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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湊湊     北枝寒txt下载     北枝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五十六章·长大

    唐崧舟眼见着白家的马车消失在道路的拐角处,这才转回身对唐学荛吩咐道,“你忙了一天,回去歇着吧,我去你祖母那里一趟。”

    唐学荛恭敬地答应了一声,和小十四两个人回了房。

    路上小十四好奇地向唐学荛打听起白家的事情来。

    唐学荛刚才多喝了两杯,这会儿脑子正昏昏沉沉的,他闻声说道,“我们唐家和白家来往的机会不多,我对他们家的事情所知十分有限。今天来的这两人好像是外长房的人,也是和我姑母相处最好的一房人,要是换了旁人,我们家才不可能这样好酒好肉地招待他们呢。对了,你怎么忽然打听起他们家的事情来了?”

    “没什么,顺嘴问问罢了。”小十四耸了耸肩膀,也没有太往心里去。等两个人回到房时,崔妈妈已经奉了黄氏的命令送来了醒酒汤,两个人都喝了一碗,双双躺在各自的床上叙起话来。

    而唐老夫人的房里,李嬷嬷正在低声向她说着话,“我看得真真切切的,是那个叫孙问的年轻人把王德全带进去的,然后便叫了阿顺去请萱小姐,几个人就在严管事的屋子里说了会儿话。门口还站着董家两个会功夫的下人,一看就是精心安排过的。”

    唐老夫人听着点了点头,“看来这孩子都有长大的一天,过去一直把蓉萱当成没长大的小孩子,她做什么事儿都不放心,如今看来,我们这些老人也该是时候放开手脚,让她们自己去折腾了。”

    李嬷嬷笑着道,“咱们家姑太太不是爱操心的人,好在膝下的一儿一女个顶个的争气。治少爷就不用说了,没想到萱小姐也是个有主意的人。我过去可怕呢……”说到这里,她立刻聪明地停住了口,没有继续向下说。

    唐老夫人见状问道,“你怕什么?是不是担心蓉萱养在阿姝的身边,回头也跟她的性格一样,唯唯诺诺没个主见?”

    李嬷嬷虽然是这么想的,可也不能这样说呀。唐氏再怎么不好,那也是唐老夫人身上掉下来的肉,有些话她说得太过只会惹得唐老夫人不喜。她如今都到这把年纪了,约摸着是要在唐家养老了,要是因为哪句话说得不对惹得老夫人不高兴,自己前半生的辛苦岂不全白费了?

    李嬷嬷听了唐老夫人的话后,笑着说道,“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姑太太原本就是娇花一样的性格,就是您想让她变成黄夫人,她也变不成呀。何况什么人什么命,有人天生就是操心的命,也有人却天生就是享福的命,我看姑太太就是后者。从小就是您心尖上的人,一辈子也没吃过什么苦。虽然和白家闹成了这样,却还有您和老爷扶持着,要是换了那不容于娘家的旁人,现在指不定把日子过成了什么样呢。”

    这话唐老夫人爱听,她一脸笑意地点了点头。

    李嬷嬷见状继续道,“前些天您才说过她什么事都不上心,可您看看,姑太太虽然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可萱小姐如今大了,也明白了事理,知道处事上的窍门了,我看姑太太不愿意操的心,将来都得由她操了。其实这样也好,治少爷身边总归要有个知根知底的可靠人帮忙出出主意的,要不真遇到难事了,还能写信回来向您求助不成?他们俩是亲兄妹,又是打小一起长大的,关系最是亲近不过,你看萱小姐每次一提到治少爷那亮晶晶的眼睛就知道了。萱小姐知道如何处事,对治少爷也是个助益,这是两全其美的大好事,难怪您会高兴了。”

    唐老夫人听后欣慰地笑了笑,“你这几句话真是说到我心坎上去了,阿姝是个扶不起来的,倒是蓉萱做事一板一眼越来越有大人模样了,要是再好好调教一番,将来肯定是个主持中馈的好手。你看看她今天办得这件事儿,没有莽撞行事,知道唐家的人老的老小的小,能用得太少,居然能想到孙问那去,单这一点儿就足以令人刮目相看了。哎,当初那么点儿的一个小人,现如今居然也能独当一面,你说我是不是真的老了?”

    李嬷嬷连忙道,“哎哟哟,您连曾孙子还没见到,就敢说自己老啦?正是最好的时候,您身骨硬朗,精神也好,别总把老字挂在嘴边上,便是不老的人这么一天三遍地念叨着也要老了。何况萱小姐那头还指着您帮忙调教呢,难道您还等着姑太太手把手的去教萱小姐如何应付人际往来啊?”

    阿姝自己都搞不清楚的事情,怎么可能会指点白蓉萱呢?

    唐老夫人坚决地摇了摇头,“阿姝肯定是指望不上了,但我的年纪也大了,就怕脑袋里的东西已经过时了,现在外头的世界一天一个模样,我就担心自己跟不上时代,眼瞅着就要落伍被淘汰了。蓉萱未来的人生还长,不能总守着旧黄历过日子,不行就让凤君把她带在身边好好的拉练一番。”

    黄夫人心思玲珑,又温柔敦厚,实在是再适合不过的人选。不过李嬷嬷还是道,“黄夫人肯定是没说的,那可是您早早就定下来的儿媳妇,不敢说是万一挑一,但也是拔尖儿的人物。可她又要忙萍小姐的婚事,下头还有个不让人省心的茹小姐,何况荛少爷也到了定亲的年纪,我看未来三五年内单单这些事儿就够她张罗忙活的,怕是没办法收下心思来指点萱小姐了。”

    唐老夫人听后若有所思,“你说得有道理,这人活百年,看着好像挺长的,但其实过一过就知道了,不过就是眨眼的功夫。能安下心来真真正正学点儿东西的年纪就那么几年,错过也就错过了,等性格都长成了再想亡羊补牢也来不及了。你看阿姝就知道了,当初她像蓉萱这般大的时候,正好赶上唐家的难事一件接着一件,崧舟忙得应接不暇,我自然要全心全意地辅佐他,也正是因为如此才疏忽了对阿姝的教导。否则当初要是我肯把她带在身边一言一行言传身教地告诉她,也不至于让她到了今天这把年纪还一副稀里糊涂的模样了。”

    这是唐老夫人心中一辈子的痛,只要提起来就觉得愧疚女儿,所以她对唐氏就格外的宽容,也是想弥补一下当年的遗憾。

    唐老夫人想到这里,立刻下定了决心,“既然这样,我就把蓉萱带在身边亲自指点,虽说有些东西过时了,但世上的事情都是万变不离其宗,多教她一些总归是没坏处的。何况白家那种深宅大院,规矩只会比唐家多不会比唐家少,蓉萱多知道一些事,以后跟治哥回去的时候也不会吃亏。”

    李嬷嬷听了连连点头,“可不就是这么个道理吗?”

    两人正说着话,唐崧舟步履轻快地走了进来。李嬷嬷便住了口,忙着为唐崧舟端醒酒汤。唐崧舟道,“李嬷嬷你别忙了,席上都是一群晚辈,我哪能不顾及身份和他们推杯换盏的喝个没完呀,都是荛哥陪的酒,我就喝了一两杯意思意思,您帮我沏一壶浓茶来醒醒神吧。”

    李嬷嬷立刻答应,忙着去给他沏茶。

    唐崧舟便和母亲说起了白家的事情,母子二人说到深夜里才散。

    白蓉萱由阿顺提着灯笼护送着回到房间门口时,赶上吴妈小心翼翼地抱着小圆往出走,两伙人正好迎面撞上。

    吴妈诧异地问道,“您这是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呀?”

    “没什么,心里有点儿乱,就四处转了转。”白蓉萱轻轻一笑,看着酣睡中的小圆,“你要把她送回去了吗?”

    “嗯。”吴妈点了点头,“一会儿茹小姐说不定还会过来,总不好让她睡在您的房里,我给她送到春桃那边去,您就不用担心了,早点休息吧。”

    白蓉萱没有阻拦,还让阿顺打着灯笼送吴妈一程。

    等她们走远之后,白蓉萱这才踏进房门,开始整理起经文来。

第二百五十七章·推测

    白蓉萱整理好了经文,疲惫地在床边坐了下来。知道了当年发生的事情,她开始细细地推敲琢磨起来。

    上一世从没有人跟她提过三房产业的事情,所以她也一直以为当初母亲从白家离开时,三房的东西就全部都归了公,甚至觉得母亲吃了天大的亏,白家完全是仗势欺人,没有给她留下活路。

    如今回头再看,发现完全是她想拧了。

    白家不但给母亲留了活路,而且还给哥哥留下了退路,只是等哥哥和母亲相继去世后,这条路就被人藏了起来。或许是因为她本身就是个女儿家,考虑到她没有继承家业的资本,于是大家便三缄其口,包括外祖母和舅舅也从来没有提过半句。

    有时候不知道真相,又何尝不是一种保护呢?

    知道得越多伤害越大,如果她当年就知道这些事,肯定会心有不甘,更想和白家拼一个鱼死网破了吧?

    那么前世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呢?

    会不会是得到哥哥的死信后,已经执掌白家的二房便逼着外长房交出三房的产业。这原本就是内房的家底,从前有哥哥在,二房名不正言不顺,就算想拿外长房也不可能答应,何况还有当年毅老太爷和其他三大家族共同见证的契约。可哥哥一死,自己又没有继承资格,二房还不立刻要回这些产业?这一次换外长房名不正言不顺,他们又本身就受制于内房,想要反抗都没有机会,只能乖乖地把三房产业交托出去。

    这大概也是为什么前世自己在白家求路无门时,只有外长房肯收留自己的原因吧?

    难道是为了补偿自己?

    而二房因为担心她是来争家产的,所以才对她避如蛇蝎,连大门都不肯让她进。至于王德全……既然对三房忠心耿耿一片丹心,那么对二房来说非但没什么用,反而还会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来,那他肯定就没办法继续留在白家,早在白蓉萱抵达上海之前就被赶走,甚至是……解决掉了。

    白蓉萱长长地叹了口气,虽然这一切全部都是自己的推测,但结合着上一世发生过的事情,白蓉萱觉得这些推测已经非常接近现实了。

    可这一切对自己来说,已经不再重要了啊?

    从除夕之夜睁开眼睛回到杭州见到母亲的那一刻,一切就已经发生了改变。重头再来,她只要保证母亲和哥哥的安危就行了,只要哥哥还在,那么上一世所发生的事情都会随之更改,她的人生也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吧?

    想到这里,白蓉萱再次握紧了拳头。

    自从重生以来,她已经不知下了多少次决心,无论付出多少,无论要经历什么磨难,她都要救回哥哥和母亲,彻底改变前世发生的一切。

    她们一家人再也不要分开了。

    想到这里,外面传来一阵蹦蹦跳跳的声音。白蓉萱抬头望去,果然见到唐学茹一脸兴奋了地跑了回来,一进门便大声嚷嚷道,“人已经走了,我一直偷偷跟到大门口,眼睁睁看着他们上了马车才回来的。”

    白蓉萱忍不住道,“你也真是的,传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白修尧就那么好看呀,让你大半夜的趴窗趴门也要看个没完,这要是给祖母和舅舅知道,你就等着挨说吧。”

    “哎呀,你不说我不说,他们怎么可能会知道嘛?”唐学茹兴高采烈地跳到床边来,睁着明亮的眼睛盯着白蓉萱,“还是说你想出卖我?”

    白蓉萱故意抱着胳膊不说话。

    “嘿嘿,我才不会给你机会呢,看我怎么收拾你!”唐学茹说着便扑了上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动手呵痒。白蓉萱最怕她这一招,常常笑得浑身无力,肚子一抽一抽的疼。她连忙翻滚到床的内侧去,“别闹了,你放心好啦,我不会多嘴多舌的。这些年你惹得乱子多了去了,哪次是我给你泄的密?”

    唐学茹这才笑着住手,“可也是,那就看在你还算老实的份上放过你吧。”她飞快整理了一下腮边的碎发,好奇地问道,“不过你怎么一点儿都不觉得惊奇呀?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美丽的男孩子呢。”

    有什么好惊奇的,就算惊奇上一世也都惊奇过了。

    前世在上海外长房的时候,她可没少和白俢朗、白修尧打交道。再好看精致的皮囊看久了,就也不觉得新奇了。

    白蓉萱道,“是挺好看的,但也就那么回事吧。我可不像你眼皮子那么浅,居然屁颠屁颠地跑去偷窥,真是不害臊。”说着还刮了刮脸皮,做了个丢脸的手势。

    “那么回事?”唐学茹哼了一声,笑着道,“你也真是大言不惭,你和我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我就不相信你见过比那个白修尧更漂亮的人!何况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多看一些美丽的东西心情也会好,有什么不对的,我为什么要害臊?”

    白蓉萱觉得和她说这些完全就是在对牛弹琴,索性什么也不说了。

    唐学茹便道,“你屋子里有没有治蚊虫瘙痒的药膏?我刚刚被该死的蚊子叮了好几个大包,又疼又痒的,真是烦死我了。”

    白蓉萱就特别招蚊子,一到夏天的夜里蚊子便追着她跑,所以她晚上都不怎么敢出门,身上随时带着驱蚊的香囊,屋子里更是常常备着治疗蚊虫的药膏。她闻声连忙下了床,给唐学茹找来了药膏。

    两个人挤在床上说话,唐学茹每每提起白修尧的长相,都一副惊艳不已的神色,说到后来更是一脸羡慕,直说自己要是也长成他那样就好了。

    这是什么话?

    白蓉萱不客气地敲了敲她的脑门。

    两个人在床上闹作一团,黄氏敲门走了进来,“就知道你们小姐妹还没睡,我让后灶的马婆子给你们切了点儿水果,吃了再睡吧。”

    唐学茹一听,连忙掀开蚊帐跑了出来。

    白蓉萱也穿好鞋下了地。

    黄氏拉着她的手,关心地问道,“好孩子,是不是有点儿惊着你了?我看你晚上都没怎么吃饭,快吃两块水果垫垫肚子,免得半夜的时候饿。”

    白蓉萱感动地道谢。

    黄氏又交代了两句,见吴妈打来了洗漱用水,她这才告辞离开。

    白蓉萱和唐学茹洗过了脸,爬到床上休息。身侧的唐学茹很快便进入了梦乡,白蓉萱却怎么也睡不着。她一会儿想到白家,一会儿又想到哥哥,翻来倒去的敲过三更鼓后,这才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

    而回到驿馆的白俢朗和白修尧却在交流谈心,两个人说起唐家的事情来,都有些兴奋。

    白俢朗道,“难怪我父亲和母亲每次说起唐家都是一副敬佩不已的模样,别看他们门第不如白家,但行事作风却光明磊落,家里的人也和善可亲,这要是放到上海去,估摸着也是一号人物。”

    白修尧一边喝茶一边道,“不过我听萱表姐称呼唐老夫人为祖母的时候还有些诧异,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后来听了几次才敢确信。”

    “这也没什么。”白俢朗不太在意地道,“萱表妹是在唐家长大的,自然跟唐家的人更亲近一些,称呼一声祖母也不为过。再说她上头也没什么长辈了,你什么时候听内房的人称闵老夫人一声祖母?哪次不是老夫人老夫人的称呼?”

    白修尧听着点了点头。

    白俢朗道,“行了,我们也早点儿休息吧,明天还要去江家呢,输人不输阵,到时候昏昏欲睡的没精神可不行。”

    白修尧答应了一声,向他道过晚安之后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一早,唐家派了严管事和孙问过来领他们去往江家。

    江家的下人得知来人之后,马不停蹄地跑去了内院通禀,正在吃早饭的江会长父子俱是一愣。

    这还让不让人过日子了?去了个闵家又来了个白家,他们这是捅了马蜂窝了,上海滩四大家族难道要轮流来个遍吗?偏偏对方又是万万得罪不起的,江会长连忙正了正神色,亲自出门迎接去了。

二百五十八章·解决

    白修朗和白修尧被客客气气地请进了江家的前厅,虽说江会长年纪比他们大上一截,但在白家面前腰板也不禁弯了下去,讨好地问起了来意。

    其实这还用说吗?他在商界混了这么多年,什么看不出来?更不用说之前还有闵家登过门了。

    白修朗也没有与他客气,开门见山地说起了江家与唐家提亲的事情。他的语气平淡,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似乎根本就没把江家放在眼里。江会长听了心里不痛快,但面上却一点儿都不敢显露出来。白家在上海滩耀武扬威几百年了,他自认还没有那个本事敢和人家顶着干!别说江家现在已经日暮途穷,就是当年最风光的时候,在白家眼里只怕也是个不起眼的臭虫。

    江会长一头冷汗地答应了下来。

    白修尧却趁机打量起江家屋子的陈设来。

    清一色的红木家具,屋子内陈设恢弘气派,处处透着炫耀的意思。样样东西都价值连城,可摆在一起却显得格外没有主次,一看就是土财主的做派。

    他清亮的视线在屋子内兜了一圈,然后便猝不及防的与江耀宗打了个照面。

    江耀宗一副震惊不已的神色,直直地望着白修尧白如莹玉般的稚嫩肌肤,眼神里的惊艳就像飞来的两把利刃,直直地刺入了白修尧的瞳孔。

    自小到大,拖了这副好皮囊的福,他走到哪里都会成为焦点,不少人都会对他露出惊为天人的神色。或许是因为这个关系,父亲和母亲无论什么事情只要出门就喜欢叫上他,颇有几分显摆的意味。

    惊艳的目光他看得多了,但江耀宗的眼神却又不同。像是一只藏在地洞里吐着芯子的毒蛇,眼神中还带着几分贪婪与想要占为己有的欲望。

    白修尧轻轻地蹙了蹙眉,有些不屑地侧过脸去,装作认真地倾听哥哥和江会长的谈话。

    可这样一副表情落在江耀宗的眼里,却完全是另外一种风情。

    江耀宗自认见过不少年轻美貌的男子,可这样高高在上,气质裴然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和那些自小便在戏班子里讨生活的庸脂俗粉一点儿都不相同,那股子清冷高傲仿佛与生俱来一般,举手投足间尽是淡然洒脱的随意。

    江耀宗的心瞬间不受控制地跳了起来。

    这一边白修朗把父母先前交代的话一字不落的说完之后,江会长已是冷汗连连。原本以为那只是养在唐家的一个孤女,谁能想到背后居然还有这么大的说法。江会长赔笑着说道,“这可真是天大的误会,我们江家虽然不如白家那般家大业大,但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俗话说量媒量媒,这‘量’字便是估量算计的意思,既然知道小姐是白家的金枝玉叶掌上明珠,我们肯定不敢不自量力。这件事儿就到此为止,我们再也不会提了。”

    他是老狐狸了,即便心中再怎么不快,脸上却依然表现得异常的低调谦逊,仿佛事先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一般,一副诚心悔过的模样。

    白修朗到底涉世不深,听他这样说也没有多想,异常满意地站起了身,准备告辞。

    江会长连忙留了两人说话,还要安排酒席,务必让他们吃过午饭再走。

    白修朗就是脑子再怎么不好使也不可能留在江家吃饭,否则传出去成什么样子?江家前脚向唐家求亲,后脚白家的人便留在江家吃了饭,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门婚事已经谈成了呢?那两个人这次来非但没有帮上忙,反而还倒添了不少乱。

    回到家里父母听说之后,还怎么放心让他们出来办事啊?尤其是则大太太,非把他好好教训一顿不可。

    白修朗想也没想的拒绝了,也没给江会长再说的机会,带着白修尧便往门外走。

    江耀宗望着眼前白玉一般的美男就要出门,连忙叫道,“且慢!”

    白修朗闻声停住步子,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以为在白蓉萱这件事情上他还有什么话说,“怎么?江家大少爷还有别的意见不成?”

    声音明显冷了几分。

    江耀宗这一声完全是情不自禁,仅仅是舍不得白修尧离开,想要多看他几眼而已。可话已出口,也由不得他退缩。也算他脑筋快,说起瞎话来眼睛也不眨一下,“这件事儿的确是我们江家想事情不周到了,为表歉意,回头我们会专门备下一份大礼送上门去,还请两位留下个地址,改天我们再登门拜访。”

    江会长微微一愣,还以为儿子是想借此机会巴结上白家。相比于郁家而言,白家无论地位还是声望都更高一筹,对江家的助益也更大,若是能趁此机会和白家搭上话,倒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他顿时来了精神,看儿子的眼神都亮了几分。

    白修朗也有些诧异,不过他自小长在白家,虽说外房始终不如内房的人那般锦衣玉食,但他也被照顾的异常周到,从没受过什么苦楚,自然也不是那眼皮子浅的人。何况江家这种人家他根本不会放在眼里,白修朗客气又疏离地说道,“大家把话说开了也就是了,礼物什么的更是没必要,大家还是忙各自的事情吧。”说着,也不给江耀宗反应的时间,大步流星地向门外走去。

    白修尧瞥了江耀宗一眼,冷漠地跟了上去。

    江耀宗心里着急,却又十分无奈。对方可不是他过去玩弄的那些梨园子弟,这是正儿八经的世家公子,他就算再怎么心痒难耐,可也不敢贸然动手,否则影响了家族的前途,自己和江耀祖又有什么区别?

    江耀宗和江会长急忙跟上,将白修朗两人送到了大门口。两个人头也没回地登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江耀宗失魂落魄地望着对方的马车离开,心里居然有一丝说不出的怅然。江会长还以为儿子心高气傲,被人这样当面拒绝还是第一次,江会长担心他受不了打击,觉得面子上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安慰道,“等我们家到了上海,遍地都是豪门大户,所要面对经历的事情怕是比这还要多呢,你得调整好心态,可别再当自己是江家的大公子,走到哪儿都有人前呼后拥阿谀奉承,这人在高处时容易,难得是在低估时也能应付自如,那才是真本事呢。”

    江耀宗这会儿哪还有心思听他教导,一颗心像是长了草一般,魂都跟着马车飞走了。

    白修朗和白修尧赶回到唐家,向唐老夫人和唐氏说明了去江家的结果。

    江家的态度早在唐老夫人的预料之中,她自然也不会觉得意外了。江家这种遇到点儿机遇起势的暴发户,最是欺软怕硬,唐家他们不放在眼里,等白家的人一来,估摸着江家的人恨不得直接将对方举着板子供起来。

    事情得以圆满解决,两个年轻人也格外高兴。毕竟是第一次出门办事,事情办得顺利,他们两个人对将来也更有信心了。两个人略坐了片刻,便提出告辞。唐老夫人留他们吃饭,两个人却说什么都不答应。唐老夫人见他们态度坚决,也没有勉强,让黄氏把唐家准备好的礼物给他们装上。这里面还有唐氏单独给则大太太与冯氏准备的礼物,她怕两个孩子弄混了,特意交代了一番。

    白修朗倒没觉得怎样,白修尧却感激地冲唐氏行了一礼,“我妈这个人最喜欢收礼物了,要是知道这些是您送给她的,指不定怎么高兴呢。”

    一句话说得唐氏眉开眼笑,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温柔与喜爱。

第二百五十九章·花蕾

    唐家的人将两个年轻人送到门口,又细细地交代了一番。唐氏特意把王德全叫到身边来,让他路上尽心服侍,务必小心谨慎,千万不要出什么意外才好。这两个金贵的孩子都是各家父母的心肝宝贝,掉根头发都要心疼半天,又是为了蓉萱的事情千里迢迢赶来的,若是路上出了什么事儿,唐氏都不知道该怎么向则大太太和冯氏交代了。

    王德全自然满口答应,这一路上他小心翼翼,宁可走得慢一点儿,路上多耽误一些工夫,也不敢让两位公子爷有半点儿闪失。

    唐氏还拿了些钱交到王德全的手里。

    王德全一时有些发怔,不明所以地望着唐氏,说什么都不肯要。

    唐氏微笑着解释道,“你别忙着推辞,听我把话说完。你是三房自己的人,我就不跟你客气了。可这一趟出门,外长房那头来了不少人,又是为了三房的事儿,我不能不表示。你把钱收着,回去的路上或是请他们吃杯酒,或是买些东西送过去,总之是我的一点儿心意,你就看着安排全权做主吧。”

    唐氏的一句‘你是三房自己的人’差点儿把王德全说哭了。他含着泪,克制着自己道,“您的话我都记下了,您放心吧,我肯定会把这件事儿安排好的。”

    白修朗和白修尧虽然只是两个晚辈,但既然是为了解决白蓉萱的事情而来,唐老夫人也很给面子的出来送客。两个年轻人受宠若惊,连连推辞称着不敢当。唐老夫人不以为意,由黄氏扶着说了几句场面话,见唐氏在一边低声和王德全交代着事情,她老人家脸上的笑容满意地溢了出来。

    女儿经历了这么多事,总算看透一些,也明白些人情世故的道理了。

    白修朗和白修尧等家中管事和家丁把东西都稳稳当当地装在马车上后,正式向唐家人告辞。唐老夫人叮嘱了他们几句,嘱咐他们注意安全,不要惹事一类的话。白修朗两人满口答应,这才上了马车驶离了唐家的大门口。

    白修朗和白修尧走的时候没有通知小辈,所以白蓉萱和唐学茹一直待在房内抄经文,对此完全不知情。等她们听说的时候,都已经是快晚饭的时间了。唐学茹听说见不到白家那个异常的漂亮的小公子,少不得要生一顿闷气,经文也不抄了,毛笔往桌子上一摔,气呼呼地出门去了。

    白蓉萱望着她心急火燎地背影,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也抄得累了,把毛笔放在笔架上,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白修朗两个人走得这样急,想必江家的事情已经得到了妥善处理。其实对此她一直都没有担心过,白家根基深厚,人脉也广,前世她在上海可是亲眼目睹领教过的。江家这种坐地户也就在杭州硬气硬气,真到了豪门大户的面前,也得夹着尾巴做人,大气都不敢喘,只有垂手听训的份儿。

    白蓉萱休息了片刻,又安安心心地抄了会经文,直到吴妈来请她去唐老夫人那里用晚饭,她才净了手,跟着吴妈出了门。

    吴妈觉得白蓉萱今天似乎有点儿不太一样,像是被雨水洗过的花蕾,更加清新也更加漂亮了。她悄悄打量着白蓉萱,也不知道这变化从何处而来,但却让她觉得赏心悦目,心情都跟着好了起来。

    白蓉萱一踏进唐老夫人的屋子,只见唐氏和黄氏都在,董玉泺和唐学萍、唐学茹正围在一起说话。一见到她来,董玉泺笑着站起了身,“说曹操,曹操到。你可真是不抗念叨,刚提到你,你就到了。”

    白蓉萱诧异地眨了眨眼,“说我什么?”

    “说你性子沉静,能坐住凳子。”董玉泺拉着她的手走到唐老夫人的跟前儿,“蓉萱来了,您看看吧。”

    唐老夫人柔和地看着眼前花朵一般的白蓉萱,笑着问道,“你的经文抄得怎么样了?能不能赶上张太太的晒经节?也不用心急,实在不行就等到九月九,我带你们去普陀山玩一玩,到时候再把经文敬献给菩萨也是一样的。”

    唐学茹一听说能出去玩,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真的吗?我们要在那边住几天吗?”

    唐老夫人无奈地笑道,“刚刚小嘴噘得都能挂油瓶了,这么会儿工夫就又好了,你这古怪的脾气也不知道是随了谁。要不这样好了,等到九月的时候我们去普陀山玩两天,把你送到上海白家外长房去,你刚刚不是还因为没见到白家那个漂亮的小公子生闷气吗?我写封信给外长房的则大太太,说不定她能卖我这个老脸几分面子,肯定让你看够了再回来。”

    屋内的人闻声都笑了起来,只有黄氏一脸无奈地瞪了唐学茹一眼。

    唐学茹听了立刻道,“祖母您可千万别这样说!我就是单纯觉得他好看,所以想多看几眼而已。我一个没有定亲的大姑娘,怎么能跑到人家去呢?传出去还要不要做人了,唐家的脸都被我丢光了。”

    唐老夫人见她虽然顽皮任性,有时候做事冲动不过脑子,但却不是个不知好歹没有规矩的人,满意地点了点头,“敢情这些道理你都懂,却偏偏跟我装糊涂呢。”

    黄氏更是道,“你给我老实坐着去,整日疯疯癫癫地说胡话,也不知道我上辈子做错了什么事,居然生下你这么个孽障来。”

    唐学茹哼了一声,抿着嘴不说话了。

    今晚马婆子做得锅子,唐老夫人心情好,特意命人打了壶花雕酒,大家高高兴兴地吃过了晚饭,又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到深夜方散。

    江家这次也算出了名,原本还想拉着唐家做垫背,没想到闵家和白家双双出面,江家自然不敢再顶风强上,只能自认倒霉,把这件事儿压了下来。江夫人得知后自然是冷嘲热讽,对江耀宗没什么好脸子,就连江会长在她那也听不到什么好话,碰了一鼻子灰。江耀祖听说消息后更是气得砸烂了屋里的摆设家具,伺候他的下人也没落着好,一个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皮开肉绽,见了他只能绕着走。

    江耀祖原本就不是温柔体贴的性子,出事之后更是性情大变,刁钻古怪阴沉危险,看人的眼神都狠叨叨的,仿佛一句话说不对就被他吞到肚子里一般,吓得人在他面前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江家一时成了杭州城的茶余饭后的笑谈,而江家人则一门心思打通上海的关系,对此也无暇顾及了。三江商会的张老板和王老板听说之后,又悄悄碰了两次面,都觉得再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计,只怕三江商会就要彻底地垮台了,两个人秘密商议着对策,已经准备对江家动手了。

    唐家这头倒是风平浪静,少了江家这个潜在的危险存在,大家的日子又恢复成以往的模样。董家的下人回到了董家位于杭州郊区的宅子,唐家这头只留了小杨和他几个会功夫的师兄。而和之前不一样的是,这次带董家下人去郊区老宅的不是孙问,改成了周延福。

    周延福得知之后自然气得火冒三丈,觉得董玉泺这是故意给自己难堪,有意跟自己过不去。可他在董家能够来去自如,完全是靠着父亲的余荫,董玉泺虽然只是个女子,却也是董家正儿巴经的小姐,何况在董老夫人面前又异常得脸。他什么也不敢说,只能压着火答应下来,却在出发之前把自己的弟弟周引福拉到一边交头接耳地商议了半天。

    可他前脚刚走,周引福后脚就被董玉泺召唤去了。她也没有拐弯抹角,而是开门见山地说道,“我不大喜欢你哥哥的为人,将来就算出嫁也不会带上他。倒是你性格还算稳重,办事也没那么鬼心眼子。你要是自己愿意,就作为的陪嫁管事一起出门,只不过自此之后就要跟你那哥哥划清界限,越少来往越好。你要是舍不得他,就留在董家在我祖母身边服侍也是一样的,你自己琢磨琢磨看吧。”

第二百六十章·琢磨

    这还用琢磨吗?

    董老夫人身边从不缺能人,别看她年纪大了,但身体硬朗头脑清晰,而且因为保养得宜,大太太站在她的身边,两个人看上去就像年纪相仿的一代人一般。周引福在董家能有今天,靠得全是父亲的功劳,可不知道是不是年轻时过分劳累辛苦的原因,父亲近些年的身体越发不好,最近更是卧病在床,双腿几乎不能直立行走。若是有一天父亲病逝,董家还能像之前那样厚待自己吗?

    虽说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可老话说亲兄弟也得明算账。他下头还有老婆孩子要养,难道在董家混不下去时,自己的哥哥会收留自己不成?只怕第一个翻脸跟自己撇清关系的就是他吧?

    从小到大,周延福有什么出头的事都交代给他去做,自己却躲在后头坐收渔翁之利。周引福也不知道吃了他多少亏,心里不可能对他没想法。加上他媳妇又整天的吹耳边风,嘀嘀咕咕地说什么‘大伯真是贼精贼怪的一个人,你跟他玩心眼,就是被卖了还要帮他数钱呢?这些年但凡有点儿好处全都让他走了,你跟在他屁股后面,连点儿汤汤水水的都捡不上。你看看人家一日三餐吃的什么,再看看你?也就是你这么个实心眼子顾及他是大哥,对他马首是瞻唯命是从,可他当你是弟弟了吗?有事情的时候把你推到前头去,他把王八脖子一缩两面装好人。可遇着好事的时候,他比谁跑得都快,第一个就抢到自己的嘴里不松口。我前些日子去他们家串门,他们家最小的那个儿子脖子上挂着一个纯金的如意项圈,掂一掂重量就知道是实心的。你什么时候也能给儿子混个金项圈带带?跟着大伯屁股后面干一辈子,你除了拾人牙慧还能有什么出息?’

    周引福被念叨烦了,心里也不痛快。

    何况他自己也是个聪明人,在个人利益面前,也顾不得什么兄弟情了。他吓得立刻跪在地上,向董玉泺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小人自然听从大小姐的吩咐,想要跟在大小姐身边伺候。”

    “你知道怎么做就行。”董玉泺对他的态度还算满意,微笑着端了茶。

    周引福一头冷汗的退了出去。

    碧青见状笑了笑,等他走得没了踪影才上前道,“您也太厉害了,三两句话就把他吓成了这样。”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他这样不正是说明心中有鬼吗?”董玉泺不太在意地冷笑道,“那个周延福就是个祸精,有事没事总想给我惹点麻烦,然后再由他出面来摆平,好像离了他别人日子都过不下去了一般。我最看不上他这些手段,也瞧不起他只敢在背后推波助澜出主意,真有本事就明刀明枪的来,总这么鬼鬼祟祟的算什么本事啊?”

    碧青笑道,“他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机关算尽太聪明,咱们这位周管事要是能少两个心眼子里,实心实意地做事,也不至于让您这么反感呀。”

    董玉泺轻轻地哼了一声,“他这个人唯恐天下不乱,整天就琢磨阴谋诡计。你信不信,他走之前肯定又会跟周引福交代一番,我要是不敲山震虎敲打他一番,回头真惹出什么乱子来多丢人啊?这可不是在家里,要是给我外祖母和舅舅看到笑话,我以后还怎么有脸和他们来往啊?”

    碧青撇了撇嘴,“可不是吗?也就是在唐家吧,要是在我们自己家,再借周延福两个胆子他也不敢折腾啊,真惹出什么事情来,老夫人第一个饶不了他。他那个人啊,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每次在老夫人面前都规规矩矩,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可不像在外面那样招摇跋扈。”

    “你且等着瞧吧。”董玉泺不太在意地说道,“狐狸就是狐狸,就算能装得了一时的哈巴狗,早晚也有露出狐狸尾巴的时候。这个周延福在我手底下翻腾不出多大的浪花来,我有一百种手法对付他,单看他想怎么过了。”

    主仆二人说着话,钱妈妈走了进来,向董玉泺说起下人们安置的情况。

    而被分派时董家宅子的周延福等了几天也没听到什么动静,还以为是宅子位处郊区离得太远,所以才消息不及时。他不死心的派了个平日和自己关系还算好的人出门打听,结果对方灰头土脸的回来说唐家太太平平的过日子,没了江家这个隐患,比从前更舒心更惬意了。董玉泺那头更是什么事都没有,留守在唐家的人各司其职,每个人都照常上工,没看出什么不对。

    气得周引福一脚踢在了门槛上,脚指甲都踢翻了,疼得他妈呀一声,坐在地上抱着脚大叫起来。

    对方赶忙去给他叫人找大夫。

    就这样平安无事地过了一个月,白蓉萱的经文已经抄好了,唐学茹却只抄了一半。她嘟着个嘴,责怪白蓉萱没有等她,一副非常不高兴的模样。白蓉萱只好答应她再抄一卷《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这卷经文不算特别长,如果慢慢抄的话,两个人可以一起完成。

    唐学茹这才笑了起来,跑过来给白蓉萱揉肩膀,好话说了一大堆。

    白蓉萱却抽空给南京的哥哥写了一封信,问他关于中秋的安排和身体的情况。等了许久仍旧没有哥哥的回音,也不知道是不是信在途中出了什么问题。

    白蓉萱心中暗暗担心,总觉得这样分隔在两地,单靠书信往来十分的不安。她恨不得生了翅膀飞到哥哥的身边,看看他日常起居都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真像信中所说,对自己照顾的周到又精心。

    白蓉萱心不在焉,抄经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有时候一天也就能抄一两页。唐学茹还以为她是在故意等自己,感激的特别殷勤,不迭地说着白蓉萱的好话。

    谁知到了月底,白蓉萱没有等到哥哥的回信,却等来了一个让她没想到的人登门。

    孙问的母亲、董玉泺的乳母——孙妈妈。

    前世白蓉萱在天津邱家田庄暂住休养身体的时候,和孙妈妈打过不少交道。她是个话不多,心里却十分有计较的人,而且因为出自唐家,对唐家的感情非常深厚。面对落难的白蓉萱时,也非常的恭敬有礼,有她做表率,田庄的邱家下人有样学样,没一个敢怠慢轻视她和吴妈的。

    当初离开天津的时候走得急,甚至没有和董玉泺与孙妈妈打声招呼,白蓉萱每每想到这些,都觉得格外的歉意,也为当年的任性而羞愧不已。

    重新睁开眼的那一刻,白蓉萱以为自己彻底告别了前世的一切,不会重蹈覆辙的她自然也没有机会再去接触董玉泺与孙妈妈了。谁能想这一世的董玉泺居然来了唐家,让白蓉萱提前见到了她。可孙妈妈却因为脚伤没有同行,白蓉萱还以为没有机会再和她接触,没想到她居然自己坐着马车赶来了。同行的不但有她的小儿子孙询,还有几个董家的家丁。

    本来在房间内抄写经文的白蓉萱对此毫不知情,还是休息的间隙与坐在门前的小圆说话,才知道董家又派了人来。

    唐学茹一听家里来了客人,把腿就往外跑,“说不定董家也有个样貌出众的美少年,我去看看热闹。”

    自从白修尧离开后,她对人家念念不忘,总是有事没事的提起对方的名字。

    听得白蓉萱耳朵都要生茧子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通透

    因为唐学茹念叨的次数多了,让家里都跟着担心起来。尤其是黄氏,还以为女儿是动了真情,吓得六神无主,跑去和唐老夫人商量了一番。唐老夫人倒没有黄氏这样紧张,她觉得唐学茹过去的确不靠谱了一些,但却是个心思灵透之人,虽然给家里惹出了不少麻烦,但也都是小孩子间的小打小闹,谁还没个任性胡闹的年轻时候?但每每涉及到伤筋动骨的大问题时,唐学茹却很有自己的想法,从来也没有越矩的行为。

    唐老夫人安慰了黄氏几句,分析唐学茹就像之前一样,估摸着也是三天的热乎劲。毕竟过去唐学茹像这样‘抽风’的时候也不是没有。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喜欢那个的,可哪个也没有坚持到最后,热乎一阵子就撇到了脑后,为此也不知道受了唐崧舟多少教训和白眼。

    唐老夫人让黄氏放宽心,小孩子喜新厌旧也是寻常事,过几天就好了。

    黄氏心惊胆战地暗中观察了几天,发现唐学茹对白修尧的赞美和喜欢非但没有随着时间推移而淡化,反而还越来越严重了,经常长吁短叹烦闷不已的样子,看得黄氏差点儿吐血。

    难道自己的女儿真的对白家的那位小公子一见钟情,害了相思病了?

    黄氏急得满肚子火,可又不敢当面锣正面鼓的去和女儿说清楚,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心思最是敏感脆弱,女儿又一身的反骨,若是哪句话说不对刺激到了她,回头她再做出什么偏激的事情可怎么办好?

    怪就怪白家的那个白修尧实在长得太漂亮了一些,别说是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就是她见了都忍不住多看几眼。也不知道这孩子是怎么投生的,上辈子做了多少大善事。

    黄氏想来想去,只能找来了白蓉萱。把心里的担忧和白蓉萱说了,白蓉萱听后觉得十分诧异。最近她几乎每天都跟唐学茹腻歪在自己,还是前些日子她觉得两个人挤在一张床上实在太热,而江家的事情又告一段落,白蓉萱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平静得像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一般,简直没心没肺到了极点。唐学茹本来是担心白蓉萱害怕才搬过来的,见她没什么事情,这才收拾了被褥回去自己的房间。

    两人朝夕相处这么久,白天又要面对面的抄写经文,白蓉萱完全没发现唐学茹对白修尧产生了什么异样的情愫。而且每次提起白修尧,她也语气随意,就像提到一幅赏心悦目的画、一盆美丽灿烂的花一般,完全是站在欣赏着的角度,而不是想要占有或是独享它。

    所以白蓉萱从来没将这视作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她没想到黄氏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连忙安慰了黄氏几句,还答应去唐学茹面前透透话,看看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黄氏自然满口答应,还忍不住夸赞了白蓉萱几句孝顺懂事之类的话。

    于是白蓉萱便来到唐学茹的面前,向她问起了白修尧的事情。唐学茹异常淡定地说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只是从来都没见过那么漂亮的男孩子,所以对他充满了好奇而已。至于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自然是没有的,我们唐家和白家是什么关系,别人不清楚难道我还不清楚吗?姑姑这些年受的委屈还少吗?我怎么可能再走她的旧路,和白家人搅和在一起呢。你就放心吧,我就算要嫁人,也不会嫁给白家人的。而且我也想像大姐一样,将来嫁给杭州当地人,这样就可以一直陪在父母的身边了。我可不想像长房的三个姐姐一样离家太远,我只要一想到父母不在身边,心里就难受极了。”

    白蓉萱满意地笑了笑,转头就把原话传达到了黄氏的耳朵里。黄氏听后总算松了口长气,放心地说道,“敢情是我想拧了,她既然能想得这样明白透彻,我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不过……”她有些狐疑地问道,“你看她的模样不是在装假吧?可别是故意弄出一番话来糊弄我们,其实心里根本不是这样想的。”

    白蓉萱知道黄氏这是关心则乱,“您放心吧,学茹不是那样的人,您得相信她才行呀。”

    黄氏点了点头,总算不像之前那般担心了。反而还因为女儿的话一番话,觉得无比得舒心,到了晚上便和唐崧舟说了起来。唐崧舟微笑着道,“学茹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总是做一些让人头疼的事情,没想到她还有这样通透懂事的一面,看来孩子们都慢慢长大了。说实在的,她虽然闹腾,却是全家人少不了的开心果,常常能逗得人哭笑不得。我也舍不得她远嫁,唯恐她受了委屈都没处诉。既然是她自己的意思,那你就在杭州的好人家里看看吧?也不求对方有多富庶,只要家门严谨是正儿巴经过日子的人家就行了。”

    黄氏笑着答应了,又说起了唐学荛的婚事。

    唐崧舟道,“哎,在我眼里他们都还跟小孩子一般,没想到眨眼的工夫一个个都要谈婚论嫁了。荛哥是家中独子,未来要支应门庭的人,这妻子品行如何就显得尤为关键了。宁可拖几年,也要找一个他自己喜欢性格又好的人。反正他是男孩子,晚几年成亲也没什么,正好给他些时间让他踏踏实实地做事。”

    黄氏靠在丈夫温暖的怀中,提起了张太太曾经做媒一事。当时张太太刚说完紧接着就出了江家那一档子事,黄氏一直没机会和丈夫说起。

    唐崧舟听后想了想,“张太太性格直爽快人快语,是个有什么说什么的人,何况她本身就是我们的儿女亲家,日后要常来常往的人。既然是她介绍的,想必不会太差,否则以后我们两家还怎么交际应酬?这媒人没有做成,反而还得罪了亲家,这种事张太太肯定不会干的。到时候那位李家的小姐真来杭州了,你倒是可以去看看,如果觉得合适,早些定下来也没什么。我们的婚事也定得很早,这些年风里雨里也一起走过来了。这是上天赐予的缘分,我们要好好珍惜才行。”

    黄氏听他说着说着扯到了自己的身上,忍不住笑道,“那怎么能一样?我们那是什么时代,现在又是什么时代?如今外头的世界早就变了,连娘那头都不敢总守着旧黄历过日子,我们就更不能全权做主了,还是要问过荛哥自己的意思。这日子是他过的,是好是坏是冷是热也得他自己感受才行。否则促成了一对怨偶,那可怎么办?”

    “时代不管怎么变,日子都不会变的。”唐崧舟温柔地望着妻子,“我们定亲时我连你的样子都不知道,心里也觉得有些发慌。可当掀开红盖头的那一刹那,我就知道自己终将会和你相守一生,你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

    一番话说得黄氏眉开眼笑,白皙的脸上浮上一抹红霞。想到新婚当日盖头被掀开的瞬间,她紧张的呼吸一窒,几乎不知道该作何反映了。可看到眼前那个一身红袍面如冠玉的男子时,她的心忽然就静了下来。周围起哄的声音瞬间烟消云散,她仿佛置身于一个异常安静的世界,只有自己的心跳声有节奏地回响着。

    黄氏道,“就是因为我们这一辈子过得好,我才希望儿女们的亲事也都能顺心顺意。李家小姐这件事儿还是得荛哥自己点头,不然我是不会做主的。”

    “行。”唐崧舟拍了拍黄氏的肩膀,“要是那李家的小姐真的好,荛哥自己也不会拒绝的。”

    夫妻二人说到二更鼓敲过,这才困极而眠。

第二百六十二章·青姑

    孙妈妈这次出门显然十分心急,除了孙询之外就只带了几个董家可靠的家丁,这些人样貌什么的充其量只能称为寻常,更别提能与白修尧比肩的美少年了。又因为连日赶路,一个个风尘仆仆,活像是从塞外赶来的野蛮人。

    唐学茹屁颠屁颠地跑过去看了个寂寞,不免有些失望。回到白蓉萱的房里发了好一顿牢骚,逗得白蓉萱笑个不停。

    唐学茹插着腰,气呼呼地说道,“人家都气成这样了,你还没心没肺的只知道笑,以后我有什么心里话也不会告诉你了。”

    白蓉萱只好收住笑,一本正经地问道,“那个孙妈妈的儿子孙询怎么样?”孙问的样貌周正,孙询作为他的弟弟也不应该太差才对。

    前世白蓉萱在天津休养身体的时候,和孙妈妈、孙问打的交道比较多,对这个孙询却不太了解。唐学茹想都没想地回答道,“我就随便瞥了一眼,看没什么打眼的人就赶紧跑回来了。我身为大家闺秀,怎么可能抛头露面直勾勾地盯着男人看呢?要是被人发现还不笑掉大牙了呀,我可不是那不知道深浅规矩的人!”

    这个时候又是大家闺秀又知道规矩了,忘了过去上房揭瓦、爬树翻墙的时候了。

    白蓉萱被她可爱俏皮得小模样逗得一脸微笑,“好吧好吧,你最懂事最识大体,这总行了吧?”

    唐学茹这才又高兴起来,叽叽喳喳地说起孙妈妈来的事情。白蓉萱原本还不太在意,但听着听着便好奇起来。玉泺表姐之前不是说过吗,孙妈妈之所以没有与她同行,是因为自己的脚受了伤,当时听起来好像还挺严重的,她怎么这么快就休养好了,还特意赶来杭州,难道是有什么事情不成?

    她有点儿想不通。

    孙妈妈是从唐家出去的人,又跟在董玉泺身边尽心尽力地伺候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唐老夫人一直念着她的好,不但亲自接见了她,还留了她在自己的房间里用饭。

    这就是非常大的体面了。

    孙妈妈在董家行走了这么多年,自然清楚这是唐老夫人高看自己。她无比感激地用过了饭,谨小慎微地答着唐老夫人的问话。得了消息的董玉泺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孙妈妈见状连忙起身相迎,两个人看上去关系就很亲近,彼此热络地打着招呼。

    跟在董玉泺身后的钱妈妈却忍不住往孙妈妈的脚踝上瞄了几眼。不是说扭伤了脚腕不能下地吗?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才过了多久啊,她不但能下地了,还生龙活虎不远千里地赶到了杭州来,难道其中有什么说法不成?

    钱妈妈顿时觉得当初孙妈妈留在董家并不像表面上那样简单,再仔细一琢磨更是细思极恐,连董玉泺出行都古古怪怪的。事先一点儿风声都没有透露,忽然间就传出消息说要来杭州探望董玉泺的外祖母一家,而且消息传出来没几个月便定下了行程,时间定得十分仓促。过去董家的女眷出门,那都是前一年就要开始准备张罗的。

    孙妈妈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线索,立刻便留心地支起了耳朵认真倾听。

    董玉泺却什么都没有发现,拉着孙妈妈的手问长问短,关心她在路上的事情。孙妈妈这次走的陆路,脚程比董玉泺长上几天,但却免了水上颠簸的辛苦。她昼夜赶路吃了不少辛劳,脸色十分憔悴。听了董玉泺真心实意地关心,浑身的疲惫仿佛瞬间便烟消云散了。她心急赶路,路上自然也不会有什么趣闻,她本身又不是个能言善道的人,简略地把路上的情况说了一通,董玉泺笑着点了点头。

    如今世道艰难,路上也不太平,孙妈妈只带这么这几个人出门,实在是太危险了一些。

    董玉泺正准备开口,没想到唐老夫人却率先笑着提醒道,“这孩子,也不知道让你乳娘坐下,哪有这样站着说话的道理?你别忘了,她的脚伤才好,你小心她旧疾复发,到时候岂不是让她再遭一次罪?”

    董玉泺和孙妈妈这才反应过来,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董玉泺便一边扶着她坐下一边道,“瞧瞧我,关顾着高兴了,都忘了乳娘脚上有伤了。您得腿脚已经彻底好了吧,还疼不疼?现在吃什么药呢?”

    孙妈妈起初不肯坐,最后还是董玉泺坚持,她才半侧着坐了下来,脸色十分惶恐不安。

    董玉泺接着道,“您也是的,才刚刚好一点儿,怎么不在家里安心养着,大老远的干嘛非折腾过来呢?”

    孙妈妈哪里听不出这里面的深意,一脸真诚地回答道,“已经好多了,就是走不了太远的路,站不了太长的时间。您自打出生就一直是我贴身照顾,咱们两人还从来没分开过这么长的时间呢。你这一走,我又是惦记又是紧张,晚上觉都睡不着,饭也吃不下,生怕你有什么事儿,身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我这腿一能下地就赶紧去求了老夫人,她起初不同意我过来,后来耐不住我劝说,这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董玉泺听她提到了董老夫人,连忙关心地问道,“祖母的身子怎么样?”

    “您不用惦记,老夫人的身子还如往常一样,什么事情都没有。”孙妈妈轻声回着她的话,“我出门前她老人家还特意嘱咐我,让你不要挂念她,只要把自己照顾好,那就是对她最大的孝顺了。”

    董玉泺想起远在苏州的祖母,眉目间带着几分牵挂与担心。

    在苏州时她想念杭州的外祖母,来了杭州又惦记苏州的祖母……就像月亮和太阳似的,总是不能两全其美。

    唐老夫人见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场面话,有意无意地看了跟在董玉泺身后的钱妈妈和门口守着的丫鬟一眼。孙妈妈的脚是怎么回事,她老人家是再清楚不过的。董老夫人决定趁自己清醒明白的时候把家分了,当初留孙妈妈在董家,就是为了分到四房的时候,能给董玉泺留点儿东西。现如今孙妈妈急巴巴地赶过来,也不知道董家那头分家的结果如何了?这两人肯定有一肚子的话要说……想到这里,唐老夫人便出声道,“青姑……”叫的是孙妈妈还在唐家时所用的名字。

    孙妈妈自从跟着大唐氏嫁进董家,这名字便只有大唐氏一个人会叫。等大唐氏早逝之后,董家上下就没人再称呼她为‘青姑’了。孙妈妈听后忍不住一怔,但立刻便反应了过来,正襟危坐地看向唐老夫人,恭恭敬敬地等着她示下。

    唐老夫人道,“玉泺的年纪大了,眼瞅着就到了定亲的时候。当初她娘留给她的那些嫁妆都是你帮忙收着的,如今是不是都该整理出来了?难为你来得正是时候,我刚好有话要问你呢。”说着便向一旁的李嬷嬷和钱妈妈看了两眼,“李嬷嬷,你带钱妈妈下去喝杯茶,留我们几个说点儿知心话。”

    一副准备商量大唐氏嫁妆的模样。

    这些话自然不好当着钱妈妈这些董家下人的面细说。

    李嬷嬷立刻会意,立刻便答应了,走上来请钱妈妈出去。

    钱妈妈就算好奇,可也不敢不答应,得到董玉泺的首肯后便跟着李嬷嬷出了门。李嬷嬷还贴心的掩好了门,站在门前的碧青和橘心十分聪慧地退开了两步,都不敢太过靠前了。四个人也不敢走得太远,就在回廊下坐了下来。可有李嬷嬷像遵门神似的守在门口,钱妈妈就算有心想偷听也办不到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东北

    屋内的唐老夫人见没了外人,便向孙妈妈道,“你这样心急火燎地赶过来,为的便是董家分家的事情吧?如今这里没了外人,你有什么话只管说吧?可是分家时出了什么意外?四房如今怎么样了?”虽说大唐氏已经去世,董家四房的女主人也换成了梁夫人,但毕竟有董玉泺这个孩子在,唐老夫人还是非常关心董家四房情况与地位的。

    孙妈妈没想到董玉泺已经把分家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了唐老夫人,不过她觉得这也很正常。孙妈妈十二岁便被舅舅和舅母卖到了唐家做使唤丫鬟,后来服侍了大唐氏,又跟着她远嫁董家。董家虽然富庶,但家族牵扯太大,闹心的事情也不少,一点儿都不像唐家这样简单干脆的小户人家,没那么多复杂的利益纠结和勾心斗角,每天都过得很轻松。孙妈妈人生中最无忧无虑地那些年都是在唐家度过的,这也是她一生最美好的光景。以至于后来只要一想到唐家,她就会情不自禁地怀念起来。

    而且当初大唐氏去世的时候,唐老夫人不顾身体由唐崧舟陪着去给女儿吊丧,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本就难以承受,可她却硬是在那种时候,还一心一意地为董玉泺筹谋算计,而且言出有理,让董家老老少少没一个人敢站出来反驳半句。

    孙妈妈在场听到,都觉得腰杆瞬间硬气了不少。她甚至常常觉得,大唐氏出殡之后,董老夫人肯将董玉泺收在自己的房里养大,一来是心疼她幼年丧母无人照拂,另一方面也是看唐老夫人舔犊情深,唯恐四房的人真的对董玉泺照顾不周,回头唐家闹起来会惹出事情来。

    她有这样的顾虑也属正常,事实证明后来梁夫人进门,四房的确每天都过得很‘热闹’,董玉泺要真是在那种环境下长大,还指不定是什么样呢?有梁夫人在上头压着,她就算不唯唯诺诺也肯定是个受气的性子,那样的话邱家的邓夫人肯定看不上她,更不会起和董家结亲的想法了。

    可见世上万事一饮一啄,都有天定。

    而董玉泺能有今天,唐老夫人功不可没。孙妈妈也乐意见到董玉泺和外家关系亲近,她见状一点儿诧异之色都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异常淡定地说道,“回老夫人的话,我来就是为了告诉您和小姐这个消息。董家的家已经分完了,请了家族中极有名望地位的博老太爷和安老太爷来做见证,四房的老爷都没什么意见,消消停停地把家分了。”

    董玉泺听了微微一震,没想到祖母办事这样牢靠,居然把博老太爷和安老太爷也请了过来。这两位是董家目前辈分最高的老人,董老夫人见了也得称两人一声叔叔,是董玉泺的曾叔祖父。不过听说安老太爷因为保养有道身子还好,博老太爷的身子却每况日下,每到阴天下雨的日子连床都下不了,没想到祖母居然把这两位老人请了出来。

    这样一来董家的分家就名正言顺,无论内外都挑不出一个毛病来。

    “其实早前没分家的时候,家里头的四位老爷也都是各管一摊,如今只不过是把这一摊记在了各房的名下,不过三房手头的产业比其余几房少,董老夫人做主把东北的生意划给了他们……”

    过去苏州离东北千里之遥,一来一往极不方便。而且东北时局混乱,军阀四起,不是通商贸易的最佳选择,所以董家和那边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联系着。有生意来了自然不能拒之门外,可也从来没有主动拓展过市场。不过今年东北那头因为修建了中东铁路,和国外的贸易飞速发展,货物需求量翻了倍似的往上涨。董老夫人便派了大老爷和二老爷冒着危险过去谈了两轮,最终和那边的几家贸易商签订了合约,董家的布料这才开始大量往东北供货。不过东北的生意一直被董老夫人攥在手里,几个儿子也从来不敢在她面前争执半句。

    董玉泺没想到分家的时候祖母会把这块肥肉交给三房,她惊讶地问道,“大伯父和二伯父什么都没说吗?”毕竟当初冒着枪林弹雨跑到东北磋商的可是他们两人,结果吃苦受累的是他们,最终得好处的却是三房,董玉泺不信他们两个会没有别的想法。

    孙妈妈的回答再次出乎了她的预料,“大老爷和二老爷什么都没说,而且还十分赞成的模样。眼下东北那边势头正热,三房得了天大的馅饼,自然除了感谢二话没有。倒是四房的梁夫人……说了几句话。”

    提听到梁夫人,董玉泺就一脸的不屑。

    她就猜到这个梁夫人不会消消停停地听祖母的吩咐,一定要闹出点儿什么事情才会安分。好像整个董家就她一个长脑子的人,别人的脑袋都是摆设似的。

    董玉泺最看不上她那副自作聪明的样子,她反感地蹙了蹙眉头,低声问道,“她又闹出什么笑话来了?”

    “也不是笑话。”孙妈妈道,“梁夫人可能是觉得四房的产业太少,所以想趁着这个机会再争取一些。可她却忘了,咱们家老夫人是个心里有谱的人,手底下这四房一砖一瓦都算计在心里,要是真想一碗水端平,那就肯定不会有一点儿倾斜。而且她最讨厌那种争强好胜事事争先的人,像大太太那种什么事都听大老爷的,不争不抢的人反而会受她青睐。梁夫人这一下可算是踢到了钢板上,老夫人也没有惯着她,当面就把她怼了回去,气得梁夫人脸色煞白,却是一句话也不敢说,只能在背后捅咕四老爷,让他出面说话。”

    董玉泺的父亲是什么人,唐老夫人比谁都清楚。她微微一笑,觉得梁夫人是病急乱投医,找错了帮手。指着董玉泺的父亲出头,还不如指望他好好下棋养鸟斗蛐蛐呢。

    董玉泺无地自容地问道,“那我父亲呢?他不会真的跟我祖母张口了吧?”

    孙妈妈连忙摇了摇头,“怎么会呢?要我说,四老爷才是真正的大智若愚,这种时候他只会装聋作哑,怎么可能和梁夫人一个鼻孔出气呢?其实要怪就只能怪老夫人手里的好东西太多,这些人没一个不眼热的。估计是看四老爷还算懂事,后来唐老夫人把自己的私产也分了一些出来,平摊给了四房。她还说自己这些年置办的东西,将来是要留给孙子孙女的,每个人都录好了名册,单等她百年之后来取就是了。可她活着的时候,这些东西却还得锁在她的库房里,免得将来要用个钱时,手头太紧连个典当的东西都没有。”

    这就是玩笑话了。

    董老夫人把持着董家这么多年,手里头的钱约摸着花到下辈子也足够了。

    “你们家的老太太还挺有意思的……”唐老夫人微笑着点了点头,“这家分也得也利索。其实这样也好,她还在世时就把家产分清楚了,总比等她死后,几个儿子为了家业大打出手,争得头破血流得好。俗话说亲兄弟明算账,原本就该这样的。要说这儿子太多也不好,何况还各个优秀,亏待了哪个都不对。”

    她膝下只有一个儿子,就算是想偏心都不知道该往哪偏。何况唐崧舟又是个孝顺的,就算到了今天遇到个什么事儿还都会过来和她商量一番。

    想到这里唐老夫人就觉得感慨。过去她也不是没羡慕过董老夫人,毕竟当年唐董两家定亲的时候,董家还是个破落户,没想到几年之间人家就把日子过起来了。可看到董老夫人到这把年纪,还要为家中的琐事操心的时候,唐老夫人忽然觉得自己的这一辈子也挺好。儿女双全,孙子绕膝,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她却统统享受到了。

    想到这里,她的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意。

    人啊,哪有十全十美的,总要缺了这样少了那样,才算是完整的人生啊。

第二百六十四章·桃树

    孙妈妈听了唐老夫人的话后,跟着笑道,“谁说不是呢,苏州当地也有不少人称赞她深谋远虑,比普通男子还有气魄胆识。多少大家族一涉及到分家这种伤筋动骨的大事情上,就瞻前顾后拖泥带水,最后弄得兄弟反目,家族不兴也是常有的事情。何况董家这四位老爷,各有各的本事,各有各的心思,趁着老夫人还没糊涂,把家分清楚了也就免去了许多后顾之忧。这之后四房各做个的买卖,关上门各过各的日子,打开门又是骨肉至亲,遇到难处的时候还有个相帮的人,实在是明智之举。”

    唐老夫人听后笑着点了点头。见孙妈妈一脸疲惫,没有再多说,让她先下去休息一会儿,等缓过神来再跟来她说话。

    孙妈妈感激地向唐老夫人道过谢,跟着董玉泺一起出了门。

    钱妈妈和碧青、橘心三人见状急忙向李嬷嬷辞别,匆匆跟上了董玉泺的脚步。

    和董玉泺往回走的路上,孙妈妈不住地张望着周围熟悉又陌生的景致,眼神中也带着几分回忆才有的眷恋。董玉泺扶着她的手,微笑着问道,“乳母,您是不是又想到从前的生活了?”

    “可不是嘛。”孙妈妈眼睛东看看西望望,唐家相比于她还在这里生活的时候,已经起了太多变化。可看到自己年轻时曾经走过的小路,她的思绪仿佛回到了当年。董玉泺贴心的没有多说什么,两个人脚步放缓,慢悠悠的唐家院子里绕了一圈。走着走着来到董玉泺住的院子门口,孙妈妈惊喜地问道,“小姐您住在这里呀?”

    “是啊,怎么了?”董玉泺不解地问道。

    孙妈妈笑着道,“您来跟我瞧瞧。”走进院子指着一棵桃树说道,“哟,这棵树都这么高了?”围着桃树前前后后地走了一圈,向董玉泺解释道,“小姐还不知道吧?这可是夫人亲手种下的,当年还是一棵酒盅粗细的小树苗,如今枝繁叶茂,已经可以独挡风雨了。可惜不是二三月份,否则这桃花一开,满院子都是花香,看着肯定更漂亮。”

    董玉泺一听说这棵不起眼的桃树是母亲栽种的,立刻来了兴致,走到桃树下仰头向上望去。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落在她的脸上,和煦又温柔,仿佛母亲充满疼爱的目光。眼前仿佛出现了过去的画面,还很年轻的母亲在这里吃力的挖坑栽树,又为它浇水施肥,整天盼望着它能快点长大。如今树木已郁郁葱葱,可母亲却已经不在了。

    物是人非,总是让人觉得唏嘘。

    孙妈妈一见董玉泺脸上露出忧伤的神色,立刻后悔地上前道,“瞧瞧我,没得告诉您这些做什么?您可千万别多想,只会让自己不好受,回头要是身子不好受了,那可就全都是我的罪过了。”

    董玉泺从树下走了出来,好奇地打听道,“好端端的我母亲怎么会想到要种树呢?当初她是怎么想的,外祖母也同意了吗?”

    孙妈妈笑道,“夫人那时候才十几岁,有一年受邀去闺中密友家做客,当时正好是三月份的好时候,那人家院子里种着一片桃树,枝头全是粉色的花瓣,远远看上去像是粉色的云朵一般,实在漂亮极了。夫人当时就动了心,不过她是个有内秀的人,就算心里有什么想要的也不会明说。何况那时候唐家的家境也不好,她身为长女,既不能为分家分忧,又怎么会要这个要那个给家里增加负担呢?”

    董玉泺听着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没想到母亲从小就这样懂事,克制得令人心疼。

    孙妈妈继续道,“还是那位闺中密友发现了端倪,当时什么都没说,可事后没几天就托人送了两棵桃树过来,说是她家桃园的分支,送给夫人种着玩的。夫人喜欢得不得了,立刻跑去跟老夫人商量,得到老夫人的同意后就欢天喜地的选了地址,事事亲力亲为,在这里种下了。不过其中一棵没有存活,没过几天就干死了,夫人为此还伤心难过了很久,觉得是自己照顾不周花树才没有存活的。另外一棵虽然活了,但长势一直不怎么喜人,又细又小,夏日里有几次刮风下雨,险些把它拦腰折断了,弄得夫人一听到打雷声就睡不好觉,无论多大的雨都要过来瞧瞧它有没有被风刮倒。没想到过了十几年,它居然长成了。夫人要是看到,肯定也会欢喜的。”

    “嗯。”董玉泺轻轻点了点头,“母亲一定会看到的。”

    孙妈妈怕她多想,急忙上前扶住了她的手。好在董玉泺也不是个矫揉做作之人,虽然想到母亲会觉得遗憾,但忧伤转瞬即逝,她微笑着看了孙妈妈两眼,由她扶着进了屋子。

    董玉泺还担心孙妈妈在唐老夫人那里拘束,就算是吃饭也不敢吃得太饱,一进门就吩咐钱妈妈和碧青去给她煮碗素面,又让橘心去沏茶准备水果。孙妈妈连说不用,几个人却立刻行动了起来,没等她伸手去拦,人已走得干干净净。

    董玉泺趁机问起了梁夫人的事情。

    董玉泺和她打过不少交道,知道她是个小心思很多之人,遇到分家这种大事不可能太过消停,肯定会趁机搞出点儿幺蛾子来。

    孙妈妈见没有外人,自然也不会隐瞒她,如实地说道,“我来杭州的时候她还在家里闹腾呢,一会儿说老夫人处事不公偏心眼,一会儿又说四老爷没囊没志,什么都不敢争取,在董家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老夫人听说之后让身边的嬷嬷去传话,要是梁夫人真觉得董家不好,现在就可以和离回梁家去过日子,董家愿意给她和离书,四老爷要是觉得孤单,回头另娶好地回来。梁夫人知道后气得当场昏了过去,醒来后却老实了不少,只敢和心腹妈妈嘀嘀咕咕的,四老爷压根连她的院子也不去,最近不是歇在吴姨娘那里就是歇在周姨娘那里,梁夫人派人去请,四老爷都不肯回去,还说梁夫人一天天怨声载道的,他怕沾上怨气晚上睡觉都不安生,气得梁夫人昏了醒醒了昏的,四房的后院彻底乱套了,每天都像唱大戏那样热闹。”

    董玉泺听着忍不住一乐,“我父亲还算聪明,知道这个时候和梁夫人掺和在一起只会让祖母更加不喜,有时候我都猜不透他,你说他到底是聪明还是傻呢?”

    “您说谁?四老爷吗?”孙妈妈笑着摇了摇头,“您要是觉得四老爷傻,那我就只能说您才是真傻了。老夫人是多精明的一个人,四老爷经她一手调教,您觉得他会傻吗?他就是不愿意掺和到家族里的事情中去,其实像这样做个富贵闲人也没什么不好,回头哪一房发家了,都少不了他那一口吃的。”

    董玉泺听着叹了口气,“或许这就是祖母常常挂在嘴边上的‘什么人什么命’吧?”

    孙妈妈继续道,“梁夫人见四老爷不肯给她撑腰,就找了梁家的人上门,也不知商议了什么,我走的时候还没个结果呢。”

    董玉泺眉头轻轻一蹙,“梁家的人是不是好日子过多了,脑子都被猪油蒙住了?他们家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啊,凭什么参与到我们董家的事情里来?”

    “谁知道呢?”孙妈妈道,“梁家那一家子都是自作聪明之人,觉得谁的脑子都不如他们家的好用,其实做出来的事让人一眼就能看穿,完全就是跳梁小丑一般的把戏。这件事儿您听听便罢,不用放在心上,要是梁家人真敢搅和进来,老夫人自有后手应付,他们家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董玉泺心疼地说道,“梁家什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是好是坏都是他们自己折腾出来的,我只是心疼祖母罢了。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还要分出精神对付这种人,真是浪费精力。”

第二百六十五章·药丸

    孙妈妈见状说道,“像梁家这种登不上台面的人家,在老夫人的面前充其量也就是盘下饭的小菜,老夫人打牌的间隙抽出点儿精神都能料理了,您不用惦记,老夫人吃过的盐比您吃过的饭都要多,梁家在她手底下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虽然话有些夸张,意思却再明显不过。

    要是梁家真有什么能人,也不会把日子过成今天这样了,没有梁夫人今时今日在董家的地位,梁家这会儿怕是吃饭都只能挑稀的吃了。

    董玉泺自然信得过祖母的手段,也就不再多想,和孙妈妈说起了家中的事情,“我祖母的身体怎么样?之前大伯父不是给她千辛万苦的寻了个偏方吗,她有没有照着药方按时吃药,近来头疼的症状缓解了没有?”

    孙妈妈听了连连点头,“按时吃着呢。您还别说,那偏方虽说是从一个游方和尚手里弄来的,但却真有点儿效用,老夫人吃了用那配方制成的药丸之后,不但头疼的症状减轻了不少,晚上觉也睡得更好了。我听她身边的嬷嬷说,老夫人如今的觉比过去长多了,而且睡得很沉,有时候还打呼呢!”

    “真的呀?”董玉泺最担心的就是董老夫人的头疼症。不知是不是年轻的时候为了家族日夜操劳,身体损伤太大,董老夫人经常犯偏头疼的毛病,一犯病就疼得她茶饭不思,疼得厉害时还会呕吐,整个人被折腾得不成样子。要是真能缓解的话,那可没什么比这更好的了。

    孙妈妈道,“我还能骗您不成,我这次来杭州,老夫人还特意让我带了一些药丸来,就放在箱子里,回头等我找出来给这头的老夫人送过去。老夫人说她们这些上了年纪的老人身子都差不多,今天这儿疼明天那疼的,年轻时候欠下的债,到老的时候就全都找上门来。还让这头的老夫人也试一试,如果好用的话回头把药方送过来让她照着配。她这四个儿子的亲家里,唯独就和唐老夫人相处得最好,所以也愿意和她往来。”

    董玉泺听了微微一笑。

    董老夫人要强好胜,和其他三个亲家相处的的确一般。董家这四个儿子成亲的时候董家正值落魄危难之际,所以能娶来的也都不是什么名门闺秀,充其量只能算是门当户对。等到董家发迹之后,除了三房的三伯母娘家还比较洁身自爱之外,另外两门都像是甩不掉的水蛭一般,总想上门讨些好处,有时候得不到还会撒泼耍赖,董老夫人很是瞧不上他们的做派。

    长房的大伯母是个逆来顺受的性子,对大伯父言听计从,嫁进董家这么多年从来没跟大伯父顶过一句嘴,从来都是他说什么是什么,所以就算她娘家想要作妖也使不上劲儿。二伯母自己就是个厉害的,年轻的时候就把娘家管得笔管条直,几个弟弟、弟妹见到她就像老鼠见了猫似的。据说当年二伯母成亲出嫁的时候,几个弟弟、弟妹哭得像泪人一样,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他们姐弟关系亲和,弟弟舍不得姐姐嫁人所以才会这样,后来才知道几个弟弟整日烧香拜佛,就盼望着姐姐赶紧出嫁。虽说二伯母的娘家也想沾点董家的光,但沾多少怎么沾全都要经过二伯母同意,否则被打断腿都有可能。

    三伯母的娘家虽然条件一般,但向来很少参与董家的事情,也从来没想过要占董家的便宜。也正因为如此,董老夫人反而还要对他们高看一眼,三伯母的娘家真遇到了难处,不等对方开口,董老夫人自己就出力帮忙了。

    至于唐家这边,自从大唐氏早逝之后,他们与董家的往来便少了许多,每每联系也都是为了董玉泺的事情。何况唐老夫人和董老夫人的性格有七分相似,两个人都是丈夫早逝,带着儿女把日子过起来的人,尝过人情冷暖,酸甜苦辣,所以更能理解彼此的感受,董老夫人对唐家自然也比旁人家更有共情。

    董玉泺这辈子就这么两家亲人,自然是希望他们之间能相处得和乐融融的,见董老夫人愿意和唐老夫人走动,她当然是乐见其成的。因此听了孙妈妈的话后,十分高兴地说道,“那药丸还管别的病症吗?我还以为只管偏头疼这一项呢。”

    “听老夫人的意思,所有的痛症都管,灵得很哩。”孙妈妈说完,望着眼前肤白貌美的董玉泺,感叹着说道,“您长这么大,还从来没离过我这么久呢!这些日子我就惦记着您,生怕您在这边住不习惯,眼见您一切都好,我就安心了。”

    董玉泺感动地说道,“我都是多大的人了,何况来得又不是别的地方。外祖母和舅舅、舅母待我非常的好,我在这里什么事儿都没有,每天就是吃吃喝喝的,简直比家里还自在呢。”

    毕竟在董家的时候,有的时候她还要面对自己的父亲和梁夫人,甚至大伯父那些人也时不时地过来,说是探望她,实际上却是打探董老夫人的事情。董玉泺对此不厌其烦,总觉得大家都各藏着心眼,谁都不知道在算计着什么。

    反观唐家就简单多了。

    孙妈妈叹了口气,“以后您嫁去的邱家可比董家还要复杂呢,您也不用觉得麻烦,天底下的路都是人一步一步走出来的。我看您在董家也过得挺好,甚至还有些如鱼得水,这些人到你面前来能讨到什么好,有时候还会反被你算计了呢。”

    董玉泺一听笑了起来,“乳母,你哪里知道呀,我要是不算计他们点什么,这心里就更憋屈了。凭什么他们都来找我打听祖母的事情呀,还不是看我年纪小好糊弄吗?我偏偏要让他们吃个亏才行。”

    两个人说着说着便笑了起来。

    孙妈妈趁机道,“我这次来的时候老夫人特意提醒了我一句,分家的事情已经料理完了,您也该收收心回去了。天津那头中秋节肯定会派人过来的,到时候您不在家肯定不行。”

    董玉泺听了有些遗憾地说道,“这样呀……听说姨母家的治表弟中秋节会从南京回来,我原本还想待到那时候和他们一起热闹热闹呢。”

    “这是关乎到您一生的大事儿,您得重视起来才行。”孙妈妈柔声劝道,“你们兄弟姐妹还年轻,未来的日子还长,以后相处的机会还多着呢,先坐定大事要紧。”

    董玉泺点头答应了,“等我找个恰当的机会再去跟外祖母说。”

    孙妈妈知道董玉泺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没有多说,而是问起了唐氏的情况,“姑太太的身体怎么样?”

    两个人说起了唐氏的事情,只是才说了几句,钱妈妈和碧青就端着食盘走了回来。孙妈妈不再多问,吃起了素面。董玉泺趁这个时候向碧青吩咐道,“唐家这边实在是住不下了,乳母又赶了这么多天的路,我担心她在这边休息不好,一会儿你送她去刘家那头的宅子,让她好好睡上一觉养养神。”

    碧青笑着答应了。

    孙妈妈连说不用这样麻烦,董玉泺却异常的坚决,她也只好作罢。

    等吃过了饭,孙询跟着孙问来向董玉泺请安。董玉泺问他吃过饭了没有,得知已经用过之后便吩咐他一会儿跟着孙妈妈去刘家那头的宅子休息,有什么事儿明日一早再说。

    孙询年纪虽然比孙问要小,但也是个少年老成的性子,闻声恭恭敬敬地答应了。

第二百六十六章·牵挂

    孙妈妈又特意洗了把脸换了套干净的衣服,前去给黄氏和唐氏问安。黄氏嫁进门的时候,孙妈妈已经作为陪嫁丫鬟跟着大唐氏去了苏州,两个人接触的机会不多,算起来还是十几年前董玉泺跟着父亲来杭州探亲时匆匆见过两面。黄氏简单关心了一下她路上的情况,得知一路太平后便端了茶。

    唐氏却跟她是老相识了,拉着她的手说了一下午的话,直到天黑后留她在自己的屋子里吃了饭才肯放人。

    孙妈妈笑着谢过唐氏,有些疲惫地出了她的院门。

    没想到迎面撞上了一位身材高挑,花容月貌的年轻小姐。

    孙妈妈顿时一惊。她本以为自家的小姐模样就已经称得上拔尖儿了,没想到眼前的这位出尘脱俗、娇艳欲滴,就像那远山芙蓉一般,更是让人眼前一亮。

    没等她回过神来,对方已经先开口叫了声‘孙妈妈’。

    孙妈妈闻声一愣,没想到对方居然还认得自己。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对方几眼,好奇地问道,“小姐怎么会认得我?”

    白蓉萱原本是来看望母亲的,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孙妈妈。前世孙妈妈因为董玉泺这层关系,即便在钟鸣鼎食的邱家也过得舒心顺意,看上去比这会儿还要年轻几分。前世孙妈妈对她照顾颇多,白蓉萱心里一直感激,没想到重活一世,两个人居然提前遇上了。

    但这个时候孙妈妈应该还不知道自己是谁。

    白蓉萱反应很快,微笑着说道,“孙问和妈妈长得很像,听说他的母亲来了,我猜应该就是你了。”

    其实孙问和孙妈妈长相不是很像,但自己的儿子,长得像自己也很正常。孙妈妈没有多想,反而还觉得眼前貌美如花的小姐聪明伶俐,比一般人机敏些。她笑着和白蓉萱寒暄起来,听说她就是唐氏的女儿后,孙妈妈彻底反应过来,热络地和白蓉萱说起了话。

    白蓉萱得知她刚在母亲这里用过饭,又见她一脸疲惫之色,说了几句就让她回去休息。孙妈妈暗暗点头,觉得她不愧是唐老夫人手底下养出来的女儿,性格温柔心思玲珑透彻,简直和自家的小姐不相上下。

    她感激地和白蓉萱道别,这才趁着天还没有黑透离开。等白蓉萱见到母亲后,忍不住向她问道,“孙妈妈怎么会过来呢?”

    唐氏不太在意地问道,“这我怎么会知道呢,她虽说从前在唐家待过,但现在已经是董家的人了。我要是问起来,她肯定不好意思不说,但要是真说了又涉及到别人家的利益,只会让她夹在中间难做人,还是不问得好。再说本身也和咱们没什么关系,我们只要把自己的日子过明白就行了。”

    白蓉萱一听就知道母亲误会了。她的本意是问孙妈妈怎么会来看望唐氏,没想到母亲却以为她是在孙妈妈为什么会来唐家。

    不过经母亲一提,白蓉萱想到了前世董家分家的事情,好像就发生在这段时间。难道董玉泺就是因为这件事才来唐家做客的?

    白蓉萱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不过这是董家自己的事情,就像母亲说得一样,她们娘俩只要把自己的日子过明白就行了。眼下最令白蓉萱牵挂的还是她的哥哥白修治,信已经写出去很久了,可到现在也没有收到哥哥的回信,过去他每封信都回得十分及时,从来没有耽误过这么久的时候。

    哥哥在南京该不会出什么事情了吧?

    白蓉萱暗暗着急。

    但她怕说出来吓着母亲,让她担心干着急,只能委婉的提醒道,“也不知道哥哥怎么样了,我前些日子给他写信,他都没有回,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唐氏听了一愣,但转瞬便恢复成以往的神色说道,“他有学业要忙,哪会整天闲着和我们通信来往呀?何况你哥哥是个有雄心抱负的人,事事争先唯恐给人落下,读书肯定会比别人更用心的。我就怕他废寝忘食没日没夜的,年纪轻轻的就把身子熬完了……”

    白蓉萱想到前世哥哥的结局,连忙说道,“那您倒是写信提醒他呀,让他别这么要强好胜,这世上的能人多了,他要是总想做最顶尖的哪一个,只会让自己太辛苦,还要时刻担心被人追赶,总这样下去,身子怎么能受得了呢?其实只要他能平平安安的,我们就没什么可求的了。”

    这倒是她的心里话,两世为人,她最牵挂的始终是哥哥的平安。

    说真的,白蓉萱都快要忘记哥哥的模样了,每次想到他时,脑海中总会出现一个朦胧的身影,但却始终记不起哥哥究竟长什么样子。

    她真的太久没有见过哥哥了,久到烟尘蒙住了回忆,那些越是想要费心记住的东西,往往却越是记不起来。

    唐氏听了说道,“哪次写信都有提醒他,但我瞧他那副做派也不像是个听话的主。俗话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他那山高皇帝远的,我就算有心指手画脚,他也未必会听呀。”

    白蓉萱觉得这样不行,前世哥哥就是因为唐氏太过放任,所以他才不拿自己的健康当回事,最终英年早逝,不止给自己留下了遗憾,还彻底改变了唐氏与白蓉萱的人生。

    白蓉萱认真地对唐氏道,“您可千万不能这样想,您说不是说是您的事儿,他听不听是他的事儿,哥哥那个人最是孝顺,怎么会不听您的话呢?他哪会照顾自己呀,您要是再不盯着点儿,回头他弄得一身是病的回来,着急上火的人还不是您呀?”

    唐氏一听,有些担忧地皱了皱眉,“他也不是小孩子了,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呢?”白蓉萱趁机煽风点火,“哥哥是什么性子难道您还不清楚吗?过去在家里读书的时候都要坚持到后半夜,要不是祖母和您三番五次地告诫他就算用功也是有限度的,我看他恨不得一天到晚都不睡呢。你还记不记得他有一次读书的时候晕倒了,醒来后还流了好几天的鼻血,大夫让他安心静养,说什么都不让他下床读书,他自己还偷偷摸摸地把书藏在被窝里呢,后来还是祖母亲自过来,他这才肯乖乖听话。我看想要劝他,也就只有您和祖母出面才好用,我们说话他全当耳旁风的。”

    唐氏听着忍不住点头,觉得女儿的话很有道理。

    儿子在读书这件事上一向用功,有的时候已经到了疯魔的地步,何况唐老夫人也经常说过刚易折,有时候太要强了也不是一件好事。

    白蓉萱见母亲有些动摇,继续说道,“知子莫若母,哥哥是什么样的人,您肯定是清楚的。反正我把话已经跟您说了,至于您听是不听,那就不是我能管得了的了。”

    唐氏笑了笑,“你放心吧,回头我写信给他,叮嘱他一切以身体为重。要是他今年中秋节能赶回来,我再请大夫来给他诊脉,开些滋补的汤药给他调理身子。”

    白蓉萱觉得是药三分毒,不太赞成唐氏的想法。不过估计哥哥自己也不会喜欢,毕竟他从小到大最不喜欢的就是看大夫喝汤药了。每次喝汤药都像要了他半条命似的,有一次还藏在了衣柜里,要不是被白蓉萱给发现了,险些真被他躲了过去。

    白蓉萱想到过去这些琐碎却异常温馨的小事就觉得好笑,眉眼弯弯的低声笑了起来。

第二百六十七章·辞行

    唐氏看着满脸笑容地女儿也觉得高兴,握着她的手问道,“你的经文抄得怎么样了?”

    之前唐老夫人提了一嘴九月九可能要带着家里人去普陀山的事经由唐学茹一传,现在唐家上上下下已经没有不知道的了。唐氏自然也听说了,这才知道女儿这些日子一直在抄写经文。

    白蓉萱道,“我自己的那份已经抄完了,学茹贪玩慢了一点儿,我现在又抄了一卷短的,就当是陪她消磨时间了。”她没有对母亲说自己抄写的经文是要供奉给菩萨保佑哥哥健康平安的,不然她这么三番五次关心哥哥的安全,母亲就算再迟钝也会起疑心的。

    唐氏闻声果然没有多想,母女二人说了一会儿话,这才分开。

    第二天一早唐氏就给儿子写去了一封信,字里行间关心着他的日常起居,还提醒他学业虽然重要,但更要保全自己的身子,他是自己和蓉萱的指望,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的,一家人都不用活了。她装好信封,交给吴妈送到门房去,回头再转给唐学荛,让他帮着寄送到南京去。

    白蓉萱从吴妈那里得知母亲听了自己的话,心里非常的高兴,走起路来都轻快了不少。

    可没过几天,她就听说董玉泺向唐老夫人提出了辞行,准备回苏州去了。

    几年不见,这才住了几天就要离开,唐老夫人自然是万般不舍,但董玉泺也已经私下和她说过了,这次回去也是为了相看和邱家的婚事,董老夫人派孙妈妈来就是为了接她回去的。

    事情关乎到外孙女的后半生,唐老夫人就算再怎么不舍也不能再留。何况邱家又是真正的豪门大户,董玉泺要是能嫁过去,下半辈子就像躺在了蜜罐里一样,什么都不用愁了。但有唐氏的前车之鉴,唐老夫人还是不放心地对董玉泺说道,“当初你姑姑嫁到白家的时候也是高嫁,可你看看她后来落得什么样的结果?这其中自然有她性格上的缺点,可这高门府邸里的明争暗斗也不是闹着玩的,要是你和邱家婚事真成了,你自己也得多留几个心眼才行,事事都要小心谨慎,可千万别给人钻了空子。尤其是亲戚间的相处走动,更是一点儿都不能出错。”

    董玉泺年纪比唐学萍还要大上两岁,如果和邱家的婚事能成,估计明年或者后年也该出阁了,这一别山高水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唐老夫人虽然身体硬朗,但也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谁知道下次见面时是个什么光景?

    董玉泺想到这些眼圈都红了,抱着唐老夫人的胳膊道,“外祖母放心,我都记住了,一定不会让人轻视欺负了的。”

    唐老夫人看着她的小脸,又想笑又想哭,摸着她的脸颊道,“你自幼便没了母亲,我又不能时时刻刻陪在你的身边照顾安慰你,虽然你祖母在董家说一不二,但你的日子也不容易,自小就要学会看人脸色,不可谓不艰辛。如今你也大了,眨眼的工夫就要谈婚论嫁,你母亲在天有灵,看到你有今天的福报,也该瞑目了。”

    董玉泺顿时哭了起来,“外祖母……”

    “好孩子,别哭!”唐老夫人掏出帕子替她擦了擦泪,“你记着,人这一世要经历的磨难多着呢,你小小年纪就经历了这么多坎坷,以后的人生一定会顺风顺水顺顺利利的,如果真遇到什么事儿,不止你祖母是你的后盾,唐家也会义无反顾支持你的,你千万不要觉得害怕,挺直了腰杆往前走就是了。”

    董玉泺感激地点了点头,“我记下了。”

    唐老夫人又让李嬷嬷把自己事先准备好的东西抱了出来。那是一个不大的红木箱子,上面用金线绘着牡丹和石榴,因为年代久远,许多地方已经脱了漆,一看就是有年头的老物件儿了。

    李嬷嬷把箱子放在了唐老夫人的手边。

    红木箱子上挂着一把铜锁,唐老夫人从罗汉床一侧的抽屉里找出钥匙,把锁头打开了。掀开箱子,里面是一套红宝石的首饰和几件小巧精致的玉石摆件。

    唐老夫人笑着说道,“这口子箱子还是当年我出嫁时,家里给我的陪嫁。我娘家不算富庶,能陪的东西也不多,里头的东西大半都是你外祖父托人帮着填补的,就是为了给我做面子,让人觉得好看……”

    唐老夫人说到这里,董玉泺笑着道,“外祖父一定很喜欢您,不然也不会拿自己的东西给您冲门面了。”

    唐老夫人微微一笑,“小孩子家口无遮拦,居然还打趣起我来了。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我们那时候可不像现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结婚前统共就见过两面,说上的话都没有十句。”

    “那外祖父就是对您一见钟情了呗。”董玉泺仰头望着唐老夫人的脸,饱经风霜的面容已经叠满了皱纹,可即便这样依稀能看出她年轻时是个漂亮的美人,“外祖母年轻的时候一定很漂亮,不然舅舅和姨母也不会一表人才俊秀无双了。”

    还有她的母亲,也一定是位温柔美丽的佳人。

    “都到了这把年纪,谁还在乎漂不漂亮的?人的样貌只是锦上添花的东西,谁家过日子靠脸吃饭?都是实打实干出来的。”唐老夫人叹了口气,指着手边的红木箱子道,“像这样的箱子我娘家总共陪嫁了四口,都是用樟木做的。江南生了女儿的人家素来有这样的习俗,女儿诞生后就会在房前种上两棵樟树,养到女儿要出嫁的时候就砍了树打成箱子,用来给女儿装嫁妆用。当初你母亲出嫁时,嫁妆是你外祖父活着的时候就提前准备出来的,我的这些就没用上,正好留给了你们。我算了算,除了你之外,还有学萍、蓉萱和学茹,你们四个正好一人一口,等我百年之后你们若是想我了,就把箱子拿出来瞧瞧,就当是我留给你们的念想了。至于荛哥嘛,他是男孩子,偌大的家业都要留给他,已经占尽了便宜,我就不给他准备什么了。倒是你们四个,都是女儿家,嫁进别人家的门,就要守别人家的规矩,每行一步都不容易,我就把自己当初的嫁妆和这些年积攒下来的东西分成了四份,你这份是我早就准备好的,正好你这次来了,不然等你成亲时我还要托人给你送去呢。”

    董玉泺连忙道,“我的嫁妆早就准备好了,之前不是跟您说了吗?祖母担心我吃亏,还特意从我父亲手里抠出了几个铺子来,三位伯父得知后,每人还送了两间铺子,只这些铺子的收益加起来,我一年大手大脚的花用也花不完,这些东西您还是自己留着吧!虽说舅舅和舅母孝顺,但您自己手里有些钱,想要花用的时候也有底气,我什么都不缺,您就别担心了。”

    唐老夫人没等她说完就露出不满的神色,“你这孩子,个人送个人的礼,各表个的心意,难道你看到董家的东西还能想到我不成?长者赐不能辞,你什么时候这么拧巴起来?还是你嫌外祖母给你的东西不够好,不稀罕要啊?”

    董玉泺忙道,“怎么会呢?您这不是冤枉我吗?您不用说了,我收下就是了。若是以后我生了女儿,就把这些留给她,也告诉她一声,这是她曾外祖母留给她的好东西。”

    唐老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正是这个理!哎,也不知道我能不能等到你生产,要是我能活到那时候,哪怕下不了地,就算让人抬着也要赶到天津给你坐月子去。”

    董玉泺哪敢让她折腾,何况自己和邱家的事情能不能成还不一定呢,怎么就谈到怀孕生子这个步骤了?她羞红了脸道,“这八字还没一撇呢,您先别急着下这么早的定论。再说了,哪能让您去呢?等孩子满月了我带着他来见您。”

第二百六十八章·荔枝

    但这少说也得是五六年后才会发生的事情了。刚出生的孩子最是稚嫩,经不起一点儿折腾,谁家会舍得让刚满月的孩子长途跋涉出远门,更别说是邱家的孩子了,自出生那日起就是含着金汤匙的,含在嘴里还怕化了呢,怎么可能让他有一点儿闪失呢?到时候董老夫人能不能见到还是两说,更别说是唐老夫人了。

    何况人的寿命又不由自己决定,谁知道到那时候是个什么情况啊?

    唐老夫人不免有些唏嘘,但她心里明白嘴上却什么都不会说,甚至还笑着对董玉泺道,“那敢情好!你别听我跟你胡吹,到时候真动弹不了,你舅舅要是不让我出门,我是哪也去不了的。你把孩子带来给我瞧瞧,我还有好东西给他。”

    唐家没什么家底,之前过不下去日子的时候,略微值钱的东西不是变卖就是典当了,能有什么好东西。唐老夫人这样说,也是为了让董玉泺放心。

    董玉泺自然明白,抱着唐老夫人的胳膊说了好一会话,两个人商量了很久,最终把返程的日子定在了八月底。那时候天气转凉,路上不会太过辛苦。

    得到消息的黄氏说什么都不答应,“你难得来杭州一次,怎么也要多待一些日子,哪有这样急的?就算惦记祖母,也得过完了中秋再走,到时候治哥也回来,我们一家难得团圆了一次,我连螃蟹都已经跟蟹农提前订好了,全都是最大个的。你热热闹闹跟我们过完了中秋,赶在年前回去陪你祖母过新年也是一样的,董老夫人是个知书达礼的人,肯定不会为此说什么的。”

    董玉泺笑着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唐老夫人却把黄氏叫到了身边,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黄氏这才恍然大悟,再看董玉泺的眼神就变得满是笑意,“我说怎么这么急呢?既然是关乎到你一辈子的大事,我就不拦着你了。要是真定下来你记得派人送个消息过来,让你外祖母和舅舅也高兴高兴。等你出嫁的时候,让你舅舅早点儿去喝喜酒,俗话说娘亲舅大,他肯定是要给你送亲去的。”

    董玉泺虽然年纪不小了,但也毕竟是个女儿家,被人当众谈起婚事总有些不好意思,何况和邱家的婚事能不能成还是两说,现在提起来有些为时过早。她害羞地红着脸,“到时候舅母和外祖母也一道去,我陪你们去寒山寺听那里的高僧讲经,‘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说得就是那里。寺中的高僧佛法高深,剖析经文有趣又易懂,听上一天都不会觉得闷。我父亲就特别喜欢,隔三差五就和他那些朋友跑到寒山寺住两天,听经吃斋,家里不派人去催,他都不愿意回来。”

    黄氏听着一笑,痛痛快快地答应道,“行,到时候要是家里没有要紧事绊住脚,舅母一定去参加你的婚礼。”

    唐老夫人却道,“你们年轻人折腾去吧,我上了年纪,出趟门就像搬家似的,等闲不爱动,你们把我的心意带到就行了。”

    唐老夫人因是孀居,轻易不出席别人家的婚礼,怕不吉利。她自己也经常说,“人家肯下帖子邀请我,那是给我老婆子脸面,我自己却不能不识趣。谁家嫁女儿娶媳妇都是一等一的大喜事,我一个孀居之人往前凑什么热闹,真要是冲撞了喜事,你说人家是怪我还是不怪我呢?我活到这把年纪,见过的怪事多了去了,有些事就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宁愿自己麻烦些,也别给人家惹麻烦。”

    黄氏知道她的性格,也没有多劝。倒是董玉泺觉得遗憾,拉着唐老夫人的手劝慰了半天。唐老夫人怕她再磨叨下去没完,只好故作为难地说道,“我近些年很少出远门,一来是怕麻烦,二来也是担心路上太折腾,你又不是明日后日就成亲,容我好好琢磨琢磨。”

    董玉泺见她不像之前那样坚决,很是高兴地答应了。

    归期已经定下,董玉泺特别珍惜和唐老夫人在一起的时间,毕竟这次离开,下次还不知道要隔多久才能见面。她每天都去唐老夫人的屋子里用饭,饭后还要陪唐老夫人在院子里走两圈,惹得唐学茹嫉妒不已,“祖母都快被她一个人霸占了,现如今想见祖母一面都难。”

    白蓉萱见她嘟着个小嘴一副气呼呼的模样,忍不住说道,“玉泺表姐又不像我们一样能常常见到祖母,住了这么短的时间就要离开,心里肯定舍不得嘛!我看你就是闲的,每天脑袋里总想这些没用的,所以抄写经文的速度才会这样慢。等我这一卷抄完如果你还没有结束的话,我可不会再陪着你了,你自己慢慢写去吧。”

    唐学茹一听,这才收起了没用的心思,认认真真地抄写起经文来。

    不过也亏得江家这一档子事,两个人才能静下心来抄经,这段时间磨下来,彼此的字迹都进展神速。唐崧舟知道了还让黄氏带去了两页两人写废了的,看过后十分满意,还答应回头找些好墨回来。有了好墨写出来的字会更加漂亮,他本身就喜爱这些,自然更懂内行。

    中间唐学莉上门两次,一次是送来了唐崇舟从外地带回来的荔枝,那荔枝比市面上常见的略小一些,却格外的水汁丰盈甘甜可口,就连见惯了好东西的董玉泺也是赞不绝口。唐学莉听后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没有接话。其实这荔枝他父亲总共就带回两筐来,一筐没落地就送去相姨娘的院子里,另外一筐则分成了几份,其中一份送到了唐学莉的手中。唐学莉惦记着二房唐老夫人的辈分,把自己的那份送来做人情了。否则听了大家的称赞后,她说什么也该再送来一些才对,可自己手里都没有了,总不好去相姨娘那里挪吧?

    唐学莉讪讪地低着头,脸色红成了一团。

    白蓉萱看在眼里,心中暗暗警觉。难道相姨娘这会儿就已经开始不安分起来,有意想要架空莉姐的权利了?

    第二次来则是赶在董玉泺离开之前串门子,顺便邀请她到长房吃顿便饭。董玉泺想到她上头还有个相姨娘压着,不怎么想去,但又怕拒绝的太明显伤了她的面子。正觉得为难之际,唐老夫人已经先开了口,“行呀,那我也跟着一起去热闹热闹,说起来我也有几年没去过长房了,不知道莉姐儿欢迎不欢迎?”

    明眼人都知道唐老夫人这是担心董玉泺去了长房不自在,可能还担心相姨娘会给董玉泺脸子看,这是要亲自过去保驾护航。

    唐学莉心里虽然清楚,但脸上却没有表现出分毫,一脸明媚的笑容,“瞧您说的,您要是肯大驾光临,我说什么也要请个戏班子到家里唱个堂会才好,平时请都不请来的人,我怎么敢不欢迎呢?”

    她这样一说,唐老夫人立刻便来了兴致,“要是请戏班子,还得是明珠社的人,他们家的台柱子花大家的嗓子也好,提起他我才反应过来,我差不多有五六年没听过他的戏了,也不知道他如今还登不登台了?”

    唐学莉道,“花大家上了年纪,嗓子不比前些年,等闲不怎么登台了,他下头收了几个小徒弟,如今也都被捧成了名角,花大家现在只帮着弟子们改戏文管戏社,除非是熟悉的老相识,他才会登台唱两折。您是有身份的,他肯定会卖面子给您,到时候我们也好沾个光听听花大家的声音。”

第二百六十九章·长房

    “我一个老婆子,能有什么面子?”唐老夫人笑着摇了摇头,对唐学莉交代道,“你也别全听我的,明珠社如今正是风头日盛之时,只怕时间上也不好排期,要是他们家没空,你再换一家就是了。反正就是图一个热闹,谁还有心思真听他们唱戏啊。”

    唐老夫人素来非常的贴心,这样说也是担心唐学莉因为她的一句话就为难自己,以为非明珠社不可,到时候会碰壁丢面子。

    唐学莉当然知道唐老夫人这句话的用意,她无比感激点了点头,痛痛快快地答应了下来。她甚至忍不住想到了自己的祖母,当初祖母活着的时候,四个姐姐也都没有出嫁,有她老人家在上头撑着,长房的日子每天都自自在在笑意盈盈的。

    可如今……

    董玉泺没听过明珠社的名头,不解地向唐老夫人打听起来。

    唐老夫人就向她解释起了明珠社的来历,“不怪你不知道,他们只在杭州城里活动,从来也没去过外地,所以名声虽大,外头却是不知道的。明珠社起家很早,我嫁到唐家来时就听过他们家的名字了。不过早些年一直捧不出太有名的角,所以明珠社就一直不温不火的,生意也十分一般,有时候一年也接不到几单生意,戏服全都是旧的。谁家办堂会不是个图个热闹,看到他们家那些老气横秋乌漆嘛黑的戏服就觉得不喜气,所以后来有几年干脆就接不到生意了,好容易培养出来两个嗓子还行的徒弟也都给人重金挖走了,明珠社眼瞅着就要倒闭关门,没成想天无绝人之路,那些没走的弟子里有个年纪最小的,声音也是一鸣惊人,明珠社居然靠着他居然翻红了。老社长给他起了个艺名叫花恋蝶,没过几年他就成了名角,大家见了他也都称一声花大家了。”

    董玉泺听后连连点头,“我不大喜欢听戏,不过我祖母喜欢,逢年过节家里摆堂会总要请个戏班子来助兴。苏州也有几个很出名的戏班子,其中一位年纪才十四岁就已经当上台柱子了。不过我对这些不感兴趣,也就没有多问,连他的名字也不知道。每次家里办堂会我都是躲得远远的,连上前都不上前。”

    “你这会儿还年轻,自然不喜欢,等上了年纪体会了人生的五味杂陈就喜欢听戏了。”唐老夫人柔和地笑着道,“这戏文里唱的就是人世的悲欢离合,每一曲都涵盖着你人生的一段路,听着戏就能想到那段日子,它还能给你提个醒,不然自己怕是都要忘了。”

    唐老夫人的话也让唐学莉回过了神,大家定了大后天做准日子,到时候唐老夫人会带着家里人去长房做客。

    唐学莉得了准信,兴高采烈地坐着马车回了家。路上她的丫鬟春儿笑着道,“自从相姨娘进门,老夫人好多年都没来过长房了,上次去还是给荣少爷做满月,略坐了坐就离开了,连满月酒都没有吃。这次老夫人能来,小姐心里想必是高兴的。”

    唐学莉微微一愣。

    可不是嘛,自从相姨娘进门后,长房和二房的关系明显疏远了不少。她在长房和二房之间来回走动,也是不希望两家最终变成陌路。父亲的年纪渐渐大了,还在为了生计四处奔波,荣哥年纪还小,等他有能力支应门庭少说还得十几二十年,可父亲还能坚持到那时候吗?一旦长房遇到什么难处,二房能心无芥蒂的出手帮忙吗?

    唐学莉微微叹了口气,低声对春儿吩咐道,“回到家就让管事去跟明珠社的人联系,无论如何大后天要把人给我请过来。”

    春儿立刻会意,聪明地答应了一声。

    等到了正日子,除了身体不舒服的唐氏没有跟来,唐老夫人带着黄氏和几个晚辈一起坐着车子出了门,浩浩荡荡地来到了长房。

    相姨娘和唐学莉早早地等在大门口,一见到车马立刻笑语盈盈地迎了上来。

    白蓉萱一下马车就注意到了相姨娘,她穿着一条葱心绿的及地长裙,上身穿着一件鹅黄色的水袖斜襟短衫。纤腰丰臀,再配合上精心打扮过的眉眼,打眼一看根本就不像生育过孩子的女人,反倒像是个小姑娘似的。

    黄氏见状也轻轻蹙了蹙眉,觉得这个相氏打扮得也太过惹眼了一些。已经是做娘的人了,还招摇给谁看?妖妖道道的,一看就不像好人。黄氏故意把脸转到了一边,一眼都懒得看她。

    白蓉萱也觉得相氏的气色看上去比前些日子好了许多,过去她就像养在花园里的花朵,虽然年轻漂亮却始终带着无人问津的忧伤,如今却像是被养在了花瓶里,被人精心呵护不说,花也开得更加艳丽无双。

    白蓉萱搞不懂这变化从何而来,忍不住多看了相氏几眼。

    相氏也留意到了她,顺着目光望了过来。两个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相氏却有些不自在地避了开去。

    相氏飞快整了整思绪,她讨好地笑着伸出了手,正准备亲自扶着唐老夫人进门。唐老夫人却像是没留意似的,跟身边的黄氏说着长房大门的修缮,“看着比过去更恢宏大气也更敞亮了。”

    也花了不知多少冤枉钱啊……

    黄氏在心里说。

    长房的大门还是唐崇舟迎娶相氏的时候为了面子上好看特意找人修缮的,因为工期紧,他又不懂里面的门路,被人敲去了不少工钱。后来还是那伙工人喝多了酒自己把这件事儿捅出去,唐家大老爷唐崇舟就像个笑话似的,被传得无能至极。

    唐老夫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把手交到了黄氏和董玉泺的手里,由两人虚扶着踏进了长房的大门。

    相氏的手僵在了当场,脸色顿时有些挂不住。还是她身边的妈妈咳嗽了两声,她这才回过神来,重新挤出一脸的假笑,飞快追上了唐老夫人和黄氏的脚步。

    一旁的白蓉萱把这些看在眼里,想笑又不敢笑,只能故意拿着帕子擦了擦嘴,把脸转向了一边。

    留在原地的唐学莉热络的请大家进门,唐学茹立刻跑到她身边腻乎起来,“莉姐,你都准备了什么好吃的招待我们呀?”

    唐学莉最喜欢她顽皮的性子,闻声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子,“你这个贪吃鬼,也不知道上辈子遭了多大的罪,怎么就惦记着吃的?知道你喜欢欢庆楼的点心,我前天就让管事去订了,一会儿新出炉的点心就送来了,让你一次吃个够!”

    “真的呀!”唐学茹一听顿时兴奋起来,扯着唐学莉的手欢快地跳了起来,嘴里嚷嚷着唐学莉是世上最好最疼爱她的人。

    把站在一旁的唐学萍和白蓉萱看得脸色发青。

    所以她们俩算怎么回事?

    两人面面相觑,交换了一个颇为无奈的眼神。

    唐学莉大概是担心相氏一个人应付不来唐老夫人和黄氏,有些着急地拉着唐学茹往门里走,还不忘回头和白蓉萱两人道,“你们也快点儿跟上来。”

    白蓉萱已经记不清上一次来唐家长房是什么时候了。踏进大门先是一道刻着福字的影壁,往里走则是宽阔的石砖路,两侧是几间厢房,房前种着桃树和杏树,如今这个时候都挂了果,硕果累累看着就觉得喜庆。

    穿过一个庭院便是正厅,屋子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布置得也处处彰显着主人家的心思。清一水的鸡翅木家具,厅堂正中央挂着一幅白帝山景图,笔墨细腻,连行走于山中的游人都画得栩栩如生,让人看了便称奇道绝。

    黄氏也不跟相氏客气,直接扶着唐老夫人在厅中的主位上坐下了。

    唐老夫人眼下是唐家最高的长辈,这个位置倒也不是坐不得。她老神自在地入座,长房的下人鱼贯而入,送来了新沏的热茶和点心、水果。

    唐老夫人笑道,“你们也别站着了,都坐下吧。”

第二百七十章·骂人

    相氏站在一旁,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明明是长房自己的地盘,可偏偏却一句话都不能说。而且唐老夫人坐了主位,她的位置就变得更加尴尬了。黄氏作为唐老夫人的儿媳妇肯定要坐在下首,她这个姨娘就只能往后排了。

    相氏咬了咬牙,脸上的笑意却一点儿都没有变,非常乖觉地在黄氏的后面坐下了。

    唐老夫人近几年出门的次数都少了,自从相氏进门之后,长房更是不怎么来。她见长房没什么大变动,但细节之上还是有些轻微的改变。她四下打量了一番,满意地对相氏与唐学莉道,“虽说崇舟长年累月不在家,但这家里被你们打理得规规矩矩,一看就是用了心思的,也难为你们两个人了。”

    相氏和唐学莉连称不敢,相氏更是道,“本就是自己家里的事情,我不张罗谁张罗呢?都是应该应分的事儿,可不敢当老夫人这样的称赞。崇舟一心为了这个家忙碌,我只要想到他那么大的年纪还要这样操劳辛苦就心疼得不得了。家里的事情再多也都是些琐碎的小事,只要费些心思总能解决的,和他在外面奔波劳碌吃的那些苦相比,根本就不算什么。”

    说到后来,更是一副忧心不已的模样,看得黄氏一脸不屑。

    这个相氏拌起可怜来还真是手到擒来,而且这么会抢攻,明明不是自己的事情却好像她出了多大的力一般,以唐崇舟那糊涂性子,还不被相氏忽悠得晕头转向,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呀。

    也不知道这些年唐学莉在家里是怎么过来的。

    想到这里,黄氏心疼地向唐学莉望去,只见她表情平静,闻声甚至都没有看唐氏一眼,而是在和一旁的唐学茹小声说着话,两个人交头接耳的,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小秘密。

    黄氏在心中叹了口气,觉得章氏死得实在太早了,否则有四个花朵一样的女儿在膝下尽孝,日子一定过得很舒心。想到这里,黄氏就更不待见相氏了,不客气地说道,“可不是嘛,谁家的日子不是这么过来的?俗话说男主外女主内,原本就是自己分内的事儿,谁还能拿这个邀功不成?”

    相氏听着一怔,咬着牙强笑了两声,看黄氏的眼神充满了恨意。

    这个黄氏简直就是天生和自己作对来的,自己无论怎么讨好在她那也换不来一个笑脸。可眼下自己在唐家长房的地位还没有坐稳,这会儿和黄氏翻脸显然不明智,她就算心里恨极了黄氏可也什么都不敢说,而且连一点儿异样的情绪都不能表达出来。毕竟上头还有个唐老夫人,虽说长房和二房分了家,但她名义上却是唐家的长辈,说句话还是有分量的,不然唐崇舟娶她进门的时候也不可能厚着脸皮求到她老人家的面前去了。回头她要是真跟黄氏起了争执,唐老夫人不可能不帮儿媳来帮自己说话,到时候她腹背受敌,怎么可能是这两个女人的对手?

    何况唐老夫人一生坎坷磨难经历了不少,见多识广,自己的这点儿小手段在她的眼里说不定就是班门弄斧的小伎俩而已,别便宜占不着再吃一肚子的亏,被她四两拨千斤的对付自己一番,自己大概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就直接被打到永世不能翻身的阴沟里去了。

    相氏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什么都不敢说。

    唐老夫人也觉得黄氏这几句话说得漂亮,就该这样敲打相氏几句。长房如今都是唐学莉上上下下打理着,费尽心力管家理事,相氏不给她找麻烦都是好的,怎么可能出面帮她的忙呢?唐老夫人刚刚那番话之所以会带上相氏,也是因为她的身份,毕竟她已经生下了荣哥,算是长房的当家主母了。可没想到这个相氏见到功劳就眼热,字里行间把自己显摆了个够呛,提也没提唐学莉一句,好像长房有今天全是她自己的功劳一般。

    没有唐学莉,她怕是连唐家长房的下人都摆弄不了。

    唐老夫人像是没听到黄氏话里的刺一样,问起了荣哥的情况。相氏见状急忙献宝一样的道,“那孩子自打过完了年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人不但非常勤快,读书也更勤奋了。前两日教他的先生还跟我夸奖他呢,说他脑袋灵活又肯用功,要是肯这么一直努力下去,不出三五年也就成才了。”

    黄氏听了都不知道该作何反映了。

    这个相氏到底是有多无知?都说学无止境,活到老学到老,白修治天资聪颖悟性又高,在私塾里是出了名的会读书,可谁敢说他一句用不了三五年就能成才?即便现在去了南京,他还要日日夜夜勤耕不辍,唯恐给人撵超落下。相氏也真是大言不惭,就他家唐学荣劣根秉性,已经不知气走了多少任先生,要说他能成才,天上都要下红雨了。

    黄氏不屑地看了相氏一眼,嫌恶地别过脸去。

    相氏却一点儿都不觉得哪里不对,还在滔滔不绝地向唐老夫人卖乖,“您说怎么会有这样的好孩子,任谁见了都喜欢,又是满口夸赞又是疼爱有加,闹得我都不知道怎么办好了!老话不是说过吗,这孩子小时候可经不起这样的表扬,否则会折福的。”一边说,一边吩咐身后的妈妈,“快去把荣哥叫过来,这孩子读书都读傻了,家里来了长辈也不知道来拜见。”

    相氏的乳娘连忙答应了一声,脚步轻快的出门叫人去了。

    不一会儿就把唐学荣拉了回来。

    唐老夫人还是过年的时候见了他一面,因为他躺在地上闹着跟要自己的东西,她又不愿意给,便被唐崇舟面红耳赤地抓着胳膊带走了。没想到短短半年不见,这孩子的个子又长高了不少,眉眼细长,一看就带着几分奸诈之相。

    唐老夫人微微蹙了蹙眉,有些不喜。

    唐学荣明显是刚从床上被人拉起来,人还迷迷糊糊的,走路都不稳,衣衫的扣子也没有扣好。他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满是怒气地走进了厅堂,刚好给黄氏填完茶的丫鬟准备退开,不小心与他撞在了一起。唐学荣一脚便踢了过去,嘴里骂道,“你这瞎了眼地狗东西,居然敢往我身上碰,磕掉我一块皮赔上你的贱命都赔不起!看我回头不让我妈剥了你皮,把你扔到井里去喂王八!”

    小丫鬟吓得面如土色,连忙跪在地上求饶。

    唐学荣二话不说踢在她的胸口上,疼得小丫鬟哎呀一声,躺在地上抱着胸口疼得冷汗直流。

    唐学荣还在不停地骂骂咧咧,满嘴的粗鄙之语,让白蓉萱几个听了都觉得脸红。

    唐老夫人一脸怒容地拍了下桌子,神色严厉地喝道,“给我住嘴!”

    唐学荣被吓了一跳,挤了挤眼睛,看到唐老夫人后才彻底清醒过来。他连忙闪到了相氏的身后,狡诈地偷偷瞄着唐老夫人的表情。

    唐学莉也反应过来,忙叫人扶了丫鬟下去休养,再让人去请大夫过来给瞧瞧。

    相氏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明明刚显摆过自己的儿子多么出息,没想到转身的功夫就被打了脸,她脸红脖子粗地拉着唐学荣出来,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用眼神示意他赶紧跪下来认错。

    唐学荣却奋力挣扎着身子,紧咬着牙关说什么都不肯。

    他一个半大小子,力气说大不说小不小,相氏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被挣了两下便松开了手,唐学荣头也不回地蹿了出去。

    相氏觉得面上无光,对自己的乳娘吩咐道,“丢人现眼的东西,去吩咐人拿绳子把他给我捆了!”

    黄氏闻声嗤地冷笑起来,“荣哥这圣贤书真是读得不错,骂人的难听话张嘴就来,这可是先生都教不出来的好本事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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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醉金迷的上海滩伴随着步步杀机,十里洋场繁华迷醉,重活一世的白蓉萱为了找出陷害母亲、杀害哥哥的凶手,迫不得已女扮男装回到祖宅寻找真相……北枝寒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枝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枝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