他们做梦只怕都要笑醒了,难道还有什么不愿意的?”
唐氏微微一笑,“彭博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平日里如珠似宝的,我看他没那么轻易答应。何况治哥还这么小,谁知道将来会是什么样?”
白元裴道,“别管什么样,肯定是差不了。阿姝,你仔细想想看,治哥可是我们的儿子,骨子里流着我们的血。都说儿子肖母,他要是能继承你的长相,将来肯定是个美男子,我再将他带在身边好好的教养,让他又聪明又伶俐,谁见会不喜欢?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这件事儿只要我跟彭博一提,他肯定会二话不说就答应的。说真的,我还怕他女儿长得不好呢。女儿肖父,彭博虽然长相周正,但脸上却有几个黑点,也不知道这个遗不遗传,要是回头他女儿脸上坑坑洼洼的,我还怕委屈了咱们治哥呢。”
唐氏翻了个白眼。
这也太自以为是了吧?彭博也是上海滩数一数二的美男子,他的妻子更是难得一见的美人,长子如今已经七岁了,长得就像个精致的瓷娃娃一般,跟在彭博身后出门,不知道多少人都起了攀亲的心思,怎么到了女儿这就坑坑洼洼的了?
唐氏忍住笑,认真地道,“那我们就别着急定,反正治哥年纪还小,这件事也不用太着急。等他大一些再张罗婚事,正好也让我们睁大眼睛好好选一选,不管怎么样都要找个既好看又能干的好儿媳。到时候我们两个坐在正位上,等着新媳妇向我们奉茶,我已经想好了,就把你给我的那对鸳鸯碧玉镯送给儿媳妇做见面礼,你说怎么样。”
“啊?”白元裴有点儿傻眼,“你不喜欢那对镯子吗?怎么随随便便就送人了?”
唐氏道,“我的首饰多,又戴不过来。何况鸳鸯碧玉镯兆头好,正好送给他们,也盼望他们这一生夫妻恩爱白头偕老,就像我们一样。”
白元裴听了美滋滋地道,“也好,你连见面礼都想好了,你说我这个做公公的人要送点儿什么?”
“这我怎么知道?”唐氏为难地道,“你常出去走动,难道就没听说过?多半就是田庄铺子之类的吧?你不缺这个,选几间给他们就是了。”
白元裴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不是小气的人,到时候三房的产业一股脑地全都交给他去处置,我就彻底闲下来,整天在家里陪着你。咱们两个品茗下棋,得闲的时候还可以去钓鱼,可不比整天忙三火死的往出跑要强多了吗?”
唐氏道,“你记着自己说过的话,可别轻易食言了。”
“放心吧,答应你的事情我都会做到,不会食言的。”白元裴保证道,“不过三房的产业有点儿多,我怕只靠治哥一个人管不过来,你要不要再给我生两个儿子,也能帮治哥分担一下?”
唐氏脸一红,呸了他一声,“少臭美了,谁要给你生?你当生孩子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怀胎十月,生产之际就仿佛在鬼门关走一遭,你就不怕我有个好歹的?”
白元裴脸色一变,“呸呸呸,胡说八道,这种话也是能随便说的?你也赶紧跟我呸几声,把这坏运气赶紧呸掉。”
唐氏无奈,只能跟着他呸了好几声。
就算这样,白元裴还是不放心,“不行,我明儿就去静安寺给你点一盏平安灯,你以后可不能乱说话,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用活了,知道吗?”
唐氏十分感动,“知道了,我就是随口一说开个玩笑,你干嘛这么当真?”
白元裴道,“你说点儿好的,这种话一点儿都不好笑,听了只会让我害怕。”说着便将唐氏揽在怀里,柔声道,“阿姝,你一定要好好的,永远陪在我身边,我们到死都不分开。”
唐氏嗯了一声,“好,咱们永远都在一起。”
白元裴道,“儿子不生也就算了,但女儿总要生一个吧?你看彭博自从得了女儿,每天那高兴的样子,简直就不知道怎么美好了。你说我们要是也有个女儿,长得像我的话,是不是也会挺漂亮的?”
唐氏忍俊不禁,抬头看着丈夫道,“有你这么自己夸自己的吗?你干脆说自己丰神俊朗貌比潘安算了。”
“潘安算什么?”白元裴道,“我难道不比彭博英俊一些吗?”
唐氏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家中大事交给他也素来都是快刀斩乱麻,从来都没有拖泥带水的时候,怎么今天却像个小孩子,居然还和彭博比起外貌来。
白元裴见她不说话,捅咕了她两下道,“你说话呀,难道在你心里,我居然还不如彭博?”
唐氏笑出声来,“你当然比他俊俏多了,不然我怎么会看上你?”
白元裴的心里就像被倒了蜜一样,“是吧,我也是这样想。你不知道,这还是我长开了之后呢,小时候更漂亮,那时候跟着我爹出门,大家都说我是观音菩萨身边的金童转世,就没有人见了我不喜欢的,经常有人争着抢着要抱,后来我爹都不敢带我出门了,生怕一个不留神,我再被什么心有歹念的人给抢走了。”
唐氏躺在白元裴的怀里咯咯地笑个不停。
白元裴道,“你别笑,我说的都是真的。要是女儿随了我,肯定会非常漂亮的,到时候家家户户抢着要,想想就让人觉得高兴。”
唐氏道,“元裴,你就这么想要个女儿呀?”
白元裴点了点头,“当然了,你难道不想要个女儿?女儿是爹妈的小棉袄,以后我们在治哥这里受了气,还可以跑到女儿那里躲清静。何况将来老了,虽然有儿媳妇照顾,但怎么有女儿贴心?”
唐氏道,“你这不是想要女儿,是想要个能照顾你的老妈子,这还用生吗?我给你在家里找一个就行了,保证把你伺候得十分满意。”
白元裴道,“我就是那么一说,我怎么舍得让女儿去做这些事呢?疼她还来不及呢……”
唐氏听丈夫这样说,心里柔软成了一片,轻声附在丈夫的耳边道,“元裴,如果我告诉你,我已经怀了身孕,你会不会很高兴?”
“什么?”白元裴差点儿一坐而起,他一把抱住唐氏,震惊不已地问道,“阿姝,你说的是真的吗?该不会是逗我玩吧?”
“这有什么可逗的?”唐氏道,“我的小日子已经两个月没有来了,而且最近特别嗜睡,和怀治哥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你说我们要不要请个大夫来诊诊脉?”
“请,当然要请!”白元裴道,“我明天就让人去请穆老大夫过来给你看一眼……阿姝,这么大的事你怎么才告诉我啊?真是太好了,我们又要做父母了……”
第六百五十二章·回家
过了这么久,唐氏一想到当时的情景,丈夫脸上又惊又喜的表情仿佛还在眼前,一切都发生在昨天一般。
如果丈夫能见到女儿,那该有多高兴啊……
唐氏想到这里,急忙转回身去找白蓉萱。没想到白蓉萱正乖巧地跟在她身后,唐氏冲她伸出手,白蓉萱自然地握住了,“妈,您怎么了?”
“没事儿。”唐氏摇了摇头,轻声问道,“累了没有?”
白蓉萱笑着道,“还好,路上有说有笑的,倒也不觉得累。张小姐还邀了我们过几天去他家吃果子,听说张老爷特意从外地定了个锅,张小姐让我们去试试。”说着又往唐学茹那边努了努嘴,“这儿已经有个坐不住凳子的了,心里像长草了似的,早早地开始惦记上了。”
唐学茹听了扑上来道,“坏蓉萱,你说我什么?”
一旁的黄氏无奈地瞪了她一眼,“大门外头,就不能规矩些?闹腾什么,赶紧给我下来!蓉萱单薄的身子,怎么经得住你这样折腾。早知道你这么喜欢上窜下跳的,小时候就该把你送去少林寺做武僧的……”
唐学茹捂着嘴笑道,“妈,您是不是被我气糊涂了?少林寺是男子出家的地方,我一个小姑娘跟着凑活什么?就算要去,也得找个尼姑庵呀,就是不知道她们那里会不会功夫,说不定我飞檐走壁,已经成为一代女侠了呢。”
黄氏叹了口气,对唐氏道,“你看看吧,这就是你的好侄女,我是没办法了,彻底地告饶了。”
唐氏笑着道,“学茹活泼,多少人喜欢还喜欢不过来呢。你不知道,寺里清苦,平日里连个声也没有,要不是学茹在身边给我们解闷,这几天还真不知道要怎么挨过来呢。张太太和丁夫人对她喜爱备至,甚至都有收了做媳妇的念头呢。”
黄氏道,“阿弥陀佛,谁想要就领会到家里去,我给她供长明灯!”
唐学茹跑到黄氏的怀里撒娇,“妈,你真舍得把我送到别人家里去呀?”
黄氏绷不住,笑着道,“当然不舍得,我也就是那么一说,你是我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哪怕是个猴子,那也不是一般的猴,肯定是名贵的金丝猴……在我眼里,你始终都是最好的。不过你也要懂点儿事,不能总是这么上蹿下跳得没个章法,毕竟年纪大了,我跟你可操不起这个心。”
唐学茹道,“知道啦,知道啦!我向您保证,以后一定慢声细语一板一眼的,就怕到时候您还会不习惯呢。”
黄氏道,“一板一眼倒也不用,你只要有蓉萱的一半文静就行了,我本也没指望别的。”
唐学茹转过头,盯着白蓉萱打量了几眼,“蓉萱就这么好?你们为什么都这样喜欢她呀。”
黄氏道,“又开始没大没小了,也不叫声姐姐,人家年纪可比你大许多呢。”
唐学茹笑嘻嘻地道,“我心里把她当姐姐就行了,嘴上却不用时时刻刻地念叨着。何况一叫姐姐,我就没办法跟她自在地相处了,会很别扭的。”
或许是因为唐学萍的关系,唐学茹每次叫姐姐都显得非常拘束,大气都不敢喘。所以她特别抗拒叫人姐姐,白蓉萱又是好相处的性子,对唐学茹宽容的时候多,严厉的时候少,唐学茹自小到大跟她的关系都很亲近,像个小尾巴一样整日屁颠屁颠地跟在她身后。
前世白蓉萱离开杭州的时候,唐学茹哭闹个不停,坚决不答应白蓉萱孤身一人去上海,后来见白蓉萱意志坚定,她也只好松了口——白蓉萱去上海可以,但前提是必须得带着她去。
当时前途未卜,白蓉萱都不清楚自己面对的将会是什么,又怎么可能带着她呢?
何况就算她答应,舅舅和舅母也一定不会同意的。
白蓉萱想也没想的拒绝了,气得唐学茹回到房间大哭了一场,从那天开始就闭门不出,无论白蓉萱到门前怎么说,她都不肯出来见上一面。最后白蓉萱离开的时候也没有见到她,后来听说她辗转跟着人去了广州,之后便彻底的失去了消息,白蓉萱每每想到都觉得痛心不已。
重活一世,白蓉萱因为对她始终有一丝愧疚,所以对她更是格外纵容,除了她将江耀祖引到家里一事之外,几乎没有对她动过气。
听了唐学茹的话,白蓉萱抿着嘴笑道,“那我以后也只在心里把你当成妹妹好了,你再想跟我来要什么东西,或是跟我商量什么事儿,我反正是不答应就对了。”
“什么?”唐学茹没想到她会用自己的话反过来对付自己,不满地嚷嚷道,“那怎么行,你可比我大好几岁呢!”
黄氏冲唐氏摇了摇头,“你看看这小妮子,心眼全被她长到身上了。对她有好处的就行,对她没好处的就一点儿委屈都不能受,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大家一边说话一边进了门,晚饭也是在唐老夫人这里吃的。知道寺中清苦,黄氏从中午就开始张罗晚饭,马婆子使劲浑身解数,又是熬鸡汤又是烧鱼,把唐学茹吃得那叫一个心满意足,满桌子的饭菜被席卷而光,就连平日里吃饭像猫一样的唐氏也吃了满满一大碗米饭。
黄氏看着非常的惊奇,“你们这是怎么了?不像是去寺里住了几天,倒像是在外面逃荒了一圈似的。”
唐学茹道,“妈,您是不知道普济寺的斋菜有多难吃,我每往下咽一口,都觉得嗓子像是在受刑一般,您没觉得我这次回来都瘦了嘛?”
唐崧舟在一旁道,“有得吃就不错了,你已经够幸福的了,自小到大没吃过什么苦,你知不知道有些孩子小时候连这个都吃不上?到了今天有些地方还只能吃草根啃树皮呢。”
唐学茹自然是满脸不信。
唐老夫人道,“你跟孩子说这些做什么,她这小脑袋瓜里可容不下这么多,你说了她也不懂。不过也不是茹姐儿夸张,普济寺的斋菜的确是难吃了一些,不止我们一家这样想,就连张太太和丁夫人也都这么说。我们还买了野菜自己包了包子……”提到这里,她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对李嬷嬷道,“对了,带回来的野果子呢?快洗了给崧舟和凤君尝尝。是普陀山上的野果子,味道酸酸甜甜的,吃着很是不错,特意给你们带了半框回来,你们也尝个鲜儿。”
李嬷嬷道,“已经放到后院的井里镇上了,我这就去端来。”
第六百五十三章·检查
被井水镇过的野果子冰冰爽爽的,吃到嘴里非常的爽口。黄氏赞不绝口,就连唐崧舟也连连点头,他还特意对李嬷嬷道,“嬷嬷给我单独准备一些,回头我送到大哥那边去,让他也尝尝看。不知道这果树好不好养,如果好培植的话,倒是可以让大哥在果园里种一些,就算做成果脯也一定非常不错。”
李嬷嬷自然满口应是。
黄氏则看向了唐老夫人。
唐老夫人不动声色地笑道,“每个地方的土壤都不一样,种出来的东西也不一样。要不怎么有句话叫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呢?一样的种子在不同的地方也会长成不同的东西,说不定这野果子只能长在深山老林里呢。我看你送些给崇舟尝尝就算了,却别让他动其他心思。这果树从种到收要经历好几个春秋,到时候收成不好,几年的辛苦就全都白费了。你虽然是好心,但要是因为这个落人埋怨,那就有些犯不上了。”
黄氏见婆婆都开口了,自己也连忙补充道,“可不是嘛,野果就吃这个野味呢,种到果园里就不一样了。费那么多心思种植,还不如养苹果呢,个头又大销路又好。”
唐崧舟见母亲和妻子都这样说了,也觉得自己有点儿异想天开,想一出是一出,他有些讪讪地道,“也对,却是我把事情想简单了。”
唐老夫人更是直接道,“我看果子也别送了,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巴巴地送过去反倒让人觉得奇怪。更何况相姨娘还在养胎呢,崇舟那人是什么性格大家都知道,有什么好东西都恨不得摆到相姨娘的跟前儿去。我倒是不心疼她吃,但毕竟是野果子,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什么相克的忌相?要是相姨娘不小心吃了,惹得身子有什么不舒服,咱们就算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了。你要想送东西,我这里还要些补品药材,送过去给相姨娘补身子吧。”
唐崧舟觉得母亲的话很有道理,“我自然是没话说的,就按母亲说的办吧。”
唐老夫人笑道,“唐家人丁单薄,你这辈就只有你和崇舟兄弟两个人,你无论什么事儿都能想到他,可见兄弟感情和睦,我看着十分的欣慰高兴,长房的老太爷和老夫人九泉之下有灵,也会像我一样开心的。”
黄氏在旁边听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唐崧舟有什么好东西都忘不了长房的大哥哥,可唐崇舟有什么好的,可从来不会想到他。
黄氏一想,就替丈夫不值起来。
唐老夫人有些累了,大家说了会儿话便散了,唐氏也由白蓉萱送回房间休息。
黄氏照例又去后灶看了一眼,路上崔妈妈小声对她道,“还是老夫人厉害啊,三言两语就把老爷给劝住了,而且每句话都说得别有深意,这才是阅尽千帆的本事,您也得跟着学学才行呀。”
黄氏道,“母亲这一生经历了多少事才能有今天这副不动如山的本事?我跟她老人家相比还差得远呢,这不是一朝一夕能历练出来的,咱们就一边过日子,一边学着吧。”
白蓉萱也有些累了,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房间里,就看小圆已经打好了水,正撑着下巴等着她。
一见到白蓉萱,她神情欢愉地冲了上来,一把抱着白蓉萱道,“萱小姐,您回来啦!”
发自肺腑地真心高兴,把白蓉萱弄得一愣。
看着小圆明亮的大眼睛,她感动地道,“你这是怎么了?才几天不见,就这么想我了?看来以后出门,还真要把你带在身边才行了。”
小圆不好意思地道,“只要萱小姐不嫌弃,我肯定是愿意跟着您的。”
白蓉萱心中一动,认真地问道,“万一以后我要走一条非常辛苦的路,整日风餐露宿,你也愿意跟着吗?”
小圆想也没想地点了点头,“愿意!不管去哪里,我都愿意跟着您!”
白蓉萱摸了摸她的头,“真是个可爱的小傻丫头!”她把自己得来的野果子分给了小圆一些,让她拿回去跟春桃和三喜一起吃。
小圆感激地道了谢,抱着果子跑掉了。
白蓉萱坐在熟悉的床上,缓缓地伸了个懒腰。
哎,也不知道哥哥那边怎么样了,吴介有没有按照自己的吩咐找个西医替哥哥检查一番……
她简单洗漱了一番,躺在床上没多久便沉沉地睡着了。
而南京这一头,有了商君卓的暗中相助,吴介十分顺利的就让白修治松了口,答应让西医给自己诊治一番,反倒是去请西医几经波折。后来还是商君卓帮忙找了个贵人,这才请动了西医,给白修治检查了一下。
那贵人经常有货物在渡头搬卸,他见你商君卓一个女孩子挤在一群大老爷们中间,起初十分地惊奇,让人打听了一番后才知道其中的来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贵人自己也是白手起家,所以对这样要强有志气的人非常有好感,总是明里暗里的帮助商君卓,还留了自家的地址,让她以后遇到什么难处,只管上门来张口。
不过商君卓却从来都没有找过他,这次亲自上门,贵人还以为出了多大的事儿,没想到只是请个西医,他笑着摇了摇头,拿着自己的名帖递给了商君卓。
商君卓万分感激,还答应下次搬货的时候只收五成的费用,算是报答。这一番话可把贵人乐得不行,命管家亲自把她送出了大门。
西医问诊和中医完全不同,中医讲究望闻问切,西医却用一种叫听诊器的古怪东西。两头插在耳朵里,另一边坠着个类似秤砣的东西。把秤砣贴在白修治的身上,然后便能说出他的身体情况。
吴介从来没见过这么神奇的景象,觉得这完全就是江湖骗子行骗的手段。
他不太相信西医的话,还准备再请个中医给白修治把把脉。
结果还没等他找好大夫,渡头那边传来消息,货物已经备齐,他们的船要返回杭州了。
事发突然,谁都没有想到这么急。唐学荛和吴介赶着回驿馆收拾了行李,把白修治给家中准备的礼物也都一一打包装好,一行人急匆匆地去了渡头。可就算这样,一船的人都在等着唐学荛两人了。
好在吴介十分会做人,嘴就像吃了蜂蜜一般,把船工们哄得乐呵呵的,没一个人有一句怨言。
白修治和商君卓、孟繁生站在岸边,眼看着货船拔锚启航,船头的唐学荛向他们挥了挥手,大声道,“大家有机会路过杭州,一定要到家里做客,我带你们去吃正宗的西湖醋鱼!”
白修治和孟繁生只是挥手道别,没有说话。倒是商君卓大声道,“一言为定,你可别耍赖呀!”
船越行越远,终于看不到了。
白修治的心情多少有些失落,孟繁生拍了拍他的肩膀,“相聚之日就在眼前,你也不用觉得难过,保重好自己的身体,免得家里惦记才是最要紧的。”
第六百五十四章·葬礼
白修治自然明白这个道理,苦笑着道,“你就算了吧,我都多大的人了,难道还用你来安慰这个?放心吧,我只是有些担心。从南京回杭州的这一路并不太平……”
话未说完,就被一旁的商君卓拦住了话,“水路还是很安全的,不像陆路麻烦那么多,你就不要忧人自扰了。”
白修治无奈地笑了笑,“你也知道陆路有麻烦?那你还……”
商君卓一听他又要旧事重提,不答应自己去做镖师,她立刻道,“哎呀,你这个人怎么越发啰嗦起来?咱们快走,别听他聒噪。”说完便拉着孟繁生往回走。
孟繁生尴尬地转过头,盯着愣在原地的白修治。
白修治张了张嘴,几次想说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只能沉默地跟上了他们的脚步。
而杭州唐家这边,唐老夫人回来休息了一整晚,第二天早上精神就好转了许多。她把黄氏叫到身边,问了问家中最近的事情。黄氏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顺口把李老爷去世的事情也说了出来。
唐老夫人听着点了点头,“李家公子也算是有恩于我们,家里的老人没了,于情于理都该过去瞧瞧。可惜他们家上头没有人了,要不然我都该去看一眼的。”
黄氏道,“您就别折腾了,我本来想跟老爷过去看看,都被老爷劝住了。他们家没有正经夫人,李老爷身边只有一个姨娘,我过去了没人招待,只怕还要李公子亲自迎接,实在是太麻烦了。”
唐老夫人嗯了一声,“那就让崧舟把礼数做全了,别因为对方是个小辈就轻带了,不管别人家怎么样,我们还是要知恩图报的。”
黄氏笑着道,“您放心吧,这些事老爷心里有数。”
唐老夫人自然信得过儿子,闻声便再没多说什么,又问起了唐学萍的情况。张太太带着女儿跟唐老夫人去了普陀山,家中只有张老爷坐镇。黄氏担心自己过去不方便,这些天一直没有亲自登门探望女儿,倒是打发崔妈妈去了几次。每次回来都说大小姐一切安好,躺在床上有吃有喝,翠屏服侍得极是用心,张家把她捧在了手心上,真是一点儿都没有怠慢。
黄氏这才放心。
她把唐学萍的情况说给了唐老夫人知道,唐老夫人笑着道,“我有个事儿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在普济寺的时候,我原本还想给萍姐儿点盏岁岁平安如意灯,让菩萨保佑她平平安安的,生产的时候也别受太多磨难。没成想不等我张罗,张太太已经悄默声地把这件事办了。我想着啊,她跟我出门去拜佛是假,给儿媳妇点平安灯才是真的。你是不知道,后来那几天啊,亲家太太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约摸着是惦记着家里呢。丁夫人还有心想要多留几天,我看亲家太太已经魂不守舍,就赶忙回来了。”
婆婆看重女儿,张太太也觉得与有荣光,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唐老夫人又问起了唐学荛和吴介的消息,黄氏道,“前儿才让严管事去渡头打听的,说是船正在南京渡头等货,只要货全就拔锚返航,估计也就这两天了。”她说起了唐氏和白蓉萱的情况,“虽然累了一些,但我看她们两个的精神比前些日子好多了,要是不出门散散心,这会儿早就憋出病来了。”
唐老夫人无奈地摇了摇头,“她们娘俩呀,心事太重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常年的往心里积压着,早晚要出毛病的。阿姝就不说了,怎么蓉萱也是一个样?等回头抽个空,我还得跟她说道说道才行,小小年纪的心胸要豁达一些,别总往那牛角尖里钻。”
黄氏道,“她们也是太担心治哥了,子行千里目担心,我一个做舅母的都惦记,何况她们血浓于水呢?”
唐老夫人想到几年没有见面的外孙子,长长地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治哥在那边怎么样,长高了没有?我嘴上不说,心里却十分想念他,就怕一不小心说漏了嘴,惹得阿姝也跟着难过伤心。”
黄氏道,“荛哥和吴介马上就回来了,到时候您有什么想知道的,只管问就是了,总不能让他们白出去跑一圈吧?要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看我怎么收拾他俩。”
这就是逗笑话的话了。
唐老夫人笑了笑,便让黄氏去做自己的事。
又过了两天,李老爷出殡入土。唐崧舟一大早就由严管事陪着出了门,等到李家的时候,来观礼的人已经不在少数。唐崧舟站在人群最外面,望着前面层层叠叠的人影,一时间有些咋舌。
没想到李毅的人缘这么好。
严管事探头打量了一番,低声对唐崧舟道,“老爷,来客不少都是三江商会的人。”
自从江家连夜从杭州搬逃之后,三江商会便处于群龙无首的地步,内部虽然有人觊觎这个位置,无奈却不是众望所归。据说三江商会目前完全就是一盘散沙,大家自己做自己的,没有一点儿章法可言,而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三江商会便需要一位能够有足够气场的人站出来振臂高呼,不但要能服众,还要有实力力挽狂澜。
无论从哪一点来看,李毅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也难怪会有这么多三江商会的人赶来参加李毅父亲的葬礼了。这其中巴结的有之,看好戏的有之,应该也有不少两边都不想得罪的人。
天还没有亮,仪式开始举行,一套繁复的过程之中,李家起灵向外走,李毅作为长子摔丧盆,扛着灵幡在前,后面则跟着披麻戴孝的李家人,天空中洋洋洒洒的全是纸钱,人群中有人象征性地哭了几声,只是干巴巴的,听着异常的别扭。
唐崧舟跟着人群一直送到城门口,眼见着送丧的队伍消失不见,他这才带着严管事往回走。
路上遇到几个熟人,都客客气气地跟他打着招呼。还有人惊奇地问道,“唐老爷,原来您和李家还有交情呢?”
唐崧舟道,“乡里乡亲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我就过来看一眼,也当捧个人场了。”
李家的宴席已经预备好了,李家的管事请大家去饭店吃席。唐崧舟却意兴阑珊,和严管事一起回了家。
黄氏听说他回来了也有些意外,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难道李家连酒席也没有摆?”
唐崧舟道,“摆了,但白事的酒席有什么好吃的,而且乱糟糟的没个安静。要是喜事热热闹闹的也就算了,偏偏是个白事,大家还吃吃喝喝推杯换盏的,不免对死者不敬,我就算了吧,还是回到家吃一口,也更舒服自在。”
黄氏笑了笑,“那我让后灶给你做,你想吃什么?”
唐崧舟道,“也不用太麻烦,有什么吃什么就行了,我一会儿还要去铺子里呢。”
第六百五十五章·鼓动
黄氏嗯了一声,转身去吩咐后灶。没想到唐学茹却噔噔噔地跑了过来。
唐崧舟有些意外,“这大清早的,你可有什么事儿?”
唐学茹睡眼惺忪地凑过来问道,“爹,你是去参加李毅父亲的葬礼了吗?”
唐崧舟看到女儿摇摇晃晃的样子,好像一不小心就要摔倒似的,他连忙伸手撑住女儿的身子,无奈地笑道,“你就是为了问这个呀?是啊,葬礼已经结束了,我一直送到城东门才回来的,你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来了?”
唐学茹困得直揉眼睛,“我就是想知道李毅怎么样了?”
唐崧舟诧异地看着女儿,“李毅?他还挺好的……今天他要忙的事情着实不少,我没有凑过去给他添麻烦,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模样有些憔悴,但看着应该没什么大事。”
唐学茹哦了一声,“那就好。他之前帮我了不少忙,我还挺惦记他的呢。”
唐崧舟忍住笑,“还行,不是个忘恩负义的小糊涂虫。我要吃饭了,你要不要跟着我吃一点儿?”
唐学茹想也没想得摇了摇头,“我还要回去睡,等一会儿去祖母那里吃。”
“去吧。”唐崧舟放开了她,眼看着唐学茹又东倒西歪地往门外跑。唐崧舟连忙提醒道,“小心些,可别摔倒了。”
疼爱之心,溢于言表。
唐学茹嘿嘿一笑,转身就跑得没了踪影。
唐崧舟吃过了饭,又匆匆去了铺子。黄氏心疼地看着丈夫的背影,嘀咕道,“你觉不觉得老爷的腰有些弯了,不像头两年那样板正。这样一想,他也到了做祖父的年纪了,每天还要这样忙里忙外的,也不知道身体吃不吃得消。”
崔妈妈笑着安慰道,“您就别担心了,老爷是个心里有算计的人。等后年荛少爷成了亲把家事一接,老爷就能轻松些了。”
黄氏点了点头,还是不放心地道,“我还得让马婆子多做些滋补的膳食,有事没事儿给他补一补身子。”
崔妈妈道,“少年夫妻老来伴,您对老爷也太好了。”
黄氏微微一笑,“你想不想吃,想吃的话我让马婆子给你也做一份。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对你也是一样的好。”
把崔妈妈逗得哈哈大笑,“夫人又拿我说笑了,我这劳碌的身子,要是哪天不忙,只怕浑身的筋骨还要受不了呢。又没长那张嘴,还吃什么膳食呀,您只要一日三餐的白馒头让我吃饱就行了。”
黄氏揽着她的手道,“你还真好养活,一点儿也不挑食。”
两个人一路说笑,去了后灶找马婆子。
唐学茹回到房间又睡了个好觉,天都大亮了才起来洗漱,换好了衣服跑去唐老夫人屋里。白蓉萱已经陪着唐老夫人用过了早饭,此刻两个人正说着话。
唐学茹眨了眨眼,“哎呀,你们都吃过饭了呀,怎么也没等我。”
唐老夫人道,“这都什么时辰了?我们左等你不来,右等你不来,只好先吃了,不然这会儿早就饿得受不了了。”
李嬷嬷站了出来,“茹小姐,您的早饭都留出来了,快来吃吧。”说着支起了小桌子,上面摆着香喷喷的肉包子。
唐学茹高兴得跳了起来,“还是李嬷嬷对我最好了!”
李嬷嬷笑着道,“可别这么说,是老夫人让我给你单独留的,您要感谢,就感谢老夫人吧。”
唐学茹盘着腿坐在罗汉床上开始吃饭,又好奇地打听起来,“你们刚刚说什么呢?”
唐老夫人道,“食不言寝不语,你就不能规规矩矩地吃完饭再说话?”
唐学茹道,“这不是没外人吗?自家人跟前儿,哪有那么多的规矩!”
唐老夫人无奈地摇了摇头,“没说什么,我在和蓉萱商量你玉泺表姐成亲的事儿呢。”
唐学茹一听更好奇了,“玉泺表姐成亲又能有什么事儿?有董老夫人亲自坐镇,那还不摆楞得明明白白的?别说外人了,就是大姑父也不敢起个刺跳个脚的,还不乖乖听话,董老夫人怎么说怎么是。”
“这是一定的。”唐老夫人道,“董老夫人办事,我自然是放心的。只是你玉泺表姐的意思,想让我去苏州送亲,我心里还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去!”
唐学茹顿时觉得嘴里的包子不香了,她扑腾凑到唐老夫人的跟前儿,鼓动着道,“该去,当然该去了!玉泺表姐可是您的外孙女,成亲的时候您怎么能不到场呢?去吧去吧,到时候我陪您一起去,正好还能看看热闹。”
唐老夫人哪里听不出她心里的那点儿小算计,“一说出门就把你高兴成这样,我就算去也未必带着你,到时候你要是给我惹了什么麻烦丢人现眼,我可怎么在人家的地盘待哟?”
“不会的,不会的!”唐学茹连连保证道,“我跟您发誓,这次我一定乖乖的,绝不会任性闯祸,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肯定像个乖宝宝一样听话。”
唐老夫人摸了摸她的头,“先去把饭吃了!这件事儿还得容我仔细琢磨琢磨,回头也要跟你爹商量。我年纪大了,出个远门就像要了我半条命一般。实在不行,还是让你父亲和母亲去吧,有他们出面,和我去都是一样的。”
唐学茹道,“那怎么能一样呢?您去了,玉泺表姐才会觉得高兴,一生一次的大事也不会留下遗憾。”
唐老夫人听了又有些动心,她轻轻叹了口气,“到时候再说吧。”
唐学茹一时有些泄气,拼命地向白蓉萱使眼色。
白蓉萱不为所动,她想的全是另一件事。前世董玉泺成亲的时候,正好赶上哥哥去世,唐家人忙的人仰马翻,顾此失彼,便没有出席她的婚礼。
一想到中秋节的日益临近,白蓉萱的心里总是忐忑不安,根本就没心思却理会别的。
唐学茹吃过了早饭,又劝了唐老夫人半晌。
唐老夫人无奈地笑道,“这丫头,一听说要出门,片刻也待不住了。等赶明儿我给你找个货郎丈夫,你跟着他走东家串西家,看你还嫌不嫌闷得慌。”
唐学茹钻进唐老夫人的怀里撒娇。
唐老夫人道,“哎哟哟,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你这样的折腾。你放心吧,就算我不去,也一定让你爹带上你,到时候蓉萱也一起去,欢欢喜喜地把你玉泺表姐送出门。”
唐学茹得了唐老夫人的保证自然十分高兴,满心欢喜地笑了起来。
白蓉萱却有些走神。
这一世这么多事情都发生了改变,没有按照原有的轨迹进行下去,那么哥哥也一定会平安度过今年的中秋节吧?
第六百五十六章·光环
唐学茹留意到白蓉萱的神色,凑过来关心地问道,“你这是想什么呢?没事儿吧?”
白蓉萱回过神来,“没事没事,我就是走神了。”
唐学茹好奇地道,“你怎么总是走神,想什么呢?”
白蓉萱微微一笑,“在想荛哥哥和吴介两个人呢,也不知道他们返程了没有,现在走到哪里了。”
唐学茹大大咧咧地挥了挥手,“嗨!他们两个大男人能有什么事儿,你就别操这没用的心了。你要是有这个闲情逸致,还不如想想我们去张家做客的时候要带点儿什么。张小姐请我们吃锅子,咱们也不能厚着脸皮空手去呀。”
白蓉萱问道,“你想带什么?”
唐学茹道,“哎呀,明明是我在问你,你居然又把问题抛回来了,也太狡猾了吧。”
两个人恳请唐老夫人帮着拿主意。
唐老夫人道,“送礼物给人当然要投其所好,你们想想张小姐最喜欢什么,然后送她些什么就是了。”
唐学茹反应过来,“她最喜欢花花草草了,难道要送她几盆花?”
唐老夫人点头道,“难得她有这个雅致,可惜家里实在没什么能送的出手的。要不我跟你妈说一声,让严管事去一趟花圃,给你们选几盆看得过去的花带回来。”
唐学茹点头如捣蒜,“好呀好呀,不过严管事毕竟上了年纪,哪知道小姑娘喜欢什么?万一买回来的花根本就不是张小姐喜欢的怎么办?要不还是我跟着去吧,我去过张家几次,张小姐还带我去了她的暖棚参观。我虽然不懂花草,但对她的喜好还是有些了解的,总比严管事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好。”
话出奇得多。
唐老夫人怎么会不明白她心里的小九九,笑着道,“一说出门你可比谁都激动。罢了,就让你和蓉萱一道去吧,只是不能胡闹,你也知道严管事上了年纪,没精力再去经管你们,知道吗?”
唐学茹撇了撇嘴,“人家早就学好了,偏偏就你们不放心。”
唐老夫人道,“要怪就怪你自己不好,过往的光荣历史太多,自然不让人放心。你要是像蓉萱一样自小到大都乖巧懂事,你以为我们愿意跟在你屁股后面唠唠叨叨的提醒啊?你不嫌烦我们还嫌烦呢。”
唐学茹幽幽叹了口气,“哎,蓉萱蓉萱,又是蓉萱!蓉萱就是我这辈子翻不过去的大山,我永远得活在她的光环底下了。”
唐老夫人被她逗得笑出了声,“你争气些,早日超过她,我们自然就不会那她做样子说你了,还要让她向你学呢。”
白蓉萱在一旁微微地笑。
唐学茹无奈地道,“既然是山,哪有那么容易翻过去呀!我还是走我的阳关大道吧。”
两个人陪唐老夫人去了一趟普陀山,也算是歇了几天。第二天上午于黄氏便雷打不动地上门讲课,两人又开始了读书写字的无聊时光。
眼看着端午将至,唐老夫人关心起家里茶园采茶的事情,晚间趁着唐崧舟来请安,她便问了起来。唐崧舟道,“您只管放心,采茶工早就一早安排好了,都是过去一直用惯了的。今年的工钱比往年长了一些,但这些人却让我按照从前计算。”
唐老夫人笑呵呵地道,“那怎么能行?人情是人情,工钱是工钱,这是两码子事,可不能混为一谈。越是这个时候越得公道,他们的日子不容易,千万不能苛待了他们的钱。”
唐崧舟道,“您不说我也是这么打算的。别人家出多少,我们就出多少,既没有乱了市场上的规矩,也不让信任我们家的工人吃亏。等回头收完了茶,我再买些东西贴补他们,总不能让他们白忙活一场。”
唐老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嗯,就这样办。”
唐崧舟又道,“今天有一批货要送到衢州去,店掌柜去渡头的时候听那边的人说,南京的船已经往回返了,估计用不了几天荛哥和吴介就回来了。”
“好。”唐老夫人道,“他们早点儿到家,我也能早点儿安心。嘴上说不惦记,但这心里却诚实得很,夜里睡不着的时候,总琢磨这两个孩子到哪儿了。”
唐崧舟道,“您不用担心,有船上的人帮着照应,他们一定不会出事儿的。何况荛哥也老大不小的了,再过两年成了亲,那就是正儿巴经的大人了,不出去历练一番,将来我怎么放心把家业交到他的手里去。您放心,多走点儿路多吃点儿亏,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话是这么个理儿!”唐老夫人叹道,“但只要我还活着,不管多大在我眼里都还是个孩子,只要离了我的身边就惦记,你劝也没有用。想当初你出门走商的时候,我可是成宿成宿得睡不着,虽然没跟你同行,但这颗心却一直跟在你身边呢。”
唐崧舟道,“这都过去多少年了,您可不是那个时候的您了!一定要保重身子,别荛哥回到家里来,您再有个头疼脑热的,到时候孩子怎么过意得去?将来更不敢出门了。”
唐老夫人道,“这你放心,我还没不中用到那个地步。”
唐崧舟道,“等荛哥一回来,就又得忙着端午赛龙舟的事情了,估计他现在心里也像长草了一般,恨不得早点儿赶回来才好。今年没有三江商会,底下的这些小商户也都有夺冠的可能,大家都卯足了劲儿,听说已经有人开始订龙船了。”
唐老夫人诧异地问道,“江会长跑路之后,三江商会一盘散沙,被压制这么久的人冷不丁上头没人管了,一个个还不蹦跶得欢实着?现如今三江商会是谁管事?今年端午的赛龙舟也由商会负责举办吗?”
唐崧舟道,“商会内部的确是复杂了一些,听说有几人对会长之位起了觊觎之心,如今正忙着拉帮结伙,想赶在端午节之前把这件事敲定下来,到时候上任第一件事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张罗赛龙舟,又添彩又能占名声,不过也有不少人觉得李毅十分可靠,对他的推举之声不绝于耳。李毅这孩子也不简单,你看他在三牌坊大火的事情上的处理就知道了,老谋深算不动声色,硬是把一个烂摊子调停得明明白白,让人心服口服。唯一招人诟病的就是他过去和江会长走得太近了,难免让人觉得他们是一丘之貉,因此很多老人对他还抱观望态度,生怕养虎为患,送走了一个江会长,又迎来个李会长。李毅可比江会长年轻多了,他要是坐到那个位置上,未来几十年都不会挪动,所以必须得小心谨慎,一旦选错了,那就得一条道走到黑,可不是闹着玩的。”
唐老夫人道,“李毅那孩子要城府有城府,要手段有手段,在他这个年纪能办出这么多事情来,的确不能小瞧了。不过我总觉得他做事亦正亦邪,说不出的古怪,虽然对唐家有恩,但也不适宜走动得太勤,就远远的敬着就行了,你说呢?”
第六百五十七章·绑了
唐崧舟笑着道,“李毅性格高冷,也不是你想走动就能走动的。说不定我们想攀亲结交,人家还未必搭理呢。您多虑了,我们家又不是三江商会的人,素来不掺和他们的事情,所以不管商会怎么样都跟我们没关系,咱们就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唐老夫人道,“正该这样。我记得亲家那头也没有加入三江商会,回头你和自力说一说,看看他是怎么想的。自力那孩子头脑聪明,又有见微知著的本事,俗话说一个女婿半个儿,你不要和他看外了,有什么事儿多和他商量,说不定能得到不同的见解,多个人就多份力量,总比你一个人闷头走路强。”
唐崧舟答应了,“行,回头我和他商量商量看。”
唐老夫人满意至极,“我们一家人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不论遇到什么艰难险阻都会平安度过的。等荛哥把亲事一成,家里有了能干的孙媳妇,我就更不用操心了。”
母子二人说了半晌的话,回想到唐老太爷去世时唐家的窘境,两个人感慨万千,一直说到夜里方散。
而李家这边,李老爷入土为安之后,李毅回到家行起孝子礼数,拒绝了一切的来往应酬,把自己关在家里修身养性。李家宗族的人倒是赖着没走,名义上说要等着给李老爷烧完头七。
期间三江商会的人来探望李毅,说了不少安慰的话。李毅憔悴地应付了一通,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研究棋谱解闷。
管事的过来请示,“家主,请问老太爷生前住得院子要怎么处置?”
李毅头也不抬地道,“找人收拾出来,该封箱的封箱,没用的东西或是扔了或是烧了,都处理了吧。只留两个老人打扫院子,其他的人暂时放在前院,回头我再一起归置。”
之前李毅是不管这些琐事的,管事的本以为这次也会听到‘你们看着办’之类的话。听李毅吩咐得头头是道,一时间还有些诧异。
李毅见他没什么反应,抬起头来问道,“怎么?还有什么不懂的地方?”
管事的连忙摇头,“没有,没有!小人这就下去安排。”
手脚十分利落地跑了开去。
李毅刚准备松口气,小乙子又跑了进来,“家主!家主!”他一脸兴奋,来不及跑到李毅面前,就压低了声音道,“我依照家主的吩咐,安排了兄弟装模作样地将周姨娘房里婆子的女儿给绑了,前头送信的人来了,婆子急得当场晕了过去,周姨娘又是掐人中,又是喷水才把她唤醒,那婆子爱女心切,跟周姨娘告了假要回家看看,刚走到后门就被我提前安排埋伏的人手塞住了嘴巴用麻袋捆了,这会儿就丢在柴房里,您要不要亲自审审?”
“动作倒快!”李毅起身伸了个懒腰,“正好闲着没事儿干,我就听听他们都安排了什么妙计来算计我,你把那婆子拉来吧。”
小乙子答应了,快步跑了出去。没一会儿就领着三五个壮汉,拖着一个不住扭动的麻袋走了回来。
小乙子冲李毅点点头,示意人已经带来了。
李毅微微一笑,小乙子便让人将麻袋解开了,从里面咕噜噜地倒出一个人来。
那婆子披头散发狼狈不堪,嘴巴被塞了颗核桃,外面又用布封着,眼睛倒是瞪得老大,惊慌不定地环顾四周,等目光落在李毅的脸上后,恐惧变成了惊惶,还有几分不敢置信。
李毅道,“给她松开吧,不然怎么问话?”
小乙子冲那几个壮汉挥了挥手,壮汉便上前解开了婆子手脚上的绳子,又把封她嘴巴的东西取了下来。只是这几个人可不懂得什么怜香惜玉,何况面对的又是一个毫无姿色可言的老婆子。那婆子稍有挣扎便要挨上两拳,到后来果然乖乖配合,不敢再乱动了。
不过她嘴上的东西一取下来,立刻就大声叫道,“我冤枉呀!家主,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儿,您要这样对我!我对李家忠心耿耿,一直尽心尽力地做事,您就算要杀了我,总得给我定个罪名吧?不然我就算到了阴曹地府,也没办法瞑目啊!”
李毅冷笑着道,“果然不简单,我却不知道家里还有你这样一个人物,服侍在周姨娘的身边,也不知是委屈了你,还是高抬了你?”
婆子脸色微变,眼神躲躲闪闪地看着李毅。
李毅继续道,“你说对李家忠心耿耿,做事尽心尽力?我看不见得吧?你忠心的人是谁?又都办了什么事儿?我吩咐你办的未必办得好,那些我不知道的偷鸡摸狗的事办得倒是清楚,也不知是谁借你的胆子,都到我的面前了,还敢口出狂言,你当我不敢处置你,还是觉得我这会儿带着重孝不会动杀念?”
婆子打了个寒颤,却仍旧咬死了牙坚持道,“家主,我就是个给人跑腿办事的粗使婆子,我什么都不知道,您可不要听了小人的谗言,就怪到我的头上来呀!”
李毅哼了一声,“我明白告诉你,像你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以为自己有点儿小聪明,就把别人都当成了傻子。你脚下的这块地方它姓李,你在这里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只要我想知道,连你早上梳头掉了几根头发都能知道得清清楚楚,你自己做了什么,难道还用我说吗?”
婆子惊愕地看着他,“我……我不明白家主的意思……”
“都到这个时候,你还跟我装傻?”李毅轻轻叹了口气,“不怕对你讲明,你女儿这会儿就在我手上,她是能平安回到家里待嫁,还是被我卖到勾栏妓院里去,全在你一念之间,你最好想清楚再说话,我可没什么耐性陪你在这儿猜谜。”
婆子吓得面如土色,嘶吼着道,“家主!您怎么能做这种打家劫舍的缺德事呢?您就不怕死后下十八层地狱吗?”
小乙子二话不说地上前抽了她两个耳光,“你个老猪狗,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居然敢这么跟家主说话。”又对周围的壮汉骂道,“你们都是死人不成?教训这么个狗东西,还用我亲自动手?”
壮汉得了吩咐,上前七手八脚的抡起了拳头,打得那婆子抱头鼠窜,哀求着道,“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别打了……别打了……”
李毅挥了挥手,几个壮汉才停了下来。
那婆子被打得鼻青脸肿,鼻血直流。
李毅道,“你是个有主意的聪明人,想清楚了再回答我的话。我问你,周姨娘和宗族那边的人都是怎么商量的?你一五一十地说出来,我不但保证你女儿的平安,还答应让你全须全尾的走出李家,你要是敢有半个字的谎话,这辈子就别想再见到女儿的面了,我把她卖去做军妓,你说好不好呢?”
“家主!家主!”那婆子不住地磕头,“我错了,我也是被周姨娘的花言巧语蒙住了眼睛,我说!我什么都告诉您!”
第六百五十八章·李殷
李毅见她说话时眼珠子还一直转个不停,躲躲闪闪的,一看就是心中另有算计。李毅淡淡地笑道,“我没时间跟你耗下去,你想好了再开口,只要让我听到半句假话,你这辈子就都不用再开口了。当然,我也不会要你的命,我要你生不如死的活着,永远也见不到自己的宝贝女儿。”
婆子打了个激灵,抬起头望着不远处的李毅,眼神惊恐不定,仿佛面对的是一个令人胆战心惊的恶魔。
婆子想了想,终于还是道,“请家主明鉴,这里面真没我什么事儿,我就是帮着周姨娘送个消息传个信,至于其他的事情,我本是个做粗活的下人,哪就有我说话的余地了?”
李毅道,“你只管说,至于怎么听,那是我的事儿,不用你费心。”
婆子早就听过李毅的名头,之前做事一直小心低调,唯恐惹怒了他,最后落不得什么好下场。尤其她服侍的还是周姨娘,家里长了眼睛的谁看不出来,李毅十分的不待见她,要是不知道好歹的跟着她胡作非为,将来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不过这婆子为了女儿的嫁妆,也实在愁得没有办法了,架不住周姨娘三番五次的商求央告,最终决定铤而走险。人都有侥幸心理,李毅每天进进出出身上那么多事,哪就能顾得那么全,把眼睛能落在自己的身上?
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没想到就撞到了枪口上。
婆子原本还想死不承认,但见李毅不是个好说话的人,自己的女儿又在人家手上,只能坦白从宽,“我在周姨娘的房里只做打扫的粗活,周姨娘的脾气大,想一出是一出的,有时候不知道从哪受了气,回到屋子里又打又砸,我们大气也不敢喘一口,也不敢往前凑,唯恐一不小心就做了她的出气筒。那天我正在屋里擦拭,周姨娘忽然让我去花厅看看,我知道花厅那边坐得都是李家宗族的人,又早就听过您和那边的人关系不怎么好,所以就不太想去。”
李毅哼了一声,冷笑着问道,“你还知道我和宗族人的关系?从哪里知道的?”
婆子低眉顺眼地答道,“还能是谁,自然是周姨娘了。她那个人发起火来什么话都敢往外说,根本就不过脑的。”
李毅微微一笑,没有搭腔。
婆子便自顾着继续道,“周姨娘见我不答应,先是拿话吓唬了我一番,还说要把我撵出去什么的。她在家里什么地位谁不知道。说白了,也不过比我们高贵那么一丁点罢了。我没太放在心上,直说大老爷才去世,家里乱糟糟的事头多,这个时候还是别出去打转,免得惹眼,回头再给姨娘招来什么麻烦不值当。周姨娘却哪里听得进去,一脸兴奋地鼓吹着让我赶紧去。我一看她的模样就知道肯定有事儿,更不想掺和进这趟浑水里了。”
李毅点点头,“没想到你一个婆子还有这样的眼色,你来李家之前是做什么的?”
婆子道,“不敢欺瞒家主,我过去在老家当地大户人家里帮佣做事,后来那家的主人得罪了惹不起的人,最后落得一个家破人亡的地步,我看出事情不对,便急流勇退的提前从他们家偷偷跑了出来,临走的时候还卷了太太不少首饰财物,或许是报应吧,逃难的路上我两个儿子先后病逝,最后就只留下了一个丫头。我如今已经是坐五望六的人了,膝下就这么一个命根子,还请家主大人有大量,有什么事情只管冲我来,千万别对我女儿下手。她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身体又在逃难的时候坐下了病,真是一点儿都吓不得的。”
李毅见她连私卷财物的事情都说了,知道没有撒谎,满意地点了点头,“你继续往下说。”
婆子便道,“周姨娘见我不为所动,又发了好一阵脾气。我知道她素来是个胡搅蛮缠不讲理的,更不愿意和她多费唇舌家缠不清,索性收拾了东西往门外走,准备等她泻了火之后再干,反正她那里平日根本就没人去,早收拾一天晚收拾一天都是一样的。周姨娘见我这样不开窍,只好又拿好处来引诱我,先是许了几件首饰,我心里想着她的东西未必干净,既然敢给我,多半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到时候好处没捞着,反倒惹了一身腥,所以仍旧没吭声。周姨娘见状,许诺我若是肯实心实意地替她办事,等事成之后不但会赏我一批金银,另给我八十亩上好的水田。”
李毅疑惑地问道,“我见你的谈吐就知道是个有主意的聪明人,周姨娘几斤几两你应该早就摸清楚了,不然也不可能不敢收她的东西。别的也就算了,这八十亩良田就算有钱都未必买得到,她夸下这样的海口未必能够实现得了,以你的聪明劲儿不可能听不出来,怎么可能会答应呢?”
婆子道,“家主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就知道了。”
李毅笑了笑,“好,你接着说吧。”
婆子道,“原来周姨娘让我去花厅见的人,是宗族里一个叫李殷的人……”
李毅没等她说完,眉头微微一皱,饶有兴致地问道,“周姨娘让你去找李殷?”
李家宗族那边多半都是些酒囊饭袋,做事着五不着六,根本就不够看,唯独这个李殷算是例外。年纪只比自己小两岁,却早已成家立业,帮着管理宗祠,行事不但稳重而且很有眼光,一双眼睛活灵活现,一看就不是泛泛之辈。
李毅没想到这里面还会牵扯上他。
婆子道,“没错,就是李殷。我一听到这个名字就觉得奇怪,周姨娘平日里虽然出门,但也很少和李家宗族的人打交道,实在不明白她怎么会认识宗族的人,而且张口能叫出对方的姓名。周姨娘为了让我专心替她办事,倒也没有隐瞒,一五一十地说了。原来周姨娘先前在老爷棺椁前哭丧的时候,这个李殷悄悄过来找她,说是有事情商量。周姨娘知道宗族的人都忌惮家主,如今老爷一死,宗族的人怕您趁机做大,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干捡好处,所以一直想方设法的要至您于死地。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宗族的人虽然瞧不上周姨娘的出身,但能出面和她商量,肯定是已经有了周全的计划,周姨娘自己太打眼不敢去花厅,所以让我去传个话,看看那李殷怎么说。”
第六百五十九章·毒计
李毅点了点头,“所以你就听话地去见了李殷?”
“第一次去的时候没见着。”婆子道,“可以看得出来,宗族的人非常仰赖李殷,对他似乎十分信任,有个什么事儿都会安排他去办。我当时就想,要是让这些人把家主给算计了去,说不定就会让李殷来接管李家。这人头脑灵活,又会阿谀奉承,总能挑些好听的话把宗族那些人哄得找不到北,以后还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借口去前厅奉茶,来来回回去了两次,始终没有见到李殷,又怕自己太惹人注意,所以每次都小心谨慎,有时候还要从后花园绕过去。周姨娘见我没和李殷搭上话,又发了好一阵脾气,我心说这人也真是狗肉上不了高台盘,难怪别人都不待见她。自己不敢去做,别人做不好她又来发脾气,而且一看就没什么教养,什么话拿过来就说,根本就不过脑子,我听她说得难听,也有些动气,便对她说‘姨娘要是觉得我蠢笨办不好,另寻机灵的就是了,正好我还不愿意做这种丢脑袋的事呢’,周姨娘听我这样说,又换了副面孔拿话哄我,用着你的时候自然是什么好听说什么,我又怎么会当真呢?周姨娘没办法,只好拿了个镯子来堵我的嘴,我见她还算有诚意,也就没和她一般见识。等第三次去花厅的时候,才总算和李殷碰上了。这个李殷也真是不简单,没等我开口,他见我眼神鬼鬼祟祟躲躲闪闪的就知道有事,故意冲我使了个眼色,我们前后出了门,找个僻静的角落说话。”
早就气得不行的小乙子知道接下来就是最为关键的时候,强压住心头的怒火屏息静听。
只听婆子继续道,“这李殷好不歹毒,居然想出了一条借刀杀人的毒计。他准备让周姨娘想办法在您的日常饮食中下药,等您睡熟了之后,再让周姨娘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您的内室,想办法和您睡到一张床上去,您身上带着重孝,父亲前脚刚走,后脚就睡了他的小老婆,这事儿只要传出去,您以后就别想在杭州城立足了。他虽然没动手要您的命,却也差不多了。到时候您失德失势,自然不能再成为李家的家主,他在后面运作一番,这家主之位还不手到擒来?”
李毅却摇了摇头,“这计划实在草率,根本经不起推敲。就算我不小心吃了下药的东西昏睡过去,周姨娘怎么可能如履平地的跑到我的房间而不被人发现呢?我的身边要真那么松散的话,岂不早就死一百次也不止了?”
婆子道,“这个也在李殷的计划之内,他打算让宗族的人悄默声的点火烧了老爷之前住过的院子,到时候您身边的人不明内情,肯定也要跟着去救火,这样一来人手肯定不够使,他们再找几个借口把人调走,周姨娘自然就过来了。”
李毅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一招,可就算这样,他们又怎能保证周姨娘和我的事情一定能被外人知晓呢?”
婆子叹了口气,“家主您细想想,家里都着火了,大家救完了火却始终不见您露面,为了关心您的安全,还不得来看看您的情况?到时候当着所有人的面揭了好事,您百口莫辩,不管怎么说别人也不会信的。”
李毅哈哈一笑,“这个李殷还真有两下子,过去倒是我小瞧了他。”
表情虽然在笑,但眼神却冷得吓人。
婆子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低着头不敢言语。
李毅问道,“李殷的打算周姨娘也知道吗?她如果真跑到我的床上来,恐怕不会再有善终,周姨娘也是个聪明人,怎么可能会轻易答应呢?”
婆子道,“李殷向她保证,事成之后不但会让她全身而退,还会给她一大笔钱,足够她下半辈子挥霍了。周姨娘也不是个善茬,自然不信李殷空口白牙的话,用周姨娘自己的话来说,这会儿李殷要把她当成刀来动您,自然什么好听说什么,等事情一完,他要是翻脸不认人,自己和谁说理去?她让李殷拿出一个信物来,如果事后李殷不承认,大家索性撕破了脸谁也别想好。”
李毅笑着道,“一个比一个厉害,这周姨娘能想到这一点,也是不容易了,平日里我看她就一根筋,脑袋都不会转弯的,没想到遇事也知道留后招,真是让人大开了眼界。”
婆子唯唯诺诺地道,“家主也太高看她了,周姨娘哪有这样的算计,还是我出声提醒她,她这才想到的。我本以为李殷为了置身事外,一定不会轻易答应,没想到他听了周姨娘的要求后,居然想也没想地就同意了……”
李毅感叹着道,“这个李殷啊,着实有些魄力。要知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难得有这样天时地利的好时候,他要是错过了,下次再选可就不容易了。所以他不管周姨娘提出怎样的要求来,都会硬着头皮答应下来的。也真是为难他了,都已经算计到这里了,事情最后还是被发现了,要不然我还真要为他鼓个掌,好好地鼓励他一番呢。”
婆子道,“那个李殷并非一人,我看那意思宗族的人多半都是知道内情的,而且对此都非常赞成,只等着事成了……”
李毅嗯了一声,“我说他们怎么都不着急回家,一个个死皮赖脸的留在家里,原来是等着看好戏呢。我问你,李殷和周姨娘商定了什么日子动手?”
婆子道,“就是明日晚间。”
李毅微微一笑,“真是用心良苦,明日要去圆坟,我上午出发,下午回来必然有些累了,到时候吃了东西就在房间休息,自然会遣退身边的人。这个李殷连这些都算计到了,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可惜他选错了人,不然我还真要为他叫声好,说不定还想把他笼络到手下重用呢。”
小乙子早就气愤不已,闻声气呼呼地道,“就他这种只敢在背后用女人捅刀子的卑鄙小人,有什么可重用的?就算把他封到麻袋里沉入西湖都不解气。”
婆子听他杀人灭口张嘴就来,吓得浑身直哆嗦,牙齿咯咯地撞个不停。
小乙子瞪了她一眼,请示道,“家主,这黑心老猪狗怎么处置?要我说一并杀了算了,一了百了,像她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留在世上也是多余。”
婆子一听,吓得屁滚尿流,不住地磕头求饶。
李毅淡淡地道,“算了,她一个下人,和她较什么真?何况我已经答应过了,只要她说了实话,就会放她一条生路。你先把她女儿放回家,这婆子倒是还要留几天,我另有用处。”
第六百六十章·还施
那婆子先是听说李毅同意放回女儿松了口长气,但后面听到自己被留下来又是一惊。不过她也猜到李毅不会这样轻易放过自己,能换回女儿平安已是不幸中的万幸,再没什么可求了,因此没有哭闹,只是向李毅磕了三个响头,沉默地被带了出去。
小乙子问道,“家主,这件事儿您打算怎么办?俗话说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没想到背后捅刀子的居然是自家人,这个周姨娘和李殷都不能再留了,要不要我找人……”
他做了个下手咔嚓的动作。
李毅冲他摆了摆手,“先知道总比后知道得强,这件事儿你已经办得非常漂亮了。我现在身有重孝,三江商会那边也是紧要关头,这时候还是不要为了不必要的人惹事了。万一因为这个错过了多年的部署,岂不亏大了?李殷和周姨娘什么时候收拾不成?”
“难道就这么算了?”小乙子诧异地问道。
李毅微微一笑,“当然不能算了,教训还是要给一点儿,不然他们总在后面蹦跶,我也没办法专心做事。我这个人向来不信什么祖宗保佑一类的,正好趁这个机会和宗族分开,以后就过自己的日子,逍遥自在有什么不好?”
小乙子试探着问道,“那您打算怎么安排?您得给我个明信,不然我稀里糊涂的怕坏了您的事儿。”
李毅道,“他们的计划滴水不漏,事前事后都想得明明白白,我要是不成全,岂不浪费了?”
小乙子一脸茫然,不知道所措地看着李毅。
李毅白了他一眼,“一切都照李殷的安排来,只是中间稍稍调整一下,想办法把李殷送到周姨娘的床上去,到时候我们过去看热闹。”
小乙子眼睛一亮,“这个办法好!这就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他们不是想用这种毒计来陷害家主吗,咱们依葫芦画瓢,原封不动地用到这对狗男女的身上去。”
李毅笑着道,“你能安排清楚吗?用不用我帮着出出主意?”
小乙子道,“不用,我大概知道该怎么做,要是哪里做得不好,我再来请教您。再说了,他们待得这个地方虽然姓李,但却是您的地盘,我要是连他们都办不明白,以后也不用跟着您混了。”
李毅对他的态度非常满意,“嗯,有点儿魄力!我拭目以待,看看你能办得怎么样。”
“您就瞧好吧!”小乙子笑嘻嘻地出了门,开始在暗中找心腹部署起来。
李毅却觉得有些累,喊来了婆子为自己添茶。那婆子心疼地看着李毅,轻轻地叹着气。
她服侍过李毅的母亲,李夫人去世之后,她就留下来尽心尽力地服侍李毅,只要是李毅的事情,没有一件她不上心的,李毅对她也非常的敬重,从来没说过一句重话。
听到叹息声,李毅起先还装作没听到,自顾着低头喝茶。
没想到婆子见状非但没有走开,反而往前凑了凑,挨近了又重重地叹了两口气。
李毅不能再装听不到,忍不住笑出了声,把茶杯放在桌子上,郑重其事地问道,“有什么话你就说吧,又何必这样长吁短叹的?”
婆子道,“我没什么话,还不是心疼你吗?你的年纪也老大不小了,和你一般大的人孩子都能打酱油了,可你身边连个照顾的人还没有呢。如今老爷一走,三年的孝期过去,你都多大了?要我说,你还是先找个合适的人家把婚事定下来,没了老爷在上头,想找什么人都可你的心意来,不会有一个人站出来反对的。我只要那人出身清白,又是正儿巴经和你过日子的就行。等孝期一过,赶紧成了家,这才是完整的人生呀!夫人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要是知道你到了这个年纪还是孤家寡人,还不得怪我没把你照顾好啊?我以后怎么有脸去见夫人呀!”
李毅淡淡地笑道,“这些话你都说了不下八十遍了,不累呀?”
“累啊!”婆子嗔怪地瞪着李毅,“你别跟我嬉皮笑脸的,我跟你说正经事儿呢!你要是再不上心,回头我就出面给你做主订婚,到时候你可别怪我多事!我也嫌自己啰嗦,可是这话翻来覆去地说,你一句也不往心里去,我能怎么办?只能一个劲儿地念叨呗。你要是不想听我聒噪,就赶紧找个岳家,到时候把夫人往家里一娶,再生两个小少爷,趁着我还动得了,还可以帮你们带一带呢,再过几年我也老了,你们可怎么是好?”
李毅知道她是真心实意为自己打算,敷衍地道,“行,我知道了,这次一定听你的话,明儿没事儿的时候我就出门寻摸去,肯定找个岳家回来。”
婆子道,“你可别拿话逗我,反正你一日不成家我就一日不放心,总是要跟在屁股后面说这些事儿的。”
李毅道,“知道了,知道了!”
婆子这才出了门。
李毅总算清静下来,他疲惫地喝着茶,又想到了唐学茹。
哎,也不知道小丫头在干什么,应该已经从普陀山回到家里来了吧?父亲出殡的时候没看到唐家的人,不过家里的管事却说唐老爷当天一早就来了,还在礼账本上留下了名字和礼金。
李毅一想到唐家,就觉得更心烦意乱了。
为什么只要一提婚事,他本能地就会想到小丫头呢?这样下去可不行,他必须得干干脆脆地断了这个念头,不然将来肯定会为此事而神伤不已。
李毅盯着手里的茶杯出神,满脑子混乱至极,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等到了晚间,李毅刚吃过晚饭,小乙子兴冲冲地跑来禀告道,“家主,明天您可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家里有好戏看。”
李毅放下筷子,“你都安排好了?”
“那当然。”小乙子道,“我虽然看着不聪明,但人家把计策都想好了,我搬过来就用,那还不水缸里捉乌龟——手到擒来吗?”
李毅闲来无事,感兴趣地问道,“那你跟我说说,都是怎么安排的?”
小乙子摇了摇头,“这可不能说,说了就不好玩了,总之您大可期待一下,保证让您解气就是了。”
李毅幽幽地道,“轻点儿折腾,这个家咱们还是要的,你可别把房子给我拆了,到时候咱们连个落脚的地方也没有。”
“那怎么会?”小乙子道,“这也是我的家,我还指着在这里养老呢。”
李毅哼了一声,“装神弄鬼的,我睁大了眼睛看着,要是让我失望,以后什么事儿也不交代给你。”
小乙子贼眉鼠眼地笑道,“保证让您满意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