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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湊湊     北枝寒txt下载     北枝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七十一章·恹恹

    黄氏提也懒得提她一句,随意地敷衍道,“还行,有什么不好的?她现在母凭子贵,都快成王母娘娘了,管身边伺候的人就一大堆。大哥哥高兴得找不到北,那还不是予取予求?我看相氏的气色很好,一点儿也不像不舒服的样子,而且比过去胖了一圈,一看就是好吃好喝供养出来的。”

    唐氏道,“平安就好。”

    黄氏不想再说,正好唐学萍上前道,“午饭都备下了,就等着祖母和母亲回来呢。”

    黄氏拉着女儿的手道,“你多在家里留一会儿,等晚上自力来接你的时候,一起在家吃了晚饭再回去,我都有日子没见到自力了,他就这么忙呀?铺子里的事情很多吗?”

    “是不少。”唐学萍答道,“不过他本身也是个闲不住的人,每天夜里才能休息,天不亮就要起来了。有时候我还睡得迷迷糊糊的,他就已经出门去渡头接货了。”

    难怪张家能把日子过成这样。

    黄氏道,“年轻人忙正事是好事,但也要顾全身子才行,不然到老了做病,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回头你多给他配两副药膳,隔三差五的补一补身子,可千万别任由他这么废寝忘食地忙下去。等晚上他来了,我亲自对他说。”

    唐氏在一旁笑道,“你这到底是心疼女儿还是心疼女婿,我怎么觉得你关心自力比关心学萍还要多?”

    唐学萍笑呵呵地不说话。

    黄氏道,“你懂什么?我心疼女婿,不就是心疼女儿了吗?”

    这倒也是。

    保养好自己的身体才能健康到老,即便有家财万贯又怎能抵得过携手一生?痛失爱侣的唐氏特别能理解这种双雁分离的痛苦,她轻叹着说道,“这倒是真的,能与心爱之人白头偕老,那才是真正的福气。”

    黄氏与唐学萍俱是一愣。

    黄氏立刻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好端端地怎么扯到这上面去了?眼瞅着清明节到了,唐氏最近的身子才好了一些,要是因为这个忧心上火,再犯了老毛病,黄氏心里怎么能过意得去?

    她正准备说些什么,一直站在旁边的白蓉萱忽然笑着说道,“大家怎么都堵在门口说起话来了,难道屋子里的凳子不好坐?又或是心沏出来的茶不想?”

    唐老夫人听了满意地笑了起来,觉得白蓉萱真是个贴心的小机灵鬼,总能在最恰当的时候说出最合适的话来。

    她笑着道,“走走走!快进屋,让左邻右舍看到了,还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事儿呢。”

    她老人家都发了话,大家自然只能热热闹闹地拥簇着她进了门。黄氏自然而然地把话揭了过去,有意无意地拉着唐氏说话,分散她的注意力。

    唐学萍依照母亲的吩咐,等丈夫张自力晚间来接自己的时候,留在娘家吃了晚饭,两个人才乘坐一辆马车回了家。车上张自力握着妻子的手,柔声问道,“今天都做了什么?身体都好了吧,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唐学萍最近这几天有些不太舒服,恹恹的没什么精神头,而且食欲不振,吃什么都没有味道,挑两筷子就吃不下去了。张自力担心妻子生病,提议找个大夫来瞧一瞧,唐学萍却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大毛病,而且过去也有过这样的症状,她便没怎么往心里去,更怕丈夫大张旗鼓地找来大夫,把公公和婆婆吓到,还以为她出了什么事儿呢。

    张自力没办法,只好提议送她回娘家待一天散散心。

    忙碌了一天的唐学萍有些疲惫,依靠在丈夫的肩膀上道,“好得很,说来也是奇怪,回到娘家吃什么都觉得有滋味,我中午吃了一大碗饭呢。”

    张自力笑道,“可见岳母家的水土养人,回头你要是再有哪里不舒服,我就把你送回去养一养,连药都不用吃了。”

    唐学萍道,“你就不能盼我点好,哪有希望别人生病的呀。”

    张自力道,“谁希望了?你把他叫出来,看我怎么收拾他!你赶紧好起来吧,这两天我在铺子里总是分心惦记你,就怕你在家里不肯吃饭,人再饿瘦了。瞧你那病恹恹的样子,我都恨不得替你受了。”

    唐学萍感动地道,“跟你说了不要担心,你就是不肯听。我从前就有过这样的小毛病,根本就不算什么事儿,缓两天就好了。”

    张自力道,“话是这样说,但怎么能不担心呢?”

    小夫妻二人小声说着话,一路甜蜜地回到了家。

    可没过两天,唐学萍就严重了。她吃什么吐什么,整个人被折腾得筋疲力尽,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一次张自力不听她的阻拦,连忙命人去请了大夫到家里来。事情果然惊动了张老爷和张太太,张太太埋怨道,“你这孩子也真是的,既然学萍不舒服怎么不早说,非要拖到今天,要是她出了事儿,我看你怎么向岳父岳母交代。”

    张自力后悔地低着头,“的确是我疏忽了,原本以为不是什么大毛病呢……”

    张太太道,“你又不是大夫,是大毛病还是小毛病却不是你说了算的。”

    唐学萍见丈夫被教训得说不出话来,连忙道,“都是我不好,以为挺挺就过去了。”

    大夫很快便被请进了门,张老爷和张太太退了出去,张自力则一脸紧张地陪在唐学萍的身边。

    唐学萍看着丈夫不安的脸,忍不住安慰道,“别紧张,我挺好的。你还不去铺子里吗?”

    张自力道,“你都已经这样了,我还去什么铺子?今天我留在家里陪你。”

    被请来的大夫替唐学萍诊了脉,沉吟了半晌也没个结果,“请夫人换另一只手。”

    这一下连没怎么放在心上的唐学萍也有些担心了,“大夫……我这是怎么了?”

    大夫没有开口,又替她把了半晌的脉。

    唐学萍见他脸色阴晴不定,唯恐是什么药石难医的大毛病。她脸色一变,紧张地道,“大夫,您只管直言相告,我虽然年轻,但还受得住。您得告诉我实话,我才能配合你用药治病啊!”

    大夫闻声一愣,扑哧笑出了声,“夫人真是爽快人,且请放宽心,我只是想确定一下自己诊断的是否正确而已,倒不是夫人有什么疑难杂症一时无法确诊。”

    唐学萍这才松了口气。

    张自力问道,“敢问内人是怎么了?”

    大夫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要是没诊错,夫人应该是怀了身孕。”

    “什么?”张自力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立刻拔高了声音,张大了嘴巴道,“真的吗?您确定没诊错?”

    他的声音属实有点儿大,门外的张太太和张老爷不约而同地抢了进来,“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儿?”

第五百七十二章·喜出

    张自力把原因一说,可把张老爷和张太太给高兴坏了。张老爷身为男子相对还含蓄些,只是一个劲儿的乐。张太太则喜笑颜开,拉着唐学萍的手道,“好孩子,你受苦了!有没有什么想吃的,都跟妈说,妈去给你准备,不论是天上飞的还是水里游的,只要你说得出名字,我想方设法也要给你陶腾来。”

    唐学萍还有些发蒙,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怔怔地望着张太太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怀了身孕……

    她有了孩子?

    唐学萍缓缓抚摸着自己的小腹,抬头去寻找张自力的身影。

    张自力连忙凑到床边,激动不已地道,“阿萍,你听到了嘛?你怀了孩子,是我们两个的孩子!”

    他为人冷静克制,很少露出这样的模样。唐学萍看着看着,眼泪不自觉地落了下来。

    张自力伸手帮她擦去了泪珠,“傻丫头,这是好事,你怎么还哭了?”

    唐学萍自然是高兴的,她紧紧握着丈夫的手,一边哭一边笑,整个人激动至极。

    张家不但给大夫封了个厚厚的红包,张老爷甚至还亲自送了大夫出门。那大夫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无功不受禄,您也太客气了。快请留步吧,我过些天再来给少奶奶诊个平安脉。”

    张老爷感激地道,“以后还有得您照顾的时候,请您多劳心。”

    大夫笑道,“这本是为医者的本分,张老爷不必客气。”

    得了消息的张芸娘一路小跑着冲进了哥哥的房间,一进门就大声叫着‘嫂子’。张太太见状连忙拦在了她的跟前儿,“你怎么跑过来了?仔细点儿,你嫂子这会儿还是怀孕初期,可经不起冲撞。”

    张芸娘停住步子,有些紧张地看着唐学萍,“嫂子,你一切都好吗?”

    唐学萍点了点头,冲她招了招手,“一切都好,你不要担心。”

    家里即将迎来新生命,张家人自然都跟着高兴。张芸娘话都变得多了起来,叽叽咯咯地与唐学萍说着话,还要给未见面的小侄子做些小衣裳穿。唐学萍第一次做母亲,整个人柔得能滴出水来,脑子里乱糟糟的,和张芸娘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的全是不走心的话,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趁着姑嫂说得热火朝天之际,张太太把张自力叫到了身边,不放心地叮嘱道,“女人怀孕初期可是不能有一点儿轻松大意的,你最近要多留心一些。铺子那边的事儿先放一放,生意虽然重要,但也没有家人重要,这个道理你肯定是清楚的。要是学萍有什么不舒服,你要立刻告诉我,千万不能把时间耽误了,记住了嘛?”

    张自力点头道,“我记住了,您放心吧,我现在比您还紧张呢。”

    张太太望着儿子激动得一张脸红扑扑的,恍惚间仿佛回到了自己刚被诊出喜脉的时候,丈夫也是这样一副样子,眼睛亮晶晶的,似乎点着层层星光。

    这爷俩怎么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张太太笑着问道,“就这么高兴呀?”

    张自力笑得嘴都要咧到耳根了,“当然高兴,没想到我也要做父亲了。妈,你说我会是个好父亲吗?”

    张太太道,“真是个傻小子,你当然会是个好父亲。”

    张老爷送完了大夫走了回来,他喜滋滋地道,“是不是要去给亲家送个信儿?”

    “消息肯定是要送的,不过今天却有些晚了。”张太太道,“明儿一早再去送信儿,要不亲家太太这一夜都睡不安生。”

    张自力道,“我明天一早亲自去一趟岳父家。”

    眼看着天色渐晚,张老爷和张太太没有久坐,临走前还特意叮嘱唐学萍要好生休息,不要胡思乱想,有什么想吃的只管说出来,千万不要因为不好意思就什么也不说。唐学萍腼腆地答应了,张老爷夫妇这才领着女儿出了门。

    张自力本想送他们出去,张太太拦住了他,“一家人还客气什么?这个时候没什么比学萍更重要,你把她照顾好,就是孝顺我们了。”

    张自力也没有见外,目送着父母和妹妹走进了蒙蒙夜色。

    他立刻转过头奔到床前,兴奋地蹲在床边握着妻子的手,虽然什么话也没有说,但眼睛却仿佛一汪柔情的春水,看得唐学萍都要融化在丈夫的眸子里。小夫妻没有开口,深深凝望着彼此,两个初为父母的人都表现出手足无措的不安,但隐隐却又带着几分兴奋和期待。

    这是他们的孩子,此刻正在唐学萍的腹中孕育。

    他会是什么样子,长得又像谁呢?

    也不知过了多久,唐学萍温柔地道,“你的腿不麻呀?”

    张自力一直半蹲在床边,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他摇了摇头,忽然问道,“我好得很,这辈子好像从来都没这么好过……你说他会是个儿子还是女儿?”

    声音放得很低,仿佛稍稍大一些都会吓到唐学萍和肚子里的孩子似的。

    唐学萍道,“我怎么知道?你希望是儿子还是女儿?”

    “都好。”张自力想也没想地回答道,“最好是女儿,然后下一胎再是儿子。老人们都说先开花后结果,女儿是父母的贴心小棉袄,不但可以照顾弟弟妹妹,以后我们年纪大了有个头疼脑热的,支使女儿总比支使儿媳妇强,你说呢?”

    唐学萍微微一笑,“你想得还挺长远的。”

    张自力道,“那是当然,自从我们定亲之后,夜里睡不着的时候我总想这些事,我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唐学萍好奇地瞪大了眼睛,“真的?说来我听听。”

    张自力道,“如果是长女,就叫张臻,臻者,美好也。如果是长子,就叫张致,致有给予之意,作为长子当然要心胸宽广,对待弟妹才能和善宽厚,你说怎么样?”

    唐学萍笑道,“都很好听,不过这件事儿你一定要和父亲商量,千万别自己做主,惹得他老人家不高兴。”

    “我晓得。”张自力道,“你没看刚才爹妈脸上的表情吗?阿萍,真没想到你居然怀了身孕,看来前些日子你身子不舒服,根本就不是老毛病,你自己还不当一回事呢。以后可不许这样逞强了,有什么事儿一定要告诉我才行。我还准备和你白头偕老呢,你可得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的才行。”

    唐学萍点了点头,“我们才成亲没多久,谁能想到居然是有了身孕?也是我大意了,你放心吧,我以后一定会仔细些的。”

    张自力道,“你身边只有翠屏一个服侍的人肯定不成,她自己还是个小姑娘呢,什么也不懂,看来我得给你找个经验丰富的婆子在身边跟着,遇到什么事儿也能提醒咱们一声。”

    何况翠屏的年纪也不小了,总不能一直待在唐学萍的身边蹉跎时光,如果张家有合适的小厮或伙计,也到了婚配的时候了。

第五百七十三章·望外

    唐学萍最近也一直在琢磨这件事儿,她还特意把翠屏叫过来说了一番知心话,“你和我自小就在一起长大,如今又跟着我到了张家,你心里要是有什么主意一定要告诉我,我也好帮你做主。”

    翠屏红着脸道,“这我怎么知道?一切都由小姐做主就是了。”

    唐学萍知道她脸子薄,也没有为难她,“你就不怕我乱点鸳鸯谱,随随便便就找个人把你嫁了呀?”

    翠屏却放心地道,“我跟了小姐这么久,您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吗?您待人宽和,事事都会为别人考虑周全,事关我的终身大事,您一定会谨慎万全,不会随随便便把我丢到一个不认不识的人家的。”

    如今唐学萍怀了身孕,身边正是需要人的时候,翠屏的事儿可能便要暂时搁下了,起码要等她顺利生了孩子过了月子再说。

    夫妻二人研究了半宿,都兴奋得有些睡不着。张自力尤其得小心,弓着身子缩在床边,唯恐一不小心挤到妻子。

    唐学萍柔声道,“你别这么小心翼翼地,小心一会儿掉到床下去。”

    张自力道,“不会的,我怕挤到你和孩子……”

    唐学萍拉着他的手往里拽了拽,“哪有这么娇气,你离得我近一些,不然我心里更发慌。”

    两个人低声说了半天,一直到天快亮了才累得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张自力急匆匆地去了唐家。黄氏正跟唐老夫人说着家中的事,见到女婿这么早就登门,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等张自力一脸兴奋地把话说完了,唐老夫人和黄氏都是又惊又喜。

    唐老夫人道,“这可真是一件大喜事,快准备准备,我过去瞧瞧学萍那孩子。”

    黄氏也跟着高兴,拉着张自力问了唐学萍的情况。得知她有些害喜,吃什么吐什么的时候,黄氏一脸心疼地道,“这孩子怎么跟我一个样,我怀这三个祖宗的时候,一次比一次吐得厉害。”

    唐老夫人道,“我手里好像还有些燕窝,是之前崇舟孝敬我的,快去找出来,带去给学萍补身子用。”

    李嬷嬷不用人吩咐便手脚利落地去找了。

    唐家马上准备好了马车,黄氏扶着唐老夫人,唐氏则带着白蓉萱和唐学茹,一行人坐了两辆马车去了张家。

    张太太这会儿正在和贴身妈妈说话。

    贴身妈妈道,“这是太太的第一个孙子辈的孩子,难怪您这么高兴。您可别忘了送消息回徐州跟咱们家老太太也说一声,让她老人家也跟着高兴高兴。”

    张太太点点头,“我只顾着高兴,根本想不起来这些事儿了。你要多提醒我两句,可千万别忘了什么。”

    贴身妈妈便道,“太太,少奶奶这个孩子来得正是时候,您别忘了去庙里和菩萨还个愿。”

    张太太恍然大悟,“哎哟,可不是嘛!要不是你说,我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年前我们还专门去寺院里拜过菩萨呢,没想到求什么来什么,我一定要到菩萨的面前多磕两个头,再多捐一些香油钱还愿。”

    贴身妈妈道,“没想到这家寺院的送子观音这样灵验,年前才求的,年后就有了动静。您以后有事儿没事儿都要过去拜一拜才行,请菩萨保佑,让少奶奶多生几个,咱们张家的人丁实在太单薄了些。”

    这话张太太喜欢听,不过她还是道,“学萍还年轻,不用着急。何况这种事情还是要他们小夫妻自己做决定才好,哪有当婆婆的去逼儿媳妇生孩子的?你我都是女人,这生孩子就像在鬼门关前走一趟似的,还是要她平安健康才行。”

    两个人正说着,门房来人说唐老夫人过来了。

    张太太连忙出门迎接,喜气洋洋地把唐老夫人迎到了唐学萍的床前。唐学萍昨晚没怎么睡,早上只吃了两口稀粥,没一会儿就全都吐了出来,这会儿正恹恹地躺在床上养精神。听到脚步声抬起头,就看到祖母和母亲、姑姑都来了。

    唐学萍挣扎着要起身,唐老夫人二话不说一把按住了她,“傻孩子,都什么时候了还讲这些虚礼,这屋子里的哪个人不是你的至亲?没人会挑你这个,给我老实躺着。”

    唐学萍这才不安地躺了下去。

    大家七嘴八舌地关心起她来,尤其是唐学茹,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

    黄氏担心她吵到女儿,向白蓉萱使了个眼色。

    床前挤满了长辈,白蓉萱没办法凑到前面去,只能落在后面关心地望着唐学萍。见到黄氏的眼神后,她把唐学茹从前面拉了出来,“你陪我去见见芸娘吧?”

    唐学茹恋恋不舍地道,“我还有话没跟大姐说呢……”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白蓉萱强行拉出了房间。

    屋内总算安静了下来,唐老夫人和黄氏、唐氏才有机会消消停停的跟唐学萍说几句话。得知唐学萍什么也吃不下,黄氏心疼地道,“逼着自己往下咽,吐了就再吃,千万不要饿着自己。你现在是双身子的人,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知道吗?”

    张太太在一旁道,“我也会多给她炖一些补品的。”

    白蓉萱拉着唐学茹去了张芸娘这里,张芸娘正翻箱倒柜地找布料,准备着手给未来的小侄子做衣裳。

    见到白蓉萱和唐学茹,让她们帮着出主意。

    唐学茹道,“我祖母说小孩子的皮肤都很细嫩,穿不了新衣裳,会被针脚把皮肤磨坏的,都要穿洗久了的旧衣裳。越是这样的孩子长得越健康,吃百家饭穿百家衣,过去是有这个讲究的。”

    张芸娘有点儿傻眼,望着桌子上的布料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白蓉萱道,“不做衣裳的话,可以做一些孩子手里把玩得小东西。比如小老虎啦,小兔子啦,孩子不能行走的时候可以在床上玩,也算你这个做姑姑的一番心意了。”

    张芸娘顿时来了兴致,“我从来没做过这些小玩意,也不知道要从哪里下手?是不是要用色彩鲜艳的布料啊?你看看这几块怎么样?”

    白蓉萱见她拿出来的布料都是成块的好料子,劝说着道,“给小孩子做的东西最好还是小块的边角料好一些,这样大块大块的料子不但白白浪费了,而且看着也不够灵巧。”

    张芸娘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不错,最好找一些精致的小料子,我手里实在没有,不过我妈那里应该有一些。”

    唐学茹在一旁道,“你这个做姑姑的都做了东西,你们说我这个做姨母的是不是也要送他点儿什么?不过我的针线手艺不好,怕是拿不出手啊!”

第五百七十四章·高兴

    几个小姑娘说着体己话,中午时唐家人在张家用了午饭。等到了晚间,得到消息的唐崧舟和唐学荛也双双赶了过来。两个人从徐州回来只在家歇息了三天,之后就赶紧回到店里忙活起来。

    一年之计在于春,生意好不好做开年很重要。唐崧舟前些日子还抽空去了一趟茶园,负责帮唐家照顾的茶农是唐崧舟父亲还活着的时候就用的老人。当初他们一家人逃难来杭州无家可归,是唐家好心收留了他们。唐老爷见他们可怜,又都是本本分分的没什么花花肠子的种田之人,就把他们送到了茶园来照顾茶树。最开始虽然对茶树一点儿不懂,但却学得很快。如今这家人的当家人因为年事已高走路都费劲,所以茶园里的事情便交给了他的两个儿子。这两人一直跟着父亲种茶树,手艺非常的好,唐家茶园的龙井正因为他们的精心照顾,产量一直比旁人家高。

    如今这家人的孙子已经在城内私塾内读书了,他们一家人感激唐家在危难时的出手相助,所以做事非常的尽心,无论春夏秋冬都是吃住在茶园附近的房子里。当初那还只是一个能容身的小草棚,如今却已经翻盖起了三间瓦房,供这一家人的吃住。

    唐崧舟见茶园被管理得井井有条,再没什么不放心的,亲自去见了这家人的当家人老爷子,陪他说了一会儿话才离开。

    等他走后,老爷子对两个儿子道,“不论到什么时候人都得讲良心,当初要是没有唐家人,咱们哪有今天的日子?你看看东家待人多和善。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们两个也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把东家的茶园看管好了,要是有一点儿闪失,我唯你们是问。”

    两个儿子自然点头答应。他们也都是老实巴交的人,见唐家对他们客气,自然只有一门心思的卖力做事来报答,等老爷子去世之后,他们仍在唐家帮忙,后来更是让唐家的茶园成为杭州城首屈一指的龙井产地,不少南方的富商都要出高价来预订,唐家的生意水涨船高,好了不知多少倍。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唐崧舟和唐学荛来到唐家,张老爷和张自力自然要作陪,于是特意从外面叫来了一桌席面,四个人推杯换盏的喝得十分尽兴。如今唐学荛也定了亲,张老爷拿他当大人看,在饭桌上借着酒劲儿和他说了一通为人处世在商界行走的道理,唐学荛听得受益匪浅,全部都记在了心里。

    张老爷虽然早就不管家里的生意了,但他也是个顶聪明的人,不然也不可能手把手地将儿子培养出来。只不过他这个人骨子里总是有些傲气,相比于复杂的商界更喜欢研究棋谱,谁要是能给他淘来一本前朝的棋谱,就够他乐上一年的了。

    唐老夫人年纪大了,和他们折腾不起,天一黑就带着女儿和儿媳妇,领着两个孙女回了家。张太太带着张芸娘亲自送到门口,还不住地安慰道,“学萍交给我,老夫人尽管放心,我肯定会把她照顾周全的。”

    唐老夫人亲热地拉着她的手道,“这我自然是放心的,学萍虽然是我们唐家的姑娘,但如今也是你张家的儿媳,现在身上还有了张家的血脉,你不对她好要对谁好?不过你也别太可着她来了,这个时候吃得太多,孩子养得太大,将来生产的时候可是有危险的。过去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事,你心里要有个算计才行。”

    张太太面色微凛,“您放心,补品一定会适度的。而且自力还跟我说想找个有经验的婆子跟在学萍的身边近身照顾,可我实在不认识这样的人,老夫人要是有合适的不妨推荐给我,这样也能让我安心,也免得我一遇到什么事儿就手忙脚乱地没了主意,到时候少不得还要麻烦您老人家。”

    黄氏没想到女婿这样心细,如今女儿才怀了身孕他就急着找婆子了。黄氏欣慰地道,“你要是这么问,一时半会还真说不上来,等我回去打听打听,要是有合适的人再告诉你。”

    张太太满口地答应了。

    唐老夫人道,“咱们两家离得不远,有什么事儿也能照顾得到,要是学萍吐得厉害,你就把她送到唐家住两天。她婚前的房子一直空着呢,正好收拾出来给她住,在熟悉的环境下心里多少也能好受一些。”

    张太太道,“这样也好,回头我和学萍与自力商量商量。”

    唐老夫人道,“亲家太太千万不要和我们客气,有需要只管开口就是了。这不仅是张家的孩子,也是我们唐家的孩子。只要孩子平安健康,再没什么比这个更重要的事了。”

    张太太恨不得抱住唐老夫人狠狠地亲上两口,“我的老夫人,您可真是说到我心坎里了。不论男女,只要平安健康就行,我们都是一样的疼一样的爱,盼望着他能富贵吉祥,开开心心地长大。”

    唐老夫人悄悄对张太太道,“不瞒你说,我的心愿就是有生之年能看到曾孙子,学萍和自力这孩子争气,我回头还有好些宝贝要留给我这曾孙子呢,你务必要把人给我照顾好了,不然我可不饶你。”

    唐老夫人素来严肃正派,有什么说什么,很少与人开玩笑,与晚辈交流的时候更是听的时候多,说的时候少,这次和张太太谈吐心扉,露出这样顽皮可爱的模样来,把张太太也看得一愣。

    可见唐老夫人是有多高兴。

    张太太道,“您只管放心,就是为了您的宝贝,我也得尽心照顾呀!”

    唐老夫人哈哈大笑,心情极好的上了马车。

    唐崧舟和唐学荛则一直喝到才互相搀扶着回了家。黄氏早就做好了醒酒汤等着他们,见唐崧舟醉意熏熏的,她忍不住埋怨道,“你可真是的,怎么喝了这么多?从前也不是这样的,最近这是怎么了?和酒越来越亲了。”

    唐崧舟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一把抓过黄氏的叫道,“凤君,我今天真是高兴!我跟你说,高兴的酒是不会醉人的!”

    还说不醉人呢,明明就是一口的醉话。

    唐学荛见状连忙向母亲告辞,脚底抹油的溜回了家。

    黄氏气恼地捶了丈夫一拳。

    这个家伙……当着孩子的面就拉拉扯扯的,成什么样子?

    黄氏一边替丈夫拖鞋宽衣,一边问道,“学萍有了孩子,你就这么高兴啊?”

    “嗯,我当然高兴。”唐崧舟醉呼呼地道,“凤君,真没想到日子过得这么快,转眼的工夫你和我都到了要做外祖父外祖母的年纪了。现在想想,和你成亲的日子好像就在昨天似的,怎么忽然间连孙子都有了?”

第五百七十五章·喝醉

    谁家的日子不是这样过来的?

    说的时候觉得十几二十年好像很漫长,但真正过起日子来,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柴米油盐间时间不知不觉地就流逝掉了。

    黄氏手脚利落的替丈夫脱了衣服,又拧湿了受尽替他擦了两把脸,“你要不要漱口?”

    喝醉了的人都像失了智的小孩子一样,就连平日里素来端方的唐崧舟也不能幸免。他飞快地摇了摇头,“不要!”

    黄氏无奈地道,“别乱动,小心一会儿晃悠吐了。”就像哄孩子似的对唐崧舟道,“这日子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将来等荛哥成了亲,学茹也嫁了人,逢年过节家里到处都是孩子,叽叽喳喳的,你可不许嫌吵闹啊。”

    唐崧舟嘿嘿一阵笑,“还有治哥和蓉萱,到时候把孩子都带过来。”

    唐氏的两个孩子都是在唐崧舟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他这个舅舅虽然看上去严肃又古板,但黄氏却知道他最关心惦记这两人,有时候甚至比对自己的三个孩子还要上心。

    治哥将来是要回上海的,白家的情况那么复杂,还不知道他能不能应付得来。

    至于蓉萱的婚事……

    黄氏叹了口气,安慰着丈夫道,“好,到时候让他们围着你叫舅爷,看你拿什么打点人家!”

    唐崧舟扑腾从床上坐了起来,把正在说话的黄氏吓了一跳,“怎……怎么了?”

    唐崧舟迷迷瞪瞪地眨了眨眼,“怎么没有东西送,咱们不是有茶叶吗?”

    黄氏扑哧一笑,一把将他按倒,“我还以为你这个做舅爷的出手多阔绰,没想到居然是茶叶,你也真是黔驴技穷,实在拿不出好东西来了。”

    唐崧舟大概是困极了,这次没有说话,翻了身就睡着了。

    黄氏吹了灯,在他的身边小心躺下了。

    唐学萍有孕的消息在唐家的交际圈传播开来,与唐家交好的人纷纷送来了不少礼品。有燕窝、人参这等名贵的,也有普通人家亲手制作的酱菜。送来的老妇人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唐老夫人道,“实在是拿不出什么好东西,但知道大小姐有了这样的喜事,又想着无论如何都该来恭贺一番,所以送了些酱菜,都是我自己做的,非常干净下饭,大小姐多少吃一些,也就尽了我们的穷心。”

    唐老夫人客气地道过谢,不但收了东西,临走的时候还大包小包地给她拿了不少东西。老妇人面红耳赤地道,“可不能这样,送了一些不值钱的东西过来,哪还有脸收您的馈赠?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收,不然还不被乡邻笑掉大牙?”

    唐老夫人握着她的手,亲热地道,“你理他们说去呢。这都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有我苏州的大外孙女去年来看我时送的布料,我实在是穿不过来。杭州的天气又潮湿,布料搁久了不但容易褪色,还特愿意生虫子,白白糟蹋了东西。你拿回去给家里人做几件衣裳,也是我这个做长辈的一份心意。另外还有一些干粮果子,我记得你年轻的时候就特别愿意吃这些香香甜甜的,我牙口不行了吃不得,正好对了你的路子。再就是我的一些旧衣服,给别人又不好,只怕让人多想,正好你拿回去做活的时候穿,也省得弄脏了好衣裳。”

    老妇人推脱不过,最后只好收下了。唐老夫人又命家里的马车把她送了回去,黄氏见状,偷偷和崔妈妈嘀咕道,“哎,说起做人来,我终究不敌母亲,跟在她老人家身边还有得学呢。”

    崔妈妈笑着调侃道,“名师出高徒,有这么位高手在身边贴身调教,您还怕自己愚钝学不会呀?”

    黄氏笑道,“这倒是。”

    长房也很快听到了消息,相姨娘那边阴晴不定的暂不说,唐崇舟倒是异常大方地送来了一小包血燕和补品药材,唐学莉则送了一些酸果和蜜饯。消息传到长房已经出嫁的几个姑娘那里,她们也都派人送回来了贺礼。

    章氏的弟媳妇特意来了一趟,拿了几件小孩子的粗布衣裳,神秘兮兮地解释道,“不是给孩子穿的,这是我娘家侄子小时候穿过的。我嫂子总共生了六个孩子,四男两女,全都顺顺当当的没一点儿磋磨,你把这衣服放到学萍的枕头底下,让她也沾沾这个福气,省得她生产的时候遭罪。”

    黄氏因为章氏的关系,和章家素来交好,听章氏的弟媳妇掏心置腹地这样说,立刻就把东西收下了,“正好,回头要是有合适的产婆你也帮我留心一下,亲家那头想找个有经验的婆子照顾学萍的产期。”

    章氏的弟媳妇十分意外,“这么早就找产婆了?寻常人家都是到七八个月才开始找呢。”她笑眯眯地挎住黄氏的胳膊道,“可见我们学萍嫁了个好人家,丈夫疼婆婆爱,真是羡慕死人了。”

    黄氏笑着问道,“怎么了?难道云阶还敢欺负你不成?他要是敢给你脸子看,你只管来告诉我,看我怎么收拾他!别以为他姐姐不在,上头就没人管了,我去教训他也是一样的。”

    云阶便是章氏弟弟的名字,因为走动得勤,黄氏也是知道的。

    章云阶媳妇便摇了摇头,“他敢!晚上睡觉的时候,我不把他的大腿里子全掐紫!”

    “哈哈!”黄氏大笑起来,“你呀你呀!真是个属辣椒的,云阶娶了你,也不知道是他的大幸还是他的不幸了!”

    当初章云阶成亲的时候,章家的日子也不好过,就仿佛走了背运一般,生意做什么赔什么,要不是靠唐家长房的接济,有一段时间日子都差点儿过不下去。但自从媳妇娶进门之后,时来运转,日子渐渐就过了起来,现如今四平八稳的,已经有些家底了。

    “当然是他的幸运了。”章云阶媳妇道,“娶到我,他们章家的祖坟都要冒青烟了!当初我进门的时候,买米打油的钱都没有,还要去跟大姐伸手要,我想想就觉得脸红。如今家里吃喝不愁,他还有什么不满的?哎……”说到这里,她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只是可惜了大姐,要是她能活到现在,看到娘家丰衣足食可不得有多高兴呢?娘家强大了,她也有了依仗,在长房也就不用那么小心翼翼地了。”

    她总觉得章氏那么拼命给长房生儿子的最主要原因就是章家当时的情况实在太糟糕了,章氏担心不生下儿子,这样明里暗里的帮着娘家会让唐崇舟不悦。

    黄氏道,“好好的不许提这些,你是不是纯心让我哭?”

    章云阶媳妇道,“是我的错,我不说了。不过这产婆我还真没什么合适的人选,我给你留心着,要是有看得过去眼的,我再跟你说。”

    等章云阶媳妇走后,苏州那边也送来了东西——整整一车的布料。

    黄氏看着这么大的阵仗,目瞪口呆地道,“玉泺这是要干什么,不想让咱们家做茶叶买卖,也去帮他们董家卖布料不成?”

第五百七十六章·闷气

    这次跟船来的管事是个之前没露过面的,唐老夫人看他眼生,问起他的身份。董家的管事道,“小人一直在董老夫人的院子内做三等管事,如今家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忙着玉泺小姐的婚事,她手底下的人不够使,老夫人便把我临时调了过去,帮着跑个腿办些力所能及的小事,这次来杭州送贺礼,起初定的是孙管事,但临出行之前孙管事被其他事情绊住了脚,所以差事就落在了小人的头上。”

    唐老夫人见董家一个三等管事说话都是这样的利落,忍不住暗暗点头,等这人退下之后,和黄氏嘀咕道,“外人都说董家的规矩重,可这规矩重也有规矩重的好处,你看看这些做下人的,一个个耳聪目明能言善道,还是董家会调教人啊。”

    黄氏道,“董家这也是起来了,早些年却也没达到这种程度。我记得刚嫁到家里来的时候,董家每次派来的管事都是那位周管事,沉稳老练,问什么说什么,多一句话都听不到。和那位相比,这些年轻的还是话太多了,有时候东家未必喜欢下人出去把家里的事乱说。”

    唐老夫人点了点头,没有继续揪着这件事不放,而是对黄氏交代道,“你抽空把这些布料拢一拢,挑柔软舒适的送去张家,给学萍和孩子做衣裳用,也全了玉泺的一番心意。”

    黄氏自然是答应的。

    还窝在床上打着养胎名义生闷气的相氏听说了消息之后,一脸恨意地说道,“怎么这么快就有了孩子,不是刚成亲吗?那个唐学萍每次见了我都板着一张脸,和她的老娘一个德行,表面上看着正经,床上也是个荡妇。不过她倒是好命,找了个好男人,那张家少爷身材颀长,走起路来步步生风,体格强壮,床上肯定是个时间久的。”

    相氏的语气中有羡慕有嫉妒,带着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坐在床边给她削苹果的乳娘忍不住笑道,“哪个男人年轻的时候不是这样?等上了年纪就全成了面瓜,卖相不好,里面也都空了。”

    相氏听了嘿地一声笑,“可不是嘛!我这辈子命也就这样了,嫁了个糟老头子,躺在床上沾了枕头就着,这日子就像枯木死灰一般,完全就是守活寡。”

    相氏的乳娘抬头看了她一眼,“年轻人有年轻人的好,老头子也有老头子的好。别的不论,就唐家这么大个家业,罗秀春三辈子也赚不来,您要是跟了她,现在过的就是朝不保夕,连个蜗居之所都没有的日子。吃上顿没下顿,能像现在这样躺在床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还有这么多下人服侍着吗?小姐,要我说,什么人什么命。我记得你小时候有次我抱了你去庙会,被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尼姑见到了,还夸你生来就是享福的命呢。”

    “真的吗?”相氏好奇地打听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乳娘笑道,“多少年前的陈年旧事了,那时候你话还说不全呢,出门就让人抱着。”

    相氏轻轻叹了口气,“这算什么享清福,整天谨小慎微提心吊胆的,什么时候老东西死了,荣哥也能独当一面,我才能透口气,真正把腰直起来做人。”

    相氏的乳娘道,“老爷年纪大了,近两年的身子大不如前,连我都能看出他精力衰退,说话都经常走神。人到了这个时候,早一步晚一步都是个时机的事儿,阎王爷要收人,喝碗水的功夫人就没了。好在荣哥平平安安地长到了今天,就算老爷没了也不怕,又不是没有儿子继承家业。我只是担心家里这个丧门星和二房的人会从中作梗,您这身份毕竟只是个姨娘,要是他们合起伙来,您还真就未必是对手。尤其是那位老夫人,就像个老妖精似的,眼睛往人身上一扫,就让人浑身不自在的打哆嗦,我每次见了她都觉得害怕。”

    相氏道,“谁说不是呢?要是老狐狸也跟着一起死就好了。她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也够本了,阎王爷怎么就不收走呢?”想到这里,她深深地看了乳娘一眼,眼神晦涩不明,带着几分阴狠的味道,“乳娘,你常常出去走动,知道的事情也比我多。你认不认识会下符咒的道婆?要是能设一个祭坛,让老狐狸嘎嘣死了,那可就顺了我的心意,足够我乐上几天的,哪怕多花些钱也值了。”

    相氏的乳娘吓了一跳,手里的苹果没有拿稳,落在地上咕噜噜地滚出老远。

    相氏瞪了她一眼,“看把你慌的,我只是这么一说,又没让你去做,你怕什么?”

    “阿弥陀佛!”相氏的乳娘双手合十念了两句佛,压低了声音对相氏道,“我的姑奶奶,这种话可不敢乱说,要折阳寿的。再说了,现在太平年月,谁不要命了敢做这样的事儿,还不给人乱石打死呀?一旦传出消息去,您的名声可就完了。都到这个时候了,您千万要沉住气,别做这种会让自己后悔的事。”

    相氏百无聊赖地道,“我又没对外人说,这不是跟你说说心里话吗?我这最近连门都出不去,身子都要躺出毛来了!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她脸色不悦地生了一会儿闷气,又忽然问道,“对了,你上次去见罗秀春的时候,他对你说了什么没有?”

    相氏的乳娘想了想,“没有啊,就是把钱收了,还让我放心,再三保证说肯定把这件事儿办好。”

    相氏心思细腻,立刻便敏感地察觉出问题来,“他难道就没跟你打听我的情况吗?也没有说想我的话?”

    相氏的乳娘摇了摇头,“没有。”

    相氏顿时皱起了眉头,脸色难看至极。

    相氏的乳娘连忙道,“他一个大男人,当着我的面怎么会说这样的话?许是脸皮薄不好意思说吧。”一边说一边从果篮里又拿了苹果,准备削了皮给相氏吃。

    相氏一把抓住她的手,声音尖锐地道,“不对!”

    “哪里不对?”乳娘被她神经兮兮的模样弄得一愣,“您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相氏咬牙切齿地道,“我和罗秀春认识也不一年两年了,他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吗?嘴就像抹了蜜似的,身边可断不了女人。不吃饭他能活,但没了女人他绝对活不了。这么久没见到我,他早该急得像个跳马猴似的问长问短了,什么都没有说,肯定是另外又有新人了。”

    相氏十分笃定,语气中带着几分冷意。

第五百七十七章·发火

    乳娘有些意外,眼珠子飞快地转了几圈,“不会吧?他能有今天的日子,可全是靠您一手提拔起来的,走到外面油光水滑,吃您的住您的,甚至还有闲钱到茶馆里听曲子,这是放在从前连想也不敢想的。他要是做出这种事情来,又怎么对得起您的一番心意?”

    相氏哼了一声,“大家不过相互利用,有什么心意不心意的?”实际上她对罗秀春也没那么重情,当初两个人私奔离家的那段日子,她早就看清楚罗秀春是什么货色了。满口浓情蜜意,实际上却全是实现不了的大话,游手好闲不说,一点儿大能耐也没有。这也是为什么相氏会斩断情丝,宁可回到娘家被人指指点点,也不愿意继续跟他颠沛流离的原因。

    不过等相氏如愿嫁到唐家之后,与唐崇舟根本就过不了夫妻生活,她和唐崇舟不同,年轻气盛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怎么能受得了孤单寂寞?

    唐家的下人多是章氏留下来的人,如今对唐学莉唯命是从,人家说什么做什么,没一个往她这边靠的。她倒是有心想勾搭一个年轻力壮的下人,可惜那些有眼无珠的狗东西见了自己,一个个都像见了瘟神似的,避之唯恐不及,甚至不愿意跟她说一句话。

    外面的人相氏又不敢乱勾搭,唯恐惹出事情来无法收场。思来想去的,她就把心思又落回到了罗秀春的身上。

    罗秀春虽然为人不怎么样,但却有一个让相氏记到今天的优点——床上的功夫非常好。

    好到令人记忆犹新。

    只要一想到过去两人恩爱的场景,相氏的身子就像被火烧了一样滚烫滚烫的。

    罗秀春来了之后,相氏不但背着唐崇舟出钱给他安排了住处,还让他进了长房的铺子做伙计,两个人隔三差五地就在六条胡同的房子里聚上一会儿,相氏觉得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可没想到才好了一阵子,她居然就怀了身孕。

    相氏想到这些,心情又像是冬日的大雪一般,压得她几乎透不过气来。

    相氏抬起头,盯着乳娘问道,“您最近常和他见面,就没发现过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乳娘仔细地回想了一番,忽然恍然大悟地道,“哎哟,我想起来了。”她急忙向相氏道,“前次我去见他的时候,他没让我进屋,衣衫不整地跑了出来,拉着我到外面去说话。我当时就觉得奇怪,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罗秀春跟我解释说头天夜里和人在屋子里打牌喝酒,屋子里乱得不像话,实在没个落脚的地方。我看他胡子拉碴又满口酒气,就没太细想,您说那时候屋子里会不会有别的人?他怕我撞破了好事,所以才不敢让我进屋的?”

    相氏一听顿时火冒三丈,“你可真是的,他都这样了,你为什么不踢开门进去瞧一瞧呀?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到底是他的乳娘还是我的乳娘啊?我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身边就没一个能信得过的人!”

    乳娘被指责得莫名其妙,不高兴地道,“这您怪得到我的头上来吗?人是你自己找来的,我能插手管什么?再说了,不是您之前跟我说的吗,让我只负责传话就行,不要多打听,现在出了事儿又来怪我,您这也太难伺候了吧?”

    相氏被怼得无言以对,咬牙切齿地道,“我不让你多打听,却也没让你做那睁眼瞎,什么都不管啊?”

    乳娘冷冷一笑,“你们两个人恩爱的时候如胶似漆,就像被捆在了一起分都分不开,这会儿不愉快了又要打要杀的,我这个老婆子可不想搅和到这里面去,最后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相氏见她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心里别提多堵得慌了。她思来想去的,觉得这个时候还是不能跟乳娘撕破脸,否则后面的事就不好办了。如今到了这个局面,她无论如何都得把这个最难的关口挺过去才行。

    相氏连忙换上一副笑脸,“怎么会呢?不管出什么事儿,您始终是我的乳娘,等于我的亲娘,男人和娘相比,我自然是要娘的。”

    乳娘听她这样说,脸上的表情顿时缓和了不少。

    相氏继续道,“这个罗秀春不过是闲来无事找来玩的罢了,说到底他能帮上什么忙?这些年要是没有乳娘在身边忙前忙后地帮我出主意,又怎么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呢?眼瞅着胜券在握,这时候可不能节外生枝。乳娘对我有大恩,以后我有出息了,也得让您跟着享享清福才行。更何况到那时候,这唐家已经是我的天下,我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又何必非挂在罗秀春这一棵歪脖子树上?”

    乳娘满意地点了点头,“您能想到这一点,就算我没有白操心了。”

    相氏道,“乳娘,要是罗秀春真是个两面三刀的人,我们也得留心起来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在这个紧要关头他那边生出了什么事儿,我这些年的忍辱负重可就全都打了水漂了。到时候别说是好日子,你我和都吃不了兜着走。”

    经她这么一说,乳娘立刻道,“那您是什么意思?”

    相氏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只是等着乳娘问,见状立刻就坡下驴,“你出去花钱找个可靠机灵的人,替我盯死了罗秀春,看看他到底是与人喝酒打牌,还是花天酒地拿我的钱去养骚狐狸精。”

    相氏的乳娘道,“您放心,这件事儿只管包在我身上。”她眼珠一转,又接了句,“不过这样的人不好找,怕是得花不少钱。”

    相氏就猜到她会这么说。

    她这个乳娘别的不爱,就爱钱财。这些日子肯为她尽心尽力地跑腿,中间也不知捞了多少好处。说是当铺价钱压得低,实际不少钱都落入她自己的口袋。

    相氏对此心知肚明,却没有选择与乳娘撕破脸,而是全都记在了心里。

    相氏淡淡地道,“这件事就交给乳娘去办,钱上的事情你不用管。”

    “真的?”乳娘喜笑颜开,苹果也不削了,美滋滋得跑到相氏的首饰盒前,从里面挑挑拣拣地找了一对金镯子出来,“我把它们拿去当了,也总够使了。”

    相氏道,“事不宜迟,你一会儿就出门去吧。要是门房的人问起,你就说我胃不舒服,想吃山楂糕。”

    乳娘比她还要急,迫不及待地道,“也好也好,早点儿有结果,您心里也就明白后面该怎么办了。”她脚步飞快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相氏望着她的背影,阴森森地笑了起来。

第五百七十八章·两全

    相氏近来这些日子本就十分急躁,看什么都觉得不顺眼,如今乳娘和罗秀春这边又都不顺心,让她原本就不好的心情雪上加霜,这会儿已经如同乌云罩顶十分阴沉了。

    相氏靠在软垫上暗自思量。

    若是罗秀春没有做对不起自己的事情还好,自己将来发达了,看来荣哥的份上也会分他一杯羹。要是他真的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甚至还惦记着碗架子上的,就别怪自己翻脸不认人,将来连他一并收拾了。

    想到这里,相氏忽然心中一喜。

    乳娘肯定是不能留的,能不能想一个办法让她的死和罗秀春扯上关系呢?这样一来,摊上人命官司的罗秀春就算不死也要亡命天涯,这辈子都不可能往她的身边凑,她借刀杀人两全其美,下半辈子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到时候没了唐崇舟也没了唐学莉两人碍眼,又没了乳娘和罗秀春的夹缠,她一个人守着唐家长房的家业,想过什么样的日子不行?

    相氏想到这里,心情总算是好了一些,觉得气息也顺畅了。她拔高了声音叫道,“小芽!小芽!”

    听到呼唤声,门外快步走进来一个丫鬟打扮的少女,眼睛细长,看着就像只狐狸似的。相氏非常不喜欢她的长相,因为自己也是天生的狐相,不少老人都觉得这样长相的女人妖媚风骚,心机颇深,所以都不喜欢。

    相氏每次面对她,都像是在照镜子一般,这让她非常地不悦,所以总是指使小芽去做最辛苦的事情,稍有不顺心就要叫过来骂一通出出气。

    相氏凶神恶煞地瞪了小芽一眼,“小浪蹄子,一天天揪不着你的人影,又跑到哪里放浪去了?正经事不知道做,小腚飘轻的就知道乱逛。我口渴了,给我削个梨子过来。”

    小芽闷声不吭地走上前,从果篮里取了个梨子削了起来。

    相氏还是看她不顺眼,“哑巴了?连句话也不知道说,养你们有什么用?回头把你们都卖出去,我另买好的使。”

    小芽依旧没有回话,相氏看她的眼神直冒火。等小芽削完了梨子,恭恭敬敬地递到相氏面前,相氏正在气头上,一把推开了她的手,“毛爪子,不干不净地就敢伸到我的眼前来,你是想害死我不成?”

    说着便抓紧了小芽的手不放,拔出头上的发簪扎了上去。

    小芽哎哟一声,疼得直躲,相氏连刺了几下,终究还是小芽的力气更胜一筹,给她逃了开去。

    相氏恨恨地道,“小浪蹄子,你还敢躲?还不给我过来?”

    小芽却头也不回地逃了出去。

    相氏看着更生气了,想着办法回头找个借口把小芽也撵出去。

    小芽跑出了房门,找了个僻静的角落躲着。眼见着自己的手背流出不少血,她满是恨意地向相氏的房间看去,咬牙切齿满是怨怼地嘀咕道,“哼!看你还能猖狂得了几时?早晚有收拾你的时候!”

    相氏这边的动静很快就落入了正盯着罗秀春的吴介眼中,发觉另有人在暗中跟踪罗秀春的一举一动,他有些警觉地把自己藏得更深了。

    不过不知道是对方的跟踪技术不行,还是压根就不擅长做这种事,两三个人聚在一起嗑瓜子扯着闲篇,似乎根本就没将罗秀春放在眼里。

    吴介觉得十分奇怪。

    刚好鲁二媳妇又跑来找罗秀春厮混,她本身又是个暴躁的性格,把门拍得砰砰作响。罗秀春赤裸着胸膛,披了件外袍跑过来开门,“我的小姑奶奶,你这是想让街坊邻里都知道咱俩的事儿啊?”

    鲁二媳妇站在门口把他打量了一番,“怎么?看你这身打扮,莫非屋子里还有其他女人不成?要是有就直说,我可不打扰你的好事儿!”

    罗秀春警觉的探出脑袋往巷子的瞧了瞧,确定没人注意后,才故作风流的斜靠在门口嬉皮笑脸地道,“瞧你这话说得,什么女人不女人的?她们十个加在一起都顶不上你一个人风骚,有了你,我还用去找别人吗?你这丰胸翘臀,哪个男人能受得了?你们家那位活王八,实在是暴殄天物糟蹋了好东西。不过这才过了两天你就又来找我,是不是想要我的命,让我死在床上才甘心啊?”

    鲁二媳妇媚眼如苏地瞪了他一眼,“什么时候他死了,我就能光明正大地来找你了,又何必这么偷偷摸摸像做贼一样?”

    “做贼才好,这样才刺激。”罗秀春笑着伸手往她的脸上捏了一把,“今天又是用什么借口出来的?”

    鲁二媳妇打开了他的手,一边往门里进一边道,“还能是什么,去寺里拜菩萨了呗。”

    “哈哈!”罗秀春关上门,笑着道,“你这个小荡妇,天天拿菩萨当借口,就不怕菩萨怪罪你?”

    “老娘只管眼前的快活,谁能想那么长远……哎呀,你这个挨千刀的,快把我放下来。”紧接着便是一阵妖娆的笑声,听得人骨子都要酥软了,那几个躲在暗处听墙角的人一个个兴奋不已,相互嘀咕着,“真没想到香油铺子鲁二的媳妇居然这么风骚,大白天的就来会汉子,那鲁二还在家里的油坊里卖命干呢,被戴了绿帽子也不知道。”

    “你管他们呢?既然收了那糟老婆子的钱,咱们就赶紧回去复命,把剩下的也拿回来就算完活。”

    “是是是,咱们赶紧去找她,当时她是怎么说的来着?好像是让咱们悄悄溜到唐家长房的后门,看后门的若是个四五十岁的胖婆子便照实说,若是旁人就说自己敲错了门,我没记错吧?”

    一人不耐烦地骂道,“去她娘的,什么唐家长房二房的,老子哪认得这么多?”

    三个人嘀嘀咕咕地沿着巷子走了出去。

    躲在一旁没被发现的吴介却觉得奇怪,唐家长房为什么又派了这三个人来盯罗秀春?中间可是出了什么情况?

    他虽然聪明,但毕竟年轻经历的事情少,过去又一直在乡下生活,没应付过这么复杂的局面,只能回到家里向唐老夫人如实禀告。

    唐老夫人听后倒没怎么惊奇,而是对李嬷嬷笑道,“没想到这个相氏还挺精明的,这么快就察觉到罗秀春可能不止她一个女人,你说这会儿要是让她知道宁波那头罗秀春还养着一个外宅,还不得把她给活活气死呀。”

    李嬷嬷不屑地笑了笑,“相氏这个人呀,也就这么点儿手段能瞧瞧了。可惜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都这个时候了,又何必惹这个闲事?我要是她,这个时候就沉住气按兵不动,等家里的事情都理顺了再和罗秀春翻脸,不然这个时候大家撕破了脸,谁来帮她跑腿找孩子呀?”

    唐老夫人道,“相氏才有多大,怎么能和你比?再说了,以她的心机智谋,也未必真会立刻动手,说不定要留着秋后一并算账呢。不过相氏自此和罗秀春有了嫌隙和提防,也就未必走得那么勤了。”

    李嬷嬷道,“她自己被困在床上出不了门,又能赖得了谁?这一步一步走过来,就算是错也是她自己找来的。”

第五百七十九章·噩梦

    “这倒也是。”唐老夫人无奈地笑道,“我这是怎么了?居然还替她着想起来了。”

    李嬷嬷微笑着道,“您等着瞧吧,像相氏这样一瓶子不满半瓶子逛荡的主,后面还不知道要惹出多少乱子来呢。”

    唐老夫人点了点头,对吴介交代道,“最近你多留神盯着点儿罗秀春这头,要是有什么风吹草动就赶紧回来告诉我。可别因为这两个人的幺蛾子把我的计划和安排打乱了,到时候顺了相氏的心,再想对付她就不容易了。”

    吴介立刻答应道,“老夫人放心,我肯定会睁大眼睛盯着的。”

    唐老夫人满意地道,“自己也要小心心,相氏和罗秀春都是些未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真到了东窗事发的时候,谁知道他们两个狗急跳墙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

    吴介道,“我会小心为上的,不过我瞧着罗秀春那个人也不过是油尖嘴滑了一些,其实并没有什么真本事。就算真碰上了,他也未必是我的对手,我让他一条胳膊都能把他打趴下。”

    一副并没有将他放在眼里的样子。

    吴介自小便在伯父和伯母的虐待下干农活,虽然人瘦小,但却有一把好力气,许多大人都不是他的对手。相比起来,整天只知道在女人堆里厮混的罗秀春外强中干,自然不能和他相提并论了。

    唐老夫人道,“小心驶得万年船,他明着来自然不是你的对手,但暗地里下黑手却让人防不胜防,你能躲得了一次却未必躲得了三次四次,要不怎么有句话叫乱拳打死老师傅呢?”

    将来吴介会跟在白修治的身边,唐老夫人有意指点他,继续说道,“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当初待在乡下时,所能见到的只有乡下的人和事,如今来了杭州,眼界就比之前宽了不少。你将来会去更远的地方,见识更多的人遇到更多的事,可不能大意轻敌,要知道真正的厉害人都是表面不动声色,背地里使刀子的,你总是这样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样子,将来是要吃大亏的。”

    吴介听后心中微凛,认真地点了点头,“老夫人的点拨我都记在心里了。”

    唐老夫人见他孺子可教,十分地欣慰,“人都有年轻气盛的时候,经历得多了,自然就什么都懂了。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是一身的勇猛劲儿,觉得天不怕地不怕的,可渐渐地就被磨平了棱角,人也变得圆滑世故起来。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你就脚踏实地的往前走吧。”

    吴介虚心受教,向唐老夫人行了礼后才退了出去。

    唐老夫人望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对李嬷嬷道,“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最近总是心里不安,一想到治哥就心跳加速,总觉得要出什么事儿的样子。”

    李嬷嬷安慰道,“您别胡思乱想了,小心夜里睡不着。准是老爷这次去徐州下聘没有路过南京见到治少爷,所以让你隐隐有些不安罢了。”

    唐老夫人摇了摇头,“不是那种感觉……”

    李嬷嬷神色一变。

    当初白元裴出事之前,唐老夫人也有好长一段时间这样反常,最终确实证明唐老夫人的预感很准,白元裴果然在重庆出了事……

    李嬷嬷连忙道,“要不让家里人去南京走一趟,亲眼见见治少爷?或是想办法让治少爷回来一趟?”

    唐老夫人为难地道,“谈何容易呀?这一来一回得可麻烦呢,哪像咱们俩坐在屋子里上嘴皮一搭下嘴皮就成了。家里哪有合适的人能出远门?严管事年纪大了,吴介又太年轻了,何况还有相姨娘这档子事拌在中间。让治哥回来就更不容易了,先不说他的学业,就是这一路上的颠簸就够让人心疼的了。”

    李嬷嬷叹了口气,“但总归得让您放心才是呀。”

    唐老夫人琢磨了片刻,“要不等相氏这边的事情尘埃落定,让严管事领着吴介走一趟?正好也让治哥见见吴介,这两个人将来还要患难扶持呢,总得先打个照面吧?要不就算去了上海,两个人的心思不在一块,又有什么用?”

    李嬷嬷道,“这样也好,眼下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白蓉萱哪里知道自己心心念念惦记的事情唐老夫人已经有了主意和安排,她一边跟着于黄氏学功课,一边还要关心哥哥的情况。因为太过担心,所以最近她的信写得特别勤。帮忙送信地唐学荛不解地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要跟治哥说啊?要是有我能办的事儿,你大可告诉我,省得这么远的麻烦治哥,还是让他专心读书得好。”

    白蓉萱解释道,“没什么大事,我就是问问他最近怎么样了。”

    “哦。”唐学荛并没有深问,拿着她的信走了。

    眼看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天气也渐渐热了起来,白蓉萱的心变得更加纠结,每天晚上都做噩梦。在梦里,她重新回到了前世,经历了哥哥病逝,母亲也随之而去……她仿佛一个没有了根茎的种子,只能随风飘摇,永远不知道自己会落于何方。

    从睡梦中惊醒,她的脸上全是泪水和冷汗。

    她食欲骤减,人瘦了一圈不说,精神也不大好。唐家人察觉出了异样,都来关心她的情况。

    白蓉萱有苦说不出,只能借口自己有些苦夏,天气一热身子就有些不舒服。唐氏心疼地道,“那你想吃什么都跟妈说,妈让人给你买回来。”

    黄氏也道,“不行就先把课程停了,养好了精神再上课。”

    一心不想上课的唐学茹自然满口称好。

    唐老夫人却把白蓉萱单独叫了过去,柔声问道,“好孩子,祖母知道你心里装着事,究竟是怎么了,能不能对祖母说?”

    白蓉萱怔怔望着唐老夫人,心中犹豫至极。

    唐老夫人见状只当她遇到了什么难处,便向李嬷嬷使了个眼色。李嬷嬷不动声色地退了出去,屋内便只留了祖孙二人。

    白蓉萱想了半天,最终还是咬了咬牙,踌躇着说道,“我最近总是梦到哥哥……”

    “治哥?”唐老夫人心中一凛,正色问道,“你梦到了什么?”

    白蓉萱没想到祖母会如此紧张,她一时间有些害怕,不知道该不该说下去了。

    要是吓到祖母可怎么办?

    唐老夫人道,“好孩子,你只管说。祖母这辈子什么事没经历过,不管你说什么都不会吓到我的。”

    白蓉萱自从重生之日起就一直背负着山一样的压力,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每天都担心这一年的中秋节来临。

    如果祖母知道的话,以她的阅历和见识肯定能够帮助自己解决困境。

    哥哥的事情只靠她一个人的话,或许根本就改变不了什么……

    想到这里,白蓉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认真地说道,“我梦到哥哥出了事儿,他突然在南京生病去世了。”

第五百八十章·咯噔

    唐老夫人听着心里咯噔一下。

    不过她并没有像其他上了年纪的老人一般,对这种事情三缄其口非常的忌讳,反而皱着眉头一副担心至极的模样。

    白蓉萱有些意外,她打量着外祖母的脸色,低声道,“祖母……”

    唐老夫人抬起头,格外认真地问道,“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做这个梦的?梦了多久了?”

    白蓉萱还以为她会让自己不要胡说,然后安慰自己一切都是胡思乱想呢。

    白蓉萱飞快了理清了头绪,利落地说道,“从过了年到现在一直断断续续地做着同一个梦。”

    “那都梦到了什么?你把能记下来的全都告诉我。”唐老夫人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平静一些,和往日一样没什么起伏,免得吓到了像小白兔一样的外孙女。

    白蓉萱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哥哥去世的经过讲述了一遍。

    前世哥哥去世的时候家里一团乱,晕得晕,病的病,白蓉萱在床上昏昏沉沉地躺了好几天,母亲那边更是昏睡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家里一团乱麻,偏偏主心骨唐崧舟还要带着唐学荛千里奔丧,去南京接回哥哥的遗骨。

    家里头乌云密布哭声一片,好像从来就没有这么混乱过。

    那段时间的事情白蓉萱有一部分是从唐学茹那里听来,有一部分则是后来在各地辗转时从吴妈那里打听来的。前者知道的毕竟有限,有时候前言不搭后语,不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后者只是个仆妇,每天都要在病重的唐氏身边忙前忙后,能知道的也实在不多。

    白蓉萱向唐老夫人说的这一番话,其中很多都是自己的猜测,到底是不是真实的,她也不敢保证。

    不过唐老夫人听后却没有怀疑,毕竟只是做梦,就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也是正常。

    她沉稳地点了点头,微笑着对白蓉萱道,“好孩子,真是难为你了。以后遇到这种事可不要自己一个人强撑着,一定要立刻告诉祖母才行,不然憋出什么病来,家里人都要跟着着急,知道吗?”

    白蓉萱乖巧地答应了。

    唐老夫人又道,“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这肯定是想治哥了。也是应该,他这一走三四年了,除了逢年过节的一封家书之外,连个影子也见不着。你们又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两个人相互扶持着走到今天,感情自然不一样。不过你也不要太担心了,这梦都是反的。俗话说梦生得死,梦死得生,你梦到治哥去世,说不定是他那边有什么喜事呢。”

    可上一世哥哥的确在中秋节的前一天突发急病去世了,这是切切实实发生的事情,可不是梦啊!

    白蓉萱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她很想告诉祖母实情,但又怕说出来吓着她。

    自己的经历实在太过匪夷所思,祖母会相信她吗?该不会以为她是得了什么臆想的病症,把自己关起来看大夫吃药吧?

    白蓉萱苦恼极了,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唐老夫人瞥见了她的脸色,握着她的手道,“好孩子,这件事祖母心里记下了,你也不要担心了。明日我让严管事给你请个大夫到家里来把把脉,开一些安神助眠的方子,你好好吃着,晚上也能睡得实诚一些。至于治哥那边……你就不用管了,我让严管事走一趟,亲眼见到了人,咱们也都能放下心来。”

    白蓉萱心中一喜。

    自从重生之日起,她一直希望能见哥哥一面,只不过这个时候自己出门并不方便,祖母和舅舅、母亲都不会同意的。但要是能退而求其次,让家里人帮着看一眼也行,只要见到哥哥平安无事,她就能稍稍松口气了。

    白蓉萱立刻答应下来,“这当然好,不知道严管事什么时候出发?我还有很多话要他帮忙转达呢!”

    唐老夫人微微一怔,没想到白蓉萱会如此地急迫,她笑着道,“傻孩子,哪有这么快的?我先跟你舅舅商量一下,让他去渡头那边打听一下有没有相熟的商家最近要往南京运货,路上也能对严管事照顾一二。严管事年纪大了,出趟门属实不容易,路上要是没有个人照应,一旦出了什么问题,咱们唐家对他也没法交代。”

    白蓉萱道,“可以让吴介去!”

    唐老夫人深深地看了白蓉萱一眼。这样急迫地脱口而出,显然是筹谋已久,不像是灵机一动突然来得主意,她忍不住问道,“你跟祖母说实话,你是不是早就想让吴介去南京看望治哥了?”

    白蓉萱知道祖母向来聪明,自己的这点儿小心思肯定瞒不住她,索性老实地点了点头,“是的,自从做这个噩梦开始,我就有这个打算了。不过我也知道南京离杭州太远了,吴介又是个半大小子,过去一直在乡下勤勤恳恳地种田,连远门都没出过,我怕他一个人应付不来,路上要是有个什么闪失,我没办法向吴妈交代,所以就一直藏在心里,没有对别人说。”

    唐老夫人忍不住笑道,“你这孩子,心思怎么这么重,居然能一直把事压到今天。要是我不来问你,你还不准备说呢,是不是?”

    白蓉萱轻轻叹了口气,“毕竟只是个梦境,说出去大家也只会说我小题大做。”

    唐老夫人道,“也是,刀子没割在自己身上,谁也不知道有多疼。今日我既然知道了这件事儿,自然会为你做主的,你就不要再管了,也不要对别人说。尤其是你母亲,她身子才好了一些,你要是告诉她知道,非把她吓得旧疾复发不可。”

    白蓉萱道,“您放心吧,我不会让母亲知道的。”

    唐老夫人又安慰了她几句,叫来了李嬷嬷送她回去。

    李嬷嬷打着灯笼一路将白蓉萱送回了房。

    等李嬷嬷回来的时候,只见唐老夫人正坐在灯下出神。李嬷嬷放轻了脚步道,“老夫人,您要不要歇着?”

    唐老夫人抬起头,“蓉萱睡下了?”

    “还没有。”李嬷嬷道,“正跟小圆那丫头说话呢。”

    唐老夫人笑了笑,“也好,有了小圆在身边解闷,也不至于让蓉萱一个人胡思乱想。这孩子心事太重,我真怕她和自己过不去,回头再生出毛病来。”

    李嬷嬷忙安慰道,“不会的,萱小姐不是和自己较真的人。”

    唐老夫人叹了口气,“我本来还想等相氏这边的事儿有个结果之后再让严管事领着吴介去南京,现在看来是等不到那时候了。不如把相氏的事儿放一放,先去一趟南京吧,不然我这心里实在是放心不下。相氏如今还要在家养胎,一时半会儿生不出什么风浪来。”

    李嬷嬷道,“也好,要是坐船去的话,一来一回也用不了多少时候。”

    唐老夫人拿定了主意,缓缓点了点头。

第五百八十一章·眼界

    第二天一早,唐崧舟带着唐学荛出门前来给母亲辞行,唐老夫人便说起了这件事。不过她并没有提及白蓉萱的噩梦,而是道,“认真算起来,治哥出门求学也有三年多了,除了几封书信之外,连影子也见不着。我这心里总是惦记着他,最近更是时常梦到他,又是想念又是不安,不见到他本人肯定是不行的。我上了年纪不能出远门,就让严管事和吴介代我走一趟程吧,只要知道治哥的情况,我也就可以放下心了。”

    唐崧舟能够理解母亲的心情,他又何尝不惦记这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外甥呢?

    说到底还是计划没有变化快,要是这次去徐州的时候能够在南京停上一脚就好了。唐崧舟后悔地道,“原本应该我走这一趟的,但铺子里的事情太多,杂七杂八的伴着让人实在走不开。不过严管事的年纪也不适合舟车劳顿了,何况这一路又不太平,要不就让荛哥和吴介走一趟吧。荛哥也老大不小了,再过两年就要成亲了,也该独自经历一些事情了,不然我怎么放心把祖宗留下来的基业全都交给他?”

    唐学荛有些诧异地看了父亲一眼。

    唐老夫人的目光落在孙子的身上,微笑着道,“你的考虑也不无道理,俗话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实践出真章,趁着年轻多经历一些事,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哪怕走了弯路跌了跟头,就还有爬起来的机会,真等到你这个年纪,可就容不得一点儿错了,否则就是伤筋动骨的大事情。”

    唐崧舟很高兴母亲能够理解自己的用心,“正是您说的这个道理。”

    唐老夫人道,“这样也好,家里也离不开严管事,就让他们两个小年轻的结伴上路吧。”她怕唐学荛胆怯不安,轻声安慰道,“荛哥,你父亲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能一个人走西口和人谈买卖了,当时家里的情况不好,我又是个女人家,这些抛头露面的事情总是不好应付。幸好你父亲早熟,替我分担了不少。如今家里的日子已经步入正轨,再不像当年那般艰难了。不过你既是唐家的子孙,也该学你父亲一样,有这个担当和胆魄才行。居安思危,谁又敢说自己的这一生一定会顺风顺水什么波澜也没有?把你保护得太好,不让你一个人面对风雨,那不是对你好,而是在害你。希望你能理解祖母和你父亲的用心,用心多学些东西,哪怕只从一人身上学到一两点,等你遇到的人多了,积少成多,这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唐学荛被唐老夫人的一番话说得热血沸腾,恨不得拍着胸脯保证,“祖母您只管放心,我一定不会给您丢脸的。”

    唐老夫人点了点头,对唐崧舟道,“回头你让铺子里的伙计去渡头那边打听打听,看看最近有没有相熟的人家要去南京办事,让他们两个跟船过去,路上也有个照应,省得我们惦记担心。如今陆路实在不太平,相比之下,水路还算可靠,他们两个到南京见到治哥平安无事之后就随船返回,路上虽然颠簸辛苦了一些,却不耽误工夫,你说呢?”

    唐崧舟觉得母亲这样的安排十分合理,立刻答应道,“我一会儿去店里就命人打听,晚上就有消息了。”

    唐老夫人嗯了一声,对唐学荛道,“荛哥也把东西都收拾出来,别等到上路的时候现收拾,到时候丢了这个少了那个的,路上可没地方买去。”

    唐学荛挠着头笑道,“祖母,我又不是两三岁的小孩子,出门难道是去玩吗?办正经是要紧,带那么多东西做什么?回头我告诉吴介一声,最好就是轻装上阵,赶起路来也方便。您也跟姑姑说一声,我们这次去可不是游山玩水的,她要是有什么东西要捎带给治哥,还是等回头拖船拜托人送去,我们两个就不代劳了。”

    “好!”唐老夫人高兴地答应下来,“这个不用你费心,我自会跟你姑姑说一声的。”

    唐学荛连忙补充道,“还有蓉萱!她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隔三差五就写信过去,我都往渡头跑好几次了。”

    当然是因为她担心自己的哥哥。

    唐老夫人不想对他们说起这些,只是笑了笑,没有接口。

    唐崧舟眼见着时候不早了,带着唐学荛出了门。临行之前,他把母亲和自己的决定告诉给了黄氏。黄氏听得十分意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好端端地怎么要去南京?难道是治哥……”

    唐崧舟摇了摇头,“你别胡思乱想自己吓唬自己了,什么事儿也没有,妈这是想治哥了。”

    黄氏听着松了口气,“这也难怪,治哥这一走都好几年了。他一个人远在南京,也不知道吃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怎么能不让人惦记呢?让荛哥去看一看也好,这样家里人也能放心。阿姝嘴上不说,心里可关心得很呢。”

    唐崧舟叹息着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好男儿志在四方,总不能一直把他关在家里过日子。治哥是鸿鹄,将来是要有大作为的人,不能因为你们的妇人之仁就断了他的前程,将来后悔的时候,哭都找不着调。”又道,“你去跟后灶的马婆子说一声,让她给荛哥和吴介准备一些路上吃的干粮,最近渡头的货船走得勤,我约莫着要是快的话,说不定这两天就得出发了。”

    “这么急?”黄氏担心地看了儿子一眼,“荛哥也才从徐州回来,精神还没养好呢,这就去南京,身子能受得了吗?”

    唐学荛在一旁嘻嘻哈哈地道,“妈,您就不用紧张我了。您儿子又不是纸糊的,可没那么娇贵,何况我还年轻,哪就那么不抗折腾了。从徐州回来睡了两天我就恢复了精神,生龙活虎得就算爬泰山也准能一口气到山顶。”

    黄氏当然知道儿子这么说是为了让自己宽心,她虽然舍不得,但也相信丈夫的话很有道理。儿子大了,总要自己出去闯荡一番才行,总在这四四方方的院子里生活,就如同坐井观天的青蛙一般,见识和眼界永远都这么大。

    这又怎么能行呢?

    黄氏道,“你们路上想吃什么?要不我让马婆子给你们蒸两锅包子带上吧?”

    唐学荛立刻摇了摇头,“不好,不好!从杭州去南京,水路少说也要走七八天,这包子半路上就得馊了,到时候您让我和吴介喝西北风去啊?”

    唐崧舟也道,“烙些厚面饼带着,扛饿又不容易坏。”

    黄氏无奈地道,“那饼干巴巴的,怎么吃啊?”

    唐崧舟道,“船上又不是没有水。你这个人啊,也太厚此薄彼了,想当初我出门的时候,你可没这么细心,怎么轮到儿子这里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黄氏懒得搭理他,推着把他们请出了门。

第五百八十二章·想去

    唐学荛和吴介即将出发前往南京的消息很快散播开来。得知消息的白蓉萱自然喜不自胜,觉得压在心里的大石松动了许多。她立刻就命小圆把吴介找来,准备将自己思虑已久的话全部转述给他,然后由他去南京替自己办。

    小圆很快便跑了回来,可怜地说道,“吴介哥哥不在家,门房的大叔说他一大早就出门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难道还是相姨娘那边的事情?

    除了这个,似乎也没有能用到吴介的事情了。

    白蓉萱心知肚明地点了点头,并没有追问,而是吩咐小圆下去休息。小圆正是爱玩的年纪,陪白蓉萱坐了一会儿就待不住了,趁着天气好跑到外面抓蝴蝶。

    唐学茹飞快跑了进来,拉着白蓉萱的手道,“哥哥和吴介要去南京了,你知道这件事吗?”

    白蓉萱当然知道,唐老夫人那边定下了准信之后,怕她一直牵挂惦记着,立刻就让李嬷嬷来通知她一声。白蓉萱平静地道,“已经听说了。”

    唐学茹激动地道,“我也想跟着去看看热闹,你要不要一起?”

    白蓉萱当然想去,有什么比自己亲眼看到哥哥还能让她高兴的事情呢?

    不过到了嘴边的肯定回答还是缩了回去,白蓉萱看着一脸雀跃的唐学茹,无奈地说道,“家里的长辈不会答应的,尤其是祖母和舅母,现在外头的世道很乱,我们两个女孩子出门会遇到危险。”

    “难道哥哥和吴介就不会遇到危险?”唐学茹撇了撇嘴,“出门就出门,和男女有什么关系?就因为我们是女孩子,所以一辈子只能围着锅台转,连门都不能出了吗?”

    她显得愤愤不平。

    不过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白蓉萱安慰她道,“等将来我们再大一些,有了分辨是非的能力,遇到事情也知道怎么处理,不至于手忙脚乱的时候,长辈们就放心我们出远门了。”

    唐学茹道,“快别听他们拿话来哄你了。真到了那个时候,你我都已经成了亲,事事自有婆家丈夫做主,祖母和父母又怎么会掺和?哎,我也好想去南京看治哥哥,我都好久没见过他了。”

    白蓉萱听着难受至极,脸色落寞地说道,“我又何尝不是?只不过家里的人既然不答应,肯定有他们的考量,你就不要再添乱了。更不许偷偷地溜出去,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小心舅舅盛怒之下把你送到庙里去清修,到时候你连家门都进不来,更别说见我们一面了。”

    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先例,早些年杭州城曾有过几次家中长辈做主将女眷送到寺院中清修的事情发生。大多数人都受不了寺中清苦的生活,没毅力的便自我了断,有毅力的人虽然坚持到最后,但性子也像被打磨光滑的鹅卵石,沉闷而没有声响,整个人如同枯木死灰一般,半点儿精神都提不起来。

    不过这些人大多都是品行不端,或是与人私相授受,或是与人私奔被家中抓回……随着时代的不同,现如今的人思想也随之开放了不少,对待儿女们的亲事,也不再像过去一般死揪着条件不放。只要品行端正,人又有上进心,多数家族都会对其他条件略行放宽。不过若是差得太多的话,终究还是不成的。

    唐学茹幽幽地叹了口气。

    她知道白蓉萱的话并不是耸人听闻,在气头上的唐崧舟还真能做出这种事情来。一想到自己会有那样的结果,唐学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她可不想去寺庙里清修,整天清汤寡水得吃不饱,天不亮就要起床做早课,还要跟寺里的尼姑一起种田干活,真是辛苦极了。

    唐学茹立刻道,“你放心好了,吃一堑长一智,我还能总在一个土坑里跌倒不成?我也只是和你说说而已,怎么敢偷偷溜出去呢?原本还想着你要是想去,说不定由你出面去跟祖母说情,她老人家心一软就会答应呢。没想到你还想的听清楚的,居然二话不说地拒绝了,真是好没意思的人。”

    她撇了撇嘴,似乎有些生白蓉萱的气。

    白蓉萱无奈地道,“有些事也不能急在一时,等我们两个长大了,想去哪里去不得?眼下还是乖乖听长辈们的话,待在家里学功课吧。”

    今天于黄氏要去参加一场酒席,因此和唐家告了一天的假,白蓉萱和唐学茹也难得休了一天。

    唐学茹问道,“不知道芸娘在家里做什么?要不我们邀请她到家里来做客,一起说说话吧。”

    “好啊!”白蓉萱的心里也有些乱,正想找个稳妥的人说说心里话。

    她立刻写了一封信,交给阿顺送去了张家。

    张芸娘接到信时,正跟着母亲一起做针线,想给唐学萍未出世的孩子做个虎头玩具。她虽然不如白蓉萱心灵手巧,但胜在踏实肯学,一次做不好就重做一次,一点儿都不嫌麻烦。最开始剪错了几次布料,针脚也有些粗糙,但周而复始地练习了几次,终于做得有模有样的了。

    张太太看着非常的满意,“你嫂子这才怀孕没多久,离生产还有段日子呢。何况刚下生的孩子除了吃奶就是睡觉,也没工夫玩这些东西。所以你大可慢慢地做,等孩子一周岁的时候,就能拿在手里把玩了。”

    张芸娘一边小心翼翼地缝着布片一边道,“我还想多给小侄子做几个呢,比如小兔子啦,小鹿啦,还有小龙和小马……这么一算,时间都未必够用,怎么能慢慢地做呢?”

    张太太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知道自己的女儿是个死心眼,一旦认准了的事情谁劝也没用,只能看在眼里干着急。贴身妈妈在一旁压低了声音笑着安慰道,“太太别着急,小姐待在家里没别的事情做,正好拿这个解闷,您就由她去吧。女孩子家针线活好一些,将来到了婆家也能被高看一眼,正愁她不愿意学呢,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您就别多想了。”

    张太太索性道,“我就算有心阻止,她能听我的算呀。”

    贴身妈妈笑了笑,忙着去给张芸娘端水果,“大小姐,您缝了半天了,歇一会儿吃个梨子,缓缓手腕再接着做。”

    张芸娘也有些累了,闻声没有坚持,把缝好的几个布片仔细地收好,这才接过了梨子斯文地吃了起来。

    门房的人刚好领着阿顺走了进来。

    张太太见到阿顺问道,“你怎么过来了?可是你们家夫人有事找我?”

    阿顺连忙摇头,“回太太的话,不是我们家夫人。是蓉萱和学茹小姐……”说着便从怀里取出了信,恭敬地交到了贴身妈妈的手中。

    贴身妈妈笑着对阿顺道,“几日不见,阿顺这孩子也比从前稳重多了,是个大小伙子,能够委以重任了。”

    阿顺高兴地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的小白牙。

第五百八十三章·成长

    阿顺和吴介、严管事同住在一个房间里,严管事年纪最长,阿顺自小拿他当爷爷看待,对他又敬重又佩服,但也带着几分天生的畏惧,所以和他并不敢太过亲近。至于吴介嘛……吴介刚来到唐家的时候,阿顺还以为他是来跟自己争抢管事之位的,所以对他充满了敌意,等知道他将来要跟白修治去上海之后,对他态度才渐渐改观。

    吴介毕竟年轻,两个人说起话来没什么顾忌,没用多久阿顺就像个小尾巴一样粘着吴介不放了。

    严管事的对此也乐见其成,他上了年纪,精神一天不如一天,也盼望着阿顺能尽早成熟起来,好能卸下自己肩上的重担,所以总是有意无意地提醒阿顺要跟在吴介的身边多学多看,有什么不懂的只管问。

    阿顺起初还有些不好意思,但吴介何等机灵,立刻就明白了严管事的良苦用心,所以对阿顺有什么说什么,经常把自己在外头的所见所闻或是唐崧舟、唐学荛父子那里学来的经验倾囊相授。一个愿意说,一个愿意听,阿顺成长得很快,最近这些日子便不再像从前那样蹦蹦跳跳一副没长大的样子,走路办事都稳重多了。

    严管事对此非常得满意,还用自己的体己钱给阿顺做了套衣裳和鞋,把阿顺高兴得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他是无父无母的孩子,要不是唐崧舟善良宽厚,把他从难民堆里捡了回来,他说不定早就成为路边的一具无名枯骨了。

    阿顺格外的感激,不论是对唐家的事情还是严管事都特别的放在心上。如今夜里严管事一咳嗽,不等吴介起身,他已经噔噔噔的端着茶杯跑过去伺候了。

    严管事感激地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着道,“看来这新衣服和新鞋子还是有用,早知道这样,我老早就送些东西给你了,也省的吴介没来的时候之前,夜里咳个半天也没人管没人问。”

    阿顺面红耳赤地道,“那时候我不是年纪小吗?沾枕头就着,推都推不醒,现在我已经长大了,自然要出力照顾您了,可跟衣服和鞋子没关系,您要是这么说,我就不要您的东西了。”

    严管事道,“是我说错了话,我以后都不这么说了。”

    阿顺这才高兴。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唐家人对于阿顺的改变非常的高兴,唐崧舟甚至对严管事吩咐道,“阿顺办事比从前利索多了,不能再拿他当小孩子看待,得当个大人了。以后他的月例也按大人的算吧,只是这事你先别告诉他,孩子毕竟还小,性子不够稳重,手头上的钱一多容易学坏。你仍按过去的月例发给他,多出的那部分你帮他攒起来,留着将来他娶媳妇置地的时候使。”

    严管事这些年和阿顺朝夕相处,当年瘦得没几两肉的孩子已经长得快跟自己一样高了,他早就将阿顺当成了自己的亲人看待,听到唐崧舟的话后,知道老爷是在一心一意地为阿顺筹谋,他痛快地答应了下来,“难得老爷信任,您放心,我一定会把账记清楚,不会出一点儿错的。”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唐崧舟向来对自己身边的人信任有加,更不用说在唐家待了一辈子的严管事了。他什么也没说的拍了拍严管事的肩膀,又道,“我已经跟凤君说过了,以后家里的事能不用你出力就不用你了,你不要多想,可不是嫌弃你老了。只是到了这个年纪,你也该颐养天年了。有什么事你就让阿顺去办,如果他办不了还有吴介和荛哥,你就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就行,没人会因为这个怪你的。”

    严管事感激唐崧舟的体恤,深深地向他鞠下一躬。

    不待他弯下腰,唐崧舟已经一把将他拉住了,“你要是这样,那可真是折煞我了。要是没有你,唐家也不可能有今天,你就别跟我客气了。”

    严管事眼含热泪地点了点头,激动得嘴唇都在颤抖。

    信既然是写给张芸娘的,张太太自然不会去看。她对白蓉萱那孩子还是很有信心的,不会做什么越矩的事情,所以自己也就没必要事事都要掺和,有些事也该放手让女儿自己去处理了。

    她冲贴身妈妈使了个眼色。

    贴身妈妈立刻会意,将心直接交到了张芸娘的手中。

    张芸娘有些意外,但还是接过来看了一遍。一边看一边对张太太道,“没什么事儿,蓉萱和学茹邀请我去唐家做客,还说有话要告诉我。”

    小姑娘只见能有什么大事,估计就是几天不见有些想念了。

    张太太笑道,“那你就收拾收拾过去吧,正好把咱们从徐州买回来的礼物带过去,总搁在家里都要生灰了。”

    张芸娘最近一直忙着做针线,把这件事忘在了脑后,经由母亲提醒她才想起来,“哎哟,要不是您说,我都差点儿忘了。之前还答应过蓉萱和学茹呢,可不能食言。”

    她美滋滋地向母亲行礼告别,回房换了衣服带上礼物,兴高采烈地出了门。

    阿顺则跟着张家的马车一同回去。

    看着女儿轻快的背影,张太太的心比吃了蜂蜜还要甜,笑着对贴身妈妈道,“老人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当初要不是妈劝我,我还把芸娘关在家里不敢往出带呢。可你看看这才过了多久啊,芸娘就脱胎换骨像变了个人似的,这次去徐州也是,办事落落大方,你没见妈有多喜欢!”

    “我怎么没见着?”贴身妈妈道,“老太太宴请隔壁两家的时候,一直把咱们家大小姐带在身边,那脸上得意的表情,就像在炫耀一件宝贝似的。”

    张太太道,“我也不指望芸娘能有别的本事了,只要保持现状就行,将来找婆家的时候也不会太为难了。”

    “您这是多虑了。”贴身妈妈道,“咱们家大小姐要样貌有样貌,要家世有家世,要性格有性格,这样的好姑娘打着灯笼都找不着,您还怕她找不到好婆家吧?不瞒您说,我都替咱们家那根上了年头的门槛子担心呢,这要是放出风去,媒婆还不把它踩烂了啊!”

    张太太明知道她这是奉承话,但听得却舒服至极,“但愿能如你所言,我也不指望她大富大贵,只要她日子能过得顺心,那就比什么都强。”

    “您就放心吧。”贴身妈妈扶着她的手往张自力的房间方向走去,“我看您有这个闲工夫惦记大小姐,还不如关心关心自己未出世的宝贝孙子呢。”

第五百八十四章·犯愁

    张太太一听更是喜形于色,“走,快陪我去瞧瞧学萍,也不知道那孩子今天喝了鸡汤没有?对了,我让你买的人参买回来了吗?”

    “哪就用得上我了?”贴身妈妈道,“还没等我出门呢,就被大少爷给叫了回来。一听说是要给少奶奶买人参,他二话不说就揽在了自己身上,还说已经跟东北的客商联系好了,从那边订了两只十年的长白山山参,留着给少奶奶熬汤喝。”

    “这孩子……”张太太笑着道,“还真舍得花钱。娶了媳妇忘了娘,一听说媳妇怀了身孕,老娘立刻就丢过了墙。昨儿西北送来的冬虫夏草着实把我吓了一跳,个顶个都有小指头粗,一看就是极品中的极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买的?等我有一天动不了了,你说他能不能像对学萍一样对我?”

    居然还吃起儿媳妇的醋来,也真是太有意思了。

    张太太自从做了母亲后,人便沉稳了不少,虽然爱说一些玩笑话,但和当初在徐州娘家做姑娘的时候相比,还是有很大的变化。

    贴身妈妈难得见她露出这样任性又小孩子的模样,忍不住笑着揶揄道,“有你这么做婆婆的吗?居然还跟自己的儿媳妇争风吃醋起来!咱们家少爷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小对你就敬重有加,少奶奶更是把您当亲妈看待,您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真到了动弹不了的那一天,这两位还不得天天围着床头伺候您呀。”

    张太太道,“快别这样,要真到了那一天,他们俩没怎么样,我自己先要难受死了。”

    张太太是个要强的人,一想到需要儿子和媳妇贴身伺候就浑身不舒服。

    两个人去探望唐学萍。

    翠屏正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打扇子,见到两人连忙站起了身。

    张太太关心地问道,“怎么样?学萍吃下东西了没有?”

    翠屏一脸喜色地点了点头,“早上吃了一碗小馄饨和几个鹌鹑蛋,到现在还好好的,一点儿都没吐,刚刚又吃了半个苹果和几颗酸蜜饯。少奶奶不知怎么了,这两天一直嚷嚷着嘴里没味,就想吃酸的,我又怕她肠胃受不了,每次都不敢让她吃太多。”

    唐学萍挣扎着要从床上坐起来,张太太一把按住了她,“安心躺着你的,我就是来瞧瞧你怎么样了。别乱动,小心一会儿胃里又不舒服了。”

    唐学萍听话地点了点头,又重新躺了回去。

    张太太在这里坐了一小会儿,由贴身妈妈服侍着出门,翠屏正要送,张太太冲她摇了摇头,“服侍着你们家小姐吧,别跟我客气,不然以后我都不敢再过来了。”

    翠屏知道张太太的为人,也没有和她见外,微笑着答应了。

    等出了门,贴身妈妈兴奋地对张太太道,“都说酸儿辣女,少奶奶这么想吃酸的,肚子里怀着的肯定是个小少爷……”

    张太太也是一脸的欢喜,“嘘,别嚷嚷!这种事情你我心里知道就行了,千万别对外人说。也免得自力和学萍知道了心里不舒服,回头生下来的是个宝贝孙女,他们还不得失落呀?我是都一样的,不管是孙子还是孙女我都一样疼。就是……”她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要是孙女的话,将来不管养得多好,都要嫁到别人家操劳,要孝敬公婆要生儿育女,自己精心养到大的宝贝疙瘩就这样便宜了别人家,我只要一想就觉得难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您这想得也太长远了。”贴身妈妈无奈地笑道,“孩子还没下生,您连将来出嫁的事情都想好了,就算是走一步想百步也没有这样的。要我说呀,您先别惦记着孙女,先把大小姐的亲事定了吧。”

    张太太提起这个也犯愁,她为难地道,“我何尝不想定下来,可哪有那合适的人家呀?这次回徐州,嫂子倒是跟我提了个人家,门第也算相当,我就是觉得太远了。我和老爷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就算是存私心也好,还是想把她留在身边。芸娘性格软弱,我实在是放心不下,这要是嫁回到徐州去,受了什么委屈都没地方说去。虽说有她舅舅、舅母在身边照应,但和亲生爹娘怎么能一样呢?”

    贴身妈妈点了点头,“您说得有道理,所以当时舅太太说的时候我就觉得不靠谱。把大小姐留在身边,她隔三差五还能回娘家看一看,要是嫁到那么远,三年五载的碰不着面,您还不得想念死呀?”

    “对!”张太太立刻道,“我当时跟嫂子说要回来与老爷商量商量,可我压根连提也没提,这件事就这样算了吧。”

    贴身妈妈道,“您也不用这么小心,老爷比您还心疼大小姐呢,只怕您答应他都不会答应的。”

    张太太道,“就算他答应了,只要我不点头也是没用。女儿是我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来的,他敢一个人做主,我非跟他拼命不可!”

    贴身妈妈便道,“自从您跟老爷成了亲,他遇到什么事儿不是和您有商有量的?您见过他一个人独断专裁自己做决定吗?您就别瞎想了。”

    张太太道,“可是这样一来,芸娘的婚事又没着落了,眼瞅着她年纪一点点的大了,我虽然面上没有显露,但这心里已经有些急了。杭州数得上数的就这么些人家,我怕到最后都被人挑走了,就剩下些歪瓜裂枣,我可不想委屈芸娘。”

    贴身妈妈道,“其实也用不着非得是杭州当地的,只要离得近一些,嘉兴、宁波、湖州、绍兴不是都很好吗?离得又不远,有个什么事儿一天就到了。”

    张太太道,“我这不是存着小心眼,就想把女儿放到眼皮子底下吗?”

    贴身妈妈眼珠子一转,道,“太太,最近家里没什么事儿,您得了空也出去寺里听听经吧。”

    “怎么了?”张太太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

    贴身妈妈解释道,“近来丁夫人去寺里去得可勤了,和不少人家的夫人都打通了关系,听说她有个女儿待字闺中之后,已经有人起了帮着做媒的心思,丁夫人高兴得不得了,送了那人不少瓷器呢。”

    张太太心中一动,但还是犹豫地道,“能行吗?这样的人能靠谱吗?要是介绍个乱七八糟的人家,女儿一辈子的幸福不就全完了?这个丁夫人看着挺精明的一个人,怎么也会办这么糊涂的事儿?”

    贴身妈妈道,“她的情况和您还不一样,这也是急得没办法了。”

    关系到别人家里的事,张太太没有再说,沉默地点了点头。

第五百八十五章·见闻

    张芸娘坐着马车来到了唐家大门口,阿顺赶紧跳下车辕,飞快地跑进了院内通知。等张芸娘在丫鬟服侍下走下马车时,白蓉萱已经被唐学茹拉着一路狂奔而来。

    三人热情地打了个招呼,唐学茹看着自家门房的人正从马车上搬东西下来,她高兴地问道,“这都是送我们的礼物吗?”

    张芸娘道,“不止你和蓉萱,还有老夫人和唐老爷、唐夫人的……我给每人都选了东西,也不知道长辈们会不会喜欢。”

    她显得有些小心翼翼地。

    白蓉萱安慰道,“这是你的一片心意,他们怎么会不喜欢呢?你就放心吧,快进屋里来,知道你要来,舅母特意让后灶准备了好吃的,中午我们一起吃饭。”

    张芸娘客气地应好,由白蓉萱和唐学茹一左一右地拉着进了门。三个人先去见了唐老夫人,她这会儿正在跟唐氏和黄氏话家常,见到三个春兰秋菊般的丫头进了门,高兴地冲她们招了招手,“好孩子,快到我身边来坐。”待几人走近后,亲昵地握着张芸娘的手道,“好孩子,几日不见,好像长高了不少。这次陪你母亲去徐州累坏了吧?见到你外祖母了吗?老人家的身子怎么样?一切都好?”

    张芸娘细心地一一回答,“外祖母一切都好,身体很硬朗,每天要吃四顿饭,比我吃得还多呢。不但要吃粗粮,而且还会吃一些膳食补药,饭后必要在院子里走几圈,非常地懂得养生。”

    唐老夫人听后笑道,“你们还年轻,自然不懂这里面的道理,等到了我们这个年纪,就什么都明白了。你外祖母这才是明白人,我也得照着学一学才行,以后饭后就让李嬷嬷陪着我走几圈,不然这腿脚就更不行了,再过几年还不得瘫在床上啊?”

    李嬷嬷在一旁道,“我陪老夫人散步消食,多走几圈,晚上睡得也更沉稳些。”

    唐老夫人问了张芸娘几句话,见几个小姑娘又乖巧又懂事,心里说不出有多喜欢,对李嬷嬷吩咐道,“午饭的时候就把饭桌摆在蓉萱屋里,让她们三个自己吃,也免得当着长辈的面放不开,饭桌上不自在。”

    白蓉萱向唐老夫人道谢。

    唐老夫人冲她们点了点头,“行了,你们自己去玩吧,不用守着我们了,正好腾出空来让我们娘几个说说话。”又对白蓉萱和唐学茹叮嘱道,“难得芸娘到家里来,你们两个可要尽地主之谊,把人给我招待好了,不能有一丁点儿怠慢,知道吗?”

    白蓉萱和唐学茹齐声答应了,两个人拉着张芸娘向长辈们行礼告辞,跑去了白蓉萱的房里。三个人各自入座,小圆像个小大人一般送来了茶水。张芸娘很喜欢她,拉着她的小手问了几句话。

    小圆和白蓉萱打交道还行,见生人的时候就有些拘束,低着头小声回答了,张芸娘也没有为难她,轻轻放开了手。

    小圆一溜烟地跑了。

    白蓉萱向张芸娘问起了去徐州路上的所见所闻。

    张芸娘道,“别提了,上船之前我还担心呢,觉得自己肯定会晕船,为此出发前还特意请大夫配了药丸。结果船在水面上行驶了一段时间后,我发现自己一切都好,就是走路的时候有些发飘,感觉立足不稳,每一步都像是在踩在了棉花上。船舱虽然不宽敞,但收拾得还算干净,就是隔音很不好,隔壁就算轻轻咳了一声,这边也听得清清楚楚。好在我这边是母亲,另一边就是河水了,所以还算自在,就是晚上睡觉的时候总能听到哗啦哗啦的水声。起初两天根本睡不着,吵得人头昏脑涨,后来居然慢慢适应了,没有水声反而睡不着了,有两天船停泊在岸边没了水声,我睡得格外不踏实。”

    “还有这种事?”唐学茹听得十分新奇,“然后呢?”

    张芸娘继续道,“我虽然一切都好,但陈夫人却有些晕船,据她自己说,长这么大总共就坐过两次船,上次坐的时候也没有晕船的症状,还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好了。结果船刚行驶没多久,她就晕头转向的吐了起来,整个人昏昏沉沉的都快没有意识了。陈夫人身边的婆子赶紧来找我母亲,让她去看一看。那婆子也没见过这样的阵仗,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我配置的药丸这时候便有了作用,母亲赶紧带着药丸去探望陈夫人。结果陈夫人吃什么吐什么,根本喂不进去,勉强吃了三颗却仍旧一点儿效果也没有……”

    这一下连白蓉萱也跟着紧张起来,“那怎么办呀?”

    张芸娘笑道,“你们不用担心,陈夫人不是已经平安回来了吗?一路上有惊无险,大家都没什么事儿。”

    白蓉萱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可也是,但听你这么一说,还是觉得当时的场面很紧张。船在水上行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这要是出了什么事儿可怎么办呀?幸好你母亲是个果敢聪慧之人,要是换了旁人肯定就束手无策了。”

    张芸娘叹了口气,“别提了,我母亲当时也有些蒙了。谁见过这样的阵仗?陈夫人脸如金纸一般,不管身边的人怎么叫都不睁眼,陈家的婆子和下人又急得只知道哭,可把我母亲给吓坏了。”

    唐学茹道,“快往下说,别卖关子,之后怎么样了?”

    张芸娘道,“好在船上有两个船婆,是船长的媳妇和亲戚,专门在船上做饭的。听说了消息之后,手都没来得及擦就跑了过来,见到陈夫人的情况后,安慰我们不用着急,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只是晕船有些严重罢了,像这种情况她们见得多了。我母亲便拿出配置的药丸给她们看,船婆说这药丸药效来得太慢,不顶什么用,还不如她们的偏方好用。说着便取来了一碗用鱼鳔做得鱼胶,和水给陈夫人服用了。没过一会儿,陈夫人果然悠悠醒转,头虽然还有些晕,但脸色却比先前好太多了。”

    “这么神奇?”唐学茹瞪大了眼睛,“那鱼胶是用什么鱼做的?”

    “这我不知道。”张芸娘道,“据说就是从运河中打捞上来的,十分常见,并不稀有。而且这是一个行船人都知道的偏方,只要把鱼鳔用铁锅熬成鱼胶就行了,一点儿都不麻烦。”

    白蓉萱道,“可见每一行都没有每一行的本事。”

    张芸娘道,“我们在船上很少吃青菜,但顿顿饭都有鱼,而且两个船婆的手艺非常的好,翻来覆去地变着花样,每一顿都让人食欲大振,我起初在船上有些厌食吃不下,到后来顿顿都要吃掉一碗米饭才行。”

    “真这么好吃?”小吃货唐学茹一听,口水差点儿流出来。

    张芸娘很是肯定地点了点头,“尤其是一道黄酒鱼杂,味道非常的正宗。你们吃过鱼杂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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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枝寒介绍:
纸醉金迷的上海滩伴随着步步杀机,十里洋场繁华迷醉,重活一世的白蓉萱为了找出陷害母亲、杀害哥哥的凶手,迫不得已女扮男装回到祖宅寻找真相……北枝寒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枝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枝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