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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湊湊     北枝寒txt下载     北枝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一十一章·和睦

    唐老夫人感动地看着李嬷嬷,“你这辈子跟了我也吃了不少苦,怎么还没吃够,下辈子还要跟着我吃苦?”

    李嬷嬷道,“怎么能是吃苦呢?这一路走来有苦有甜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有什么可苦的?再说那些日子不是都过去了吗?您看看现在,不但家宅和睦子孙孝顺,家里的生意也稳稳当当顺顺利利,要是当初没有咬着牙坚持过来,这样的日子哪找去?”

    唐老夫人长长地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不知道是不是老了的关系,我最近总想过去的事儿,一个馒头都要分成三份吃,家里连下锅的米都没有,那可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每天睁开眼睛就犯愁,生怕过着过着就断粮了。”

    “可不是嘛,那段日子的确艰难了些。”李嬷嬷感慨地道,“不过也没您说得那么严重,舅老爷不是还时常接济我吗?银子是银子粮食就是粮食,多亏了他,几次帮咱们从难关挺了过来。”

    提起自己的弟弟,唐老夫人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怀念,“他自己的日子也不宽裕,养活着一大家子人,只能从牙缝里省出东西来给我们送来。我这个弟弟呀哪哪都好,就是命太短了……”

    唐老夫人的弟弟已经去世近十年了,可只要一想到他,唐老夫人眼前就能浮现出弟弟憨厚老实的脸来。

    李嬷嬷怕她难过,连忙道,“当年闯关东的时候,这一大家子人全去了东北,就此便断了音讯,也不知道过得怎么样了?”

    唐老夫人道,“路途要遥远了,联系起来实在不容易。不过只要我还活着,说不定有生之年还是能见上一面的,算起来我那大侄子只比崧舟还大一岁呢,说不定这会儿已经做祖父了。”

    唐老夫人却哪里知道,她娘家弟弟这一支子人闯关东的时候误入了战区踩了地雷,一大家族的人全被炸死了,就连最小的孩童也未能幸免。这些年断了音讯并非联系不上,而是人已不在,又上哪联系去呢?

    其实唐老夫人心里也隐隐有些不好的念头,可每当这想法刚一冒出来的时候,她便强迫着自己将它压了下去。

    有时候自欺欺人也是一种安慰的办法。

    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唐老夫人不再纠结这些,而是和李嬷嬷说起了过去的事情。两人唠着唠着,外头敲起了三更鼓,李嬷嬷这才道,“夜深了,您赶紧休息吧,要不然明天也没精神。”

    唐老夫人点了点头,躺在床上半晌睡不着。

    迷迷糊糊的刚闭上眼,再睁开来的时候天都已经亮了。唐老夫人起身洗漱穿衣,又用过了早饭,黄氏笑呵呵地拉着唐氏过来给她请安。唐老夫人刚漱了口,见她们姑嫂关系亲近,笑着问道,“这一大早的是去哪儿了?”

    唐氏道,“还能是哪儿,被嫂子拉着去看了给李家准备的聘礼。”

    “怎么样?”唐老夫人问道。

    唐氏微微一笑,“那还用说吗?这可是娶儿媳,嫂子恨不得把家底搬空了,又有您在后面帮着指点,肯定是一点儿问题也没有的。”

    黄氏爽快地笑道,“你放心,咱们唐家虽然不是大富之家,但家底也没那么薄,就算再娶四五个儿媳妇也足够了,你要不要趁机把治哥的婚事也定下来?我这个做舅母的拍板定下来了,治哥娶媳妇的钱也由我出了,怎么样?”

    唐氏笑着摇了摇头,“我是不急的,何况就算心急,也得治哥自己愿意才行呀。不如你把钱留着,等治哥娶媳妇的时候我再伸手问你要。”

    黄氏和她开着玩笑,“你可要考虑清楚,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等到那时候我可就不管了。”

    唐老夫人见状笑道,“真是个财大气粗的,这话也敢答应?要是治哥这会儿真能定下来,我看你上哪填兑这笔钱去,到时候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看你怎么收场!”

    黄氏道,“您放心好了,我知道阿姝做不了这个主,才敢这么说的。”

    唐老夫人和唐氏听着一起笑了起来。

    正笑闹着,白蓉萱和唐学茹牵手而来。唐学茹一进门就好奇地打听道,“什么事这么好笑,我也要听,快说给我听听呀!”

    黄氏白了她一眼,“不干你的事,小孩子不要乱打听,不然耳朵会越来越长的,最后脑袋上长了个驴耳朵,看你以后怎么说婆家。”

    唐学茹道,“妈!我都多大了,你还拿这种糊弄小孩子的话来唬我!等过完了这个年,我就又长了一岁,早就不怕什么驴耳朵啦。”

    黄氏无奈地道,“你别只长年纪,这脾气什么的也跟着有些长进才行。”

    唐学茹连忙道,“我最近都这么懂事了,您还不满意呀?再说这都要过年了,您可不能这个时候教训我,不然下一整年我肯定做什么都不顺利,运势全都被破了。”

    唐老夫人把她叫到了身边,疼爱地道,“放心吧,大伙都不说你,就算你做错了什么,我们也只是给你记下来,等秋后再一起算总账。不过近来茹姐儿的确懂事了不少,已经很有长进了。祖母让你抄的经文写得怎么样了?那可是要供在菩萨面前的,务必要心诚则灵,你可千万不要应付了事,马马虎虎的糊弄就算完。”

    “怎么会呢?”唐学茹笑着腻在她的怀里道,“我每个字都写得认认真真,等您看了就知道,连蓉萱都夸我写得好呢。”

    大家其乐融融地说了一会儿话,一大早便出去买祭祖供品的唐学荛赶了回来。

    黄氏问道,“东西都买全了?可千万别遗漏了什么。”

    “年年都是那几样,我都背下来了,一样也没少,您就放心吧。”唐学荛道,“对了,听说今年除夕夜里西湖边上要放烟火庆祝,我这一路上尽听人说这件事儿呢。”

    唐老夫人诧异地问道,“好端端地庆祝什么?”

    “具体得不太清楚……”唐学荛道,“好像是有什么大人物要来杭州吧,保安团的人全体出动,看阵仗应该是不小。”

    杭州城的保安团就是个摆设,整天除了喝酒打牌,正经事一件也不会做,什么都指望不上。能这样整齐地出动,肯定是有什么大动作。

    唐学茹却一脸兴奋地问道,“放烟火?老百姓可以去观看吗?”

    “好像是可以吧……”唐学荛只顾着说话,没有注意到母亲瞥过来阻止的眼神。

    等话一出口,再看到妹妹放着亮光的眼睛,他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果不其然,唐学茹一听高兴的直接从唐老夫人怀里蹿了起来,“真的呀?那我们一起去看吧,也省得在家只能放那么几个烟花助兴。阵仗弄得这么大,肯定准备了不少烟花,我们正好看个热闹去。”

    黄氏张口就要拒绝,没想到还没等她说话,唐老夫人就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第五百一十二章·傻眼

    “才好了两天便又开始胡说八道了,谁家的人会大过年的往出跑?”唐老夫人板起了脸,神情严肃地教训道,“刚才还说自己是个大人了呢,怎么满心想的全都是玩的事儿?外头乱糟糟的,要是磕着碰着了怎么办?不许去!都给我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

    她他老人家都发了话,谁敢再说什么?

    唐学茹虽然一心向往,却也不得不叹了口气,终究是放弃了抵抗。

    唐老夫人见状,眼神里流淌过满意的笑意。

    唐学荛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像是要故意弥补似的问道,“路上我碰到了裁缝铺的掌柜婆娘,好像刚从马家出来,还特意让我跟家里说一声,她下午就来量尺寸,让咱们稍等一刻,千万不要着急。”唐学荛莫名其妙地道,“我也不知道家里是什么安排,怕从中传错了话,所以只能嘻了马哈地应承了两句。”说着便向母亲黄氏问道,“妈,家里有人要做衣裳吗?怎么选了这个时间?”

    一般人家要做新年穿的新衣,天气刚冷就要着手准备起来了,哪有腊月二十八才请裁缝量尺寸的?黄氏个精明人,就算是忘了日子也不可能做这种糊涂的安排。

    唐学荛觉得肯定是裁缝铺的婆子自己记错了。

    说不定是长房要做衣裳,毕竟相姨娘有了身孕,多做几件宽松肥大的衣服穿起来也舒服。

    没想到黄氏却笑着道,“那正好,下午没什么事儿,让她过来喝杯茶。”

    唐学荛一听顿时有些傻眼,“啊?妈,真是你要她来的呀?都这个时候了,就算她连夜赶工也来不及呀。”

    黄氏笑着摇了摇头,“真是一根筋,脑袋就不会转个弯。谁说年前做衣裳就是为了过年穿的?今年给你们做了多少套衣裳,都有得穿还做什么?”

    董玉泺来杭州时,家里每个人都做了新衣裳,足够穿了。

    唐学荛听着更不理解了。

    白蓉萱却猜到舅母请了裁缝铺子的人这个时候到家里来,只怕是要给唐学荛做两套衣裳,留着去徐州下聘的时候穿。他是李家的新姑爷,不说李老爷看重,就是上头的几位姐夫和李家的亲友也都盯着呢,穿得要是太寒酸不免让人轻视,觉得唐家的家底太薄。

    而且白蓉萱觉得舅母可能还有另外一个心思——李家的六小姐长得实在打眼,是让人看一眼就过目不忘的美人。唐学荛和她一比,不免就逊色了许多,给人一种男女不般配的感觉。碰到那不会说话的人,只怕会觉得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可惜了六小姐的那一张脸。

    俗话说人靠衣裳马靠鞍,长相是天生的无法改变,就只能从这些外在上找补找补,怎么也不能让唐学荛被比下去。

    白蓉萱在一旁微微地笑,唐学茹好奇地凑过来小声问道,“笑什么呢?你又看出什么来了?”

    白蓉萱往唐学荛的身上瞄了两眼,唐学茹看着身材笔直修长的哥哥,并没有觉察到有什么不妥。

    黄氏看着一脸纳闷的儿子,无奈地解释道,“你啊,精明劲儿也不知道都跑到哪里去了?要是到了丈人家还这么傻头傻脑的,也别怪丈人和丈母娘瞧不上你,谁不喜欢精明爽快招人疼的孩子?亏你父亲还跟我说你近两年懂事了不少,手脚勤快利落,眼睛里也装着活,有些事情不用人吩咐自己就去办了。我看啊……你那精明都是面上的,内里还是老样子,一点儿长进也没有。”

    唐学荛自动忽视了母亲后半段话,惊喜地笑着问道,“爹真是这么夸我的?他是什么时候对您提起的,您怎么也没告诉我一声啊!他当着我的面可从来不说这些,每次只是板着脸挑我的错,我要是哪里做对了做好了,从来也没从他的嘴里听到过一句赞扬。”

    黄氏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真不知道你这耳朵是怎么长的,专挑自己喜欢的听,那些不喜欢的就当耳旁风,根本没往心里去。”

    唐学茹闻声扑哧一乐,抱着白蓉萱的胳膊小声道,“这是我哥哥的看家本领,一般人还学不会呢。”

    唐老夫人正准备喝口茶润润嗓子。近几日屋外天寒地冻,家家户户的屋里都点起了炭火炉,老夫人年轻的时候从不畏寒,不知道是不是上了年纪的关系,近几年稍稍冷一点便受不了,尤其是膝盖,疼得几乎走不了路。唐崧舟孝顺母亲,每年都要存几车炭,生怕母亲这边冷着冻着了。因此每年刚一入秋,唐老夫人的屋内便第一个点起了炭盆。不过有了炭盆虽然暖和,但却烤得人口干舌燥,特别容易上火,唐老夫人便常常拿这个说笑,“难怪茶叶多在入秋之后卖得好,敢情是这炭盆的功劳,只要点了炭就想喝茶,少饮一口嗓子都不舒服。早知道这样,当初就该把铺子开到永林街附近去的,生意肯定比现在好。”

    永林街挨着杭州城的东大门,平日里肃静安逸,但只要一入秋,便会从四面八方涌来不少靠卖炭为生的人,吆喝叫卖声不断,就像提前打好了商量一般,赶都赶不走。杭州城的老百姓都知道这个规矩,只要买炭就去永林街,已经成了不成文的规矩。

    唐老夫人听到唐学荛的话,并没有急着喝茶,而是笑道,“你爹这个人古板惯了,嘴上虽然不说,但心里都是记着的。他不当面表扬你,也是怕你年轻压不住性子,受了点儿称赞就翘起了屁股,这样的人怎么能干成大事?俗话说严师出高徒,对你严厉也是为了你好,小错不加以制止,等你酿成大错的时候,想要管教也来不及了。”

    唐学荛听后笑着挠了挠头,“祖母,这个我还能不知道吗?我就是想在妈的面前撒个娇,让她以后多站在我这边一点儿。”

    黄氏瞪了他一眼,“你少给我来这套,我可不吃这个!咱们家管教子女的事情上,我素来是不搀手的。何况你父亲也不是那不讲理的人,他说了你什么,肯定是因为你做错了,你安生听着就是了,我才不往你那边站呢。何况你也马上就要成家了,以后儿媳妇娶进了门,你还这样跟我撒娇,妻子该怎么看你?她还能敬重你吗?”

    唐学荛一脸尴尬,“怎么说着说着又说到娶媳妇上去了?不是还有几年呢吗?”

    一直没有开口的唐氏帮侄子说话,“荛哥,别理你母亲,她这是舍不得你,心里犯酸呢!媳妇娶进门,她这做婆婆就只能靠边站了,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给了别人,她能愿意吗?”

    唐学荛听着哈哈一笑,“瞧姑姑说的,我是那样的人吗?”

    唐学茹在一旁撇着嘴道,“我看你有点儿玄!”

    长辈们说话唐学荛自然只有听着的份儿,但唐学茹是他的妹子,那可就不一样了。他顿时把脸一板,“你懂什么,一边儿玩去!”

第五百一十三章·斗嘴

    唐学茹怎么会怕他?

    闻声不但没有发怵,反而一脸嫌弃的道,“说不过我就摆起了个哥哥的架子,好像谁怕你一样。我跟你说,等将来嫂子进了咱们家的门,你跟我说话的语气也要变一变,别总拿出一副总长兄如父的气势来,让嫂子看到还以为我是个软骨头好欺负的!我跟你说,我也不是让人的性格,能容忍她一次两次,却不能忍十次八次,到时候姑嫂关系闹僵了,每天把后院折腾得鸡飞狗跳,我看你怎么过太平日子!”

    唐学荛被顶得没了词,憋了半天才憋出句,“那……那我就把你远远的嫁出去!”

    唐学茹呸了他一声,“你说得算吗?我可不听你的,到时候就赖在家里,撵也撵不走,到时候我看你怎么办?”

    唐学荛一时还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唐学茹见状非常满意地笑了笑,“所以说呀……你要对我好一点儿,这样嫂子也会敬重我。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丈,我也不是那不懂事的人,嫂子给我三分情,我必然要还七分,凑足了个十全十美,这样一来你也不用夹在中间难做人。要是你不让我好过,我就狠狠地折腾你,我告诉你,别的本事我没有,但作弄人的手段我可多着呢。”

    这话唐学荛自然是信的!

    自小到大他都深受其害,半夜门外的鬼影来来回回,还传来阴魂不散的可怕声音,吓得他几天几夜睡不着觉,晚上睡不好,白天自然没精神,还是黄氏看出了端倪,拉着他的手细问了端倪。唐学荛起初不想说,后来被母亲问得急了,这才惊魂未定地把‘见鬼’的事情说了。黄氏也吓了一跳,以为儿子沾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还准备请人到家里来做一场法事。结果唐崧舟听说之后让她不要轻举妄动,等晚上了他亲自去抓鬼。当天晚上夜里,唐学荛刚躺在床上,门外就传来鬼魂的声音,“唐学荛……我死得好惨呀,你推开门看看我的舌头呀……”

    唐学荛捂着被子躲在床上不敢做声。

    鬼魂继续道,“哎呀,井里的是会好冰呀,冷得我牙齿打颤,话都说不利索啦,能不能把你的棉被借给我取取暖?”

    唐学荛哪敢接话,但心里却想着原对方是个死于井中的溺死鬼。

    “嘻嘻……”鬼魂继续吓唬他,“唐学荛……快开开门呀,我好冷……哎呀!”说着说着,不知道怎么变成了一声惊叫,紧接着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唐学荛吓得面如土灰,窝在床上瑟瑟发抖。只听门外传来父亲严厉的声音,“唐学茹!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哥哥的面前装神弄鬼,这都是谁教你的把戏?小小年纪不学好,也不知道从哪学来这一套混账东西!”

    唐……唐学茹?

    唐学荛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敢情根本就没什么鬼魂,全是妹妹在扮鬼捉弄自己,难怪他一直觉得这鬼魂的声音听着有点儿耳熟,可不就是唐学茹在捏着嗓子说话吗?

    唐学荛气得掀开棉被,光着脚跑了出去。

    只见门外唐学茹被父亲提着耳朵,地上散落着竹竿和被单一类的东西,不用说了,这应该就是鬼影的本体了。

    他也是真笨,居然被这样的小把戏给吓了好几天,晚上连觉都睡不着了。

    唐学荛气得咬牙切齿,“唐学茹,你……你……”

    接连说了几个‘你’,却又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

    唐崧舟比他更生气,提着唐学茹的耳朵去了书房。后来唐学茹被狠狠地打了一顿板子,大半夜里她的惊呼声响彻四周,显得格外刺耳,以至于第二天早上周围的邻居便登门拜访,询问起昨晚古怪的声音来,“到底是怎么了?哪有半夜杀猪的道理,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儿啊?”

    听到消息的唐学茹不顾受伤的身体,气得连滚带爬,差点儿直接从床上翻下去。因为牵动了伤口,已经结痂的地方又流出血来。

    黄氏虽然心疼,但仍旧硬着心肠道,“活该,谁让你吓唬哥哥的?这要是真把他吓坏了,你要怎么办?”

    唐学茹嘴硬得道,“人家就是和哥哥闹着玩嘛,谁知道他的胆子这么小来着?他可是个男子,胆子只有针尖儿那么大,以后能干什么大事?”

    气得黄氏都不想搭理她了。

    闹着玩!

    这三个字如影随形的陪伴他从小到大,每次唐学茹有了鬼点子来戏弄自己,到最后肯定会归结为闹着玩,就算真惹怒了他,最后也只会捞到一句:“哎呀,你怎么这么小气?就是个闹着玩嘛,你居然还当真了!”

    说来说去,反倒是他的错了。

    唐学荛哭笑不得,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裤子上被剪开得破洞、掀开被子跳出来的青蛙和癞蛤蟆、枕头里被塞进了十三香……唐学荛只要一想到这些手段,就恨得牙根痒痒,听到唐学茹到了今天还以此为威胁来吓唬自己,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我告诉你,要是你再敢胡闹,我可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轻易放过你了。就像你刚才说得那样,长兄如父,我说到底也是你的哥哥,你要是哪里做得不对,我是有资格出面教训你的。到时候真把你弄伤了,你可别怪我没有事先提醒你。”

    唐学茹仿佛就等着他这番话一样,听后立刻笑着道,“哎哟哟,这媳妇还没娶进门,就已经替她给我下马威了?你就放心吧,我不会在你眼跟前儿做那不识趣的人!哪怕这辈子嫁不出去,我宁可去寺院里做姑子也不在你跟前儿过日子,也免得受你教训!不过我说你呀……”唐学茹故意拉着长声,一板一眼地说道,“娶了媳妇忘了娘,媳妇还没娶回来呢,就先和家里人生分了,等李家小姐一进门,我们这些人岂不是连饭都没得吃了?”

    唐学荛被她挤兑得脸一红,“你……你胡说什么?”

    唐学茹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我是指望不上你了,看来也得为将来早做打算啦!”

    唐学荛道,“我……我就是……就是那么一说,我什么时候教训过你了?”

    唐学茹吐了吐舌,“那是因为你不是我的对手!”

    唐学荛哼了一声,“我那是故意让着你!”

    眼看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又像小时候一样斗起嘴来,黄氏生无可恋地道,“我的小祖宗小姑奶奶,过完年又长了一岁,你们的年纪都长到什么地方去了?怎么越活越回去,这都是几岁时玩的东西了?”

    唐学茹和唐学荛像两只斗鸡一样,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不肯先认输。

    唐老夫人见状笑道,“你们还别说,看到他们两个这副样子,我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十几年前,大家热热闹闹地聚在一起过年,孩子们上窜下跳的顽皮胡闹。”

第五百一十四章·量尺

    这才是过年应该有的样子。

    大家说说笑笑的,等到了下午,裁缝铺的婆子喜滋滋的上门来了。随她一同来的还有两个学徒,都是少妇打扮,许是还不习惯这样抛头露面的,甚至不敢抬头看人,一直低着头不搭腔。裁缝铺的婆子连使了个几个眼色她们也只作不见,把婆子气得肝痛,只能硬着头皮对黄氏笑道,“夫人千万别见怪,都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人,没见过什么世面,一遇到生人就像冬天的知了——一声不响。我在家交代了又交代,却还是这副样子,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黄氏笑着道,“这有什么的,慢慢来就好了。”对几人异常的客气,又命崔妈妈奉茶端水果。

    裁缝铺的婆子自从年轻时起便走东家串西家,见多识广嘴巴也利落,见状立刻起身给黄氏福了个礼,“阿弥陀佛,还得是唐夫人,待人接物就是比别人家客气,怪不得外头的人只要一提起唐家就赞不绝口。像我们这样的人,就靠手艺过日子,走哪儿都不受人待见,碰着那好说话得还好,起码能有个好脸子,碰上那杵倔横丧得连个笑模样也没有,倒好像我们欠了他多少钱没还似的。”

    说话间崔妈妈送来了茶水,裁缝铺的婆子笑眯眯地对两个学徒道,“你们瞧瞧,还有咱们的茶水喝,别人家有个坐的地方都不容易,还想喝水?那不是大白天的做梦吗?”

    两个学徒闷闷地应了一声,神色拘谨又尴尬。

    黄氏却不想和她有太多交流,毕竟这样的人张家进李家出,什么话过了她们的耳朵,将来被传成什么样都不知道。许多家宅里的私密事情就是被她们乱传出去的,最后闹得沸沸扬扬,让人遮掩都遮不了。

    得罪是不能得罪的,只要客客气气的招待,什么话也别泄露就完了。

    黄氏与裁缝铺的婆子说起了做衣的用处,婆子故作惊喜地笑道,“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又拍着胸脯保证道,“夫人尽管放心,这件事儿既交到了我的手里,自然没有不尽心的。难得夫人信得过,不但日子能保证,做工我也会盯着的,一针一线保证不会出错,大少爷穿着得体,这婚事也一定会顺顺利利的。”

    黄氏点了点头,“那就全靠您操心了。”

    “都是分内的事儿。”裁缝铺的婆子喝了两口茶,一脸惊叹地道,“我的老天爷,我这嘴巴上辈子修得什么福,居然能品到味道这样纯正的茶。夫人真是大好人,待客也用这么好的茶叶,这要是换作我,只怕心疼得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黄氏笑道,“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喜欢喝的话,回头我包一些你带回去给家里人尝尝。”

    裁缝铺的婆子喜气洋洋地道,“阿弥陀佛,还是唐夫人大方,只是我有什么脸收您的东西?”但话锋一转,又立刻道,“虽说无功不受禄,但唐家毕竟家大业大的,您给了我脸面,我要是拒绝又有些不好。既如此我就收下,以后逢人便会称赞您的好,让周围的人也都知道唐家的宽厚。”

    黄氏最怕她乱说这些,闻声立刻道,“不过是一点儿心意,不足以对外人讲。何况要是传出去了,以后来家里的人多了,我又不能人人都送茶叶,到时候不免让人觉得厚此薄彼,反而不好,您说呢?”

    裁缝铺的婆子没有多想,只是觉得倍有面子。唐夫人不送别人东西,却偏偏送了自己,难道不是高看自己一眼吗?她顿时挺直了脊背,得意地瞥了两个学徒一眼,“瞧我这个糊涂劲儿,亏得夫人提醒了一句,不然我这张嘴又要给您惹事了。您放心,我肯定守口如瓶,不会对外人胡说八道的。”

    自己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至于怎么做那就是别人的事了。

    黄氏笑着点了点头,让崔妈妈叫了唐学荛过来量尺寸。

    唐学荛很快便大步进门,两个学徒自然是看也不敢看的,只能谨小慎微地在一旁帮忙,倒是裁缝铺的婆子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一看到唐学荛,赞美的话就像不要钱似的,想到什么说什么,“瞧瞧这标致地公子哥,也不知道谁家的小姐这么有福气,能遇上我们唐家的大少爷。不是我夸口,走了这么多人家,顶数你们府上的大少爷看着最温和,一看就是个好脾气好相处的。不像别人家的爷们,仗着家里有几个子儿,就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了。我是看不上这样的人的……”

    把唐学荛说得浑身不自在,但还是坚持着让对方量好了尺寸。

    裁缝铺的婆子嗤嗤称奇,“瞧瞧这肩宽,一看就是有担当靠得住的。再看看这胸膛,肯定胸怀宽广能容事,再说这腰身这体格……唐夫人,我家里要是有这么一个好儿子,晚上就要乐得睡不着觉了。”

    唐学荛再也待不下去,眼见着没自己什么事儿了,立刻对黄氏道,“妈,爹那边找我还有事儿,我就先过去了。您这边有什么吩咐再安排人去叫我就是了。”

    黄氏知道儿子不擅长与这样的人打交道,“去吧。”

    唐学荛逃也似的跑了。

    黄氏又留了裁缝铺的婆子说了会儿话,眼看着天色不早了,婆子便道,“唐夫人,大少爷的衣裳是正经事,我这就赶回去给他安排着裁布缝制,要不怕赶不出来。”

    黄氏没有多留,亲自送她出门。崔妈妈趁机上前,将已经包好的茶叶送到了婆子的手里。

    裁缝铺的婆子更是喜形于色,觉得黄氏非常地会做人,给足了自己体面。往出走的路上,她感激地说道,“夫人只管放心,这衣服要是做得不好,我是一个钱也不敢要的。耽误了大少爷的正事,我就是上门来负荆请罪也不为过。”

    黄氏客气地道,“您的手艺谁不知道?在杭州城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不然也不会都赶着请您帮忙了。”

    这话正说在了裁缝铺婆子的心口上,她顿时一脸得意地道,“什么手艺不手艺的,谁家做衣服不这样?不过是老主顾们赏饭吃罢了。不瞒您说,我这上午才从马家出来,他们家的二小子和您家的大少爷一样,也是年后定亲,这不就把我叫过去量了尺嘛!”

    “是吗?”黄氏笑着问道,“定的是谁家的姑娘啊?”

    “这我可不知道。”裁缝铺的婆子道,“我也不是那多嘴多舌喜欢打听事的人。至于这亲家……马夫人提也没有提,马家的二少爷脸上一点儿笑容也没有,看模样就知道是不愿意的,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人家吧!马家现如今可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早些年诗书世家说出去还好听些,现在却一点儿用也没有,要不怎么老话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呢?我听人说……马家二少爷的婚事都没有媒婆愿意接,偏偏马老爷是个心里没数的,还以为自家的儿子得抢着要呢,结果女方家一听马家的情况,一个个摇头晃脑的,可比那拨浪鼓摇得还厉害呢。”

第五百一十五章·着火

    马家的日子已经这样了吗?

    大家同在杭州城里住着,相距又不是太远,黄氏自然听过马家的情况。而且当年治哥还在杭州读书的时候,与那家的二少爷似乎还是同窗,只是两个人的性格南辕北辙的所以不怎么来往。

    黄氏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裁缝铺的婆子却自顾着继续道,“您是不知道,马家的人太认死理。就比如我跟他们几次三番说了做衣服的内里最好还是用白缎,不但合身又舒适,可比白绢强太多了。可他们家人没一个肯听,弄得我也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白缎自然是好,可价格也贵,一般的人家轻易都舍不得用。

    黄氏不喜欢在背后议论别人的长短,就像没听到似的没有搭腔。

    裁缝铺的婆子也察觉出自己失言来,讪讪地笑了笑,到底安静了下来。黄氏将她送到了门口,再次确定了交衣的日子。裁缝铺的婆子再三保证一定能完成,这才带着两个学徒喜滋滋的提着茶叶走了。

    等几个人走远了,崔妈妈才无奈地道,“这个婆子舌头也太长了些,絮絮叨叨得没完没了,听得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黄氏笑道,“一个人一个活法。”

    两个人前脚刚回了房,唐学茹后脚就噔噔噔地跑了进来,“妈!裁缝铺的人呢?”

    黄氏一脸意外,“已经走了啊,你有什么事儿?”

    唐学茹道,“啊?走了?还没给我量尺呢。我一直在房间里等,等了半天也没见崔妈妈去叫我,就赶紧跑过来瞧一瞧。”

    黄氏彻底无语,“你量什么尺?”

    唐学茹道,“难道只给哥哥做新衣裳,就不给我做吗?”

    黄氏翻了个白眼,“你自己算算,还有多少衣服是没上过身的?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个子越来越高了,做那么多衣裳做什么?明年就穿不了了。你哥哥是有正经事,你别跟着添乱了。”

    唐学茹听着撇了撇嘴,“您这心偏得也太狠了!”

    黄氏哭笑不得,“你个小没良心的,你自己说说看,家里一年四季的衣裳顶数你做得多,还觉得委屈?今年玉泺到家里来,你哥哥你只做了一套,他现在穿得还是前年的衣裳呢。”

    唐学茹绷着一张小脸不吭声。

    黄氏问道,“蓉萱呢?”

    “她不来!”唐学茹道,“她说她的衣服够穿了,我怎么拉她也不来。妈,你说这人不是傻吗?谁还能嫌自己的新衣裳多啊……”

    气得黄氏想打人,“家里顶数你聪明,我看你的聪明劲儿完全用错了地方。”

    唐学茹嘿嘿一笑,“不做就不做,您凶什么?”眼疾手快地从黄氏的桌子上抓了个苹果,一边啃一边往门外跑去。

    崔妈妈连忙追到门前提醒道,“茹小姐,可不能一边跑一边吃东西,小心噎着了……”

    可她哪是唐学茹的对手,等她追到门口时,唐学茹早跑得没了踪影。

    黄氏无奈地摇头,“这个野猴子,真是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了。”

    崔妈妈安慰道,“再等两年大一大就好了,您千万别着急,小心拔苗助长再伤了孩子。”

    第二天腊月二十九,家里头热闹闹的开始为过年做准备。等到了夜里,刚吃过晚饭,大家正聚在唐老夫人的屋里喝茶闲聊,严管事却忽然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老夫人,大老爷!不好了,三牌坊那边起火了!”

    三牌坊是一条街道,明朝时这里世代居住着傅氏一家,清高节烈,家中的男子从军入伍,在战场上与外兵作战杀敌,年轻的儿郎先后战死沙场,家中的女眷恪守妇道坚贞守节,先后被两朝皇帝下旨封建了三座牌坊。现如今付家早已荡然无存,三座牌坊也全部消失于历史动荡之中,所能留存下来的大概也只有三牌坊这一个名字了。

    三牌坊距离唐家的两个铺子很远,所以不用担心火情会危及到唐家。但唐崧舟还是立刻起身,推开了门向外张望,果然看到西北方红彤彤的亮起了一大片,看样子就知道火势很严峻。

    唐崧舟立刻就坐不住了,急匆匆的对黄氏吩咐道,“快……快把我的外衣找来,我得过去瞧一瞧。”

    黄氏担心得道,“那边乱糟糟的,你去能做什么?”

    唐崧舟道,“乡里乡亲的,我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如今家家的日子都不好过,这一场大火怕是要雪上加霜,不少人流离失所连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也没有了。”

    黄氏还要再劝,唐老夫人已经开口道,“就让他过去看看吧,不然他在家里也不安生。荛哥,陪着你父亲一去。”

    唐学荛连忙答应了。

    唐崧舟是片刻也待不住了,心急火燎地往门外走,唐学荛赶紧跟上,黄氏不放心地追了出去,拉着唐学荛的手道,“看着你父亲些,远远地看看情况就行了,千万别往近了走。那火光可是不认人的,别在把你们爷俩弄伤了。你们要是有个好歹,我这日子也不用过了。”

    唐学荛保证道,“您放心吧,有我在爹身边,肯定不会让他有事的。”

    “你自己也要小心。”黄氏心慌不已,把爷俩送到了门口,崔妈妈急促的带着外衣跑了过来。唐崧舟道甚至不等马车,已经一路小跑着往三牌坊的方向而去。

    家里的气氛也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白蓉萱站在门前循着火光望去,心里却在想着前世这个时候发生的事情。上一世的新年非常平静,既没有大火也没有发生任何事,等到中秋节的前一天……

    唐学茹好奇地翘着脚,大声道,“好端端地怎么会着起火来呢?”

    唐老夫人道,“明天就过年了,家家都要祭祖上供,点香燃烛,一时照看不到也是有的。好好的大年摊上这样的事儿,也真是让人揪心。”

    等到了深夜,唐崧舟才和唐学荛赶了回来,发现大家都在唐老夫人这里等着没有休息,唐崧舟一边叹气一边道,“好像是因为几个小孩子玩的时候把炮竹丢到了人家的柴火里,结果就着起来了。等发现的时候火势已经大了,根本控制不住,一连栋的房子全都烧起来了,幸好今天夜里没有起风,否则火借风势怕是要祸及一整条街。不少人正在家里吃饭呢,等发现火情的时候人是跑出来了,可房子里的东西却是顾忌不得,一把火烧了个精光,此刻都窝在街角哭呢。”

    唐老夫人紧张地问道,“怎么样?烧得严重吗?”

    唐学荛道,“有十几间房烧得只剩房架了……”

    那就是非常严重的火情了。

    黄氏问道,“现在火势都控制住了吗?保安团的人都去了没有?”

第五百一十六章·万幸

    提起这个唐崧舟就一肚子的火气,他愤愤不平地道,“快别提他们了,火都熄灭了也没见到人影,老百姓去保安部找了几次,守门的人却连大门也不让进,问都不问地就把人赶走了,要是多说一句就直接抬起了枪杆子,那可是都是上了膛的,谁敢争辩说话呀?一个个夹着尾巴跑了回来,都是周围的老百姓帮着救得火,眼瞅着熄灭了大家才散开。这大过年地摊上了这样的事儿,受灾的几户人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一个个灰头土脸的茫然四顾,这个年该怎么过啊?”

    黄氏一听担心地问道,“那他们去哪儿落脚啊?”

    唐崧舟道,“今天夜里只能先去那些没受灾的邻居家暂时避一避,一切还要等到明天早上再说。好在家财都是身外之物,火灾里没人都全须全尾地逃出来了,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黄氏叹了口气。

    唐学荛道,“保安团的这些人实在过分,平时拿着公粮不办事也就算了,发生了火灾居然也不管不问的,有没有他们有什么区别?这件事儿要不解决,我看他们要怎么收场!”

    唐崧舟摇了摇头,“这样的话你在家里说说便罢,到了外面却是提也不能提的,知道吗?”

    唐学荛,“这个我自然明白,就是心里有些气不过。”

    唐崧舟道,“世道如此,也真是难为这些底层拼死求生的普通老百姓了,但凡有点儿能耐也不至于沦落至此,我看这日子一天比一天艰难,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屋内的气氛变得十分压抑,连平时最能闹腾的唐学茹也什么都没说得靠在了白蓉萱的肩膀上出神。

    唐老夫人对黄氏吩咐道,“都是生活在一处的老相识,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你明日一早就准备些东西,让荛哥和严管事、吴介几个给他们送过去。虽然帮不上什么大忙,但好歹应付眼下的年关。谁都不容易,不能眼睁睁看着见死不救。”

    黄氏闻声立刻便答应道,“您和我想到了一处去,您就放心吧,我明日早上起来最先办这件事。”

    唐氏也在一旁道,“我也出份力吧。”

    唐老夫人没有拒绝她的好意,“也好,就当是为治哥和蓉萱积修功德了。”

    眼看着已至深夜,唐老夫人让大家都回去歇了。第二天一大早,虽然是大年除夕,但因为昨天夜里的一场大火,杭州城还是显得安静得有些诡异。每年从清晨到夜晚,响声不绝于耳的鞭炮声没了踪影,反而让人有些不习惯了。或许是听说了起火的原因,每家每户都对自家的人进行了提醒,没什么事儿就不要玩爆竹烟火了,以免引起火灾。

    唐崧舟刚回到家就特意把白蓉萱和唐学茹叫了过去,“今年家里就不放炮了,烟花也不放,大家消消停停得过个年,可千万别再出什么事儿了。”

    唐学茹自然是不乐意的,但父亲既然已经发了话,她也不敢当面反驳,只能闷闷不乐地答应了下来。等出了门便挎着白蓉萱的胳膊道,“真是为难你了,还被父亲叫过来一并说了,其实他这是给我留了面子呢。自小到大什么时候见你放过鞭炮?他这是担心只把我一个人叫过来,我的心里会有些不自在罢了。”

    白蓉萱微笑着道,“你既然心里都明白,就别浪费了舅舅的一番良苦用心。”

    唐学茹道,“这个还用你说?再说了……小胳膊拧不过大腿,我就算想不听,也得有那个本事才行呀!我爹的手段你又不是没见识过,早些年还只是抓过来打一顿屁股,就算他下手重养两天也就好了,什么都不耽误。现在倒好,他像是掐准了我的命门一般,动不动就来个禁足,这谁受得了?我这样的人不能出门,那不等于要了命吗?我看他就是故意的……”

    白蓉萱笑道,“可见这个办法管用。”

    唐学茹无奈地道,“哎,你呀,一点儿也不向着我,枉我对你这么好。”

    小姐妹两个人说着话,牵着手去了唐老夫人的屋里。

    相比于往年的喜气融融,今年大家的脸上都多了几分郑重和担心。唐老夫人此刻正专心致志地听着黄氏的禀告,“四条厚棉被和一些棉衣,棉衣虽然是旧的,但却还能穿,里面的棉花也很厚实。我又准备了一些水果和吃食,另外还想跟您商量拿多少钱合适?”

    唐老夫人没有丝毫犹豫,“这个时候出钱当然是越多越好,可也不能太显眼了。你让崔妈妈去隔壁几家打听打听,我们就随大流吧,别人家拿多少我们就拿多少。不过救灾的东西里再添些药材,这寒冬腊月的,受了这么大的灾,着急上火的不免要生个病,最好多放些金银花一类降火的药。”

    黄氏道,“还是你想得周全。”叫来了崔妈妈,让她出去打听。

    崔妈妈脚步飞快的出了门,刚好与进门的白蓉萱和唐学茹擦肩而过。

    唐学茹好奇地问道,“什么事儿把崔妈妈急成了这样?”

    黄氏敷衍地道,“没什么,让她出去帮着打听些事儿。”

    唐学茹没有多想,笑着点了点头。

    唐老夫人见两个孙女都穿了红色的小袄,白蓉萱配了一条朱红色的百褶裙,而唐学茹则穿了条橙红色的柳叶裙。唐老夫人眼前顿时一亮,喜欢地冲两人招了招手,“快让我看看,这是什么时候做得衣裳,把小脸趁得粉团似的可真好看。要不怎么说年轻的时候就该多穿些大红大绿的颜色,等到了我这个年纪,想穿也不能穿了。”

    唐学茹眨了眨眼,天真可爱地道,“那有什么不能穿的,谁还能笑话您不成?哎呀,您怎么不早说呀,昨儿个裁缝铺来人,您就该让他们量个尺的,说不定年后就一起做出来了。”

    唐老夫人连忙摇了摇头,“快拉倒吧,我这把年纪穿得那么妖艳,不成了老妖精了?”

    白蓉萱道,“这有什么的,您皮肤白能压得住这个颜色,正好做一套,等将来孙媳妇进门的时候认亲时穿,您也跟着喜庆喜庆。”

    唐老夫人听了不免有些心动,犹豫着道,“会不会太俏丽了些?要不我做一套紫红色的?”

    黄氏在一旁道,“紫红色得太深沉了,和您的肤色也不搭,我看您就做一套正红或者朱红的,上面或是用金色的暗线或是用深红色的丝线绣上福禄宝瓶的图案,肯定非常地夺目,也能在孙媳妇的面前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

    唐老夫人笑着道,“我都多少年没穿过红色的衣裳了……”

    白蓉萱道,“您就听我们的吧,我们难道还能害您出丑不成?”

    黄氏干脆就拍板做主定了下来,“就这么决定了,等年后我就让裁缝铺子的人上门,反正是认亲的时候穿,也不用太着急,慢慢地做也就是了,慢工才能出细活呢。”

第五百一十七章·救灾

    儿媳和孙女都这么说了,唐老夫人也不再纠结,痛快地应了下来。又对李嬷嬷道,“我这脸上全都是褶子,还能看出白来吗?”

    李嬷嬷道,“富态着呢,您就别多想了。”

    唐老夫人便美滋滋的接受了,不再多说什么。出门打听的崔妈妈紧赶着跑了回来,对唐老夫人和黄氏道,“我问了左右几家邻居,最东头的余家只出五两,另准备了两个包袱。西头的张家是三两,另准备一些吃食。两边的王家和周家只准备了东西,不打算出钱。王夫人和周夫人许是怕我多想,对我说了一大车家境艰难的话,我自然是不敢说什么的,笑着应承了几句就赶紧回来了。”

    唐老夫人听着点了点头,“现在世道艰难,家家的日子都不好过,能有这个心就不错了。何况做好事本身就是量力而行,没道理打肿脸还要充胖子,只要有这个心也就行了。既如此我们也出五两,让荛哥到那边看看情况,要是有境遇特别困难的,我们再悄悄地送一笔,只是别给其他人知道就行了。”

    黄氏答应了,“那我这就去准备。”

    唐老夫人嗯了一声,黄氏便带着崔妈妈出了门。

    唐老夫人便向唐学茹问道,“你这一大早就被你父亲叫去了,可是又犯了什么错?”

    唐学茹宛如惊弓之鸟一般,连忙摇头道,“才不是呢,我最近一直乖乖的,能犯什么错?爹叫我过去是叮嘱了今年家里不许燃放鞭炮烟火,前车之鉴后车之师,也是怕家里出什么事。”

    唐老夫人笑了笑,“我原还想交代你几句,既然你父亲已经提前说过了,那我就不唠叨了。你可千万不要把他的话当做耳旁风,三牌坊虽然离家里相距甚远,但也不得不防微杜渐,何况这几年每年都有因为爆竹和烟花发生火灾的事情,幸好发现及时没有惹出更大的灾祸罢了。可凡事都有意外,你看今年三牌坊的这一场大火,烧断了多少人家的活路?”

    唐学茹道,“我知道了,你就放心吧,我就是胆子再大,也不敢这个时候顶风作案呀!这要是爹抓了现行,我又得回房练大字去了。”

    唐老夫人十分满意,“你能这么想,那祖母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但转念一想,又好奇地问道,“不过你刚才为什么惊慌失措的?”

    这次不等唐学茹说话,白蓉萱便在一旁笑着接口道,“还不是怕您初七的时候不带她去寺院里听经吗?”

    唐老夫人恍然大悟,“原来是为这个,只怕听经是假,想出去玩才是真的吧?你的经文写完了没有?”

    唐学茹先是瞪了白蓉萱一眼,“就你话多。”这才规规矩矩地对唐老夫人道,“我可不想在过年这样的好日子里还在房间里抄经文,所以紧赶慢赶的昨天就已经把两卷全部抄完了。”

    唐老夫人道,“好,回头把经文送过来给我瞧瞧,我看看是不是抄写得很认真,要是马虎应付那可就不行了。”

    “怎么会呢?”唐学茹连忙保证道,“我可是用了一百二十分诚心抄的。”

    唐老夫人道,“行吧,那初七就带着你一起出门。我正好也到菩萨面前多敬两炷香,保佑那几个受了灾的家庭今年能顺顺利利的,可别再出什么事儿了。”

    正说着,唐学荛神清气爽地走了进来。他给唐老夫人磕了个头,唐老夫人也把事先准备好的荷包让李嬷嬷拿了出来。这是唐家的老规矩,除夕晚辈给长辈请安后,长辈都会给个红包压岁,期盼这一年孩子们都能健康平安,无忧喜乐。

    唐学荛高兴地接了过来,得意地冲白蓉萱和唐学茹显摆起来。

    唐学茹切了一声,不屑地道,“现弄什么?我们一大早就来给祖母请安,早就拿到荷包了。倒是你,怎么这个时候才来?”

    唐学荛忙解释道,“你知道什么?我早上起来就跟着父亲去了长房祠堂祭祖,从长房出来父亲先回了家,我又去了趟三牌坊,才回来就赶紧来给祖母磕头了。这件事儿祖母也是知道的……”

    唐老夫人点了点头,“是,你父亲昨天晚上就跟我商量过了,今年要早些时候过去祭祖,也不在长房那边多留,特殊时期有些规矩能免则免了,想必祖宗也不会因为而怪罪的。”又向唐学荛问道,“你大伯父那边一切都好?”

    唐学荛道,“井井有条,没看出有什么不对来。听说三牌坊的事情后,莉姐便让家里的管事准备了一些东西,还让我往三牌坊去的时候到他们那边站一脚,顺带着把长房的东西也一并送过去。”

    唐老夫人道,“长房的荣哥年纪还小,不像你能够独当一面,有些事你多帮着跑跑腿,说到底也不是外人。”

    唐学荛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唐老夫人又问道,“三牌坊那边情况怎么样?”

    唐学荛答道,“一大早三江商会的人便去了,受灾的人里头有几家是商会的会员。三江商会便做主把受灾的几家全接到驿馆里去安置下来,又请了本草堂的大夫过去给诊脉,除了几家夫人有些受惊过度或是受了寒之外,并没有什么大碍。商会准备了不少物资,过去眼下这个年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听说年后重建房屋的事情也会由商会出面调停筹款,而且不只是会员的那几家,所有受灾的人都一并算在内了。”

    “当真?”唐老夫人又惊又喜地道,“阿弥陀佛,这样就再好不过了。三江商会不愧是杭州城首屈一指的第一大商会,这个时候能够出面安置灾民,已经非常的难得了。年后重修房屋的时候,咱们家虽然不是三江商会的人,但也多少出一点儿,全当是行善积德了。”

    唐学荛道,“可不是嘛,原本江家在的时候,大家都觉得三江商会欺行霸市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江家一走,商会能在这个时候出面,已经足见担当了。外头的人都说江家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没了他们三江商会也干净清明多了。”

    唐老夫人诧异地问道,“你不说我还忘了,三江商会自从江家连夜跑路之后便像一盘散沙似的,救灾的事情是谁挑得头?能够服众吗?”

    唐老夫人是担心这人的话语权不够分量,说说便完,等年后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这些灾民怕是要空欢喜一场。

    唐学荛道,“是李公子挑的头,听说三江商会的人昨天夜里便一股脑地冲去的李家,摒弃过去的成见再三请他出面,蛇无头不行,没有主事的人,三江商会就像没头苍蝇似的,有心办好事都办不成。李公子推脱再三推不过,只好硬着头皮接了下来,今天早上天还没亮他就去了三牌坊,也由他发号命令,别看他年轻,但气势威严,在场的人没一个不服的,没一会儿的工夫就把他安排的事情都弄完了。”

    “李公子?”唐老夫人好奇地问道,“是哪个李公子?”

第五百一十八章·囊中

    能在这个时候被商会寄予厚望请他出山,而他又能在短时间内平息局面,怎么看都是一个非常睿智聪明的人。

    难得唐老夫人感兴趣,唐学荛笑着回答道,“还能是谁,自然是三番四次帮过我们家的李公子了。”

    唐学茹听了恍然大悟,原来是那个‘冰山脸’!

    看他冷冰冰的对谁都一副不屑一顾的模样,没想到还有这样乐于助人的时候。唐学茹觉得这个人十分有趣,也不知道他那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面孔下究竟还隐藏着多少让人意想不到的另一面?

    她从桌子上抓起了一个橘子,一边扒一边开始了胡思乱想。

    唐老夫人却颇有些意外地和孙子问起了李毅的事情,“这位李公子年纪也不大吧?三江商会的人怎么会想到找他出面的?论辈分论资历,怎么也轮不上他这么一个后辈青年呀?”

    “这您就有所不知了。”唐学荛笑道,“当初江家还在时,三江商会就像江家自己家开得一般,让它往东没人敢往西,三江商会里的人上上下下都在江家的手底下过日子,抽一鞭子动一步,已经养成了习惯。如今江家走了,他们少了人抽打鞭策,根本就不会动弹了。就像那提线木偶一般,操纵的人不见了,木偶就只能僵在原地,还能有什么表现?”

    唐老夫人笑呵呵地道,“敢情是被人压榨惯了,一时上头没人管了,自己反而放不开手脚了。”

    “可不就是这样吗?”唐学荛道,“这个李公子当初虽然跟江会长混在一起,手底下又养着一大群闲帮,不是个省心的主。但他为人却颇有能力,办起事来从不拖泥带水,三江商会的那些人实在是找不到人了,最后自然只能把脑筋动到他的身上去,何况换了旁人的话,三江商会那几百号人也是软了欺硬了怕的,真就未必能够服众。也就是李毅吧,受人忌惮,也没人敢在他的面前说三道四的,交代起事情来没一个敢反驳,所以反而能在短时间内稳住局面。我听人说三江商会内部如今动荡不停,已经分裂成七八个小帮派,大家各有各的心思,对这个空出来的会长之位也都虎视眈眈,不知道这位李公子是怎么想的,会不会也对这个位置感兴趣。”

    李毅何止是感兴趣,这位置简直就是他的囊中之物,是必须要拿到手的。

    从三牌坊出来,坐上了回李家的马车,李毅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养神。昨天折腾了大半夜,三江商会的人跑来和他商量救灾的事情时,他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蛰伏了这么久,也是时候收网了,免得夜长梦多,到嘴了鸭子飞了,他后悔都没地方哭去。

    陪他坐进了车厢里的小乙子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脸色,喜不自胜地道,“家主,您说这算不算是天助你也?真是求什么来什么,正缺个由头名正言顺地接管三江商会,结果三牌坊这边就起火了,要不然我们还得琢磨个法让那些老狐狸请你出山呢。这下可好,不但省去了不少麻烦,我们也能从这件事里抽身出来,免得让人觉得我们觊觎已久,就算坐上了那个位置也会树很多敌人,这就有些划不来了。”

    李毅没有睁眼,声音带着几分嘶哑,“你小子也别高兴得太早。商会这会儿让我出面调停,不过是看在咱们的势力上,这个时候换做任何一方,只怕都没有服众的能力,归根结底还是忌惮我的手段,真要是把我惹怒了,到底不好办。至于这会长之位……那些老东西怎么可能轻易吐出来?你以为只有咱们惦记呢?只要坐上了那个位置,就等于把杭州的商界牢牢地握在了手里,这么大的权利,换做谁会不动心?这个时候出头,反而有些打眼。俗话说枪打出头鸟,这会儿背地里不知道多少人正研究对策算计我呢。最近吩咐好家里的人,能不出门尽量少出门,出来行事要格外小心谨慎,千万别着了别人的道。尤其是酒馆、赌坊和妓院,谁要是敢踏足这里,别怪我不念多年的兄弟感情下令重罚。要是坏了我的大事,翻脸不认人的事情我也是做得出来的。”

    小乙子微微变色,立刻答应道,“家主放心,我省得。兄弟们也都知道这是头等大事,等闲不敢给您惹祸的。”

    李毅轻轻点头,“等了这么久,盼了这么久,熬了这么久……我的耐心都快要耗尽了,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终究还是让我等到了。靠走了江家,如今这位置就空在面前,我要是再吃不到嘴里,那可真就枉活一世了。”

    小乙子笑着奉承道,“家主您素来算无遗策,肯定不会有什么差错的,您就安心等着被人称呼李会长就是了。”

    李毅忽然睁开眼,漆黑的眼眸中散发着阴鸷的光芒,“你别把事情想得这么简单,我们现在也不过刚爬了一个缓坡罢了,前头还有悬崖峭壁等着我们去攀越呢。你仔细想想,江会长走的时候把三江商会的钱卷了个干净,如今商会就是个空壳子,如何堵上这个窟窿是其一。其二,三江商会的会章和账本都随江会长一同消失了,要是找不回来的话,就算真坐上了会长的位置,也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同时也会被人质疑我的能力,名不正言不顺,岂不是被人抓住了话柄,什么时候想到了什么时候就要拿出来说上几句?我是那受气的人吗?”

    小乙子听着点了点头,“家主说得没错,江会长这条老狗跑就跑了,居然留下了这么多烂摊子,真是损人不利己。”

    李毅清冷一笑,“傻小子,要不是这摊子已经要臭在手里了,江会长又怎么可能舍得撇下来连夜逃走呢?这要是个聚宝盆香饽饽,以江家父子的为人,肯定会牢牢地握着手里,谁要是敢有觊觎之心,你猜会死得多惨?”

    小乙子一想也对,“我就是替家主觉得委屈,凭什么便宜全让江家站了,然后让你出来补窟窿啊?”

    李毅道,“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谁让咱们想要这块肥肉呢?肉太大了,自然是不好吃的,咱们得慢慢地来,最好先把这块肥肉拆分开了,然后一点点地吃。”

    小乙子见他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也没有显得特别担心,“反正我就跟着家主走,家主让我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李毅看了他一眼,“你倒精乖!回头你往驿馆派两拨人,一拨安排在明面上,一拨则安排在暗处。明面上的人选一些憨厚老实靠得住的,让他们过去帮着那些受灾的人照应照应,家里摊上了这样的事儿,谁的心情都不好,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这种讨好人心的事情,我们没道理不做。至于暗处的人,给我盯紧了商会里其他人的动作,小心他们背地里使坏,这个时候我们在明,他们在暗,要是不小心着了他们的道,好事没办成不说,还会反惹一身的骚。”

第五百一十九章·之物

    小乙子立刻答应道,“我明白了!要是真有人敢胆大妄为动这个心思,我就给他来个人赃并获,到时候宣扬出去,看看他们还怎么有脸和您争这个会长之位!”

    李毅满意地笑道,“行啊,有长进了!知道举一反三,连我正准备交代给你的话都说出来了,用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彻底出师,不用我跟着屁股后面指点你了。”

    小乙子嘻嘻一笑,“这才哪到哪儿啊,我跟您还有得学呢,要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家主您只管指教,我会用心学的。”

    李毅哼了一声,“你少在这儿跟我拍马屁,我可不吃你这一套。把我交代给你的事情都安排清楚了,不然我第一个拿你是问,正好用你杀鸡儆猴,看看谁还敢轻举妄动。”

    小乙子道,“您只管放心,我一下马车就去安排,保证不会耽误您的事儿。”

    李毅缓缓闭上眼,一边养神一边琢磨着接下来的布局和安排。

    而唐家的唐老夫人听了孙子的话后,忍不住笑着问道,“荛哥,要是让你做这三江商会的会长,你愿不愿意?”

    唐学荛想也没想地说道,“当然愿意,为什么不做?三江商会可是杭州城独一无二的大商会,端午节的龙舟比赛每次都是他们博得头筹,谁不知道这里面有猫腻来着?”

    唐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头,“你都知道做会长的好处,那位李公子如此聪明,又怎么会不清楚呢?”

    唐学荛恍然大悟,“原来……哎呀,说不定这就是他的计划之一!”

    “傻孩子,有些话你心里知道就行了,又何必说出来?”唐老夫人冷静地道,“不管谁坐这个位置,左右不干咱们的事,你只要把家里的事情都顾好就行了。”

    唐学荛嗯了一声,“我知道了,您放心吧。今天和父亲出门去长房的时候我还说呢,宁可不睡觉也要仔细些,尤其是柴房那边要提前准备好沙土和装满水的水缸,以备不时之需。防微杜渐总是没有坏处的,三牌坊的事情就是个警醒。”

    唐老夫人满意地道,“确该如此,你是家里的长子长孙,是最年轻的一辈儿,这件事儿交给你正合适。”

    正说着,黄氏过来叫人,“东西都准备好了,荛哥你赶紧送过去,然后好赶回来吃饭。”

    唐学荛答应了一声,把唐老夫人给的荷包递给了母亲,“您先帮我保管着,我这忙忙叨叨的可别再弄丢了。”

    黄氏没有推辞,笑着接了过来,“行,妈帮你收着,等给你娶媳妇的时候用。”

    唐学荛脸一红,向唐老夫人告别后便快步出了门,由严管事和吴介陪着,三个人赶着马车先去了唐家长房。正在后院忙活的唐学莉听说之后,赶忙赶了过来,吩咐门房的人帮着把东西装在了车上。唐学荛没有多留,匆匆和她说了两句话,直接去了驿馆。

    李家的人已经到了,此刻正守着驿馆的大门。见到唐家的马车停在了正门口,便有人上前问道,“这是谁家的马车?可有什么事儿?”

    不等车内的唐学荛反应,坐在外头跟车的吴介便轻手利脚地跳了下来,客气地冲对方抱拳做了个揖,“小哥,我们是唐家的人,知道那些受灾的人家都住进了驿馆,奉了家中夫人的吩咐,特意过来送些能用上的东西。”

    “这样啊……”守门的人点了点头,“劳烦稍等一下,我进去通传一声。”

    态度倒是相当的客气。

    唐学荛和严管事从车厢内走下来,吴介帮着往下搬东西。守门的人已经快步走进了内院,向正在吩咐事情的小乙子禀告。小乙子一听到唐家两个字,立刻便道,“糊涂东西,还不赶紧把唐家的人请进来?”

    那可是家主未来的岳家,他们这些底下的人有几个脑袋能得罪得起?

    守门的人见状立刻便跑回到大门口,态度更加恭敬地道,“快请进来!”跟着便上手来帮忙搬东西。

    一旁的几个李家人见风转舵,一个个都明白了内情,笑嘻嘻地上来帮忙,没一会儿就把东西都搬进了驿馆。

    这驿馆也是老字号,不过近些年的生意已经大不如前,如今除了受灾的这几户人家,根本就没有客人。但受灾的人家一个个拖家带口的,还是把驿馆住得满满当当的。掌柜的喜不自胜,顾不得过年不过年,亲自过来帮着招待打点,店内的掌柜和伙计也都没有休息,忙前忙后的帮着跑腿送热水。

    可即便如此,摊上了这样无妄之灾的几户人家仍旧高兴不起来,男主人聚在一起愁眉苦脸的商量对策,女主人则窝在床上起不来,隔着门都能听到里面呜呜咽咽的哭声。只有小孩子没受影响,一个个喜笑颜开的追逐打闹,似乎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还在欢天喜地的过着年。

    听说了消息的男主人都迎了出来,强撑着笑脸向唐学荛打招呼。其中一位年约四十的中年人颇会说话,冲唐学荛抱着拳头拱了拱手,“劳您惦记了,大过年的也没个安生,还让您跑了这一趟,大恩不言谢,日后若是有用得到的地方,还请直言相告,只要是我们能办到的,万死不会推辞。”

    唐学荛这些年跟着父亲在铺子里忙活学习,也增长了许多见识,闻声立刻和气地笑道,“千万别这么说,人生一世,谁还没有个三灾八难的?好在家里的人都平平安安的,损失了些身外之物,就只当是破财免灾吧。什么也不要想,好好得过了这个年,一切都等年后再说。放心吧,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谁也不会见死不救,眼睁睁看着你们的日子过不下去,能出一份力都会出一份的。”

    几家的男主人听得眼圈都红了,一个个对唐学荛谢了又谢。

    唐学荛客气地应酬了几句,这才告辞离开。众人将他亲热地送到门口,等唐学荛走后才聚在一起商议道,“这是谁家的少爷?”

    “你不认得他?这是唐家的大少爷。”一人道,“过去总听说唐家好善乐施,当时也只是当做笑谈,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真受到了他们的接济,可见传言也未必都是假的,这唐家就是难得的好人家。”

    “那还说什么了?”有人道,“唐家这都是出了名的,昨儿夜里帮咱们救火的人里就有唐老爷在,忙前忙后的一直等到火彻底扑灭了人才走。”

    “这样的人家以后有机会真要结交一番才行,平时不出事的时候还看不出来,可真出了事儿,第一个站出来的还是人家。”

    “唐家也分人,也就唐家二房还行,那个唐家长房嘛……乌烟瘴气的,不结交就不结交吧。”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心中原本的忧愁被冲淡了不少。

    唐学荛紧赶着回了家,唐崧舟等人都在唐老夫人这里等着。唐学荛连忙把驿馆的情况说了,大家见商会把受灾的几户人家安排得明明白白,也就都放下心来。黄氏轻视道,“妈,是不是可以摆饭了?”

    唐老夫人大手一挥,“摆饭吧,咱们也安安生生地吃顿团圆饭。”

第五百二十章·过年

    饭菜很快便上了桌,因是过年,所以菜肴异常的丰盛,马婆子使出了浑身解数,鸡鸭鱼肉样样周全,味道非常的合家里人口味。大家一边向唐老夫人敬酒一边说着吉利话,唐老夫人笑着道,“一家人都平平安安地就比什么都强,希望新的一年都能健健康康的,我可比什么都高兴。”

    大家在唐老夫人这里吃过了午饭,因晚上还要守岁,唐老夫人让各人都回房歇息去了。唐学茹不肯回自己屋,非要赖着去了白蓉萱那里。两个人脱了鞋袜躺在床上,说了会儿话就睡着了。等再醒来时外面的天色都已经暗了下来,两人重新梳洗出了门。

    唐学茹道,“也不知道我姐姐在张家怎么样?这还是她第一年不在家里过年呢,也不知道她会不会习惯,要是想家怎么办?”

    白蓉萱笑着安慰道,“你就不要乱担心了,又不是离家千里,她初二就由姐夫陪着回来串门了。”

    “那怎么能一样呢。”唐学茹道,“我总觉得天底下不论是什么地方都不如自己的家,换了别处我就浑身不自在。”

    这话倒是真的。

    就像前世的白蓉萱,跌跌撞撞地去了那么多陌生的地方,可最后最思念的仍旧是这个满是回忆的院落……

    她温柔地笑道,“那我们就一辈子留在家里好了,哪也不要去。”

    “好呀好呀!”唐学茹仿佛找到了知己一般,拉着白蓉萱的手道,“一言为定,我们拉钩!”

    白蓉萱哭笑不得,“多大的人了,还玩这种小孩子的把戏。”

    “切!”唐学茹不屑地道,“听你这语气,倒好像七老八十了一般。快跟我拉钩,免得将来你食言。”

    食言?

    怎么会呢?

    重活一世的白蓉萱已经见多了分别,而且外面的世界并不像想象中那般单纯美好,复杂和黑暗遍地皆是,这辈子她只想做个安于现状的普通人,不想再离开生活多年的家了。或许也只有这里能带给她温暖和安全,让她再也不必担心未知的前路,一头栽进黑暗的深渊。

    只要哥哥能活下来,前世发生的一切都不会重蹈覆辙。

    白蓉萱轻轻叹了口气,“说得我好像经常食言一样,你放心吧!这一次我哪里都不去,就一直留在这里,陪着祖母和母亲,永远都不要再分别了。”

    唐学茹却是个小机灵鬼,敏锐地从她的话语中察觉出了一丝异样,好奇地问道,“这一次?说得你好像曾经出过远门一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长这么大,可能连杭州城都没有出过,你我自小就混在一起,你可蒙不了我。”

    白蓉萱尴尬地笑道,“哎呀,你可真是厉害,我就说错了一句话,居然就被你抓住了话头。以后当着你的面说话,我可不敢大意了,一定要经过深思熟虑才能开口,不然呀,都不知道要被你怎么揶揄了。”

    “谁揶揄你了。”唐学茹白了她一眼,“明明是你自己,说起话来老气横秋,活像个看破了生死的人,听着就让人不舒服。”

    有吗?

    白蓉萱还真没有发现,不过她毕竟已经经历过生死,说起话来不可避免地就有些看破一切的洒脱和淡然。

    白蓉萱道,“又被你发现了!我不是你的姐姐吗,说话总要有点儿身份才行。”

    唐学茹跑来呵她的痒,“哎呀,原来你是在摆姐姐的谱,看我怎么收拾你。”

    两个人嘻嘻哈哈地跑进了唐老夫人的屋内。

    屋子里只有唐老夫人和李嬷嬷两个人在,老远就听到了两个孩子的欢声笑语,唐老夫人的脸上也情不自禁地多出了几分笑意。

    唐学茹里外瞧了瞧,有些意外地道,“怎么只有祖母一个人在?我还以为这里肯定很热闹呢!”

    唐老夫人笑呵呵地道,“祖母上了年纪,人一多就觉得吵,已经受不了闹腾了。何况你父母兄长都辛苦了一年,难得能休息几天,我让他们回去做自己的事情了,又何必都守着我陪我说话逗闷子?”

    唐学茹凑了过来,“没事儿,我陪着祖母!”

    唐老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让李嬷嬷端来了食盒,里面装着干果、蜜饯和一些糖球。

    李嬷嬷笑着道,“只要有茹小姐一个人就行,您素来是一个顶三个使唤,有您在老夫人就不觉得闷了。”

    唐学茹借着这个话头开始叽叽喳喳地说起了话,等到了晚上,大家在唐老夫人的屋里吃过了年糕,便聚在一起守岁。白蓉萱还有些不习惯,前世她在北平过的最后两个年头,每到过年家家户户都要吃饺子。当时她们生活拮据,自己的身体又是一日不如一日,吴妈要费心照应着,过年也和平时没两样,主仆两个人对付一顿也就过去了。还是四合院里的左右邻居知道她们情况艰难,每到除夕之夜都会送两碗饺子过来。

    生活在四合院里的人条件都一般,也没有什么好馅料,都是青菜剁碎了用水焯了,再辅以作料拌匀,包在面片里煮熟了。热气腾腾的饺子吃起来味道鲜美,特别的有食欲。而且每户人家的饺子各有一个味,也算白蓉萱那段时间难得的苦中作乐了。

    对了……前世自己去世的那个大年夜,孟繁生还答应自己隔天再来探望时要带街头老朴家的地瓜呢。那家的地瓜又甜又沙,吃起来非常的爽口,特别的香甜。白蓉萱一想到就觉得怀念,脸上的笑容也变得越发明显。

    一直坐在她旁边的唐氏好奇地问道,“你这是想什么呢?一个人偷偷笑成了这样?”

    白蓉萱从记忆回到现实中来,摇着头道,“没什么,想到了过去的事情。”

    那的确是……很遥远得过去了啊!

    唐氏握了握女儿的手,满怀希望地道,“过了年又长了一岁,今年也要好好的才行。”

    白蓉萱望着母亲优雅从容的样子,认真地点了点头。

    她的心里一直在重复着一句话——母亲,你也是。

    还有哥哥!

    你们两个都要平平安安的,谁也不要出事,我们一家人再也不要经历前世的生离死别,一定要幸福快乐地永远生活在一起!

    大概是猜到了她心事,唐氏叹着气道,“哎,也不知道你哥哥怎么样?这个年是怎么过的。”

    被她们母女牵挂担心的白修治此刻刚披了外套,准备从南京大学的宿舍里出门。

    屋内正是一片欢声笑语,来自五湖四海的年轻人为了各自的理想和目标聚在一起,又因为距离太远而无法回家,几个同乡会一商量,决定大家一起过个新年,好好的热闹热闹。

    也没什么好菜,但大家却特别的高兴,在一起畅谈着美好的未来。

    刚刚洗了手回来的孟繁生与正要往外面走的白修治迎面撞在了一起。孟繁生意外地瞪大了眼睛,“咦?都这个时间了,你要去哪里?”

第五百二十一章·南京

    孟繁生与白修治同住一个房间,两个人志向相投,脾气也合得来,朝夕相处两三年间,从来没有红过脸,感情非常得要好。

    白修治冲他挤了挤眼,“没什么,屋子里太热了,我出去透口气!”

    最了解他的孟繁生立刻就反应过来,“你这是……要去探望君卓?”

    “嗯!”白修治压低了声音点点头,“君卓最近这几天一直嚷嚷着不舒服,不去看看我心里总是有些放不下。”

    孟繁生嘿嘿地笑了起来,“那你快去快回!”又问,“这黑灯瞎火的,用不用我陪你去?”

    白修治想也没想得拒绝了,“不用了,这边的局子还没有散,我们两个同时离开有点儿不太好,会让人心里不舒服的。”

    孟繁生却一语戳破他的真实想法,“你少跟我这儿装腔作势,亏你想出这么多借口来。分明就是担心我碍你的眼,还变了法地找理由,你累不累呀?”

    白修治腼腆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走了,一会儿就回来,你记得给我留门。”

    “知道了。”孟繁生痛快地答应道,“热水我也会帮你留好的。”

    白修治感激地嗯了一声,快步离开了。

    孟繁生望着他急匆匆地背影,笑着回到了座位上。今天夜里也不知道哪位同学起高调,打了一些酒回来,平日里滴酒不沾的人都喝了一点儿,这会儿便有些上头微醺了。有人眼尖儿见他在门口和白修治嘀嘀咕咕地说了半天的话,便扯着嗓子问道,“广增,你和浚缮两个人研究什么呢?好话不背人,难道是在非议别人吗?”

    这人是出了名的尖酸刻薄,人缘很差,在学校里几乎没有人愿意和他往来,要不是今天过年,把他一个人甩出去不好,根本就不会有人去请他。

    孟繁生一听他话里有刺儿,眉头顿时皱了起来,“看你这话说的,难道别人都不能有隐私了?什么话都要放在大庭广众上来,那成什么样子啦?只要在背后说话便是非议别人,你有多少错处值得别人这样非议啊?”

    一番话顶得对方说不出话来。

    像对方这样的为人处世,自然有人看不惯,便有人跳出来拍手叫好,“说得漂亮!难怪先生常常夸赞广增的口才好,就这应变能力,一般人都不是他的对手!我看以后也不要叫他广增了,干脆叫他广东铁嘴鸡好了。”

    有女同学嫌弃地撇起嘴来,“这是什么名字,哪有这样给人起外号的?还把广东人都捎带上了,你这得罪的面积也太广泛了些吧?”

    紧挨着她坐的女生梳着两条干净利落的麻花辫,皮肤虽然不算白皙,但眉眼却异常的清秀,眼神中透着坚韧的目光,此刻正痴痴地望着那扇早已关闭的房门出神。

    先前说话的女同学用手肘轻轻推了推她,“阿怡,你说是不是?”

    那叫阿怡的女生愣了愣,回过神来问道,“你刚刚说了什么?”

    女同学顿时无语起来,“合着你根本就没听是不是?”

    周围的人更是笑闹起来,起哄道,“孙小姐的心已经跟着浚缮飞走了,此刻根本就没在屋子里,你说什么她能听得到?”

    孙怡脸一红,有些尴尬地解释道,“我是看修治喝了两杯酒,他本身就不胜酒力,万一醉倒在外面可怎么办?这天寒地冻的,会生病的。”

    这些人平日里聚在一起经常辩来辩去的,什么话到了他们的嘴里,总能各抒己见地说上半天,所以特别喜欢揪别人话里的错处。

    孙怡的话音刚落,立刻便有人叫道,“你怎么知道浚缮不胜酒力?难道你和他私下里喝过酒?”

    “还有……还有!你为什么叫他修治而不叫浚缮?这样别具一格,可是另有含义?”

    大家看孙怡的眼神充满了调侃与暧昧。

    明眼人谁看不出来,这位孙小姐分明是看上了白修治,对他爱慕极深。

    孙怡是湖南人,父母兄弟都是读书人,在当地也算是诗书世家,她自小便在父亲的教导下读书,文笔非常的好,能写得一手好文章。每次先生留了课业,她和白修治总能完成得很优秀,时常要挂在嘴边上表扬。

    孙怡毕竟年轻气盛,对这个耳熟能详的名字非常的好奇。

    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能和自己并驾齐驱呢?

    她虽然生得不是特别漂亮,但胜在气质绝佳,加上天生带着几分高傲,入学没多久便成了不少男同学的追求对象。如今时代变迁,这些年轻人早就不认可父母包办婚姻那一套了,每个人都扬言恋爱自由,甚至有几位已经有了家世的男同学也闹着和家里要离婚呢。

    这样的人孙怡自然是看不上的,对方刚有个苗头就被她拒绝了,慢慢地她便得了个外号——白天鹅。一是说她洁身自爱,二是说她骄傲得过了头。大家都等着看好戏,想看看她这多娇花到底能落在谁的头上。

    直到孙怡在一堂课上见到了白修治。

    少年干净无瑕的面庞仿佛透着阳光,温和的眉眼和勾着淡淡笑意的唇角。仿佛有一颗石子投入了水面,让原本平静的心湖顿时泛起了层层涟漪。

    从那一天开始,孙怡的目光总是情不自禁地落在白修治的身上。

    只不过与生俱来的骄傲让她始终没办法对他吐露心事,只能等着对方主动发现自己。可偏偏白修治是个对谁都客气,但又和谁都不会走得特别近的人。你有事求他,只要是他力所能及的,必然会办得很好,但转过身来面对你时,却仍旧是淡淡的,带着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生疏和冷漠。

    少女心事总是春。

    孙怡又恨又急,只能让自己时时刻刻的出现在白修治的身边,期盼着有一天他能够看到自己。知道身边还有这样一位优秀的女子……

    就像今年的除夕,家里接连来了几封信催促她回家团圆,甚至连路线和船票都已安排妥当,原本还在犹豫的她从同学那里听说白修治不会回家的消息后,二话没说得给家里去了信,只说课业繁重无法脱身,多余的解释一句也没有。

    可就算这样,白修治面对她时仍旧客客气气的,仿佛自己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同学,一点儿多余的情愫也没有。

    想到这里,孙怡的眼圈都要委屈得红了。

    自己哪里不好?

    论文采,论能力,论出身,论样貌……自己哪一点配不上他?

    这个白修治……

    孙怡气得握紧了拳头。

    一旁的女同学平日里和她的关系很好,自然能猜到她的心事,见男同学还在不知深浅地开着玩笑,连忙出声阻止道,“你们行了,东一句西一句的,有完没完?”

    “好好好!不说了!”

    大家也都知道孙怡脸皮薄,要是真怒了她耍起大小姐的脾气来还真不好应付,所以一个个见好就收,点到为止,没有继续说下去。

    孙怡站起身,生硬地道,“屋子里太闷了,我出去走走!”说着也不等众人回话,自顾着离席,头也没回得出了门。

第五百二十二章·文佳

    宿舍里的人先是愣了片刻,随后便响起一阵欢笑。有人道,“瞧瞧,孙小姐的面子挂不住,又耍起大小姐的脾气来了!”

    “哼!”有人不屑地轻哼,“这可不是在家里,人人都要把她捧在手心里供着,何况我们又没有说什么,不过是几句玩笑,她这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罢了!别在浚缮那里受了气,回头把气撒在我们的头上啊!”

    说话这人名叫范至简,过去也是孙怡的追求者之一,情书信件也不知写了多少,但却仿佛石沉大海一般没了消息。范至简年轻气盛,自然受不了这样的待遇,自那之后便由爱生恨,每次谈起孙怡必然要言辞犀利的评价几句。

    原本坐在孙怡旁边的女同学留着一头短发,平日里像男人一样爽快,所以人缘也特别的好。她听了忍不住道,“好端端的怎么又把阿怡与修治扯到一起去了?明明没什么的,被你们这样说来说去的,倒像是有什么似的。修治是男子还好,阿怡毕竟是个女儿家,你们口下积德,不要再开这样的玩笑了。”

    范至简道,“她自己做得,我们便说不得吗?我们的眼睛又不是摆设!”

    说话的短发女生有些不悦地蹙了蹙眉头,“她做了什么,你要这样说她?既然你的眼睛不是摆设,你是亲眼看到他们两个人私相授受还是勾勾搭搭了?”

    范至简被问得一愣,瞠目结舌得不知该怎么反驳。

    短发继续女生继续道,“这件事关乎到两个人的声誉名节,你要是没有真凭实据,最好还是不要乱说得好。不然真传扬大了,以阿怡那不压事的脾气闹到先生那里,我怕你到时候解释不通。”

    范至简满不在乎的道,“又不是我一个人这样说的,大家不都这样讲吗?”

    “谁?谁这样讲了?”短发女生冷冷地看着他,“反正我只从你一个人的嘴里听到过这样的话,将来先生若是问起,我肯定是有什么说什么的,到时候你可不要怪我没有同窗情谊。你这张嘴,早晚要给自己惹祸的!”

    范至简愣了愣,环视四周,只见昔日谈起孙怡每个都要争先恐后发表看法的人此刻却出奇地安静,不是装作没听到就是面无表情的吃菜喝酒,他反倒成了众矢之的始作俑者。他心中暗自气恼,对他们这种行为十分鄙视,可此情此情,他若是再不退让一步,将来真闹到先生那里,被批评教育是小,若是被退了学……那他这些年的辛苦努力不就全部白费了吗?

    范至简低着头不说话了。

    短发女生却不想这样轻易放过他,继续道,“谁的眼里都不揉沙子,你这样针对阿怡是为了什么,我们也都是清楚的。当初给她写信表白的人是你,如今诋毁讥讽她的人也是你,范才子,你这变脸的速度都快赶上翻书了。幸好你没生在我们四川,否则有了这样的天赋,家里人怎么能送你去读书呢,早就拜师学习变脸的本事,说不定早就成了大家。”

    这话就有些严重了。

    范至简被羞辱的脸红脖子粗,抬头凶狠地瞪着短发女生。女生却丝毫没有忌惮的意思,反而还一脸淡定地问道,“我的文笔肯定不如你,但记忆力却着实不错,要不要我背两句你写给阿怡的情诗给大家品鉴品鉴?”

    这个范至简尖酸刻薄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今天来相聚的人里十个里有八个都是看不惯他的。偏偏他自己还不觉得,仗着自己有点儿酸才,总是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岂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能从五湖四海齐聚到大学里来,哪个不是才华横溢苦学多年?而且这个范至简人如其名,简直小气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整天地跟在别人身边混吃混喝,自己却一个钱儿也不肯出,惹得现在都没人敢与他走得太近,否则非要给他黏糊上。

    众人一听,看乐子一般的叫嚷起来,“快背快背,我们也来听听范大才子的作品是何等的绝妙!”

    范至简没想到孙怡居然把自己写给她的情诗拿给别人看,他顿时像是被人在脸上打了两记响亮的耳光的一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藏起来。

    这个孙怡……

    简直……

    范至简恨得牙根痒痒,却偏偏毫无办法。

    好在短发女生也只是想当面给他一个教训,并没有羞辱他的打算,所以点到为止,无论旁人如何起哄,她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孟繁生也赶紧出面缓和气氛,“大过年的读什么诗?来来来,我们继续之前的话题。你们说曾代总理最近发布的惠民政策有几项靠谱?”

    大家一听他提起了实事,顿时感兴趣地讨论起来,也就没人再去关注范至简了。

    范至简感激地看了孟繁生一眼,气愤不已地闷了一杯酒。

    短发女生缓缓起身,准备偷偷溜出去看看孙怡的情况。

    孟繁生小声问道,“文佳,你做什么去?”

    这短发女生的名字叫耿文佳,四川雅安人,这名字是她自己后起的。过去家里人都叫她耿招娣,父亲重男轻女,就盼望着能有个儿子养老送终。耿文佳自幼便聪颖好学喜爱读书,可惜父亲不赞成她外出读书,还准备托媒人给她找个婆家,以他的话来说‘女儿家读那么多书顶个屁用,将来还不是要给人做老婆生儿子’?耿文佳只好在母亲的暗中帮助下,从家里溜了出来,离家出走来到了南京求学,认识了一群志同道合的人。名字就是这个时候改的,她希望自己文如泉涌越来越佳,所以便起了这样一个名字。

    “解手。”耿文佳冲他一笑,轻手轻脚地推门走了出去。

    房内传来年轻人激烈辩论的声音,耿文佳轻轻叹了口气,往外面快步走去。

    来到这里的人都有自己的目标和追求,可真正能够完成的又有几人呢?乱世迭起战火纷飞,他们究竟能不能学以致用,谁都说不准。更不用提她们这样的女生了!

    耿文佳心里很清楚,自己无论家世容貌都不算出彩,又没有孙怡那样的背景和才学,毕业后若还是一事无成,自己又将何去何从呢?总不能回到那个闭塞的老家,按照家里的安排和一个不认识的人成亲,然后碌碌无为得过完这一生吧?

    耿文佳心事重重地追上了孙怡。

    孙怡听到脚步声原本还有些慌,转头见到是她,笑着停下步子来,“你怎么来了?”

    “黑灯瞎火的,你一个人怎么行?”耿文佳道,“我有些不放心。”

    孙怡亲昵地揽过她的胳膊,“还是你最好了。”

    耿文佳看着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追上修治了吗?”

    孙怡难过地摇了摇头,“没有……他脚步好快,我出来的时候他就已经不见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第五百二十三章·君卓

    “你呀……”耿文佳点了点她的额头,“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平日也是个顶聪明的人,怎么钻进死胡同就出不来了呢?白修治虽然好,但若是对你没这个心思,我劝你还是赶紧放弃吧。天底下的青年才俊何其之多,你又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孙怡听着低下了头,神情幽怨地道,“我……我就是弄不明白,我哪里不好?为什么他就是不喜欢我?”

    耿文佳道,“你哪里都好,可他偏偏就是不喜欢,这又有什么办法?”

    “那……那他喜欢什么?我可以改!”孙怡委屈地含着泪。

    耿文佳有些意外地看着她,“为了别人去改变自己是很蠢的行为,你是聪明人,不应该做这种傻事。何况改变自己又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到时候如果他还是不喜欢,你要怎么办?”

    “我……我不知道。”孙怡摇了摇头,“文佳,你说我要怎么办才好?”

    耿文佳叹了口气,“我不知道,这种事情别人怎么能给你意见?归根结底还是要看你自己的。我只是有点儿想不明白,你到底喜欢白修治哪里?”

    “我……”孙怡红着脸道,“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他和别人有些与众不同。”

    耿文佳道,“你最好先想明白自己的心事,你到底是喜欢他的人,还是因为他高高在上始终没有注意到你,从而让你产生了和他一较高下的怨气。你得弄清楚自己的心,然后再去想办法。”

    孙怡彻底愣住了。

    是啊……

    自己到底是喜欢白修治,还是因为他没有像其他男同学一样追求自己而生气,从而像是要证明给谁看似的,非要让他留意到自己。

    耿文佳见她听懂了自己的话,索性不再多说,甚至没有告诉她最近学校流传着的关于白修治的传言。

    据说他和学校后面不远的一个女生走得很近,有事没事就要往那边跑,甚至还伸手帮着干活。大家都说白修治这是看上了人家,想要去做上门女婿呢。至于这女生是什么来历出身,姓什么叫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而此刻的白修治刚好来到那扇破烂不堪的大门前,他整了整自己的衣襟,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才上前拍了拍门。

    没有人应声。

    白修治好奇地顺着门缝向内看去,只见院子里黑漆漆的,没有一点儿动静。白修治又叫了两次门,仍旧没有人答应。倒是隔壁的邻居闻声走了出来,见到门前的人影后小心翼翼地提着灯笼走过来,等凑近看清楚了之后,这才笑着道,“哟,这不是白学生吗?大过年的你怎么来了?是来找君卓的吧?”

    白修治腼腆地笑了笑,“是啊,她好像不在家。”

    “一大早就出去了!”隔壁的邻居是个上了年纪的婆婆,一头灰白的头发,身上的大褂打着一层层的补丁。她和蔼地笑着道,“整天风风火火忙三火四的,谁都不知道她在忙些什么,一整天也没见到人影。”

    白修治不免有些失望,但还是什么也没说的点了点头,“既然这样我就先告辞了,改天再来看他。”

    老婆婆道,“要不你到我家里来坐坐,说不定她一会儿就回来了呢?”

    白修治客气地拒绝了,“不了,今天是大年三十,万家团圆的日子,我就不去打扰了。”

    老婆婆也没有勉强,苦笑着说道,“这样艰难的日子,有什么好团圆的?”说着便提着灯笼慢悠悠地回了院子栓好了门。

    白修治明知道商君卓不在家,但还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也不知过了多久,整条小巷越发的安静,他这才准备离开。走之前特意在商君卓的门前摆了几颗石子,一颗一颗地磊成了小塔的形状。

    做完这一切,白修治这才失望地转身离开。

    往回走的路上,沿街偶尔传来几声清脆的鞭炮声,夜空中时不时地窜起几簇烟花。

    新的一年就这样来了。

    路过驿馆大门前时,一下子围上来不少无家可归的小孩,伸着脏兮兮的手道,“公子爷,赏个救命的钱吧!”

    “好几天没吃饭了,要饿死啦!”

    “我妹妹得了重病,求大老爷赏个抓药的钱吧。”

    声音一浪接着一浪,白修治被围在中间不得脱身。

    眼见着面前一个个面黄肌瘦的小孩子,他于心不忍地伸手入怀,掏出了一些零散的钞票分给众人。这一下可好,从黑暗里不知涌出来多少人,其中还有不少大人,一个个都伸着手,嘶喊着要钱,甚至不等白修治说话,便要向他的手里明抢。

    白修治哪见过这样的场面,一时间有些傻眼,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就在这时,只听身后传来一阵噔噔噔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明亮清脆的女子声音大喝道,“还不给我散开,都不想活了是不是?”紧接着就是一阵乱棒敲打的声音,乞丐们哎呀几声,一个个抱头鼠窜,但却难得碰到了这样好心的冤大头,谁也不肯走远,眼神贪婪地盯在白修治的身上。

    白修治听得声音,高兴地转过身去,“君卓,你怎么来了?”

    商君卓穿着一件不合身的破棉衣,一看就是她父亲留下来的,上面打着不少的补丁。她留着和男人一样的短发,皮肤干燥枯黄,只有一双眼睛异常的明亮。她手里提着一根大木棒,指着周围的乞丐骂道,“有手有脚的不思进取,就想着怎么占人便宜,还没挨够打是不是?都给我滚!”

    乞丐中顿时响起了几个声音,“干你什么事儿?又不是向你要的?”

    商君卓把眼睛一瞪,“丫的,你还敢顶嘴,我看你就是欠揍!”

    说罢抡起了木棒又要冲过去。

    白修治一把抓住她,“算了算了,大年夜里就不要打打杀杀的了。”

    商君卓这才作罢,一扭头见到白修治胸前的衣襟都被乞丐抓脏了,她立刻帮着擦了擦,埋怨着道,“你可真是烂好心,干嘛搭理这些人?帮了一个还有第二个第三个,整个南京有多少这样的人,你能帮得过来吗?没得给自己惹上麻烦。天底下比他们还艰难的人也有,要是人人一遇到过不去的坎就做乞丐,那我们的国家和民族还有什么希望?你这不是在帮他们,而是在害他们呀!”

    白修治笑得弯了眼睛,“好,我记住了,下次不会了。”

    “还敢有下次?”商君卓提着棒子在他的眼前晃了晃,“再有下次,我打得就不是他们了。”

    周围的乞丐见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了话,一个个讪讪地缩着肩膀又躲进了黑暗中。白修治问道,“你这是去了哪里?”

    “别提了。”商君卓大咧咧地摆了摆手,“进山捡柴火去了!天气越来越冷了,我父亲那边没了柴火,他一个大人还能坚持,可苦了那些小孩子们。我今天天没亮就进山了,来来回回四五趟,才捡了不到一车柴。现在的日子不好过,进山捡柴的人特别多,山脚下光秃秃的,能烧的东西都被人捡走了,要走很远才能捡到一些烂木头。”

第五百二十四章·乞丐

    白修治望着眼前的商君卓。

    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寒冷的关系,她的小脸被冻得红扑扑的,就像个圆圆的苹果,让人恨不得伸手捏一捏。

    当然,他可不敢贸然伸手,否则非被脾气火爆的商君卓掰断手指不可。

    白修治压住心里的念头,微笑着问道,“为什么不花钱买些柴,你一个女孩子家这么辛苦,万一在山中出了什么事儿可怎么办?”

    商君卓愣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紧接着便哈哈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事情一般,不但笑得直不起腰,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白修治被笑得莫名其妙,一脸诧异地看着她。

    商君卓笑得浑身无力,抓着白修治的手臂笑了好一会儿,这才慢慢停了下来,一边擦着眼泪一边道,“你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富家大少爷,怎么可能知道我们这些底层老百姓的日子?大少爷,买柴可是要花钱的,教会那边连饭都快要吃不上了,哪还有闲钱去买柴呀!说真的……你该不会故意这样说,拿话来嘲笑我的吧?”

    白修治白皙的脸上顿时漏出一副羞涩的红,他连忙摇了摇头,磕磕巴巴地解释道,“怎么会?我没有这样的意思,只是……只是……这个……”

    商君卓大大方方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开玩笑的,你不用往心里去。”

    白修治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来找过你?是隔壁的李婆婆告诉你的吗?”

    商君卓道,“对呀。我才从教会回到家里,看到了你在门前留下的记号,这才知道你应该是来过了,就跑去李婆婆的家里问了问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李婆婆说你刚刚离开,我就赶紧追过来了。大年夜的你不老老实实的待在学校里庆祝,怎么跑出来了?”说到这里,她故意压低了声音道,“我跟你说,除夕之夜每家每户的老祖宗都要从阴间回来享受祭拜和香火,这个时候大街上最不干净了,看你长得白白净净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肯定最受那些孤魂野鬼的钟爱,要是被他们缠上了,轻则大病一场,重则有性命之忧啊!”

    白修治一脸无语地看着她,“我好歹也是读过书的人,怎么会相信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你别拿这些吓唬还小孩子的话来吓唬我,我才不会上当呢。”

    商君卓笑道,“你这是要回学校吗?我送你回去吧,免得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连个说话的伴儿也没有。”

    白修治温柔地笑道,“我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让你送我呢?等我回了学校,你一个人要怎么回去?还是我送你吧……”

    商君卓却撇着嘴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一番,“就你还大男人?你长得比我还像个女人,我们两个并肩走在一起,那些起了歪心思的坏人肯定第一个冲你下手,我就像个壁花似的,怕是根本没人看得到。何况我一个人来来去去的早就习惯了,倒是你……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仿佛风一吹就会倒,还没有我一半强壮呢。走吧走吧,反正也闲来无事,我就当做好事,先把你送回去再说。”

    白修治却不满地蹙了蹙眉头,“你不要小瞧我,真要是动起手来,你未必是我的对手,我的力气还是很大的!”

    商君卓心里一阵笑。

    这家伙……居然拿自己来比较,她完全可以让出一只手来也能把他分分钟搞定。论力气,一般的男人都不是对手,毕竟她自小就一直做着各种复杂沉重的劳作,最辛苦的时候甚至在渡头帮人搬货,小小的年纪就能扛动几十公斤的重物,惊得那些瞧不起她的男人一个个瞠目结舌,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不过商君卓却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和他争辩,听后也只是一笑,却什么也没说的率先往南京大学的方向走去。

    白修治见状一愣,想也没想得跟了上去。

    不死心地乞丐又呼啦啦的围了上来,“公子爷,赏几个救命的钱吧,几天没吃过东西了,再这样下去一家老小就真的要饿死了,天老爷保佑您平步青云富贵发财,长命百岁啊!”

    “公子爷,给我几个买药的钱,我妹妹病得真的很重,再不吃药就要病死啦!她才只有四岁,她要是死了我身边连个亲人也没有了!”

    说话的小乞丐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许多地方都划破了口子,露出里面黑色的棉絮。他看着也就七八岁的样子,面黄肌瘦只剩下一把干吧骨头,可怜兮兮的抓着白修治的手不放开。

    白修治露出了恻隐之心。

    他琢磨着要拿多少钱才够请一个大夫过来……

    小乞丐平日里沿街乞讨,最懂分辨人的脸色,一见他露出这样的表情,顿时心中一喜,直接跪在了地上向白修治不住地磕头,“公子爷,求求您了!公子爷,发发慈悲吧!”

    就在这时,已经走到前头的商君卓见他这个老好人又被乞丐围在了中间,眉头一皱,提这个棒子就转了回来。

    围着白修治的乞丐里三层外三层的,最外面的人因为手脚慢没有抢过里面的人,本来还有些着急,眼见着商君卓像是一只母老虎一般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他们连叫了两声‘哎哟,我的妈呀!’,吓得转身就跑,人群见识了商君卓抡着棒子打人的模样,知道她是个横冲直撞不管不顾的人,立刻便做鸟兽状散开,只有最里面的几个人还舍不得放过白修治这个冤大头,死死地抓着他不肯放手。

    商君卓走到前面去,二话没说得直接将小乞丐从地方抓了起来,板着脸问道,“你妹妹得了什么病?你来说说看。”

    小乞丐见她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本能地吞了口唾液,“你……你要干什么?”

    商君卓放开了他的衣领,冷冷地道,“小小年纪就这样撒谎,长大了能有什么出息?”

    “我……”本来伶牙俐齿的小乞丐被她的气势所震慑,磕磕巴巴地回道,“我是个乞丐,本身也没什么出息,再说我也没撒谎……”

    “呸!”商君卓毫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我经常打这里经过,也不是一次两次见到你了。你妹妹从两年前就开始生病,一直病到现在居然都没有事,要不就是你妹妹吉人自有天相,不论多大的病症到她的身上都会自愈,要不就不是什么大毛病,自己躺两天也就好了。既然这样还吃什么药?”

    小乞丐气得满脸通红,“你这个臭婆娘!又不是问你要钱,干你什么事?”

    “哼,姑娘就是看不上你这坑蒙拐骗的手段。”商君卓抱着胳膊高高在上地道,“连个借口都想不出来,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赶紧给我远点儿站着去,再往前靠,就跟我手里的棒子好好地亲近亲近。”

第五百二十五章·生气

    小乞丐吓得退开了两步。

    商君卓不再理他,转头盯着白修治身边的男子,“还不把你的脏手给我撒开?”

    男子木讷地松开了手,不忿地嘀咕道,“看你这破衣娄嗖的,怕是也跟我一样,都是想占人家的好处吧?大家都是一样的心思,你有什么资格小瞧我们?”

    大概因为忌惮商君卓,他一边说一边往后退,等彻底说完话时已经缩到了墙根处。

    气得商君卓咬牙切齿,“你说谁占好处?就算要占,也是他占我的便宜……”

    话一出口,又觉得不妥。

    青年男女之间占便宜,那成了什么样子?被有心人听到还指不定要怎么想呢。

    商君卓这样大大咧咧的人也禁不住红了脸,好在夜色正深,白修治又隔着一段距离,所以应该没有看见吧?

    她连忙收敛心神,但气势却没有先前那般强硬了,“看你有手有脚的,干点儿什么养活家人不好?非要出来做乞丐,以后儿女也都有样学样,跟你一起讨饭要钱吗?”她轻轻叹了口气,继续道,“你要是还有一丁点儿志气,等过完了年可以去渡头那边找个叫王三儿的人,他是那边的扛把子,手底下养着不少搬货的力工,你跟他提我的名字,他会每日给你结一次工钱的,虽然是辛苦了一点儿,但总比这样饥一顿饱一顿的强。”

    说完,她没有停留,夹着木棒子就往前走,眼见着白修治还愣在当地,她猛地一嗓子,“你还看什么?跟上来啊!”

    吓得白修治一个激灵,像个贴心顺服的小媳妇一样快步跟了上去。

    角落里的乞丐见到这样的架势,等两个人走远了还在不断地嘀咕着,“哎哟哟,挺好的一个小伙子,怎么找了这样凶悍的一个老婆,这辈子还有活路吗?”

    商君卓的步子很快,白修治费力地小跑了一段路才追上来,“你慢一点,又没有人追你,干嘛走得这么急。”

    “我向来都是这样的。”商君卓面无表情地道,“谁像你一样,走个路也慢吞吞的,真不知道你以后怎么办?”

    白修治听她的语气中似乎带着几分不悦,忍不住偷偷瞄了瞄她的脸色。清冷的月光下,只见商君卓平静地注视着前方,眼神倒映着漫天的星光,仿佛流淌着一条星河。

    白修治一时间看得有些痴了。

    商君卓注意到他的视线,扭过头瞪了他一眼,“看什么?小心我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白修治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怎么总是这样凶巴巴的?”

    “对啊!我就是这样!”商君卓仿佛更生气了,“你要是嫌弃这会儿和我分道扬镳还来得及,以后别来找我就是了。”

    白修治叹了口气,“我又没有说什么,是谁惹到你了吗?怎么好端端的忽然就生起气来。”

    商君卓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她低着头没好气地道,“谁生气了?大过年的我什么要给自己找不自在?快点儿走吧,把你送到学校我还得回家呢。”

    白修治点了点头,沉默地与她并肩而行。

    走了一段路,商君卓忽然道,“你会不会觉得我这个人很不好相处,脾气也有些古怪?”

    古怪嘛……的确是有一点儿,但不好相处却谈不上。

    “不会啊。”白修治温和地笑着道,“你这个人性格直来直去的,说话办事比一般的男人还要坦荡,很像过去的行侠仗义的侠客。”

    这话商君卓喜欢听。

    她顿时一脸高兴,笑容从嘴角止也止不住地流露出来,“真的吗?”

    “当然了。”白修治理所当然地道,“不然我为什么要和你来往走动呢?”

    商君卓满意至极,先前的不痛快一扫而空。

    白修治关心地问道,“你忙了一天,累不累?”

    “累是肯定累的。”商君卓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疲惫,无奈地说道,“要走那么远的路,还要爬那么高的山,从山顶把木柴费力地搬下去,这也就是我吧,如果换作你,说不定早就累得瘫倒在地,连步子也迈不出来了。”

    白修治道,“也没那么夸张吧,你可不要小瞧我!不如下次你去捡柴叫上我,我们当面比拼一下,看看到底谁会第一个累到起不来。”

    商君卓并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你不用读书的吗?课业那么繁重,哪还有闲工夫跑出来陪我满山疯跑呀?再说了,你一个大男人,就算比我厉害也不算什么吧,有什么好比拼的,你好意思吗?”

    白修治被问得说不出话来。

    他尴尬地挠了挠头,“说得也是,不过你可不是一般的女子,十个寻常男子也未必顶得上你一个。”

    商君卓笑着问道,“你这是在夸赞我吗?”

    “嗯。”白修治道,“你一个女孩子,不但要管着家里的事情,还要帮父亲分担教会那边的工作,难道还不厉害吗?”

    商君卓不好意思地道,“有谁天生就是厉害的?我也想像你的妹妹一样,自小就被家中长辈呵护的捧在手心里,可是人各有命,我既然投生在这样的家庭里,自然就要为家里分担了。你看看我的手……”说着,她把自己的手伸到了白修治的面前。

    修长的手指上布满了伤口和老茧,显得异常粗糙,一看就是常年做苦工的手。

    商君卓道,“我也想整天拿笔练字绣花女红,可家里的活谁来干呀?”

    白修治盯着她的手,有一瞬间的心疼。

    商君卓忽然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可千万别露出这样一副表情来,好像我多苦大仇深一样。能有今天这样的生活我已经非常得知足了,而且每天忙前忙后得也很充实,我都已经习惯了。倒是你,最近有没有给家里写信?我看你妹妹好像挺关心你的样子,你记得没事儿的时候多写信告诉家里自己的消息,也免得她们牵挂惦记。”

    白修治道,“当然有写,不然蓉萱又要像个老妈子一样追着我问了,恨不得连我每天吃几个包子喝了几口水都要问得清清楚楚。”

    “蓉萱……你妹妹叫蓉萱呀,真是个好名字。”商君卓道,“人家也是关心你嘛,你这个做哥哥的居然还不领情。你一个人离家在外远隔千里,她们怎么可能不担心呢?”

    说话间到了南京大学的后门,商君卓停住步子,“我就送你到这里,赶紧回去吧。”

    白修治却没有心急离开,而是问道,“过两天我可能要和几个合得来的同学去苏州游玩,你要不要一同去?”

    商君卓一愣,没想到他会这样突兀地邀请自己。不过她很快便摇了摇头,直接拒绝道,“我哪有这个闲情逸致呀,家里还有一堆的事儿等着我呢。你好去好回,路上注意安全。”

    虽然这答案早在白修治的预料之内,但他还是有些失望地道,“其实也没有几天,不会耽误你很多事的……”

    商君卓还是摇头,“我和你们这群人又不熟,凑这个热闹做什么?”她生怕白修治还要啰嗦着劝自己,利落的转身便往前走,“我回去了,你也早点儿休息吧。哦,对了……”她猛地停住步子,转过头来,整个人被笼罩在路灯昏暗的光影下来,“白修治,祝你新年快乐。”

    说着,也不等白修治回答,裹紧了身上的棉衣,脚步轻快地消失在了街角。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迟迟没有挪动步子的白修治微微一笑,轻声道,“也祝你新年快乐,君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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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枝寒介绍:
纸醉金迷的上海滩伴随着步步杀机,十里洋场繁华迷醉,重活一世的白蓉萱为了找出陷害母亲、杀害哥哥的凶手,迫不得已女扮男装回到祖宅寻找真相……北枝寒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枝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枝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