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六章·三思
唐氏温柔地看着她,疼爱之情溢于言表。
吴妈则无奈地摇了摇头。
唐氏道,“这都是从哪儿听来的话?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就跟着人云亦云的胡说。”
“我当然知道了。”唐学茹认真地点了点头,脸色郑重地说道,“这还是前年哥哥带我去茶馆听《隋唐演义》的时候从说书人那里听来的,我觉得这句话特别的豪气,所以一下子就记住了。”
吴妈道,“茹小姐的记性可真好,要是我没记错的话,那时候正好刚过完了年,还没出正月吧?就因为荛少爷带您出去这一次,他可狠狠挨了老爷一顿板子,一直在床上趴到清明的时候才见好,刚能走路就被老爷拎去了铺子里帮忙,说是省的在家里不安分,带着妹妹胡闹。现在看来,倒不像是少爷胡闹,而是有人在背后撺掇的。”
唐学茹嘿嘿一笑,“不过自从那次的事情之后,哥哥就变得十分小心起来,遇到我都恨不得拐着弯走,简直是一点儿义气也不讲。亏得那说书人讲得那么好,他却什么都没学会。”
唐氏道,“你虽然胆大不怕,可有没有想过家里人的感受?要是你死了,你祖母得多难过呀?还有你父母,兄弟姐妹……你难道一点儿都不心疼他们吗?你祖母年纪大了,可受不了这样的刺激,要是一时有个不痛快,你说该怎么办才好?”
唐学茹眨了眨眼,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吴妈知道唐氏说这么多话的原因,闻声也跟着帮腔道,“要是这样死成了也还罢了,可万一只是受了重伤又该怎么办?缺胳膊断腿或是被毁了容,不但连门都出不了,甚至都没法照顾自己,那不是更可怜吗?”
唐学茹被吴妈的话吓了一跳,“不……不会这么严重吧?”
“怎么不会?”吴妈故意吓唬她,“俗话说刀剑无眼,跟那些什么都不顾的街头混子斗狠,就好像和野兽搏斗一般,最后不是你伤了它就是它伤了你。人家可不会因为你是个半大孩子就对你客气,到时候刀子直接捅过来,你要往哪里躲?”
唐学茹张了张嘴,“我才不会站着挨打呢,他们打我,我也要打他们!”
唐氏微微一笑,“又开始说傻话了。外面可不比家里,大家都知道你年纪小,所以无论什么事都让着你。外面的人又不管你是谁,单凭你这点儿微末力量,怎么可能是他们的对手呢?”
唐学茹不服气,正要开口,唐氏却抢着道,“别的都不说,真要是动起手来,你连荛哥都比不过。还记得去年你把他给惹急了,他把你抓起来教训的时候了?当时吓得你直往祖母那里跑,荛哥自己本身还是个孩子,和那些常年在刀尖儿上舔血上的人怎么能比?老人们常说人得知道自己的斤两,就是告诫我们要量力而行。你一直是家中长辈的掌中宝,长这么大也没受过什么磨难,自以为已经有了本事,所以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真把你放出去,只怕你一天都生活不了,当天就要哭着喊着回来了。”
唐学茹道,“不会的!”
唐氏收起了笑脸,一本正经地说道,“那你要不要和姑姑打个赌?我去和你父亲说,让她现在就把你放出来,你只要能平平安安地在外面生活一天,以后不管你做什么,家里都不会插手,怎么样?”
唐学茹还没从来没见过姑姑露出这样的表情来呢。
她一时有些胆怯,说不出话来。
唐氏道,“人都是这样的,在家的时候不觉得有多好,可真正出了门,就知道世上没有比这里更宝贵更温暖的地方了。”
吴妈在一旁接口道,“要不怎么有句话叫身在福中不知福呢?”
唐学茹若有所思地低下头,脸色出奇地郑重。
唐氏暗暗点头,继续道,“那天你不管不顾的冲上去,万一出了什么事儿,就没有想过同去的姐姐姐夫的感受吗?”
唐学茹茫然地抬起头,“我去抢自己的东西,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唐氏叹了口气,“我听说当天要带你们去渡头玩是自力的主意是不是?你出了事儿,他这个始作俑者自然难辞其咎,就算家里人不怪他,可他自己能过意得去吗?以后还怎么有脸和岳家走动呢?回头再影响了他和学萍之间的感情,你姐姐的这辈子不就毁了吗?何况还有蓉萱,她平时待你怎么样你是最清楚不过的,你要是出了事儿,她这辈子都会自责愧疚不已,以后还能有笑脸吗?”
唐学茹想到那天白蓉萱生气的模样,后知后觉地道,“难怪她那天发了那么大的火,不管我怎么哄她都没用,原来是因为这个呀!”
“家里人疼爱你,你自己也得拿自己当个宝贝才行呀!”唐氏笑着道,“那项圈再怎么宝贵也不过是个物件,丢了就丢了,你祖母还能说什么不成?但你要是受了伤害,哪怕只是擦破了一点儿皮,也足以让她难受一阵子的了。”
唐学茹总算明白过来。
唐氏却没有就此停下,而是继续道,“而且你得记住一点,你是个女孩子,很容易吃亏的。像那些流氓地痞躲还躲不过来呢,哪有上赶子往人家面前冲的道理?”
唐学茹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当时不是太着急了嘛,所以什么都没有想到,满脑子都想着那项圈不能就这样落入他们的手中……”
唐氏道,“这就是你父亲生气的重要原因了。他之所以会这样罚你,并不是因为你去抢了项圈,而是因为你太过冲动,什么也没有考虑清楚就追了上去。遇到事情的事情要三思而后行,这样冲动不计后果完全是莽夫才有的行为,你是个聪明孩子,肯定知道这里面的区别,是不是?”
唐学茹有些诧异地望着唐氏,不安地问道,“姑姑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唐氏笑着道,“姑姑年轻的时候脾气和你有几分相似,做什么事都以自己的想法为主,为此走了不少的弯路,最后落得今天这样一个下场。姑姑不想你和我一样,所以才出言提醒,希望你能记住我的话,以后遇事先想一下后果,然后再琢磨该怎么做。不然你早晚有一天会因此吃亏的……”
唐学茹点了点头,诚恳地道,“姑姑的话我都记下来了。”
唐氏笑了笑,又坐了一会儿这才起身告辞。
等唐氏走后,唐学茹望着一桌子的木偶,忽然有些提不起兴致来,她呆呆出了会儿神,直到春桃上前来不安地关心道,“茹小姐,您没事儿吧?”
第四百六十七章·而行
唐学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问道,“练字的纸和笔呢?”
春桃一呆,“我看您这两天一直在摆弄木偶,以为短时间不会写大字,所以把纸笔收起来了……”
唐学茹道,“把木偶妥善收起来留着以后玩吧,我还是先练字好了。”
春桃没想到唐氏的一番话就能让她这样懂事,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唐学茹催促道,“愣着干什么?快去快去!”
春桃这才麻利地收起了木偶,又把纸笔都找了出来。唐学茹开始研墨,收起心思认认真真地写起大字来。她还抽空给白蓉萱写了封信,由春桃负责转交。
信上只有一句话——我知道你为什么生气了,我以后都不会那样了!
白蓉萱看着忍不住笑了起来,什么也没说得把信收了起来。
等春桃走后,她才吩咐小圆去把吴介叫过来。
吴介现在已经完全适应了唐家的节奏和生活,而且办事一板一眼的,让唐崧舟和严管事都十分的满意。严管事甚至准备等自己有一天老得不能动了,让吴介来接手自己的职务。唐崧舟却知道吴介将来是要留给白修治的,所以让严管事多多扶植阿顺。
原本对吴介的到来充满敌意的阿顺得知消息后,总算收起了自己的戒备,面对吴介的时候敞开了心扉。
年前商铺里有些缺人手,唐崧舟见吴介是个机灵的人,让他跟在唐学荛的身后去了铺子帮忙,顺便也能长长见识。
小圆扑了空,苦着一张小脸回来道,“阿顺说吴介哥哥去了铺子那边,要是萱小姐着急的话,就让阿顺跑个腿过去招呼一声,若不是什么急事,可以等他晚上回来的时候再叫过来。”
白蓉萱笑道,“知道了,那你去玩吧!”
小圆欢快地点了点头,“我就在门前玩,萱小姐有什么事儿只管吩咐我。”说着便蹦蹦跳跳的出了门。
等晚上吴介回到家里来,从阿顺那里听说白蓉萱找过自己后,连忙简单洗漱了一番后匆匆来见白蓉萱。没想到她却去了唐氏那里,还陪着唐氏吃了晚饭。吴介想了想,追去了唐氏的住处。吴妈见到儿子十分意外,连忙迎上来问道,“你怎么来了?在外面忙活了一天,吃过饭了没有?”眼看着儿子的又长高了不少,也不像之前那般清瘦了,她欣慰地笑了起来,看儿子的眼神充满了高兴。
吴介道,“还没来得及吃,听说下午萱小姐找我了,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办。”
吴妈听说是有正经事,连忙道,“那你等着,我去给你问问。”说着便转身进了屋,没一会儿工夫白蓉萱走了出来。她拉着吴妈的手细细叮嘱道,“一定要看着她吃了药才行,千万别让她觉得麻烦,难得吃了管用……”
吴妈小声道,“夫人不是嫌麻烦,是舍不得吃,药材得来不易,等吃没了这些不就没了嘛。她怕麻烦治少爷,所以一直算计着吃呢。”
白蓉萱听后笑着道,“好像谁不知道她心疼儿子似的。”
吴妈道,“您也是一样,在夫人的心里分量都是一样的。”
白蓉萱也不过是顺嘴开了句玩笑,她又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哪还能跟自己的亲哥哥争风吃醋呢?
她向吴妈告辞,与吴介往自己的院子走。
吴介谨慎地问道,“萱小姐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儿?”
白蓉萱见四下里无人,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最近有没有留意相姨娘那边的动静?”
吴介道,“最近家里事情多,您又没有特别的吩咐,所以我便没怎么留神。怎么了?难道您又有什么新发现?”
白蓉萱轻声笑道,“那倒没有,只是眼看着过年了,觉得长房那边这样安静有点儿反常。”
吴介道,“长房大老爷都回来了,相姨娘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这要是被人察觉了,她还有活路吗?”
话是这样说,但白蓉萱总觉得相姨娘有些反常。不过她虽然重活两世,却也对男女之事懵懵懂懂,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吴介问道,“要不要我留神盯着些?”
白蓉萱想到他最近每天都忙碌异常,摇了摇头,“不用了,你就多帮铺子那边的忙吧,趁着年轻多学些本事总是有好处的,说不定将来也用得上。”
若是日后跟着哥哥回了上海,就需要他帮着哥哥分担许多事务,吴介能多懂一些,到时候两个人也不会手忙脚乱的不知从何入手。
吴介答应了一声。
正好来到了白蓉萱的房门口,白蓉萱便让他去用饭早些歇了,明日还有得要忙。吴介恭敬地行了一礼,快步转身而去。
日子就这样过了几天,唐学茹那边异常的消停,每天除了读书就是写字,而且格外地认真,从春桃拿出来的字帖来看,字迹有明显的进步。唐崧舟看了十分欣慰,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唐老夫人和黄氏相视而笑,同时松了口气。
黄氏知道这是唐氏的功劳,第二天拉着她的手好一顿感谢。唐氏哭笑不得地说道,“你和我这么客气做什么?学茹能早点儿懂事,你和母亲都能少操一点儿心,何况我也是唐家的人,难道你们还要把我看外了不成?”
黄氏道,“要我说你也真是太能藏拙了,既然有这样的好本事,早就该请你出山的,大家何必兜这么多圈子呢?”
唐老夫人笑着道,“有些事也要水到渠成才好,强扭的瓜毕竟不甜。”
大家喜气洋洋地说着话,董家那边派了管事来送年节礼。这边礼物刚入库,天津的邱家居然也派了管事带着一大车礼物登门拜访。邱家毕竟不同于其他人家,就算唐家低调没有张扬,但还是露出风去,第二天唐崧舟一出门便被拉住了询问,“唐老爷,没想到你们家天津邱家还有这样的交情呢?”
那一大车的礼物价值不菲,肯定是关系非常好才会送得出手。
唐崧舟生怕别人误会,连忙解释道,“邱家的二公子与我苏州大姐家的女儿定了亲,年后就要定日子了,邱家也是客气,今年特意派了管事的拜访,倒让我们心里不安。”
他这个人素来老实诚恳有什么说什么,大家听了恍然大悟,一齐说着恭喜。
唐崧舟客气地道过了谢,带着儿子和吴介去了茶叶铺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邱家的这层关系,唐家的茶叶生意也顺势水涨船高,登门的客人络绎不绝,把掌柜的乐得合不拢嘴。
唐崧舟无奈地叹了口气,“这算什么事儿,居然还借了邱家的光。”
唐学荛却没往心里去,“您管借谁的光呢,只要生意好,谁来买茶叶咱们不照常卖?”
唐崧舟摇了摇头,转身去了账房。
又过了两日,上海白家派了王德全和几个掌柜的前来向唐氏报账,顺便带了则大太太准备的年节礼。王德全把账本恭恭敬敬地交到唐氏手中之后,又带来了一个消息,“二房的睿少爷要成亲了,定了重庆杜家的小姐。”
第四百六十八章·杜家
唐氏起初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但很快就明白了王德全口中的杜家小姐是什么人。
她恍惚地问道,“是和元裴交好,从前嘴里总提起的那个杜家吗?”
王德全小心地打量着她的脸色,点头道,“正是那个杜家。杜家的大少爷和咱们家三爷关系匪浅,两个人相见恨晚,要不是王家的老太爷出面阻拦,说不定他们就要拜把子结成异姓兄弟了。”
唐氏点了点头,“你不说我都要把他们忘记了,当初元裴在重庆去世,好像杜家那位大爷还亲自扶棺北上,一路护送着元裴的尸骨回乡。不过他只在白家待了两天,没赶上元裴下葬就匆匆离开了。”
“夫人好记性!”王德全道,“没错,当年的确借了杜家不少的势,咱们三房在重庆的买卖也多是靠杜家的人帮着从中牵线,自从三爷没了之后,更是没少受杜家的恩惠,要不是他们时时照顾着,那边的买卖只怕也很难做。”
唐氏轻轻叹了口气,“没想到才过了这么多年,二房居然和杜家连了亲……”
王德全怕她误会杜家,连忙解释道,“夫人有所不知,杜家虽然不如白家家底大,但在重庆也是独掌一方的人物,而且杜家满门都是能人,高寿健在的杜老太爷不必说了,他的两个儿子更是难得的人中龙凤,不然以三爷那么精明的人,怎么偏偏愿意和他们家来往呢?可这两个儿子再怎么厉害也不如杜老太爷最小的女儿,如今年过四十还没有成亲,仍是孤身一人的老姑娘。可论起经商的眼光和手段,就是一百个男人加在一块也不是她的对手,现如今整个杜家虽然是杜家大爷说了算,可背地里却全要靠她支招,外人都说有这样厉害的女儿在家中坐镇,也难怪杜老太爷舍不得送她出嫁了。”
唐氏和吴妈听得十分惊奇,两个人面面相觑,没想到杜家还有这样的故事。毕竟现如今这个年代,居然有女人能在娘家待到四十岁不嫁人的,倒也是一件奇闻。
王德全道,“外人所说都是道听途说当不得真,其实这里面还有个秘密。杜小姐年轻的时候曾经有了婚恋的对象,两个人也都彼此钟意情投意合,只可惜对方是个短命郎,没等到成亲人就没了,杜小姐伤心不已,甚至想要出家为尼,这辈子宁可为他守着也不肯另寻新人。杜老太爷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自然是舍不得,便答应她在家里做居士,以后都不许人再提让她嫁人的事情。杜小姐感念娘家的恩情,所以对杜家的事情特别上心,有个大事小情的也乐意帮着出主意,她又很有眼光,分析起商界的事情头头是道,而且事情十有八九会按照她的推断进行,让人不得不服。当年三爷在重庆的时候,我有幸跟在一旁跑腿见了杜小姐两面,虽然长相普通,却惊才绝艳,凭着这样一副才能,在杜家很有发言权,有些事就连杜老太爷也会听她的安排。”
吴妈感叹着道,“一个女人能活成这样,也算是不易了。”
唐氏道,“也是摊上了好人家,有这样开明的父亲和兄长,才能撒开手脚让她说话办事。”说到这里,她温柔地笑了笑,“说起来我也算是好命,有家族兄长帮衬,要不然还不知道现如今的日子要怎么过呢。”
王德全见话题说着说着就跑偏了,连忙道,“现如今二房和杜家做了亲家,以后怕是要一支独大,不受控制了。”
唐氏脸色微变,有些不解地问道,“杜家远在重庆,怎么会想到和白家搭亲?这里面可还有别的什么事?”
王德全道,“说来也巧,这位杜家的小姐是杜家大爷的掌上明珠,自小就爱得什么似的,什么苦也没有吃过。想当初治少爷出生之后,有一次三爷到重庆去收账,杜家大爷请喝酒,两个人酒过三巡还开起了玩笑,杜家大爷说要把杜小姐许配给治少爷做媳妇,问三爷愿不愿意?三爷自然是满口答应了,两个人谈得其乐融融的,就差直接把婚期定下来了。可等第二天醒了酒,两个人都像是忘了之前的事情一般,没一个人再提过半句,这件事儿也就搁置了。之后三爷病逝,您又和治少爷回了杭州,三房与杜家的来往不多,这门婚事便彻底地没戏了。”
吴妈听着皱了皱眉,“那杜小姐又怎么会和二房牵扯到一块去?”
王德全道,“说实在的,杜家大爷那个人行事光明磊落,为人不但豪爽而且非常的仗义,在重庆颇有威名,谁家的日子要是过不下去了,只要到杜家打一声招呼,杜家打听一番,若事情真是如此,杜家必定会出手相帮。但若是那好吃懒做的人想要浑水摸鱼,给杜家知道真相后,便要被杜家大爷提着棍子狠狠地修理一番。杜家老太爷为此不知发了多少脾气,但杜家大爷就是不肯收敛,好在他为人坦荡,外界对他的风评极佳,杜老太爷上了年纪后精力不济,也就没功夫再去管他了。”
他声音微顿,又继续道,“以杜家大爷的脾气,像二房那样的做派是根本看不上眼的。当初三爷还活着的时候,杜家大爷就总是提醒他要提防二房,最好能把他们单独分出去,免得将来二房做了什么丢人现眼的事情,让整个白家都要跟着蒙羞。不过当时家里的老太爷还活着,三爷虽然备受器重,但也不好当着他的面去说这些,否则以老太爷的疑心,指不定要怎么怀疑三爷呢。杜家大爷也知道三爷在家里的位置不上不下的有些尴尬,所以只是点了两次,之后就什么都不说了。当初听说杜家要和白家搭亲的时候我也十分意外,不知道杜家大爷这是怎么了,居然把自己的宝贝女儿往火坑里推,明明当初最看不上二房的人就是他了。”
唐氏点了点头,“难道是这杜小姐有什么隐疾?”
“没有!”王德全道,“自从三爷没了之后,三房虽然重庆去得少了,但那边还有铺子和掌柜的,年年都有消息送过来,其中就有不少关于杜家的。据说这位杜小姐出落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有倾国倾城之貌,见过的人无不惊艳,登门求亲的人不在少数,吓得杜家大太太出门办事都不敢带着她,唯恐惹出什么麻烦来。”
这样一来就更让人不解了。
第四百六十九章·胜负
王德全继续道,“我也打听了一番,听说今年七月份杜小姐陪着杜家大太太到上海来走亲戚,杜家大太太的娘家妹妹嫁去了姚家,姚家的长子定亲,杜家大太太过来参加外甥的婚事,杜小姐跟在母亲的身边,刚好就给睿少爷看到了。睿少爷对杜小姐一见倾心,说什么都要娶回到家里来。蔡二太太开始还有点儿看不上杜家,想给睿少爷娶顾家的八小姐,可睿少爷自己愿意,蔡二太太又是个拿儿子没办法的,最后只能硬着头皮去求亲。没想到杜家大太太想也没想得拒绝了,还说女儿年纪小,要多留几年,更舍不得她远嫁,准备在重庆当地找个合适的亲家。自从二房当家之后,蔡二太太去哪里不被人敬着?头一次受这么大的气,要不是顾忌着姚家的颜面,只怕当场就要发作。姚家见状也派了两个媳妇去劝和,还把白家的情况分析给杜家大太太的听。可杜家大太太说什么都不答应,在姚家参加完婚礼一天都没有多待,赶着回了重庆。”
吴妈听得十分解气,冷笑着道,“蔡二太太厉害惯了,也该有个人治一治她才行!”
唐氏却无奈地摇了摇头,“可如今婚事已经定下来了,可见兜兜转转的虽然费了一番力气,但二嫂还是得偿所愿了。她那个人呀,只要是想办的事情,绞尽脑汁也要办成,是个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我虽然和她打交道不多,但还是知道她的厉害的。”
吴妈恨恨地道,“她那个人一肚子坏水,夫人您还叫她二嫂?”
唐氏道,“她到底是白家的人,这一声二嫂叫得原也应该。何况说不定人家更嫌弃我,只当我不配叫呢。”
吴妈气呼呼地哼了一声。
王德全道,“夫人这可猜错了,最后婚事能成,原和蔡二太太没什么关系。蔡二太太在杜家大太太这里吃了闭门羹,就说什么都不答应这件事儿了。就算睿少爷自己坚持,她也是胡搅蛮缠乱闹一通,逼急了就要上吊跳井,寻死觅活得把家里折腾得不可开交。蔡二太太本身就不大瞧得起杜家,在她的眼中睿少爷若是搁在过去,优秀的可以去迎娶公主,杜家在重庆还数得着,放到上海来又怎么够看?她一心想要给睿少爷娶个强有力的妻族做臂助,帮衬着睿少爷更上一层楼,把家主这个位置做得稳稳当当。现在要说上海数一数二的人家非闵家莫属,可惜闵家人丁不旺,到了这一辈只有闵六爷一个男丁,蔡二太太有心无力,只能往稍逊一筹的顾家使劲儿。要说顾家的八小姐年纪实在小了些,而且据说相当刁蛮任性,被顾家老安人宠得不像样子,配给睿少爷的话,除了家门没一处合适的。偏偏睿少爷也是个有主意的人,根本就没将蔡二太太放在眼里,任凭她怎么闹也不肯松口,气得蔡二太太回娘家告状。蔡家的两位大爷听说之后也来劝睿少爷,让他以家门兴盛为己任,先娶了顾家八小姐回来,这样白顾两家就算是被捆在了一条绳子上,否则任凭闵家这样发展下去,早晚有一天四大家族会失去平衡,到时候闵家一枝独秀,其他三大家族就等着被吞饺子一样的被他吃到肚子里去吧。如果真喜欢杜家的小姐,可以娶回来做个姨娘,以白家的地位来说,倒也不算委屈了杜小姐。”
吴妈听着撇了撇嘴,“这可真是应验了那句老话,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蔡家都是群会算计的人,什么事都把利益摆在最当前,一点儿亏都不肯吃。”
唐氏倒是一脸的平静,“白家都是些痴情种子,没想到到了睿哥这一辈,还是如此……”
她这是想到了当初白元裴对她一见倾心时的样子,也是非卿不娶,甚至和家里闹得十分不愉快。要是最后白老太爷不答应,他宁可自立门户从白家脱离出来也要迎娶自己真心喜爱的人。这也是白老太爷为什么一直不待见唐氏的重要原因,谁愿意看到自己辛辛苦苦栽培的儿子为了个女人就和自己反目的呢?
而且那时候白老太爷属意的儿媳妇就是顾家的小姐……
王德全道,“要说睿少爷痴情,倒也未必。他这些年身边莺莺燕燕,女人就没有断过,二老爷那里别的没学到,玩女人的本事倒是学了个十足十。依小人看,要说他是真心喜爱杜小姐才非要迎娶回来不可,倒不如说是杜家的拒绝刚好像跟刺一样扎在了他的胸口上。夫人不知道,睿少爷人越大脾气越古怪,好胜之心尤其得重,倒好像天底下只有他能拒绝人,别人都不能张这个嘴似的。年前闵家六爷从洋人那里弄了两台小轿车,他知道了以后,后脚就找人托关系,花了两三倍的价钱也从洋人那里买了两台车,而且要比闵六爷的还要高级昂贵,开出去别提都打眼了。蔡二太太担心他会因此得罪了闵六爷,以后被他使绊子下阴招,毕竟闵六爷也不是个好相与的,特意赶在闵六爷来探望闵老夫人的时候凑过去露了个面,好听的话说了一大车。闵六爷倒是非常的大度,根本就没有将这件事儿放在心上。倒是外头的人把事情夸了几倍说,最后都传到了洋人的耳朵里。那些洋人和闵六爷的关系非常亲近,闵六爷出入租界从来无人敢拦。洋人知道后,漂洋过海的送给闵六爷一台豪车,据说在国外只有宫廷贵族才有资格开,而且分文未取。这一下更是刺激到了睿少爷,他咬牙切齿得也走关系,想要入手一辆比它还要好的。可惜这一次实在是比不过,折腾了一溜十三招,最后还是没买成,闹了老大个笑话。自此睿少爷就恨上了闵六爷,甚至从中抢了闵六爷的两单生意。有好事之人跑去问闵六爷怎么看,闵六爷笑嘻嘻地说,‘睿哥是我的晚辈,我一个做长辈的还能因为这点儿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和他计较不成?’别看睿少爷才十三四岁,但这辈分却属实不小。闵老夫人是他的亲姑姑,可睿少爷见了闵老夫人却是要叫祖母的。这话传到睿少爷的耳朵里,气得他把来报信的人暴打了一通,牙齿都掉光了。”
唐氏没想到自己离开白家这么多年,家里依然这样的‘热闹’。
她苦笑着道,“得失心太重,终究不是件好事。”
王德全道,“谁说不是呢!大概是因为杜家大太太的拒绝让睿少爷觉得失了面子,他竟然还非就杜小姐不娶了。蔡二太太这边帮不上忙,他便亲自去了一趟重庆,没想到杜家大爷和杜家大太太一个鼻孔出气,也婉言谢绝了他的求亲。睿少爷自出生之日起也没踢过这么硬的石板,这一下更是激起了胜负心,三番五次地登门拜访。后来中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杜家最终松口,同意了这门亲事。”
第四百七十章·心思
后面的话王德全没有说。以他过去对杜家大爷的了解,能够做出这样突然改变初衷的决定,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但具体是什么事,杜家人守口如瓶,对外一个字也没有透露。而且杜家素来治家甚严,下人们只知道规规矩矩做事,从来不在外头乱嚼舌头根。
上海离重庆又隔着遥远的距离,王德全什么也没打听到,可这却让他更加不安了。难道是睿少爷拿到了什么拿捏杜家的把柄,迫使杜家大爷勉强答应了这门婚事?可怎么想也觉得不太可能,白家虽然在上海说得上话,但杜家在重庆也并非无名之辈,白家就算再有能力,也不可能把手伸得这么长,当初三爷在重庆开店做生意的时候,起步也是十分的艰难。要不怎么有句话叫强龙不压地头蛇呢?何况又是睿少爷这样一个锋芒毕露的少年,以杜家大爷的阅历,只怕根本就不会将他这样一个晚辈放在眼里。
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呢?
王德全实在想不通,但因为不知道具体的情况,所以也没敢在唐氏的面前乱说。
但是不论杜家大爷心里作何感想,既然白修睿成了他的女婿,于情于理他都会对二房的事情更上心一些,虽然杜家不如顾家势力强大,但总比一无所有的白修治强出百倍。王德全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道,“夫人,治少爷年纪也不小了,要是有合适的人家,您也得多留心一些才是啊。”
变相地提醒唐氏也要给白修治找一个强有力的妻族,这样才能让他快速地在白家站稳脚跟,将来有和二房抗衡的资本。
唐氏轻声一笑,似乎并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很多年前治哥就跟我说过这件事情,他将来的婚事得他自己点头才行,他生怕我稀里糊涂地乱点鸳鸯谱,给他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媳妇。这日子得他自己过,后半生那么长,要是两个人没有感情,整天面对面的多尴尬呀。”
王德全愣了愣,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
唐氏继续道,“何况治哥毕竟是白家的子嗣,如今家里还有闵老夫人在,他的婚姻大事肯定要问过闵老夫人的意思,怎么能我一个人做主呢?”
王德全听了眼睛一亮。
对啊……他怎么没有想到?
虽说闵老夫人向来不管闲事,想当年老太爷还活着的时候就不插手白家的内事,如今蔡二太太接手,更不希望她指手画脚得找不自在。闵老夫人在白家虽然没留下个一儿半女的,但只要娘家闵家不倒,白家的人就不敢对她有任何的不敬。更何况闵家现如今更是扶摇直上,势头正旺,四大家族中也算是顶尖儿的了。上海滩的人都说闵家有了闵六爷这么个经商奇才,只怕用不了几年就没其他三个家族什么事儿了,惹得其他三家都很有危机感。
因此闵老夫人虽然没有儿子傍身,又没有丈夫呵护,但仍旧能在白家活得如鱼得水,蔡二太太那么泼辣厉害的一个人,在她面前也得谨小慎微的行媳妇礼,连大气也不敢喘。而闵老夫人的吃穿用度自然也都是最好的,哪怕白家找不来,闵家自然也能孝敬,不过是打白家的脸罢了,外人见了还以为白家养不起这样一个老太太似的。
蔡二太太气不打一处来,偏偏又无处发泄,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每天都盼望着闵老夫人赶紧驾鹤西去,她就彻底地没了人在上头碍手碍脚的约束。
闵老夫人在白家虽然不管事,但现如今除了她就只有北平的毅老太爷辈分最高。毅老太爷是北平白家的大家长,这几年上了年纪轻易不怎么出门,每到年节的时候也只是派了儿子过来走动,而且他膝下的几个儿子一个比一个能干,把家里的生意操持得风生水起,想当年还要靠上海白家接济北平白家不知不觉中的实力已经远超,那一支的腰板也就更硬了。
按道理像儿孙嫁娶这样的家族大事,就算是碍于情面,蔡二太太也该去跟闵老夫人打声招呼求得她的同意,起码要走个过程。偏偏无论是白修睿还是蔡二太太都没将闵老夫人放在眼里,这件事儿从头到尾都没有跟她老人家提过一嘴,就算闵老夫人什么也不说,想必闵家也不会觉得太高兴。
如果白修治的婚事能请闵老夫人出面做主的话,闵家肯定会觉得三房的人知恩图报,把闵老夫人当做正经长辈敬重。如果能得到闵家的提携和帮助,那么白修治未来在上海不论是接手家业或是振兴三房,都会如虎添翼,就算二房想要算计,闵家也不会袖手旁观。更何况闵老夫人对唐氏似乎本来就很有好感,当初唐氏在白家遭人陷害的时候,闵老夫人也在暗中出手相助……
这么一想,王德全顿时觉得唐氏并没有看上去那么柔弱可欺,说不定她心里早有算计,只是面上表现出一副软弱无能的模样罢了。
扮猪吃老虎,越是这样的人越得提防小心才是。
他忍不住高看了唐氏一眼,笑着道,“夫人说得有道理,家里的大事问过闵老夫人总是没错的。”
唐氏哪里知道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王德全的心里已经九曲十八弯的转了这么多心思。她点了点头,问起了白修睿和杜小姐成亲的日子。
王德全道,“我临出门前才听到的消息,睿少爷这会儿人还在重庆呢。蔡二太太对这门亲事不大满意,想必这件事儿不会定得太快,中间肯定还有得折腾。而且就算杜小姐嫁进了二房,以蔡二太太调教人的手段,只怕杜小姐的日子不会太好过。她要精明点儿会哄人高兴还好,若是稍稍木讷点儿,只怕蔡二太太会把她架在火堆上烤。”
唐氏道,“不会的,这么费尽心思娶回来的媳妇,睿哥也会当成宝贝一样呵护的,怎么会让媳妇受委屈呢?”
吴妈也跟着道,“我要是二太太心里也得有个算计才是,难道她吃了太上老君的仙丹,还能长生不老不成?既然早晚有老的一天,不趁着这会儿工夫和媳妇搞好关系,等将来自己老了,被架在火堆上烤的人只怕就要易主了。就算她是只凶猛的老虎,可等到老得手脚动不了,牙齿也掉光了的时候,还不是任人摆弄,连反抗的余地也没有?”
王德全很想告诉她蔡二太太那个人,最重视眼前的利益,只怕不会想得那么长远。早些年白老太爷还活着的时候,她上头还有人镇着,所以只能忍着性子安生过日子。等白老太爷仙逝白元德接手家业之后,她顿时摇身一变,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对谁都一副趾高气扬谁也不放在眼里的模样。
白家长房大太太的娘家姓史,娘家是山西的大户人家。早年间祖上曾出过两任知府,家境十分殷实。自从长房大老爷去世之后,史大太太便潜心修佛不理外事,蔡二太太接管内宅事务之后,她更是连门都不怎么出了。如今除了青灯古佛之外,就只有儿子是她唯一的牵挂,可惜白修衍是个病秧子,常年靠汤药吊着一条命,年纪比白修睿还要大上两岁,可到今天也没有定亲。
第四百七十一章·图谋
旁人家一听说是白家长房的大少爷,好一点儿的人家都不愿意把女儿嫁过来守活寡,那些愿意嫁女儿来的不是门第太矮就是另有所图,史大太太自然看不上,这件事儿拖来拖去的就没了下文。
王德全倒是听人提过一嘴,好像之前蔡二太太动过心思,想要把娘家一个远房的侄女嫁到长房去。她之所以会这么做,无非也是看上长房的那些产业。长房大老爷在世的时候也留下了不少家业,再加上大老爷去世之后,白老太爷心疼史大太太娘俩生活不易,明里暗里的贴补了不少,长房的家底虽然不如二房和三房厚,但也是个令人眼热的‘香饽饽’。
人人都知道白修衍的身子不好,大夫早就断定他活不过二十岁。不知道是史大太太这些年的诚心礼佛感动了菩萨,又或是价值千金的补药吃着起了作用,白修衍居然平安的活过了二十岁,虽然始终不见大好,但胜在也没怎么坏。只不过这些年一直不能下床,人算是彻底地废了。长房只有他这么一根独苗,既是史大太太的心尖肉,也是长房唯一的继承人。谁要是能嫁给她,就算下辈子要守活寡,但有了长房的家底傍身,便可以享齐人之福,也算是一桩好处。
蔡二太太动的就是这个心思。要是长房能够和二房联手,睿哥的家主就稳如泰山,任何人也撼动不了。
可惜史大太太也不是个面疙瘩,这些年虽然和蔡二太太没有起过什么争执,彼此默契地维持着面上的和平,但一直坚守着长房的基业,没有让外人占到丝毫便宜。因此蔡二太太一动这个心思,就被史大太太四两拨千斤地应付了过去。史大太太不动声色的对蔡二太太道,“你也知道衍哥这些年的身子一直不怎么好,连门都出不了,稍稍受一点儿风寒就要死要活的。阿弥陀佛,也是菩萨保佑,他才能平平安安地长到今天。谁家好姑娘愿意嫁给她,那不是在害人家嘛?亏得你这个做婶子的还惦记她,居然要把娘家的侄女嫁过来照顾他,回头我一定要告诉衍哥,不论到什么时候都要记得婶子的恩情才行。”
一番话说得平静无波,却让蔡二太太怎么听怎么奇怪,好像史大太太是在故意说自己为了利益不惜坑害侄女一生的幸福,把她往火坑里推一般。
偏偏史大太太不知道是不是信佛的关系,一张脸平静得看不出喜怒,连一丝多余的表情也没有。蔡二太太强压住心中的不快,皮笑肉不笑地道,“都是一家人,一边是我的内侄女,一边是我的侄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哪边都爱得不行。要是他们两个能成为夫妻,衍哥有了人照顾不说,咱们这些做长辈的也能少操一些心。”
史大太太面无表情地道,“那是再好不过的。今天要不是你提起这个事儿,我这个做伯母的都差点儿忘了睿哥。按理说他年纪也不小了,有没有合适的人家呢?我娘家倒是有个外甥女,年纪和睿哥正相当,长得品貌端正,秀外慧中,我娘家最近捎信来让我帮着找个好人家。你也知道我如今不怎么理事,出了家里的小佛堂就是去静安寺,彻底地把日子过成了死门子,上哪去找合适的人?经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睿哥不错,要是能亲上加亲就更好了。”
睿哥当然不错了,亏你也敢想!
蔡二太太在心里把史大太太骂了个狗血淋头,脸上的笑也撑不下去了,冷着脸道,“睿哥年纪还小呢,男人晚两年成亲也是好的,起码能知疼知热,何况家里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元德是个四六不管的,现如今全靠睿哥一人撑着呢。他不尽早把生意上的事情理清楚了,家里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一副难掩骄傲的口气。
史大太太依旧是之前那副淡淡的神色,心平气和地说道,“这倒也是,齐家治国平天下,家里的事情不解决了,太早成亲的确不稳当。不过我娘家那外甥女也确实不错,回头睿哥要是准备成家了,你不妨也考虑考虑。”
蔡二太太不屑地看了她一眼,觉得这个史大太太信佛信得脑袋都糊涂了,连这样的天方夜谭也敢往出说,也不怕笑掉别人的大牙。
史家这些年没什么作为,家境早不如从前那些年了。而且山西素来是军事重地,如今乱世中更是军阀四起纷争不断,史家夹在中间日子十分不好过,今天孝敬这个明天孝敬那个的,不过是夹缝中求生存罢了。这样人家的女儿还想嫁给他们家睿哥,简直是做春秋大梦!
更何况蔡二太太打心眼里瞧不上史家,觉得史大太太自年轻的时候就是如此,脸上连个笑模样也没有,肯定是因为命理八字不好,有克夫之相,所以大老爷才那么年轻就去世了的。蔡二太太一想到这些,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看在史大太太这些年一直消消停停的闭门过日子的面上,非要指着她的鼻子骂上一通。
自己克死丈夫守活寡也就罢了,居然还想把娘家外甥女送到睿哥身边来,是不是眼气二房势头正好,存心要把晦气带过来?
蔡二太太想到这些,对史大太太连面子情也没有了,冷冰冰地道,“也是我多事,这件事儿不过是我随口一提,我娘家哥哥答不答应还不一定呢。何况我那个侄女精明能干,颇有慧名,说不定早就定了亲,要真是这样也是她和衍哥没缘分,等我再给衍哥慢慢地寻摸好人家就是了。”
史大太太平静地道,“我先替衍哥给你道句谢,回头给菩萨上香的时候,也给你请一炷平安香,让菩萨保佑你心想事成。”
蔡二太太冷笑了一声,心想菩萨要真是那么灵验,衍哥还用病恹恹地在床上躺着?
一想到自己优秀又争气的儿子,蔡二太太不无得意地点了点头,随便找了个借口告辞而去。
最近这两年,蔡二太太和顾家人走得很近,一有女眷出席的场合她的眼睛就不住地往顾家几位未婚的小姐身上瞄,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顾家人对此也颇有微词,觉得蔡二太太的这样明目张胆地给自己选儿媳,倒好像顾家的女儿都是萝卜白菜任人挑选一般。
顾家早些年女多男少,算命的说家里有阴盛阳衰之势,再这么下去早晚有一天要衰败凋亡。顾家老太爷还活着的时候特意让人从五台山请了位高僧到家里来念了七七四十九天的经,又动格局改了风水。还别说,自从这之后,顾家果然男丁兴旺,近些年女儿反而生的少了。
俗话说物以稀为贵,女儿少了自然就更宝贝起来了。顾家现如今只有三位小姐待字闺中,而且年纪都不大。三位小姐养在顾老安人的屋内,自小锦衣玉食没吃过什么苦,顾老安人舍不得她们早嫁,准备多留在身边几年。尤其是近两年闵家的势头正好,那个闵六年纪和三位小姐都合适,又没有定亲,顾家早动了这个心思,三位小姐之中不论闵六看上了哪个,顾家都愿意高高兴兴地答应这门婚事。
第四百七十二章·笑柄
闵六爷少年早慧,年纪不大就接手家业,当时所有人都觉得闵家这是疯了,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居然把家事交给一个小孩子来管,这是担心家业败得不够早不够快啊。
有人说闵老爷被歹人下了咒,已经糊涂到什么都不知道了。
还有人说这是四大家族联手布置的阴谋,肯定有所图谋,说不定上海滩的局势即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可是任谁也没有想到,闵六爷不但顺顺利利地接手了家业,还凭借着聪明才智把生意经营得风生水起,不知跌掉了多少等着看好戏人的眼镜。就连出了名的‘老狐狸’——商会会长苏成先也对他非常客气,见了面兄弟长兄弟短的,让不少人都明白了风向。
闵家……这是要起来了啊。
苏成先老谋深算,能在上海滩这样龙争虎斗之地坐稳商会会长十几年,可见其为人处世精明到了何等地步。不但要平衡各方势力,还要从中取得自己的利益,等同于在虎口取食。行事只要稍有差池,那便是退无可退的死地。可苏成先却能在如此复杂的局势下见缝插针,曲意逢迎,让人不得不佩服他的心智和手腕。据说当初管泊远初任上海市市长之时,曾经一度想要大刀阔斧的对商会动手,可惜在老狐狸的面前,他这只初出茅庐的老虎实在太嫩了些,三两个回合下来就被苏成先牵制得动弹不得,商会也成了他眼中的烫手山芋,一时间无可奈何。
苏成先眼见着管泊远少年英雄,虽然是戎武出身,但因为背后有舅舅曾绍权的支持,将来肯定大有作为。苏成先是最懂得把握时势的人,立刻变动了拉拢之心,可惜管泊远自有一股傲气,对他的百般示好不为所动,倒让苏成先一时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简直就是油盐不进!
苏成先眼见钱箔不能动人心,很快就起了别的心思。
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便是精明一世,膝下却没有儿子可以倚仗养老,只有两个待字闺中的女儿。苏成先对她们寄予厚望,自小就不惜下重金悉心培养女儿。两个女儿倒也争气,没有让他失望,一个个出落得花朵一般,不但优雅端庄,而且博学多才,精通洋文不说,还都会一样西洋乐器,但凡商会有个晚会舞会一类的,二人必定要登台表演,博得一片喝彩,让苏成先也大有面子,如今是上海滩响当当的名媛。
苏成先有心把女儿嫁给管泊远,可惜落花有意随流水,管泊远也是个聪明人,怎么可能跟苏成先搅上关系,对他的明示暗示始终无动于衷。
苏成先在管泊远这边撞到了南墙,又把心思落在了闵六爷的身上。
可惜闵家更是不吃他这一套,闵老爷得知消息后无奈地说道,“小六自小性格乖僻,从来也不把我的话放在心里,左二听右耳冒,我拿他也没什么办法,他的婚事肯定得他自己愿意,否则真把他逼急了,到时候出家做了和尚,我就连这最后一个儿子也没了。”
说起闵家也是奇事一件,据说在闵六爷之前,闵老爷总共生了五个儿子,可惜哪一个也没养到成年,全部都早早地病逝了。不少人说闵家当年为了立足于四大家族之中,犯下了太多杀孽,这是老天的报应。事情被传得活灵活现,一个个都仿佛亲眼所见,越说越是不堪。后来闵家遇到难处,家族地位险些不保,那段时间闵家的日子十分难过,外界更是把闵家说得像是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一般。要不是作为闵家女儿的闵老夫人嫁去了白家做续弦,闵家得到了白家的援助,现在只怕也没闵六爷什么事儿了。
闵六爷出生的时候刚好赶上静安寺做布施,寺中的老和尚对闵老爷言道,“贵府的煞气太重,祖上一定出过武将,死在他手下的人太多,这罪孽也就记在了后人的身上。要想保住这位得来不易的六少爷,需得让他出家为僧化解前世之怨才行。”
生育闵六爷的时候,闵夫人已经四十几岁,老蚌含珠辛苦异常。闵老爷老年得子,更是珍惜得不得了,怎么可能送到寺院里做和尚?夫妻二人都不愿意,求着老和尚想办法,还答应给静安寺大雄宝殿的菩萨重镀金身。
老和尚听后为难了好一阵,最终决定只让闵六爷入僧籍,但不在寺中清修,不过每年的佛节都要按时去寺中带发修行。
这样的变通自然让人满意,闵家的人对静安寺感激莫名,第二年就出钱翻修了大雄宝殿。自那之后,闵六爷就在静安寺挂了名,法号妙庸。每月的初一十五他都要去静安寺住上两天,吃斋念佛抄写佛经,和一般和尚无异。大概是闵家诚心感动上苍,闵六爷平安健康地长大,闵家也在他的手中越来越强大,俨然超越其他三家,成了独一无二的存在。
苏成先接连两次吃瘪,成了不少人眼中的笑柄。理解他良苦用心的人称赞他善于谋略,为了巩固势力连女儿也成了交易的筹码。不理解的人则笑他自不量力,甚至说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居然想攀上管闵两家的人中龙凤。结果女儿没嫁出去,自己也成了别人眼中的谈资。苏成先对此表现得异常淡定,似乎管泊远与闵六爷的反应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一般。倒是苏家的两位小姐觉得丢人,好一阵时间没有出门应酬,连商会每年都举办的中秋慈善舞会也没有参加。
让人觉得十分意外。
闵家如日中天,其余三大家族自然也感受到了威胁,但四大家族的局势已经平衡多年,牵一发而动全身,中间关系错综复发,等闲不好轻动。聪明如顾家,自然顺理成章的起了联姻之心。只不过顾家的脸皮没有苏成先那么厚,有些事即便心里着急,面子上却不好太过主动,免得婚事没成,自己和苏成先一样成了他人眼中的笑柄。
顾家选择的是相对稳定自然的办法,就是但凡闵六爷会出席的名流聚会,顾家的几位小姐也会出席,起码要混个脸熟,要是闵六爷自己动了心,那便不用顾家再费心思拉拢。不过不知道闵六爷是年纪小还是玩心重,直到今天和顾家小姐仍旧保持着相当礼貌的距离,见了面就是正常打声招呼,之后便没有什么动作。而且酒会之中大多只是坐坐就走,既不喝酒也不跳舞,完全就是为了走个过场而已。
第四百七十三章·男风
顾家的人为此伤神不已,顾老安人更是差点儿气出内伤来,“我们顾家的女儿品貌端正秀外慧中,哪一个配闵六不是上上之选,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他不稀罕顾家的女儿,我倒想看看他能选个什么样的!他倒是想娶王母娘娘的女儿,也要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才行。以后家里不许再说闵家的事情,你一句我一句的,把他捧得天上有地上无,小小年纪能承受得起吗?可别在掉下来摔着他!何况这些话也不知道从哪传出来的,闵家到底过成什么样了谁能知道?说不定这话都是闵家编造出来吹嘘自己人的呢。”
顾家几位大爷满脸苦笑,当着母亲的面却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全部答应下来,之后再做打算。
他们知道母亲这是责怪闵六眼高于顶,没有看上顾家的宝贝女儿,要说气他们难道就不气吗?那闵六可比他们年纪小了一大截,顾家大爷做他的祖父都不嫌小,偏偏在外面却要和他平起平坐不说,那些势利眼的人对闵六明显比对他还要恭敬客气,他也是在商界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的人,怎么能受得了这些小人的迎高踩低?
可生气归生气,他们对闵六的本事还是相当佩服的。
小小年纪就能在大人都无法立足的世界中混得游刃有余,各方势力龙蛇混杂,在他眼中却宛若刀剑一般任其运用自如,驱虎吞狼、围魏救赵……妙计一个接着一个,让人应接不暇,最终让闵家上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这是所有前人都做不到的事情,只怕闵家百年历史中,也只出了这么一个奇才怪胎。
而关于闵六的传言,虽然常常被夸大了数倍来说,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的确手段高明,智计无双,最重要的是有勇有谋,知道什么时候该上,什么时候该退。面对风云变幻的局势,总能未雨绸缪,而且算无遗策,这也是闵家能够趋利避害的重要原因之一。
更不用说他和洋人的那一层亲密关系。
现如今说起上海,只要能和洋人攀上话,腰板就要比寻常人硬上三分。别看洋人对人礼貌客气,但骨子里的疏远也让人亲近不得。也不知道闵六是走了什么路子,居然和洋人对上了眼,洋人对他信任十足,简直拿他当自己人看待,闵六出入租界连个拦路的人都没有。如今西洋贸易盛行,尤其是广州一带,从国外运来的货物新鲜有趣,虽然价格不菲但只要一经上市就被抢夺一空,谁家的铺子能拿到洋货,那就不用再愁生意了。
其中尤以西洋自鸣钟最为抢手,据说当年有洋人使节拿它做贡品献与乾隆皇帝,乾隆喜不自胜,宫中收藏不少名贵珍品。西洋钟表做工精致灵巧,而且机关巧妙,是许多名流富豪的最爱。商会会长苏成先便喜爱收藏西洋钟表,家中不但有近年生产的好物,早前朝廷覆灭,宫中的宝物外流入世的时候,他也顺便入手了不少好东西。
四大家族都看准了洋人这块肥肉,可惜没等顾、白、姚三家动手,闵家便轻而易举地打通了关系,不但和洋人签订订单拿到了货物,海关那边更是打点得清清楚楚,洋人主动和海关交涉降低了关税,闵家的货物简直就是白菜价进,黄金价出,每年就这些洋货的收支就够其他三家一年赚的了。
顾、白、姚三家当然眼红,可除了眼红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从广东上货,赚一点点差价便是好的,要是运输途中再出什么事故,更是要自己搭钱补偿这个损失。闵家两年前开业的西洋钟表行如今已是整个上海滩最令人眼热的地方,就是南京那边的高官想要送豪礼打通关系,也要提前跟闵家打好招呼,留下最精美最昂贵的那一台。
每每想到这里,顾家大爷更是坚定了要和闵家联姻的想法。
顾家几位爷们聚在一起商量事情的时候,话题也总是不断绕着这件事儿来回打转。
顾家二爷道,“要我说,该拉下脸的时候就要拉下脸,总这么端着,闵家怎么会知道我们的心思?苏会长的办法虽然是激进了一些,但也最有效用。我们总是这样慢条斯理的,等回头闵家和别人家定了亲,咱们后悔药都没处买去。”
顾家大爷为难地道,“你的意思我全都明白,我也是怕这件事儿走了明路万一要是没成,这三个孩子以后怎么出门啊?”
“这有什么的?”顾家三爷爽快地道,“咱们家就是这样前怕狼后怕虎的,所以才举步维艰,什么事都办不成。遇到事先想到的就是不行,事情还没办,就先被我们自己人否决了。事到如今不进便退,我们也该努力试试看才对。就算不成也没什么,上海滩什么笑话没有?今天笑话我们,明天又笑话别人。我宁可被人笑话攀亲不成也不想有朝一日家道中落被人指着脊梁骨笑话。”
顾家大爷听后点了点头,“老三的话不无道理!”
几位爷们聚在一起商量了半天,还没等付诸行动,闵家那边先爆出了消息。原来是外人传言闵六爷喜好男风,所以这婚事才一直没有定下来。
一石激起千层浪,回顾闵六以往交情甚好的人,几乎清一色的男人,不得不让人起疑心。尤其是他与彭家二少爷的关系,简直好到可以同穿一条裤子,彭家要不是有闵家在后面帮忙,也不可能短短几年间就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家一跃成为顶流。闵家和彭家过去老一辈没什么交情,为什么肯毫无保留的帮助彭家,结合着闵六的男风传言,大家仿佛都明白了一些事。
原来……如此啊……
不少吃瓜群众恍然大悟,仿佛看穿了闵彭两家不可告人的秘密一般,一个个兴奋不已,把这件事夸大了数十倍来说。甚至为了闵六和彭二谁上谁下争了个不可开交。
更有不少人背后指责闵家仗势欺人,把彭二正儿巴经一个小伙给掰弯了。而老成持重的人诋毁彭家为了上位不惜出卖儿子,实在令人不齿……
因为事关两个家族,这件传闻一经爆出就迅速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话题,甚至连当年苏成先女儿被拒绝也被翻出来重新嚼了一遍。
在这种情势下,顾家怎么好再去提及联姻的话题?这件事也只好被按住了不说。
第四百七十四章·盼望
往年王德全来杭州盘账,都是黄氏从中帮忙,不然以唐氏的性子,只怕连账本都看不明白。不过今年年前的事情特别多,黄氏忙得焦头烂额,还要为年后家里去徐州给唐学荛提亲做准备。又是聘礼又是盘缠行囊,这一样一样的,唐氏这边便有些顾不上了。黄氏灵机一动,想到了唐学萍。女儿打得一手好算盘,在管账上非常有天赋。举贤不避亲,黄氏和唐氏商量了一番,便派崔妈妈去了张家一趟,准备把唐学萍接回来给姑姑算两天账。
唐学萍才嫁到张家没多久,每天和张自力如胶似漆的,正是最恩爱的时候。以往张自力都是一大早就去铺子里忙活,可现在却依依不舍地不愿意出门。张太太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什么事都没有让儿媳妇来管,正好多留给他们小两口一些甜蜜的时光。
人这日子都是不经过的,足不出户的女人更是不容易。以后生儿育女,家里的柴米油盐,零碎小事……张太太自己一路走过来,特别的有感受。贴身妈妈劝她早点儿放手的时候,她还感叹着说道,“张家统共就这么三两口人,这管家的权责我是真没放在眼里,也不是非要拿出婆婆的款来压着学萍。我是看他们小夫妻感情好,想让他们能有时间多待在一块。等再过一阵子,我就把管家的权利交到学萍的手里,也像唐老夫人似的,做个什么都不管的聪明婆婆,好好地享一享清福。”
贴身妈妈笑道,“您现在说这些只怕还为时过早,等少奶奶有了身孕,您这做了祖母的人还能享清福?肯定会紧张得不行,什么都要抢在头里张罗才行。”
张太太听了一笑,“你说得也是。咱们家的人实在太少了,我只盼望着学萍能多给自力生两个孩子,最好第一个是女儿,后面的是儿子。女儿是娘的贴心小棉袄,长大了还可以帮着教养弟妹,老话不是也说先开花后结果吗?”
贴身妈妈道,“看看您,听风就是雨的,我这才提了一嘴,您这边就已经计划着生几个了。”她替张太太倒了杯茶,认真地说道,“大少爷是个能干的人,家里的买卖交到他手里的这些年,可比老爷经手时红火多了。而且大少爷年轻,精力旺盛,将来肯定会大有作为的。外人不也说他是个难得的人才,肯定能振兴家业吗?您就看着吧,以后咱们张家一定会蒸蒸日上,福运连连的。大少爷要是不多生几个还真不成,到时候守着这么大的家业,一个孩子哪能顾全得来?起码要有两个兄弟帮忙啊!俗话说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大少爷这一辈要是有两个兄弟,他现在早就大展拳脚大干一番了!”
张太太道,“我也是这么想,你说我年前要不要去寺里给学萍上个香?让菩萨保佑她早点儿为自力开枝散叶。”
贴身妈妈道,“年前正是最忙的时候,您走得开吗?要不我去给您跑个腿?”
张太太立刻摇头道,“那怎么行呢?给菩萨敬香最重要的就是诚心,哪有让人代劳的道理?最近手头的事情的确多了些,不过要是趁着午饭的工夫出去一趟,倒也不打紧。谁家那么没眼力见,非赶着人吃饭的时候来?”
贴身妈妈道,“可这样一来,您就没工夫好好吃顿饭了。”
“这算什么事儿!”张太太大手一挥,不太在意地说道,“饭什么时候吃不行,少吃一顿也饿不出毛病。要是家里能添丁进口,我比吃什么都要高兴。”
贴身妈妈理解张太太的心情,笑着道,“可也是,您都等了这么多年,已经等得望穿秋水,再也不耐烦等下去了。”说到这里,她的脸色稍稍显得有些犹豫。
张太太一见顿时紧张了起来,“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对?你是跟在我身边的老人了,要是我有什么一时想不到的,你要记得提醒我才行。我现在也是做婆婆的人了,要是哪里出了错,会让儿媳妇笑话的。”
贴身妈妈便道,“您去寺里上香的事最好还是瞒着少奶奶得好,只怕她现在心里也记着这件事儿呢,要是看到您为这个奔走,她肯定比您更着急。她还年轻,和大少爷的感情又好,没得为这事儿着急上火的,反而不容易怀上。”
张太太听后点了点头,“你说得很有道理,的确如此。万一让她觉得我是在催她,那不就白白浪费了我的一番好意吗?我看咱们还是偷偷得去,谁也不告诉,就连老爷我也不说。免得他又长篇大论的教训起我来了,他自从上了年纪之后,脾气也跟着越来越古怪了,抓到个人就没完没了地说,也不知道从哪找来这么多的话,年轻的时候也不这样啊。我不爱听他啰嗦,没看我最近都不怎么往小书房那边凑嘛!”
贴身妈妈笑着道,“老爷这是亲近您呢。少年夫妻老来伴,如今大少爷也成家立业了,再过两年您和老爷可就要做祖父祖母了,他现在肚子里有话,除了您还能对家里的谁说呀!”
张太太听了心里美滋滋的,可面上还要装出一副不耐烦的神色,“可也不能次次都这样,我这好好的耳朵都要被他磨聋了。”
贴身妈妈微微一笑,没有多言。
张太太道,“回头你去跟门房的人提前知会一声,找个天气晴朗的好日子,咱们偷偷去偷偷地回,最好人不知鬼不觉的,谁也不知道这件事儿。你让他们把马车给我准备好,我可是随时就要用的。而且也别拖得太久,年前香火旺盛,这个时候去求菩萨肯定灵验,看看就安排在这两天吧。”
贴身妈妈答应了一声,“您放心,我肯定会把这件事儿安排好的。”
张太太非常地高兴,已经开始幻想着自己身边跑着几个可爱机灵的孙子孙女,一个个争着抢着的叫她祖母。
没想到贴身妈妈在门房刚和下人刚交代了两句,远远的便看到崔妈妈快步走了过来。贴身妈妈哎哟一声,急忙迎了上去,“我的老姐姐,这是吹的什么风,把你这个大忙人给吹过来了?怎么着,是不是最近不忙了?”
崔妈妈亲热地抓着张太太贴身妈妈的手道,“快别提了,事情一件跟着一件,连让人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年后我们家大少爷又要定亲,家里正为聘礼忙活得不可开交呢。”
“那有什么忙的。”贴身妈妈不以为意地道,“黄夫人是个心思玲珑的主,走一步想百步,这几个孩子的嫁妆聘礼只怕早年间就已经预备出来了。如今不过是再看着往上添置几件,能有什么可忙的!”
崔妈妈道,“话是这样说,但真要忙起来也没个头绪。尤其还赶上了过年,年节礼就是头等大事,谁家的当家主母不为这个愁得直掉头发?”
贴身妈妈见她说得有趣,笑着道,“那倒是,一年到头这是最重要的事情了。在别的地方出错也就罢了,要是年节礼出了纰漏,那可是要让人笑掉大牙的。不瞒你说,每到年关岁尾,我们家太太连觉都睡不好,说梦话都是在算计年节礼的细节。”
两个人说笑着进了张家的大门。
第四百七十五章·帮忙
贴身妈妈问道,“老姐姐今儿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儿?你是个大忙人,等闲不会出门,是要见我们家太太还是要见少奶奶?”
崔妈妈说着玩笑话,“我两个都见成不成?干嘛非让我选一个,不见哪个我都不愿意。”
贴身妈妈笑道,“那有什么不成的。”领着她先去见了张太太。
张太太见贴身妈妈这么快就回来,刚要问问安排得怎么样了,一眼看到她身后的崔妈妈,这话便没有出口。崔妈妈上前给张太太行了礼,说明了来意。
听说是要请唐学萍回家帮唐氏盘账,张太太二话没说就答应了,“行啊,难得孩子她姑姑信得过,就让学萍回去帮些小忙。不过这工费可是要另算的,可不能给我算少了。”
崔妈妈笑着道,“那是一定的,哪能白用您的人呢。”
张太太哈哈大笑,“哟,这么快就成我的人了?你不说我还没想到,那这工钱也都交到我的手里,全当是我的私房钱,以后偷着溜出去买个胭脂水粉的,也不用伸手跟我们家老爷张嘴要了。”
这就是在说笑话了,大家一起笑了起来。
张太太对贴身妈妈吩咐道,“你领崔妈妈去学萍那里,让她自己看着安排。眼瞅着就到年关了,上海白家那边只怕也是一堆的事儿,管事的不能待太久,赶紧把账都理清了,管事的也好早些返程。”
想得非常周到。
贴身妈妈答应了一声,走之前还特意冲张太太挤了挤眼睛。
张太太明白她的意思。两个人之前还商量着去寺院里敬香的事要如何隐瞒唐学萍,没想到她转头的功夫被请回了唐家帮忙,这下两个人出门也能大大方方的,不用再像做贼似的了。
她觉得这都是老天在帮忙,心情非常的好。
贴身妈妈送崔妈妈去了张自力的院子,唐学萍正躺在湘妃椅上看书。翠屏正在给屋子里的陈设扫尘,一见到人立刻笑着迎了上来,“两位妈妈怎么一起过来了?我去给你们泡茶!”
贴身妈妈一把抓住她的手,满意地说道,“翠屏姑娘别忙了,我那头还有一堆事儿等着呢。你把崔妈妈照顾好,我得赶紧给太太复命去。”
唐学萍听到声音从内室走了出来,见到崔妈妈非常地意外,亲切地问道,“您过来怎么也没提前让人带个信?”又请贴身妈妈进来坐。
贴身妈妈笑道,“夫人先前还有吩咐,我就不坐了,把事情抓紧办了才是正经。”
唐学萍知道她是个大忙人,婆婆有什么事都要安排她去做,所以不敢再留,亲自送了她出门。贴身妈妈笑得见牙不见眼,感激万分地退了出去。
她惦记着张太太之前的吩咐,脚步轻快地往门房走去。一路上想到翠屏那爽利能干的样子,而且办事落落大方的,身家背景也很干净,贴身妈妈就万分满意。
贴身妈妈的儿子和她的年纪正相当,如今正在张家的铺子里做伙计。贴身妈妈有了这样的心思,琢磨着什么时候和翠屏透个音问问她的意思才好。只是这话却不能由她来说,得找个中间试探的人……
找谁好呢?
贴身妈妈犯了难,左思右想地没了主意。眼瞅着到了门房,她赶紧收起心思,把张太太的吩咐和门房的人叮嘱了一番。
被看中了的翠屏还什么也不知道,忙着给崔妈妈倒茶找点心。
崔妈妈看唐学萍气色正好,一张粉团似的脸可比二月枝头桃花的花瓣还要娇嫩。知道大小姐在张家过得好,崔妈妈欣慰地对翠屏道,“你别忙了,我什么也不吃。”又对唐学萍道,“大小姐的脸色好,可见张家的水土养人,大姑爷对您可好?”
唐学萍羞涩地点了点头,“很好。”
崔妈妈也是过来人,又怎么会不懂。
唐学萍被她笑得浑身都不自在,只好问道,“妈妈来可是有什么事儿?”
崔妈妈便把黄氏的话转达了一遍。唐学萍见张太太都爽快地答应了,便道,“我也没什么能帮忙的,就是算盘打得还行。既然姑姑信得过,那我就回去帮着看一眼。”
崔妈妈又坐了片刻,这才起身告辞。唐学萍让翠屏找出给娘家早就准备好的礼物,崔妈妈笑着道,“明儿大小姐回去自己带着,夫人和老夫人看了只会高兴。她们虽然不说,可心里都惦记着你呢。知道你过得好,那就比什么礼物都重要。我就不在中间传这个话了,笨嘴拙舌的要是少了一句半句的,岂不耽误了大小姐的心意?”
唐学萍一想也是,索性不再坚持。
倒是翠屏微笑着说道,“崔妈妈要是笨嘴拙舌,天底下就没有会说话的人了。”
唐学萍将崔妈妈送到了门口,等她走远了之后,这才转身去了张太太那里。
贴身妈妈正在和张太太小声商量着出门去寺院的事,“门房都是群机灵鬼,我一说太太要悄悄地出门,他们什么也没问得满口答应了下来。还说夫人出门时提前打声招呼,保准把车马都准备好。”
张太太点了点头,眼见着唐学萍走了进来。
张太太问道,“崔妈妈回去了?怎么也没留着吃个饭?”
唐学萍道,“家里还有一堆事,她说完话就紧赶着回去了。”
张太太道,“幸好有这么个老城忠厚的人在你母亲跟前儿帮着分担,不然所有事都压在你母亲头上,就是再麻利的人也未必能撑得住。家里的事情看着轻松,但真管起来细枝末节琐碎得让人直操心,等你将来接手了家里的事情就知道了,可一点儿没有吓唬你。”
唐学萍温柔地笑了笑,没有接话。
贴身妈妈在一旁感叹着道,“您说那些高门大户的管家太太每天都是怎么过日子的?家里头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那么多的事儿,她们难道就有三头六臂不成,怎么能顾全得过来?”
张太太笑道,“那些大户人家的事情的确不少,可手底下的能人也多呀。你以为像咱们家似的,零零碎碎的小事全都要找到我的头上来啊?越是那讲究的人家规矩越多,下至粗使婆子小丫鬟,上至管事娘子和各房的妈妈,上头再有一个总管事的,这一层一层的等到了管家太太面前时,也只剩下几件大事等着她开口拿主意了,不然手底下养那么多人是干什么使的?我跟你们说,大户人家的管家太太轻巧着呢,一点儿没用的心都不用操。反倒是咱们这样的人家,上不上下不下的事情最多。”
唐学萍认真地点了点头,觉得张太太说得很有道理。
张太太却点到为止,没有继续往下深说,也是怕把儿媳妇吓到了,以后管起家来束手束脚的放不开。她语带深意地提醒唐学萍道,“既然是娘家姑姑找你帮忙,你明吃了早饭就跟自力一起出门,让他把你送进门再去铺子。中午就在娘家吃,等晚上再让自力把你接回来。你是个聪明孩子,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有一句话要事先提醒你。你姑姑手头的账目关乎到白家的利益,这里面的事情我虽然知道得不多,但也略有耳闻。家业交给别人打理,总是不如自己盯着,中间难免有些纰漏,何况山高皇帝远的,就算是白家的人肯上心,下头的管事肯定也有自己的私心。这里面的事情十分复杂,就算是唐家都不能插手,更别说你了。太平这么多年了,只等着你弟弟白修治再大一点儿回到家里彻底接到手里来就好了。盘账的过程中就算真看出了什么问题也不要点明,找个机会私下里提醒你姑姑一句,或是告诉你母亲就是了。免得你年轻不知事,忙没帮上,反而还替你姑姑把人给得罪了,这样反而不好。”
第四百七十六章·利害
唐学萍虽然不爱张扬,但也是个聪明人,自然能理解婆婆话中的深意以及关爱。她感激地说道,“您放心,我也不是那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什么样的话能说能什么样的话不能说,我心里还是知道的。说是回去帮忙,实际上也不过在旁边盯着点儿罢了,我是不会多嘴多舌乱说话的。免得这个时候引出这么矛盾来,让姑姑夹在中间不好做。”
张太太见她如从聪慧,立刻就明白了自己的用意,十分高兴地笑道,“你能明白我的心意就好。既然如此,明儿一早你就跟自力一起出门,让他把你平平安安地送进家门再去铺子。中午就在娘家吃,等晚上了再让自力去接你一同回来,我准备好晚饭等你们回来吃。管事的既然敢捧了账本来对账,不管真实情况如何,面上肯定会做得很好看,就算是在这行当里摸打滚打了几十年的掌柜也未必能看出什么猫腻来。如今家业都在外人的手里握着,有些事能退则退,没必要非要争这一时之气,一切只等你弟弟治哥正式接手就好了。”
唐学萍道,“我姑姑虽然看着柔弱,但后面还有我祖母帮衬,这里面的利害关系她应该是明白的,不然也不可能这些年一点儿动静没有。”
张太太点头道,“这些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没必要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越到紧要关头越是要冷静泰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要是这个时候真起了什么矛盾,治哥接手家业的时候也必然要多些坎坷。你姑姑是个明白人,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儿子,也会咬牙忍着的。”
唐学萍道,“要是有恰当的机会,我也会提醒姑姑两句,让她放宽了心。不过你也知道我姑姑的为人,素来是个心宽的,只怕根本就没往这上面想,反倒是咱们杞人忧天了。”
唐氏的确是个‘难得糊涂’的人。
张太太对儿媳的态度十分满意,越看越觉得和自己的儿子般配,满脸灿烂的笑容,任谁见了都知道她是打心眼里高兴。
贴身妈妈在一旁道,“夫人就是爱操这些没用的心,少奶奶什么不明白?您就放宽心吧,肯定不会给您丢人的。”
张太太笑着道,“难怪老人都说长江后浪推前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小时候可不懂这些,这都是后来成了亲,一点一点学到的。这会儿的孩子可比我那时候强多了……”转念想到自己的女儿张芸娘,又忍不住叹了口气,“话也不能说得太全,芸娘干什么都比别人慢半拍,也不知道这孩子将来可怎么办才好。”
如今儿子不但已经成家立业,还娶了貌美聪慧的妻子,夫妻俩的感情也特别的好,是难得的良缘。张太太没什么可担心的,心思全都落在了云英未嫁的女儿身上。
只要一想到女儿沉默寡言又害羞腼腆的性子,她便愁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唐学萍见状连忙安慰道,“芸娘是个温顺乖巧的好孩子,将来肯定会嫁到好人家的,您不用惦记。”
张太太摇了摇头,苦笑道,“话是这样说,但又怎能不惦记呢?你说她这糯米团子一样的性子,什么样的婆家会喜欢?乖巧懂事自然是好,可一味的退让隐忍怎么可能把日子过好?有些事她自己拿不下起来,别人就算着急也没办法呀。”
唐学萍道,“人和人之间都是要看缘分的,相信老天自有安排。何况芸娘心地善良,老天肯定会格外眷顾她,不会让她受磋磨的。”
“但愿如此吧。”张太太淡淡地叹了口气,不想再说下去破坏心情,而是拉着唐学萍的手去看了年节礼的准备和安排。这些事情将来都是要到唐学萍手里的,一个说得仔细,一个听得认真,婆媳两人一直忙到傍晚才散。
等晚间陪丈夫张自力吃过了晚饭,小夫妻二人坐在一起喝茶闲谈,唐学萍把明日要回娘家帮唐氏盘账的事情向他说了。没想到张自力听后,也像张太太一样提醒了她几句,“姑姑久居内宅,性子柔弱,账面上的事情未必能看得那么透彻。你却是个聪明人,如果盘账的过程中真的看出了问题也不要明说,或是私底下告诉姑姑或是对岳母名言,总之不要当着白家管事的面儿捅破了,免得大家面子上都过不去。”
唐学萍笑着道,“我知道,难道我连这个还不明白吗?”
张自力却一本正经地说道,“萍儿,你可不要把事情想得太简单。深宅大院里的勾当远要比你我知道得更为厉害。这些年我来往于上海杭州两地,姑姑和白家之间的关系也略有耳闻。当初姑姑从白家出来的时候,三房的产业便全部交到了外长房白元则的手里。要说这个人选定得可谓精妙,白元则的口碑非常好,为人刚正不阿,是白家上一辈里难得的好人。钱帛动人心,这要是换作旁人,三房这么大一块肥肉,就算不能一口吞进肚子里,也要使劲心思慢慢蚕食,姑姑回到唐家这么多年,就算一天吃一小口,三房的产业又能剩多少?不过白元则这人是个异类,上海滩对他的评价也是云泥之别。敬重他的说此人有君子之风,行事坦荡从不做那些蝇营狗苟的勾当,是难得的正直之人。那些瞧不上他的人则说他装模作样,过着吃糠咽菜的日子,却还要硬装大尾巴狼。可不管外人怎么说,这些年三房的产业还是完好无损地保持到了今天,可见白元则也是个有真本事的,经商做买卖上不比姑父差多少。只不过这其中有什么利益纠葛,外人就看不出来了。”
唐学萍听着皱了皱眉,“那你说……等治哥回上海接手家业的时候,白家外长房会轻轻松松地把产业如数交出吗?到时候不会又发生什么其他的事情吧?”
“这个嘛……”张自力犹豫道,“不好说。以白元则的为人处世来看,他应该不会做出这种占人财产的事情。但三房的产业实在太诱人了,谁又敢保证他不会起别样的心思呢?而且之前去上海的时候我曾经听人说过,如今外长房在内房的压迫下,日子已经非常的艰难了。要不是靠着三房的产业勉强支撑,估计早就被内房打得连还手之力都没有了。还有……你不要忘了,当初姑父走得突然,之后没多久姑姑又受人陷害,在白家不能立足。姑姑是什么人我们是清楚的,她自然清清白白干干净净,要是这样的话,那么当年之事必然是有人在背后布局陷害,这个人是谁,这么多年了,白家可一点儿下文没有。不说白老太爷仙逝多年,就是他还活着的时候,似乎也从来没想过为姑姑翻案。上海滩藏龙卧虎,白家当时能列居四大家族之首,有发号施令之权,可见白老太爷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姑姑的那件事十分蹊跷,他不可不能看不出里面的诸多疑点,可他却什么也没说,甚至认准了姑姑的罪行,一点儿余地都没有留。你说……他会不会已经知道了布局的人是谁,有心想要护短保护?”
第四百七十七章·分析
唐学萍震惊地看着丈夫,但她脑筋反应极快,立刻便道,“要是这样的话,这个人一定是内房的人。当时白家内外房的局势水火不容互相牵制,你看不上我,我看不上你。白老太爷不可能保护外房的人,如果这件事是外房做的,他肯定会借此机会把事情闹大。我曾经在祖母那里听过一嘴,白家内房势大,白老太爷大权在握,又有姑父从旁协助,外三房必须要抱成了团才能勉强抗衡支持。只要打垮其中一房,外三房的联盟一破,外房再没有和内房对峙的资本,内房大获全胜正是白老太爷想要看到的,他为什么不做呢?”
张自力没想到妻子还有这样机敏的一面,分析起事情来头头是道,而且句句都在理上,让人不得不刮目相看。
望着眼前美丽的妻子,张自力一时间情难自禁,直接将她拉入了怀里,“你可真是个小宝藏,快告诉我,你还有多少财富等着我去挖掘?”
事发突然,唐学茹毫无防备,软软的落入了温暖的怀抱之中。她惊呼一声,羞得满脸通红。
翠屏在外间听到了声音,以为出了什么事儿,赶忙走进来想要看看情况。一见唐学萍张自力两个人抱在一起,她连忙转身退了出去,走到门口时心还跳个不停。
大小姐嫁得好,日子过得也甜蜜幸福。
她微微一笑,坐在回廊下继续打着络子。
唐学萍嗔怪地说道,“你吓了我一跳!”
“我的错!”张自力轻轻地拍扶着她,“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唐学萍温柔一笑,耳畔传来的阵阵沉稳有力的呼吸声让她迷醉,她连忙震了震精神,认真地问道,“你说我刚才讲得有没有道理?”
张自力点了点头,“当然有道理。不过白老太爷这个人很难琢磨,我在上海听过他的不少事。别人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可白老太爷的肚子里怕是能开一个造船厂。他心中的弯弯绕绕实在太多了,就连闵老夫人这个枕边人都猜不透他的心思,所以两个人才相敬如宾,白老太爷最后仙逝的时候,闵老夫人一滴眼泪也没有掉。上海滩的人都说闵老夫人冷血无情,也有的说白老太爷曾经做过对不起闵老夫人的事情,两个人结成了大仇,早就是不死不休的关系,甚至还有人说白老太爷的死都和闵老夫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是被她下了慢性毒药,一点一点害死的。”
唐学萍道,“这怎么可能?白家的人又不是傻子,要真是中毒死的,尸体上怎么会看不出来?一定是外界捕风捉影道听途说,根本就没有依据。”
张自力笑道,“人不就是这样吗?说话的时候只要动动嘴就行了,又不用负什么责任。反正不是发生在我身上的,自然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了。”他轻轻一顿,继续道,“但当时白家内房情况也很特殊。长房大老爷死了多年,撇下一对孤儿寡母的,不论白家是谁当家,都和她们娘俩没什么关系。按理说在二房和三房之间,长房想必更看重三房,毕竟和白元德相比,姑父宅心仁厚是出了名的,姑姑也是菩萨心肠的人,三房当了家肯定会善待长房,起码能保证她们娘俩的生活,但要是二房当家……”张自力笑着道,“长房的日子可能不会太好过。”
唐学萍道,“听我母亲说,白家二房的蔡二太太泼辣厉害,就连二老爷对她都异常敬重,她娘家这几年又稳中有升,蔡二太太的腰板很硬,家里家外都没人敢得罪她。”
张自力道,“这么说来的话,能动手的人差不多也只有二房了。姑父一死,白家内房就只有白元德一人能够继承家业,白老太爷就算再看不上,也不可能把家业传到外三房的手里。要说是为了保护他,所以才把姑姑逼得无路可走,最终只能从白家的明争暗斗中退回到杭州生活,倒也不是不可能。”
唐学萍道,“我姑姑和我母亲都是这样想,觉得发生在姑姑身上的事一定是二房下得手。白老太爷不在了也没有关系,我们还有治哥,等他将来回到白家站稳了脚跟,总要想办法替母亲洗刷冤屈的,总不能让姑姑背负这件莫须有的指责到老吧?将来有一天姑姑也没了,她怎么有脸与姑父合葬并骨?姑姑这些年的身子一直不好,但却始终撑着一口气,为的就是有这么一天,能够平冤昭雪,挺胸抬头的回到白家。”
这件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难了。
张自力虽然没见过白修治,但想到他一个文弱书生,这些年虽然一直在外读书,但对商场上的事情一点儿都不了解,就算能够顺顺利利地接手家业,也未必能够将事情全部理顺。何况这中间还夹着一个外长房,中间所涉及的事情太广,未来他会走到哪一步,实在难以预料。
他淡淡地说道,“总之你记着我一句话,白家那边的事情十分复杂,这不是你能解决得了的。这次回去帮姑姑盘账,只当是替她分担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有些事千万不要较真。万一这个时候得罪了外长房,说不定会影响到治哥的将来,你是聪明人,一定能理解我的意思,是不是?”
唐学萍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你放心吧,我明白。”
张自力轻轻松了口气,又问道,“治哥什么时候回上海,家里定了时间没有?”
唐学萍道,“没有,只说要等他把学业完成。我祖母说人从书里乖,多读些书,人也能有些见识,遇到什么事的时候不至于手忙脚乱的,不知道该如何应付。”
张自力道,“话是没错,可书里的东西是死的,这世上的行事法则却是活的。有时候只读死书是没用的,还是要学以致用才好。上海滩是龙盘虎踞之地,白家又在四大家族之中,事事惹眼,多少双眼睛盯着呢。治哥这一路上只怕举步维艰,稍有差错就会万劫不复,依我说与其都这个年纪还在读书,倒不如让他赶紧明白商场的规矩,起码接手家业的时候不至于手忙脚乱的。”
唐学萍道,“这件事儿总归是要我姑姑自己拿主意,她是什么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看这件事儿还得跟祖母提前知会一声,大家也好有个准备才行。”
“那是一定的。”张自力道,“等过几日寻到合适的机会,我也会跟岳父说一声的。白家也不是说回就能回的地方,什么时候回要怎么回,都要细细地安排算计才行,宁可我们多想一些,也不要毫无准备,到时候治哥面对复杂的局势,只怕他连怎么应对都不知道。”
第四百七十八章·唠叨
唐学萍也有几年没有见过白修治了,对于丈夫说的这些都不太清楚,因此也没有深说。
小夫妻二人商量了一阵,直到夜深了这才吹了灯歇下。第二天一早,两人用过了早饭,一起出门去向父母辞行。
没想到张老爷正拉着张太太唠叨,“岳母那边的年节礼你送出去了没有?再过两天就要封河道了,你可别拖来拖去的忘了这件事。自力成亲的时候,岳母不顾年事已高过来参加,实在是辛苦极了,你记得多备些药材和补品送回去,老人家身子不好,这些都是平时就能用得上的。”
张太太一脸无语,都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了,“这还用你交代,早就送回去了,约摸着这两天徐州那边就该收到东西了。你最近这是怎么了,往年也没见你对这些琐碎的小事如此上心,今年是吹了哪门子的邪风,开始连这些小事也开始过问起来了?何况哪有年节礼送药材的?听着就不吉利,我那不是找打吗?”
张老爷叹道,“我这不是闲着没事帮你分担分担吗?”
张太太忍不住笑着瞪了丈夫一眼,“这时候来精神了,早干什么去了?”
张老爷嘿嘿傻笑,“早些年铺子里的事情就够我忙活的了,我哪还有心思去管别的?如今自力能够独当一面,我也算彻底闲下来了。以后就帮你分担家事,也免得你一个人操劳太过,再累坏了身子。”
过去自己可比现在还要累,也没见他有这样温情关心的时候。
“呸!”张太太无语地吐槽道,“你可算了吧,好端端地无事献殷勤,怕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吧?”
张老爷道,“你看看你,我不关心你的时候你说我不懂得体恤要生气,如今关心起你来了,你又说我没安好心,真不知道该怎么答对你了,反正怎么做都是错的,简直就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两个人对着说起了歇后语。
张太太笑道,“你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家里的事情有我和儿媳妇呢,不用你操没用的心。等再过段时间我就把家业都交给学萍,也和你一样做个甩手掌柜,再也不管这些零零碎碎的琐事了。”
张老爷听妻子提起这个,赶忙提醒道,“你既有这个心,今年送年节礼的时候怎么不把学萍那孩子带在身边指点一下,也得让她提前熟悉家里的人际关系,将来接手的时候才不至于手忙脚乱的。”
张太太笑着道,“急什么?谁还能一口吃个胖子不成?这不是着急的事儿,我总得一点一点地告诉她吧?何况两个孩子才成亲没多久,正是甜蜜恩爱的好时候,我何必这时候把家业都给她,让她操心费力的,小两口反倒没了时间腻味?你就不想当祖父啊?”
张老爷哈哈大笑,“怎么不想?老实告诉你,我连孙子孙女的名字都想好了。”
张太太顿时瞪大了眼睛,“真的?”
“那还有假?”张老爷得意地道,“你以为我最近在小书房里关着门忙活什么?就在研究这件事儿呢。”说着便把自己想好的名字得意洋洋地说与张太太听。
两人正在小声嘀咕着,张自力和唐学萍携手进了门。
张老爷和张太太不约而同地止住了话题,张老爷更是放下了手中的筷子,面目和善地问道,“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也不多睡一会儿……”
唐学萍要回唐家的事情他还不知道,所以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
张太太这才想起自己昨天忙着忙着就忘了跟他说这件事,连忙道,“他们两个要出门,所以才早了点儿。”
张老爷也没有多问,叮嘱了两人几句,张自力与唐学萍向父母行礼告辞,一起出门坐上了马车向唐家而去。
等两人走后,张老爷才后知后觉地问道,“他们这是干什么去?”
张太太便把唐家请唐学萍回去帮唐氏盘账的事情对张老爷说了。张老爷听后皱了皱眉,“唐家姑太太那边的账目可不容易理,学萍没什么经验,能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吗?”
张太太道,“你就放心吧,昨天我已经提醒过她了。听说昨儿晚上她和自力两个人也说了半宿,学萍又是个聪明孩子,肯定知道该注意些什么,你就不要担心了。何况黄夫人也不是那心里没算计的人,要是这里面真有什么文章,她怎么可能请学萍回去帮忙呢?宁可自己上手,也不会烦扰女儿的。”
张老爷点了点头,“也是。”又交代道,“以后再有这样的事儿你记得告诉我一声,我感觉自己都不像张家的人了,你们有什么事儿都不对我说,弄得我像是个家里的摆设,只会吃干饭!”
张太太忍不住笑出了声。
“知道啦。”张太太好笑地道,“这次也是我忙忘了,下次不论什么事儿,肯定都跟您这个当家人说一声,免得你觉得我们起了异心,连你这个当家做主的也不放在眼里了。”
“又开始胡说八道了。”张老爷无语地白了她一眼,“不管怎么说,我在外面走动了这么多年,建树是谈不上,但经验却还是有一些的,真遇到个什么事儿,我也能帮你们出个主意什么的。”
张太太知道他说的是实话,笑着道,“没你想得那么严重,真碰上大事儿,我肯定要和你商量的。到时候就算你想明哲保身,我还不答应呢。”
张老爷满意地点了点头,“自力本身就是个稳重懂事的好孩子,如今又成了家,已经是个大人了。可越是这样,行事的时候越要慎重才行。你要知道,人走得越高,盯着你的人越多,稍有差错便要被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你我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大半生风风雨雨地走过来,别的忙帮不上,帮着出出主意还是可以的。有些事儿不怕商量,就怕独断专行,你不要把我的话当笑话,要真的往心里去才行。”
张太太见丈夫说得慎重,连连答应道,“你放心吧,我记着了。”
张老爷这才放心,吃过了早饭之后,又跑去小书房里研究孙子孙女的名字去了。他之前起的几个张太太都不太喜欢,觉得不是太绕口就是太普通,听着还没有张自力顺口。
都说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强。
哪有一代不如一代的道理?
张老爷准备全部推翻重来,这些日子怕是又有得忙了。
张太太见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连忙把贴身妈妈叫了过来,“你快去把敬香的东西都准备好,等一会儿咱们就走。”
贴身妈妈诧异地问道,“不等到中午了?”
张太太道,“我这心里就像长了草一样,哪还能等那么久,椅子都坐不住了。咱们赶紧去赶紧回,不会耽误什么事儿的。”
贴身妈妈心知肚明地笑了笑,“是,那我这就下去准备。”
张太太再三催促道,“快去快去!另准备些香油钱,我顺便给家里的人都点盏长明灯,保佑咱们来年都能顺顺利利,平平安安的。”
贴身妈妈笑着快步下去准备,没一会儿就把东西都装好了。张太太再也等不下去,两个人轻手轻脚地出了门,坐着马车直奔灵隐寺而去。
第四百七十九章·提议
唐学萍则由丈夫陪着回了娘家。
马车才刚停稳,她就听到车外阿顺兴奋的声音,“大小姐!是大小姐回来了吗?”
没等唐学萍开口,张自力已经揽开车帘笑着答道,“是你们家大小姐回来了!”又对唐学萍道,“你这人缘真是不错,才出嫁了几天,家里的人就开始想念了。我晚上早点儿过来接你,咱们回去一起用晚饭,你别一个人提前吃完了,不然我也会想念你的。”
唐学萍瞪了他一眼,“大门外人来人往的,你可正经些吧。”
张自力嘿嘿一笑,率先跳下了马车,又伸手扶着唐学萍下了车。本就在门房嘱咐事的黄氏先前听到了阿顺的声音,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出来,看到眼前这一幕,心里就像灌了蜜一样,看这个姑爷也就更顺眼了。
唐学萍看到母亲,羞涩地叫了声妈。
倒是张自力,坦坦荡荡地向黄氏行了礼,“岳母,您怎么迎出来了?”
黄氏笑道,“我正在门房说事儿呢,刚好听到你们来,可不是专程迎你们的。”
张自力道,“我就说呢,我们怎么受得起?”
大家一起进了门,去了唐老夫人那里。
这边的早饭才刚撤,下人们鱼贯而出,屋内的唐老夫人和唐氏、白蓉萱则悠闲地喝着茶。
唐老夫人问道,“今年治哥又不回来,这孩子出了门就像生了翅膀一样,心都野了,亏得我们日夜悬心地惦记着他,他可倒好,一点儿也不想着我们。”
唐氏道,“路途遥远,加上世道也不好,不回来就不回来吧。我这才刚好,您可别拿话挑弄我,不然我这晚上又睡不着觉了。”
唐老夫人道,“好,我不说啦。不过这账可是要记着的,等治哥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他。”
唐氏微微一笑,没有接口。
白蓉萱则紧张地道,“南京离上海要几天的路程?等过了年天气转暖,要是能有机会让吴介走一趟去那边看看哥哥就好了。每次都是在信里听他的消息,也不知道他说得是不是真话,有没有认真读书好好吃饭。不看到真人,我总是有点儿不放心。”
唐氏道,“你哥哥可不是那样的人,我不怕他不认真,就怕他太认真,要是为了读书把身子熬坏了,以后可怎么找补得回来?”话是这样说,但她也对白蓉萱的提议非常心动。唐氏很久没有见到儿子了,心里实在惦记得不行。她没办法出远门,但要是家里人能过去看一眼的话,也能让她安心不少。
只不过吴介才来唐家没多久,更没有出过远门,唐氏对他有点儿不放心。
“吴介……他能行吗?”
白蓉萱也只是随口一说,压根就没想到母亲能够这么轻松地答应。不过听到母亲的话后,她顿时来了精神,激动地说道,“那有什么不行的?吴介最近这些日子很有长进,办起事情来一板一眼的,比刚来的时候强多了。而且他将来可是要跟着哥哥的,要是能提前熟悉一下,哥哥将来用起他来也会特别的得心应手。尤其是要放手出去历练一番,否则以后跟在哥哥身边,遇到事畏首畏尾的,那怎么能行呢?”
白蓉萱替吴介说着好话,眼神里写满了期待。
唐氏犹豫着道,“别的都没什么,就是路途太远了,而且路上也不太平,这要是出了什么事儿,我们怎么向吴妈交代?”
白蓉萱道,“虽说不太平,但也没到不能出门的地步,不然那些商家的货物都是怎么四下流通的?而且哥哥过年时还要去苏州游玩,可见江苏那边因有南京这个要地撑着,周围还是很太平的。”
唐氏沉思起来,似乎在认真考虑这件事儿。
白蓉萱心跳都加快了不少,盼望着母亲能够点头答应,促成这件事儿。
过了年,就离前世哥哥去世的日子更近了一点。而白修治又远离自己千里之外,白蓉萱就算有心改写命运,都不知道该从哪下手。有些话又不能直接对祖母和母亲名言,把她急得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重活一世,白蓉萱最大的心愿就是救下哥哥的命,让前世所发生的一切悲剧都不再重演。她和母亲会等着哥哥学成回来,哪怕放弃白家的家产,三个人也要一生一世在一起,永远也不要分别。
白蓉萱此生更是不想踏足上海一步,离那个曾经带给自己无数创伤和羞辱的伤心之地越远越好。
唐老夫人淡淡地开口道,“我知道你们两个担心治哥,他离家在外的确让人不放心,不过这件事儿也不能操之过急,等过完了年天气转暖,让崧舟帮着打听一下,要是有商队往南京去,倒是可以让吴介跟队出行,到时候有人照应,咱们也能放心不少。不见治哥一面,我这心里也总是翻江倒海似的不放心,总得知道他现在什么样了,才能安安我们七上八下的心。”
白蓉萱祖母都这样说了,高兴得差点儿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来。
唐氏柔声道,“到时候再说吧,现如今出趟远门就像扒了一层皮一般,可不是简单轻松的小事,我也要和吴妈知会一声,蓉萱也要问问吴介自己的意思。当初收留吴介本是好意,不能因此就颐指气使的,也得看看他自己愿不愿意。”
白蓉萱答应道,“知道了,我回头会找个机会问问吴介的。”
不过以白蓉萱的观察来看,吴介是个喜外不喜内的人,放手让他出去办事,就好比鸟儿出巢一般自在。但要是把他留在内院当差,就仿佛把一只鸟儿剪去了翅膀关在了笼子里,完全隐去了锋芒和优点。
三个人刚说到这里,黄氏领着女儿女婿走了进来。
黄氏笑着道,“说什么这么热闹?”
唐老夫人道,“我们娘几个凑到一起能说什么,还不是这些零七八碎的小事?”
张自力和唐学萍上前给唐老夫人和唐氏行礼,白蓉萱也赶忙起身向姐姐和姐夫问好。大家过了礼,唐老夫人温和地问道,“吃过早饭了没有?今天后灶蒸了蟹粉包子,味道鲜美醇厚,你们要不要用一些?”
张自力摇了摇头,“多谢祖母,我们两个在家吃过了。”
唐氏在一旁道,“你们这两个孩子的心眼也太实了,就算是盘账也用不了这么早,什么时候弄不行?”
唐学萍知道姑姑是个思想单纯,什么都不愿意多想的人。所以自然不会想到年关将至,上海那边肯定有不少的事儿,这边的账早点儿盘完,掌柜和管事也能早点动身赶回去,不然怕是要在路上过新年了。
她笑着道,“难得您能信得着我,我正好也趁机练练手。而且自力出门早,铺子那边开门做买卖少不了他,我就跟他一起出门了,顺道蹭个车。”
唐老夫人笑着道,“你倒精乖!”
张自力问道,“岳父和舅兄呢?”
黄氏道,“你们脚前脚后,我把他们送出了门,转过身来刚和门房的人说两句话,你们就到了。”
张自力闻声笑道,“年前家家户户都要采买年货,正是最忙的时候。”他又小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黄氏要送他出去,他说什么也不肯,脚步飞快地走了。
第四百八十章·盘账
黄氏望着女婿急匆匆离去的背影,欣慰地说道,“年轻的时候多忙些总是好的,这会儿家家生意都不好做,能不亏本就是好的了,也就是自力能干吧,把家里的买卖经营得风生水起,真是难得的好本事。”
唐学萍听母亲赞扬着丈夫,高兴得笑了起来。
唐老夫人道,“老话说乱世出英雄,这又何尝不是个机会?就如同大浪淘沙一般,被洗去的都是些满是弊病又不做改变的买卖,能留下的都是经得住考验的。”
黄氏点了点头,“正是您说得这个理。”
大家又在唐老夫人这里说了会儿话,唐老夫人便道,“你们有要紧事就去做,不用都守在我这里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中午再来陪我吃饭。去吩咐后灶一声,看看有没有新鲜的鱼做了来吃,学萍最喜欢吃鱼了。姑娘出了门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再回娘家来就是客,今天什么都以学萍的喜好为重,蓉萱你可不要吃醋啊!”
白蓉萱笑着道,“怎么会呢?何况我也喜欢吃鱼,高兴还来不及呢,也是借了萍姐姐的光。”
“哈哈,好像谁委屈了你似的。”唐老夫人道,“一会儿你萍姐帮着盘账的时候,你也在一边学一学,往后这些事也要上上心,早日帮你母亲分担起来,总不能一直让萍姐儿出力帮忙的。这是她婆婆宽厚,要是换了旁人,新娶的儿媳妇动不动就往娘家跑,做婆婆的会不高兴的。”
白蓉萱痛快地答应了下来,“您放心,我会认真学的。”
唐老夫人对她的态度十分满意,又叮嘱了几句,这才端了茶。
黄氏把她们娘几个送到了书房,还担心屋内太冷,让崔妈妈送来了炭盆,还交代唐学萍要仔细认真,可别出了错。还是前头严管事来请示,她这才一脸不放心地走了。
唐学萍不再耽误时间,从唐氏手里接过账本,开始拨着算盘清算起账目来。白蓉萱站在一旁,专注地帮着看账本。她虽然不懂这上面的意思,但毕竟活了两世,总还是有些经验的,渐渐地便开出了一些门道。
白家送来的账本应该是后誊写出来的,不然不可能一点儿错误更改的痕迹也没有。而且整本崭新,没有每天记账磨损的痕迹。不过这样一来的话,想从账本上看出一年的收支就不容易了,毕竟都是经过仔细核对过的,就算要做手脚,也早都已经做完了。
白蓉萱看向一旁的母亲,小声问道,“妈,上海每年送来的账本都是这样的吗?”
唐氏似乎生来就是个享福的人,对账目的事情并不是十分了解,过去在家里做姑娘的时候有母亲帮着分担,嫁了人又有丈夫出手帮忙,等重新回到唐家后,嫂子黄氏又是个精明强干的,她这些年也没在这种事情上操过心。听了女儿的话,她有些诧异地眨了眨眼睛,似乎不明白女儿为什么会忽然这样问。她犹豫了片刻,缓缓答道,“对呀,都是这样的。”但因为账本没怎么过手,也不敢咬得太死,有些拿不定主意地回头向吴妈问道,“是这样的吧?我没看出什么问题来……”
吴妈上前两步,往桌上摆着的厚厚一摞账本扫了两眼,“向来都是这样的,新新的本子,穿着棉线,总共应该是三十五册,上面记着三房所有的买卖。除了上海和北平之外,重庆和广州也都有生意。”
新新的本子……
白蓉萱点了点头,没有多说。
唐氏不安地问道,“你是不是看出什么问题来了?”
白蓉萱只是觉得奇怪,但也不能因为这个就说外长房在账目上做了手脚吧?这些年要是没有外长房的话,三房的买卖只怕早就被人蚕食干净了。何况前世她曾经和白元则、则大太太打过交道,两个人都是心地善良有什么说什么的类型,性子非常耿直。当初答应帮忙照应三房产业的时候,那还是个烫手山芋,他们完全可以不接的。要是他们真动了别的心思,也大可更神不知鬼不觉一些,完全没必要显示在账目上,反倒引人注意。
白蓉萱轻笑着说道,“没有没有,我就是第一年跟着盘账,看什么都觉得稀奇罢了。”
表现出一副轻松自在,却又对什么都好奇的模样。
唐氏没有多疑,笑着道,“这孩子一惊一乍的,反倒把我吓了一跳。”
吴妈赶忙去给她倒茶。
倒是唐学萍也看出了一些端倪,她轻飘飘地瞥了白蓉萱一眼,猜到她应该是看出账本太新,知道这是后誊写的,所以才会有此一问。不过来之前婆婆和丈夫双管齐下,都不放心地叮嘱交代了一通,唐学萍自然不会把心中疑惑表现出来。她淡定自若地敲打着算盘,心里却筹算着午间吃饭的时候找个机会向母亲问问。
过去都是黄氏帮唐氏盘账,有些事母亲可能比姑姑还要清楚呢。
唐学萍放宽了心,只对每一笔账目核对,至于钱是从哪进来的又花在了什么地方却都是一眼代过,根本就没有往心里去。毕竟她对白家的情况也不了解,就算有心帮姑姑把关,也什么都不明白,要是再把管事和掌柜叫过来询问,不免有些大动干戈的感觉,好像账目出了什么错,让管事和掌柜的心里也不安。
不过她心里也清楚,白家的外长房既然敢让管事送了账本来对账,就肯定把账面做得明明白白干干净净,说不定送来之前已经核对了十几遍,就算是把在唐家做了一辈子的老掌柜请过来,只怕也未必能挑出什么毛病来。
果不其然,唐学萍很快就核对完了第一本,最后的账目准确无误,一点儿差错也没有。为保谨慎,她还是从头到尾地重新又算了一遍,确认结果没什么问题之后,这才合上了账本,准备对第二本。
吴妈倒了茶送过来,“萍小姐歇歇手,喝杯茶再算。账本这么多,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早前夫人帮忙盘算的时候,有时候也得四五天呢。您可千万别心急,再把自己的身子累着了。”
唐学萍没有跟她客气,接过茶来道了谢,小口斯文地喝了起来。
白蓉萱凑过来开起了玩笑,“这是一定的,萍姐姐如今的身份可不一样了,不像早前在家里的时候,关上门来是一家人,怎么用都没问题,现在要是累出毛病来,姐夫可是要心疼的,到时候找上门来说理,咱们拿什么来赔?”
唐学萍满脸通红地道,“难道我现在就不是唐家的人了?何况我也没有那么柔弱,坐在屋子里拨拨算盘有什么累的,那些在外面忙活的人风餐露宿的,那才真是辛苦呢。”
白蓉萱捂着嘴笑道,“哟,原来萍姐姐是心疼姐夫啦……”
气得唐学萍放下茶杯就来捏她的脸,“胆子越来越大了,都敢打趣起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