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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湊湊     北枝寒txt下载     北枝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三十一章·红尘

    李嬷嬷和吴妈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向负责厨房的小和尚借来了盆,开始摘起野菜来。吴妈小声道,“既然寺里的和尚做饭不好吃,我看晚上还是咱们自己包包子吧,不然白白浪费了好东西。”

    李嬷嬷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

    另一边的张太太正在和唐老夫人、唐氏、丁夫人说着普济寺的小道传闻,“据说现在管着厨房的和尚叫法慧,出身豪门大户,后来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非要出家为僧不可。家里人什么办法都用过了,见还是拗不过他,最后只能无奈地答应了。不过为了让法慧在寺里住得好一些,家里出钱翻修了寺院,修缮得富丽堂皇,不像是看破红尘,倒像是出来享福似的。法慧在那家寺院里待了一年,后来又接连去了两座寺院清修,最后才来到的普济寺。听说家里也捐了不少香油钱,普济寺的方丈便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但不用像其他人一般做早晚课,而且还分了个相对轻松的活计,就是管着厨房。可惜这法慧干啥啥不行,自从他管了这厨房之后,普济寺的斋菜难吃的不是一般二般,多少人有苦难言,不过是想着自己是来敬菩萨的,就算不合胃口少吃些也就是了,从来也没人说过什么,背地里倒是议论了起来,倒是那法慧,足足胖了两圈,可比出家之前能吃多了。”

    唐老夫人听了微微一笑,唐氏则道,“寺院不是清修的地方吗?更该讲究众生平等才是,怎么也会做这种看人下菜碟的事?”

    张太太虽然早知道唐氏不谙世事,却也没想到她会当面问起这些来,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丁夫人在一旁道,“出家人都说自己看破了红尘,想要参破一些法外之事。可真正能做到的得道高僧又能有几人?人本身就是红尘,怎么能看得破?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这些糟心的破烂事,什么地方都是一样的。”

    张太太却不想说这些话,唯恐被人听到显得她们对寺院不敬。她笑着拦过话来,“怎么李嬷嬷和吴妈还没有回来?该不会是躲起来吃果子去了吧?”

    丁夫人最是精明伶俐,立刻就猜到了张太太的用意,她也跟着打趣道,“您这是哪门子的玩笑话?我看吃果子是不能了,怕不是躲在哪里摘野菜呢吧?”

    张太太恍然大悟,“哎哟,可不是嘛,我倒把这茬给忘了。”转身对贴身妈妈道,“你也过去帮帮忙,晚上的包子咱们自己包,别让普济寺的和尚插手。”

    贴身妈妈点头道,“是。”

    丁夫人也派了两个婆子跟去。

    大家摘完了野菜便开始焯水剁馅,一边和面一边聊天说话,气氛非常的好。李嬷嬷对吴妈道,“快洗些果子给老夫人和夫人太太们送去尝鲜,还有小姐们那边也要送一点儿。”

    吴妈利落的洗了果子,又从和尚那里借来了盘子,小心翼翼地端着出了门。她先给唐老夫人送去了一盘,唐老夫人上了年纪牙口不好,吃了一个便不再吃了。倒是张太太吃了两三个,“酸酸爽爽的,真是好吃。在哪里买的,还有没有?我跟他定两筐,拿回去给学萍吃,她肯定能喜欢,正好给她开胃用。”

    唐老夫人见她不论何时何地都在惦记着家里的唐学萍,十分欣慰地笑道,“亏得有你惦记着,我都把她给忘到脑后了。”

    这就是笑话了。

    张太太笑道,“我是做婆婆的,要是只顾着自己,回头您儿媳妇还不得打上门来揪我的头发啊?”

    唐老夫人闻声哈哈大笑,“凤君虽然厉害,却也没泼辣到这个地步。”

    丁夫人也道,“唐夫人最是热忱懂礼,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似的呢?”

    大家哈哈笑做一团。

    吴妈又端着盘子去找白蓉萱和唐学茹、张芸娘三人。结果刚走到转弯处,便看到两个小和尚嘀嘀咕咕的迎面走过来。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道,“什么李家外家的,我不愿意去。这种丧事最讨人嫌了,坐没坐站没站的,从早到晚念一天经,有时候连口水也喝不上,等到了晚上腿肚子都直抽,实在太辛苦了。”

    “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另一个和尚道,“方丈师傅都答应了,你敢说不去吗?何况我已经悄悄打听过了,这个李家还算懂事,他们家的家主还是挺懂礼数的,应该不会太慢待我们。”

    两个人与吴妈擦肩而过,一时间都闭嘴不言,生怕被对方听到了什么。

    吴妈也没往心里去,自顾着走自己的路。

    身后的小和尚继续道,“到底是哪个李家?我怎么不知道?”

    “就是杭州城的李家。”另一人道,“之前在三江商会江家给他们家老太爷做法事的时候,我碰到过李家的家主,是个很年轻的人。看上去十分不好亲近,冷言冷语的没一副好脸子,但人却着实不错,每到饭点都是他来安排人给我们送斋菜,而且对我们说话时非常的客气,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和看上去一点儿都不一样。”

    吴妈一听,顿时收住了步子。

    听这两个人的话,说得好像是帮过自家小姐的那位李家公子……

    吴妈连忙转过头,追到两个小和尚的身后问道,“两位小师傅,容我打听一下,你们刚刚说的李家,可是三石桥的那个李家吗?”

    “对啊!”一个小和尚点了点头,“就是他们家。李家的李老爷今天中午去世了,李家请我们寺里的和尚过去念经超度。”

    李家老爷去世?

    吴妈十分意外,感激地向两个和尚道了谢,又给他们拿了两个果子吃。小和尚冲她行了佛礼,高高兴兴地走开了。

    吴妈则快步跑到了禅房里,只见三位小姐正坐在禅房的凳子上说话。

    唐学茹看到吴妈手里的果盘子,喜气洋洋地跑过来道,“这是从哪弄来的果子?和平时吃得好像有些不大一样?”

    “这是野果子。”吴妈道,“从老农那里买来的。对了……我刚刚来的路上,听寺里的和尚说,三石桥的李家老爷去世了,李家人来请普济寺的和尚过去年轻超度。”

    唐学茹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野果子上,她抢过一个咬了一口,没太走心地问道,“三石桥的李家是什么人?和我们家有生意上的往来吗?”

    白蓉萱却知道吴妈从来不说没用的废话,既然说了,肯定自有用意。她仔细一琢磨,最先反应过来,“那个李家该不会三番两次帮我们忙的那个李家吧?”

    “正是。”吴妈点了点头。

    唐学茹这才恍然大悟,“啊?李毅他爹死了啊?”

第六百三十二章·去世

    李毅的父亲李老爷是中午用过午饭后去世的。和他活着时极是铺张吵吵嚷嚷不同,死的时候倒是无声无息,甚至身边连个服侍的人也没有。

    等李老爷被发现的时候,人早就没了气息,身体都有些微微发僵了。

    下人们急忙去禀告外出办事的李毅,接到消息的李毅则用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家。

    一直伺候李老爷的下人跪了一地,唯恐惹上什么事儿,一个个吓得浑身直哆嗦,话都有些说不全了。

    李毅面无表情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地上跪着的下人哆哆嗦嗦地道,“回家主的话,中午老爷正吃着饭,忽然就发起脾气来,吵着闹着要抽烟,小人就出去给他点烟枪,就这么会儿的工夫,老爷就咽气了。”

    跟在李毅身后的小乙子第一反应就是这人撒谎。点个烟能有多大的功夫?就这么一来一回的老爷便能归天?准是这些人见李老爷已经是拔了牙的老虎,一个个便不怎么敬重他了,要不是因为畏惧李毅的威势,只怕早就骑到脖子上撒野了。

    只是没等小乙子开口,李毅已经淡淡地说道,“人既然已经没了,就赶紧让管事去通知老亲少友,灵棚也要立刻搭起来。还有父亲的装老衣裳怎么还没穿?是没有准备还是怎么回事?”

    服侍李老爷的人立刻道,“装老衣裳早就准备好了,我这就给老爷擦身子换上。”

    李毅点了点头,没有多做停留,甚至没有上前看看父亲的遗容,转身就带着小乙子出了门。

    屋内跪在地上的下人如获大赦般齐齐地松了口气。

    李毅站在院子里,望着人来人往行色匆匆的人群,心里实是说不出什么滋味。伤心是谈不上,但也没有多高兴……好像整颗心都已经麻木了一般。此刻的他只觉得周围空荡荡的,经过了这么久,这个世界终于只剩下他自己一个……

    听到消息的周姨娘哭天喊地的冲了进来,嘴里嚷嚷着,“老爷啊……你怎么这样狠心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孤苦伶仃得世上啊……你把我也带走吧,黄泉路上也有个说话做伴的人啊……”

    又是哭又是喊,一副生怕别人听不到的模样。

    李毅看着就觉得累,他冷冷地扫了跟在周姨娘身后的仆妇一眼,吓得仆妇腿都不知道该怎么迈了,双脚仿佛钉在了地上一般,一把抓住了状若疯狂的周姨娘。周姨娘左右挣扎,哀嚎声不断,直到那仆妇往李毅的方向努了努嘴,周姨娘才消停了不少。

    李毅低声道,“一会儿有你哭的时候,留着点儿力气吧。我这个时候有太多事情要做,实在没功夫搭理你。你要是再这样给我添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你要真舍不得我父亲,不用这么大喊大嚷的,偷偷摸摸地在屋子里割脖子或是吊颈子都随你,我直接将你的后事也一起办了,倒还省事。”

    周姨娘吓得不敢再哭,抽泣着低着头。

    李毅冷冷地扫了一眼她身后的仆妇,“你们几个是觉得跟了周姨娘,以后就能离了李家还是怎么着?做事这样着五不着六的,别说我没提醒你们,再容她这样胡闹,你们怕是要走在她的前头。”

    几个仆妇吓得抖筛子一般,一个个跪倒在地,声音颤抖地道,“奴婢不敢,实在是周姨娘得知老爷去世又是伤心又是着急,我们也拦不住啊。”

    李毅冷冷一笑,心底连最后的一丝落寞都消失不见,头也不回的出了院子,交代管事们采买白布,置办丧事所用的东西。

    李家的管事们过去都是跟着李家老爷做事的人,从前还有些仗着身份轻看李毅,可这几年的相处下来,一个个被修理得笔管条直,不敢在他面前有任何托大,都是李毅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办。

    一切安排完毕,李毅单独把小乙子留了下来,“等丧事一结束就把父亲房里和周姨娘身边的人都打发出去。”

    小乙子谨慎地问道,“留活口吗?”

    李毅淡淡地道,“虽然各有鬼胎,但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你提醒他们两句就放出去吧。让他们管好自己的嘴巴,要是让我知道他们出去后胡言乱语,我总有办法把他们找出来的。我报复人的手段可多着呢,他们要是不怕,尽管可以来试试。”

    小乙子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家主尽管放心。”

    李毅又道,“你这就去趟普陀山,到普济寺请几个和尚回来念经超度办法事,人虽然死了,但面子上的事情还得办,不看死人还要看活人呢。”

    小乙子道,“为什么不请灵隐寺的和尚?”

    李毅道,“你就按照我的吩咐去办吧,我自有用意。”

    小乙子答应了一声,扭头往大门外走去。

    这时候出去给李家送消息的人陆续赶了回来,有些家里近的亲戚朋友闻讯已经登门。

    早有管事缝好了孝布,李毅也顾不得别的,穿戴在身上慢悠悠地到大门口相迎。

    李家的宗亲和李毅的关系非常微妙,一方面依托于他的能力,一方面又非常地忌惮。而李毅又不像父亲那样好说话,真要是得罪了他,肯定没有好果子吃。李家宗亲对他多有怨言,却也敢怒不敢言,只能在背后嘀咕几句。

    如今见李家的灵棚还没有搭起来,便有人阴阳怪气地道,“阿毅呀,不是我说你,哪有你这样做儿子的?父亲身体都已经成了这副样子,你早就该有所准备才行,哪有到现在还不让你父亲入棺的?”

    李毅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不客气地回道,“的确是我考虑不周,毕竟我们家不常办丧事,不像你家三天两头就有人死,熟能生巧,自然比我照顾得更加周全。”

    说话的人被怼得一时无语,气得咬牙切齿却又无计可施。

    另有人抱着胳膊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冷言冷语的提示道,“大爷,自古请阴阳先生都得长子亲自过去磕头请来才行,您看咱们家这次……”

    李毅面无表情地道,“我现在身上这么多的事儿,哪有闲工夫去请他。找个不用我出面也愿意来的先生就是了,大不了把佣金提高一倍,我就不信没人愿意来。”

    那人一怔,眨巴着眼睛说道,“可这丧事事关重大,一星半点儿都不能差,否则会影响后人运势。大爷为了李家,还是委屈委屈的好。”

    “运势?”李家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我就是李家的运势,有我在,李家就有活路,没有我,李家早就垮台了。早年间李家的日子过成了什么德行,你们可千万不要好了伤疤忘了疼啊!当初怎么不见你们刨了祖坟换换风水?三叔今天不说,我都忘了你是如此在乎家族运势的人了。”

第六百三十三章·关心

    说话的人一脸讪讪然,大家顾左右而言他,都不敢再起刺了。

    李毅懒得搭理他们,全权交给了管事去处理,自己则回到房间里休息了片刻,又让厨房煮了一碗面条送来。

    外头的人得知消息后,一个个背地里嘀咕李毅是个冷血之人,父亲死了居然还有心吃东西,可见是个不孝顺的东西……

    小乙子则坐着马车赶去了普济寺。

    普济寺这几年的香火不算旺盛,偏偏寺中的挂名和尚又着实不少,要养活这么多的僧众,单靠善男信女的捐助和后山的一小块薄田肯定不行,因此听说李家要请和尚去念经轻超度,接待的知客和尚立刻就去请示了主持方丈。

    方丈也知道日子不好过,立刻便点头答应了。

    小乙子这次来的时候便找了七八辆马车,要将和尚直接带回去。他正焦急地等待着,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小乙子以为出了什么事儿,警觉地转过头来,就见唐家小姐提着裙子小跑着找了过来。

    小乙子意外地瞪大了眼睛,“唐小姐,您怎么在这里?”

    唐学茹听说了消息之后,立刻便找了出来,随手抓了个路过的和尚打听,按照路线一路跑了过来,唯恐赶不上人。她哈赤气喘地道,“李毅的父亲去世了?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小乙子见唐学茹这样关心自己的家主,心里十分的高兴,也不枉老大这么三番四次的出力帮助她。小乙子道,“今天中午的事儿,十分突然……”

    更详细的他就不敢说了。

    唐学茹却早就听说过李老爷的事儿,所以很平静地道,“听说他一直抽大烟是不是?那东西对身体很不好的,估计早就把身子败坏了。对了,李毅怎么样了?”

    “额……”小乙子斟酌了一下用词,“还行吧。”

    他总不能说家主表现得十分平静,似乎只有解脱没有悲伤吧?毕竟是自己的父亲,唐小姐听到之后,还不得觉得他冷血无情没有人情味呀!

    唐学茹点了点头,“那你回去替我转达一句话,让他节哀顺变,千万不要往心里去,人死不能复生,万事要以自己的身体为重。”说着还递过来一个用手帕包着的小布包,“这里面是新鲜的野果子,我吃了两个,觉得味道非常不错,你一并转交给李毅,让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吃两个,说不定可以改善心情。”

    小乙子欣喜地接到手里来,“您放心,我一定把话带到。”

    这个时候唐小姐的几句话,可别旁人千言万语的安慰都更加重要。

    他想了想,又问,“您怎么会在这里呢?要是回到家去家主问起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唐学茹毫无防备之心地道,“我是陪祖母一起来听经拜菩萨的,这里属实没什么意思,还不如待在家里呢。”

    小乙子笑了笑,“普济寺就是座寺庙罢了,能有什么趣?您要是想玩,可以去普陀山上转一转啊,好像还可以坐船游水,我前两年陪着家主来过一次。”

    “真的?”唐学茹眼睛一亮,“会不会有危险呀?”

    “让普济寺的和尚带你们去,这边的路线他们是最熟悉不过的,肯定不会把你们带到危险的地方去。”小乙子随意地道,“不过要多穿些衣服,山林里头比外面要凉上许多,你们大家闺秀身子娇弱,小心受了风寒,这个季节得了热伤风,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唐学茹点了点头,“知道了,谢谢你。”

    恰好普济寺有知客和尚来找小乙子说事,唐学茹也不好再留,笑着和小乙子打了个招呼,转头走了出去。

    等她回到禅房的时候,吴妈正焦急地守在门口,一见到她,放心地松了口气,“茹小姐回来了!”

    唐学茹大咧咧地道,“担心什么,我又没有跑出去,只是跟李家的家丁说了几句话而已。”

    白蓉萱问道,“果子也给人家了?”

    “嗯。”唐学茹毫不在意地点了点头,“人家帮了我们这么多忙,送几个果子有什么大不了的。而且这果子还很好吃,酸酸甜甜的,和之前吃的都不太一样。”

    白蓉萱无奈地摇了摇头,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才好了。

    张芸娘小声提醒道,“你一个姑娘家,不要这样随随便便给男人送东西,被人传出去,会说得很难听的,说不定还会以为你们私相授受。”

    “啊?”唐学茹张大了嘴巴,完全不能理解,“送两个果子就私相授受了?这些人的脑袋是不是被门挤了啊!闲着没事儿做,总盯着别人做什么?我不在乎这些,这些乱嚼舌根的人得着点什么都要说个半天,你要是避讳他们,以后也不用过日子了。反正我行的端做得正,谁爱说什么就让他说去好了。”

    张芸娘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愣愣地看向了白蓉萱。

    白蓉萱当然也知道张芸娘说得是好话,但想到前世自己循规蹈矩的活了一世,最终还是落得一个惨淡的下场。重生归来,每次看到唐学茹凭着自己的真性情生活,她都觉得佩服又羡慕。

    不是人人都能做自己的。红尘俗世,有太多的烦恼忧愁,在无忧无虑的年纪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白蓉萱不想太过苛责。

    她什么也没说,对张芸娘道,“她是个有主意的人,你说什么她都不会听的,还是陪我吃果子喝茶吧。”

    张芸娘微微一笑。

    吴妈在一旁道,“这果子虽然好吃却也不能多吃,晚上还要吃野菜包子呢,别把肚子都填满了。”

    唐学茹很是高兴地道,“有野菜包子吃吗?那可太好了。普济寺的斋菜不合我的胃口,要不是怕饿,我真是一口都不想吃。”

    大家期待起晚上的包子来,唐学茹却忽然想到了李毅。

    哎呀,也不知道那个‘冷冰块’有没有好好吃饭,失去了父亲这么一件大事,他会不会很难过呀?

    小乙子赶回到李家的时候,天色已近傍晚。黄昏下的灵棚已经搭建完毕,李老爷也在阴阳先生的主持下入馆,李家人声鼎沸,前来吊唁的人看在李毅的面子上络绎不绝,李家的宗亲也都披麻戴孝,跟着一起招待客人。

    可不知道为什么,小乙子看到眼前层层叠叠的人群,却还是觉得很失落。

    人活着的时候没一个来探望的,等死的时候再做这些又有什么用?

    管事见和尚来了,连忙请他们到灵棚坐下开始唱法念经。

    小乙子则在人群中找到了面无表情的李毅。

    李毅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回来了,路上辛苦了。”

    小乙子点了点头,把他拉到了一边,然后将唐学茹交给自己的小布包递给了李毅。

    李毅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并没有伸手去接,“这是什么?”

第六百三十四章·落寞

    碍于场合,小乙子想笑又不敢笑,只能故作正经地回答道,“您猜怎么着?我去普济寺请和尚到家里来念经的时候,正好碰上了唐小姐。她是陪唐家老夫人去普济寺听经的,可能是从和尚那里听到了消息,就一路小跑着找到了我,让我安慰您几句,还把这用手帕包着的果子给了我,让我一并转送给您。”

    李毅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他轻轻接过来,拿在手里掂了掂,“小丫头还算有心,不过她怎么想到要去普济寺了?”

    小乙子道,“肯定是唐老夫人要去,她就只能跟着去了呗。”

    李毅点了点头,“她那个人啊,在哪都待不住,肯定也觉得普济寺无聊吧?”

    小乙子终于笑出了声,“家主高明,唐小姐才跟我说完普济寺无趣,我就向她推荐了普陀山,我记得上次跟您去那边办事的时候好像还坐了船。”

    李毅嗯了一声,“的确是有船,不过那边的水道有些浅,很容易触礁出事,不太适合女眷乘坐。”

    小乙子应了一声,“这样啊……看来我找个机会还得提醒唐小姐一声,万一她要是听了我的话出了什么事儿,我怎么和您交代呀。”

    李毅白了他一眼,“跟我有什么关系,有什么可跟我交代的?”

    小乙子笑嘻嘻地道,“您心里有数。”

    李毅无奈地摇了摇头,“只我一个人有数有什么用?未来几年我要操心的事情还多着呢,哪有闲功夫去想这些事?”

    小乙子道,“家主,我都帮您算计好了。您想想看呀,老爷去世您得守孝三年吧?三年之后三江商会这边肯定已经捋顺了,到时候唐小姐的年纪也大了,不是正好喜结连理吗?”

    李毅道,“你就没想过三年之后我都多大年纪了?唐小姐正是好时候,青年才俊有的是,又何必跟我这样一个老头子混在一起?”

    他的声音透着几分疲惫和落寞,口气虽然平静又轻松,但常年跟在他身边的小乙子还是听出了几分自暴自弃。

    小乙子立刻道,“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我看唐家是个挺好说话的人家,还能因为年纪来为难您不成?更何况年纪大点儿的人才知道心疼人,唐小姐如果嫁给了您,肯定会被当成宝一样捧在手心里。唐家如果真心疼爱女儿的话,一定不会拒绝您这位乘龙快婿的。”

    李毅道,“你可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觉得好的东西别人却未必觉得好。这世上的事,哪能全都按照自己的心意来呢?这件事以后不许再说,不然我就拔了你的舌头。”他冷冷一笑,看着身上的孝服道,“老爷子一死,李家这边肯定不会安分,你把兄弟们全都召集回来,日夜守在家里以防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儿,我不能无人可用。”

    小乙子有些意外,“怎么着,他们难道还敢向您下黑手不成?”

    “这也不是没可能的事儿。”李毅淡淡地道,“兔子被逼急了还会咬人,何况人本身就不是太能吃亏的主。”

    小乙子咬着牙道,“他们敢!谁要是敢动家主一根头发,拿他这辈子就别想善终了。”

    李毅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不过这种乱糟糟的时候还是小心为上吧。”他忽然压低了声音,特别提醒道,“而且你别忘了,江家到现在还没有动静呢,我总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江家可不是这么能耐住性子的人。你找个眼睛机灵的人待在门口,专门盯着这些进进出出的人,免得有人浑水摸鱼,趁乱造事,到时候我们腹背受敌不好应对。”

    小乙子答应了,“我明白。”

    两个人话音刚落,就有李家下人急匆匆地找了回来,“家主,李家的宗祠的三位太老爷过来了。”

    小乙子十分意外。

    李家这三位太老爷年纪大的已经九十七岁高龄,年纪最小的也已经八十几岁,平时出个门都费劲,怎么今天像是商量好了一般,居然一起过来了?

    他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紧张地像李毅看过去。

    李毅倒是一脸平静,闻声不动声色地道,“来就来呗,你慌什么?请到前厅里好茶招待着,我一会儿就过去了。”

    一副没怎么放在心上的模样。

    李家下人明白了风向,立刻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李毅冲他挥了挥手,下人赶忙出去安排。

    小乙子道,“三位老太爷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李毅冷笑道,“他们这个时候不来,就没有再来的机会了。”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所以也不见得有多惊讶。他吩咐小乙子,“你立刻去召集兄弟,今天天黑之前务必要让李家像铁桶一样水泄不通,一切都要在我的掌握之中。还有,所有人都带上家伙,听我调配安排。”

    小乙子郑重地点了点头,“明白了,我这就去。”

    等他脚步飞快地走出院落,李毅这才觉得深深的疲惫。他甚至有些站立不稳,之前受伤的脚腕又开始疼了起来。他找了个台阶坐下,小心翼翼地解开了用手帕包着的野果子。

    红红的果子看上去就很好吃,李毅已经能想到唐学茹一脸陶醉的品尝时的样子了。

    他微微一笑,拿出一枚果子吃了起来。

    酸酸甜甜,果然很不错。

    吃完果子后,他盯着那块手帕出神。洁白的帕子只在一角绣了两颗红樱桃,看着鲜艳欲滴,别有一番雅致。细细闻起来,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缕清香。李毅仔细地回想了一番,唐学茹身上好像就是这样一股淡雅又芬芳的味道。

    远处传来丧乐的声音,配合着和尚们念经的动静,让这本来惬意的黄昏变得嘈杂起来。

    李毅轻轻地叹了口气,却仿佛被单独隔开在一个空间里,根本感受不到外面的任何风吹草动。

    此刻的他只有安心地坐上一会。

    没过多久,便有两三拨人来找李毅问话。李毅脸色不悦地道,“家里没有管事吗?事事都让我来定夺,还养那么多人做什么?不如干脆趁我父亲去世之际,好好地清理一番,把那些没用的人全都撵出去好了。”

    下人们吓得大气也不敢喘,一个个夹着尾巴跑开。

    李毅只觉得头疼,正想再休息片刻,又有人跑了过来。

    李毅生气地喝道,“又是什么事儿?”

    那人道,“家主,唐老爷和唐少爷前来吊唁,小乙哥让我来通知您一声。”

    李毅一怔,连忙站起身,顾不得脚上的痛楚,快步向外头走去。

第六百三十五章·吊唁

    唐崧舟和唐学荛是从别人嘴里听说的消息。虽然唐家和李家没什么太深的交集,但在白蓉萱的事情上,唐崧舟始终感激李毅的提醒和帮忙,要不是他,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得知李老爷去世之后,唐崧舟便放下了铺子里的活,带着唐学荛上门来了。

    灵棚前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棺材一侧还有李家宗族中的晚辈戴孝守灵,还礼磕头。

    另一旁则是二十几位和尚,正闭着眼睛念经。

    四处乱糟糟的,唐崧舟在灵前行了礼,就被人群中的老熟人抓到了一边。

    “你也过来了?”

    唐崧舟点了点头,“乡里乡亲的住着,我过来看一眼。”

    老熟人低声道,“瞧见了没有?李老爷一没,李家的这些人便有些不安分起来,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正商量着怎么办才好呢。”

    唐崧舟诧异地问道,“有什么可商量的?”

    老熟人微笑着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李家这堆人里没几个成器成才的,当初全是靠李老爷提携才能有今天这样的好日子,李家宗族的人见到了好处,便将田产和铺子全都交给了李老爷。如今李老爷没了,家里的大权落在了李毅的头上,李家人自然要商量商量怎么办。”

    唐崧舟道,“这些人杞人忧天了,我看李毅这孩子比李老爷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实在是能干极了。李家交到他的手中去,肯定会越过越好的,这些人还有人可不放心的?”

    李老爷后来因为吸食大烟不能出门的事杭州城的人谁不知道?唐崧舟虽然不是喜欢打听别人家事的人,但关于李老爷的事情也听得多了。

    和李毅相比,他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能够带领全族披荆斩浪的可靠之人。

    老熟人知道唐崧舟性格耿直,闻声便解释道,“这还不容易猜吗?李老爷是个好说话的人,对李家宗族的人向来宽和,要什么给什么,从来也没说过一个不字。这些人都已经被惯坏了,这次换上来的李毅可不是块面疙瘩,由着他们揉捏,真要是把他惹急了,人命在他眼里都不算什么。李家人和他打交道,可不能再像之前那样随心所欲了,钱帛动人心,这些人怎么可能不商量出一个对策来呢?不过啊……我看他们这小算盘打得再精明也没用,正所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李毅这小子手段实在太多,而且向来不近人情,真要是把他惹急了,那可没有好果子吃。”

    唐崧舟却觉得李毅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的冷漠无情。

    他轻声道,“这种事情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讲白了还不是各为其利?我倒是觉得李毅那孩子忍辱负重,年纪轻轻就能扶持家业,让一个岌岌可危的李家过上了今天这样的太平日子,论手段论城府,他可比李老爷强太多了。而且和他打过两次交道,也并不像外界传得那样不堪,想必是当初跟在江会长的手底下,许多江家做得黑心事,最后也都算在了他的身上,等于是帮人背锅了。”

    老熟人却有些不以为然,“你也别这么说,李毅要真是个好人,就不会和江会长那种为恶不做的人搅和在一起了。”

    唐崧舟替李毅辩解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当初李家的情况实在太糟糕了,李毅又是个年纪不大的孩子,商界的水这么深,就是你我这种大半生都在其中沉沉浮浮的人都不敢说能摸得清楚,更别提他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了。谁会将他放在眼里啊?他要是不靠上江家这棵大树,李家早就没了。咱们没经历过这种情况,自然也不明白其中的辛酸,你可千万别被外人的闲言碎语给蒙蔽了眼睛。现在骂江会长的人多了,想当年他还把持着三江商会的时候,可没人敢说他一个不字,谁见了不得乐呵呵地上前打招呼,马屁拍得乒乓作响,现在人走茶凉才敢嘀咕几句,这样人说出来的话还能信吗?”

    老熟人点了点头,觉得唐崧舟的话很有道理,“你说得对,的确是我狭隘了。”

    而闻讯赶来的李毅躲在一旁听到唐崧舟替自己说话后,心里实是说不出的高兴。他快步迎出来,冲两人拱手行礼,“唐老爷,于老爷,劳烦二位拖步前来,李毅感激不尽,请到厅内喝茶。”

    唐崧舟冲他笑了笑,“乡里乡亲这么多年,于情于理我都该来看看。你不用忙着招待,我一会儿就要走了,等出殡的那天再过来。”

    李毅道,“怎么也要吃口饭再走,我已经命人定了席面,一会儿就送来了。”

    唐崧舟道,“你身上还有一堆的事情要忙,就不用管我了。好好保重身子才要紧,死者已去,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呢。”

    李毅感激地答应了一声。

    唐崧舟又留了片刻,这才提出告辞,李毅亲自将他送到了大门口。唐学荛注意到李毅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小声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脚伤又犯了?”

    李毅道,“可能是这几天路走得有点儿多。没事儿,我晚上找个没人的时候擦点药油就好了。”

    唐学荛叹了口气,“你要是有什么事儿需要人去办,可以命人来找我。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儿,可以帮你跑个腿。”

    李毅笑了笑,“行,多谢你了。”

    唐崧舟又叮嘱了李毅几句,这才和唐学荛并肩而去。

    李毅看到昏暗的光影下,唐崧舟和唐学荛父慈子孝的模样,心里说不出的怅然。

    李毅在大门前站了片刻,直到有人来叫他,他这才回到院子里去。

    周姨娘则躲在没人的角落里,一边吃着西瓜一边一脸阴沉地算计着未来的出路。

    身边的仆妇小心翼翼地盯着她,“我劝姨娘还是少动没用的心思,这个时候去跟大爷顶针,怕不是在作死!”

    周姨娘冷冷地道,“你们怕他,我可不怕!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他的长辈,他难道还敢对我不敬?别以为他这个时候高枕无忧什么事儿都没有,李家的宗亲长老不知道怎么算计他呢。我要是这个时候不给自己多挣点好处,将来就彻底的没好日子了。”

    她身边的这些人都是李家的人,周姨娘来到李家后花了好一番功夫才将他们收买为自己所用。

    眼瞅着李老爷已经走了,周姨娘又不安分起来,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她和李毅肯定不是一路人,这时候要是能站到李家宗族那边,说不定还能多分一些好处。

    想到这里,周姨娘眼睛里闪出阴狠的目光。

第六百三十六章·动静

    一直在周姨娘身边服侍的人毕竟是李家买回来的,虽说半路出家对李家和李毅都没什么忠心可言,但她们却对李毅处置人的手段非常恐惧,看到周姨娘的表情后,仆妇便立刻提醒道,“姨娘有功夫算计这些,还不如仔细琢磨琢磨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呢。真和大爷撕破了脸,您想周全全身而退的办法了嘛?”

    提起李毅,周姨娘也是一阵害怕,不过她比较不怕死,而且烟花柳巷里坎坎坷坷走过来,她早就不是个不谙世事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了。人生人死本就在一念之间,为什么不拼一个活路呢?

    周姨娘咬了咬牙,重新振作了一番精神,“你别一口一个李毅的,你们怕他,我可不怕!他就是个窝里横没出息的东西,当年跟在江家父子的屁股后头,还不是点头哈腰一副奴气的样子?在我这儿耍什么威风?”

    仆妇小声道,“我的姑奶奶,您可小点声吧,小心再给人听到。你不要命了?”

    周姨娘大声道,“反正都是个死,我还有什么可怕的?我不怕被人听到,只管让李毅来杀我好了。他父亲刚死,又把亲爹的小老婆给逼死了,他还想不想外出走动,要不要做人了?”

    一副拿稳了李毅不敢动她的模样。

    仆妇没想到她心里还有这样的算计,虽然惊愕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不过两个人谁也没注意到屋外的窗下此刻正躲着一个身影,等她们把话说完,这人才轻手轻脚地找到了忙碌的小乙子,把刚刚听来的话一字不差地告诉给了小乙子。

    小乙子听后冷笑道,“家主果然料事如神,大老爷这才刚闭上眼,后院就有人不消停了。你给我盯死了周姨娘的动静,一刻也不能放松,就连她每日见了什么人,跟谁说了什么话也要给我探听得清清楚楚。回头论功行赏的时候,我会在家主的面前帮你美言几句,绝不会让你白跑腿没功劳的。”

    “瞧小乙哥说的。”这小瘦子笑嘻嘻地道,“自从跟了您,不但有饭吃,日子也平稳多了。我没什么可求的,能在家主跟前儿出份力就行。至于功不功的,我根本就没放在眼里。”

    何况小乙子这个人平日里虽然痞里痞气的没个正经,但为人却非常得讲究,从来也不玩偷奸耍滑的那一套。只要是他认准的事情,就一定要做成才行,一旦被他认为是朋友,两肋插刀也不在话下。

    底下不少兄弟都觉得小乙子这个人可交,所以对他吩咐下来的事情大家没一个敢怠慢的,只怕自己做得不好,让小乙子在李毅面前丢人难做。

    小乙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诚心诚意地道,“此时家主正是一个头两个大,咱们底下人多帮着分担一些,他才有精力去对付上头的人,只要家主好了,咱们的日子也不会太差。你好生做事,将来的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的。”

    小瘦子点了点头,“小乙哥只管放心,我一定会尽心尽力的。更何况这些年跟着你风里来雨里去的,也见过了不少世面,别说周姨娘就是个娘们,比她更厉害的人我也见得多了,还能让她飞了不成?”

    小乙子郑重地提醒道,“你可千万别小瞧了女人,这个周姨娘不是吃素的,你小心大意失荆州,一切还是小心些得好。你跟兄弟们招呼一声,等忙乎完老爷的丧事,我请哥几个喝酒,咱们好好地喝上一顿,不醉不休。”

    小瘦子立刻答应道,“那敢情好,我跟兄弟们一说,他们保准要乐开了花。”

    小乙子又不放心地叮嘱了几句,让小瘦子继续盯着周姨娘的动作。另有人过来回话,“小乙哥,李家的长辈聚在花厅里正小声商量着怎么夺家产呢,你得提醒家主一声,让他有个准备才行。我听这些人商量得头头是道,像是有备而来,家主要是一个不留神,还真容易中了他们的圈套。”

    “哦?”小乙子疑惑地道,“你把他们的话一字不差地跟我说清楚,我一会儿去见家主的时候,也知道跟他说什么。”

    这人便一五一十地将在花厅外偷听来的话说了出来。

    原来李家的人觉得李毅不好对付,生怕养虎为患,将来家业被他霸占在手里,宗族这边拿不到好处,于是想将之前交由李老爷管理的产业悉数要回。还有人道,“咱们也不能便宜了李毅,除了应得的那一份,多少要抠点好处出来。反正大哥已经过世了,空口白牙死无对证,还不是咱们怎么说怎么是?我们把话先商量好,到时候相互配合你一句我一句的,还不把李毅那小子唬得一愣一愣的?外界虽然传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人,多半也都是以讹传讹,算不得数的。他要是真这么厉害,也不至于走到今天了。”

    也有老成持重的人觉得这样的做法十分不妥,“这些年一直都是李家帮着管理家里,每到年节便把收益红利反给我们。要不是这一家子,咱们的日子早不知道什么样了。人心不足蛇吞象,怎么能做这样缺德的事情呢?我看只要把产业要回来就是了,不要多做无谓之事,免得讨不着什么好,最后双方面上都无光。”

    先前说话的人立刻道,“您老怕了,我可不怕!你以为李毅父子俩真这么好心帮我们管家产呢?这中间他们捞了多少好处谁知道?每次分红利的时候,还不是他们说多少就是多少?我才不信他们爷俩是菩萨心肠,乐善好施助人为乐呢。我们分得的毕竟是少数,只是人家爷俩指缝里流出的一丁点儿,大头还不是被把持在人家的手里?我要是不趁这时候多要一些,将来再来讨要,李毅那冷血无情的东西能认我这个亲吗?”

    不少人都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没错,没错。之前想跟李毅要来账本看一看,也被他二话不说地拒绝了。这里头要是没有猫腻,他又何必这么藏着躲着的?”

    “而且大哥这几年一直不怎么理家,整天就知道抽大烟。你们知道那大烟膏要多少钱吗?李毅不断流的供着自己的亲爹,花钱像流水一样眼睛都不眨一下,谁知道是不是花得我们钱?”

    大家同仇敌忾,没一会儿就商定好了主意。

    那些老成持重的人虽然觉得不妥,但少数服从多数,最终也只能默许了下来。

    小乙子听完,冷笑着道,“这些人可真是狗肉上不了高台盘,一个个又想做婊子又想立牌坊,好处要真是这么好拿的,家主这些年岂不是白混了?让他们好生等着,回头有跟他们清算的时候。你继续回去盯着,把耳朵给我掏干净了,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不能落下,知道吗?”

    对方点了点头,快步而去。

    小乙子则急急忙忙地去找李毅商量对策。

第六百三十七章·守孝

    李毅刚送完唐崧舟,又送走了三江商会的几位老板,此刻正一脸疲惫地站在门口出神。

    三江商会藏龙卧虎,没一个简单的人物。

    更何况是能够在江会长眼皮子底下谋生,最后谁都不得罪,全身而退明哲保身的厉害人呢?

    这几位老板名义上是来吊唁,但话里话外却是另有深意。

    就比如那位姓高的老板,临走时便意有所指地道,“李公子务必节哀,生老病死本是人之常情,令尊虽然年轻了一些,但有你这么个孝顺儿子操持后事,他在天有灵,想必也欣慰极了。令尊去世后,李公子可要守孝三年?”

    李毅知道这老狐狸肯定不会随随便便发问,既然问了,就一定有他的道理。此刻李毅的脑袋里乱糟糟的,一时三刻倒还真猜不出他的用意,只能淡淡地答道,“为人子女者,自然要百善孝为先。如今家父突然去世,我心里不但难过更觉得愧疚,没有在他生前多多尽孝。我思来想去总觉得不安,决定为他守孝三年,好好尽一尽自己的孝心。”

    虽然古往今来,多有父母去世,子女守孝三年的旧习。但如今时代已经不同了,许多人都觉得这规矩压得人喘不过气,所以大多数都改为守孝一年,甚至还有守孝百天的。李毅也老大不小的,如果真守孝三年,不免耽误了婚期,问出这个问题之前,高老板本以为他一定不会守孝这么久的。

    毕竟李老爷稀里糊涂的,无论家事还是外面生意上的事,非但帮不上什么忙,还总是添乱。

    别的不说,上头有这么一个声名狼藉,每日只知道抽大烟度日的父亲,李毅在外行走就要被人轻看一层,当年江会长对他颐指气使,其中不免也有些这样的原因。

    有这样一个父亲,孝守不守其实也都是一样。

    不过听到李毅嘴里的答案,高老板还是心中窃喜,嘴上却平静地道,“这样也好,正好抽出心来好好做事业。俗话说齐家治国平天下,家事不平何以去处理外面的事?等你理顺了家事,外头的好事自然也就接踵而来了。”

    李毅深深地看了高老板一眼,“但愿如您所言吧。”

    高老板虽然姓高,但身材却又矮又胖,皮肤又白又嫩,就像一块上好的肥肉。而常年跟他混在一起的艾老板虽然姓艾,但却生得瘦瘦高高,活像一根细长的竹竿,跟他说话的人不免要扬起脖子来。

    艾老板在一旁看似无意地道,“李公子还不知道把?三牌坊的这一场大火,要不是有您从中主持调停,到现在也未必能破土动工。大家相互推诿扯皮,这件事还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呢。我前两天路过三牌坊的时候,特意让车夫停了一脚。现如今房子已经盖得差不多了,白墙黑瓦,看着就非常的气派,可比过去的房子还要好出数倍。依我看,照这样的速度进行下去,入秋时节大概就能回迁入住了。正是桂花飘香的好时节,这些因为大火无家可归的老百姓也能回到属于自己的家,传出去岂不是一番佳话?李公子积德行善,千古留名,不只是受灾的人家,杭州城的百姓也不会忘了你的诸多好处。”

    李毅微笑道,“当初也没想过这么多,不过是看百姓流离失所可怜罢了,尽力而为,实在谈不上什么佳话。更何况我年纪轻,不懂事,要不是靠商会里各位前辈的鼎力相助,事情也未必能进展得这样顺利。我原本还打算等房子彻底建好之后,再请众位庆祝一下。不巧遇到父亲去世,这件事儿也只能往后托了。”

    高老板道,“这有什么?只要大家都还在杭州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有庆祝的时候,眼下还是把李老爷的丧事料理清楚了才是正经。”

    艾老板则道,“我看今日前来吊唁的人也着实不少,就连失火的那几家也都派了人来,可见好人有好报,人人心里都有一杆秤,这不就都记着李公子的好吗?李公子如今风头正盛,可千万要抓住这好时候,要知道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可不是人人都有这样的好机会。你要是把握不住,它再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李公子若是能好好利用这次机会,未必不能成就大事。”

    合着是让自己趁着这样出风头的机会,赶紧坐定大事,把三江商会的会长之位收在囊中。

    李毅有些搞不懂高老板和艾老板的用意,这两人都是老奸巨猾的主,怎么会忽然站队到自己这一边呢?

    这里面会不会有诈?

    李毅道,“什么大事不大事的,我只想把眼前的事情做好就行了。”

    高老板笑眯眯地道,“眼前的事自然要紧,将来的事情也怠慢不得。人总是要向前看的,谁能一直留在原地不成?李公子是聪明人,自然明白我话里的意思。有时候你不往前迈一步,等别人迈过来的时候,后悔就来不及了。”

    李毅道,“是,高老板言之有理。只不过我此刻却无心顾及其他,只想让父亲入土为安,我这个做儿子的也能松一口气了。”

    “这也是应该的。”高老板道,“天色不早了,我们就先告辞了。李公子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切勿伤心过度。这个时候说不定有多少双眼睛躲在暗处盯着您呢,您可千万别亲者恨仇者快。”

    李毅道,“多谢高老板提醒,我一定留心注意。”

    高老板道,“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轻快简单。”他拱了拱手,和艾老板坐上马车离开了李家的大门口。

    小乙子急匆匆地走上前来,“家主,这一高一矮跟您说什么呢?这两个人可不简单,都是雁过拔毛的主,您和他们打交道可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不然被卖了还帮着他们数钱呢。”

    李毅瞪了他一眼,“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就他们两个那点儿小心思,加在一起也不够看的。不就是看我年轻,想把我送上会长之位做个傀儡,他们在后面指挥安排吗?我才不会中他们的圈套,三江商会这会长之位我势在必得,但却不是这么得的。现如今商会内部风起云涌,大家都有些不安分起来,这个时候谁惦记会长之位,谁就成为众矢之的。要不怎么杨老板和王老板呼声最高,这会儿却最消停呢?想要,不一定说出来,慢慢地谋划就行了。只要一切顺利,最后我会让他们用八抬大轿请我上任,到时候我还要装出一副犹豫不决来的样子呢。”

    小乙子冲他竖起一根大拇指,“高,实在是高!外头人都说高老板之所以个子这么矮,都是因为心眼太多坠住了。不过我看啊,这种事也未必全是作数的。要不然怎么家主这么聪明,却生得这么高大威猛呢?”

第六百三十八章·心思

    李毅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问道,“你这么急巴巴地跑过来找我,可不是为了说这些给我听得吧?”

    小乙子这才正了正神色,贴到李毅的身边,把刚刚眼线送来的消息如实汇报给了李毅。

    李毅听后一脸平静,微笑着道,“一切都在预料之中,所以也不觉得惊奇。不过这两伙人都没什么真本事,也不用放在眼里。你就安排手下仔细盯着,别起什么幺蛾子就行,至于其他的我自有安排,没什么可担心的。”

    小乙子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也悄悄松了口气,“周姨娘这边还好说,不管她怎么闹腾也翻不出太多的水花,我只是担心宗族这边,这些老东西没一个省油的灯,合起伙来算计您,我怕您不好应付。”

    “没什么不好应付的。”李毅依旧是那副无波无澜的样子,仿佛不管多难的事情到了面前,他都有办法却应对一般。这样的沉稳老练不动声色,让小乙子看得又佩服又激动。

    李毅继续道,“大不了趁机从宗族中脱离出来,大家互不相干,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各奔各的前程,谁也不用拴着绑着谁,两方都得好处,也没什么不好的。”

    小乙子面色微变,“家主,您决定的事情自然没有我多嘴的余地。只是您可要想好呀,老爷前脚去世,您后脚就脱离宗族,传到外人的嘴里,只怕对您的名声会有影响,眼下三江商会这头也是最紧要的关头,您可千万别因小失大,白白让到了嘴边的鸭子飞走了。至于宗族这边,您什么时候脱离处置不成,没必要非赶在这个节骨眼上。”

    天色渐晚,李家的下人有序的点起了白灯笼,李毅看着眼前忙碌的人影,缓缓说道,“反正我早已声名狼藉,多这一桩少这一桩又有什么大不了?这件事你就别操心了,我自有安排。他们若是想好好的,我自然愿意多容忍几年,他们若是不想好,那就一拍两散,谁也别为难谁了。”

    小乙子见李毅一脸疲惫,心疼地说道,“要不是有您在背后操持,李家能有今天吗?他们什么都不用干,躺在家里也能拿钱,还有什么可不满足的?这些人啊,简直不知道怎么想的。”

    “人心不足蛇吞象。”李毅面无表情地看着远处渐渐暗下来的苍穹,轻轻叹息了一声,“人就是这样,没有的时候想要有,可等有了之后又想要更多。欲望这东西本身就是无穷无尽的,穷其一生也未必能够得偿所愿。”

    小乙子听不懂李毅的这番话,但却听出了他口中的落寞。小乙子轻声道,“家主,您是不是很难过?”

    李毅摇了摇头,“有什么可难过的?人都有这一天,早早晚晚罢了,何况这些年我们父子早就没什么往来,一年到头也见不上两面。我整日要忙外头的事儿,他则每天嚷着要抽大烟,每次见了我也都是张口闭口的大烟膏,或许在他眼里,我还不如那点儿让人迷失心智上瘾发疯的玩意儿呢。”

    小乙子没有再说,只是静静地陪着李毅站了一会儿。没过多久,内院的管事跑过来请示道,“家主,内院的宗族的大爷们嚷嚷着饿了,让给叫席面呢,您看叫谁家的才好?”

    李毅扫了他一眼,“这档口叫什么席面?后灶有什么就吃什么,又不是欢喜的事情,大家还要推杯换盏的庆祝一番吗?”

    管事就知道这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偏偏自己又不能不来。管事恨不得把脸缩到脖子里去,垂头丧气地道,“是,小人明白。您看家里突然来了这么多人,都要安置在什么地方休息?”

    李毅道,“家里小住不开,何况又是丧乐又是念经的,住在家里怎么休息?让他们住到外面去。”

    管事点了点头,“那定哪家驿馆客栈?”

    李毅冷笑道,“不论你定哪里,他们都不会满意的。你就算把紫禁城腾出来,只怕他们还嫌空旷不热闹呢。既然这样,就让他们自己看着办吧,这件事你就别操心了。”

    管事神情微愕,有些搞不懂李毅这番话的用意。他诧异地抬起头,看着李毅道,“家主,您的意思是……”

    小乙子连忙站出来道,“你是不是忙糊涂了?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住宿的事情不用咱们安排,只管让他们自己找地方休息就是了。”

    这管事算是李家难得老实巴交的人,没什么坏心眼,所以这种出力还占不到好处的事情总是轮在他的身上。小乙子平日里和他相处得还算不错,得知小乙子没什么亲人,管事的婆娘逢年过节还会给他缝件衣裳或是做双鞋。小乙子记在心里,有了什么好东西也不会忘了他们两口子。眼见着他的话有些不妥当,小乙子便赶紧出来拿话提醒他。

    偏偏这管事是个不太会看人脸色的人,闻声一脸木讷地道,“可是家主……没有这样办事的,不管怎么说,人家是来奔丧吊唁的,哪有不招待的道理?别说这些宗族的爷们们会挑理,外头的人也会说您不懂事的。”

    小乙子脸色微变,连忙看向李毅,生怕他盛怒之下,会把这管事的直接踢回老家去。

    不过李毅倒是异常的平静,“你说得也有道理,那就随便找个驿馆算了。如果他们不满意,就请他们自己斟酌着办,咱们就不再管了。”

    管事点了点头,“小人明白。”

    小乙子连忙提醒他,“如果那些人闹腾起来,你也不用太客气。只管告诉他们,现如今家里老爷刚走,家主伤心欲绝正是难受的时候,茶饭不思,根本没心思顾及别的。大家都是李氏子孙的后人,他们中间更有些是家主的长辈,哪有做长辈不心疼晚辈的道理?让他们多多理解为上,等忙过眼前的事,家主再去向他们亲自赔罪。”

    管事嗯了一声,“我晓得怎么说。”

    等他走后,李毅才道,“谁要去亲自赔罪?要去你去,我身带重孝,短时间内都不打算出门了。”

    小乙子笑道,“我也就是这么一说,让您亲自上门去,他们配吗?”

    李毅问起他,“刚刚那管事姓什么?”

    “姓张,管家里的花草树植,他老婆子在后灶负责切墩洗菜,两个人都是老实巴交的人,但对人却非常的和善。您看我脚上的鞋,就是去年张婆子给我做的。”小乙子并没有隐瞒,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李毅,“前段时间还有人让他们收我做干儿子呢,不过张管事说他跟我虽然年纪差了一大截,却是以兄弟相处的,要是认了干儿子,这辈分就差了。”

第六百三十九章·挑事

    “还是个挺有意思的人。”李毅点了点头,“你回头去帮我探探他的口风,等父亲的丧事一完,家里的管事怕是要换一批,主管事的位置多半会空出来,你问问他有没有这个心思,如果有的话,我倒是觉得他这耿直的性子很是不错……”

    话还没说完,小乙子便激动地道,“不用去问,我就可以代他回答了。这是祖坟冒青烟的好事,他肯定一百个愿意!”

    李毅微微一笑,“你还是去问一嘴的好,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喜欢往上爬的,有些人就喜欢安于现状,过太平的日子。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小乙子迷迷糊糊地道,“什么鱼不鱼的?这样的天上掉馅饼的好事,难道还有人想拒绝?我就不信有这样的傻瓜。”

    李毅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听不懂了吗?没事的时候多去听听书吧,脑子里那点儿墨水已经不够用了。”

    小乙子道,“跟在您身边,我还有得学呢。”

    说话间又有管事来向李毅请示。

    李毅对小乙子道,“行了,别在大门口说悄悄话了,里面找不到人,还指不定怎么想呢,咱们进去吧。”

    两个人进了门,李家的宗亲果然闹腾开了,两三个脾气火爆的一股脑地冲到李毅的面前质问道,“李毅,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大老远地过来吊唁你父亲,结果酒席吃不上,晚间连个容身的地方都没有。你父亲这才刚走,你就这样对宗亲长辈,再过两年翅膀硬了,岂不是更不会将宗族放在眼里了?”

    李毅轻轻地哼了一声,“我翅膀早就硬了,你今天才知道?何况我的眼睛小,能放在眼睛里的东西实在是有限。”

    “你……”先前说话的人指着李毅,气得浑身直哆嗦,“你这是什么态度,有你这样和长辈说话的吗?”

    李毅轻蔑地扫了他一眼,“少跟我来这套,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是李家,我的地盘!你要是不愿意待,大可以现在就走,正门口在那边,我就不远送了。没了你,我照样办丧事,圆圆满满地将我爹送到山上去。”

    被怼得人气不过,抬步就要走,却被一旁的额人眼疾手快地拉住了,“这是干什么?大家都少说两句,也是大哥没得早,人人的心里都觉得惋惜,因此一直憋着一股火。李毅啊,快忙你的正事去吧,这里不用你招待了。”

    李毅头也没回的走开了。

    先前被怼的人生气地道,“你拉着我做什么?被他这么一个黄毛小子轻视,我以后还怎么在李家走动?”

    拉他的人道,“你这个人怎么到了这把年纪做事还是这样的冲动?你这个时候走了,回头家产的事情怎么办?你少得了好处,可别怪我没事先提醒你。”

    “哎哟!”那人这才醍醐灌顶,“可不是嘛!我的好老哥,要不是你,我差点儿就着了李毅的道了。这小子分明是故意拿话激我,他多气走一个,便能少分一杯羹,难怪他会这样轻视我们,连酒席客栈都不安排了。”

    两个人嘀咕了一阵,又厚着脸皮面不改色地回了花厅。

    李家的人正大咧咧地聚在一起商量对付李毅的办法,对于李老爷的死,他们脸上没有一丝的难过,反而对李家的下人指手画脚吆五喝六,恨不得让李家拿最好的东西来招待,但凡下人们手脚慢一点儿,也要被他们狠狠地训斥一顿。

    李家的下人气不过,在背后嘀咕道,“什么东西,狐假虎威,我们是李家的下人,又不是李家宗族的。一个个穷得只知道打秋风,在家主的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也只能在我们面前耍耍威风了。”

    宗族的长辈见到两人回来,不紧不慢地问道,“李毅怎么说?是不是要给我们叫席面安排上等的客栈?”

    那人道,“您可别提了,我让他好一阵嘲讽,一句好话也没捞着。”说着,他将李毅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了不说,还添油加醋,说了一堆李毅的坏话。

    李家的长辈们坐不住了。

    “这个李毅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连宗族长辈都不放在眼里,以后是不是要只手遮天,目中无人,我们在他面前还能得到什么好处嘛?”

    “不错!这个时候不给李毅点儿颜色看看,以后他还不骑在我们的脖子上任意指挥?”

    “这可不行!大家不如趁这个机会大闹一场,李毅不让咱们好,我们也别让他消停!他想顺顺当当将丧事办完,咱们偏不如他的意,大家这就随我去前头,我倒要问问他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有这么一个挑事之人鼓动,本就对李毅十分不满的人立刻响应,大家推推嚷嚷得正准备出门,一直没有开口家族中辈分最高的人忽然道,“都给我站住!你们也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人都做了祖父,怎么还是这样的沉不住气?”

    大家都停住了步子,有人不解地问道,“老祖宗,您怎么还帮李毅说话啊?您没看到他是怎么对待咱们的?这冷板凳可不好坐,何况要是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还真当李家没人了,都是好欺负的呢。”

    李家老祖宗白眉白须,说话有些提不上气,他缓了半天才慢悠悠地道,“你们想过没有,你们在人家父亲的葬礼上闹事,这脸皮可就彻底撕破了。不但外人会觉得李家宗族毫无规矩,还会觉得李毅受了天大的委屈。到时候你们怎么舔着脸去要产业?”

    大家一听,顿时冷静了下来。

    有人道,“可不是嘛,说不定这正是李毅的奸计,要不是老祖宗出声,大家差点儿就被他给骗了。”

    先前挑事的人也一脸后悔,“哎呀,要不是老祖宗提醒,我这可就惹了大祸了。”

    大家又少不得骂了李毅一通阴险诡诈之类的话。

    唐崧舟回到家里,眼见着家里空空荡荡的,母亲和孩子们都不在家,他居然还有些不适应起来。等着陪他吃饭的黄氏道,“就怕你不自在,我不是没出门吗?”

    唐崧舟笑道,“少年夫妻老来伴,还是你最心疼我了。”

    黄氏道,“听说李家老爷去世了,你过去了没有?”

    唐崧舟一边喝汤一边道,“已经去过了,李毅对我们唐家有恩,于情于理我都要过去看一眼,等出殡那天我跟荛哥早一点儿过去,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黄氏点了点头,“我用不用也过去?”

    唐崧舟道,“不用了,李家没有主事夫人,李老爷身边只有一个姨娘服侍,你过去了没人招待,反而让人觉得尴尬。”

    黄氏道,“这样也好。”

    两个人吃过了饭,早早地便躺下了。

第六百四十章·生死

    普济寺背靠普陀山,山中清幽安静,夜里凉风习习,比杭州城还要清爽。晚餐时大家吃了香喷喷的野菜包子,那野菜又爽口又有嚼头,就连平日里只少用一点晚餐的唐老夫人也一口气吃了两个大包子,要不是唐氏和李嬷嬷制止,她还准备吃第三个的。

    老人家年纪大了,肠胃功能不好,怕不消化,所以不敢让她多吃。

    就连张太太和丁夫人这种比较挑嘴的人也吃得非常满意,赞不绝口。张太太道,“自从来了普济寺,我就没吃过一顿好饭,今天这舌头才总算找回点儿滋味来。”

    丁夫人笑道,“这包子馅料太合我的口味了,是谁拌的?”

    丁夫人身边的妈妈道,“是唐老夫人身边的李嬷嬷。”

    丁夫人连连点头,称赞起李嬷嬷来,“嬷嬷真是好手艺,硬是把野菜拌成了满汉全席的感觉。”

    李嬷嬷笑着道,“夫人太太们不嫌弃就好,可不敢当这样的赞扬。”

    倒是唐氏一直吃不惯这些野味,所以只吃了半个,就喝起茶来。张太太知道她是个被娇惯出来的性子,什么都没有说。倒是唐老夫人,吩咐了白蓉萱领着唐学茹,不但给寺里的僧众分了一锅包子,还给住在隔壁几间禅房里的香客也都送了一些。

    唐学茹回来的时候,像只小鸟一般叽叽喳喳地道,“把头那间禅房住的是从山西来的人,好像是特意过来拜佛的,这也太有诚心了。山西离杭州是不是很远呀?”

    唐老夫人笑着把她揽在怀里,“才出去一趟,就打听到了这么多消息?你这张巧嘴哟,管得严些便好,要是松一些呀,怕是将来也要成个长舌妇,张家长李家短的,就没有你不知道的事。”

    “什么呀!”唐学茹嘟着小嘴道,“才不是我要去打听的,我对别人家的事情才不感兴趣呢,不信您问蓉萱。”

    白蓉萱坐在唐氏的身边道,“是真的,那户人家的来人中有一个年纪和学茹相仿的女孩子,他们家老夫人便打听起我们的年纪,可能是怕我们多心,所以上来就先自报家门,把家里的情况说了一通。”

    “这样啊……”唐老夫人点了点头,“那还真是祖母冤枉你了。”

    唐学茹道,“就是就是,我才不要做长舌妇呢,整天说长道短的,如果被人听到了,嘴巴会被撕烂的。”

    这样孩子气的一番话,都得唐老夫人和张太太一齐笑了起来。

    丁夫人道,“你们家这位茹小姐呀,快人快语的,让人看了就喜欢。而且一点儿都不认生,真真是个可人儿。可惜我没福气,膝下也没个适龄的儿子,要不然非追着她做儿媳妇。”

    她已经不止一次这样说了,可见是对唐学茹真喜欢。

    唐老夫人笑呵呵地看着孙女,“快别这么说了,你们再这么捧着,她可就真要飞上天去了。现如今还没个大人的样子,她爹妈成天跟在屁股后面,生怕她又惹出什么事情来,我都不敢再护着她了,你们也别说她的好话,不然她更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彻底的不服管束了。”

    张太太笑着道,“怎么会呢?茹姐儿就是性格活泼了一些,但是非曲直还是会分辨的。我这亲家公和亲家母对子女的要求也是严格了些,不过严师出高徒,要是没有他们的管教,我也不可能有这么好的儿媳妇。自从学萍嫁到我们家,我就松了一口长气,总算能理解那些做婆婆人的心情了。”

    丁夫人道,“你这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摊上了好儿媳就偷着乐去吧,有多少人因为婆媳关系不和,最后家不成家,闹得骨肉分离,这样的情况还少呀?你是有福气的人,碰上了这么个好亲家,这是上辈子修来的,可得好好珍惜才行。”

    她的口气又羡慕又惆怅,想到了自己云英待嫁的女儿,就忍不住泛起愁来。

    她甚至后悔还是搬家晚了,要是早一些来杭州,早点儿和唐家走动起来,说不定可以将女儿嫁到唐家去。有这么个明辨是非的老人在上头,唐老爷和唐老夫人又都颇有贤名,女儿嫁过去一定不会吃苦的。

    可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唐家只有一个少爷,还跟张太太娘家那边的李家小姐定了亲。

    丁夫人就算眼热,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大家说了一会儿,眼看着外面的天色暗了下来,张太太便起身告辞,唯恐的耽误了唐老夫人休息。

    唐老夫人下午走得多,也的确有些累了,闻声没有挽留,让唐氏代自己送客出门。

    张太太握着唐氏的手道,“你也早点儿休息吧,还送什么送,又不是外人!”

    唐氏将张太太和丁夫人送到门口,白蓉萱和唐学茹也一起离开。等她们回到禅房的时候,张芸娘已经睡了。她今天特别的累,饭后甚至没有出门,向张太太解释了一番就躺下了。张太太担心女儿,还特意过来瞧了瞧,结果只是夜里睡得少,白天又玩闹了一天累大劲儿了,张太太这才放心。

    寺中条件有限,吴妈送来了半温不热的水,白蓉萱和唐学茹简单洗漱了一番也在木板床上躺了下来。这床板又硬又不舒服,翻身的时候还会咯吱咯吱地响,两个人都很不习惯,一时半会睡不着。

    唐学茹便小声道,“也不知道李家怎么样了,你说李老爷怎么会突然就去世了呢?”

    白蓉萱轻轻叹了口气,“生死之事最难预料,这谁又说得清楚?”

    唐学茹道,“也不知道李毅怎么样了,突然没了爹,一定会非常的难过吧?”

    李毅……难过……

    白蓉萱觉得这两个词放在一起怎么听怎么别扭。

    唐学茹继续道,“你别看李毅愣着一张脸,对谁都冷冰冰的,但和他相处下来就会发现,他这人还是不错的。”

    白蓉萱好奇地打听到,“哎哟,你什么时候和李毅还有交情了?”

    “当然有了。”唐学茹一本正经地道,“他帮了我这么多忙,就算没交情也有了呀。要不是他,我的金项圈就被渡头那伙小贼给偷走了。”

    白蓉萱哦了一声,“李毅已经成年,见惯了生死,虽然难过但也会克制住的,你就别胡思乱想了。”

    白蓉萱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哥哥。

    父亲去世的时候,哥哥还是个什么都懂不的小孩子呢……

    白蓉萱翻了个身,脑海中全是白修治的身影。

    哥哥……你一切可好?

第六百四十一章·承认

    被白蓉萱牵挂惦记的白修治此刻也躺在床上,他的脑海中想得却是另一个人。

    没有睡下的孟繁生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说着话,“你怎么还不睡,明儿还有课呢,你就一点儿不觉得累?”

    白修治淡淡地应了一声,“有什么可累的?”

    孟繁生感叹道,“你到底是不是人?每天除了学校的课业之外,还要去帮君卓张罗小学的事情,你难道有三头六臂不成,怎么会不知道累呢?”

    白修治笑道,“做自己喜欢做的事,自然就不觉得累了。”

    孟繁生调侃着道,“不是做自己喜欢的事,而是帮喜欢的人做事才对吧?”

    白修治一怔,尴尬地解释道,“胡说些什么?”

    孟繁生道,“我和你在一起相处了几年,自问对你还是有些了解的。何况面对自己喜欢的人时,情绪是隐藏不住的。你每次看君卓的眼神都特别热烈,谁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要不然孙怡也不会一副受伤不轻的样子,没看她最近都不怎么来找你了嘛?”

    白修治没有出声,沉默地望着棚顶出神。

    他至今仍能记得初见商君卓时的样子,一双明亮的眼睛简直比天上的星星还要璀璨……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孩子?

    白修治只要一想到她,嘴角就会情不自禁地弯出一个弧度。

    孟繁生见他没有开口,有些激动地追问道,“你为什么不解释?难道你承认了?”

    白修治平静地道,“是啊,我的确喜欢君卓。”

    孟繁生哈哈大笑,“果然如此,我就知道自己不会看错的,偏偏每次问你都不肯承认。不过啊……”他想到商君卓,忍不住道,“君卓性格开朗爽快,泼辣直爽,哪怕是第一次见面也可以很快称兄道弟,的确很有魅力。也难怪你会动心,试问谁会不喜欢这样的女孩子呢?”

    白修治误会了他的话,有些紧张地问道,“你也喜欢君卓?”

    孟繁生笑得更大声了,“当然喜欢,不过却是朋友对朋友的那种喜欢。君卓大大咧咧的,以朋友身份的相处让我很舒服自在,但如果是爱人的关系……我又觉得自己没办法驾驭她,这辈子大概都要被她牵着鼻子走了。我虽然读了不少书,接受先进的思想理念,但骨子里却多少还是有些大男子主义的,还是想找个温柔贤惠的人做妻子,夫唱妇随,日子虽然不见得有多好,但两个人奔着共同的理想和目标努力,就算吃苦都会觉得很甜。至于你嘛……你性格温柔,就像只无害的小猫咪一般,碰上君卓这么一只母老虎,这辈子都只有被拿捏的份儿,一辈子都别想翻身了。”

    白修治道,“有什么拿捏不拿捏的,两个人在一起本来就该是平等的,遇到事情互相商量研究,共同面对艰难险阻才对。”

    孟繁生道,“你是个理想主义者,不管我说什么,你总有一套话在后面等着我。你不用想着说服我,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活法,只要你能过得好,身为朋友我也会替你高兴的。”

    白修治微微笑了起来,“谢谢,谢谢你广增,来南京的这些年,要不是有你一直帮忙,我未必能够坚持到今天。”

    孟繁生感叹着道,“这话应该我说才对吧?要不是你……”

    孟繁生想到了自己艰难时白修治的数次接济,若不是他仗义出手,自己早就因为没有学费而不得不辍学离开了。想到这里,孟繁生认真地保证道,“那些借你的钱我一定会还的,你放心好了。”

    白修治知道他是个要强的人,如果自己说不要,肯定会伤他的自尊心。于是便道,“好啊,反正你知道我家的地址,将来有了正式工作,记得把钱寄到我得家里去。”

    孟繁生点了点头,“好,一言为定。”

    白修治道,“再有一年就毕业了,你想好去哪里了没有?”

    提起这个孟繁生就觉得苦恼,“没有,反正不是上海就是北平吧……我不像你,没有那么多可选择的地方。”

    “要不……就去上海吧。”白修治道,“说不定我也会去上海,到时候我们还可以在一起相处,遇到什么事情的时候,也有个商量帮忙的人。”

    上海啊……

    纸醉金迷的上海滩,灯火辉煌的十里洋场。

    孟繁生道,“再说吧,明天的事情就留给明天去想,谁又知道呢。”

    口气中充满了无奈。

    两个人各有所思,屋内一时间安静异常,过了好一会儿,孟繁生才开口问道,“上海那边的人,又来找你了嘛?”

    白修治摇了摇头,“没有。”

    孟繁生‘哦’了一声,“最近倒是来得少了,我记得之前每个月都会有人来的。”

    白修治没有吭声,孟繁生又道,“你说要回上海,就回那个家里去吗?”

    白修治轻轻地吁了口气,心思很乱地说道,“谁知道吗?用你的话来说——明天的事情就留给明天去想吧。”

    孟繁生微微一笑,又道,“我总觉得上海那边来的人有些古怪,每次都神秘兮兮的,不像什么好人。跟他们打交道你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千万别被骗了。”

    白修治道,“不会的,他也是有苦衷才会这样的。”

    孟繁生没有再说,而是道,“对了,你的心意君卓知道了吗?我猜她一定已经知道了,你又不是特别会隐藏的人,她那么聪明,怎么可能感觉不到?你有没有向她表明心迹?”

    白修治道,“没有。有些事还是顺其自然的好,我希望君卓能够明白我的心意,进而接受我的存在。我担心冒冒失失地表白,会让她觉得不舒服,最后连朋友也没得做。”

    孟繁生笑道,“这你就想多了。你要家世有家世,要样貌有样貌,君卓怎么可能不喜欢呢?要我说你还是主动些,可别等君卓名花有主,你后悔都来不及了。”

    白修治倒是想得开,“如果我适合她,那么她就一定非我不可,如果她选择了别人,就只能说明我不合适,既然这样,又何必强求呢?”

    孟繁生叹道,“你啊……就是想太多了,我看你干脆出家做和尚去算了,满口的红尘看破,简直比高僧还有见解。”

    两个人在床上说了一会儿话,孟繁生又问道,“对了,你的亲戚什么时候走?”

    “就这两天了吧!”白修治道,“见到我一切都好,他们也就能放心了。家里还有很多事,他们不能再外面待太久的,我祖母也会不放心。”

第六百四十二章·体贴

    孟繁生道,“可也是,这孩子都是老人心头上的宝,要不是把你惦记得紧了,也不可能安排他们两个过来。俗话说行船走马三分险,何况这年头四处都在打仗,简直没有个安全的地方。你知道吗?听说前段时间曾绍权为了稳固西南的局势,秘见了川军的总司令吴岩祚,封城戒严就是了为了这个,唯恐走漏了消息,被线人提前得到了消息会对吴岩祚不利,吴岩祚这些年得罪了太多人,听说黑道上有人出吴岩祚体重一样的黄金做酬劳,要取他项上人头呢。”

    “你这都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白修治道,“吴岩祚手底下有枪有炮,川军作战素来英勇,吴岩祚指挥有方,手底下又有不少能人,曾绍权想要和他搞好关系倒也可以理解。毕竟现在几大军事部署,川军离南京最近,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的话,只要吴岩祚愿意保,曾绍权就一定可以全身而退。”

    孟繁生摇头笑道,“可偏偏这位吴司令不个好答对的主,别看他是个没什么学问的粗人,但脑筋却绝对够用。听说他手下有一位非常厉害的智囊,好像是姓彭,简直料事如神,吴司令能够平步青云走到今天,多亏了这人的帮忙,才能几次死里逃生,最终稳稳坐在了川军第一把交椅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外边夸大其词,都说这位彭先生乃是诸葛亮转世而生,有偷天换日的本事,而且能够未卜先知,实在是不能小觑。”

    白修治却不相信,“你不要听外人胡说,要是真有这样一身好本事,怎么可能愿意甘居人下?”

    孟繁生嗯了一声,“你说得也有道理,这位彭先生要真像传言中那么厉害,何不将吴岩祚搞定,然后自己当上总司令,到时候吩咐指挥,自有一番气派,又何必做人家手底下的人呢?就算吴岩祚再怎么将他礼为上宾,也没有自己来得自在。除非……”他脑筋一转,有了主意,“除非彭先生有什么把柄在吴岩祚的手里,又或者两人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越说越玄了。

    白修治道,“你可行了吧,亏我一直把你当成一个思想先进的进步青年,没想到也是这样的不靠谱。”

    两个人又嘀咕了一会儿,终于累到极致,这才昏昏沉沉地躺下了。

    而躺在驿馆床上的吴介却还没有入睡。

    他们已经来到南京几天了,唐学荛已经开始做回程的安排了。拉载他们过来的船只在渡头装卸货物,只要货物装满一船便要拔锚启航,他们两个自然也要跟着回去。

    这些天只要没课的时候,白修治就会到驿馆来找他们,带着他们两个四处游览。南京不愧是六朝古都,路边随随便便一个房子都有极大的历史典故,白修治向他们介绍发生在这里的风物人情时,把唐学荛和吴介听得悠然神往,甚至都不觉得累,一路走下来,简直就是收获满满。

    尤其是吴介,增长了见闻不说,也让他对白修治更加的钦佩,两个人的关系也更加默契和轻松了。

    吴介稍稍松了口气,不像来之前那样担心了。他还真怕白修治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每天就知道胡闹玩乐,而且脾气刁钻古怪不好相处。要是自己以后跟着的是这样的人,他一定会闹心死的。

    没想到白修治不但平易近人,而且才思敏捷,说起话来柔声细语,只会让人觉得舒服。最难得的是他特别会为别人着想,就比如在夫子庙游览的时候,唐学荛走得有些累了,但又不想说出来,只能咬牙坚持着。不过白修治却敏感地察觉出了异样,借口说自己有些累,让大家休息一会儿再走。

    吴介当时就觉得他非常地体贴。

    不但全了唐学荛的面子,还让他不必强撑着,总算缓了一口气。

    可就算这样,等晚上洗脚的时候,唐学荛的脚底板还是硬生生走出了一排水泡。吴介张罗着要去买药油,唐学荛却大咧咧的挥了挥手,抹干了脚躺在床上道,“擦什么药油,我又不是娇滴滴的千金小姐。可见我还是缺乏锻炼,平日里在杭州走得也不少,还以为自己已经很行了呢,没想到啊……看来以后我还得多走动才行,这事儿要是搁在我爹的身上,就算再走三个来回也不会像我这样叫苦连天的。”

    这倒是真的,唐崧舟毕竟是走过远路的人,这点儿辛苦还是能吃的。唐家家教虽严,但对子女却还算宽厚,唐学荛自小到大也没吃过什么辛苦,虽然算不上娇生惯养,但和吴介这种自小务农干活的人还是不能比。

    吴介没有听他的安排,转身准备出门去买药油。结果却被店伙计给拦住了,“这大晚上的去哪买药油,早都关门了。也别废那个事了,我手里就有,你拿去用着,回头再还我就是了。”

    态度倒是异常的客气。

    吴介之前出门去宁波的时候,住在一间比这还要小还要破的小客栈里,那里的店伙计整天丧丧着脸,就像谁欠了他多少钱没还似的,每次跟他说话都爱答不理的,被问急了反而还会冲着你乱嚷嚷起来。

    吴介以为所有的店伙计都是看人下菜碟的类型,一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店伙计转身回房找来了药油,“这可是世一堂家的,非常的好用,我的脚腕小时候受过伤,多走一点儿路就要疼个没完,晚上睡前揉一揉,第二天早上就好了。”

    吴介感激地接到手来,“这怎么好意思……”

    “嗨,这有什么的?”店伙计倒是异常的大方,“本身也不值什么钱,更何况出门在外的,谁还没个求人的时候,能帮我就帮你一把,也就这么大点儿能耐,你若是要别的我也没有呀!”

    吴介再三道谢,拿回去给唐学荛的脚上擦了一点儿,那药油虽闻着有一股清香,但涂抹在伤口上,疼得唐学荛龇牙咧嘴,强忍着抹了一丁点就说什么都不要了。

    可没想到药效却出奇的好,第二天早上水泡就全都瘪了回去,而且走路也不疼了。

    唐学荛立刻道,“这药油好用,我们多买几瓶带回去,别人就算了,起码要给学茹送几瓶。她那个人整天爬上爬下打打杀杀的,用着的时候肯定多。”

    吴介笑道,“您说得对,出了一趟门,要是空着手回去,别人不说,茹小姐肯定一个不答应,到时候整天跟在屁股后面啰嗦,谁能受得了呀!”

    他的话提醒了唐学荛,后来两天再出门,他便开始有意地留心商铺里卖的东西,研究着要买些什么特产带回到家里去。

    只可惜天下商货一个样,几乎相差无几,这里卖的东西杭州遍地都是,一询问价格才得知有些东西甚至比杭州卖得还贵。

第六百四十三章·西医

    唐学荛听得直咋舌,背地里与吴介嘀咕道,“这些人也太黑了,一样的东西,在这里买一件,就可以在杭州买两件还有余了。”

    吴介这些天走下来,见识增长了许多。闻声他便淡淡地道,“这也没什么稀奇,南京和杭州还是有区别的,毕竟政府在这边,货物通达,价格自然也就水涨船高了。我前些天听驿馆的伙计说,他们这边房子的租金贵得吓人,每天打开门就得有生意,要不然只这一天的房钱就够他们受的。”

    唐学荛十分惊奇,“还有这样的事儿?难怪过去的人都说北京城寸土寸金,看来天子脚下果然都不一般。”

    虽然唐学荛当着白修治的面一直刻意地隐藏着自己的想法,但白修治却就看出些端倪,见状道,“你不用琢磨买什么回去,这里大多数东西都是走的上海和广州的货源,实在没什么稀奇的。想必这里有的,杭州也不少见。我早就准备好了礼物,到时候你替我捎带回去就行了。”

    吴介一听,更加觉得白修治十分细心,更重要的是体贴入微,事事都能办得让人心中愉悦,一点儿都觉得反感。

    唐学荛道,“哈哈,我出个门,哪有让你帮着准备东西的道理?”

    白修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我兄弟,跟我还客气什么?我这才不在家几年呀,你就跟我生分成了这样。再说了,这一年到头,家里要给我送多少波东西呢?投桃报李,我就买这一次回去,你还推辞什么?”

    唐学荛道,“可是吧……”

    “别可是了。”白修治笑道,“你尽孝和我尽孝有什么不同?再说了,南京这边的情况我比你熟,你就不要跟我争了,要不然被人坑骗了,岂不冤枉死了?”

    唐学荛见他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索性不再坚持,痛痛快快地答应了,“我正愁不知道买什么呢,你要是愿意帮我分担,我还省了钱呢,更好!”

    白修治道,“谁说要帮你省钱了,等我回杭州以后,你要带我去欢庆楼吃大餐,到时候非狠狠地宰你一顿不可。想在成家之前偷偷攒个小金库,我看你是做美梦!”

    唐学荛爽快地道,“这有什么难的?你回来我为你接风洗尘,到时候请全家下馆子都行!”

    兄弟二人非常的亲热,勾肩搭背的向前走去。

    归期将至,吴介想到的却是另一件事——临出门前,白蓉萱那段匪夷所思的交代。

    她让自己找医生给白修治检查一番,而且最好是请西医。

    这些天吴介在大街上走来走去,一直没有注意到西医的牌匾招牌,他心里琢磨着或许是白蓉萱说错了,什么东医西医的,只要会看病的就是好医生,还不都是一个样?

    结果他趁着打水的工夫跟店伙计嘀咕了一嘴,那店伙计立刻道,“我的好大哥,这可就是你孤陋寡闻了。这几年西医十分火爆,咱们南京城总共有六家西医馆子,可就算这样仍旧是一医难求。多少人从年初开始排,要到年终岁尾才能排得上呢。而且西医和中医不同,不立什么牌子,都是在门口挂一个红色的十字符号,你只要看到那个,就知道这是一家西医馆了。听说里面的大夫都是留洋回来的,还会给人开膛破肚,非常得厉害。”

    “开膛破肚?”吴介被吓了一跳,“那人还能活得下来吗?”

    这到底是医生还是杀手?

    吴介甚至开始脑补起白蓉萱让自己请医生给白修治检查身体的真正用意来……

    该不会……

    他急忙甩甩头,强迫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了。萱小姐和治少爷是亲兄妹,两个人亲还亲不过来呢,她怎么可能会对哥哥下毒手呢?

    店伙计见状连忙笑道,“大哥先别慌,这就是西医厉害之处了。他们把人开膛破肚之后再用线缝起来,人非但不会死,反而之前难受疼痛的地方还会得以好转。最开始西医刚在南京落脚的时候,大家都以为他们是会使魔法的妖道,可后来见证了几次奇迹之后,人就不得不相信起来。据说有一次,一个人已经没了气息,家里人都开始为他准备后事了。没想到正好一个西医路过,也立刻就用刀子将死人的肚子割开了,然后从里面切除一些碎肉又缝合起来后,那人居然活了过来,而且到现在还活蹦乱跳的,见人就夸西医的好处。还有一个年纪不大的孩子,也不知犯了什么毛病,肚子疼得直不起来腰,中医看了束手无策,结果送到西医那边,又是开刀缝线,第二天上午孩子就能下地走路了,你说神奇不神奇?”

    吴介自小在乡下长大,所有的见闻都是在来到杭州唐家之后。他怎么都不肯相信,疑惑地道,“别是骗人的手段吧,这些人不会是西医请来的托吧?”

    “哈哈!”店伙计倒是很喜欢他的爽快,闻声笑着道,“起初我也是这么想,不过一个是托两个是托,总不能人人都是托吧?何况一个人傻两个人傻,南京城的人还能都是傻瓜不成?远的不说,去年我们店掌柜被东西砸到了头,鲜血止不住地往出流,大家都以为他这次是不行了呢,没想到西医过来了,给缝了几针简单包扎了一下就说没事儿了,临走前给开了两包白色的小药片,让饭后服用。我们掌柜的你也见到了,可还有什么事儿没有?除了脑袋上留了个疤之外,再没什么毛病了。这是你我身边活生生的例子,怎么可能是骗人呢?”

    吴介点了点头,之后便在暗中偷偷留意店掌柜。

    掌柜的虽然平日里多半时间都戴个瓜皮小帽,但在店内住得久了,一早一晚还是会看到他不戴帽子的时候,头顶上果然有一道一寸长的疤痕。

    吴介不得不信,开始琢磨起如何替白蓉萱办成这件事,要不然回家萱小姐问起来,他也不好交代。

    只是他和白修治也是第一次打交道,上来就要给人请大夫,只怕白修治会觉得莫名其妙。

    就在他犹豫之间,商君卓难得上了趟门。

    自从那天早上送过包子之后,她便了没了音讯,唐学荛向白修治打听起她的消息,白修治只说要么是在渡头做工,要么就是在小学帮忙,总之每天都在忙着生计,没有片刻的停歇。

    白修治见到她,眼睛都变得亮了几分,“君卓,你怎么来了!”

第六百四十四章·镖师

    商君卓笑嘻嘻地道,“这是什么话,难道我不该来吗?还是说……”她打量着白修治,眼睛亮晶晶的,“你不欢迎我来?”

    “怎么会!”白修治急急地道,“你肯来我只会觉得高兴,怎么会不欢迎呢?”

    商君卓撇了撇嘴,“我来我的,你高兴个什么劲儿!”

    白修治一怔,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商君卓笑道,“你这个傻瓜,读书读得都要呆掉了。”揶揄完他,又对唐学荛道,“唐先生,您这几日都去了哪里?我这几日可真是太忙了,有心要招待您,结果却忙得连轴转,一点儿工夫也挤不出来,你可千万不要怪我呀。”

    唐学荛便把这些天走的地方数了一遍,商君卓道,“哎哟,那还真是去了不少地方,能去的都转了个遍,也算不枉此行了。”

    唐学荛笑道,“我当然没什么,只是辛苦了修治,不但要学校驿站两头跑,还要带着我们两个乡巴佬四处游览,可把他给累坏了。”

    商君卓闻声看向白修治,“你呀,平日里就是太少运动了,多动一动还是有好处的。一个大老爷们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以后能干成什么大事呀。看到我爹了没有,那就是个先例,你要是不想活成他那样,趁早强身健体,免得到老了还要靠女儿养活。”

    白修治道,“我才不会,你别看我瘦,但我还是很有力气的!”

    商君卓笑看着他,“就你,得了吧!你掰手腕都不是我的对手,还敢说自己有力气?”

    怎么能这么比?

    商君卓一口气能搬一百多斤的东西,渡头上的常年出苦力的人都比不上她,白修治怎么可能是她的对手?

    只是这个时候辩驳,不免让人觉得自己小肚鸡肠,所以他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作罢。

    商君卓见他没有和自己争论,心里十分的高兴,亲热地说道,“我今天才结了工钱,正好做东请你们吃个饭。你们中午还没吃吧?”

    白修治想也没想地说道,“你就算了吧,辛辛苦苦赚来的钱,还要供着学校那边的开销,我们就算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花你的钱呀。难得你有空,想吃什么只管说,我来做东好了。”

    商君卓板起了脸道,“少瞧不起人,规规矩矩地跟着走,哪来得那么多废话?瞧不起女人是不是?”

    白修治道,“你把钱都拿来请客了,学校那边要怎么办?”

    “这你不用管。”商君卓大咧咧地道,“正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山人自有妙计,你跟着瞎操什么心?”

    比口才,白修治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对手,只能拼命向唐学荛使眼色。唐学荛自然会意,别说白修治不答应,就是他也不愿意让一个女孩子出钱请自己下馆子,何况那钱都是辛辛苦苦赚来的,这样的乱世一个女孩子想要出来谋生,着实不太容易。

    唐学荛道,“哪有让你请客的道理?我来南京一趟,承蒙你们多加照顾,眼看着归期将至,还是由我来做东吧,只当是感谢你们。将来有机会到杭州来,我再请你们吃好的。”

    白修治唯恐商君卓拒绝,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抢着道,“也好,我跟你自然是不客气的,何况这些天陪着你跋山涉水的,可把我累坏了,你就算犒劳我一番也是应该的。”

    唐学荛道,“那是那是,何况给家人的礼物还是你准备的,里外里又帮我省了一笔,这都是要感谢的,可也不能全靠动嘴,不来点儿实惠的,总是让人觉得浮夸。这次出门前,不但祖母偷偷贴补了路上的花销,我母亲和父亲都单独给了我一些,我现在可是个土财主,你们千万别跟我客气,想吃什么尽管说,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等回去把钱一交,立刻就又成光杆司令了。”

    商君卓见他们兄弟俩你一句我一句地唱起了双簧,索性不再坚持,而是道,“不管是谁请客,总归要出去吃的,你们赶紧收拾一番咱们好出门,我已经有些饿了。”

    唐学荛和吴介答应了一声,纷纷回房换衣服。白修治则坐在商君卓的对面,和她闲谈起来,“最近渡头的活计很多吗?我瞧你好像又晒黑了一些。”

    商君卓不太在意地道,“别提了,渡头那边来了一群山东人,他们抱成了帮行事,把价格压得很低,已经惹起众怒来了。渡头的生意越来越不好做,我打算做完最后这一单就不去了。依我看呀,渡头那边最近只怕要有一场血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那种,现如今日子不好过,多少人都指着这三瓜俩枣养家糊口过日子呢。山东帮这么不讲究,一上来就坏了规矩,以后的买卖要怎么做呀?没有这么办事的,别看渡头那边乱泱泱的,没事儿的时候自己人还要争吵不断,但真来了外人,这帮人还是会齐心共抗外敌的。我不想掺和到这里面去,打算见好就收,赶紧把自己摘出来。”

    白修治听了连连点头,“这才是真正的明智之举,俗话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南京城里这么多活计,你也没必要非搅和到渡头那么混乱的局面里去,凭你的本事,不论去做什么都会做得很好,一定会找到新活计的。”

    “那是当然。”商君卓一点儿都不客气地照单全收,笑着道,“不是会找到,而是已经找到了。修治,你说我去做镖师怎么样?”

    “镖师?”白修治有点儿傻眼,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才好。

    商君卓道,“对啊,就是跟着镖队走镖。其实安福镖局的赵把头已经找过我很多次了,开出的价格也算诚心诚意。我只是担心走得太远,爹这边有个什么事儿我不能照顾及时。不过现在局势已经如此,我再不谋后路,不止我和我爹要无家可归,学校的那些小可怜要怎么办呀?我思来想去的,觉得不如趁着年轻出去闯荡闯荡,顺便还能增长些见识,有什么不好?你说怎么样?”

    白修治当然觉得不怎么样!

    他无论如何都不想让商君卓去风餐露宿的吃那份辛苦,尤其是四处战乱不断,实在太过危险,她一个女孩子跟人走镖,简直就是走在刀刃上,一个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小命都有可能交代了。

    白修治皱着眉头严词拒绝,“不行!我不同意!这实在太危险了,你要是急用钱,只管和我开口,出去走镖却不是开玩笑的。你仔细想想看,现在战祸不断,谁好端端会请镖局出山?只要肯出这笔钱的人,所托的事情必定非常艰难,不说九九八十一难,一路走过去也会脱一层皮。何况你又是个女孩子,不能仗着自己有一身的力气就什么也不管不顾。我知道你骄傲,也不敢小瞧你,但外面的世界和南京还是不一样的,你涉世未深,很容易被人欺骗,甚至是误入歧途,反正我不答应,你最好也不要有这样的念头。”

    态度非常地坚决。

第六百四十五章·反对

    这就有些不好办了。

    商君卓还以为自己搬出‘增长见识’这一套说辞,白修治虽然觉得不妥,但也会勉为其难地答应呢,没想到他非但不赞成,还表现得如此抗拒。

    商君卓想了想,笑着安慰道,“你也不用担心,虽然外头乱,但又不是我一个人走镖,镖局里那么多经验丰富的镖师,我充其量就是跟着看看热闹,凑个人数罢了。真有什么危险,自有人顶在前头,天塌下来也有个高的人顶着不是?你放心,我只会偷偷躲在后面,一定不会装大半蒜往前凑合的。你是不知道赵把头开出的价格,实在太让人心动了。走一趟镖,就顶得上我辛辛苦苦在渡头搬半年的货物了……”

    白修治还是道,“你缺钱,我可以给你。但走镖不行,这不是女孩子应该做的事,你说我迂腐也好,说我重男轻女也罢,总之我不想让你去冒这个险。”

    商君卓知道他是关心自己,只能耐着性子道,“我知道你不缺钱,但你能帮得了我一时,总不能帮我一辈子吧?人终究还是要靠自己的,我也不能一直舔着脸索求你的帮助呀!”

    白修治想也没想地道,“我可以帮你一辈子,只要你需要,只要你开口,我什么都可以帮你……”

    商君卓听着他这样直接地袒露心声,反而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她红着脸低下头,轻轻地啐了一声,“胡说八道,一辈子是多大的事儿,岂是你三言两语就能答应得了的?”

    白修治认真又诚恳地道,“君卓,你知道我的为人,我素来不说大话和假话,既然说了,就肯定经过深思熟虑。只要有我在,你完全不用这么辛苦的,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生活,只要你愿意,我没有不答应的。”

    商君卓低着头,“只要我愿意,你都会答应?”

    白修治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当然。”

    商君卓撇着嘴微微一笑,“谎话!那为什么我要去走镖,你说什么都不答应。”

    白修治一愣,有些傻眼,“这……这怎么能一样?”

    商君卓叹了口气,轻声道,“修治,我当然知道你是真心为我考虑为我好,可你要相信我,我既然把话拿出来跟你商量,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走镖虽然危险,但一来工钱实在可观,二来则是为了有些见识。你也知道,我长这么大,一直像个陀螺一样为了生计奔波不停,虽然父亲是个教书匠,可我自己都没读过几年书。总这样下去,我除了干活还有什么用?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趁着年轻出去走走,总不会像个睁眼瞎一样,以为头顶的天只有巴掌这么大。世上的事,从来都是危险与机遇并存,难道安心活在南京城,就能平平安安的活到死吗?那样的人生又有什么意思?虽说战乱四起,但若是没有战乱,平常人谁会出高价钱请镖局的人护镖?早两年南京城还有十七八家镖局,到现在就剩下三家了,多少人生意做不下去,只能忍痛管了祖辈们留下了的基业。可你现在再看看,这三家的大门常年被围得水泄不通,生意做不完的做,这不就是机遇吗?”

    白修治知道她说得都对,换作任何人,他都会满心祝福地送对方上路。

    但问题是……这个人偏偏是商君卓呀。

    白修治无论如何都不想让她有一丁点伤害。

    白修治沉着脸,郑重其事地问道,“你拿定了主意?”

    商君卓点点头,“是!我觉得赵把头还算诚恳,而且也不是第一次跟我谈起这件事儿了,我觉得这笔买卖可做!”

    白修治道,“没有回转的余地吗?”

    商君卓坚定地摇了摇头,“没有。你知道我的脾气,只要是我拿定主意要做的事情,不管过程多么艰难,我都会咬牙坚持做完的。”

    “是啊……我当然知道。”白修治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自知劝你不动,但又不想眼睁睁看着你去涉险。这样好了,你把我也带上吧,我跟你一起去走镖。”

    “啥?”这次换商君卓傻眼,她瞪大了眼珠子,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你刚刚说什么?你要跟我一起去走镖?”

    白修治的表情异常诚恳,“是的,我跟你一起去!”

    “你去干什么呀?”商君卓简直要被他气死了,“你看看自己这单薄的身子,风一吹就会倒下来,怎么能吃得了这种辛苦?上路半天,你就得掉队,到时候我还要分心照顾你,非但帮不上我的忙,还会脱我的后腿。再说了,你不用读书了?这走镖一来一往,少说都要一个多月,长的则要半年,你跟着我东跑西颠的,学业怎么办?还有还有……我出门走镖还拖家带口的,镖局的人要怎么看我呀?你别说这种天马行空的笑话,我听后也就罢了,要是给别人知道,还不笑掉大牙呀!”

    白修治一本正经地道,“我不怕别人笑话,随便他们说去。课业的事情不用你担心,我可以跟先生请假,何况不赶路的时候我也可以抽空读书,估计不会耽误太多的。至于我的身体,你就更不用惦记了。虽说不如你那么强健,但也没娇柔到风一吹就倒下的地步。你出门走镖,总要带个行李吧?你就把我当成是行李就好了,我会尽量不给你惹麻烦的,说不定遇到什么事儿,我还能帮你出出主意呢。”

    商君卓道,“你趁早给我绝了这个念头,我说什么都不会带你上路的。”

    白修治道,“到时候我厚着脸皮跟着你,不带也得带,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商君卓这个气哟,恨不得一巴掌呼在白修治这榆木脑袋顶上。

    她狠狠地瞪了白修治一眼,“你要是敢跟上来,我就把你卖到深山老林里,让你给别人做压寨相公,凭你这身段和姿色,应该能卖不少钱。”

    白修治道,“压寨相公?天底下还有这样的事?你别是蒙我吧。”

    商君卓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这个呆子!”

    “什么事这么好笑?”正好唐学荛和吴介双双走了出来,听到商君卓爽朗的笑声,忍不住开口问道。

    商君卓抱住肚子,“没什么……没什么……”

    笑声却像银铃般响个不停。

    这笑声仿佛有魔力一般,不但唐学荛和吴介也不明所以的跟着笑了起来,就连驿馆的掌柜和伙计也都捂着嘴偷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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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枝寒介绍:
纸醉金迷的上海滩伴随着步步杀机,十里洋场繁华迷醉,重活一世的白蓉萱为了找出陷害母亲、杀害哥哥的凶手,迫不得已女扮男装回到祖宅寻找真相……北枝寒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枝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枝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