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六章·康复
白修治道,“我身体早好了,总这样躺在床上四肢都要退化了。好久没有君卓的消息,也不知道她最近怎么样,我实在有些担心。”
难得的休息日,孟繁生窝在床上看书。外面的天有些阴,空气中透着几分凉意,孟繁生不想动,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觉得十分的温暖,他笑着道,“你这个没良心的家伙,生病的这些日子可是我照顾得你,如今病好了,不想着请我好好吃一顿答谢一番,满脑子想的都是君卓,可见是个见色忘义,全无兄弟义气的人。”
白修治一边穿外套一边道,“你的人情我自然领的,想去哪里吃饭,只管告诉我就是了,和我还客气什么。”
孟繁生从书中抬起头来,“不愧是富家公子,说起话来财大气粗,就是和旁人不一样。”
白修治眼神一暗,摇了摇头,“我算什么富家公子,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你千万不要这样说我,听着怪让人难受的,要是被君卓知道了,还指不定要怎么笑话我呢。”
孟繁生听后,干脆把书合上,饶有兴趣地说道,“你为什么如此在乎君卓的看法,说真的,你这家伙该不会是对人家姑娘动了别的心思吧?”
白修治白皙的俊颜上浮现一抹不自在的红,他尴尬的别过脸去,故意道,“你胡说什么呢?我倒没什么,可君卓毕竟是个女儿家,要是传出闲话去成什么样子?再说了,咱们不都是一样的出力帮忙吗?怎么单单说起我来了。”
孟繁生撇了撇嘴,“我并没有你去得那么勤,何况大多情况下都是被你拉去的。说起乐善好施,我就是骑着汗血宝马也未必追得上你,你又何必自谦呢?”
白修治更觉得不好意思了,“好事是一起做的,你把自己摘得那么干净做什么?”
孟繁生笑道,“我这是明哲保身,不愿意凑在你的身边做电灯泡。明知道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我又何必跟着瞎掺和?每次站在你和君卓身边,听着你们两个你一句我一句地谈天说地,我都觉得自己是多余的,恨不得缩到地缝里才好。”
白修治无奈地道,“又开始胡说八道了,你什么时候成多余的了?难得天气好,你也起来运动运动,陪我一起去找君卓去,说不定她那边又积攒了什么活,我们还能帮上忙呢?”
孟繁生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睁着眼睛说瞎话。
外面的天气好?
明明是中午,却阴得像是傍晚一般,看样子很快便有一场大雨将至。更何况他从来不觉得商君卓需要别人帮忙?虽然第一次接触的时候,他看商君卓瘦瘦小小的单薄模样,主动提出帮她搬运一口给学生们做午饭用的大黑锅,结果他折腾了几个回合,始终没力气搬起来,正在他准备叫来白修治一起帮忙的时候,就见被他赶到一旁捆柴火的商君卓挽起了衣袖,走到面前二话不说地抬起了铁锅,脚步轻快地钻进了厨房。
孟繁生的下巴都要惊掉地了。
等商君卓一脸平静地走出来时,他还愣在当地,表情甚至都没有变。
商君卓诧异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孟繁生回过神来,自那之后对商君卓便有了新的认识。后来听说她在渡头跟男人挤在一起搬运货物的时候,他一点儿都不觉得震惊和意外,反而有种大材小用的感觉。
孟繁生摇了摇头,“你找君卓去说话,我跟着掺和什么?我还是老老实实躲在被窝里看书吧。”
白修治道,“真的不去?我还准备晚上请你吃一顿好的呢!”
孟繁生有些心动,“吃什么?”
白修治道,“我记得前些天听你嚷嚷着要吃四川菜,找一家川菜馆子,我来做东,让你开怀畅饮,如何?”
孟繁生听后顿时食指大动,再也躺不住了,连忙趿拉着鞋下了地,“那敢情好呀!对了,之前文佳听说了小学的事情后,也很想过去出力帮忙,不如也叫上她?反正你一头羊也是赶,两头羊也是放,也不差她一张嘴了。文佳本身就是四川人,要说去吃川菜,她肯定乐得坐不住凳子。”
一边说,一边飞快地系着纽扣。
白修治自然没什么意见,当场就同意了。
孟繁生穿好了衣服,两个人出门去找耿文佳。
耿文佳正在宿舍里洗衣服,听说白修治和孟繁生来找自己,她有些纳闷地放下了手中的活。闷闷不乐斜靠在床边的孙怡也跟着站了起来,诧异地问道,“这个时候了,他们两个找你做什么?”
“我怎么知道!”耿文佳抹干了手,快步走了出去。
在大门的外面,白修治和孟繁生不知谈到了什么,两个人表情十分的轻松愉悦。耿文佳快步跑了过去,“我是做了什么好事,居然让您二位找上门来了?是不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只管说,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保证不会推辞。”
孟繁生说明了来意,耿文佳二话不说便答应下来,“好呀好呀,我早就想去看看了。我这就回去换件衣服,咱们马上就出发,劳烦你们稍等我一会儿。”
说着也不等两人回话,扭头就冲进了大门。
孟繁生无语失笑,“文佳这个脾气,肯定和君卓聊得来,两个人虽是女儿身,但却比一般的男子还要豪爽干脆呢。”
本以为耿文佳这样的利落人很快便能出来,但却等了好一会儿,孟繁生的脚都要站酸了,仍旧还是不见耿文佳的身影。
“这是怎么了?”孟繁生伸长了脖子,不耐烦地道,“平日里她可不是这样的,谁要是拖个一时半会的,她早就催起来了,今天自己反而马失前蹄了。”
正说着,耿文佳心急火燎得赶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不紧不慢的孙怡。
孟繁生一下子就明白事情是怎么回事了。
孙大小姐出门,除了梳洗打扮之外,连穿什么衣服都要再三斟酌,难怪会耽误这么多功夫。不过她为什么要跟着一起去?
孟繁生百思不得其解。
孙怡落落大方地站在白修治的面前,刻意压低了声音道,“听说你们要去教会的小学帮忙?正好我也没什么事儿,也想去出一份力,不知道行不行?”
孟繁生看着一脸尴尬的耿文佳,猜到她肯定是知道消息后硬赖着要来,耿文佳拿她也没什么办法。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白修治。
白修治面色如常,坦荡地说道,“这有什么不行的?你乐意帮忙是好事,感谢你还来不及呢!”
孙怡心里美滋滋的,“感谢就算了,也是想尽自己的一份心。”
第五百五十七章·帮忙
耿文佳心里想着,若不是白修治也会在场,只怕孙大小姐就没这份心了。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歉意的对白修治和孟繁生解释道,“你们来找我的时候正赶上我在洗衣服,我想着衣服都泡在了水盆里,等回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就赶紧都洗了出来,没想到耽误了这么久的时间,真是不好意思。”
孟繁生暗暗点头,觉得耿文佳不愧是个难得清醒的聪明人。
这一番话说得真是漂亮极了,明眼人都知道事情的始作俑者是孙怡,但她却自然而然地将事情揽在了自己头上,不但化解了尴尬,也把事情说清楚了。
白修治道,“没关系,来得及,我们这就走吧。”
耿文佳点了点头,“好!”一路上紧紧跟在白修治和孟繁生的身边,向他们询问着小学的情况,诸如有多少学生,都是从哪里招上来的,学校都教什么课程,什么时辰上课,什么时候放学……问得非常细致入微,一看就是真的对这件事很感兴趣。
反观孙怡,一直站在白修治身边,柔声细语地关心道,“你的身体真的好了?今天的天气这么冷,你为什么不多穿两件衣裳?起码要带个围巾保暖,不然受寒了嗓子不舒服怎么办?你是不是没有围巾呀,要不我送给你一条吧……”
啰啰嗦嗦地说个没完。
白修治一边回答着耿文佳的问话,一边还应付她,一时间便有些顾此失彼,答非所问了。
偏偏孙怡还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反而觉得耿文佳不解风情,这个时候还有闲心去打听什么小学,就不能闭嘴安静一会儿,让自己有机会和白修治说说话吗?
她心里不痛快,脸上便表现了出来,表情比天气还要阴沉,似乎随时都要滴下雨来。
耿文佳可没心思去理会她的心情,一路上询问着小学的情况,四个人很快便来了目的地。小学坐落在一所教堂的后身,和宏伟高大的教堂相比,这所小学一点儿都不起眼,如果不是从院内传出的朗朗读书声,正常人很有可能就从这里路过了。
耿文佳佩服地道,“你们两个居然还能找到这里,真是太了不起了。”
孙怡却有些嫌弃地捂住了口鼻。
离小学不远处便有一个臭水沟,腥臊恶臭堆满了垃圾,苍蝇漫天乱飞。孙怡皱了皱眉,“这什么地方啊?怎么能待人?”
耿文佳轻轻掐了她一把,笑着打着圆场,“现在世道乱糟糟的,能有个地方安心读书就不容易了,还能挑环境吗?”
白修治就像没听到似的,推开学校的大门径直走了进去。读书声从一间房内传了出来,院子里却是安安静静的。虽然环境恶劣,但院子内却收拾得干干净净,捡拾来的柴火整整齐齐地列成一排,马在墙根处。
耿文佳连连点头,压低了声音道,“清扫得真是干净,我都有点儿不知道该站在哪里了。”
她第一次来,自然会有这样的感觉。
但来过多次的白修治却没功夫四下打量,他先是看了看堆柴火的角落,与孟繁生小声道,“上次来的时候还没呢,应该是君卓最近去山上捡来的。”又去看了看煤仓,“怎么还剩了这么多?肯定是商先生心疼舍不得用,一直留到了现在。”
孟繁生则跑去厨房看了看,“没什么新鲜蔬菜,只有几个萝卜,水缸的水也见底了,我去打两桶水回来。”
白修治点了点头,转身便把耿文佳叫了过来,“文佳,我给你拿钱,辛苦你走一趟,去买些蔬菜和大米回来,最好能买一些肉。”
耿文佳二话不说地点了点头,“好,我这就去!”
白修治拿出些钱交给她,耿文佳很是不好意思地红着脸收下了,“说是来出力帮忙的,结果还用你的钱……”
同窗几年,大家都清楚耿文佳的情况。
白修治道,“千万别这么想,我们尽的是心意,和钱有什么关系?对了,你还要买一些针线回来,你看看那挡门的棉被……”
耿文佳不是扭捏之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果然见满是补丁的棉被上又多了几道口子,她立刻道,“好,我这就去。”说着便要离开,走之前还忍不住问道,“阿怡,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孙怡想也没想的摇头拒绝了,“我不去!”
耿文佳知道她要留下来待在白修治的身边,也不好多说,只能快步离开了。
白修治没有片刻停歇,他脱掉自己的外套,从角落里搬来了一张梯子,熟练地爬到了房顶上修整瓦片。孙怡自然是上不去的,只能站在院子中央踮着脚看着白修治仔细地检查瓦片。她气闷非常,觉得白修治很有可能就是故意的!
自己难道就这么令他讨厌,片刻都不愿意与自己待在一起吗?
孙怡的眼圈都被气红了。
好在孟繁生很快提着水桶走了回来,见孙怡气鼓鼓地盯着白修治,他摇头叹息了一声,把水桶里的水倒进水缸,他出来提醒白修治,“你身子才好,千万要小心些,可不要摔下来。”
屋外几个人说话,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了屋内上课的人。一个中年男人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走了出来,一脸的不悦。他穿着补丁的长袍,头发有些乱糟糟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厚厚的眼镜,整个人看上去邋里邋遢得没睡醒似的。
孙怡嫌弃地看了一眼,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一个同样邋里邋遢的身影,这两个人该不会有什么关系吧?
一点儿不错,这人便是商君卓的父亲商先生,别看他不修边幅,但学问却属实不错,每每和白修治、孟繁生两人议论起实事和典故,从来都是侃侃而谈,自信又洒脱,把白修治听得一愣一愣的。虽然他头发半白,看着就像五六十岁的老头子一样,但真实年纪也不过四十岁多一点儿而已,只是因为操心太多,所以未老先衰,看着有些苍老罢了。
被打扰的商先生不高兴地皱着眉头,冲着众人做了个‘嘘’的手势。
孟繁生吓得赶紧闭上了嘴。
商先生这才关上了门。
“神气什么?”对这对父女毫无好感地孙怡嗤之以鼻。
白修治检查完了瓦片,顺着梯子爬了下来。孟繁生上前扶住他,小声问道,“怎么样?”
“有些瓦片已经不行了,得赶紧换上新的才行,不然拖到了下雨的时候肯定是要遭殃。”白修治没有丝毫停歇,把梯子归放到原位后,立刻又和孟繁生打水去了。
被冷落在原地的孙怡不但插不上话,也跟不上两个人的动作,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院中央,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这个白修治……实在太轻贱别人了……
第五百五十八章·失望
没想到老天也和她作对,刚站了片刻,居然下起了雨来。孙怡连个躲避的地方也没有,只能硬着头皮钻进了那间脏兮兮的破厨房。
屋内黑漆漆的,孙怡缩着肩膀躲在门口,唯恐沾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外面的雨声渐大,她心中隐隐有些害怕,更多的则是委屈。
可这会儿眼泪却怎么都掉不下来了,她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终于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孙怡心中一喜,高兴地叫道,“修治,是你来了吗?”
厨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拉开,耿文佳笑着道,“什么修治,是我!”
原来是先前出去买菜的耿文佳提着两兜子菜赶了回来。
孙怡不免大失所望,低着头没有搭腔。
耿文佳见她失落地挡在大门口,一点儿也没有帮自己忙的意思,已经有些吃力的她连忙叫道,“快让一让,我要拎不动了。”
孙怡这才不情不愿的让到了一边。
耿文佳把蔬菜放到一旁的桌案上,无奈地道,“修治和广增两个人去了哪里?这个时辰已经没什么新鲜的蔬菜了,不过也算凑巧,眼看着天阴了下来,不少菜农着急回家,蔬菜都便宜出售,我捡了不少便宜。”
孙怡撇撇嘴,脸色不悦地道,“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他们请来的老妈子,难道还要从早到晚地盯着他们的行踪不成?脚长在自己身上,他们爱去哪儿就去哪儿,我管得着吗?我又是人家的什么人?像我这样无关紧要的人,别人又怎么会放在心里?”
耿文佳听得一脸莫名其妙,猜不到谁又惹到了她,最后说出这么一大车话。
女人在气头上的时候都是不理智的,耿文佳不想这个时候往枪口上撞,干脆什么也不说,挽起袖子开始收拾起厨房来。孙怡清高地站在一旁,嫌弃地道,“脏兮兮的,你伸什么手?这时候又没有别人在场,你表现给谁看?”
耿文佳很不喜欢听她这样说话,“我跟你不一样,我来这里本身就是为了帮忙的,自然要出一份力。”
何况她和孙怡不同,过去在家里的时候就什么都要帮着干,手脚不但麻利,而且干什么都像那么回事,很受家里长辈得喜欢。孙怡却自小养尊处优惯了,嫌弃这个看不上那个的,一身的大小姐脾气,白修治看不上她也是有道理的。
眼见着耿文佳像模像样的干着活,孙怡轻轻地哼了一声,转过头望向门外的雨势。
又过了一会儿,孙怡的腿都要站酸了,一想到自己眼巴巴地跟过来,结果白修治却跟孟繁生两个人走了,也不知去了哪里,孙怡的心情就更不好了。她一脸不耐烦地道,“坐没个坐的地方,也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好!”
耿文佳懒得和她一般见识,专心地低头干活,只当自己什么也没听到。
孙怡见耿文佳没有接话,不悦地道,“哎呀,你别干了,陪我说说话呀,我一个人正烦闷呢,你也不开解开解。”
耿文佳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你的心结又不是我系的,我能开解什么?这个时候你需要的是冷静,自己把事情想清楚,别人是帮不上什么忙的。”
孙怡不解地问道,“你说修治到底是什么意思?若真是不待见我,倒不如当面锣对面鼓地把话说清楚,总这样躲着我算怎么回事?难道我是钟无艳或是厉鬼吗?哪就这么吓人了?”
可白修治这样婉转礼貌地拒绝,不是已经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得很清楚了吗?
非要人家把拒绝的话当面说出来吗?
那以后两个人还怎么做同学呀?
白修治大概也是怕尴尬,所以才这样有意无意地躲避着孙怡吧。偏偏孙怡是个自我感觉良好的人,就像一只花孔雀,觉得所有人都该围绕着自己,谁都不可以例外,包括白修治。
耿文佳一想这些情情爱爱就觉得头疼,二十年之后,等他们这些人步入中年时期,再想到今天所发生的事情,只怕一个个都会觉得可笑。
“要不……”她踌躇着帮孙怡出主意,“要不你直接去问问?总这么藏着掖着的,万一修治根本就不知道你的心思呢?”
“我才不要!”孙怡想也没想的拒绝了,“我一个矜持的女孩子,怎么可能去向他袒露心声?”
“行吧。”耿文佳无奈地摇头,“你要是愿意耗,就这么等下去好了。”
她不想再多费口舌,一门心思的开始干活,不再理会孙怡的唠唠叨叨。
两人正说着话,院子里又传出一阵脚步声。孙怡脸色一喜,完全看不出先前的不耐烦和嫌弃,兴奋地叫道,“一定是修治回来了?”说着便迎了出去,紧接着便传来她疑惑的声音,“咦,怎么是你?”
耿文佳停住动作,正准备出去看看,没想到刚走到门口,差点儿与迎面来的人撞个满怀。
两人各自退后了一步,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向了彼此。
对面的女生虽然穿着不合身的旧衣服,头上还斜戴着一顶破毡帽,但英姿飒爽,看上去容光焕发,虽然皮肤微黑粗糙,但人却显得非常有精神,尤其是一双黑似点星的眸子,散发着明亮的光泽。
女生上下打量了耿文佳一眼,见她挽着衣袖,一手的水渍,而一旁的厨房灶台已经被擦拭得干干净净。她‘哎哟’一声,高兴地冲耿文佳竖起了一根大拇指,“真是难为你了,这灶台可有日子没收拾过了,我一天风风火火也腾不出个空来,没想到今天遇到个好心人。”
耿文佳被这样的热情感动了,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却颇有几分一见如故的感觉,她立刻笑着道,“举手之劳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女生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客气地冲她伸了过来,“你是白修治的同学吧?你好,我叫商君卓,这里教书的是人正是我父亲,我偶尔也会过来帮忙。”
耿文佳与她握了握手,“你好,我姓耿,名叫文佳。”
“真是个好名字,也好记。”商君卓道,“我以后就叫你文佳好了。”
耿文佳没想到她这样的自来熟,但却一点儿都不觉得讨厌,而是点头道,“那我叫你君卓。”
“好呀,修治和繁生都这样叫我。”商君卓笑眯眯地道,“对了,你也有字吗?你说都有好听的名字了,还起什么表字?叫起来稀里糊涂的,我都分不清楚谁是谁了。”
耿文佳笑道,“那是先生为他们取的,我一个女孩子取什么字?”
商君卓一针见血地道,“取个表字也要分男女?看来你们先生的骨子里还是个老古板呀!”
“我也时常这么说!”耿文佳像是找到了知音一般,笑得别提都开心了。
站在门口的孙怡脸都要黑了。
第五百五十九章·锦鸡
她从来没想过耿文佳是这么个缺心眼的二货。
第一次和人见面就掏心掏肺的,被人卖了只怕还要帮人数钱呢。
她轻轻地咳了一声,不悦地出声提醒道,“文佳,你和一个陌生人说这些做什么?”
一边说,还不忘狠狠地白了耿文佳一眼。
耿文佳却没走心地道,“人和人都是从陌生慢慢相处起来的,谁和谁是打一开始就是认识的?”
孙怡气得肺子都要炸了。
这人是故意和自己对着干吗?
商君卓却自顾着走到了桌案前,解开衣扣从怀里取出两个五彩斑斓的锦鸡丢在了桌子上,接着便到水缸前,二话不说地取过水瓢舀起水咕嘟嘟地喝了起来。
孙怡看得瞪大了眼睛。
居然喝生水,这人是野人不成?
耿文佳也道,“这是生水,喝多了会闹肚子的,要不你等一等,我烧开了水给你喝?”
商君卓大咧咧地用衣袖擦了擦嘴,笑着道,“你满屋子找找看,要是能找到烧水的壶就算你厉害,这里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还烧什么热水啊?何况正是最渴的时候,等水烧好了,那个厉害劲儿早就过去了。我自小就是喝生水的,早就习惯了,肠胃就像钢筋打铁的一般,从来都没有闹过毛病。”
“野蛮人!”孙怡小声嘀咕了一句。
被冒犯的商君卓却没有和她一般见识,而是向耿文佳问道,“修治和繁生呢?”
“谁知道?”耿文佳道,“打发我出去买菜,回来的时候两人就不见了,许是被雨隔在外面了吧。”
商君卓了然地点了点头。
耿文佳又问道,“你怎么一见面就猜到我是修治的同学?”
“这有什么难的。”商君卓得意地道,“我会未卜先知的本事,掐指一算就猜到了呗。”
耿文佳道,“那你应该去天桥底下算命,才不枉费自己的好本事。”
商君卓笑道,“你这人还真是有趣,没想到修治的同学里还有这么好玩的人,哎呀,他怎么不早点儿介绍给我认识呢?我跟你说,修治生病的时候我偷偷翻墙跑到你们学校里看了他一眼,结果遇到了一个黑面煞星……”她一边说,一边往孙怡站立的方向努了努嘴,“所以一见面我就猜到了。”
原来是这样!
孙怡大声叫道,“你说谁是黑面煞星?”
商君卓耸了耸肩膀,做着鬼脸道,“谁接话我就说谁呗?我又没指名道姓地说是你,你干嘛接这个话茬?”
气得孙怡满脸通红,偏偏又不是人家的对手,只能恨恨地转过身去不理人。
耿文佳觉得这样的孙怡实在太小家子气了,她无奈地摇了摇头,没话找话地指着案板上的锦鸡问道,“这是什么?”
“锦鸡呀!”商君卓理所当然地回答道,“你连这个都不认识呀?亏你还是个大学生呢,每天只知道吟诗作对,把脑子都读傻了,连些生活里常见的东西都不知道,以后出了校门要怎么过日子呀?”
耿文佳道,“锦鸡我自然是认得的,只是好奇你是从哪儿得来的?”
门前的孙怡冷笑着道,“鬼鬼祟祟的藏在衣服里,八成是偷来的吧。”
“土鳖!”商君卓毫不客气地回呛了她一句,“你去偷个锦鸡来给我瞧瞧?看看那羽毛,一打眼就知道是野生的。”
孙怡有生以来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称作‘土鳖’呢,她先是一愣,随后就气得火冒三丈,正准备回击两句,就见商君卓已经兴奋地拉着耿文佳跑到了桌案前,絮絮叨叨地讲述起自己是如何抓到锦鸡的,“说来也真是巧,我前些日子去山上捡柴的时候发现了一个鸟窝,里面有四枚蛋,我仔细辨认了一下,看蛋的个头大小应该是锦鸡的……”
耿文佳一脸崇拜地道,“你这么厉害,居然单凭蛋卵就能分出是什么鸟类产下的!”
“这有什么,我自小就在山里横冲直撞,什么都见识过了,你见得多了,自然也什么都明白了。”商君卓道,“我琢磨着既然有蛋,肯定会有公鸡和母鸡回来孵卵,我就在周围用细铁丝设置了一个灵巧的小机关,主要锦鸡钻进来,只会越勒越紧最终窒息而亡,肯定是逃不了的。我在鸟窝附近做了个记号,第二天找过去的时候,果然就看到了这两只可怜的笨鸡。不过那四枚蛋却都不见了,不知道是不是被蛇给叼走了。”
“什么?”耿文佳不可置信地问道,“山上还有蛇?”
“多着呢。”商君卓毫不在意地道,“都是些草蛇,没有毒性的,冬眠了一个冬天,这会儿正聚堆往出爬呢。对了,你吃过蛇肉没有?细细腻腻的,可比鱼肉好吃多了。”
耿文佳只觉得反胃,“蛇肉?那怎么吃呀?”
“哈哈!”商君卓大笑道,“这个你就不懂了,蛇肉非常得好吃,我和繁生一说,他立刻就明白了。你不知道吧,繁生是广东人,对吃蛇很有一套的。他们那边的人都会把蛇做成蛇肉羹,一边吃肉一边喝汤,简直不要太美味呀!”
“天呀!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耿文佳一脸受教的模样。
孙怡冷眼旁观,不住地腹诽着:“锦鸡筑巢生蛋,却遭遇了无妄之灾,这人怎么这么狠心啊?”却没想过自己自小到大吃的牲畜家禽却也不少。“连蛇肉都敢吃,再往下是不是就要吃人肉了?”
只可惜根本没人理他,商君卓和耿文佳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得非常投缘。
商君卓大咧咧地道,“你一会儿帮我烧一锅热水,我把这两只鸡收拾出来,明儿中午炖了,给孩子们补身体用。”
“好啊!”耿文佳道,“我也可以帮忙,咱们先把鸡毛都摘干净了,这些漂亮的羽毛可以做掸子,留着掸灰尘用。”
商君卓点了点头,“这个主意好,你看我们这里脏兮兮的到处都是灰尘,还真需要两个掸子。不过我不会做,你会吗?”
耿文佳道,“当然会,就是做掸子很费时间,一时半会做不完,我以后隔三差五就过来帮你收拾收拾学校,顺便把掸子做出来。”
“那敢情好。”商君卓高兴地道,“你来之前让修治给我送个信,我过来陪你。”
两个人俨然一副好朋友的模样,把孙怡看得眼睛都热了。
她皱着眉头,一脸不悦地道,“文佳,我累了,你陪我回学校吧。”
“啊?”耿文佳道,“我这边还没收拾完呢。”
孙怡道,“这里乱糟糟的,得收拾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天有些晚了,再不回去就来不及了,咱们赶紧走吧。”
“可外面还下着雨……”耿文佳有些踌躇,孙怡气愤地道,“既然这样,那我先走好了。”说着也不等她回话,一个人扭头冲进了雨里。
耿文佳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追出去。
第五百六十章·相投
商君卓看着孙怡跑进雨里的背影,又看看站在原地无动于衷的耿文佳,有些意外地问道,“你不跟出去瞧瞧吗?”
在她的印象中,这些年轻学生们仗着自己有些才华,根本就不将别人放在眼里,而且经常抱成了团行动,看上去非常地团结,内里有没有勾心斗角的琐碎事,那就不好说了。
耿文佳却淡定地摇了摇头,“我就不去了,她心情不好,正需要一个人冷静冷静,就算我追上去也没什么用,说不定只会让她更心烦。”
商君卓笑了笑,“没想到你脑筋还挺清醒的,不像其他人那样做事盲目又冲动,真对我的脾气,我觉得咱们两个一定能相处得来。”
耿文佳道,“真的吗?我对你也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这个白修治也真是的,有这么好的朋友居然也不介绍给我认识,好事还要偷偷摸摸地做,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他。”
提起白修治,商君卓脸上的笑意变得更加轻松,不过她不想提及这些,而是望着外面的大雨道,“这场雨可着实不小,让她一个人跑出去真的可以吗?可别出什么事儿呀!”
耿文佳自然担心孙怡,不过她也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跟在孙怡的身后做一个唯命是从的小丫鬟,学校的生活很快就会结束,她们也终将走向各自的未来。
耿文佳道,“她不是小孩子了,在做每一件事之前都应该清楚这么做的后果,既然她什么都明白,但还是义无反顾地去做了,就算结出了什么事儿,她也应该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吧?”
商君卓点了点头,“有道理!别看你瘦瘦小小的,没想到说起话来头头是道的,我父亲肯定喜欢你,回头你们两个多交流交流!”
耿文佳是四川人,个子不高,显得人很瘦小。
她笑着道,“真的吗?那我真是荣幸之至,可要想好怎么说才行呢。”
两个人正说着话,白修治和孟繁生顶着雨跑了回来,他们的身后还跟着狼狈地孙怡,被雨水浇得瑟瑟发抖。
商君卓瞥了她一眼,只当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到,而是冲白修治问道,“你们两个跑到哪里去了?把人一个姑娘仍在这里,真是一点儿风度也没有。”
白修治道,“房上的瓦片已经不行了,我刚和孟繁生出去找了一圈,跟几个泥瓦匠打听了一下价钱……”
话还没说完,就被商君卓给拦住了,“你是有钱花不完是不是?找什么泥瓦匠,回头天晴的时候我就动手修了,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至于这么兴师动众的找人吗?”
白修治一脸疑惑,“你会修?”
被小瞧的商君卓哼了一声,“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
耿文佳有些不解地看向孙怡,走过去说道,“头发都浇湿了,小心着凉,要不要找毛巾擦一擦?”
不领情的孙怡想都没想得拒绝道,“不用了,我不冷。”
耿文佳见她这样不识抬举,也有些生气,索性不搭理她了。倒是孟繁生,好奇地向耿文佳打听道,“外头还下着雨,你怎么让孙怡一个人出去找我们了?她第一次来这边,人生地不熟的,要是出什么事儿可怎么办呀?”
什么?
耿文佳瞪大了眼睛。
她没想到孙怡还有这样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明明是她自己发大小姐脾气要走,怎么这会儿又变成出门去找白修治和孟繁生了?一定是在路上遇到了两人,她便自然而然地给自己找了一个听上去冠冕堂皇的理由。
耿文佳深深地看了孙怡一眼,并没有戳穿她的谎言。
被看得不自在地孙怡故意侧过了身,有意避开了与耿文佳对视。
而一边的白修治正感兴趣的和商君卓说着话,“你这些天一直在往山里去吗?”
“对呀!”商君卓道,“春天是万物复苏的季节,不但能捡柴,顺便还能挖点儿野菜什么的。对了,你快来看!”拉着白修治的手走到桌案边,显摆地拿起锦鸡在他眼前晃了晃,“看到没?我打赌你都没见过这是什么东西!”
白修治道,“这不是锦鸡吗?”
商君卓一愣,十分意外地问道,“咦?你居然认得?你这么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怎么会认识这种东西?”
白修治道,“我算什么大少爷,你不要再拿这个开我的玩笑了。我记得小时候有一年外祖母过寿,舅姥爷家给她送过一笼子锦鸡,我还养过一阵子,不过这鸡娇气得很,没几天就死了,我还伤心了好一阵呢。”
“这是野鸡,在家里很难养活的。”两个人腻腻歪歪地凑在一起,可把不远处的孙怡看得眼睛都红了。她很想凑过去插几句嘴,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担心会惹得白修治不高兴……
孙怡就这样羡慕又嫉妒地看着,心里五味杂陈。
因为下着雨,外面的很多活便没法干,大家只能在不大的厨房里收拾起来。孙怡当着白修治的面,自然不好再拿乔,也装模作样地拿着扫把扫起地来。只是每次当她有意无意地凑到白修治的跟前儿时,要不就是白修治刚好走开,要不就是被商君卓出声叫走。
孙怡算是看出来了,这是在拿自己的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呢!
她干脆把扫把往旁边一丢,跑去门口盯着外面的大雨出神,什么活也不肯干了。
大家也没有往心里去,四个人忙得热火朝天,没一会儿工夫就把两只锦鸡褪了毛,收拾得干干净净,商君卓提议道,“要不你们今晚就在这里吃饭吧,我炖只鸡给你们补身体!”
没等白修治答应,孟繁生便抢着道,“改天吧,今天浚缮要做东请我们吃四川菜。你好容易得来两只锦鸡,还是留着给学生们享用吧!”
商君卓笑看了白修治一眼,“哟,既然有人请客,那自然是极好的。我也凑个数,行不行?”
白修治立刻道,“当然行,请都请不来呢。”
大家便商量着去哪家饭馆吃饭。
插不上嘴的孙怡只觉得无比委屈,感觉自己完全就是个多余的存在,恨不得立刻消失才好。可她却始终迈不开步子,只能眼睁睁看着外面的大雨,整个人就像雨水中的一片枯叶,已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天渐渐暗了下来,商君卓起身在碗架上摸索着找蜡烛。白修治道,“你别忙了,我们又不怕黑。”
“我担心你们不习惯。”商君卓找了半天也没见到蜡烛的影子,“怎么回事儿,我明明记得这里还有小半截的。”
白修治抓着她的手将她一把拉了过来,“安生坐着吧……”
黑暗中的商君卓脸一红,好在周围黑黢黢的,也没人能看到她的表情,但她还是很不自在地将手飞快拉了回来,有些紧张地道,“知……知道了……”
第五百六十一章·爱慕
雨下到夜里才总算停下来。小学早就放学了,有些孩子住得近,冒着雨跑回了家,有些则住得稍远,只能在黑暗的教室中等待着雨停。
眼见着雨终于不下了,他们便三三两两地跑出了大门。
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孟繁生连忙道,“咱们也赶紧走吧,我早就饿得不行了。”
白修治去请商先生,结果预料之中的被拒绝了。商先生道,“你们小年轻得出去吃饭,我就不跟着凑热闹了。何况学校里还有一堆的事儿,我不但要批卷子,还要把明天的课也备出来,实在是没有工夫。”
白修治道,“那我让君卓给您打包一些菜回来。”
这一次商先生倒是没有拒绝,还主动点了一道夫妻肺片。白修治答应下来,一行人告别了商先生出了门。
耿文佳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打着帮忙的旗号过来,结果什么也没做,真是不好意思。我连针线都买回来了,还没来得及帮着补棉被呢。”
商君卓道,“这有什么的,下次来再过来不就得了,我这儿随时都欢迎你呢。”
跟在最后面的孙怡眼见着前面的四个人说说笑笑的,根本就没人注意到自己,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故意大声道,“我有些累了,就不跟你们再折腾了,我要回学校了,你们自己去吃吧。”
前面的四个人总算停下了脚步,回头过来望着她。
孙怡被看得十分不舒服。
孟繁生道,“都这个时间了,你回去吃什么?还不如跟我们一起蹭浚缮一顿饭呢!何况你一个人回去我们也不放心,要是路上出了什么事儿,我们怎么和先生交代呀?等吃过了饭,大家一起高高兴兴地回去不好吗?”
孙怡抬起头,看向了白修治,眼神中闪烁着犹豫不定,很明显是等着白修治开口挽留自己。
耿文佳也劝道,“你就跟我们一起去吧,大家正好热闹热闹。”
孙怡还是没有说话,静静地注视着白修治。
商君卓抱着胳膊看着两个人,觉得眼前的情况十分有趣。她笑着道,“我有点儿冷,先去前面等你们了,快点儿跟上来,一会儿饭馆都关门打烊了。”
说着便一路小跑着向前冲去。
孙怡见自己等了这么久,白修治还是没有开口,心底已经凉成了一片。她咬了咬牙,二话不说地扭头就走。
白修治望着她的背影,没有开口。
孟繁生连忙推了推他,“浚缮,赶紧叫人呀!要是就让她这么走了,成个什么事儿呀?”
白修治始终保持着先前的动作,脸色平静得像是没有涟漪的死水。
直到孙怡消失在视线尽头,他这才无奈地摇了摇头,“让她走吧。”
孟繁生一怔,“喂!怎么能这样呢,孙怡毕竟是个女孩子呀……”
耿文佳也气白修治太过执拗,哪有这样办事儿的?
白修治却道,“这样也好,以后就做个普普通通的同窗,聊得来我们便多走动一些,聊不来关系就止步于此。我这会儿叫住她,等于给了她希望,之后又该怎么办呢?明明知道不可能,还总是欲拒还迎的,这不是在害人吗?我不想这样,还不如干脆让她走。”不过他还是有些孙怡的安全,冷静地道,“文佳,你去前面找君卓先去饭馆里等着,我和广增远远地跟在孙怡的后面,看着她进校门再过去。”
耿文佳不得不承认白修治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明明是没有希望的事情,又何必给人希望呢?
这个时候断了孙怡的念想,对她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耿文佳没有多说,只点了点头便跟上了商君卓的脚步。
白修治则由孟繁生陪着,两个人一路在暗中护送,直到亲眼看到孙怡平安回了学校之后,两人这才舒了口气,扭头去往饭馆与商君卓会合。
路上孟繁生感叹着道,“浚缮,你的心也太狠了。送上门的美女都可以拒绝,我都不知道该佩服你还是该骂你傻了。”
白修治只是笑了笑,并没有搭腔。
孟繁生又问道,“你跟我说老实话,你是不是心有所属,已经有了爱慕的人了?”
白修治仍旧没说话,但脸上的笑容却格外的甜蜜与温馨。
孟繁生心中一动,“该不会是君卓吧?”
白修治微微一怔,“你怎么知道?有这么明显吗?”
他这么说,就等于肯定答案。
孟繁生哀嚎一声,“我的天啊……”
白修治和商君卓……一个是天上的月,一个是地上的尘。一个是北国的冰绡,一个是南国的热浪……虽然他早就看出白修治对商君卓的感情不一般,但从当事人嘴里听到答案,孟繁生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那君卓……她对你也是一样的心思吗?”孟繁生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儿不够用了,“还有还有,你家里人会答应这门亲事吗?”
商家的条件有目共睹,谁会愿意和这样一个亲家结亲呢?更何况商君卓的性子更是像个假小子一般,普通的家庭谁能招架得住?
白修治道,“我也不知道,我也没想得那么长远,我只是……最近总是想到她,晚上做梦的时候,梦得也全是她。”
孟繁生怔怔地看着他,“你小子……真是……”
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白修治笑道,“这件事儿我只对你一个人说,你要替我保守秘密,千万不要告诉别人,知道吗?”
“这我自然清楚。”孟繁生摇头叹息道,“你说说你,校里校外对你有意思的人数不胜数,你怎么就看上了君卓呢?以你这面团子一样的性格,要是和君卓真的成了好事,这辈子还不被她吃得死死的?估计连还手的机会也没有,夫妻间吵架你都未必是君卓的对手。哎,你这不是给自己找苦吃吗?”
白修治道,“两个人在一起是为了幸福,为什么要吵架?好容易得来的姻缘,珍惜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动手呢?”
孟繁生道,“你以为说都像你似的生活在云端啊,过日子的柴米油盐酱醋茶,磕磕碰碰的地方多了去了,总要有个红脸的时候吧?”
“我就不会。”白修治正儿巴经地回答道,“有什么可红脸的,她说得对我也就听着,她说得不对我就笑笑作罢。”
“阿弥陀佛!”孟繁生双手合十地道,“施主,您这是悟了!我等凡夫俗子不能和您相提并论,只能望而生畏了!”
两个人说着话,总算来到了川菜馆子的门前。
第五百六十二章·请客
现如今这样的世道,家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因此还有闲钱能来下馆子的人并不多。本来就不大的店内空空荡荡,只有正中间位置的桌边坐着商君卓和耿文佳,两个人说得火热,第一次见面也不知哪儿来得这么多话。
白修治和孟繁生迈着步子走了进去,听到声音的商君卓侧过脸来,“回来了?你的同学平安到校了吗?”
白修治点了点头,“我们看到她进了大门才过来的。”
商君卓哦了一声,显然对这样的话题并不怎么感兴趣,而是指着对面的两张凳子道,“赶紧坐下来点菜吧,等了这么久,文佳肯定已经饿了。”
白修治叫来的店伙计,请孟繁生点菜。孟繁生怎么好意思,又是摇头又是摆手,说什么也不肯出这个头。商君卓很是看不上他这副磨磨唧唧的做派,把店伙计叫到身边,毫不客气地点了四个菜,只不过商先生要吃得夫妻肺片却是没有。店伙计歉意地道,“如今生意不好做,店里不备那么多的菜,要是没有客人上门,最后都得我们自己吃,换了谁家也吃不起,所以每日就只进几样菜备着用,还请几位客人千万不要见怪。”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大家都能理解。商君卓耸着肩膀道,“这是他没有口福,我们能怎么办?”她做主点了三道菜,转头拉着耿文佳道,“你是正儿巴经的四川人,快来帮我们出出主意。”
耿文佳也不是扭捏之人,见状便不好意思地说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了。”
她向店伙计点了一道麻婆豆腐。
店伙计道,“豆腐是有的,而且还是我们家老板的拿手菜,客人请等着,饭菜马上就来。”
孟繁生嫌弃地道,“文佳,你下手是不是也太软了些?今天是浚缮做东,你还不狠狠地灾他一通?豆腐有什么好吃的,什么时候吃不行?”
耿文佳摇了摇头,认真地解释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麻婆豆腐做得正不正宗,可是最能看出川菜师父地不地道的重要标志,那些正宗的川菜师父能把豆腐做出花来,我一会儿尝尝就知道了。”
几道菜品很快就端上了桌,耿文佳尝了尝豆腐,满意地称赞道,“不错,这里头的麻椒很有味道,你们也都来尝尝。”
店伙计在一旁听了,奉承地说道,“您得舌头可真灵,这麻椒是我们家老板特意从成都订购运来的,可不是以次充好的冒牌货。”
川菜鲜香麻辣,喜欢的人对它推崇至极,不喜欢的人则对它又爱又恨。商君卓显然是后者,她只吃了几口就被辣得受不了,感觉舌头都不是自己的了,只能放下筷子在一边喝茶水。反倒是孟繁生和耿文佳两人大快朵颐,吃得不亦乐乎。
白修治关心地看着商君卓,“是不是不合你的胃口?要不我点一些主食给你吃?”
商君卓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今天在山上烤了土豆吃,根本就不怎么饿。”
耿文佳听了好奇地打听起怎么烤土豆。
商君卓闲来无事,便把自己如何生火,如何烤土豆缓缓说了。不止耿文佳听得专注,白修治也津津有味,看商君卓的眼神满是柔情。
耿文佳瞥了他一眼,看到他的表情和眼神后,心里突地闪过了一丝异样。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看了看白修治,又看了看商君卓,恍然大悟地瞪大了眼睛。
原来……
难怪……
她终于明白白修治为什么对孙怡那样冷淡,又总是有事没事地往小学里跑了。
短暂的震惊过后,耿文佳开始打量起商君卓来。
她很少这样近距离地欣赏一个女生。
怎么说呢……
商君卓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大美人,她性格太过直爽,甚至可以称之为大大咧咧,而且因为常年劳作,皮肤被晒得微黑,再加上不修边幅,整个人看上去比男人还要邋遢。但她乐观开朗,而且为人热情,即便是第一次见面的人,也会立刻就喜欢上她直率的性格,这或许就是她的魅力所在吧?
而且这样看来的话,白修治内敛安静,商君卓则外放大方;白修治细腻认真,商君卓不拘小节;白修治腼腆温吞,商君卓热情似火……两个人的性格南辕北辙,却又正好互补,以耿文佳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说,倒也相形益彰,看着非常得合适。
等吃过了饭,白修治叫来店伙计算账,耿文佳便道,“真让修治一个人请吗?要不我也出一份算了。”
孟繁生道,“这本就是他自愿的,你就不要跟着瞎掺和了。他生病的这些日子,里外可把我忙活坏了,难道不该犒劳我一下吗?你要是出一份的话,我碍于情面也要出一份,那我不是太亏了吗?”
耿文佳道,“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大恩不言谢?”
孟繁生笑着反问道,“那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来而不往非礼里也?这是浚缮的一番心意,我怎么好意思拒绝呢?”
耿文佳道,“你这个人呀,歪理一大堆,我是说不过你的。”
“有理走遍天下,没理寸步难行。”孟繁生得意地道,“说好了是来蹭饭的,你就不要再乱出什么主意了。”
白修治很快走了回来,手里还提着一个黄油纸包递给了商君卓。
商君卓看着一愣,“这是什么?”
“是商先生要吃得夫妻肺片。”白修治淡定地回答道。
商君卓更诧异了,“店伙计不是说没有备料吗?”
白修治道,“我刚刚拿钱给他,让他们出去采购了一些。商先生累了一天,正好拿回去给他下酒。”
商君卓接了过来,却并没有道谢,“你就惯着他吧,再这样下去,早晚要成酒蒙子的。”
“不会的。”白修治道,“商先生是一个很知道进退的人,小酌而已,并不会贪杯的。”
“你怎么知道?”商君卓邪了他一眼,“回头被你惯出毛病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白修治却只知道傻笑,并没有反驳她的话。
耿文佳看在眼里,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这才是真正的喜欢吧?
对方的一颦一笑,一喜一怒,在自己的眼里都是最好的表情。这满目的柔情与宠爱,看得人又羡慕又向往。
耿文佳甚至觉得孙怡提早离开也是好的,要不然被她看到这样的一幕,心里还指不定要怎么难受呢。
四个人从饭馆里出来,商君卓便要和他们分手,“你们回学校去吧,我就不跟你们一起走了。”
白修治立刻道,“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
第五百六十三章·下聘
商君卓毫不客气地道,“不用了,你送完我,我还要送你,这样送来送去的,这一夜也不用睡了。而且我安全得很,不会出什么事儿的。反倒是你们,一看就是没什么反抗能力的学生,小心被坏人盯上了,赶紧走吧,路上也别耽搁,快点儿回学校才是正经!”
竟是一副长辈叮嘱晚辈的语气。
白修治自然不愿意答应,只是没等他开口,商君卓已经二话不说的扭头走了,而且脚步极快,转瞬便消失在了道路的尽头。
白修治看出她这是故意的,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对孟繁生和冯文佳道,“我们回去吧。”
雨已经停了。
雨后的空气里带着几分泥土的清香与芬芳,三个人一边走一边谈论,白修治却像是有心事一般,只说了几句后便走了神。
孟繁生和耿文佳心知肚明,知道他肯定是在偷偷惦记商君卓。只是两人都清楚白修治的面子薄,谁都没有宣之于口,但看白修治的眼神却都满是笑意。
偏偏白修治一点儿反应也没有,满脑子想的都是商君卓。
而远在杭州的唐家,白蓉萱正高兴地迎接舅舅和唐学荛的归来。
此刻唐老夫人的屋内气氛热烈,大家聚在一起听唐崧舟讲述着此次徐州之行。
“路上非常的顺利,到了徐州之后,李家和张家就派了家中的管事在渡头迎接。张家人看在张太太的面子上,提早就为我们安排好了住处,是一间非常干净的驿馆,离张家和李家都不远,位置恰到好处。当天下午张老爷和张夫人便登门拜访,我和张老爷说了一会儿话,张夫人则去见了陈夫人。这一路上亏得有亲家太太帮忙分担,尽心照顾陈夫人,要不然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唐崧舟说到这里,有些为难地叹了口气。
唐老夫人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唐崧舟怕母亲担心,连忙道,“不是不是,您别紧张。陈夫人有些晕船,但不是很严重。杭州到徐州毕竟有一段距离,就是不晕船的人坐这么久也会不舒服的,更何况陈夫人这种平时不怎么出远门,从没坐过船的人呢?陈家的人有些慌乱,幸好有张太太帮忙,才不至于弄得人仰马翻手忙脚乱的。我看芸娘那孩子也懂事了不少,忙前忙后的帮着张罗,和之前那个唯唯诺诺遇到事儿只知道往母亲身后躲的样子天壤之别,令人刮目相看。”他说到这里,情不自禁地看向了唐学茹,“你也要跟着学一学才行,和人家凑在一起别只知道玩,看一看别人身上的优点,取长补短才能有所进益,总是这样顾头不顾尾的,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唐学茹觉得自己是受了无妄之灾,好端端地说着去徐州的事,怎么就扯到自己的身上来了?
她闷闷不乐地应了一声,把头垂得低低的。
心疼孩子的黄氏连忙道,“后来怎么样了?陈夫人好了吗?”
唐崧舟对唐学茹的态度很不满意,正准备开口教训几句,看准了时机的唐学荛连忙道,“好在常年行船的人手里都有些一些偏方,他们用一种鱼的鱼鳔煮了一锅水,里面还加了些草药,陈夫人喝了一些便好多了,症状得以缓解,当天下午就跟没事人一样,拉着张太太的手说个不停。没见到陈夫人之前,常听外人说她是个不苟言笑的人,而且为人刻薄不怎么好相处,可碰到张太太之后,也没看出她怎么刻薄,反而软语温存的,是个很好说话之人。可见外面的传言多半都是以讹传讹,根本就是不能听的。”
唐崧舟经他这么一岔,也就无暇再顾忌唐学茹,而是继续说道,“当天晚上李老爷便派了家中的管事过来,安排了酒楼给我们洗尘接风,李家族中的人也被请来了不少。看得出来李老爷在李家很有权威,说起话来说一不二,没一个人敢反驳。他对荛哥异常满意,一直让他坐在自己的右手边,李家人过来敬酒,也都被他拦了回去。”
唐学荛听到这里,脸色微红地垂下了头。
唐学茹见状凑过去笑道,“哎哟,你这个小女婿不错嘛,媳妇还没娶到,老丈人就把你礼为上宾啦!”
唐崧舟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大好看。
黄氏连忙道,“没大没小的,跟哥哥也胡乱开玩笑!我知道这些日子他不在家,你这是想他了,但不知道的人听了这样的话,只会觉得你不分长幼尊卑,一点儿规矩也不懂。”
唐学茹是个惯会看人脸色的人,一看父亲的表情有些不悦,她立刻便缠着唐学荛的胳膊道,“哥哥,你不知道,我这些日子茶饭不思,每天就惦记你呢。掐着手指头算你到了哪里,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唐学荛摸了摸她的头,“真的吗?算你有良心?也不枉我千里迢迢的买了礼物给你。”
唐学茹一听自己还有礼物,高兴地说道,“哥哥对我最好了!”
黄氏笑着问儿子,“难道就只有她有,我们就只能干看了?”
“怎么会呢?”唐学荛不好意思地道,“人人都有,我给祖母,母亲,姑姑和姐姐、姐夫,蓉萱和学茹都买了东西。还有李嬷嬷、崔妈妈……”
一个个数着名字。
李嬷嬷听了高兴地道,“还有我的?这一路颠簸辛苦的,荛少爷居然平平安安地回来就好了,还费心带什么东西?”
唐学荛挠了挠头,“我很少出远门,难得走一次,看到好东西就给你们买了几样。”
黄氏对儿子的表现非常满意,觉得他真是个大人了。她点头道,“李老爷有没有对你说什么?”
唐学荛脸瞬间就红了,“没……没说什么。”
熟悉他性格的人打眼看便知道他说谎了,不过李老爷爱惜女婿,说些什么秘密给他听倒也没什么,黄氏自然不会追问,而是问起了自家的两个弟弟是否有赶过去帮忙。
唐崧舟道,“阿广被家中的事情绊住了脚,实在是抽不开身。阿阔则带着媳妇过来了,他那个媳妇真是厉害,说话干脆利落,一点儿不拖泥带水。阿阔是个有福气的人,娶了个贤内助。我见她是个机敏之人,就干脆将下聘上的一些琐事全权交给了她,有弟妹帮我从中周旋分担,让我轻松了不少。”
唐老夫人听着忍不住笑道,“你啊,倒会因材施教,找了别人帮忙,自己躲起清闲来了。”
唐崧舟道,“李老爷没那么多说道,李家人又素来以他马首是瞻,下聘礼非常的顺利,李老爷还特意拉着我定了日子,成亲的日子就在后面的六月十八。”
黄氏惊喜地道,“哎呀,连成亲的日子都定下来了?”
第五百六十四章·血气
唐崧舟道,“可不是嘛,李老爷做事爽快干脆,一点儿都不拖泥带水。酒桌上说到这件事儿,他便跟店老板借来了黄历翻了一通,然后就和我研究了这个日子。我原本还想回来和你们商量究一下的,但看李老爷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实在不想扫兴,到了嘴边的话便没有说出来。而且我也细细地看了一下,后年的六月十八的确是个难得的好日子,宜嫁娶,倒也适合办喜事。”
唐老夫人听说了日子之后,立刻便向李嬷嬷看去。而李嬷嬷不等人吩咐,早就已经将黄历找了出来。
唐老夫人翻了翻,看到后年六月十八这个日子的确不错,满意地点起了头,“别看李老爷粗枝大叶的,但事关女儿一辈子的幸福,他这个做父亲的人怎么会随便定个日子呢?说不定这日子他早就留心过了,只不过刚好饭局上有个恰当的机会,他就顺便说了出来。”
黄氏道,“还真就有这个可能。”
大家高兴地说着六月十八这个好日子。
唐老夫人道,“一年里最好的日子,气温适宜不冷不热的,再早一些还有春寒,再晚一些怕就进入了梅雨季节。李老爷这个人真是不一般,以后荛哥要好好跟着岳父学一学,这是你父亲都没有的本事。大男人粗犷豪爽没什么,就怕大咧咧的没有一点儿心眼,那就不是仗义直爽,而是傻瓜了。你们看看李老爷,心思细腻无微不至,做事情思虑周祥面面俱到,这才是真正的人不可貌相。”
唐崧舟觉得母亲的话很有道理,“李老爷这个人的确不简单。李家在徐州当地的风评很好,一路上走过来,认识的不认识的都会上前来打个招呼,甚至还有些卖菜的人询问李夫人的病情,可见平日和李老爷关系就是十分好的。李老爷和这些人说话,连谁家养了几只鸡,谁家的孙子要定亲这些琐碎小事也是张口就来,让人觉得特别的舒心。张太太这个媒做得真是太好了,回头要好好地向人家道个谢才行。”
大家说着话,唐学荛则红着脸完全插不进去嘴。唐氏温柔地冲着他笑,“后年荛哥也要成亲了,这日子过得可真快呀。”
她回到唐家来的时候,唐学荛还是个没有桌子高的小男孩呢。
唐学荛更不好意思了。
黄氏道,“这日子最不抗过了,眨眼的工夫就是一年,说是后年,却也是转瞬的工夫。有些东西该制备就要制备出来了,可不能拖得太久。这娶媳妇和嫁女儿是不一样的,一点儿都怠慢不得。”
唐氏知道她又要忙起来了,忍不住道,“你也不用太心急,明年再开始张罗就来得及。有些东西准备得太早了,万一到时候过了时,新媳妇不喜欢怎么办?”
黄氏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可不是嘛!我记得早些年成亲的时候最时兴做罗汉床,床腿还要雕刻成莲花的造型。可近几年却见不到了,可见已经不受人喜欢了。”
徐州之行一路顺利,李老爷又对门亲事十分满意,如今两家已经正式成了儿女亲家,李老爷也算是唐学荛的准岳父了。这次从徐州离开时,李老爷还单独把他叫到书房里,给了他一些钱使。
唐学荛一脸莫名其妙。
李老爷道,“一个女婿半个儿,将来你总是要叫我一声爹的,既然如此,给你钱只管拿着,还扭捏什么?你把钱收好,我来告诉你这钱要用在什么地方。老话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疼幺儿。我这个小六虽然是个女娃娃,却自小被我捧在手心里养大,从来没吃过什么苦,受过什么委屈,将来嫁到你们唐家去为你生儿育女,你也不可以让她伤心难过,要是给我知道你欺负了她,我立刻就雇了船杀到杭州,老大个耳刮子抽你!”
唐学荛连忙道,“不……不会的……”
“什么不会?”李老爷把眼睛瞪得老大,“你觉得我不敢去?”
“不……不是……”唐学荛急的话都说不全了,“我怎么敢有这样的想法?我是说……我是说我不会欺负她的……”
李老爷憋着笑,继续故意板着脸道,“还算你小子懂事。我现在来告诉你这钱要怎么使,你也是个半大小伙子了,男女之间的情事多半也知道一些了。我女儿性子骄傲,要是将来嫁过去你们两个相处不来,或是子嗣不多,要娶姨娘还是纳妾,都由你们两个商量着来,只要我女儿答应,我是没什么话说的。男人专情自然是好,但三妻四妾也属平常,我就算心疼女儿,可也不能把手伸到你们的被窝里乱管一通。但你要给我牢牢地记住,在我女儿嫁进唐家大门之前,你务必要给我管好自己的裤腰带,不要搞出通房或是相好的来,我女儿一进门就要给你擦屁股解决麻烦,那是肯定不行的。要是给我知道了……”
唐学荛连忙接口道,“您就杀到杭州来抽我……您放心吧,我不会这么做的。”
李老爷看他的眼神就更加满意了,只是碍于女儿之前的叮嘱,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当着我的面,你自然是什么好听说什么,等出了李家的大门,天高海阔,谁知道你能不能管住下半身的这只小鸟,让它随便乱飞呀?我明白告诉你,你要是管不住它,老子一棒子就把它敲下来,看它还敢不敢乱扑腾?”
唐学荛吓得恨不得立刻捂住自己的重要部位,“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说不会做,就绝不会做的。”
李老爷道,“你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头脑一热有个需求也是正常。我自己也是男人,能够理解,所以这钱你仔细收起来,就是你父母也不要告诉。以后可以拿着去胭脂胡同走一走,只要不做得太过分,我们山高水远的自然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唐学荛被这位满口‘豪言壮语’的准岳父吓了一大跳,感觉自己手里的银票就像烫手山芋一般,他二话不说地把一叠银票扔到了桌案上,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一样,“我不要这钱,我也不去什么胭脂胡同!”
一番话说得斩钉截铁,非常的干脆。
李老爷故意逗他,“这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你就算去了又能怎么样?现在还没有成亲,还不趁着好时候多风流快活?等我女儿嫁过去,你有了人看管,再想放肆就不容易了。”
唐学荛满面通红,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和自己的岳父谈论这种话题。他口干舌燥,头昏脑涨,整个人都有点儿不太好了。
李老爷还要再说,书房屏风后面却忽然多出了一个声音,“哎呀,爹!你就别逗弄他这个老实人了,你可真是越来越为老不尊了……”
声音清脆好听,宛如黄莺鸟一般让人心头一震。
第五百六十五章·方刚
唐学荛情不自禁地循着声音看了过去。
只见从屏风后面缓缓走出一个绝美的少女来,正是已经和他定了亲的李绮。
李绮表现得落落大方,走到李老爷的身边撒娇道,“您可真是的,干嘛这样为难人家啊?”
李老爷觉得自己挺无辜的,明明是女儿让他试探未来的姑爷,看看他的人品如何,谁成想到最后女儿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做起了个好人,他倒弄得一个里外不是人的境地。
李老爷瞪了女儿一眼,“你……”
李绮连忙道,“我也知道您是心疼女儿,可也不能这样呀。”她看向桌子上的一叠银票,干脆拿到手里收了起来,“既然是您给的,我就替他收着了,以后还能买个胭脂水粉什么的。”
李老爷觉得自己完全中了女儿的计,“女生外向,你这还没嫁出去呢,就开始搜刮我的东西了,这要是嫁出去,还不得把李家的好东西都搬到唐家去呀?”
李绮笑着道,“您已经给出来了,怎么好意思收回去呢?再说李家能有什么宝贝?再宝贝还能金贵过我?”
这倒是真的。
李老爷无奈地摇了摇头,“论口才我肯定是说过你的,不过你也要记住今天说过的话,你是李家的宝贝,也是我和你母亲的掌上明珠,就算要天上的月亮和星星,我也会想方设法地为你摘下来,不论到什么时候都是这样的。学荛是个温厚老实的好孩子,但男人都是一个德行,没得到手里的都是最好的,谁知道你嫁过去之后,他会不会翻脸不认人?要是将来在唐家过得不高兴,你就立刻收拾了东西回到李家来,只要有你爹妈在,就不会让你受一点儿委屈。”
唐学荛听得冷汗都要下来。
李绮却道,“有您这句话,那我就放心了。”
李老爷又道,“不过你也不能仗着有父母撑腰就为所欲为,嫁了人就是大人了,不但要孝顺公婆,还要敬重丈夫,两个人互敬互爱才能走得长远,知道吗?”
李绮吐了吐舌,没有回答父亲的话,而是缓缓走到了唐学荛的身前,“把你的手臂伸开。”
“什么?”唐学荛有点儿傻眼,完全没猜到她怎么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李绮道,“我想给你做一件衣裳,正好趁你在的时候量一量尺寸,免得大了或是小了,到时候你穿着不合身。”
做衣裳啊……
唐学荛稍稍松了口气,不自觉地抬头看向了李老爷。
李老爷觉得这孩子可真是个老实人,这个时候还知道看人脸色,不像那些心猿意马的人,这会儿只怕早就把嘴咧到后耳根了。知道什么事儿能做什么事儿不能做,这样的人才是心里有数的人。
李老爷对唐学荛怎么看怎么满意,觉得之前的杭州之行简直太成功了。不但去了上海一趟让妻子多年的病症得以缓解,还给最令自己操心的小六找了一门好亲事,他简直要为自己的英明决定拍巴掌了。
李老爷老怀欣慰地冲着额唐学荛点了点头。
唐学荛这才敢低着头张开了手臂,却紧张地呼吸都变得不顺畅起来。
李绮也有些不好意思,自小长到这么大,除了父亲之外,她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一个男生呢……
望着眼前唐学荛颀长的身影和宽阔的脊背,她也情难自禁得红了脸。
她一时间连抬手的勇气都没有了,只能愣在原地出神。
李老爷看出点儿门道来,笑着道,“量个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现如今两家已经下聘定亲,你们两个就是未婚夫妻了。说句不吉利的话,就算是任何一方出了什么事儿,对方也不能退亲了。”
李绮听了父亲的话,这才缓缓地伸出手,轻轻按在了唐学荛的手臂上。
唐学荛如遭雷击,整个人猛地一颤,吓得李绮连忙回手来。
李老爷看着眼前这对小儿女紧张腼腆的模样,又觉得好笑又觉得向往,不自觉地想到了自己第一次见到夫人时得情景……
李绮最终还是硬着头皮替唐学荛量了尺寸,又问道,“你喜欢什么款式的衣裳和料子?”
唐学荛低着头红着脸,小声道,“我……都行……你做什么……我就穿什么……”
李绮很是高兴地道,“不过我的手艺不太好,要是做出来得太不成样子,你可不要嫌弃。”
唐学荛道,“不会的……”
平日里他也是个快人快语的人,可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紧张得连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李老爷却看着女儿陷入了沉思。
他家这位六小姐,是六个女儿中最难答对的一个,自小就很有主意和骨气,办起事情来甚至不输于男子。李老爷时常感慨老天不成全人,小六要是投生成了一个儿子,何愁他们李家不能更进一步?
也正是因为如此,自从女儿们一个个长大,开始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李老爷就开始暗暗发愁。
上头的五个女儿虽然各有千秋,但也都还好,唯独这个小六……让李老爷常常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有时候女孩子长得太过出众也并不是一件好事,虽然来求亲的人不少,但李老爷却没一个能看得上眼的,不论把小六嫁给了谁,好像都要委屈了她似的。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缘分未到吧?
俗话说千里姻缘一线牵,谁能想到杭州一行,小六的姻缘就这么来了。而向来眼高于顶的小六也没有拒绝,这让李老爷非常地意外。
人和人的相识相知,大概都是老天早就安排好的吧?
于冥冥中遇到彼此,组建一个家庭,然后开始人生的新旅程……李老爷只要一想到这些,就为女儿高兴。
唐学荛从李老爷书房离开的时候,李绮还压低声音对他道,“我很喜欢杭州的糕点,你回头给我送一些过来,好不好?”
软语温存,不像是请求,倒像是和亲密的人交代一件小事般令人舒心自在。
唐学荛还能拒绝吗?自然满口答应,“你还有别的想要的吗?”
李绮抬起头,眼睛仿佛蕴含了春光一般明媚,“不论我要什么你都能满足我吗?”
唐学荛想了想,并没有把话说得太满,“我会尽力,但却不敢保证都能做到。”
李绮觉得这样坦诚地唐学荛很有意思,她故意追问道,“为什么?这个时候难道你不应该点头答应吗?”
唐学荛想了想,认真地道,“说出来却又做不到,那不就是骗人吗?我不想欺骗你,所以只能答应你我现在就能做到的事情。”
李绮有些意外,但看唐学荛的眼神却充满了神采。
她笑着点了点头,“好吧,那你记住今天说过的话。”
“嗯!”唐学荛坚定地点了点头。
第五百六十六章·授课
满脑子想的都是李绮的唐学荛有些走神,长辈们的谈话便没怎么听。
下聘的事情结束,了去了唐老夫人和黄氏的心头一桩大事。唐老夫人提醒黄氏道,“下聘定了亲,李家就是我们正儿八经地亲家了,以后也要和张家一样,当正经亲戚走动起来才行。逢年过节准备节礼的时候,要记得给李家也备出一份来,就按张家的规格来就行。”
黄氏笑着道,“您放心,我会记在心上的。”
黄氏办事素来稳妥牢靠,唐老夫人自然没什么可担心的。
唐崧舟趁机和妹妹说起了话,“我原本还想着路上若是经过南京,就停一脚去看看治哥,没成想南京现如今正在警备状态,不允许船只靠岸,我们只好绕了过去,也没见成荛哥,只能另寻机会了。不过你也不要担心,南京现如今毕竟是政府所在的要地,大概是最安全的地方了,治哥又不是个惹事的人,不会出什么事儿的。”
唐氏点了点头,没有多说。
白蓉萱却觉得心中一沉。
她原本还期待舅舅此次徐州之行能够见到哥哥,看看他的情况……没想到终究还是没办法实现。
白蓉萱心里的不安越发强烈了。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离前世哥哥病逝的日子越来越近,白蓉萱总是十分地担心,很想亲眼见到哥哥,提醒他一声,甚至就待在他的身边,陪他度过这个令人揪心的八月十八中秋节。
唐老夫人担心女儿过分思念,刚养好的身子又要难受个不停,她笑着道,“南京既然警备,想必是有什么要事,当今政府的日子不好过,四处都不太平。好在还有一年治哥的学业就完成了,到时候就能见到面,也不用非急在这一时。前些日子他不是才写了平安信回来吗?”
唐氏道,“您放心,我倒不怎么担心他。他已经是大人了,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她这话像是在安慰唐老夫人,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白蓉萱听得十分心疼。
她觉得还是要想办法见哥哥一面才能放心,就算自己不能赶去南京,也要让吴介看一眼才行。
接下来的几天她一直在为这件事苦恼,却始终想不出一个两全之计。
怪就怪南京实在太远了……
唐崧舟等人回来的第二天,黄氏便带着礼物亲自去了张家和陈家,向张太太与陈夫人道谢。张太太丝毫不见疲惫之色,非常热情地招待了黄氏,还道,“你跟我这么客气做什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我也正好趁这个机会回娘家看看。要是我一个人出门的话,我们家老爷和自力都不放心,到时候拖家带口的反而更麻烦,还不如这样轻手利脚的出趟门呢。”
和张太太相比,张芸娘就累得不行,黄氏去看她的时候,她还在床上躺着,一见到黄氏,非常不好意思地坐起身来准备下床。
黄氏一把按住她,“都不是外人,赶紧躺着,你们这些小年轻的哪受过舟车颠簸之苦?自小都被娇惯坏了,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张芸娘红着脸道,“没有,就是浑身没力气,也不想吃饭。”
黄氏道,“都是这样的。”又对张太太道,“我特意给芸娘带了些杏子,虽然有些酸,但开胃再好不过了,让她饭前少吃两颗,也能多吃两口饭。不过可不能多吃,老话说得好,桃养人杏伤人,李子树下埋死人,杏子吃多了对身体不好,少食为宜。”
张芸娘乖巧地答应了,向黄氏道谢。
黄氏道,“自家人,谢什么?”又让张芸娘赶紧躺下休息,等过几天请她到家里玩。
张芸娘十分高兴地答应了。这次去徐州的外婆家,她还给白蓉萱、唐学茹带了东西回来,正好送给她们。
张太太道,“你也太惯着她了。”
黄氏道,“我瞧着芸娘这次出门长进了不少,可见女孩子还是要多出去走走见识见识的。难怪崧舟对她赞不绝口,你是知道的,我们家那口子轻易是不夸人的。”
张太太与有荣焉,非常的开心,“小孩子家家的,什么长进不长进的?我就盼望她的脾气能硬实些,将来也能少吃一些亏就行了。”
两个人叮嘱了张芸娘几句,携手出了门。
与她们一同来的唐学萍却多留了一会儿,关心地对小姑子道,“你要是有哪里不舒服可要说出来,千万别害羞忍着不说,到时候小毛病拖成了大毛病,那可不是闹着玩的,知道吗?”
张芸娘点了点头,“我知道。嫂子赶紧跟过去吧,不用担心我。”
这样贴心懂事的小姑子,谁会不喜欢呢?
唐学萍让她躺下来,又替她掖好了被角,这才去了前厅。
黄氏要走,张太太说什么都不答应,“都这个时候了,哪有不吃饭的道理?我让后灶预备饭菜,吃过了午饭再走。”
黄氏道,“好姐姐,我和你自然是不外道的,可是还有陈家没去呢,哪能留下来吃饭啊?等过两天我再来。”
张太太这才作罢,带着唐学萍将黄氏送出了门。
黄氏马不停蹄地去了陈家。
和张太太相比,陈夫人一路颠簸,显得憔悴了不少。黄氏自然是满口的感激话,陈夫人道,“您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也是我的身子太弱了。过去也不这样的,但自从生了这几个孩子之后,明显的精气神不如从前了。”
黄氏便道,“何止是你,咱们女人到了这个岁数都是这样的。我现在夜里时常睡不着,走路走到一半忽然就没力气了,心发慌,浑身都是汗。”说到这里,她压低了声音对陈夫人道,“本草堂有位姓孙的大夫擅长妇科,他配置的白金丹很是管用,回头你也请他给你号个脉,配一副来吃着。可别不当回事,要是不注意的话,人会衰老得很快。”
陈夫人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惊奇地道,“真的?”
“那还有假,咱们女人要生儿育女,可比男人辛苦多了。”黄氏道,“你听我的话,回头赶紧抽出功夫来见一见孙大夫,怎么还挤不出这点儿时间出来。”
陈夫人道,“我知道了。”
黄氏又去陪着陈老夫人说了好一会儿话,陈老夫人留她午饭,黄氏借口家里还有事儿推辞了。陈老夫人也没有强留,让陈夫人送了客。
又过了两天,白蓉萱还没想到怎么去见哥哥的办法,倒是唐崧舟给她和唐学茹另请了一位女先生到家中授课。
女先生也姓黄,夫家姓于,外人都称她为于黄氏。娘家是山西晋中有名的书香世家,学问很好,只可惜夫家遇了大难,举家搬迁到杭州来投奔亲戚。于黄氏为了贴补家用,这才决定出来授课。唐崧舟早些时候曾拜托朋友帮忙留意,这人便推荐了于黄氏。
唐老夫人和黄氏、唐氏都见了她,觉得她这个人虽然话不多,但本分老实,而且行为举止颇有几分大家风范,对她都很满意,隔了两天就请她到家里来上课。
第五百六十七章·探望
白蓉萱和唐学茹就像脱缰的野马一般无拘无束地闲了这么久,冷不丁地让她们坐到小书房里上课,两个人都有些不习惯,觉得房间窄小得令人压抑,呼吸都变得不顺畅起来。
不过比起之前的沈娘子,这位于黄氏虽然话不太多,但学问却更胜一筹,而且相比于沈娘子的赵本宣读,于黄氏对不同事物都有不同的看法,更喜欢与白蓉萱、唐学茹两人交流心得。两个人觉得新奇有趣,对她充满了好感。
杭州的女先生不多,自从沈娘子出了事之后,不少人家的小姐都闲了下来,只能学一学女红,读书写字上的事情便落后了不少。如今突然来了于黄氏,大家口耳相传,她便把当初沈娘子的活接了下来。
白蓉萱每天都要和唐学茹一起上课,心思不能分得太多,除了远在南京的哥哥之外,其他的她已经完全顾不过来了。
倒是吴介在唐老夫人的授意下一直盯着长房那边的动静,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便赶紧去向唐老夫人汇报,“罗秀春已经从宁波回来了,又住进了六条胡同里。不过相姨娘因为养胎的关系,被大老爷看得很紧,一直没机会出门,只能借口让身边的乳娘出去买东西,趁机和罗秀春见了一面。相氏的乳娘在六条胡同的房子待了一盏茶的功夫,出门的时候脸上美滋滋的,显然是得到了好消息。回到长房的第二天,她便拿着一个不起眼的小包袱出了门。似乎是怕人跟踪,所以特意绕了一个大圈,找了个地方很偏僻的当铺当了些首饰。出来之后没有回长房,而是直接去了六条胡同,像是把钱交给了罗秀春。之后长房这边便没什么动静了,倒是罗秀春和那个鲁二媳妇又厮混了几次。”
唐老夫人听完向李嬷嬷看去,低声道,“拿东西出去典当,钱又交到了罗秀春的手里,看来这是有什么大事需要他去办啊。”
李嬷嬷顺口道,“怕是孩子的事儿吧?”
“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好事?”唐老夫人气愤地道,“这两个败类,连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也敢干,就不怕老天爷一个大雷劈死他们吗?”
李嬷嬷道,“都走到这一步了,这两人哪还有什么良知啊?您也太瞧得起他们了。”
唐老夫人对吴介吩咐道,“相氏这边最近起不了什么风浪,你务必要把罗秀春给我盯住了才行。”
吴介连忙答应了。
等吴介退出去之后,唐老夫人便和李嬷嬷商量道,“我和凤君虽然不待见相氏,但她现在毕竟怀了长房的孩子,我们两个总装睁眼瞎视而不见也于理不合,给外人传来传去的,只会对长房和二房的关系说三道四。前段时间还有个年可以做借口,如今年过完了,也没什么可忙的事了,你去把凤君请过来,我和她商量商量,看看什么时候去探望相姨娘比较好。”
李嬷嬷神色微动,“老夫人,您这是……”
唐老夫人微微一笑,“你别紧张,我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对付她,自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拆穿她的西洋镜。只不过也不能让相氏的日子过得太安逸了,也得吓唬吓唬她,让她也跟着不安生才行。”
李嬷嬷叹道,“哎,您都这把年纪了,怎么还会为这种事情操心生气呢?长房的大老爷呀……我都不知道说他什么好了,要是那头的太老爷和太夫人知道这件事儿,还不从坟坑里坐起来骂他糊涂呀?”
唐老夫人平静地道,“要不怎么老人们说,黄泉路上谁先走谁享福,眼睛一闭两腿一蹬,什么烦恼都没有,也不用再惦记后人如何行事了。我这不还活着呢吗?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长房那边乱成一团呢?不看崇舟还要看老嫂子的面子呢,她当年待我着实不错,我承了她的情,如今也是该报答一二了。”
李嬷嬷心疼地道,“您这位老嫂子呀,精明厉害了一辈子,没想到最后栽到了自己的儿子手里了。”
唐老夫人没有再说,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李嬷嬷把黄氏请了过来。
黄氏听了婆婆的意思后,微微愣了一下。她是打心眼里不愿意和相氏打交道,不过婆婆都发话了,何况于情于理她都应该过去瞧瞧,只能硬着头皮道,“之前不是一直说相氏需要静养吗?我就没敢吱声,也怕打扰她。如今年都过完了,再不去就有些不合适了。既然这样,我们明天就过去吧,家里的东西都是现成的,我选几样给她带上。她现在是长房最金贵的人,只怕什么好东西都要可着她来,我们就算把家底搬空了,也未必能比得上,还不如只尽心意呢。”
唐老夫人自然没有意见,“也好。何况咱们家底薄,确实是没法和长房比的。”
黄氏心知肚明,笑着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两人还没出门,唐学萍回到娘家来串门。听说祖母和母亲要去长房之后,她也自告奋勇地道,“那我陪你们一起去吧。”
黄氏不愿意女儿去长房那么个乌烟瘴气的地方给相氏撑面子,“你就别去了,好生在家里待着,我和你祖母过去坐一会儿就回来。”
唐老夫人也道,“相姨娘这一胎的怀相不太好,这么久了还一直卧床休养,不适合太多人打扰,我和你母亲过去看看就行了,你留在家里帮着管家,让后灶把午饭预备出来,我们回来用饭。难得你回门,中午我们吃锅子好了。”
这就是不准备在长房待太久了。
唐学萍没有坚持,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唐老夫人和黄氏则由李嬷嬷与崔妈妈服侍着坐着马车去了长房。
来之前唐老夫人并没有让黄氏提前知会,长房门房的人见到从车上下来的唐老夫人和黄氏后,都有些诧异,也有那聪明机灵的人快步往院子里跑,去通知唐学莉了。
李嬷嬷看着眼前混乱的场面,心里清楚唐老夫人的打算。她就是想打相氏一个措手不及,看她一会儿要怎么面对唐老夫人。
好在唐学莉正在院子里安排事务,听说了消息之后也顾不得其他的,连忙提着裙子快步迎了出来。
大家在门口契阔了一番,听说了唐老夫人的来意之后,唐学莉连忙请她进门,一行人往相姨娘所住的院子走去。
得到消息的唐崇舟也赶了过来。
这些日子他在家里什么也不干,比前段时间整整胖了一圈,走起路来呼哧带喘,一头的大汗。
唐崇舟客气地对唐老夫人道,“您怎么来了?”
李嬷嬷听着脸色微变。
这个大老爷的脑袋不会是木头做的吧?哪有这么说话的,好像不欢迎她们到来似的。
唐老夫人不客气地问道,“怎么?我不能来吗?”
唐崇舟急忙道,“自然不是,请都请不来呢。”
唐老夫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你都没请过,怎么知道请不来?”
话里别有深意,听得众人皆是一愣。
唐崇舟也有些下不来台。
唐老夫人微微一笑,对唐学莉道,“这园子该收拾了,有些树木也得剪枝了,要不看着虽然茂盛,却一点儿章法美感也没有。”
把话题转到了别处。
第五百六十八章·养胎
唐崧舟一脸的尴尬,唐老夫人却没有再看他,而是由唐学莉陪着去了相姨娘的住处。
这会儿相姨娘也得到了消息,正一脸虚弱地躺在床上,她的乳娘在床前服侍着。一见到唐老夫人进门,相姨娘挣扎要起身迎接,乳娘在一边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
唐老夫人忙道,“都是自家人,讲这些虚礼做什么?何况你现在还怀着身子,好好养着就行了。躺下吧,别折腾了。”
唐学莉忙吩咐人搬来了凳子,唐老夫人由李嬷嬷扶着坐了下来,眼神十分自然地落在了相姨娘的身上。
相氏本来皮肤就白,最近一直养在屋里晒不着太阳,而且吃好的喝好的,看上去气色极好,人也比之前丰腴了不少。
唐老夫人便关心地问了相姨娘的日常起居,相氏和乳娘你一句我一句的,相互配合着把话圆了过去。相氏还怕唐老夫人多心,此地无银三百两地道,“一直提不起精神来,稍稍动一下都要吐个没完。原本年前还想过去给您请安磕个头的,就因为这不争气的身子也没有去成,还请老夫人千万不要怪罪才是。”
“你这孩子也太小心了。”唐老夫人淡淡地笑着道,“不知道的人听了你这话,还不得以为我是个规矩极重又不讲理的人?我可没你说得那么可怕,只要心里记挂着,磕不磕那一个头有什么要紧的?更何况你现在是双身子的人,捧在手心里养还来不及呢,怎么能折腾你呢?你只管放宽心,我就算心眼再小,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和你动气。”
她虽然说话的时候没什么表情,但话里却透漏出不满的味道。相氏听得心惊,急忙补救般地叫道,“老夫人千万别多心,我怎么敢有这个意思?也是我不会说话,让您会错了意……”
唐老夫人面不改色地看着她道,“你瞧瞧,才让你放宽心,怎么又紧张起来了?你这样一惊一乍的,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哎,你们长房上头也没个长辈,这让我怎么放心得下?要不你收拾收拾,干脆搬到我跟前儿去养胎好了,有我就近照顾着,也省得这样让人惦记。等生完了孩子坐完了月子再回来,也省得我惦记。”
相氏的冷汗刷地就下来了。
搬去她的眼皮子底下养胎,那不是找死吗?
何况她肚子里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用不了两天就会原形毕露。
相氏张口就要拒绝,只是还没等她开口,觉得这个主意很好的唐崇舟却高兴地道,“婶子您也知道,我母亲去世得早,家里实在没有个主事的老人,学莉虽然聪明但毕竟是个孩子,我又不懂这里头的事儿,有心出力都不知道力该往哪使!婶子要是愿意帮忙,我自然是感激不尽的,就是怕她不懂事,再给您添什么麻烦!”
相氏想要咬死他的心都有了。
这个唐崇舟就只会添乱,一点儿忙也帮不上。
相氏想也没想地道,“是啊是啊!您也上了年纪,我怎么能去给您添乱呢?您不用担心,我在家里挺好的,有老爷时刻惦记着,还有乳娘贴身照顾,再过几天就能好起来了,到时候我再过去给您请安。”
唐老夫人也不过是句客气话,目的是吓唬吓唬相氏,真要把她弄到自己身边来,相氏还没怎么样,唐老夫人就会被膈应死了。不过能看到相氏这副惊慌失措口不择言的模样,唐老夫人还是非常得高兴。她故作镇定地道,“你说得也对,这人一旦熟悉了环境就不愿意挪地方,不然住着也不踏实。”
相氏连连点头,“谁说不是呢?”
唐崇舟却很意外,他本以为相氏会非常的乐意呢,毕竟她一直都很想和二房搞好关系,为此不知道拿自己的热脸贴了多少次冷屁股。可谁知相氏这次却一反常态,表现得如此激烈,说什么都不想去二房了。
唐崇舟一时有些想不通。
唐学莉也往相姨娘的方向看了一眼。相氏的乳娘做贼心虚,故意用身子往相氏的身前挡了挡,装作给相氏端水,“您说了这么多话,还是喝口水润润嗓子吧,头前儿不还嚷嚷着喉咙干嘛?”
相氏轻轻松了口气,接过水杯慢慢地喝了起来。
唐崇舟无奈地道,“既然这样就不麻烦婶子了,等回头遇到什么事儿,我再去跟您商量。”
唐老夫人道,“能有什么事儿,相氏已经生过一次了,二胎都会很顺利的,何况还有祖宗保佑,肯定会母子平安的,你就放心吧。”
唐崇中喜欢听这样的话,高兴地道,“借婶子的吉言,希望这次相姨娘能给荣哥生个弟弟,兄弟俩也有个伴!”
相氏听着眼神一暗,与乳娘交换了一个视线。
乳娘冲她挤了挤眼,示意她稍安毋躁。
唐老夫人则道,“你这个人啊,总是这样的贪心,已经有了荣哥一个儿子还不够,总想着再要一个。只要孩子平安,儿女有什么要紧?你都到这个年纪了,有些事也要看开些才行。都是菩萨赐来的,好生养着就是了,以后自有你的福报。”
李嬷嬷站在唐老夫人的身后,听到这里心中忍不住想:“只怕是福报还是闷雷还不好说,等将来有朝一日相姨娘的所作所为东窗事发,大老爷的打击该有多大?”
唐崇舟忙道,“婶子说得是,儿子女儿我都喜欢。”
话是这样说,但谁都能听出来他语气中的敷衍和不以为然。对一个骨子里便重男轻女的人来说,外人不论说什么都是无济于事。
唐老夫人也没有揭他的短,而是向相氏的乳娘问起了她日常的生活。相氏的乳娘在唐老夫人的面前不敢有丝毫的大意,谨小慎微说一句想三句的一一答了。
唐老夫人道,“怀孕初期可是最要紧的时候,你们是从哪里找来的大夫?靠谱吗?为什么不去本草堂找个大夫来瞧一瞧?相氏还年轻,可别被那些欺世盗名的江湖骗子给糊弄了。回头把她的药方拿来我看看,那大夫什么时候上门,也让我见一见,自有话要问他。”
相氏吓得不敢抬头,乳娘也脸色苍白,只能故作镇定地道,“老夫人请放心,这位大夫医术是非常高明的,开了几副药,夫人吃着也好受了许多。这两日他都不登门,等回头我带着他去见您,有什么话您再当面问。至于药方……我这就去给您取过来。”
唐老夫人点了点头,“这样也好。”
一直没有开口的黄氏有些纳闷,不明白婆婆怎么忽然关心起相氏的情况来了。
相氏的乳娘从匣子里找出了药方,恭恭敬敬地递给了唐老夫人。
第五百六十九章·心虚
唐老夫人随意地扫了两眼,果然是一张安胎养气的方子。
不过这也在唐老夫人的预料之中,既然敢拿出来,肯定是事先就准备好的。
唐老夫人把药方交还到乳娘的手里,“不错,你是相姨娘的乳娘,有哺乳之恩,对她的事情更要上心才行。等将来相姨娘平安产下麟儿,你们这些近身服侍的人也都有重赏。”
相氏的乳娘美滋滋地答应了。
唐老夫人又忽然问道,“听说你的两个儿子都在衢州长房新开的铺子里当差?事情做得怎么样?上手可还习惯吗?”
相氏的乳娘没想到唐老夫人如此耳聪目明,连这件事都知晓。她愣了一下,随后才答道,“难得东家肯信任,他们自然是没有不尽心的。不过到底是新开张的铺子,衢州又是人生地不熟的地界,起步阶段肯定艰难,将来走顺了就好了。”
唐老夫人不禁高看了相氏的乳娘一眼。
真没想到她一个看上去粗手大脚的仆妇,居然还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不但替两个儿子表了忠心,更是趁机在唐崇舟的面前要了一波功劳,而且话说得十分漂亮,都说了是新开张的铺子,就算业绩不喜人,也跟她两个儿子没什么关系。
唐老夫人道,“万事开头难,路要一步一步地走,饭要一口一口地吃,谁能一口吃成个胖子不成?”
“还是老夫人明白。”相氏的乳娘喜笑颜开地说道。
唐老夫人坐了一会儿,又叮嘱了相氏几句,便由李嬷嬷扶着站起了身。相氏还要下床送客,唐老夫人笑眯眯地道,“别动了,好生养着。你这肚子里装着的是长房的二少爷,金贵着呢。”
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唐老夫人面上在笑,但眼神里却冷得吓人。相氏被她看得直发毛,连抬头的勇气也没有了,只能嗫嚅着答应道,“是,多谢老夫人体恤。”
唐老夫人道,“好孩子,我不体恤你体恤谁?好生养着吧,过两日我得了空再来看你。”
说着便头也不回地由唐学莉和李嬷嬷一左一右地扶着出了门。
等一行人走远了,相姨娘才尖着嗓子道,“快……快把门窗都关上,上了栓,谁也不要放进来!”
相氏的乳娘吓了一大跳,“哎哟,我的姑奶奶!小点声,人还在呢,小心被人听到了。”
相氏一把抓住乳娘的手臂,神色惊恐地叫道,“你说这老狐狸是不是发觉了什么端倪?我怎么总觉得她话里有话,像是意有所指的样子?她那句‘我不体恤你体恤谁’又是什么意思?”
相氏的乳娘安慰道,“还能是什么意思,您这个时候怀着身孕,是整个唐家最娇贵的人,她作为唐家辈分最高的人,自然要表明态度。您千万别多想,自己吓唬自己,小心吓出毛病来。”
相氏一脸怀疑,“就这么简单?”
“还能有多复杂?”相氏的乳娘掰开她的手,压低了声音道,“您这就是典型的做贼心虚,不论别人说什么都要往自己的身上想。我跟您说,你可得赶紧振奋精神,千万不要露出怯意来,咱们这屋子铁桶似的,只要你不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外人又怎么会知道?只要再熬几个月把孩子生下来,一切就都水到渠成了。”
相氏紧张地道,“你都安排清楚了吗?罗秀春那边不会有什么变动吧?”
“不会!”相氏的乳娘道,“他那个人可比您更爱财,一听说有好处,他比您还着急呢。我那天把钱送给他的时候,他拍着胸脯向我保证道,已经在宁波当地找了个孕期十分合适的孕妇,等到了产期就想办法将她接到杭州来,到时候趁着您分娩正乱的时候,想办法把孩子从后门递进来,等大老爷赶到的时候,孩子已经送到他面前了,到时候他只顾着高兴,哪还能理会得了其他的?”
相氏皱着眉头道,“这可不是简单的事,你别说得这么轻松。后门那边谁去接孩子?可都打点好了?屋内的丫鬟和产婆也都要买通,一旦泄漏风声,大家都别想活了。只要一想到这些我就头疼,偏偏又被盯得紧,连出门的机会也没有。你可一定要跟罗秀春把话说清楚了,大家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好了,大家都能好,我要是遭殃了,谁也别想跑。”
相氏的乳娘道,“我活了一大把的年纪,难道连这个也晓得吗?您只管放心,我把您的话全都带到了,一个字都没落。只是像您说得一样,后面要用钱的地方只怕还有很多,您心里也得有个计量才行,总不能次次都拿着首饰出去典当吧?且不说东西没了老爷那边会怀疑,就是当铺那边也不好说,再把我当做偷了东西的贼人报到保安团去可就麻烦了。更何况当铺里的人各个都像喝人血的蚂蟥,看我们着急用钱,都把价钱压得很低,实在是太亏了。”
提起这些相氏就生气,她咬牙切齿地道,“除了当东西还能有什么办法?我自从嫁到唐家来一直没有管家,手里头自然没有油水。就指着老爷逢年过节给的那点儿小钱,还不够买口好棺材的呢。要是还有别的路子可走,你以为我愿意当东西呀?那可是我这些年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家底,这下可好,全都打水漂白忙活了。”
相氏的乳娘提议道,“要不和宁波那边知会一声,老爷心疼你,不会忍心看您过不下去的。”
“算了吧。”相氏翻了个白眼,想也没想地拒绝道,“想指着他们,还不如指望天上掉金子下来。就算我爹肯拿钱出来,也一定有所图谋,后面还指不定有什么难事等我去解决呢。宁可当东西也别向他们伸手,一旦给他们纠缠上,再想甩都甩不开了。”
相氏的乳娘没有再劝。
相氏却依旧觉得不安,她思来想去地和乳娘商量,“能不能想办法把罗秀春弄到家里来让我见上一面?有些话不当面说清楚了,我这心里总是不安。”
相氏的乳娘吓得张大了嘴,“现在?老爷可在家呢,您小心被他发现出什么端倪。”
相氏没好气地道,“所以让你想办法嘛!事事都要我来拿主意,还养你做什么?”
相氏的乳娘气愤地道,“您这摆明了是出难题,我能有什么办法?论计谋谁能比得上您,还是您自己想吧,我这笨嘴拙舌地也只能帮您跑个腿了。”
气得相氏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身边的人全是如此,一遇到个什么事儿就都抛给了自己,好像她有三头六臂什么都知道一般。
相氏气呼呼地不吭声,相氏的乳娘撇了撇嘴,“我去给您看看唐老夫人走了没有!”说完也不能相氏吩咐,径自出了门。
相氏看着乳娘的背影,越发觉得这个人已经要爬到自己的头上去,不能再多留了。
第五百七十章·舒畅
不管相氏作何感想,唐老夫人已经达成了目的,心情格外舒畅地出了她所住的院子。前头便是一条长长的回廊,一头通往前院,一侧的月洞门则可以去往唐学莉住的地方。唐老夫人的脚步微顿,站在月洞门前往相氏的院子看去。
唐学莉不解地问道,“您这是怎么了?”
唐老夫人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眼前的景致好,忍不住多了看了两眼。”
跟在唐老夫人身后的李嬷嬷却立刻明白了唐老夫人的用意。
萱小姐怕不是在这里听到相姨娘那档子烂事的吧?
一行人穿过了回廊,唐崇舟请唐老夫人去前厅喝茶。唐老夫人摆了摆手,“茶我就不喝了,家里还有一堆的事儿呢,我这也是惦记相姨娘,特意挤出功夫来瞧一瞧,等过几天忙完这一阵我再来。”
唐学莉挽留她,“难得您过来,好歹吃顿饭再走,我都已经跟后灶的人打好招呼了。”
唐老夫人笑道,“你的心意我领了,不过饭就不吃了。你弟弟才下了聘,家里乱糟糟正是需要人的时候,你就不要再留了。”
唐崇舟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两声。
作为唐崧舟的大哥,这次侄子下聘他没有随同前往徐州,虽然二房的人什么话也没说,但他自己却有些拉不下来脸,以往长房有什么事儿,唐崧舟总是帮着忙前忙后的。尤其是他母亲去世的时候,唐崧舟戴孝守灵,比他这个儿子还能操持,甚至有不少人都误以为唐崧舟才是长房的独子。
唐崇舟道,“要是有什么事儿是我能帮得上忙的,婶子只管派人来告诉我。正好我闲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儿,能帮忙自然会帮忙的。”
唐老夫人淡淡地道,“眼下相姨娘是你最该关注的,其他的事情不用你操心。崧舟年纪也不小了,有些事能应付得过来。”
唐崇舟丝毫没有听出唐老夫人话里的玄机,还美滋滋地道,“是,婶子放心,我一定会把她照顾好的。”
唐老夫人看着他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知道说什么都没用,只能道,“对你……我自然是放心的。”说着便不顾唐学莉的挽留,由黄氏陪着出了门。
唐崇舟和唐学莉将她送到大门口,眼看着二房的马车走远了,两人这才回了门。
唐崇舟不忘向唐学莉问道,“我前些日子让你买的冬虫夏草和当归买回来了没有?相氏最近的身子不好,吃什么吐什么,可得吃点儿好得调养身子才行,要不怎么能生出白胖的大儿子来呢?”
唐学莉道,“当归已经买回来了,只是品相好的冬虫夏草不好买,我已经跟家里的管事打过招呼了,让他们没事儿就勤往药房里走走,要是见到就赶紧买回来。”
唐崇舟不太满意地道,“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去?要是一直没有,相氏岂不是就吃不上了?你管家这么久,怎么一点儿长进也没有,也得学着随机应变才是。既然杭州没有,就托人从别的地方买来,我们家又不是花不起这个钱。”
唐学莉被父亲教训得面红耳赤,“是,我这就吩咐下去。”
唐崇舟一甩袖子,头也不回地往相姨娘的院子方向而去。
春儿心疼自家的小姐,拉着唐学莉的手道,“下次再有这样的事儿,小姐只管吩咐给相氏的乳娘去做,反正她就像个跳脚虾似的没个消停的时候,相姨娘都这个样子了,她还隔三差五地往外面跑呢,一点儿心也没有。你把这种事交给她去办,她肯定要乐得找不到北。谁人不知道,相氏的乳娘最喜欢这种油水大的跑腿采办活了。”
唐学莉轻轻叹了口气,“既然是父亲交给我的事,我怎么好再给推脱出去?要是被父亲知道了,岂不更要生我的气了?”
春儿哼了一声,“老爷也是糊涂了,现在的心思全扑在了相氏的身上。他也不想想,这些年要不是有您支撑着,咱们唐家这会儿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呢。”
春儿自小就跟在唐学莉的身边,两个人是一起长大的,名义上虽然是主仆,但关系却更像朋友和姐妹。听到她这样说,唐学莉叮嘱道,“这话你当着我的面面说便罢,千万不要说给别人知道。要知道祸从口出,要是被有心人利用,连我也保不住你。还有……以后不要一口一个相氏的乱叫,该叫一声相姨娘才是。荣哥年纪也大了,要是被她听到下人这样称呼自己的母亲,心里肯定会不自在的。”
春儿很想说一句‘我管他呢’,但她还是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知道了,小姐放心,我肯定会管好自己的舌头,不会给您惹麻烦的。”
两个人携手去了后院。
回程的马车内,唐老夫人正与黄氏说着话,“你觉得怎么样?”
黄氏知道婆婆这是在询问相氏的情况,她不屑地说道,“不知道相氏上辈子是不是戏子出身,撒起谎来眼皮都不撩一下。您看她气色红润,一看就知道什么毛病都没有,不过是赖在床上享清福呢。”
唐老夫人点了点头,“年轻人,身娇体贵的,在家的时候又被父母宠得不成样子,难免娇贵了一些。不过女人生孩子的时候都有些小毛病,她不愿意出门也好,免得磕磕碰碰的反倒麻烦。”
黄氏不太愿意提及相氏的事情,“相氏是个顶聪明的人,您就别替她操心了。事情肯定被她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就算有个照顾不周的地方,不是还有她乳娘在跟前儿尽心伺候着呢吗?”
唐老夫人笑道,“也是,左右不干二房的事,我又何必去操这个闲心?”
两人一路说着话,马车回到了唐家。
唐氏带着唐学萍、白蓉萱和唐学茹站在门口迎接。
唐学茹一见到母亲和祖母下车,立刻就飞奔了过来,欢快地叫道,“祖母!”
唐老夫人一把抱住她,“哎哟哟,可不能这样横冲直撞的,祖母年纪大了,这一把老骨头哪经得住你这么折腾?快给我老实些,不许又蹦又跳得闹腾我。”
唐学茹乖巧地扶着她的手,“那我扶您进门。”
唐老夫人嗯了一声,“这才懂事。于黄氏的课都上完了?”
“上完了。”唐学茹道,“先生最近在领着我们读《诗经》,里面有很多有趣的小故事,您听了肯定也喜欢,回头赶在您不忙的时候我讲给您听。”
“那敢情好。”唐老夫人道,“我最近午间睡不踏实,正愁没事情干呢。”
祖孙二人笑着说了几句悄悄话。
门前的唐氏则关心地向黄氏打听起相姨娘的情况,“怎么样?一切都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