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六章·赌气
白修治一个人站了好一会儿,直到一团盛放在夜空里的烟花将他的思绪拉回到现实,他这才失神地笑了笑,转身进了校园大门。
快到宿舍时,只见前方两道身影正慢悠悠地一边散心一边闲聊,叽叽咯咯地不知在说什么话。
或许是听到了脚步声,两人同时停了下来,谨慎地转过身来。见到白修治后,两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其中一人更是爽快地冲他挥了挥手,“修治,你做什么去了?”
白修治也认清了她们。
一个是耿文佳,平日里异常爽快的人,另一个则是孙怡,才华不输于男子,只是骨子里带着几分骄傲,给人一种不好亲近的距离感。
“没什么,出来松口气。”白修治轻声说道,“你们怎么也出来了?”
耿文佳瞄了身旁的孙怡一眼,只见她满脸通红,却故意把脸转到了一边,连看也不敢看白修治一眼。耿文佳在心里叹了口气,简直不知道该拿孙怡怎么办才好了。
明明是自己喜欢,可偏偏又要端着,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耿文佳笑道,“我和阿怡过去可是滴酒不沾的,刚刚被硬拉着喝了两杯,酒劲儿便有些上头了,出来透口气,顺便醒醒酒,免得一会儿耍起酒疯来,在同窗的面前失态。这些人嘴巴一个比一个毒,要是被他们抓着了把柄,还不得被念叨一整年?”
白修治笑了笑,“若是不能喝千万不要勉强,不然回头会不舒服的。”
耿文佳叹道,“哎呀,哪里是我们要喝,这些人没一个懂得怜香惜玉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平日里相处得太随意,压根就没把我们当成女生看待,拉着硬灌,跑都跑不了。我倒是还好,只是苦了阿怡,这会儿走路还有些发飘呢。”
孙怡听她这样说,一时间心跳如雷,知道白修治此刻必会看向自己,她甚至连抬头的勇气也没有了。
只听白修治淡淡地说道,“既然如此还是不要吹冷风得好,免得受凉感冒,一会儿喝两杯糖水,身体也会舒服一些。”
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对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的关心。
孙怡一怔,整个人如遭雷击,脑海里空空荡荡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难受得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白修治见她没有开口说话,只能对耿文佳道,“我先进去了,你们也不要在外面待得太久。”
耿文佳只能点点头,眼睁睁地看着白修治沿着小路而去。
等他走远了,孙怡才终于委屈地哭了起来,拉着耿文佳的手道,“你看看他!”
耿文佳无奈地叹了口气,“一个是始终不肯吐露心事,一个是不解风情的木头桩子,你们两个没一个人肯往前迈出一步,就算在一起百十年也还是一个样子。阿怡,你听我一句劝。如今时代早就今非昔比,你如果真喜欢修治的话,实在没必要藏着掖着的,努力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不就是我们这一辈人的理想和目标吗?你连自己的幸福都不敢追求,还谈什么抱负和梦想?修治是个难得的好人,性格温和有礼,对谁都客客气气的,有着超于同情人的稳重。我作为你的朋友,自然是希望你能幸福的。千金易得而知己难求,难得有这样一个良人在身边,你若是就这样错过了,将来说不定会抱憾终身的。你仔细想想我的话吧。”
孙怡抹着泪道,“可……可我毕竟是个女生,这种话怎么能由我来出面呢?我……我实在拉不下来这个脸,何况这样上赶子却倒贴,他以后还能敬重我,把我当做一回事儿吗?我……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耿文佳道,“你呀,就是喜欢胡思乱想。修治一门心思都扑在了学业上,成绩在我们中间一直是拔尖儿的,先生每每见到他都流露出一副爱才的样子。说不定他根本就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你不主动告诉他,他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感情这种事关乎两个人的幸福,我毕竟是个局外人,有心无力,实在帮不上你的忙。”
孙怡心乱如麻,抽泣着道,“他有什么了不起?没了他还不过日子了?哼,你看看他刚才的样子,根本就没有把我当回事,喝什么糖水?真是一点儿风度也没有……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我去喜欢,我以后都不会再搭理他了。”
耿文佳叹气道,“这就是气话了。你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一有点儿不顺心意的事情就乱发脾气?”
孙怡哼了一声,别过脸去不说话。
耿文佳道,“这是你一辈子的事,只要你拿定了主意,我是什么也不会劝的,只希望有朝一日你不会因为今天的决定而后悔。夜深了,你快把眼泪擦干净了,我们也要回去了,别被人看出了端倪。”
孙怡撇了撇嘴,“我不回去!乱糟糟的什么意思?要去你一个人去,我回去躺着了。”
说罢也不等耿文佳反应,自己扭头就走了。
愣在原地的耿文佳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眼睁睁看着她赌气似地离开了。
耿文佳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却并没有跟上去。
这里是大学,每个来这里求学的人都咬牙告别了过去的温柔乡,为的就是自己的梦想和远大的抱负。人和人之间的相处靠的是缘分,没有谁有义务一直照顾你的情绪。如果阿怡始终转不过这个弯来,以后的路可能会越来越难走。
耿文佳转过身,往先前聚会的宿舍方向走去。
她一进门,大家便热热闹闹地招呼她,“文佳,快过来坐,怎么去了这么久?饭桌上少了你,都没人和范至简抬杠了,弄得我们只打瞌睡,真是没意思极了。”
却没有人提及孙怡一句,仿佛她压根就是不存在的一般。
耿文佳‘呸’了说话的同学一声,“我和至简那是就事论事,怎么到了你的嘴里就变成了抬杠?你这明显是看热闹不怕台高,就是先生口中最可恨的人!”
大家哄堂大笑,原本有些窘迫的范至简也立刻道,“就是就是!这人压根没安好心眼!”
虽然是句玩笑话,但涉及到了人品,便有些严重了。
先前说话的人本意就是句玩笑,听了范至简的话后,脸色顿时一变。
耿文佳见状连忙道,“什么好心眼坏心眼的?我就想问问,桌上那盘子烧鸡的鸡心眼被谁给偷偷吃掉了?帮着撕烧鸡的时候明明还在的,可一端上桌就不见了,也不知落到了在座的哪只黄鼠狼嘴里。”
一句话便化解了尴尬。
孟繁生见耿文佳谈吐大方,又能照顾别人的情绪,很是佩服地道,“肯定不是我就对了!”
他这么一说,别人立刻就不满意了。
“怎么就不能是你?”
“你们广东人不是最喜欢吃鸡吗?白斩鸡、卤****成就是被你偷吃了。”
气氛又恢复了之前的愉快,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天南海北的胡扯了起来。
耿文佳寻摸了一圈发现白修治居然不在,便小声问道,“修治呢?我明明看到他回来了的。”
第五百二十七章·暖心
孟繁生解释道,“说是你们两个女生喝多了酒身子有些不舒服,跑去打热水找白糖准备冲糖水了。还把我们狠狠地说了一通,这下你们可以放心了,以后肯定没人再灌你们的酒了。”
耿文佳听着心中微动,完全没想到白修治的心思如此细腻,虽然嘴上不说,但却暖心地把事情都办了。
虽然她对白修治只有同窗之情,但此刻也不禁大为感动。
哎……只可惜阿怡不在。
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刚刚她就该不论如何都将孙怡拉回来的。
这两个人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个结果。
说话间白修治已经推门走了进来,不但提来了热水,还弄了半碗白糖。孟繁生好奇地打听道,“从哪里弄来的?”
“先生那里。”白修治笑着道,“先生那边也在聚会,这会儿正在吟诗作对,可比我们热闹多了。”
孟繁生冲他竖起一根大拇指,羡慕不已地说道,“你的面子也真是大,换了旁人先生都未必舍得。”
白修治在屋内不见孙怡的身影,以为她身子不舒服所以提前回去休息了。他什么也没有说,但却从碗中分出了半碗糖,用报纸包好放在了一边,这才在碗里倒入开水,冲好了糖水递给耿文佳,“慢点儿喝,对解酒很有好处。”
耿文佳感激地接过碗来,笑着道,“真没看出来,我们的白大才子还懂这些生活中的小窍门。”
白修治自然而然地道,“我小时候在家里曾经看到舅母给舅舅以这种办法解酒,舅舅喝完之后果然舒服了不少。”
耿文佳听着一愣,十分好奇白修治为什么会和舅舅生活在一起。不过这属于别人的隐私,她本身又是个很懂得分寸的人,自然不会多嘴去问。
一旁的人听了他们三人的对话,忍不住起哄道,“哎哟,怎么只有一碗糖水?修治,人家也想喝嘛,怎么办?”说话的人故意用了娇滴滴的语气,逗得周围的人大笑起来。
白修治道,“先生那里的白糖都被我强取豪夺来了,糖水是肯定没有的了。不过我从先生那里离开的时候看到盐罐子倒是满满的,要不我给你冲一碗盐水?”
笑笑闹闹中,敲过了午夜的钟声,新的一年就这样到来了。
欢庆到凌晨,众人才里倒歪斜的相继离开,耿文佳走的时候,白修治特意叫住了她,把那用报纸包着的白糖交给了她。耿文佳笑着道,“哟,还是由你亲自去送比较好吧?”
白修治一怔,耿文佳却接过白糖快步跑了,“我先替阿怡谢谢你了。”
白修治和孟繁生留下来收拾残局,等把房间打扫干净时,天已经彻底的亮了。
孟繁生道,“明年说什么也不和这些人掺和了,不但闹腾还特别累人,倒不如你我两个人消消停停过个年。”
白修治笑着道,“热闹点儿好,毕竟是过年嘛,平时大家也不这样,偶尔放纵个一两次倒也没什么。我们都只是寻常人,若是一直紧绷着这根神经,人会受不了的。”
孟繁生随意地笑了笑,“对了,昨晚见到君卓了?”
“嗯。”白修治点点头,“她也实在太辛苦了一些,大过年的居然还跑到山上去捡柴,到了夜里才回来。”
孟繁生叹了口气,“教会那边就是个大窟窿,堵也堵不住的!政府不肯出面来接管,只靠这些普通的老百姓去接济,那不是杯水车薪吗?现如今的世道多么艰难,自己的日子都要过不下去了,谁有那个能力去管别人?”
“所以我才觉得君卓和她父亲特别难能可贵。”白修治道,“这个世界正是因为有了这样无私的人,才不会让人觉得一点儿人情味也没有了。”
孟繁生摇了摇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个世道还是自保得好,我就怕君卓和她父亲好人没好报,最后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不会的。”白修治口气平静,却又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坚定,“这个世界只会越来越好,不会越来越差的。”
孟繁生可没有他这样的乐观,对于眼前这个世界,孟繁生更多的是无奈与妥协。当明知道只靠你一个人的力量无力去改变这个世界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顺应潮流。
不过这些话他也只是在心里想想,永远也不会宣之于口。
两个人迎着新一年的第一轮朝阳回了自己的宿舍,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孟繁生问道,“对了,最近没有听你提起家里的事情,你母亲和妹妹一切都好吗?”
白修治枕着自己的胳膊,望着床头挂着的五彩香囊,笑着道,“她们有我祖母和舅舅照顾,自然一切都好。最好新一年也都顺顺利利的,什么烦恼也没有。”
两个人说了半天的话,这才不知不觉睡着了。
而此刻的白蓉萱却是刚刚睁开眼,她伸了个懒腰,慢慢找回了精神。
昨天晚上一直在唐老夫人的房内待到敲了午夜的钟,大家又象征性地吃了年糕汤,这才各自回房休息。
一觉醒来,就已经到了这个时辰。白蓉萱连忙起身,门外听到了动静的小圆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萱小姐,要不要给您打热水?”
白蓉萱立刻点了点头。
等洗了脸梳了头,白蓉萱换了套衣服准备去给唐老夫人请安拜年。出门后她先去了唐学茹那里,只见她也刚刚醒来,正睡眼惺忪地坐在床上吃苹果。
睁开了眼就找吃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个饿死鬼投胎!
见到白蓉萱,唐学茹立刻跳下了床,规规矩矩地给她行了个礼,“蓉萱姐姐过年好!”说完便理所当然地伸出手来,“压岁钱!”
白蓉萱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我就知道你这一声姐姐不安好心,平时都是没大没小蓉萱蓉萱的乱叫,怎么忽然就转性叫起了姐姐?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呢?”
唐学茹嘿嘿一笑,“长幼有序,谁让你比我大两岁呢?自然就是姐姐咯,你以为我愿意做妹妹呀,要是我比你早生了两年,你就得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地叫我姐姐了,到时候我自然给你压岁钱!”
白蓉萱叹了口气,把早就准备好的荷包递给了她。
唐学茹收了压岁钱十分高兴,立刻就找了匣子把荷包装好了。等她洗漱完,两个人一起去给唐老夫人拜年。恰好唐崧舟和黄氏都在,两个人又给他们磕了头。
黄氏一如既往地说了一堆祝福的话,眼神里满是期待的神采。倒是唐崧舟,正襟危坐地教导了二人一番,尤其叮嘱唐学茹道,“又长了一岁,已经是大姑娘了,切不可再任性胡闹,要学着懂事些,知道了吗?”
唐学茹乖乖地点了点头。
等到了大年初二,是女婿上门的日子。一大早黄氏就安排起来,和唐老夫人亲自定了菜式,等张自力带着唐学萍上门,她拉着唐崧舟亲自去门口迎接。眼见着女儿容光焕发,一张脸红扑扑的,黄氏知道女儿过得顺心如意,再没什么可担心的,放心地松了口气。
第五百二十八章·反常
张自力和唐学萍这对小夫妻在岳家一直用过了晚饭才打道回府。
招待完了女儿,黄氏又开始忙起唐学荛去徐州李家下聘的事情。一直到初六晚上,她才猛然想起明日一早唐老夫人会由唐氏陪着去寺院听经,她急急忙忙地赶到唐老夫人的面前,一脸愧疚地说道,“我忙着忙着就把这件事情忘到了脑后,到了这个时候才记起来,您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吩咐我去做的?”
唐老夫人慈爱地望着她道,“这些日子可把你忙坏了,没什么要你做的,你安心在家待着吧。又不是去多远的地方,何况还有阿姝和张太太作陪,什么事也不会有的。”
黄氏连连点头,知道婆婆是个宽厚温和之人,索性放下心来。
唐老夫人又问道,“长房那边最近可有消息传过来?”
黄氏一愣,但立刻就反应过来唐老夫人为何要这样问。以往过完了年,唐崇舟都会带着唐学荣登门拜访,去年是因为唐学荣在唐老夫人的面前撒泼耍赖,他没脸留下所以提前走了,但今年……
黄氏微笑着道,“没有。长房的相姨娘怀了身孕,想必大家的心思都放在了她的身上,一时间无心顾及其他也是有的。本来是该我去登门瞧一瞧的,不过大哥哥也说了,相姨娘的怀相不太好,大夫叮嘱过要安心静养,我这一过去她迎接也不是不迎接也不是,万一有个什么闪失,我怎么担待得起?还是等她稍稍好一些再去吧。”
唐老夫人淡淡地应了一声,“也好,这个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宁可让人埋怨我们不懂事,也别在这个时候惹事,免得给有心人抓到了话柄,到时候好说不好听,没得给自己惹麻烦。”
黄氏听着一怔,总觉得唐老夫人的这番话似乎另有深意。只是没等她多想,唐老夫人便继续问道,“荛哥的下聘要用的东西可都制备齐全了?你记得提前和陈家也打好招呼,陈夫人毕竟还要管着一家的大小事务,能出面帮忙已经十分难得了,千万别让人家心里不痛快。”
黄氏答应道,“您放心,我这两天就准备亲自去陈家和陈夫人商量呢。”
唐老夫人笑了笑,“等过完了十五就给徐州那边送信,和李家把具体的日子定清楚了,我们这边定下出行的日子,你也好和宜昌那边的舅爷知会一声,看看他们有没有时间。”
这么一想,眼前全都是事儿。
黄氏有些紧张得道,“也不知道时间安排不安排得开,我就怕路上的行程太紧张了,到时候舟车劳顿的肯定要遭罪。”
她这样着急也是因为唐崧舟惦记着清明采茶的事情,这是茶园一年里最为要紧的时刻,若是采得晚了茶叶的品质不好,会十分影响销路。
所以唐崧舟想要在清明之前赶回来,这样一算日子便有些紧了。
唐老夫人自然知道其中的缘由,她笑着道,“你让崧舟放心就是了,家里还有我在,茶园的事情我会盯着的,怎么也不会耽误采茶的进度。”
黄氏担心地道,“那怎么能行呢?您上了年纪,崧舟不想再让您操这些心。”
唐老夫人道,“这有什么的,想当初崧舟还不能独当一面的时候,茶园的事情不是一直由我经管着吗?茶叶的品相如何,还是我手把手教给他的呢,你们只管安心,我还没到老眼昏花什么也不能做的年纪呢。你们孝顺我是知道的,可也要分个轻重缓急。如今荛哥的婚事便是家中的头等大事,差了哪里也不能差了他的。这件事儿不用你管,回头我跟崧舟来说,难道他对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黄氏自然不好再说什么。
眼看着夜色已深,唐老夫人嘱咐她回去休息,“你和崧舟都累了一天,赶紧回去躺下吧。”
大年初二招待过女儿女婿后,大年初三的一大早唐家的茶叶铺子就放了鞭炮正式开张,这几日的生意还不错,唐崧舟每天都要从早忙到晚。
黄氏知道婆婆体恤自己,感激地道了谢,由崔妈妈陪着出了门。
唐老夫人这边也由李嬷嬷服侍着洗漱躺到了床上。
黄氏和崔妈妈却一边走一边说起话来。崔妈妈道,“夫人,我怎么听着老夫人刚刚话里似乎有些深意,总觉得长房好像要出什么事儿似的。”
黄氏一把揪住她的手,不安地问道,“你也听出来了?”
崔妈妈犹豫着道,“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多想了……”
黄氏摇了摇头,“肯定不是多想,我也觉得反常。不过长房能出什么事儿?”
崔妈妈想了想,“该不会是相姨娘的孩子……”
黄氏吓了一跳,“别胡说,她的孩子跟咱们有什么关系?我生怕跟她扯上什么关系,连长房的大门都不敢登。”
崔妈妈叹了口气,“我也说不上来,可这心里就是觉得奇怪。”
黄氏道,“不管了,反正不干咱们的事儿,眼下最要紧的就是荛哥去徐州下聘的事情,你回头记得帮我盯一盯裁缝铺,可别让荛哥到时候没有新衣裳穿。”
提起唐学荛,崔妈妈满脸都是笑,“您就放心吧,这件事儿只管包在我的身上,我会隔三差五就往裁缝铺跑两趟的。”
黄氏点了点头,“你顺便看看马家那位二公子都做了什么花样的,用的什么布料。”
黄氏虽然不是喜欢攀比的人,但关系到儿子的终身大事,她还是如同所有的母亲一样,生怕哪里做得不好,让儿子也在未来的岳家面前失了面子。
崔妈妈问道,“夫人,舅爷那边……您准备怎么办?”
黄氏道,“还能怎么办?长房的大哥去不了,总不能让崧舟一个人去吧?我心里琢磨着阿广和阿阔要是都能去自然是最好,就算不能也总要去一个,不然面子上也不好看,落在李家眼里,还以为我们唐家实在没人了呢。”
崔妈妈道,“那二小姐那边要不要也派人送个消息?”
正常外甥的婚事,黄凤芝这个做姨母的也该出面帮着应酬一下才是。可想到她的处境……黄氏什么也没说得摇了摇头,“她的日子不容易,还是不要麻烦她了,也免得让她夹在中间难做人。”
崔妈妈道,“可也不能让陈夫人一个人去徐州吧?总得有个合适的女眷陪着才对。”
一提这个黄氏就觉得头疼。
崔妈妈提议道,“要不让姑太太……”
第五百二十九章·犯愁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黄氏想也没想得否决了,“阿姝?她的身子才调养好了一点点,哪受得了长途跋涉的辛苦,这要是路上有个什么不妥当,我以后拿什么脸去见妈?又怎么面对治哥和蓉萱呀!这肯定是不行的,再想别的办法就是了。”
可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崔妈妈也跟着犯愁。
黄凤芝是个提不起来的,唐氏的身体又支撑不下来,长房那边的相姨娘别说正怀着身孕,就算没有孩子在身上身份也担不起来……这么一想,整个唐家就没一个能帮上忙的。
黄氏倒是异常得干脆,“实在不行就由我陪陈夫人走一趟,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说不定还可以顺便回宜昌的老家瞧瞧,正好到爹妈的坟前上炷香。”
崔妈妈道,“这怎么能行呢?古往今来也没有婆婆在下聘的时候跟着忙前跑后的道理,这要是给李家知道,只会笑话我们家没规矩,以后李小姐嫁到家里来,怎么和你这个做婆婆的人相处呀!”
黄氏倒没想这么多,“这有什么的,我只陪着陈夫人,免得她一个人不自在,其余的场合不出面就是了。”
崔妈妈还是觉得不妥,可说话间已经来到了黄氏的房门前,崔妈妈不好再说,送了黄氏进门。
唐崧舟已经洗漱好了,此刻正躺在床上看书。
黄氏见状皱了皱眉,“劳累了一天,好容易休息一会儿,还看什么书呀?就算要看也多点两盏灯,灯光这么暗,你的眼睛不要啦?”
唐崧舟抬头看着妻子,温柔地笑道,“左右没什么事情做,我一边看书一边等你。你这是去看母亲了?”
黄氏点了点头,“你用过晚饭了没有?”
唐崧舟嗯了一声,“在铺子里和掌柜伙计们一起用的,你还别说,他们炒的白菜比家里还好吃。”
黄氏道,“大过年的吃什么白菜?你这个东家真是小气,怎么也买些肉来吃?”
唐崧舟还真就没有想到,听了妻子的提醒才道,“哎哟,我把这茬给忘了!明天我就买些肉和排骨送过去,大家这两天忙得够呛,怎么也不能亏待了。”
“就是嘛!”黄氏嗔怪道,“你呀,一门心思都扑在了生意上,别的什么事都不管了。”
唐崧舟尴尬地笑道,“我啊……压根就没想那么多,还觉得白菜吃着非常地爽口,以为他们喜欢吃这一口才做的,哪想到年前没储备什么菜,约莫着店里就只剩下白菜和土豆了。”
黄氏道,“也不用你去买了,你哪会干这个活呀!我明儿让马婆子去市集的时候多带回来一些,到时候让吴介给你们送过去。”
唐崧舟把书放到一边,打着哈欠道,“你也太小瞧我了,难道我连个菜也不会买?”
黄氏道,“还真就不是小瞧你,你若不服气我就来问问你,你知道怎么分辨猪肉是当天现宰的还是昨儿剩下的肉吗?你知道如何分辨鱼死了多久吗?你知道怎么看蔬菜新鲜不新鲜吗?”
接连几个‘你知道’直接把唐崧舟问得蒙住了。
唐崧舟反应了一会儿,“这有什么不知道的,用眼睛看就知道了。”
黄氏简直不想跟他说话了,倒是把一旁的崔妈妈逗得笑了起来。夫妻二人说二来一会儿话,这才躺下来歇息了。
第二天一大早,唐学茹便跑到白蓉萱的房间里拉着她起床。白蓉萱赖在床上无语地道,“你这个人只要一听说可以出门,精神就比平时好得多,我看你上辈子肯定是个走街串巷的卖货郎,要不就是个游历四方的苦行僧,不然怎么这辈子不愿意待在家里呢?”
唐学茹一个劲儿地缠着她起床,“哎呀,你哪里知道我的苦?我被禁足的功夫你好歹还出过两次门,我自从上次去了渡头之后,已经个把月没跨出过大门槛了,我都快忘了外面的空气是什么味道的了。”
白蓉萱被她闹腾得没有办法,只好乖乖起床穿了衣,洗漱梳了头,由她拉着一路小跑着去了唐老夫人的房里。
唐老夫人见到两人有些意外,“哟,怎么起得这么早?”
一旁服侍的李嬷嬷笑着道,“还能是为什么?两位小姐准是知道要出门,所以激动得睡不着吧?”
白蓉萱一点儿都不激动,只是还没等她开口,唐学茹已经不住地点头道,“那当然啦!祖母,我们什么时候出门,要去哪家寺院呀?”
唐老夫人道,“你急什么?怎么也要吃过早饭才行。”
李嬷嬷则接过话来,“张太太说是要去净慈寺,而且已经提前和寺里的方丈师父打好招呼了。”
唐老夫人听了忍不住叹了口气,“张太太这才是诚心礼佛之人,杭州城里大大小小的寺院没有她不知道没去过的,和她相比起来,我这两年的禅佛之心实在是退步了不少。”
李嬷嬷连忙安慰道,“您这不是腿脚不好吗?菩萨体恤您辛苦,肯定不会怪罪的。当年您能出门的时候,不也和张太太一样,与这几家寺院都有交情吗?”
唐老夫人便问道,“净慈寺的方丈还是圆智禅师吗?我也有些年没见过他了。”
李嬷嬷摇了摇头,“圆智禅师两年前就已经圆寂了,现在的方丈是他的大弟子,那位叫正定的师傅。”
唐老夫人道,“我久不出门,连这些事情都不知道了。我记得最后一次见圆智禅师的时候,他的气色便不怎么好,说一句咳三声,没想到……”她感伤地叹了口气,继续道,“这位正定禅师我也是知道的,佛法讲得很好,为人彬彬有礼谈吐得宜,据说他出家前也是大户人家的公子,读过不少的书,老人们常说腹有诗书气自华,应该说的就是他这样的人吧。”
“您的记性可真好,还记着这些事儿呢。”李嬷嬷笑着道,“今天讲经的人应该就是这位正定禅师了。”
唐学茹听着轻声对白蓉萱道,“你知道谁是正定反定吗?”
白蓉萱摇了摇头头。
不过她知道净慈寺,而且还读过《晓出净慈寺送林子方》。
正说着话,黄氏带着崔妈妈把早饭送了过来。她一见到白蓉萱和唐学茹,便心知肚明地笑了起来,“你们两个小机灵鬼,我就猜到会在这里,连带着你们的饭也一并送来了。”
唐学茹冲上去抱着她的腰撒起娇来,“妈,您怎么这么厉害?什么都能猜得到,该不会是有未卜先知的本领吧?”
黄氏点了点她的额头,“那当然了,你可是从我肚子里生出来的,我还能不知道你心里的那点儿小九九?”
白蓉萱笑着上前帮忙,饭刚吃到一半,门房那边传来消息,张家的马车已经到了。
第五百三十章·净慈
屋内的人都很意外,没想到张太太来得这样早。
唐老夫人忙道,“都别愣着了,快把亲家太太请进来坐。”
黄氏笑着点了点头,带着崔妈妈迎了出去,没一会儿便携着张太太的手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张太太红光满面,脸上全是笑意,“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实在是没办法,据说今天要去听经的人属实不少,我怕去晚了就被挤到犄角旮旯里,连句正经话也听不着,那可就太可惜了。这几年正定禅师潜心研究佛法,等闲不怎么出面讲经了,都是派他的亲传弟子出面,难得有机会能听到他讲经,我们还不得找个好位置坐?”
跟在她身后进来的唐学萍和张芸娘两个人则非常的安静,上前来给长辈请安。白蓉萱和唐学茹则向张太太行礼问好。
张太太称赞道,“越来越有大姑娘的模样了,看着就像两朵花似的,让人见了就喜欢。”
张芸娘躲在母亲的身后看着白蓉萱,开心地冲她挤了挤眼睛。
唐老夫人一听顿时来了兴致,“那大家赶紧吃,吃完了好出门。”
张太太道,“您可千万别着急,好歹把肚子填饱了再说。照眼下的情况来看,中午的素斋是不用指望了,出门的时候我特意让家里的婆子准备了两个食盒,万一净慈寺有个什么照顾不到的,咱们也不会抓空。只是不知道正定禅师要讲到什么时候,万一他来了兴致说个没完,咱们也不好中途起身离开,不免让人觉得没有敬畏感恩之心。”
唐老夫人笑道,“还是亲家太太思虑周祥。”一边吩咐崔妈妈给张太太搬凳子再跟着用些饭菜,一边让李嬷嬷去请唐氏过来,“让她赶紧来,别慢悠悠地耽误了时间。”
张太太连忙道,“快别去催她,还没急到这个地步。”
但李嬷嬷还是笑着出了门。
崔妈妈搬了椅子过来,请张太太和唐学萍、张芸娘入席。
张太太推辞了一番,但唐老夫人和黄氏一片盛情,她最终还是勉为其难地坐了下来,“我早都吃饱了,再吃一顿一会儿非要打饱嗝不可,禅师在上头讲经,我在下面打嗝,那成什么样子了?我就喝一碗粥吧,多的是什么也吃不下了。”
有了她做表率,唐学萍和张芸娘也都坐了下来,两个人各喝了一碗粥。
唐氏和李嬷嬷很快赶了过来,一进门唐氏便道,“我早就起来了,一直在房里等着呢,要不是李嬷嬷去叫,我还要磨蹭一会儿呢。”
唐老夫人笑着道,“你也坐下来用饭吧。净慈寺今天人怕是有点儿多,午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上呢。”
唐氏摇了摇头,“我吃过了,一点儿也不饿。”她客气地跟张太太打了个招呼,又和张芸娘说了两句话,之后便坐在一边恬静的喝茶。
张太太道,“我哪里就是饿了?你们家老夫人非让我再填些,我几次推辞也推辞不过,只能硬着头皮坐下了。”
大家吃过了早饭,唐老夫人便张罗着出门。黄氏将一行人送到大门,等她们的马车走远了这才转身进了院子。
净慈寺位于西湖南岸,雷峰塔的对面,是西湖四大古刹之一。虽然不如灵隐寺那样有名,但寺中却有几位得道高僧,已经圆寂的圆智禅师精通梵文,生前翻译了不少经文,还对早前的经文进行修订。他的徒弟正定又是一位博学多才有大智慧的人,不但精通佛法,而且颇有见解。据传他出家之前本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至于他为何会看破红尘来到净慈寺出家,那便没人得知了。
圆智禅师还在世时对这位弟子颇为爱护,一直待在身边亲自指点教导,正定对他也相当敬重,当做父亲一般小心服侍。正定因为身份传言的关系,一直是外界好奇关注的对象,他本人又十分克制,据说有人在寺院中与他擦肩而过,想要多和他说上几句话也是不能,简直就是目空一切无欲无求的高人。圆智圆寂之前正定便是代理主持,等圆智因病逝世后,他便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净慈寺的新一任方丈禅师。外界只要一提到他,猜测和小道消息便能说上小半天。
马车停在净慈寺的大门前,唐老夫人由唐氏扶着下了马车,只见眼前好大的阵势。数十辆马车整整齐齐地并排停在寺院的一旁,大门前更是人来人往水泄不通。
唐老夫人微微一愣,感叹着道,“当年净慈寺的香火可没有现在这么好。”
正好跟过来的张太太听到了这句话,便笑着接口道,“您是知道的,当年圆智禅师还在世时,一心释译经文,对外面的事情不怎么上心,净慈寺又是千年古刹,寺中多有年久失修的地方,看上去不免有些破旧,大家比起这里便更喜欢去灵隐和法喜寺。不过这两年正定禅师的名声越发响亮了,听说有不少五湖四海的人特意千里迢迢地赶过来和他说禅议道,对他的评价非常的好。如此一来便有更多的人慕名而来,净慈寺也跟着水涨船高,香火自然旺盛。去年才有广东、重庆和长沙的三家富商联合捐钱重新翻修了寺院。您看看,是不是比过去更眼亮了!”
唐老夫人上次来净慈寺已经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隔了这么久,许多事情记得都不是特别清楚,只是隐约记得当时的净慈寺外墙不少地方已经坍塌,院内的大雄宝殿一到下雨天便会漏水,残缺的瓦片上生满了苔藓。
她恍惚着道,“说起这个可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我这记性一日不如一日,早就记不清楚了。”
正说着,唐学萍领着白蓉萱、唐学茹和张芸娘也下了马车,四个人快步走了过来。因是过年,又赶上正定禅师讲经,得到消息的小贩捕捉到了商机,早早地就赶过来做生意。唐学茹东瞧瞧西望望,一副十分兴奋的模样。
白蓉萱一直拉着她的手,唯恐一个盯不住,又让她跑出去惹事。好在唐学茹不像之前那么没心没肺,虽然心里像是长了草一般,但还是克制着自己没有轻举妄动。
一直留神注意她的唐老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总算稍稍松了口气。
张太太利落地数了数人数,除了这些人之外,跟车来的还有李嬷嬷、吴妈和张太太自己的贴身妈妈,眼看着人都对上了,张太太道,“咱们也赶紧进去吧,头炷香是抢不上了,好歹去给菩萨磕个头,约莫着讲经的时间也快要到了。”
唐老夫人点了点头,一行人穿过人群进入了净慈寺。
净慈寺不愧为千年古刹,一入山门便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院落,两侧种了四棵高耸入云的青松,要两个人合抱才能抱得住,一看就是上了年头的古树。
白蓉萱看得心旷神怡,步子不免就被落下了。
张芸娘守在她的身边问道,“看样子你是第一次来净慈寺?”
白蓉萱摇了摇头,“小的时候陪祖母来过,只是当时年纪还小,玩心太重,哪还能关注得到其他的?”
第五百三十一章·古松
张太太是净慈寺的常客,张芸娘也陪着母亲来过很多次。她听了白蓉萱的话,笑着说道,“净慈寺在南屏山慧日峰下,暮鼓晨钟,每到了晚上便会鸣钟,所以被人称作南屏晚钟。”
白蓉萱恍然大悟,“你这么说我便知道了。我读过明代万达甫的诗句《南屏晚钟》——玉屏青障暮烟飞,给殿钟声落翠微。小径殷殷惊鹤梦,山增归去扣柴扉。想必这四句说得便是净慈寺了。”
张家对女儿的要求不像唐家这么高,张芸娘也只是幼年时学了《三字经》,之后又读了《女德》,再长大一点她的心思都落在了摆弄花草之上,便不怎么再动书本了。张太太心疼女儿,从来也没有要求过她什么,唯一的心愿就是女儿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长大,所以张芸娘不像白蓉萱一样引文用句张口就来。
她神色尴尬地笑了笑,有些自卑地低下了头。
白蓉萱知道她是个心事重的人,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让她多想。见她露出这样一副表情,立刻便催着道,“你继续跟我说说关于净慈寺的事情,也免得我什么都不知道,回到家里被人问起来,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张芸娘来净慈寺的次数多,不只是张太太得空会跟她说一些古今趣事,寺里的知客和尚也向她讲述过净慈寺的起源发展。听到白蓉萱感兴趣,张芸娘便轻声道,“净慈寺最早名叫永明禅院,是吴越国的末代国君钱弘俶为高僧永明禅师而建,到了南宋时才改成净慈寺。这左边的两棵松树乃是钱弘俶和永明禅师种下的,据今已有千年。而右边这两棵松树是南宋时的如净禅师所种,这两棵树种下之时比那两棵已经晚了百余年,但你看它们的长势,却和左边没什么区别,大家都说这便是所谓的后来居上。我上次来的时候,寺院里的知客和尚还对我说不要担心行得慢,只要一直在前行,早晚都会追得上的。”
这番话倒是特别适合张芸娘。
白蓉萱抓着她的手道,“可不是嘛,你就慢慢的走,很快便能后起直追。这就好比你养的花,有的花期早,有的花期晚,可谁又能保证后盛放的花就不漂亮呢?”
张芸娘温柔地笑了笑,“这些道理我还是懂的,你也不用费心安慰我。我只是……”
犹豫了片刻,终究没有继续说下去。
白蓉萱好奇地望着她,只见张芸娘眼神落寞地轻轻叹了口气,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难道她出了什么事儿?
白蓉萱试探着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张芸娘道,“也没什么,就觉得有些累。有时候也怪自己为什么不争气,要是我像你或者像学茹一样,是不是就可以成为让我母亲骄傲的女儿,她也不用每次都为了我犯愁了。”
白蓉萱被她的话吓了一跳,“你这是胡说什么呢?你已经很好啦,张太太作为母亲也是关心你,怕你将来吃亏嘛!再说我和学茹有什么好?你不见家里人为了学茹都愁成什么样了?”
张芸娘微微一笑,“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也想努力按照母亲的意愿去说话办事,可话到了嘴边我就是说不出口。我也尝试过了,可就是做不到,连我自己都对自己失望透顶,就不用说家里的人了。”
“怎么会呢?”白蓉萱安慰道,“你已经做得很好啦,就算什么都不改也一样很好。可千万不要钻牛角尖,非要逼着自己去做不愿意做的事情。人这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没什么比按照自己的意愿去活着更重要了。”
张芸娘听着冲她展颜一笑,“听你的语气倒像是活过了一次似的,好像是过来人的口吻呢。”
可不就是活过了一次吗?
正因为经历过前世的悲欢离合,白蓉萱才更加珍惜这得来不易的人生。
白蓉萱道,“你不要胡思乱想了,有些话也可以跟张太太当面说清楚嘛!张太太是个明理又爽快的人,她要是知道你不愿意不喜欢,肯定不会硬逼着你去做的。就算不好跟她说,也可以跟你哥哥说说心事嘛,老话说长兄如父,他待你这么好,肯定会愿意帮你的忙。你把什么事都装在心里不说出来,别人又怎么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呢?”
张芸娘听着心中微动,轻轻地点了点头。
两个人正说着,一直被唐学萍盯着的唐学茹找了个空当,一路小跑着蹿了过来,“你们两个在说什么悄悄话,也不带我一个!”
白蓉萱道,“我们能说什么,在研究松树呢。”
“松树?”唐学茹挑了挑眉,看着眼前威严高大的千年古松,不感兴趣地道,“松树有什么好看的?难道还想砍了回家做家具不成?我跟你们说这松木味道太大,做出来的家具也有味道,反正我是不喜欢的。”
张芸娘莞尔一笑,“这可是净慈寺的宝贝,就算你愿意,这里的和尚还不答应呢。”
三个人聚在松树下面叽叽咯咯的说着话,远处的张太太冲她们招了招手,“快过来,人这么多,可千万不要走散了!”
三个人急忙跟了过去,一行人进了大雄宝殿,拜过了菩萨,又到外面来上了几炷香,这才一齐往后殿走去。路上遇到了张太太的熟人,都客客气气的打着招呼。张太太笑着应承,对谁都非常的和善。
等到了后殿的大门口,放眼望去只见殿内黑压压的一群人。唐老夫人吓了一跳,“哎哟,紧赶慢赶的还是来晚了,怕是连个坐的地方也没有了。”
张太太看了两眼,“这些人呀,一听说是正定禅师讲经就都坐不住了,肯定是一大早就赶过来了。”
她正犹豫着该怎么办,殿内忽然有人发现了她,起身冲她招了招手。张太太眼睛一亮,连忙拉着唐老夫人和唐氏的手往里走。
唐氏有些不习惯这种推推嚷嚷的场合,不自在的随着她们吃力的排开一层层人群,总算走到了冲张太太招手的妇人跟前儿。
那妇人和张太太年纪相仿,个子不高但生得白白胖胖,看着就一团的贵气,笑眯眯的让人心生好感。她一见到张太太便热络的握住了她的手,亲热地道,“我的好姐姐,您这是怎么了?今儿这样的日子还磨着性子来呢?正定禅师讲经,那可是百年不遇的大好事,我这天没亮就催着家里的下人赶紧出发了,就这样都不是第一波,你说说现在的人都怎么了?过去也没见着谁这么虔诚啊!”
张太太客气地向她引荐了唐老夫人和唐氏,又对唐老夫人道,“这是与我交好的丁夫人,家里是要瓷器生意的,最最爽快干脆的一个人,和我算是对上了脾气。”
第五百三十二章·换人
丁夫人言语爽利,与人说话未语先笑,看着就一团和气,不用张太太说就知道是个很好说话的人。
丁夫人听说眼前的老夫人便是张太太的亲家后,连忙福了个礼,格外客气地道,“早就想登门拜访您老人家了,只是一来家中的杂事太多脱不开身,二来又怕这么冒冒失失的上门,弄得家里人不自在,拖来拖去的就拖到了今天。我和张太太是有什么说什么的关系,以后您有什么吩咐只管来找我,家里少什么瓷器打发下人来知会一声,我拿最好的孝敬您。”
一张嘴像是抹了蜜一般,非常的讨人喜欢。
丁夫人是近两年才从江西景德镇举家搬迁来杭州定居的,和张太太也是在寺院听经的时候熟悉交好,两个人性格相投一见如故,倒像是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一般。张自力成亲的时候,丁夫人除了礼金在之外,又送了两套上等的骨瓷餐具,做工精致细腻如肤,是过去老一辈匠人的手艺,现如今花钱都未必买得到。张太太感激万分,对丁夫人就更加的亲近了。
只是唐老夫人近来腿脚不好,等闲不怎么出门走动,昔日的老姐妹都不怎么来往了,更不用说来寺院里听经了。唐氏又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擅长与人打交道的主,因此两人都不认识丁夫人。
但见她妙语如珠的,兼之脸上一副和气恭敬的模样,唐老夫人立刻回道,“丁夫人这就见外了,都是乡里乡亲的,以后得闲了就来家里坐坐,正好陪我说说话。儿女们都有事情要忙,我一个人也没什么意思,你来了正好和我做个伴。家里别的没有,茶叶却是管够的,无论你要喝什么茶,我总能想办法给你找出来。”
丁夫人见唐老夫人如此的和善好说话,脸上的笑意便更深了,“这可好,我别的爱好没有,就喜欢喝茶。可我也不能空手套白狼,正好家里有一套过去官窑烧纸的茶具,上面还绘着福禄寿喜财,寓意正好,您看了肯定喜欢。登门的时候我把它带着孝敬您,这样喝起茶来也不用跟您客气了。”
“本来就不该客气。”唐老夫人道,“你能来就是好的,还拿什么东西?”
丁夫人道,“我第一次和您打交道,哪能空手上门呢?您老宽厚心疼我,但落在外人眼里,还指不定怎么编排我呢!您就让我做个懂事的晚辈,少被人戳两下脊梁骨吧!”
唐老夫人很是喜欢她的爽快,笑着道,“这孩子,话都被你说全了,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丁夫人道,“您什么也不用说,以后慢慢和我相处就是了。我初来乍到,在杭州连个亲戚也没有,平日里除了张太太能走动,就只能闷在家里看着天发呆,您老要是心疼我,我以后就能多个长辈走动,遇到什么事儿的时候也有个商量的人。”
能把客套的话说得这样动听,连白蓉萱都不得不佩服起她的口才来。
唐老夫人道,“只管来,我这个人最喜欢管闲事了。”
两个人正说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小沙弥走了进来。丁夫人连忙道,“许是要讲经了,大家快坐下来吧。”
说着便拉着唐老夫人的手在一旁的蒲团上坐了下来。原本围在丁夫人身边的几个人也立刻散了开去,主动位置让了出来。张太太一见立刻便道,“哎哟,还是你聪明,居然还找人来占了位置,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丁夫人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正定禅师难得露一次面,千载难逢的机会,多少人眼巴眼望的等着呢,要是不早做打算,这会儿就被挤在山门外了。”
“要不怎么说你聪明呢?”张太太佩服地道,“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便利,这要是换了旁人,我这会儿哭都找不到地方去了。”
大家说了一会儿话,小沙弥便朗声道,“各位施主请安静,今天为大家讲经的人是笨寺的光沥禅师,请大家稍安勿躁,讲经大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众人一听,都是一愣。
光沥禅师乃是正定的大徒弟,年纪比正定还要大上一截。为人老实本分,但也带着几分木讷,虽然佛法不错,但和正定依然是没法相提并论的。
立刻便有人问道,“怎么突然换了光沥?之前不是说正定禅师讲经说法吗?”
“对呀对呀,我可是为了正定才起了大早赶了远路来的,早知道换人我就不来了。”
小沙弥道,“正定禅师今日有贵客来访,不便出来讲经,所以只能由光沥禅师为大家讲经了。”
他的话音一落,众人不满的情绪越发强烈了。
“这是什么话?出家人四大皆空,什么时候也在意贵客不贵客了?他是贵客,难道我们就是草芥吗?”
白蓉萱也觉得这个小沙弥太不会说话了,净慈寺派他出来理事简直太坑了。
众人的情绪越发不满,你一句我一句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眼瞅着就要掀开房盖了。
小沙弥面色通红的摇头摆手,“不……我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让正定禅师出来,我要当面问他!”
“对!让正定出来!”
小沙弥一时慌了手脚,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张太太也莫名其妙的和唐老夫人说道,“明明说好了是正定禅师的,怎么临时换了个人?”
唐老夫人倒是异常的淡定,“许是有事情耽搁了也是有的,出家人虽然不在乎外事,但寺里的和尚却是有嘴巴的,人人都要吃饭,正定禅师作为住持,要管着这么多人的肚子,怎么能不应付来客呢?想必来得非富即贵,得罪不起吧?反正也来了,听谁讲经都是一样,菩萨面前最重要的便是诚心,可不能因为换了人便吵吵嚷嚷的,菩萨知道了怕是要怪罪。到时候祈福不成反倒要被菩萨不喜。我们就安心的听光沥禅师讲经吧。”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但周围的人却听得清清楚楚,有些老人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场面一时便沉寂了下来。
第五百三十三章·尖酸
可即便如此,仍有人表现得忿忿不平,扯着嗓子叫道,“哪有你们净慈寺这样办事的,打着正定禅师的名号出来招摇撞骗,挂羊头卖狗肉,要不是为了正定禅师,谁会起大早跑到这儿来献殷勤?今天你们寺里要是不给个说法,我非要把这件事儿宣扬出去,也让世人评评理,看以后谁还会眼巴巴的赶到净慈寺来听你们唠叨?”
来参加的听经大会的都是一些女眷,平日里管着家中的事务做主惯了,脾气自然都不小。不过这位女香客又是招摇撞骗又是羊头狗肉的,在寺院里这样不顾后果的胡言乱语,不免也让人有些震惊。
偏偏说话的人还没有感觉得到,双手掐腰,一副净慈寺不给说法,这件事就不会善了的样子。
小沙弥见状憋得满脸通红,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才好。
正在这时,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光头和尚慢悠悠的走了进来,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不像是来解决问题,闲庭信步像是在逛自家的后花园一般。只不过他的眉头始终蹙起,配上一张四四方方的国字脸,显得有些苦大仇深又死气沉沉。
香客中有人立刻认出他来,小声提醒周围的人,“这位就是正定禅师的大弟子光沥了。”
原本嘀嘀咕咕的人都安静了下来,聚精会神的盯着光沥,想看看他会如何解决眼前的局面。
光沥什么也没说的在蒲团上坐了下来,甚至没有抬头向下看一眼,闭着眼睛双手合十地默念起心经来。
先前说话的尖酸妇人显然也是认得他的,见状瞪大了眼睛道,“这……这是什么意思?去请正定禅师出来,我要当面问问他,你们这些出家的和尚目空一切,难道就可以不把人放在眼里了?”
光沥缓缓睁开眼睛,低声道,“女施主请见谅,师傅今日有客人到访,不便出来见面,施主有什么话不妨说给小僧,再由小僧转述给师傅。”
尖酸妇人道,“先前明明听说是正定禅师出面讲经,你们这样随随便便的换人,根本就没有顾及我们这些人的感受。今天不论如何要给个说法才行,我也想看看你们能说出什么天花乱坠的话来。”
正定闻声倒是异常的平静,眼角眉梢甚至动都没有动一下,“却不知道女施主是从哪里听来是由师傅讲经的?寺内讲经向来都是有说法的,就比如讲《楞严经》多由我师弟光弘出面,讲《金刚经》则由光善出面,《心经》则多由我来讲解。师傅近年来专注修行,已经不怎么讲经了。女施主会不会是错听了消息,所以才引出这样的误会?”
一番话说得毫无波动,甚至连声音的起伏也没有,听得人浑身都不自在。
丁夫人听了便与张太太小声交头接耳道,“别看这位光沥师父不多言不多语的,但真要惹着了他,这话也真是不容人。”
张太太道,“不过他说得不无道理,人家净慈寺可从来没说今天讲经是正定禅师出面,大家都是你一言我一语硬传出来的,到底是谁讲经,还得是净慈寺的人自己做主。何况就像老夫人说得一样,礼佛听经本来就跪在诚心,又何必挑人呢?没得把世俗中的东西都带到寺院来了,虽然无缘听到正定禅师讲经说法有些可惜,但各人有各人的缘分,强求也是没用。何况能听懂的人不论谁讲都能听得懂,听不懂的人谁来讲仍旧听不懂,都是一样的。”
丁夫人佩服地点了点头,“还是姐姐您清楚明白,我和您比起来就差的远了。”
两人说话的时候,那一脸尖酸刻薄样的女子已经跳了起来,反呛着光沥道,“话是你们传出来的,这会儿翻脸不认人,是不是也晚了些?出家人不打诳语,你们这样一会儿一出的,还拜得什么佛念得什么经?”
光沥依旧是那副淡定的样子,低声对那人道,“女施主,天下之事抬不过一个理字。既然你说今日由师傅讲究的事情是从净慈寺传出去的,便请你说出传话的和尚法号是什么,我叫他来与您当面解释清楚。若是不记得法号,可还记得那人的长相特点?我也可以将寺中僧众尽数叫来,请您一一指正,您看这样安排可好?”
这样一来,事情也就闹大了。
众人一听,连忙说起了好话,“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何必这样丁是丁卯是卯的?就这样算了吧,不管是正定禅师还是光沥禅师,都是佛法高明之人,任谁来讲经都是好的,我们只虚心听着就是了。”
还有人去拉那尖酸刻薄的女人,“快坐下吧,别再生事了。”
张太太不认得她,好奇地向丁夫人打听道,“这是什么人?看着眼生,过去倒没见过,是不是从外地赶过来的呀?”
丁夫人摇了摇头,“哪是呀,这是一户姓鲁的油坊的婆娘。那人在家里排行老二,别人便叫他鲁二,称呼他的妻子为鲁二婆娘。这人平日里便不是个省油的灯,而且很少来寺里听经,我只在香会上见过两次,听人说起过她,倒是不怎么相熟。”
唐老夫人在旁边听着一动,觉得鲁二婆娘的名字很是耳熟,一时间却又记不起在哪里听到过,一脸纳闷的抬头向李嬷嬷看去。
李嬷嬷不动声色的向她竖起一根手指。
主仆相处数十年,唐老夫人和李嬷嬷之间的默契自然非比寻常,但看这一个手势,唐老夫人便知道李嬷嬷指的是长房。
提起长房,自然要想到相姨娘。
唐老夫人这才恍然大悟,之前吴介来跟自己回话的时候,提到过那罗秀春除了相姨娘之外还有个相好的,似乎就是鲁二婆娘。
唐老夫人顺势向鲁二的婆娘望去。只见她身材魁梧,略显得臃肿,一张圆盆似得大脸,涂着厚厚的一层粉,而且举止粗鲁,完全就是市井泼妇的样子。
罗秀春连这样的人都勾搭,可见他也不是个什么好货色。
那鲁二婆娘惯不是个能吃亏的人,见自己没占着什么便宜,冷哼了一声,“净慈寺就这样待客,早晚有一天是要吃大亏的。看你这德行也讲不出什么东西来,不听也罢!”说着扭头便出了后殿的大门。
光沥却没有被她的话所影响,神色淡定地道,“各位施主请安坐,我们这就开始讲经吧。”
第五百三十四章·心经
光沥的声音非常平和,语气中没什么抑扬顿挫的起伏,初听起来会让人很不习惯,觉得憋着一口气般十分不舒服。但如果听得久了,反而会觉得非常地顺耳,仿佛单听他的声音都能让自己的内心很快平静下来一般。
《心经》乃是大唐高僧玄奘西行万里从烂陀寺取回并翻译的,经文并不算长,但内容却包罗万象,博大精深。光沥佛法精湛,讲述起来头头是道,许多香客之前模糊不懂的问题也在他平静无波的讲述下迎刃而解,这一来众人看他的眼神都变得不同起来。
总共讲了差不多一个多时辰,正午的太阳已经升上了高空,光沥的经文也讲到了结尾。
众人忍不住小声称赞道,“不愧是正定禅师的坐下首徒,佛法心得就是不一样。这《心经》别的寺院也讲,灵隐寺有灵隐寺的说法,法喜寺有法喜寺的说法,更远的寒山寺和静安寺都有不同的讲解,可听了这么多,谁也没有光沥禅师讲得好。真不愧是得道高僧,我这一次可是没白来。”
这便是很大的赞扬了,与先前众人的嫌弃与抵制行成了鲜明的对比。
唐老夫人也和张太太与丁夫人道,“这位光沥禅师对于《心经》有独到的见解,讲述起来不但得心应手,而且点到即止,和别的寺院不同,非要说到你点头接受才行。要知道佛法广大,就如同一面镜子,不同的人站在不同的镜子面前,还有不同的成像,怎么可能做到整齐划一呢?光沥禅师能想到这一点,悟性已比别人高出了许多境界。”
张太太连连点头,“净慈寺有正定在,其他的和尚是排不上名头的。而且寺院里的人大多都是无欲无求不抢不争的类型,要不是靠正定的名声,只怕连香火都要断了。”
丁夫人也在一旁道,“我看等正定禅师百年圆寂之后,寺里的住持十有八九是要靠光沥来当的。”
大家低声说着话,唐氏却不感兴趣的拿帕子挡着脸打了个哈欠。
起了大早,又坐在这里听了半晌的经文,她早就困倦得不行,要不是场合不对,她早就睡过去了。
白蓉萱轻轻扶着母亲的手,笑着在她耳边道,“再坚持一会儿,您要是这个时候睡着,那可就太丢人了。”
唐氏笑着道,“你就放心吧,这点儿道理我还是懂的。”
光沥的经文讲完,眼看着时间也不早了,便让小沙弥带着香客去斋堂用午斋,下午还要举办一个茶会,大家一边喝茶一边畅谈经文,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也可以提出来大家一起探讨。
这就是非常自谦的说法了。
众香客早就被他的佛法所折服,对他自然十分的恭敬客气,一个个笑着答应了。光沥向众人双手合十行了礼,这才转身轻飘飘的离开。
众人齐齐地松了口气,开始三三两两地往殿门外走。
这些香客中多数都是掌管家中内事的女眷,能够出来安安生生的听一上午经已经非常难得,有些家中有事的,便无法参加下午的茶会,有些可惜地和同伴告别,坐上马车离开了净慈寺。
但或许是光沥的徐徐讲述太过震撼人心,留下来的人也着实不少,大家一齐涌入斋堂,很快便没了地方下脚。
唐老夫人等人站在斋堂的大门口,一时间有些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的为难感。
张太太道,“要不在外面等一会儿,这素斋没什么可吃的,估摸着很快就有人吃完了。我们那时再进去,也免得和人挤挤攘攘的。”
唐老夫人正要点头,一旁的丁夫人却道,“别等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你们在这里稍等我片刻……”
说着也不等众人答应,脚步飞快地走向了一旁。
白蓉萱眼见着她走到一位小沙弥面前,也不知跟他说了些什么,小沙弥便带着她离开了。
张太太不知道丁夫人的用意,见她这么风风火火地就走了,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唐老夫人道,“这个丁夫人,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平日里没见她这么火上房似的。”
唐老夫人笑了笑,“许是有什么事,我们安心在这里等着就是了。”又慈爱地问起了张芸娘,“跟我们坐了一上午,是不是累坏了?”
张芸娘红着脸摇了摇头,“没有。”
只答了一句便没了下文,张太太无奈地摇了摇头。
唐学萍聪慧地在一旁补救道,“这位光沥禅师的语气虽然平静得没有一点儿波澜,但听得久了反而觉得内心十分宁静,对经文的解悟也与众不同,听起来十分的有趣。”
唐学萍过去在唐家做姑娘时很少跟长辈来寺院,今天跟过来也是张太太强烈要求的。她一个新进门的媳妇怎么能回绝婆婆的好意,所以才硬着头皮来了,也是为了给小姑做个伴。
没想到却听得津津有味,中间甚至连走神的时间都没有。
唐老夫人听出她口气里的新奇,笑着道,“过去不论怎么商量你也不肯来,今天倒是听话,可见还是婆婆的话管用啊……”
她这样一调侃,大家都跟着笑了起来。
唐学萍则红着脸不好意思地道,“祖母以后再想来寺院,我一定陪着您。”
唐老夫人却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可不用你陪,我还有蓉萱和学茹呢,你把婆婆伺候好就行了。”
唐学萍的脸更红了。
张太太怕媳妇面子矮,连忙道,“老夫人想来寺院只需给我递个消息,我自然是愿意来的。正好能出门散散心,可不比关在四四方方的院子里强?”
大家正说着笑话,一位个子不高的小沙弥走了过来,小声问道,“请问几位施主可是丁夫人的朋友?”
张太太点了点头,“正是,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口气带着几分不安,以为丁夫人出了什么事。
“施主请稍安毋躁。”小沙弥脸色平静地道,“请跟我来吧。”
一行人一脸困惑,张太太问道,“丁夫人那边有什么事儿?你倒是把话说清楚呀。”
小沙弥摇了摇头,依旧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施主跟我来就知道了。”说着转身便走,不再给众人多问的机会。
张太太气得一跺脚,“这净慈寺的和尚都是怎么回事?难道这小沙弥是光沥的徒弟?怎么一个个都这么淡定?”
唐老夫人道,“既然是丁夫人请他来的,想必不是什么要紧事,我们就跟过去瞧瞧吧。”
张太太答应了,几个人轻巧地跟了上去。
随着小沙弥穿了两道门,眼前是一众僧舍。院落整洁干净,配合着四周飘来的佛香,让人焦虑的内心很快便能平静下来。
白蓉萱心里琢磨着——难怪世人都喜欢到寺院里来小住修行,在这种环境下生活一阵子,再多的烦恼也都一扫而空了。
第五百三十五章·永别
丁夫人就站在一间的僧舍门口,向众人招手。
张太太不解的快步走了过去,“你在这里做什么?”
丁夫人道,“斋堂不是没有位置吗,我就托了个熟人,让他帮着安排了个这么地方。大家好歹有个地方坐,又不用跟人挤,咱们正好安安静静地吃口饭。”
张太太好奇地道,“哎哟,真没想到,你才搬来杭州有多久,净慈寺居然都有熟悉的人了?这可比我强太多了,我这一年总要来个一两次的人都没什么认识的人呢。”
“快别在外面说话,我们坐下来说。”丁夫人领着众人进了僧舍,只见屋内甚是简陋,除了两张用旧了的桌子之外,就只有一排用来睡觉的木床,上面整整齐齐地叠着薄被。整个房间一尘不染,打扫得格外干净。
唐学茹见状小声在白蓉萱的耳边道,“这也太清苦了一些。”
白蓉萱笑着调侃道,“下次你再惹出什么祸来,不如就来这里住上个十天半月的,肯定比关在屋内还要管用。”
唐学茹不满地来掐她的脸,“我让你胡说八道!这里是僧众寺院,我一个女孩子怎么能来?”
白蓉萱躲到张芸娘的身后,“你还知道自己是女孩子呀?”
唐学茹更生气了,跳起来要抓白蓉萱。
唐老夫人连忙制止道,“不要闹了,这可是寺院,最是清静安详的地方,吵吵嚷嚷得成什么样子?快消停坐下来,打扰了出家人的清净,菩萨可是要怪罪的。”
唐学茹冲白蓉萱顽皮的吐了吐舌,总算安分了下来。
丁夫人身边服侍的人先前都从后殿让了位置退出去,这会儿身边连个能使唤的人都没有。她便亲自搬了凳子请唐老夫人和张太太坐,李嬷嬷和吴妈哪能让她动手,连忙接过活来,服侍着几位夫人太太坐了下来。
寺内的桌子不太大,大家都坐在一张桌上便有些坐不开,最后便只能是长辈一桌,晚辈一桌。张太太趁机吩咐贴身妈妈,“去把马车里的食盒取过来,一会儿咱们好吃。净慈寺的素斋是出了名的难以下咽,不预备着点儿,下午非要饿肚子不可。”
贴身妈妈轻快地答应了。
唐老夫人道,“吴妈,你也跟过去瞧瞧,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李嬷嬷年纪大了,腿脚跟我一样不好,这寺里的路坑坑洼洼的,我怕她摔倒了受伤,到时候我们还要照顾她。”
李嬷嬷听了笑道,“我哪就这么没用了?”
吴妈却老实巴交地应了一声,与张太太的贴身妈妈一起出了门。
唐老夫人便道,“人啊,得服老。头两年还感觉不到,近来却越发觉得不中用了。眼睛也看不清了,腿脚也使不上力……这要是搁在过去,让我爬山下水也不在话下,现在夜里翻身都得有个人帮着推一把,你们说这还不叫老吗?”
张太太笑着道,“您这身子还硬朗,离老还远着呢。我婆婆活到了八十四岁,临到最后要闭眼的时候,精神还好得很,当天中午吃了慢慢一大碗面条,等到了傍晚就觉得不太舒服,身边的婆子妈妈服侍她躺下了。请了大夫来把脉却说不好,让家里着手准备后事。我家老爷自然是不信的,中午还好生生的,怎么晚上就要预备后事了?可大夫的话还没说完,那边婆婆就咽气了,走得很快,一点儿罪都没有受。”
“阿弥陀佛!”唐老夫人念了句佛,“这才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活到该活的年纪,然后没痛没难的离开,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
众人点头应是,唐氏却想到了自己的丈夫白元裴。
他走得很快……应该也没遭什么罪吧?
她连丈夫的最后一眼也没有看到,脑海中的记忆永远地停留在了他出发去重庆的那天早上。天色刚蒙蒙放亮,丈夫已经穿戴整齐准备离开,见她还赖在床上没有起,过来亲了亲她的额头,“阿姝,你这个赖床鬼,我可要走了。”
不知道是不是怀孕初期嗜睡的关系,唐氏怎么努力也睁不开眼,只能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嗯……你小心些,早点儿回来。”
“知道了。”白元裴答应得十分轻快,“你这个媳妇也太不称职了,别人家的都会起来给丈夫煮碗面,亲自送到大门口,你可倒好,自己睡得香甜,对我不闻不问。”
唐氏的睡颜上浮现出一抹笑意,“讨厌死了……别来吵我,我好困。”
“好好好。”白元裴一迭声的应着,“不来吵你,好好睡吧。”说着他又在妻子的唇上烙下深深的一吻,这才依依不舍地出了门。
唐氏最后只听到王德全的声音,“三爷,这就出发吗?”
紧接着丈夫轻轻地应了一声。
……
唐氏不止一次地梦到过这个场景,在梦里她很想抓住丈夫的衣襟,无论如何都要把他留在身边。只要他不去重庆,那么他会永远平安无事,陪自己相濡以沫,白头到头。
可不管她怎么挣扎努力,手就像使不上力气一般,最后也只能握住一抹风。
丈夫的背影像是被水晕开的墨迹,一点点变淡,最终永远地消失在了自己的眼前。
唐氏也不止一次地审视过自己,她一定不是个称职的妻子吧?
丈夫即将远行,她却赖在床上睡懒觉,甚至没有送他出门。如果时光能够倒退到当日,她一定会起床亲手为他煮一碗平安面,送他到大门前细细的叮嘱……
只是啊……
上天再也不会给她这样一个机会了。
谁能想到那一别,居然就是永别呢?
唐氏陷在了回忆之中无法自拔,还是唐老夫人轻轻唤了两声她的名字,唐氏这才回过神来,一脸不解地看着母亲。
唐老夫人道,“这孩子,大家都在这儿说话,你却走神了。丁夫人跟你说话呢……”
唐氏一脸歉意地看向了丁夫人,“不好意思,我听着听着就想到了别处去,没有听到您的话,您刚刚说什么?”
丁夫人没有往心里去,笑着道,“我是看您身上这件衣裳的手艺好,做工也别出心裁,想问问这是哪里的手艺,回头我也照样子做一件。”
唐氏一怔,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出门前她随便让吴妈找了一套换上,根本就没怎么留意。自从白元裴去世之后,她好像对打扮一事就不怎么上心了。女为悦己者容,最珍视自己的人都已经远去,她又打扮给谁看呢?
唐氏打量了一番,这才道,“这是有年头的衣裳了,好像是在上海做的,隔得太久我都记不清楚了。”
丁夫人原本只是见唐氏貌美,有意要恭维几句,听她这样说,便笑着道,“我说的呢,怪不得有这样的好手艺。不过衣服虽好,也要看穿在谁的身上,我没有您的身形,穿什么也是白扯。这几年也不知道怎么了,越吃越胖,越胖越懒得动,我看早晚有一天要毁在这张嘴上,可偏偏就是管不住,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第五百三十六章·午斋
丁夫人特别喜欢吃甜食,一遇到好吃的甜点便迈不动步,丈夫丁老爷和她又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虽然上了年纪但仍旧把她捧在手心里疼爱,对此非但不怪,反而还经常买一些甜食回来,弄得丁夫人自从成了亲之后,这身材便一直在往上增长,愁得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唐老夫人笑道,“胖点儿好,看着有福气。”趁着没什么事儿的功夫,便打听道,“丁夫人家里有几个孩子,都多大了?”
丁夫人一怔,有些不自在地说道,“只有一个女儿,今年也有十四了,被我娇惯得不成样子,到现在还跟个小孩子似的。就比如今天,我几次商量她跟我一起出门,可人家就是不听,最后还不得是我一个人过来了?幸好在这里碰到了你们,要不然我一个人可没意思呢。”
虽然那不自在转瞬即逝,但唐老夫人还是看出她眼神中的躲闪。既然知道对方有难言之隐,唐老夫人自然不会追着不放,她立刻便道,“孩子们小时候都是这样的,等长大了就好了。”顺势说起了净慈寺的一些事情。
丁夫人稍稍松了口气。
张太太也是个精明人,帮衬着道,“我刚才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你岔过去了,你到底认识寺里的什么人?面子居然这样大,还能单独给你找间僧舍出来?”
丁夫人摆了摆手,笑道,“快别说了,什么面子不面子的。年前寺里的光略师父在我们丁家定了几套茶具,他们出家人六根清净,那点儿香火钱还要维持寺中的开销,哪有什么钱?我们家老爷与我商量,不如就当结个善缘,把这茶具捐了吧。我自然是说好的,因此和光略师父便打了个照面,刚刚我猛然想到他,便硬着头皮找了过去,没想到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来,是个很好说话的人。”
“原来是这样。”张太太点了点头,“要不佛家怎么说因果循环,善恶有报呢?你看看,当日种下的因,今日不就收到了果?可见的确是有说法的。”
大家正说着话,寺里的小沙弥已经送来了斋菜。李嬷嬷帮着摆在桌上,小沙弥留了句“施主用过后不用收拾碗碟,留着等我们来收就行”后,便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素斋除了豆腐之外只有几样青菜,而且碟子非常的小,果然如张太太所言,没法可灵隐寺这样的大寺相比。
唐老夫人道,“出家人清苦,我们也别去计较这些了。”
说话间,张太太的贴身妈妈和吴妈提着食盒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丁家的下人。丁夫人也是有备而来,准备了不少吃食。张太太见状笑道,“你这准备的可是够齐全的,就差把家当都搬来了。”
丁夫人脸一红,没有接话。倒是一旁的丁家下人认得张太太,知道她快人快语好说话,闻声便答道,“太太可真说错了,哪里是我家夫人准备的,这是临出门前,我们家老爷命人送来的,说是担心夫人在寺院里吃得不习惯,特意让家里人准备的。”
丁夫人白了她一眼,“多什么嘴?”
丁家的下人脸上笑呵呵的,径自退到了一边。
唐老夫人一辈子坎坎坷坷,到老了特别喜欢见到感情和睦的人家,见状便道,“这也是丁老爷敬重爱惜你,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这是你的福气,你应该高兴才是呀。”
丁夫人羞涩地道,“老夫老妻的,落在孩子的眼里,成什么样子了?”
唐老夫人道,“孩子就该在这样的父母膝下长大,这样她才知道以后该过什么样的日子。”
丁夫人眼神落寞地低下了头,嘴角的笑容也有些发僵。
看来孩子是她不愿意多谈的话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好在唐老夫人也不是个喜欢打听这些的人,便以长辈的口吻道,“我们也开始吃饭吧,饭后休息一会儿,下午还要参加茶会呢。”
张太太起身张罗道,“老夫人说得是,我早就有些饿了。”她在家里吃过了早饭,到唐家后又盛情难却的喝了碗粥,怎么可能会叫饿呢?分明是想活跃气氛,减轻丁夫人的不自在。贴身妈妈帮着打开自家的食盒,张太太给众人分包子,“知道我来寺院,今天一大早家里后灶的婆子便起床蒸了一锅素馅的包子,我尝了一个,味道还真不错,你们也都尝尝。”
净慈寺提供的主食是素饼,硬邦邦地看着就没什么食欲。
丁夫人也打开了食盒,里面准备的可比张太太齐全多了。不但有各式的素菜,还准备了面食和米饭,另有小食和水果。
张太太称赞丁老爷细心,唐老夫人也笑着连连点头,“丁夫人好福气,现在这年头这样的好男人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了。”
丁夫人不好意思地道,“他这个人呀……自小便是这样,做事比旁人要细心三分。我性格又大大咧咧的,我母亲说这样的人性格才能互补,要是再找个跟我一样粗枝大叶的人,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唐老夫人道,“老人活了一辈子,什么事情没经历过,还是有些看事情的眼光的。要不怎么有句老话叫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呢?”
丁夫人连连点头,“可不就是这个理。”
大家吃过了午斋,小沙弥像是掐好了时间似的来收了碗碟。丁夫人便问道,“下午的茶会什么时候开始?”
小沙弥道,“还得一阵子呢,施主要是觉得没趣,可以出去转一转再回来也来得及。”
丁夫人便向唐老夫人询问意思,“您说呢?”
唐老夫人道,“我在杭州住了大半辈子,西湖再美的景色也看得腻了,何况我腿脚不好,就不和你们这些年轻人出去了。你们要是闲得无聊,就出去走一走,我在寺里找个阴凉的地方坐一坐,正好静静心。”
她都这样说了,张太太和丁夫人怎么好意思走动?何况两人本就不想出去,也是怕唐老夫人有这个心思才提了这么一嘴。三人一拍即合,当即向小沙弥问了个地方,大家便闲庭信步的顺着方向走了过去。
白蓉萱有些担心母亲,走上前扶着她的手问道,“您怎么样,累不累?”
唐氏的精神不好,夜里总是睡不踏实,所以每天午间都要小睡一会儿。
唐氏摇了摇头,“非但不累,反而还觉得精神不错。你不用担心我,我一切都好。”
白蓉萱道,“你要是困了,我就陪你回马车上眯一会儿。”
“不用。”唐氏想也没想的拒绝了,“我也很久没出门了,正好趁这个机会散散心。”
白蓉萱不再多说,一直陪在母亲的身边。唐学茹也凑了过来,关心地问道,“姑姑,您怎么样?”
唐氏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好着呢,别担心了。”
唐学茹道,“您要是哪里不舒服就偷偷跟我说,我来帮您想办法。”
第五百三十七章·丁家
大家按照小沙弥的指点找到了地方,那里有一棵巨大的柳树,树下已经坐了几个穿着朴素的妇人,正围在一起说话。眼见着又来了人,她们便热络地腾出了一个地方。张太太感激地道了谢,李嬷嬷服侍着唐老夫人等人坐了下来。
丁夫人道,“老天爷有意成全,难得的好天气,不冷不热的。年前才下了雪,我还担心今天会很冷呢,没想到温度适宜,大家也都能舒坦些。”
“可不是嘛。”张太太接过了她的话,大家便在柳树下闲谈起来。
丁夫人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唐氏的身上。丁家虽然搬来杭州没多久,但却听说过一些关于唐家的事情,唐家的这位姑太太更是如雷贯耳,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简直被人传了个遍。
没见到唐氏之前,丁夫人也打心眼里好奇这唐氏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是不是真如外头传的那样是个红颜祸水?不过今天见了面之后,只见唐氏目光纯净,为人又娴静淡雅,怎么看都和那个水性杨花与人勾搭成奸的形象不符合。
要不怎么有句老话叫人言可畏呢?
当初丁家在景德镇过得风平浪静,家里的日子虽然不见得有多好,但也不见得有多差,丁夫人和丈夫感情和睦,夫妻恩爱,女儿又乖巧懂事,她可不知道有多舒心。谁成想发生了那一档子事,外边对丁家的传言要多难听有多难听,丁老爷没有办法,最终才忍痛做了举家搬迁的决定。
从一个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搬到一个完全陌生的新地方,要不是到了无路可走的地步,谁又会下这样的狠心呢?
丁夫人一想到这些,便对丈夫更加的佩服了。
唐学茹坐了一会儿,偷偷拉了拉白蓉萱的手,“我想去解手,怎么办?”
白蓉萱道,“我陪你去。”
张芸娘也道,“我也一起去吧,大家做个伴。”
白蓉萱起身向唐老夫人道,“祖母,我们去方便一下。”
唐老夫人点了点头,“快去快回,留神些,别给不相干的人冲撞了。”又对李嬷嬷和吴妈道,“你们两个也跟过去,免得她们小姑娘家走散了。”
虽然今日来听经的多是女眷,但有些人家还跟来了车夫,寺院外又聚着不少卖东西的小贩,人多口杂什么人都有,不免让人有些不放心。
李嬷嬷和吴妈立刻便答应了。
张太太也对贴身妈妈道,“你也跟着小姐过去吧。”
贴身妈妈应了一声,笑着走到了张芸娘的身边。
等三个老妈子服侍着几人走远后,丁夫人才感慨地道,“你们看这几个小丫头,一个个像朵花似的,让人看着就心生好感。要是我家那位也跟来多好,还能多认识几个闺中朋友,以后也有个来往的人。总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好好的人都要憋出毛病来了。我和我们家老爷都是能言善道的人,也不知道这孩子随了谁,像是个闷头葫芦似的,一句话也没有。”
张太太道,“许是话都被你们说了吧。我们家的芸娘和丁小姐真是如出一辙,过去也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主,只知道一门心思在家里摆弄花草,把我愁得头发都要白了。后来还是我母亲点醒了我,越是这样越要带着她出门,哪怕她自己不愿意也不行。不然什么都由着她的性子来,长此以往便更难改变了。我后来做什么都带着芸娘,没多久她就认识了唐家的表小姐,两个人性格相投,很快就亲近起来了。就比如今天来净慈寺听经,要是搁在过去不用问都知道她不会来,可这次一听说蓉萱会来,她二话没说就答应了,昨天下午把今天要穿的衣服都找了出来。孩子就是这么一点点改变的,丁夫人下次也带着丁小姐出来,认识几个朋友慢慢地就好了。”
丁夫人强笑着道,“是,那我下次也学一学。”
丁夫人身后站着的丁家下人却是个知道内情的,闻声心疼地看了自家夫人一眼。
丁小姐的事和张小姐还有些不一样。
当年丁家还在景德镇定居的时候,因为生意做得还不错,引起了别人家的嫉妒和眼红,便花钱买了一伙儿闲人,趁着丁小姐出门参加花会的时候套了麻袋掳走了。丁家赶紧报了官,借着付赎金的由头把这伙人抓了,丁小姐也顺利救了出来。连带着害丁家的那户人家也被揪了出来,一时间判刑的判刑,下大狱的下狱,可谓是大快人心。
本以为这件事儿就此也该了结,哪知道不知从哪传出一些流言蜚语来,说是丁小姐被那伙人抓住之后,被人给占了身子,已经不是完璧。虽然丁家出面解释,又有官府作证,可流言仍旧传得愈演愈烈,压都压不住。外人传得活灵活现,一个个仿佛亲眼见证了一般,不但丁家的生意受到了影响,甚至连过去和丁家交往甚密的人也不怎么走动了。丁小姐更是性格大变,过去开朗爱笑的一个小姑娘,现在却每天都苦大仇深闭门不出,甚至非常抵触见到外人,整日以泪洗面,眼睛都要哭坏了。
丁老爷没有别的办法,最终才壮士断腕,决定举家搬迁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重新开始。在杭州没人知道丁家的过去,大家的日子也会渐渐地回到正轨。跟着丁家来杭州的都是老人,虽然知道事情的内幕,但却一个个守口如瓶对外什么也不说,企盼着丁小姐能赶紧走阴影中走出来。
这些事丁夫人心里知道,却是不能对外人说的,当着别人的面也只能强颜欢笑。
眼看着白蓉萱三人渐渐远去的背影,她也不知道是该羡慕还是该后悔,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白蓉萱三人寻了个寺中的小沙弥,问清楚了净房的位置,循着方向找了过去。
唐学茹拉着张芸娘的手,欢快地跑了进去。
不想方便地白蓉萱便由吴妈陪着在外面等。
吴妈道,“夫人的精神不错,我之前还一直担心她会撑不下来呢。可见穆老大夫的药管用,这要是放在过去,这会儿早就累瘫了。”
白蓉萱笑道,“过年前我已经跟王管事打过招呼了,还誊了一份药方给他,让他想办法给凑齐这些药材,到时候再给母亲配些药丸,让她一直吃着。”
吴妈点了点头,“只要夫人的身子能好起来,我就没什么可愁的了。”
白蓉萱听着心中微动。
前世吴介没有来到唐家,自然也就没了后来的穆老大夫出面看病的事,母亲没有配过药丸,身体一直时好时坏,等惊闻哥哥的噩耗后便一病不起,没多久就撒手人寰了。
这一世随着白蓉萱的重生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哥哥和母亲的结局也一定会随之改写吧?
白蓉萱望着恬静幽兰的天空发起呆来。
第五百三十八章·品茶
净慈寺的净房靠近后山门,虽然位置隐蔽,但常来寺中请愿听经的香客仍然可以找到。白蓉萱和吴妈就站在路边,她又穿着一套浅粉色的衣裙,像是枝头的桃花一般灿烂似锦,让人移不开眼睛,不免就成了众人打量的对象。
“哎哟,这是谁家的姑娘,长得这个俊俏,白白嫩嫩的出水芙蓉一般。”一个大胆的妇人与一起走的人低声议论着。
另一人道,“既然这么喜欢,不如娶回家给你做媳妇去?”
“我倒是愿意,就是自己的儿子配不上。”
一行人嘻嘻哈哈的,声音虽小,但白蓉萱仍旧听得真真切切。
她有些不自在地侧过身去,避开了几人的视线。吴妈在一旁安慰道,“小姐别往心里去,都是群口无遮拦的人,去个净房也这么多话。”
白蓉萱道,“这里人来人往的,我们去一旁等着吧。”
吴妈自然说好。两个人避到了一个角落,一阵阵微风迎面吹来,风中夹杂着些许暖意。吴妈感叹着道,“过了年就是春暖花开的好日子,您看这风都变得暖和多了,不像前些日子扫在脸上像冷刀子刮过似的。每年到这个时候,乡下就该开始翻地准备春耕了,一年之计在于春,这可是最重要的日子了。”
白蓉萱想到前世在北平的那段日子。只要一入秋,天气就冷得吓人,寒风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躲都没地方躲。屋内的炉火要一直燃着才行,可就算这样,主仆二人的手上仍旧生了冻疮。
那时候的日子……还真是艰难呀。
白蓉萱对吴妈道,“那你肯定不喜欢寒冷咯?”
“那是当然了,谁会喜欢呢?”吴妈笑着道,“我是地地道道的南方人,可受不了北方那种冷,会要人命的。”
可上一世吴妈却义无反顾得陪着自己去了寒冷的北方,一直尽心尽力地伺候着自己,有什么吃得都要先可着她,宁可自己挨饿也没说过一句委屈的话。
想到两人相依为命的那些日子,白蓉萱握着吴妈的手动情地道,“那我们这辈子哪里都不去,就一直都在南方好了。南方有雨水,有艳阳,有暖风,还有四季开不完的花,放着这么好的地方不待,跑去别的地方做什么?”
吴妈听得一脸纳闷,“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我们肯定是要留在南方的,难道您还想远行不成?”
白蓉萱笑看着她,轻快地摇了摇头。
前世她走了太远的路,这一世只想留在温暖的家中,再也不受颠沛流离之苦。
她哪里也不想去了。
两个人低声地说着话,一旁的门后忽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两人不约而同地止住了话题,只听门后一个故意压低了的声音道,“主持方丈的贵客已经走了吗?”
另一人道,“是,刚刚从后门离开的。”
“这人也真是奇怪,大老远地从上海跑过来和方丈议论佛法。”先前的人道,“而且看他的年纪也不大,却跟主持方丈平起平坐,举手投足间像是平辈人一般交流,一点儿规矩也没有。主持方丈的脾气也太好了,居然能容着他指手画脚的,要是换了旁人,早就大发雷霆了。”
“要不怎么说方丈佛法精湛呢。”另一人佩服地道,“反正换作是我,肯定是忍不下来的。难怪师父总说我们要走的路还很长,看来我们还得慢慢地学呀。”
听上去应该是两个年纪不大的小沙弥,趁着午间没事做找了个背人的角落说话,没想到隔墙有耳,门后面居然还站着白蓉萱与吴妈。
小沙弥又说了几句,这才各自散开了。
吴妈也松了口气,“这两个小和尚,不好好的念经,倒说起方丈的事情来了。”
白蓉萱没有往心里去,一直等到唐学茹和张芸娘携手回来,她们三个人这才走回到了柳树下。
张太太和丁夫人一左一右地陪在唐老夫人身边说着话,反倒把唐氏冷落在了一边。好在唐氏本身也不是一个愿意与人打交道的性子,一个人坐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天空出神。
白蓉萱远远地望过去,完全猜不到母亲此刻在想些什么。
唐学茹张开双臂,像一只小燕子般飞了过去,“祖母,我回来了。”
唐老夫人将她一把抱在怀里,笑着道,“都多大的年纪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似的,也不怕张太太和丁夫人看了笑话。”
唐学茹笑嘻嘻地道,“怎么会呢?张太太和丁夫人是礼佛之人,面慈心善,怎么会笑话我呢?她们只会觉得我天真可爱,喜欢还来不及呢。”
唐老夫人无奈地道,“哟哟哟,这大言不惭地厚脸皮,我听着都要脸红了。”
可谁会不喜欢唐学茹这样能言善道的孩子呢?
张太太笑得花枝乱颤,“说得对,我就是喜欢学茹,有这孩子在身边,每天都笑呵呵的,日子得多有趣呀。”
丁夫人在一旁看着微动,目光落在唐学茹的身上久久没有移开。
唐学茹听了张太太的话,很是高兴地道,“这是因为我没有在您跟前儿生活,等我惹了祸让您收拾烂摊子的时候,您就该不耐烦了。”
一旁一直没有开口的唐学萍笑着道,“原来你也知道自己会惹祸呀?”
大人们开怀大笑,看唐学茹的眼神充满了疼爱,尤其是丁家的人,甚至还带着几分羡慕和无奈。
又坐了一会儿,寺中的小沙弥跑来通知品茶大会要开始了,请众人前往后殿。唐老夫人起身道,“咱们也赶紧过去吧。”
一行人来到后殿,参加茶会的人却没有上午那般多了。各人寻了位置坐下,没一会儿便有和尚送茶过来。出家人讲究六根清净,不是奢靡,预备的自然也不是什么好茶,但众人的目的是为了与光沥讲经论道,所以也就不在意这些了。
大家一边喝茶一边闲谈,直到光沥出现才安静了下来。光沥在蒲团上坐下,开始和众人谈起了经文。他钻研《心经》,对此颇有见解,说起来头头是道,让人大为佩服。
一直到了黄昏十分,品茶大会才算结束。众人意犹未尽的出了净慈寺的大门,坐上马车各自回家。
唐老夫人在马车中回想着光沥的话,忍不住对唐氏和李嬷嬷道,“今天可真是来对了,我也好久没有听得这么专注认真了。说起来还是要感谢亲家太太,也带着我这老婆子出来长了见识。”
唐氏听着笑道,“您要是喜欢,以后我多陪您出来,也免得您总待在家里烦闷。”
唐老夫人道,“俗话说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时间有的是,可像这样的讲经会却是不常有的,那些不知所云的讲经就算听了也没什么意思。”
第五百三十九章·回乡
马车回到了唐家,黄氏早早地就在门口候着了。一见唐老夫人下车,她急忙迎了上去,“看来今日的经会属实不错,不然您也不会留到这个时候了。”
唐老夫人点了点头,“可不是嘛,要是再讲下去,我还舍不得回来呢。可惜敲了晚钟,寺里要准备晚课,我们就只好告辞了。”
黄氏笑着道,“那就好。回头我跟张太太拜托一声,再有净慈寺的经会让她再来叫上您,正好让您也出去散散心。”
唐老夫人道,“别麻烦亲家太太了,我这腿脚一年不如一年,没得给人添麻烦。”
“这有什么麻烦的。”黄氏没往心里去,“这话我去说,您就别管了。”
唐老夫人也有些动心,索性不再多说,由女儿和儿媳扶着进了门。回到房间换了衣裳,黄氏便来请示道,“晚饭都准备好了,这就摆起来吧。你们都累了一天,吃过了早点儿休息,不然明天没精神。”
唐老夫人看了看时辰,“怎么崧舟和荛哥还没有回来?是不是铺子出了什么事?”
黄氏怕她担心,连忙摇了摇头,“什么事儿也没有,您别紧张。与咱们铺子隔两家的赵家今天摆满月酒,他们家才得了长孙,老爷和荛哥都被请过去喝酒了,特意打发了人回来说一声,不让我们等了,给留着门就好。”
唐老夫人这才松了口气,“这可好,满月礼送去了没有?赵家三代单传,人丁实在太稀薄了些,如今后继有人,他们家可得有多高兴?想当年我们唐家遇难的时候,赵家也是帮过忙的,赵家老夫人还常登门与我说话,这么一晃的功夫,她都走了多少年,连重孙也没有看到。”
黄氏怕她感伤,连忙道,“您放心,回头我催着荛哥,成亲之后就赶紧要孩子,不管怎么说也得让您抱着重孙才行。”
唐老夫人笑着道,“你可别拿话哄我,这件事儿就交给你去办。”
大家高高兴兴地吃过了晚饭,已经累得睁不开眼的唐氏便要回去休息。唐老夫人道,“阿姝为了陪我,今天可是累坏了,赶紧回去吧。”又叮嘱吴妈留神注意着,要是夜里有什么不舒服的,就赶紧熬药,千万别拖严重了。
唐氏道,“我就是有点儿累,哪就有您说得这么娇贵了,难道今后连门都不能出了?”
吴妈却冲着唐老夫人郑重地点了点头,唐老夫人这才放心,让她们去了。
黄氏把唐学茹拉了过来,“你今天表现得怎么样,有没有惹事?”
唐学茹扁扁嘴,“您说什么呢?我可乖了,一直陪在祖母的身边寸步不离,哪有工夫去惹事呀?再说了,我就算再不懂事,也不可能跑到寺院里胡闹呀,菩萨知道了还不怪罪我呀。”
黄氏笑道,“你知道就好,你这个人的旧账实在有点儿多,怎么能让人放心的下?”
唐老夫人虽然精神好,但毕竟上了年纪,在寺院里待了一整天,这会儿也有些累了。黄氏见状便带着白蓉萱与唐学茹离开了,也让她早些休息。
唐老夫人不放心地道,“跟门房和后灶打声招呼,给崧舟和荛哥留着门,再把醒酒汤预备出来,好歹让两个人喝了再睡,不然明儿一早会头疼的,还怎么去铺子里忙活呀?”
黄氏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唐学茹嫌自己一个人睡没意思,吵着跑到白蓉萱这里,两个人挤在一张床上说了半夜的话,这才昏昏沉沉地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两个人刚起床,小圆就趴在门外向里张望。唐学茹眼尖儿发现了她,叫道,“小圆,你鬼鬼祟祟地干什么呢?是不是又惦记什么好吃的呢?”
被冤枉得小圆很干脆地摇了摇头,“才没有!都是萱小姐给我吃,我才吃的!我也没有鬼鬼祟祟的,是吴介哥哥让我来看看萱小姐起来了没有。”
吴介?
白蓉萱拧干了头发,冲小圆招了招手,问道,“吴介是有什么事吗?”
小圆捂着嘴偷偷笑道,“他什么也没告诉我,不过我却知道他是要回乡下给父亲上坟,想要跟您告假。”
一般人家上坟烧纸都会安排在年前,吴介因为在唐家当差,年前又是最忙的时候,根本就腾不出时间回去,所以一直拖到了年后。等过完了十五,唐崧舟要陪唐学荛去徐州下聘,家里没什么人,他肯定要留下来帮着跑腿办事更走不开了,算来算去,也只有这个时间最合适了。
白蓉萱摸了摸小圆的头,“你去告诉吴介一声,就说这件事儿我知道了,也不用来见我,让他去跟严管事和吴妈打声招呼就赶紧回去吧,早去早回注意安全。祖母和舅母那里,我会代他去说明情况的。”
小圆嗯了一声,转过头快步跑了。
唐学茹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屁颠屁颠的,风风火火的样子也不知道像谁。”
居然是一副长辈说话的口吻。
白蓉萱瞄了她一眼,“还能像谁,像你呗。”
“我才不是这个样子呢!”唐学茹不满地叫道。
两个人洗漱完去给唐老夫人请安,白蓉萱趁机向唐老夫人说明了吴介要回乡下的事情。
这件事唐老夫人早就知道,甚至是她授意了的。她点了点头,“这个时间选得刚刚好,早一点儿晚一点儿都有得忙,还真就未必走得快。让他路上注意点儿,宁可晚几天也要注意安全。”
白蓉萱笑着答应了。
吴介并没有回乡下,而是去了宁波。有了上次的经验,他这次可谓驾轻就熟,没费吹灰之力便打听到了不少消息,因为怕家里的人担心,他赶在十五之前回到了唐家。
吴介第一时间先去见了母亲,吴妈有些诧异地问道,“怎么待了这么久,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儿?难道是你大伯和伯母又为难你了?”
吴介随便想着借口,“没有没有,是在路上遇到了点儿事儿,所以耽搁了。我这就去跟萱小姐说一声,也免得她惦记。”
吴妈一头雾水地看着儿子出了门。
白蓉萱也表达了和吴妈一样的关心,吴介能糊弄吴妈,却不能糊弄聪慧的白蓉萱。他坦诚地道,“萱小姐,不瞒您说,我根本没回乡下,而是在老夫人的授意下去了趟宁波,打听到了一些消息。”
白蓉萱虽然意外,但也在意料之中。如果真是回乡下祭祖上坟,根本用不了这么多天。不过相姨娘的事情既然祖母不打算让自己插手,她也无心打听,只是点了点头道,“平安回来就好,你回去收拾收拾,一会儿还要去跟祖母回话呢。”
第五百四十章·一拍
吴介显然没料到白蓉萱对这件事的态度会是这样的云淡风轻。
吴介本以为她得知真相后就算不会不悦,也会打听一下自己得到的线索,可白蓉萱却仿佛对此根本就不关心一般,直接放他去见唐老夫人了。
吴介当即愣在了原地。
白蓉萱似乎猜到了他为什么会如此惊愕,神色淡淡的微笑着说道,“祖母那边还等着你的消息,赶紧过去吧,别让老人家悬心。”
吴介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您就没什么要问我的吗?”
白蓉萱笑了笑,很是肯定地摇头道,“没有。既然祖母不想让我插手这件事,那我还是不要插手得好。何况我年纪轻阅历浅,本身就不该参与到这种事情中来。万一哪里处理得不恰当,非但没办法让坏人受到应有的制裁,反而会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当初之所以让你去打听,也是实在没别的办法了,现在祖母接手,我正好抽身出来。祖母也是担心我,我自然是明白的,既然明白,就更要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吴介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去老夫人那里了,您有什么事儿,随时让小圆传我一声就是了。”
白蓉萱嗯了一声,目送他出了门。
门外的夕阳将天边染红了一片。
祖母在这个时候还让吴介去了一趟宁波,看来相姨娘的事情也到了至关紧要的时候,长房那边的平静是不是也意味着即将被打破呢?
白蓉萱隐隐有些不安,好像很多事随着她的重生都发生了改变,而这种改变究竟是好还是坏,现在谁也说不出来。
白蓉萱望着眼前的大门,心潮此起彼伏,失魂落魄的发着呆。
吴介则脚步沉重地去了唐老夫人的院里。
黄氏正在跟唐老夫人说话,吴介便没有急着进去,而是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出了会儿神,想着自己在宁波的所见所闻,他的心里说不出的复杂……
谁能想到相姨娘如此工于心计,居然会做出这么多令人不敢置信的事情来。
事情一旦揭露出来,相姨娘又会是何等结局呢?
虽然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但吴介还是觉得有些不安和害怕,毕竟是借着他的手撕下了这块难看的伤疤,不知道老天会不会怪他多事,进而惩罚他呢?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黄氏已经笑着由崔妈妈扶着出了门。等她走远之后,吴介这才脚步飞快地跑了过去。送黄氏出门还没来得及进去的李嬷嬷被吓了一跳,定睛认清楚来人之后,忍不住笑着道,“你这是怎么了?毛毛躁躁横冲直撞的,猛地里一个影子窜出来,吓得我差点儿直接叫出声来。”
吴介道,“我这不是心急来向老夫人禀报,所以脚步就快了点儿吗。”
李嬷嬷打量了他的脸色,见吴介面色凝重,似乎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她也立刻收起玩笑话,正色道,“老夫人在内室呢,你稍等一会儿,我去请她出来。”
唐老夫人这两天有些头疼,才吃了药躺下,刚刚黄氏就是探望她的病情。眼见着没什么事,她这才放心地离开。听李嬷嬷说吴介过来了,唐老夫人披了件外衣,低声道,“吴介的年纪和荛哥差不多大,也跟我孙子似的,我就不避讳他了,你直接让他进来吧,也省得让我折腾。”
李嬷嬷应了一声,把吴介叫进了内室。
吴介连头也不敢抬,跪在地中央向唐老夫人磕了两个头。唐老夫人道,“你劳累了一路辛苦坏了,赶紧起来吧。”又让李嬷嬷搬凳子端茶来。
吴介感激地道,“多谢老夫人体恤。”他又哪敢用李嬷嬷服侍,连忙伸手搬了凳子,快速接过了李嬷嬷手里的茶杯。
李嬷嬷笑着对唐老夫人道,“瞧瞧这孩子的精明劲儿,真是招人喜欢。”
唐老夫人也觉得以吴介的应变和处事能力,以后跟在白修治的身边,肯定能将他保护得很好,不会让治哥受到什么算计和伤害,这让她也能稍稍放下一些心来。
唐老夫人道,“怎么样?宁波之行可有什么收获?路上一切都好,没出什么事儿吧?”
吴介道,“老夫人请放心,一路太平,什么事情也没有。而且多是白天赶路,到了晚间就投宿到驿站里,夜里是从来不赶路的,所以也没遇上什么危险。不过到了宁波之后,却打听到了不少的事情。”
唐老夫人闻声向李嬷嬷看了一眼。
李嬷嬷手脚利落地出了门,巡视了一圈没发现什么人后,这才将门掩死了。
唐老夫人见她检查好后,这才冲着吴介点了点头,“你说吧。”
吴介压低了声音,“我到宁波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听了一下罗秀春的去处,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吓一跳,您猜怎么着?罗秀春除了相姨娘和鲁二婆娘之外,居然在宁波还养着一个小的,才十五岁,已经给罗秀春生了个儿子,如今身上又怀了一个。罗秀春一回到宁波就跑去找她,两个人十分腻味,就像蜜里调油分也分不开似的。”
唐老夫人听着蹙了蹙眉,“什么?这个罗秀春难道有三头六臂不成,怎么能一人顾三头的?”
吴介道,“不是三头,是四头。罗秀春在老家还有个结发妻子,年纪比他大不少,也生了两个孩子,一直在乡下照顾罗秀春的父母,是个老实本分的乡下人,没什么心眼,罗秀春说什么是什么,据说锥子扎了都憋不出个响,只知道闷头做事的主。当初相氏和罗秀春私奔,后来知道他早就娶妻生子之后才发现自己被骗,于是两个人分道扬镳,相氏硬着头皮一个人回了宁波,让相家丢了好大的脸。”
这一下唐老夫人更觉得惊奇了。
李嬷嬷在一旁道,“这也没什么,老夫人您仔细想呀。老家那位原配是个逆来顺受的,罗秀春一年到头都不着家,这位连个影子都抓不着,估计连罗秀春在外面做什么都不知道。至于宁波这位,应该是相姨娘嫁到杭州来之后黏糊上的。看这个意思,应该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姑娘,不然怎么会和罗秀春这种人搅和到一起?”
吴介道,“嬷嬷您真是料事如神。罗秀春的这位小相好是个自幼靠卖唱为生的人,听人说她很小的时候就被人贩子倒了几手,最后才能勉强混个温饱。她和自己的养父在酒馆里卖唱谋生,罗秀春总去那家酒馆喝酒,和这小相好眉来眼去的,渐渐便勾搭到了一起。两年前小相好的养父好端端地突然栽倒在地,还没来得及请大夫人就咽了气。小相好没了依仗,只好卖身葬父。罗秀春不知道从哪淘了一些钱,做主把她的父亲安葬,小相好顺势便跟了他。两个人在宁波的小巷子里租了个小屋一起生活,对外以夫妻称呼,左邻右舍都不知道他们真实的关系。”
李嬷嬷嫌弃地撇了撇嘴,“我一个烧火做饭的老婆子,有什么神不神的?就是不用脑子想也能猜得到,谁家的好姑娘能放着正经日子不过,跟着罗秀春瞎混?鱼找鱼虾找虾,癞蛤蟆找青蛙,两人都不是什么好鸟,这才能一拍即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