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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湊湊     北枝寒txt下载     北枝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四十一章·谢礼

    唐老夫人表现得倒是异常淡定,反而还劝起黄氏来,“这种人家什么手段使不出来,你要是为了他们家气出病来,那才是真不值当呢。”

    黄氏郁闷地说道,“倒也不全是为这个,现在外面传什么的都有,我就怕影响到蓉萱和茹儿的名声,她们两个以后还得谈婚论嫁找婆家呢,要是被江家这种丧门扯业不要脸的人家的纠缠上,将来可怎么办才好啊。”

    唐老夫人道,“江家是什么人谁不知道,能相信他们家传出来话的人,脑子估摸着也不会太清醒,那样人云亦云捕风捉影的人家更该远着才对。儿女的婚事是结两姓之好,从没听说过谁家剃头担子一头热就能成事的。让江家蹦跶去吧,我们只要管好自己家的事情别给人钻了空子就行了。”

    黄氏憋了一肚子的气,却又无处发泄,没用两天就给气病了。

    唐家忙着请大夫给她诊脉抓药。

    唐氏却担心送出去的信有没有到白家人的手里,她叫来吴妈紧张地问道,“那两封信你是交给谁送出去的?可靠不可靠?”

    吴妈觉得她是急得乱了阵脚。

    她连忙扶住唐氏,低声说道,“交给了府中的可靠下人,当天就送到货站去了。那里每日都有来往于杭州上海间的货物,脚程非常的快,如今信只怕都已经到闵老夫人和则大太太的手里了。”

    “不会半路上遗失了吧?”唐氏还是觉得不安。

    吴妈摇了摇头,“怎么会呢?那一车价值连城的货物都没有遗失,还能单单遗失了您的信不成?何况如果路上出了什么问题,货站早就派人来告知我们了,您就安心等消息吧。”

    事情关乎到女儿和唐家,唐氏怎么可能安心呢?

    她坐在椅子上胡思乱想起来。

    白家人会出面管这件事儿吗?闵老夫人还能说得上话吗?自从二房管家之后,蔡二太太因为和则大太太的过节,对外长房压制得一直非常厉害,要不是白元则手里有三房的产业撑腰,这会儿说不定被人磋磨成什么样了。也不知道则大太太自己的日子过得怎么样了,在这件事儿上能不能帮自己说上两句话?

    唐老夫人和她一样心急,不过她怕女儿着急上火不敢催问,和李嬷嬷交头接耳地议论道,“杭州和上海一来一往也就三五天的脚程,那些货站的车马都是昼夜赶路,有时候两三天就到了。按理说白家那头早该接到消息了,怎么到现在还没个答复?”

    李嬷嬷面露迟疑之色,只是顾忌着唐老夫人的心情没有开口。

    唐老夫人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比和丈夫、儿女的都多,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叹着气说道,“你是不是也觉得白家不想管这件事儿?”

    李嬷嬷道,“也未必是不想管,而是姑奶奶找的这些人……管不了。闵老夫人从前就不是个爱操心的人,白老太爷活着的时候她就什么都不管,如今蔡氏当家,她更是避都避不过来了,怎么可能轻易出头呢?要不是闵家这些年越过越好,俨然成了四大家族之首,闵老夫人在白家还不知要怎么过呢?娘家在后头撑腰,她的腰杆子才能强硬一些。则大太太那头就更不用说了,自己的日子都是一锅粥似的。当初为了帮姑奶奶说话,则大太太可把蔡氏得罪透了。如今蔡氏得了势,还能容得下则大太太吗?听说现如今白家有什么事儿,则大太太都不怎么露面了。外三房除了白元恒当初站了二房那一队没受什么打压外,其余的两房都要贴着地皮讨生活了。我看闵老夫人和则大太太自顾不暇,就算有心也未必能腾出手来管这件事儿。”

    唐老夫人听了她的分析点了点头,“有心无力是一码事,有心有力却不肯出力是另一码子事。江家这档子事就算没有白家出头,唐家也一样能应付的了。知会他们一声,也是因为这两个孩子归根结底是姓白的,将来治哥百年之后,难道还能入唐家的祖坟不成?虽说现在外边整天嚷嚷着世道变了,可不论世道怎么变,谁还敢忘了自己的祖宗?”

    李嬷嬷微笑道,“或者是上海那头有什么事儿绊住了脚也说不定,没准儿过两天就有消息了,咱们且再等等。反正江家也就是程咬金的三板斧,过了这几招也没什么其他的本事了。”

    唐老夫人点了点头,但还是做了最坏的准备,把唐崧舟叫来商量了半晌,研究着这件事儿该如何善后,还特意叮嘱唐崧舟回头备一份大礼,找个没人注意的时候送去李家。唐崧舟见那个李毅接二连三的出言提醒,虽然搞不清楚他到底是出于好心还是别有目的,但总归对唐家是件大恩,他点头答应了,亲自安排人张罗这件事儿。

    等李毅收到唐家的大礼时,他刚从家里的铺子回来。

    小乙子笑嘻嘻地迎上来说道,“家主,您快看看吧,全都是唐家送来的谢礼。我已经提前帮你看了礼单子,除了上等的茶叶之外,又送了丝绸布匹和一些糕点干果,我粗略算了算,没这个数下不来。”

    他伸出手在李毅的面前比划了一番。

    李毅不感兴趣的直接绕过他进了门,自有机灵的小厮送上茶来。小乙子诧异地追了上去,“家主,你怎么一点儿都不高兴啊。”

    “哼。”李毅喝了口茶,不屑地说道,“有什么可高兴的?我可是帮了唐家大忙,他们送礼物过来感谢我难道不是应该的吗?就这我还嫌少了呢……要是让江家老狐狸知道是我在中间搞事情,他还指不定要怎么对付我呢。我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就这么点破茶叶就把我打发了?”

    小乙子急忙道,“家主,那可不是破茶叶,全都是上等的雨前龙井和白茶,一看那茶砖就知道品相极好,您留着自己喝或是送人都有面子。”

    李毅撇了撇嘴,还是没往心里去,“唐家自己就是卖茶叶的,这些东西在他们手里就跟普通货物一样,没什么了不起的。那些丝绸布匹虽然值钱,但估摸着也是他们苏州的那个亲戚送来的。礼物贵是贵重了些,但一看就没怎么用心,也就糊弄你这种没见过世面的臭小子还行,有什么可高兴的。”

    小乙子就像吞了一只死苍蝇一般,整张脸都是无语的神色。

    李毅脱掉了外套,直接丢在他的脸上,“我在外面受了一天的气,回到家你还摆出这样一副表情来,还让不让我过日子了?”

    小乙子取下李毅的大褂,小心地叠了起来,讨好地嘿嘿傻笑道,“家主,要不您赶紧成亲吧,娶个漂亮媳妇摆在家里,您在外面受了天大的气回家一见到她也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会高兴开心了。”

    李毅冷冷一笑,“谁家的好女儿会嫁给我?你有没有妹子之类的帮我寻摸一个?”

    小乙子摇了摇头,“别说我没有,就算我有,她也配不上您啊!我看唐家那位茹小姐就挺好,性格开朗又活泼,整天都笑嘻嘻的,要是她嫁到咱们李家来,那还不得每天都跟过年似的啊?何况她长得也漂亮,就像年画上的仙女似的,那天您和她面对面说话,我在一旁见了,立刻就想到说书先生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天造地设的一对儿璧人。”

    谁?

    唐学茹吗?

    李毅顿时黑了脸,“她就是个黄毛丫头,什么都不懂。把她娶回家那是娶老婆吗?简直就是给自己找了个女儿……”而且他已经打听过唐学茹的‘丰功伟绩’了,听说她从来也不是个消停的主,翻墙越院上房揭瓦,从小到大也不知惹了多少祸事。

    她要是嫁去了谁家,那户人家可倒霉了。

    何况……唐家是正儿巴经过日子的人家,唐老夫人和唐崧舟也是真心疼爱晚辈的人,怎么可能将掌上明珠嫁给自己呢?

    还是别去丢这个人现这个眼了。

    李毅有些落寞地转身往卧室里走,小乙子在他身后叫道,“您真的不看看唐家送来的礼物吗?”

    李毅充耳不闻。

    小乙子嘀咕道,“可是除了唐老爷送得之外,里面还有一匣子指名要给您的欢庆楼新出炉的糕点呢……”

    欢庆楼?

    李毅的耳旁立刻回响起唐学茹当日的话,她分明说过要请自己去欢庆楼下馆子的。

第二百四十二章·玩弄

    李毅情不自禁地停下了脚步,转回头往桌子上摆着的那一堆礼盒方向快步走去,“在哪儿呢?”口气中带着自己都没有发觉的心急与期待。

    小乙子看破不说破,笑着指了指一个红色的锦盒。

    李毅迫不及待地打开来,迎面先闻到一股糕点的甜香。欢庆楼的糕点的确别具一格,不但造型讨巧,而且味道中带着几分果香,尤其是刚刚出炉的新鲜糕点,还带着热乎劲,香气更加浓郁,让人看了就食指大动。

    李毅满意地点了点头。

    小乙子笑着问道,“家主,是不是该吩咐厨房摆饭了?”

    李毅想也没想地说道,“不用了,我今天走了一天的路,累得什么也吃不下,垫两口糕点就行了,你让下人给我重新沏一壶茶,就用唐家新送来的茶砖,我尝尝他们家的茶叶味道如何。”

    小乙子偷偷一笑,一边答应着一边快步向外跑去。

    李毅心满意足地抱着盒子进了内室。

    相比于李毅的心情大好,江家这一头就有些糟烂了。

    江夫人气得摔了个茶碗,脸色不悦地说道,“我先前说什么来着?那唐家分明就是给脸不要脸,现在怎么样?媒婆连门都进不去,江家的脸算是丢尽了!”

    江会长脸色阴沉地坐在椅子上没有开口。江耀宗却起身对母亲说道,“您犯不着生气,当初之所以会用这个办法来破局,也是为了让唐家不能独善其身。至于这门亲事本身也不能成,唐家那破落户想把女儿嫁到江家来,您第一个就不能同意。如今流言已经散布出去了,你就等着看好戏吧,唐家那泥腿子人家还想要名声,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江夫人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心里那股子火气还没有消散,看江耀宗也不怎么顺眼,“自损八百,伤敌一千。江家说到底还是要跟着丢人现眼,你这计策也不见得有多高明。”

    江耀宗被怼得没了脾气。

    他又要打点上海那头的关系,父亲还逼着他想办法惩治唐家。仓促之间他能想出什么好办法来?何况他从来也没想过要帮江耀祖找回场子,要不是因为那个不成器的东西,江家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吗?

    江耀祖做了那么多错事也没见父母生气上火,自己无论做什么都要被针对。难道他是路边捡来的不成?

    江耀宗的脸色瞬间阴沉的能滴下水来。

    江夫人可不怵他,冷笑着道,“怎么,戳到你的心窝子上了是不是?你也不用跟我使性子动气的,我还没沦落到要看你脸色的地步呢?你这样动不动就翻脸不认人的,以后耀祖要是跟在你身边讨饭吃,指不定要受多大的委屈呢。”

    江耀宗张口就要反驳,江会长却适时地把话拉了回来,“说唐家就说唐家,你们两个怎么又拧巴在一起了?”问起了江耀宗上海那头的消息。

    江耀宗提起这个就一个头两个大。

    郁家虽然答应帮忙从中周旋,可一直没什么回声,也不知道他们家到底是怎么想的,颇有几分要抻着江家的意思。之前江耀宗觉得郁从筠想去南京任职,肯定需要不少钱打点,他应该特别心急才对,可对方却表现得一点儿都不上心的样子,仿佛胜券在握十拿九稳。官场上的事情江耀宗半点儿不懂,难道说南京那头已经全部都安排妥当了?

    原本还想放长线钓大鱼的江耀宗顿时紧张了起来,接连派了四五波管事去上海问消息。得到的回复全是‘已经着手安排,只需耐心等待就是了’,再问得急一些,对方就没什么好脸子了,“既然着急不如就找别人家帮着安排,郁家就这么大的本事,想让郁家办事,就得消耗得起耐心。”

    气得江耀宗心口疼,却又明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能赔笑脸。

    谁让现在江家需要郁家帮忙在上海滩立足呢?

    求人办事就要有求人办事的态度。

    江耀宗当然不会将现在面临的困境如实告诉父亲,只挑好的一面说了几句。江会长满意点了点头,遣走了江夫人后和江耀宗道,“上海那头有你尽心安排我不担心,可唐家的事情难道你就不觉得奇怪?”

    江耀宗现在被郁从筠弄得一脑门大包,哪还有时间静下心来想唐家的事情。听父亲这样一说,他满脸迷惘之色,费解地看着江会长。

    江会长叹了口气,“你看看唐家应对的手段准备得如此齐全,显然是事先得知了风声,可这件事儿我们商议的时候十分隐秘,知道的人并不多,看来江家并非铁桶一般密不透风。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是时候清理一波了,再这么下去,就要从里边烂起来了。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多少大家族都是这样由内向外垮下去的,又何况是我们家?”

    江耀宗听着神情微微一动。

    江会长见他理解了自己的话,又问道,“李毅那头最近有什么动静没有?”

    江耀宗现在一心一意地和郁家走动关系,哪还时间关心李毅。他想了想,回答道,“没什么动静。”

    江会长不置可否,让江耀宗回去休息了。

    而被江耀宗惦记上的郁从筠则从人群鼎沸的舞群中逃了出来。他排开拥挤的众人走到洋房外面的小花园里,刚松了口气,远远简单一个单薄瘦小的人影快步走了过去。他细细辨认了那背影一番,发现居然是闵家的小六爷。

    闵六脚步飞快,似乎有什么急事。

    郁从筠深深吸了口气,觉得舞池的音乐大得令他头昏脑涨,他索性往闵六的方向走去,穿过小花园,居然见到一片树丛。寸土寸金的上海滩还有这样的好地方,那可真是十分难得。他趁着四下无人,又是月朗星稀的好时候,轻轻松松地背着手散起步来。

    不知道闵六是走到了别处,还是这片树丛面积太大,郁从筠在里面兜了一圈也没有发现闵六的踪迹。他顺畅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觉得先前昏昏沉沉的头脑都清醒了许多。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他这才慢悠悠地从树丛中走了出来。

    郁家的下人已经找了他一圈了。见到他的身影,二话不说地围了上来,“二爷!”

    郁从筠扫了一眼,发现是家中的下人,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儿,立刻紧张地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家中的下人连忙道,“二爷别慌,不是家里的事儿。是那个江家又来送礼了,还派人来问了问进度,看样子十分心急。”

    郁从筠一听是江家的事,顿时变得轻松起来,“他们家的事情啊……我看你的表情,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了呢。以后江家的事情你不用时时禀报,我就是要他们家急,只有急到发狠了,才会病急乱投医嘛。”他少年人心性,又因为家世优渥出身良好,所以自来也没把江家放在眼里,脸上全是玩弄人得逞后的轻松愉悦。

    家中的下人一脸不解地说道,“二爷,您和那种人家搅和什么呀?小心老爷知道了要骂你的。”

    郁从筠丝毫不怕,“什么叫搅和呀?我这是为民除害!”他轻轻叹了口气,“不过这事儿也不能拖得太久,要是把江家人的耐心都耗没了,他们就该另谋出路去了,那可就不好玩了。”

    家中的下人一脸无语。

    刚好前方走来一个窈窕曼妙的身影,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仿佛绸缎一般光亮可鉴。她涂着粉,明亮的眼眸比天上的月光还要璀璨夺目,小巧精致的鼻梁下是一张樱花般稚嫩的小嘴。

    居然是上海滩眼下首屈一指的名媛白玲珑。

    郁从筠没想到会碰上她,有些意外地停住了步子。

    白玲珑穿着一身裁剪得体的旗袍,快步走到郁从筠面前,毫不客气地问道,“泊舟呢?”

第二百四十三章·玫瑰

    眼前的白玲珑美艳得仿佛怒放的红玫瑰,娇艳欲滴明媚动人,可也带着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与高傲。眼波流转间,带着不可方物的明艳。

    郁从筠忍不住吞了口唾液。

    白玲珑有些不耐烦地轻轻蹙起了眉头,“哎呀,你听到了我的话了没有?泊舟去哪儿了?”

    郁从筠这才回过神来。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郁从筠也不能免俗,像白玲珑这样家世显赫,样貌出众的美女,谁会不喜欢呢?可郁从筠最大的清醒便是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如今上海滩一多半的人都知道白玲珑钟情于管泊舟,甚至已经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只要有管泊舟出席的场合,必能见到白玲珑的身影。

    为此还有人说白玲珑不知廉耻,为了个男人抛头露面,丝毫没有大家风范。不过也有人说时代都已经变了,如今早不时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套老古董规矩了,女孩子追求自己的幸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甚至还有不少人觉得白玲珑敢于争取,是新时代女性该有的样子。

    老话虽然说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但白玲珑这次可谓是撞在了枪口上,管泊舟这个不解风情的榆木脑袋里根本没装过儿女私情。当初在国外留学时,人品贵重年轻英俊的管泊舟便是不少人的心头好,那些思想开明的留学女生可比白玲珑更加主动,直接将管泊舟堵在公寓门口送上情书与礼物。那些字字句句写尽爱意的词句无法打动管泊舟的内心,心灵手巧编织的围巾和毛衣更是被管泊舟直接捐赠给了生活困难的同学。多少人为此心碎,却又有多少人前赴后继的迎难直上。

    郁从筠记得有一年在国外过中秋时,他与周郴、管泊舟都喝了一些酒,微醺之后便闲谈起来。问起管泊舟心中的理想伴侣,他只简单回答了四个字——灵魂契合。

    郁从筠至今还记得周郴听到他的答案时那副震惊到五雷轰顶的表情。

    后来郁从筠和周郴交流,都觉得管泊舟是读书读傻了,也是被家中保护得太好。等吃过一些亏,多经历一些坎坷,他就知道什么是幻想什么是现实了。

    毕竟所谓的灵魂契合,实在太玄妙了。

    可谁能想到,面对白玲珑这样一位百里挑一的大美人,管泊舟仍能坐怀不乱,这就不得不让人佩服了。

    白玲珑等了半晌没有答案,便有些不高兴起来,“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泊舟藏起来不让你告诉我的?”

    郁从筠回过神来,连忙笑道,“没有,没有!刚刚舞池里太吵,我一个人溜出来躲清静了,没看到泊舟的身影。”

    白玲珑嘟了嘟嘴,“你可真是的,默默叨叨得像个老太婆。没见就没见过,说话吞吞吐吐的,没见过像你这样的人。”说完便一脸不高兴地踩着高跟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开了。

    郁从筠讪讪一笑,对身边的下人道,“行了,你回车上等我,我也去找找管泊舟,看看这家伙到底藏在了什么地方。”

    下人答应了一声,和郁从筠往两个反方向走去。

    等他们都走远了,黑暗中才走出一个瘦小单薄的身影。他负手而立,整个人被吞没在黑暗的光影里,只有一双黑曜石一般的眸子闪闪发亮。身后跟随得下人笑着道,“六爷,看来江家不知道怎么得罪了郁家这位二公子,人家想了办法要治一治这个江家呢。”

    居然是郁从筠找了一圈也找不到的闵六。

    “哼,初生牛犊不怕虎罢了。”闵六冷冷地哼了一声,“吃得亏还是太少了,他也就能欺负欺负江家那种不入流的人家了,换做是旁人,这会儿他早被算计的尸骨无存了。”虽然是个少年之声,但语气却带着阅尽千帆的洞察与透彻。

    下人问道,“那江家那头……”

    闵六想了想,“我不太想管白家的事儿,不过姑姑既然派了易妈妈过来打招呼,我也不好装作视而不见。你回头随便找个家里的管事去趟杭州,把该说的话说明白就行了。本身又不是什么大事儿,我才懒得出面呢。”

    下人答应了一声。

    闵六便往停车的方向走去。

    下人一愣,“六爷,您这是……”

    “回家,累了。”闵六甩甩手,“以后这种地方还是少来吧,一个个笑里藏刀的,看得我眼睛疼。”

    下人嘿嘿一笑,急忙跟了上去。

    江家那头正卖力散布着关于唐家的留言,上海那头却忽然来了消息。江会长和江耀宗正在前厅商议事情,听说家门口来了一位从上海来的管事,还以为是郁家那头有了回复。两个人兴奋得眼睛都亮了起来,急忙吩咐人把管事请进来。

    结果来的人却跟郁家毫无关系,反而是闵家派来的人。

    上海滩的闵、白、顾、姚四个家族谁不知道,江会长想都没想过自己有生之年居然还能和这四个家族里的人说上话。他一时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将管事礼为上宾般请到主位上坐下。

    那管事三十岁左右的年纪,长着一张四四方方的国字脸,面无表情的说明了来意。

    居然是为了唐家的事情。

    江会长顿时有点儿傻眼,直愣愣地看向了江耀宗。江耀宗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都觉得闵家的人来得匪夷所思,更是搞不懂闵家和唐家有什么关系。

    那管事的也猜到他们不知道,于是便把闵老夫人和白家的关系说了,又把唐家和白家的关系讲明,到最后才说道,“你们提亲的人是白家三房正儿巴经嫡出的小姐,婚事自然应该由白家来做主,闵老夫人怕你们不知道其中的关系,所以派来我来知会一声。白小姐只是随母亲在唐家暂住,再过些日子就要回白家了。你们若是真觉得白小姐合适,便直接派了媒婆去白家提亲吧,到时候自然有白家的人招待你们。”

    就是再给江家几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和白家对上阵啊!对方想让他们死,那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江会长父子一时都不知该作何反应,眼珠子转得飞快。

    闵家的管事说完,便要离开,临走之前还特意说道,“我是奉了闵老夫人的吩咐来提前知会一声,过几日白家的人就该到了,你们琢磨琢磨怎么跟他们家的人说话吧。”

    一句话便打消了江会长的怀疑。

    江会长之前还担心这个闵家的管事是唐家找来骗江家收手的呢,见他一副云淡风轻什么都没放在眼里的模样已经信了几分,等听说白家还要再派人来后便又信了几分。

    江会长一身冷汗的派江耀宗送闵家管事出门。

    等江耀宗一回来,两个人立刻关上门商量了半晌。虽说之前就知道唐氏和白家的关系,可外面的流言都传唐氏是被白家赶回来到娘家生活的,怎么闵家的管事却说唐氏过些日子就要回白家去了呢?

    江会长让江耀宗赶紧停止散布流言,什么都不要再说了。这次在唐家那吃的亏,就当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吧。

    江耀宗也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哪还敢说别的,立刻就吩咐了下去。

    闵家的管事从江家出来便回了上海,唐家那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最近出门去打听消息的严管事回来却说,外头最近没什么风言风语,也没人在说唐家和江家的事情了。

    唐老夫人觉得十分纳闷,一时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没想到才过了两日,则大太太派来的人便提着礼物来到了唐家的大门口。

    或许是交给别人不放心,则大太太派来的居然是自己的儿子白俢朗。

第二百四十四章·来人

    白修朗是则大太太与白元则的长子,年纪比白修治还要大上两岁,当初唐氏回杭州时他还是不大的孩子,如今却已经生的温文尔雅清新俊逸,举手投足间颇有几分白元则的风范,但眉眼又和则大太太如出一辙。

    则大太太怕他年轻办事不牢靠,又是第一次出远门,特意让他叔叔白元宏的独子白修尧陪着一同来的。

    白修尧完全继承了母亲冯氏的好样貌,长得五官精致品貌非凡,比女生还要漂亮好看,虽然年纪轻轻,却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股世家子弟的风范,让人看了就觉得喜欢,简直移不开眼睛。

    当年冯氏体弱,生产时受了不少的苦,甚至一度在鬼门关走了一圈。白元宏吓了个半死,之后便不敢再让冯氏承受生产之苦,两个人的感情虽然恩爱和睦、如胶似漆,膝下却只有白修尧一个儿子。冯氏对他爱若性命,简直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平日里娇惯得很,什么辛苦都不忍心让他吃。白元宏倒是有意要历练儿子一番,可每次刚开了个头,就因为冯氏心疼而作罢。白元宏又不好和妻子为这种小事争执,每次都只能一脸无奈的放弃。好在白修尧是个听话的孩子,从不惹是生非,像只小猫似的乖巧懂事。白元宏见他这样,对他的要求也就没有那么严格,凡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小到大没斥责过儿子半句。

    这次白修尧来杭州,冯氏原本一百个不答应。总觉得离开自己离开了家,儿子就会面临各种艰难险阻,简直比西天取经还要难上十万八千倍。她一想到儿子会遇到什么磨难危险或是险恶之人就后脊梁骨冒冷汗,睡觉都闭不上眼。

    白修尧自己却十分想去,尤其听说会和白修朗一同前往后更是激动不已。在冯氏面前说尽了好话,冯氏被他闹得没有办法,这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但还是不放心儿子独自出远门,把家里能用的管事都派来了。加上则大太太这头的人,零零总总算起来,这次出行总共不下二三十人。队伍浩浩荡荡的出动了七八辆马车,人声鼎沸的拥挤在唐家的正门口。

    白修朗和白修尧出门在外和在家也没什么区别,每次没等张口就有管事替他们把事情办了,也不着急赶路,天还没黑就已经找了客栈休息,第二天日上三竿再起来赶路,一路太太平平的来到杭州唐家,白修朗和白修尧都觉得兴奋新鲜不已,倒是把管事们累了个半死。因上头没有父母拘束着,一路上白修朗和白修尧两人说说笑笑,十分的轻松惬意,平生第一次觉得离了家的感觉是这样的好。可当站在唐家的大门前后,两个人又立刻正了正神色,都恢复了往日世家子弟的风范。

    严管事听说是上海白家来的人,丝毫不敢怠慢,脚不点地的回屋通告去了。唐老夫人正和黄氏、唐氏说着话,三人研究着中秋节的安排,唐老夫人还担心白修治那边有什么变动,让唐氏写信问清楚他是否回来一起团圆。

    如今白修治已经成年,书读得也很好,眼瞅着再过两年就该回白家接手三房的产业了,这些原本就是他父亲留下来的,白元则这些年虽然靠谱,年年都会派王德全来和唐氏对账,把这一年的收支交代得清清楚楚明白白,账目细致若薇,唐老夫人见了都连连点头,挑不出一点儿毛病,知道白元则对这件事儿异常的上心负责,闵老夫人的眼光果然独到,看准了白元则是个刚正不阿不会偷奸耍滑之人。

    可即便是这样,三房的产业也不好一直交由外长房打理,治哥还是得慢慢学着接手才行。

    白修治回到白家就要为家业忙碌奔波,紧接着又要面临成亲生子,未来几年怕是没空回杭州来了。而唐老夫人又上了年纪,也不知道还有多少年好活,一想到在自己跟前儿长大的宝贝外孙就要离开自己回到龙潭虎穴去闯荡,她又是担心又是不舍。

    唐氏这些年在娘家过着太平安稳的日子,想到儿子回到白家那种勾心斗角的地方就觉得害怕,因此一直拖到今天也没有提接手产业的事情。可这件事儿能拖得了一时却拖不了一世,该面对的总该还是要面对的。

    唐氏答应了唐老夫人,决定一会儿就写信问问治哥的打算,什么时候启程,走哪条线路,什么日子能够抵达杭州,要不要派人去迎接……

    这么一想,事情还着实不少。

    严管事就在这时匆匆地跑进了门,“老夫人,外头来了一队车马和两位公子哥,他们说是白家外长房的人,求见老夫人和姑奶奶。”

    唐老夫人和唐氏闻声交换了个视线,都清楚这肯定是白元则和则大太太安排的,为的是解决江家求亲的事情。两个人都没想到则大太太这样重视,居然特意派了人过来。唐氏便询问起两位公子哥是什么身份。

    唐家和白家多少年没打过交道了,严管事一听对方报上了白家的名号便有些慌了手脚,什么也没问就赶紧进来通禀了。

    唐老夫人却异常淡定地说道,“不管来的是谁,过门就是客,先请进来吧。”又冲严管事吩咐道,“派人去铺子里把崧舟和荛哥叫回来陪客。”

    严管事答应了,脚步飞快地下去安排了。

    黄氏不知道唐氏和唐老夫人之间的内情,一时间诧异万分地问道,“白家怎么会忽然派人来呢,不会是出了什么事情吧?”

    唐老夫人也无暇解释,笑着安慰道,“你好歹也是当家夫人,怎么还像个小丫头似的慌手慌脚,什么事情也没有,你就放心吧。虽说来的是两个晚辈,但也不能怠慢了,崧舟和荛哥一时半会回不来,你和阿姝去门口迎一迎,路上让她告诉你是怎么回事。”

    黄氏点了点头,拉着唐氏的手便出了门。一路上不断追问,总算知道了个大概。她忍不住埋怨道,“你也是的,什么时候和我还隔心眼了,这种事情你要告诉我呀,也免得我牵挂惦记,这些日子都没有睡好。”

    唐氏温婉地笑了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遇到事儿就慌得六神无主,哪还想得到其他的呢?你可别怪我,下次再有什么情况我一定第一时间就告诉你。”

    黄氏无奈地瞪了她一眼,“呸呸呸,真是胡说八道。咱们还是太太平平的过日子,可别再多灾多难出什么情况了。”

    两个人还没到大门处,先听到了一阵热闹的人声。等两个人走过去时,一眼就注意到了大门前站着的两个青年。其中一人比白修治还要大上一些,身材修长肩膀宽阔,唐氏一见到他,立刻就想到了则大太太。

    都说女儿肖父,儿子肖母,这眉眼和则大太太如出一辙,也太像了些。

    唐氏再往他身边的年轻人望了一眼,脑海中立刻回想起了冯氏楚楚可人的样貌。

    两人的身后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家丁,高高举着一柄大伞,正在为两人遮阳。

    白修朗听到脚步声,率先回过头来,只是时隔多年不见,也不知道出来的两位夫人中哪位是婶子,所以不敢随意招呼,一时间有些愣神。

    则大太太也是个聪明人,早猜到会有这样的情况和局面发生,因此特意让王德全跟着白修朗一同来,王德全正安排人手搬卸礼物,听到声音一转头就看到了唐氏,急忙三步并做两步地跑上阶梯,给唐氏跪着请安,叫了声三少夫人。

第二百四十五章·漂亮

    虽然白元裴已去世多年,但王德全每次见到唐氏时,都会称她一声三少夫人。唐氏每每听着都觉得恍惚万分,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在立雪堂生活的时候,身边有丈夫陪伴,每天都无忧无虑快快乐乐的……

    可回忆越是美好,越会凸显地现实更加冰冷可怕。

    唐氏定了定心神,低声吩咐道,“起来吧,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以后还是别叫三少夫人了。何况你也上了年纪,这些年帮着元则大哥打理三房的产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和治哥都记在心里,对你感激万分,你也不用再行这样的大礼了。”

    自己的辛苦被东家看在眼里,这是许多下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

    王德全感激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白修朗和白修尧见状急忙走上前来,向唐氏问候请安,又自报了姓名。唐氏当日走得时候,白修朗还是个没有书桌高的小孩子,整日蹦蹦跶跶的,特别喜欢往厨房里钻。白修尧更是在冯氏的肚子里打滚,什么样都不知道呢。如今再见面时两个人都已长得一表人才丰神俊朗,尤其是白修尧漂亮得简直让人震惊。

    白修朗毕竟年长,打过招呼后就静静站在了一旁,等着大人们开口。

    白修尧又是第一次出远门又是第一次见唐氏,不免有些激动。从前都是在父母口中听说她的事情,白修尧早就想见见这位传闻中的伯母了。他见唐氏贞静柔婉,和母亲的性格相似,顿时便多了几分亲近,微笑着说道,“伯母,您看看这个,还记不记得……”说着,从自己的衣领中抽出一块羊脂玉的吊坠。

    正是当年唐氏离开白家冯氏来送行时,她亲手送给冯氏孩子的见面礼。唐氏见了有些恍神,愣了片刻才笑道,“如今见了你,才不得不感慨时光飞逝,岁月催人老。没想到当年还未出世的你如今都已经长这么大了,你母亲可好?”

    “回伯母的话,我母亲一切都好,就是时常惦念你。”白修尧有礼地说着客气话。

    黄氏站在一旁,眼睛就没有从他的身上移开过。

    这……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男孩子?光滑的皮肤如凝脂一般,那块成色上等的羊脂玉和他的脸一比都显得不那么剔透无暇了,明亮深邃的眼睛和纤长的睫毛,坚挺的鼻梁下粉嫩的唇角。黄氏怎么看怎么喜欢,简直有点儿惊为天人的感觉。

    白修尧自小到大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被人这样注视,他早就习以为常,不会特别在意了。从前他还因为样貌生过很长时间的闷气,父亲再带着他出门,他也总是东藏西躲的不肯配合。后来还是母亲软语温存地开导他,“你的样貌和我有八九分相近,你不喜欢自己的长相,是不是也不喜欢母亲?”

    白修尧当然想也不想地摇头拒绝了。

    冯氏继续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生得好看别人才想多看几眼,这有什么不对?你又没错任何事,为什么要躲着避着不敢见人呢?”

    自那之后,白修尧才放下了心中的芥蒂,也不再抗拒出面应酬。甚至还有不少人家看中了他出色的外貌,早些年就起了结亲的想法,不过都被冯氏以孩子年纪太小,还不知道将来什么情况给一一回绝了。

    白修尧见黄氏就如同许多初见自己的人一般惊艳不已,微笑着冲她点了点头。

    唐氏见状,向两人引荐起黄氏的身份。白修朗与白修尧恭恭敬敬地向黄氏行礼问候,也随了唐氏的身份,称呼她为唐伯母。

    黄氏高兴不已,张罗着请两人进门。

    白修朗便和王德全交代了几句,跟随黄氏和唐氏的脚步,与白修尧一起进了唐家。

    白家的外三房虽然一直被内房压制,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家中院落宽敞,比唐家大出不少。两个人一路上好奇地四下打量,眼见着唐家虽然家宅不大,但四下整洁万分,花木青翠鲜艳,一看就知道是被精心打理的正经过日子人家。

    白修朗暗暗点头,想到临行前父母的殷殷叮嘱,不得不收起了小觑之心。等进了唐老夫人的厅堂,只见屋子正中的罗汉床上坐着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妇人,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驼色褙子,头发整整齐齐地挽在脑后,额头上包着一条松青石装饰的额帕。整个人精神矍铄,眼睛散发着精光,身上带着几分阅尽千帆后的淡定与随意,却又透着不怒自威的气势,让人不敢正视。

    白修朗和白修尧连忙低下头,向唐老夫人请安。

    他们两个虽然不认得人,但来之前家里的则大太太已经把唐家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两人,还特意嘱咐道,“如今唐家还有位老夫人在世,她虽然不管事了,但却说一不二,自有威严。你们两个见了她可不能无礼,需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许有一丁点的怠慢,记住了没有?”

    白修朗无奈地叹了口气,“妈!我都是多大的人了,您就这么不放心我办事啊?”

    “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你长这么大,还没正儿八经给家里办过什么事儿,我们不放心也是应该的,你有什么好不耐烦的?”没等则大太太开口,一旁的白元则便沉声教训道,“这次让你和尧哥出门,也是为了让你们增长见识历练一番。家里的事情早晚要交到你们兄弟的手里,这世上最难搞清楚的事情便是人情往份,你们早点儿熟悉一下,也能早点儿独当一面帮我们的忙。我和你两个叔叔还能坚持几年?过去一直把你们当小孩子看,遇到什么事都由我们出面帮你们应付,现在也该放任你们自己去闯荡了。你母亲的话你和尧哥要记在心里,别以为这是她在啰唆,都是全心全意为你们着想的好话。”

    白修朗听了父亲的教训,低着头不敢回话。

    倒是一旁的白修尧听后眨了眨眼,“那这位唐老夫人和咱们家闵老夫人相比,谁更厉害一些?”

    白元宏和冯氏对望了一眼,都没想到儿子会忽然蹦出这么个问题来。

    倒是白元则不假思索认认真真地回答道,“只能说……不相上下。”

    白修尧有些震惊。

    以他对伯父白元则的了解,他向来便是说一不二的人,而且性子里带着几分执拗与古板,遇到什么事儿都不轻易放弃。如今外三房被分割的各扫门前雪,早没了当年团结一心的景象。外二房的白元恒投靠了白元德,一心一意地跟在他身边辅佐,以二房马首是瞻。等白元德撒手将家业交给白修睿后,白元恒又成了白修睿的心腹,外二房的日子近些年没什么起色,但因为白元恒肯卖力,所以也没受过什么打压,过得还是相当舒服的。

    外三房自从白元宥死后便成了无主之人,遗孀崔氏带着两个孩子过日子。当初白老太爷还在世时,在他的授意下把外三房的产业归了公,每年年底将收支交给崔氏做日常的开销,也请人立了字据,说是等白元宥的儿子白修贤成年后便把家业还回去。可真等到白修贤成年后,把持着家业的二房却说什么都不松口。崔氏又是个没主见的人,不敢得罪二房,这件事儿就一直拖来拖去得也没个下文。

    外二房投靠内房,外三房的产业又被人家攥在手里,这些年外长房独木难支,日子有多艰难可想而知。可就算这样,白元则也从未向谁妥协,即便是再难的困境,他也带着一家人挺了过来。

    白修尧自小就对他无比崇拜,觉得外长房之所以能有今天,全是靠伯父一人支撑起来的,所以对他的话格外信服。

    白修尧虽然没见过唐老夫人,但却和闵老夫人打过交道。自从二房当家后,明里暗里地想要压制闵老夫人,可惜都被人家四两拨千斤的挡了回去。蔡二太太那么泼辣厉害的一个人,到了闵老夫人的跟前儿就没讨着过好。这里头自然与闵家兴旺鼎盛能给闵老夫人撑腰有关,但另一方面闵老夫人也并不像表面上那样云淡风轻好说话。

第二百四十六章·风范

    在白修尧的想法中,闵老夫人是个十分非常精明之人,手段也异常厉害,能和她不相上下的人,肯定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他随着白修朗一起,恭恭敬敬地向唐老夫人问好。

    唐老夫人见两个年轻人如珠如玉,风华正茂气宇轩昂,顿时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从前她每次见到白修治,都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总觉得治哥一点儿都不像唐家的孩子,举手投足间带着几分气派与潇洒,而这又不是刻意为之或是装模作样,而是骨子里的浑然天成,是与生俱来的优雅从容。

    在这一点上唐家的三个孩子望尘莫及,便是白蓉萱因为生于唐家长于唐家,也没办法相提并论。

    这才是真正的世家风范。

    唐老夫人忙让两个人起来,又吩咐他们入座。李嬷嬷恰到好处地奉上了茶,因为知道的来得是贵客,所以一点儿都不敢含糊,沏得都是今年最上等的茶叶,平日里老夫人都舍不得喝,留着待客用的。

    可就算这样,两位年轻人也一点儿都没有受宠若惊的感觉,仿佛一切本就应该如此一般,理所应当地接过茶杯,向李嬷嬷点头致谢,然后就放在手边的桌子上,看也没看一眼。

    李嬷嬷暗暗心惊,觉得白家到底是钟鸣鼎食之家,两个外房的公子都这样,内房的人还指不定什么样呢。

    她比从前更加谨慎,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唐老夫人便问起两个人一路上的情况,如同一个慈蔼的长辈,关心的全是旅途顺不顺利,有没有遇到特殊状况的琐事。既没有问来意也没有打听白家近来的情况,仿佛对此根本就不在意一般。

    白修尧忍不住多看了她老人家几眼。

    白修朗一一回答,“回老夫人的话,我和尧哥虽然第一次出远门,但路上有管事的照应,何况上海距离杭州不算太远,所以路上非常的顺利。至于家中为何派我们两个来,为的却是江家向萱妹妹提亲的事情。我母亲说,像江家这种跳梁小丑本不用理会,就算他们往上再攀三辈祖宗也够不着白家,异想天开也该有个限度才是。只是事情关乎到萱妹妹的声誉,要是白家不出面,他们还不知道要怎么折腾呢,所以得和江家说个明白。”

    唐氏在一旁听了,脑海中已经能想象到则大太太说这番话时不屑厌恶的神情。

    这原本就在唐老夫人的预期之中,她也没有表现出诧异的神情,而是淡定地点了点头,“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过去,我让家中的管事送你们去。一会儿你伯父就回来了,我让他给你们接风洗尘,只不过唐家如今处在风口浪尖上,这件事儿他却不便出头。”

    白修朗自然能够明白其中的道理,他笑着道,“原就该这样的。”

    说话间,唐崧舟带着唐学荛急匆匆地赶了回来。双方见了面,见了礼打过招呼,唐老夫人便问起白修朗两个人的年纪。问过才知道,原来白修朗和唐学荛同年,唐学荛的生日月份比对方大两个月。

    大家按照辈分论起了关系,排名最末的白修尧忍不住挠了挠头,尴尬地叫了声哥哥。

    唐崧舟和唐学荛见到白修尧唇红齿白的俊秀面貌,都露出和其他人一般无异的震惊神色。白修尧早就习惯了,不以为意地冲着二人礼貌地笑了笑。

    唐老夫人又问起白修朗二人的安排。白修朗答道,“出发之前就已经订好了客栈,晚间就在那边落脚。等江家的事情一处理完,我们就要启程回上海了。”

    唐老夫人听了没有开口。

    倒是黄氏觉得毕竟是则大太太那一房来的人,怕太怠慢了不好,忙热情地说道,“都到家里来了,怎么还住在外面?要是不嫌家里窄小招待不周,就安心住在家里面,怎么也能给你们腾出个空来。而且难得来一回,千万别这么快就走,好歹多玩几天,让我们家你哥哥陪着你们四处转一转,杭州的美景天下闻名,来都来了,怎么能什么都不看就走呢?”

    唐学荛听了心中一惊。

    江家的事情就是在西湖边上发生的,这会儿还让他陪客出去转,再惹出其他的乱子怎么办?白家这个叫白修尧的小少爷眉目清秀,举止文雅,外貌甚至比蓉萱还要精致剔透,带出门肯定特别的惹眼,万一招上谁注意怎么办?

    他真是一百二十个不乐意。

    白修朗笑着说道,“唐伯母的盛情我们心领了,只是来之前母亲特意交代过,不许麻烦伯母一家人,何况客栈早早地便定好了,我们去那边住也是一样的。至于游玩以后还有得是机会,家中还有其他的事,我们还要抓紧赶回去才行,不然父母还指不定要怎么惦记呢。”

    这两个年轻人都是各家父母心尖上的人,黄氏也不敢强留,唯恐招待不周惹出什么笑话来。何况家里现在实在是没地方住,就算留下也是个麻烦。而且两个年轻人锦衣玉食自由惯了,真住到别人家里来也怕不舒心,万一这两人要是在唐家出了什么事儿,哪怕有个头疼脑热的也是难办。

    黄氏想到这些,也就没有强留,但说什么都要两人留下来用顿晚饭。

    白修朗没有拒绝,笑着答应了。

    黄氏向唐老夫人打了声招呼,亲自出门张罗去了。

    唐老夫人便问起白修朗和白修尧父母的身体,关心大多点到为止,即全了亲戚间的寒暄问候,又不会让人觉得在打探别人的家事,尺度把握得非常好。

    白修尧听了觉得唐老夫人果然如伯父所说一般,是个非常厉害的老人。难怪当初三伯母带着两个孩子回到唐家来,唐家二话没说就留了下来,这些年还把母子三人照顾得体贴入微。单是这份胸怀,就是许多人比不起来的。

    白修尧猛然想起了外三房的崔夫人,名义上也是她的三伯母,只不过她和唐氏的命运却是截然相反。都是丈夫早逝,唐氏却能在被人陷害后全身而退,回到娘家受到母亲和哥哥的照拂,两个孩子不但健康长大,而且听说他那位治表哥博学多才,书读得非常好,中间肯定少不了唐氏的教导和娘家的帮助。可崔夫人与唐氏相比,那就不止差了十万八千里了。自从三伯父白元宥死后,她也带着一儿一女过日子,可惜一直唯唯诺诺的,见了谁都不敢抬头看人,只知道伏小做低的夹着尾巴做人,不但家业至今仍被二房控在公中不肯交还给她儿子白修贤,她娘家更像是吸血虫一般,隔三岔五便要上门打秋风,一住便是十天半月的不说,整日都要好酒好肉的招待,走得时候更要大包小包地往家搬。

    外三房的产业如今在白修睿的手中,账目被管得乱七八糟,逢年过节崔夫人去领应得的收益,也常常得不到什么好脸子,钱款数额更是人家说多少就是多少,她连置喙的余地也没有。外三房的日子过得苦兮兮的,长要靠别人接济,能把日子过成这样,焉知不是崔夫人自己不争气娘家不给力的原因?

    思虑间白修朗问起了远在南京的白修治,“表弟最近身体可好?我常听母亲念叨起他,按说我们兄弟应该是最亲近的了,可还是极小的时候见过两面,现在就算在路上碰到了只怕也不认得了。”

    唐老夫人笑道,“你表弟别的都好,就是有些挑食,这个不爱吃那个嫌有味的。他在南京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不用家里人惦记,回去跟你母亲说,让她尽管放心。等治哥大学读完也该回上海认祖归宗去了,到时候你们兄弟自然有见面的时候。”

    白修朗听着点了点头,对唐氏道,“我记得早些年有一次和母亲去立雪堂做客,正好赶上表弟在吃鱼,他嫌鱼腥有味,说什么都不肯吃,乳娘和丫鬟婆子在后面追,他就在前面跑,后来被抓回去仍旧咬紧牙关怎么商量都不开口,我母亲当时就说他是个有刚性的,将来肯定能有一番作为。三婶还记得这件事儿吗?”

第二百四十七章·震惊

    唐氏这些年经历了这么多坎坷磨难,当年的一些小事哪还会记在心上?她听后有些恍惚地愣了愣,好久才回道,“我上了年纪,从前的许多事情都忘得差不多了。”

    白修朗能理解她的心情。

    任谁在白家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也不能毫无芥蒂,有时候遗忘也是一种解脱。谁还能一辈子背着包袱过日子不成?白修朗温文尔雅地笑着道,“我也是因为表弟当时的样子太有趣了,所以印象很深。陈年旧事,三婶忘记了也很正常。”

    唐氏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打听起了则大太太和冯氏平时的日常起居。白修朗和白修尧一一回答,而且还专挑一些轻松有趣的事情讲,让唐氏很快便一扫心中的阴霾,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气氛一时间非常的好。

    唐老夫人找了个机会说道,“阿姝,是不是让人把蓉萱也叫来见见她的这些兄弟,以后还要常打交道呢。何况人家为她的事情大老远赶过来,于情于理都要过来道个谢才行。”

    唐氏点了点头,“我这就让人去叫她来。”说着便招来站在门前的吴妈,让她去叫白蓉萱过来。吴妈答应了一声,转头去了。她一路小跑着赶到白蓉萱的屋前,只见两个花容月貌的小姑娘坐在临窗的桌子前认真抄写经文,桌上还点着一根佛像,阳光透过窗外的大树层层叠叠的叶片洒落下来,看上去安静又美好,让人不忍打扰。

    吴妈唯恐惊着两人,特意放轻了脚步走入房内。

    白蓉萱率先听到声音,抬起头向门口看来,见是吴妈,便放下笔一边甩着手腕一边笑着道,“您怎么过来了,可是我母亲有什么事儿吩咐?”

    “没有没有!”吴妈看她穿着一套月白色的衣裙,趁得整个人气质卓然,仿佛从画上走下来的仙子一般。她越看越满意,觉得自家的小姐和白家那两位公子哥一比也丝毫不弱,心底里便生了几分与有荣焉的感觉。她微笑着说明了来意,让白蓉萱去唐老夫人那里见客。

    白蓉萱却无比的震惊,直接瞪大了眼睛,“白……白家?白家怎么会忽然来人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难道是我哥哥?”一想到自己的哥哥,白蓉萱猛然站起了身子,因为起得太急还撞到了桌子,墨汁溅了出来,唐学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抄写的两张经文上全是墨迹,顿时便不能用了。

    她不满地嚷嚷了起来,“哎呀,你干什么呀……”抬头一看,只见白蓉萱面色惨白,身子甚至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着,一副受到莫大惊吓的模样。唐学茹的声音立刻弱了下来,“你这是怎么了?”

    吴妈也没想到白蓉萱会有这样大的反应,微微一愣后急忙走上前去,握着她的手安慰道,“小姐别怕,白家派人来是正经事,认真说起来还是夫人请来的呢,您怎么这么大的反应?”

    母亲请来的?

    白蓉萱想不明白,抓紧了吴妈的手问道,“母亲请他们来做什么?白家和我们不是没什么纠葛了吗?母亲为什么还要和白家联系,这里面肯定有我不知道的事情,你千万不要瞒我,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才行啊!”

    吴妈诧异万分地望着白蓉萱,不知道平日里淡定文雅见了谁都温和有礼的人怎么会表现得如此激动。

    过去大家一直觉得白蓉萱年纪小,又是个女儿家,想让她活得轻松简单一些,所以和白家那些陈年往事都没有对她提起过,就是不想让她过多的涉及到家族的纷争和利益中去,所以和白家的约定及这些年的往来,无论是唐氏还是唐家人都有意避着白蓉萱,关于白家她一直都一知半解的,就算是重生一次,很多事还是不清楚。

    吴妈解释道,“能有什么事儿,您听我的话,过去见一见就什么都知道了,千万别自己吓着自己,回头又犯了过年时的病,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白蓉萱过年时得的‘怪病’已经成了唐家人的忌讳,自打那之后对她一直小心翼翼的,唯恐她受了惊吓或是受到刺激再次发病。

    白蓉萱却不信吴妈的话。

    白家忽然派人过来,肯定和哥哥的事情有关。她一想到哥哥可能重蹈前世的覆辙就浑身发抖,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她连忙推开吴妈,快步向门外走去。

    唐学茹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心急地追了上去。

    等两个人赶到唐老夫人的院子时,厅堂内正是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唐老夫人坐在罗汉床上满意地点头,唐氏捂着嘴笑,唐崧舟和唐学荛也一脸轻松。一旁坐着的两位公子哥,一个正妙语连珠的讲着母亲的事情,另一个则面如冠玉,是个让人看一眼就移不开眼睛的翩翩美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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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学茹一踏进门槛,眼睛就被仿佛长在了他的身上,说什么也移不开了。

    白修尧注意到两人,被看得十分不好意思,面如朝霞一般红了起来。不在意被人看是一码事,被两个女孩子盯着看又是另一码事。

    白蓉萱见到两人之后,脚步一顿,一时间居然有些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怎么……怎么会是他们?

    这不是则伯父那一房的白修朗和白修尧吗?

    前世白蓉萱在上海颠沛流离之际,唯一肯收留劝慰她的便只有外长房了。则大太太更是拿她当女儿看,不忍心见她受到白家内房的奚落侮辱,说什么都让她回杭州去好好过太平日子,不许她再想着和白家的恩怨纠葛。

    白蓉萱还是从吴妈那里得知则大太太从前和唐氏的私交很好,当初唐氏被陷害不容于白家之际,也只有则大太太肯出面帮着说两句话。可要是再问下去,吴妈便吞吞吐吐闪烁其词,什么都不肯多说了。

    一看就是有事情瞒着自己。

    当时白蓉萱分析可能是外长房与内三房之间有什么事情,不过她也顾不得这许多,虽然明知道自己会受伤,但还是像只不死鸟一般,登上白家的大门去要说法,可惜每一次都被白家人杀得片甲不留,最终只能铩羽而归。若是再遇上白玲珑,情况就只会变得更加凄惨。白玲珑虽然是个名媛小姐,却和她母亲蔡氏一样尖酸刻薄,什么难听说什么,丝毫不会顾及别人的感受和心情。白蓉萱每次对上她都会被骂得狗血淋头,可越是这样她心里越是憋着一口气,好像要证明自己一般,非要迎难直上。最终落难北平,早早地逝去了。

    重活一世的白蓉萱审视前世的自己,也搞不懂当初自己是怎么了,大概是被迷住了心窍,已经没有理智和清醒可言了。哥哥和母亲的接连逝去对她的打击巨大,让她宛如大海中漂泊着的一只孤舟,没了方向与希望,只能凭借着心底支撑着自己活下去的一股子念头行事而已。所以在知道向白家讨要说法无果之后,她便一蹶不振,彻底的失去了精神。

    也难怪当时别人提起她就是‘恬不知耻’‘家门败类’‘想钱想疯了’来形容她了。

    而眼前的白修朗当时就没少瞧不起她,每次见了她都是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情。倒是这个白修尧,偶尔会受他母亲冯氏所托,送些日常用物过来,每次来都会简单的关心一下她的情况,得到答复后便会离开,多余的话一句都不说。

    望着曾经打过交道的两人,白蓉萱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前世在上海的种种就像梦境一般在眼前飞快地闪过……她渐渐找回思绪,也慢慢冷静了下来。自己重活一世,什么都会随之改变,她甚至可以一辈子都不踏足上海,也永远不会重走前世的老路。

    面对着上一世对自己嗤之以鼻的白修朗,白蓉萱发现自己并不怨恨他。前世她活得那么憋屈,任谁见了只怕都会瞧不起吧?其实何止外人,她自己回头想想,都觉得当初所做的一切实在太过天真执着了。

    唐老夫人见她一副心神不定的模样,有些犹疑地向她招了招手,“来祖母身边坐。”

    白蓉萱乖巧地走了过去。

第二百四十八章·斡旋

    唐老夫人顺势握住她的手,这才发觉白蓉萱的手指冰凉,再一想到她之前的表情,忍不住便担心起来。但当着外人的面她也不好多问,便声音柔和地向白蓉萱引荐起两人来,“这是你则大伯父家的长子,年纪尚在你哥哥之上,按辈分你也该叫他一声哥哥才是。那是你元宏叔叔家的独子,年纪比你小许多呢,回头让他向你叫姐姐。”

    白蓉萱敛了敛心神,冲着白修朗彬彬有礼地叫了声哥哥。白修尧也急忙起身叫了她一声姐姐。虽说都是白家的子女,又是同一辈的人,按理说常来常往应该无比亲近才对,但因为自小便不在一起长大,所以显得格外生分,大家互相见了礼,都有些尴尬地坐了下来。

    唐老夫人便向白蓉萱解释道,“你母亲把江家那档子事写信告知了白家的闵老夫人和你则大伯母,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但你则大伯母心疼你怕你吃亏,特意派了他们俩过来给你撑腰,有了白家出面,江家行事就得谨慎一些了,这对你的名声也是有益处的。他们两个日夜奔波,全都是为了你的事情,你得把这份恩情记在心里,以后好好报答才是。”

    白修朗和白修尧听得脸红心跳,颇有几分无地自容的感觉。

    这两人一路上优哉游哉的,天没黑便投店,日上三竿再出发,一路上赏花赏景好不快活,不像是出门办事,倒像是游山玩水来的,哪就谈得上‘日夜奔波’了?

    白蓉萱不明所以的看向唐氏,实在搞不懂唐氏怎么会忽然和白家通了消息。过去母亲不是不许人提起白家,每次说起不是发火便是难过的吗?

    这中间到底还有多少自己不知道不清楚的事情啊。

    白蓉萱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倒是白修朗清了清嗓子,微笑着说道,“其实就算我们不来,闵家也会把事情处理清楚的。不过我父亲说这是白家自己的事情,不好由闵家出头,我们家还是要有个态度的。如今二房管家琐事太多,许多事情顾及不到也是有的,我们虽然是外房,但牵一发而动全身,关乎到白家的事情便不能置身事外,因此才吩咐我和尧哥过来一趟,把话和江家说清楚了,免得他们不自量力、坐井观天,以为稍稍有点儿资本就能只手遮天了。”

    白蓉萱听了心中冷笑。二房如今如日中天,就算没有拌手的杂事只怕也不会管她的事情吧?前世白玲珑可以亲口对她说过‘希望你早点死了干净,没得给白家丢人现眼’这样的话。只怕她们这一房出了这种事,最高兴的还是二房呢。

    毕竟前世白蓉萱和吴妈落难北平的时候,吴妈曾经提到过唐氏当年被诬陷与管事通奸一事,多半就是二房从中做的手脚。当时的白蓉萱再一联想到二房人趾高气扬、不择手段的态度,觉得他们还真就能办出这种龌龊不要脸的事情来。

    倒是唐老夫人听后微微一愣,有些糊涂地问道,“闵家?这件事儿和闵家又有什么关系?”

    显然是对闵家之前派了管事来杭州与江家交涉之事闻所未闻。

    白修朗和白修尧交换了一个视线,知道闵家去江家的事情根本没有通过唐家,事后也没有来通告一声。不过仔细说起来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毕竟闵家和唐家隔着十八个弯,又不是实在亲戚,实在没必要走动。闵家如今繁荣昌盛如火如荼,可不是当年落难时需要联姻以求自保的时候了,那个闵六年纪比白修尧还要小,但行事张弛有度进退得宜,少说也有一万个心眼子。用什么人交什么人,说出去半个上海滩仿佛都是他的朋友。黑白两道通吃,小小的年纪便自由出入各大商会,连那些横行霸道了半个世纪的老狐狸见了他也要客气地叫一声‘闵老弟’,说出去谁又敢信?这中间自然和闵家如今发达有关,但也绝对少不了闵六和洋人之间微妙的关系。

    上海滩如今共有两块租界,分别为英法所占。洋人在这里趾高气扬,是谁都不敢惹的人物。偏偏闵六不知道怎么和他们搭上了关系,而且走动频繁,非常的亲热。因为这层原因,闵家还开办了上海滩最大的洋行——正祥和洋行,专门出售英法公司生产的洋物,一时间风头无两。因为出售的货物新奇有趣,是别处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好东西,所以颇受名媛富商的喜爱。虽然闵家一直低调内敛,对外不怎么张扬,但早有消息传出来,说是正祥和日进斗金,一个月的收入堪比普通商铺三年的入账。

    这话一出来,引起了轩然大波,不过有人信自然也有人不信,但不可否定的是,当初上海滩名震一时的四大家族,在其他三大家族开始隐隐有落魄苗头之际,闵家却在乱世中找寻到了求生之路,而且还走得非常顺畅,如今已经稳坐四大家族第一把交椅,无人撼动得了。

    在闵家面前,像唐家这样的人家只怕连话都说不上,闵家自然也不会将唐家放在眼里了。

    白修朗心中明白,却不能把话说得太清楚,他只能含糊其词地说道,“闵老夫人收到三婶的来信后,唯恐萱妹妹吃亏,立刻就派人去跟闵家的人打了声招呼,让闵家从中斡旋出力。听说闵家接到消息后,便派出了管事南下,应该在我们之前便到杭州了,没想到他们家行事如此低调,你们居然都不知情。”

    白修尧暗暗后悔,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多嘴说这么一句了。

    唐老夫人这会儿也反应过来,她表情淡淡的,什么都没有说。

    只怕不是闵家低调,而是人家根本就不屑与唐家打交道,只是碍着闵老夫人的面子不得不照办罢了。说不定人家还怕唐家就此黏上闵家,到时候成为甩都甩不掉的麻烦呢。

    唐老夫人知道这些大家族行事的态度,所以也不以为意,更不会往心里去了。

    倒是唐氏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自己离开才多少年呀,闵老夫人在唐家就已经沦落到这个地步了嘛?居然连话语权都没有,办事还要支使自己的娘家人。看来蔡氏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已经目中无人无法无天到这个境地了。

    她悄悄和母亲交换了一个眼神,母女二人这一刻才知道江家为什么最近会如此的消停,本来传得正旺的流言也会忽然销声匿迹下来,肯定是因为闵家来打了招呼,顾及到对方家大业大,江家不能以小博大,只好偃旗息鼓的败下阵来。

    唐崧舟见大家都没有开口,气氛一时有些冷场,连忙笑着说道,“闵家做好事不留名,我们却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等到治哥将来回白家的时候,我们也要备下一份大礼,好好地感谢一番才行。”

    唐老夫人听着点了点头,“是这么个理。”

    大家又在厅堂里说了一会儿的话,王德全带着白家下人抬着外长房准备的礼物走到了门前,领着下人在门外向唐老夫人和唐氏行礼问候。

    唐老夫人知道外长房的日子也不好过,心里琢磨着等白修朗两人回去的时候,唐家也该照着样子回赠一份才行。她把王德全叫进来问了几句话,王德全一一回答,唐老夫人满意地让他下去歇着,等用过晚饭后再陪两位公子回客栈休息。

    王德全感恩戴德的弓着腰出去了。

    大家又轻松的说起闲事来,唐氏向白修朗打听起外长房的老三白元智,“他年纪也不小了,还没有成亲吗?”

    提起这个令人头疼的叔叔,白修朗和白修尧立时一个头两个大。

第二百四十九章·异类

    白元智在白家是一个异类。

    白家千百年传承下来,家族规矩森严,行事循规蹈矩,家族子弟自小就被教育得墨守成规,加之家门鼎盛,世家子弟的身上不免带了些许傲气,不易和人亲近,人也都养成了古板老成的性格。可白元智却是个特立独行的性子,整天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因为是外长房最小的孩子,一直被保护得很好,白元则母亲活着的时候对他又十分娇惯溺爱,放纵得他天不怕地不怕,从来也没受过什么委屈磨难,因此更是助长了他的古怪脾气,是个谁也管不住的闲云野鹤。

    整日不务正业不说,还经常跟一些三教九流混迹在一起,不是跟上真道院的道士混在一起弈棋品茗,便是和龙华寺的和尚参禅悟道,而且经常就不见了踪影,十天半月的不回家,让家中人担心不已,四下打探不到消息,过了一段时日他便蓬头垢面的自己回来了,细细一问才知道,居然跟着别人跑到外面游玩去了。今天登山,明日下河,居然还曾跟着一群好事者翻山倒斗,挖过别人的坟墓。气得白元则差点儿执行家法,直接打断他的腿拘在家中老死不许他外出。

    年轻时胡闹也就算了,可上了年纪白元智依然没有半点儿长进,仍旧我行我素出入自由,要是白元则多追问几句,他便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怎么活是我的事,就算是亲兄长难道还帮我过完这辈子不成?是好是坏终究是我的人生,脚上的泡都是自己走出来的,您就别插手管我的事情了。”

    气得白元则倒仰,恨不得直接掐死这个上辈子结的仇家。

    白元智年近四十还不肯成家,则大太太和冯氏跟在屁股后面催他,他今天嚷嚷着要剃度出家,明天喊着要求仙问道,吓得则大太太跟冯氏都不敢深劝,唯恐哪句话不对再刺激着他,回头真头脑一热出家做了和尚,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可就这么拖着拖着,白元智的年纪越来越大,加之他为所欲为惯了,在外头的风评极差,没有一户好人家愿意把女儿嫁给他。则大太太为此不知犯了多少愁,嘴角的火泡灭了起,起了灭的。

    白元智是个管不住的人,又不能真打断了腿绑在家里,到后来白元则也只能无奈作罢,只要他不做出一些伤风败俗、败坏门风的事情,白元则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至于内房,巴不得外房有个名声不好的浪荡子弟在外面晃悠,更不会出面制止横加干涉了。

    不过外头对白元智的评价向来都是两极分化明显,喜欢他的人称赞他真性情,洒脱随意没有世家子弟身上的铜臭气,待人接物都很和气;不喜欢他的人就会骂他是个败家子,放着好好的家业不帮忙,整日的和一些三教九流混迹在一起,这辈子都不会有什么出息……

    不过白元智要是对这些在意的话,也就不会做那么多疯狂事了,所以该干什么干什么,到现在也没有成家,看模样自己也是放弃了。

    白修朗作为晚辈,当然不能说自己亲叔叔的坏话了,只能叹着气宛转地说道,“叔叔总说没有遇到可心合适的,我母亲又不好替他做主,这件事儿就只能拖着了。”

    唐氏笑着点了点头,替则大太太说道,“你叔叔这个人小时候就是个刺头,当初老太爷活着的时候,他们这一辈的孩子里也就只有他和元裴敢当面与老太爷呛声了。元裴当时就说他敢作敢为,颇有几分侠性,是白家里难得的清醒之人。”

    白修朗见她对叔叔白修治的评价如此之高,忍不住微微一愣,见她面容平静不像是玩笑,和白修尧交换了一个眼神。

    白修尧微笑着接口道,“三伯母这话在这里说说便罢,可千万不要当着我叔叔的面说。要是让他知道了,见有人支持撑腰,只怕更要为所欲为不听人管束了。我伯父和父亲只要一提到他就头疼无比,恨不得拿锁头将他拴在家里,可他脚底上就像生了风一样,一个不注意就没了踪影。早些年还指望成家立业之后能成熟一些,可惜一提起这些他就跑得无影无踪,到现在我母亲都放弃了,只有大伯母还一门心思地给他张罗婚事呢。”

    唐氏想到则大太太年纪轻轻嫁到白家之后没几年上头的婆婆便没了,下头还有两个年纪轻轻的小叔子。白元宏的婚事是她一手张罗的,冯家虽然门地一般,但女儿却个顶个的美貌出色,白元宏婚后与冯氏琴瑟和鸣感情恩爱,一家人相处得和和睦睦,白元宏对这个嫂子感激无比,向来拿她当母亲一般敬重,冯氏有样学样,对则大太太也相当的恭敬。

    现在令则大太太头疼的就只有白元智了。

    唐氏一想到她跟在白元智屁股后面抓狂的样子就想笑,对白修朗道,“我很多年都没见过你母亲了,想想还真怀念从前和她在一起朝夕相处的日子。”

    语气感慨,一听就是真心话。

    白修朗笑着接口道,“我母亲也时常惦记婶子你,一个人的时候还常常念叨您呢。好在治表弟也大了,过两年学业一完就可以回去接手家业,到时候我母亲和您就可以见面,估计有好几天也说不完的话要说呢。”

    唐氏有些恍然。

    回……白家吗?

    她的心里微微有些不自在,想到白家的层层屋瓦和空洞的院落就觉得怅然。物是人非,还回去做什么呢?看到那间曾经生活过的院子,记忆也会飘回到许多年的春夏,想到已逝的丈夫,唐氏顿时有些落寞。

    白俢朗也是个聪明人,见她这样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一时间有些尴尬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还是唐老夫人聪明地将话题转移到了别处,不但解了白俢朗的尴尬,也让唐氏找回了一些精神。

    白蓉萱坐在唐老夫人的身旁,看着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话,不像是多年不打交道的陌生人,反而像是天天都能见到一般。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迷惘极了,觉得母亲上一世一定有很多事没有来得及告诉自己便撒手人寰,那么这一世重新来过自己要不要打听一下呢?

    母亲又会如实告诉她吗?

    白蓉萱陷入了为难之中。

    唐学茹却睁着一双大眼睛,还从没白修尧的美貌中回过神来。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男孩子?

    唐学茹在白修尧的面前,居然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和人家一比,自己简直太……普通了一些吧。

    唐崧舟见女儿直勾勾盯着一个初次见面的男生看,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虽说这白家的小公子样貌的确是出众了一些,但这样毫无规矩地盯着人看,总归是不礼貌的,何况又是个女儿家,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唐家没有家教呢。

    无奈唐学茹看得认真,根本没有留神到父亲的脸色。

    好在黄氏很快走了回来,笑着问晚饭摆在哪里。唐老夫人便做主摆在了前厅,由唐崧舟和唐学荛陪客,又见白修尧的年纪不太大,怕双方没有话题,提议把董家的小十四也请过来一起热闹热闹。

    自从江耀祖溜进唐家的事情发生后,小十四那孩子就消停了许多,平日里躲在唐学荛的房间里不肯出门,对外只说是要完成家里留下的功课。

    唐学茹已经对唐老夫人坦白了一切,她老人家自然知道事情的始末。见到小十四终于安分了一下,她也没有多说什么。之所以这样做也是为了敲打他一下,让他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要仗着自己有点儿小聪明就目中无人,这样将来可是要吃大亏的。不过见他这些日子倒是异常听话,收敛了锋芒,她也不是那苛责后辈的老人,便让他也跟着出来散散心,否则真憋出病来,她也不好向董家交代。

第二百五十章·待客

    虽然外头都说时代变了,但如白家这种高门大户,每每到了用餐之时都是分桌而食,白修朗两人也不觉得这样的安排有什么不妥,由唐崧舟和唐学荛陪着去了前厅。

    黄氏则打发下人去请小十四。

    小十四这几日都待在房间里,身上都要长草了,听来人说要他帮忙待客,二话没说就换了件干净衣服冲出了门,路上才问起客人是什么身份。得知是白家的人后,小十四明显有些意外,他若有所思地迈着步子,很快就去了前厅。

    女眷这头则把饭菜摆在了唐老夫人房里。

    黄氏把董玉泺和唐学萍都叫了过来,陪着唐老夫人一起用饭。听说白家派了人来,董玉泺和唐学萍都十分的意外,一脸疑惑地望着唐氏,以为出了什么事儿。

    董玉泺更是直接说道,“姨母要是有什么为难不好解决的事儿不妨告诉我,就算我也使不上力上头还有董家呢,您千万别自己一个人硬抗!”

    唐老夫人听了一脸欣慰的笑容,看董玉泺的眼神充满了满意与爱怜。

    唐氏没想到则大太太和闵老夫人会如此重视这件事儿,更没想到家里人会紧张到这个地步,她连忙解释了一番,还让大家不要担心。

    黄氏就在一边埋怨道,“你这个人啊,什么事儿都喜欢藏在心里,有些事情你不说,我们只会更惦记,你以后不许瞒着我,有什么打算都提前告诉我一声,也免得我措手不及,都不知道怎么安排好了。”

    唐氏温婉地答应了。

    唐老夫人招呼大家吃饭。只有白蓉萱魂不守舍心不在焉,因为心里记挂着事情,所以食不下咽,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唐老夫人见状也没有多说,只是不住地给她夹菜,白蓉萱盛情难却,只好勉为其难地撑过了晚饭。

    饭后崔妈妈和吴妈带着三喜和春桃撤了桌子,又送来新鲜的瓜果茶点,大家便围着桌子闲谈起来。

    唐学茹好奇地向唐氏打听道,“姑母,白家那个小公子怎么长得这样漂亮呀,他小时候就这样吗?”

    唐氏笑着答道,“我离开白家的时候他还没出生呢,我也不知道他小时候什么样。不过他母亲就是个品貌端庄之人,都说儿子肖母,想必是继承了她母亲的好样貌。”

    “真的嘛?”唐学茹听着瞪大了眼睛,“难道她比姑母长的还漂亮妈?”

    在唐学茹的心里唐氏已经是她见过最美丽的人了,而且性格温柔,和她的母亲整日追着屁股后头唠叨一点儿都不一样,异常的宽和懂礼,对谁都软语温存,像是六月江南的细雨,润物细无声。

    唐学茹觉得世上再也不会有比自己姑母更好的人了。

    典型的自家的就是最好的,相当的护短。

    唐氏听着她小女儿天真的话语,心底柔软城了一片,笑着说道,“你姑母已经上了年纪,还说什么漂亮不漂亮的。等你将来再长大一些,见识到更广博的世界和更多的人,就知道天下之大,什么能人异士都有。我们整日生活在四四方方的院子里,就像坐井观天的青蛙一般,目光实在是短浅了一些。”

    唐学茹不信,撇着嘴道,“姑母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人了,谁也比不上姑母。”

    唐氏被她说得笑了起来。

    唐老夫人也道,“这可真是姑姑亲辈辈亲,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了。阿姝,难得茹儿跟你亲近,将来她出嫁的时候,添妆你就自己看着办吧。”

    黄氏闻声也笑着道,“母亲这话可说对了,找她要准没错。茹儿打小就跟她亲近,有事没事儿地往她身边凑,整日把她的好挂在嘴边上,有什么好东西不等人说,自己就屁颠屁颠的给她送去了,我这个做亲妈都得靠边站。等茹儿定了亲,我看她怎么表示,给得少了我第一个不依。”

    唐氏知道黄氏在故意逗自己,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对唐学茹道,“你放心吧,将来等你出阁嫁人,姑姑一定有好东西给你,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唐学茹听她们扯起了自己的婚事,脸皮再怎么厚也不好意思,顿时羞红了脸道,“这都哪跟哪呀,怎么忽然就扯到了我的身上?我年纪尚小,那都不知道是多久之后的事情呢。”

    唐老夫人见状指着她道,“哟,你这个野猴子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今儿的太阳怕不是从从西边升起来的吧?”

    董玉泺更是冲唐学萍挤眉弄眼的,“你看看,大家都喜欢学茹,我们两个倒成了没人疼的壁花小白菜,彻底被嫌弃在角落里了。”

    黄氏哈哈大笑,“哟,这有两个挑理见怪的不答应了,快找你姨母要去,她的好东西多,你们可别不好意思下手。”

    唐氏无奈地笑道,“放心吧,都有都有,我不会厚此薄彼的。咱们家总共就这几个孩子,我早就备下了,就等着你们成亲时拿出来。”她自己虽然婚姻不幸,但却特别希望这些孩子能美满幸福,所以备下的礼物也都是精心准备的,寄托了她的美好祝愿。

    “那我们就不和姨母客气了。”董玉泺笑着道了谢,大家顺势说起了唐学萍的婚事。

    唐家对张家相当的满意,唐学萍自己也见过张自力两次了,虽然她素来冷静,但一想到未婚夫宽厚的肩膀和英俊的面貌,她自己也是非常愿意的。可这样被人把婚事当话题说,她还是有些不自在,低着头摆弄着手里的帕子,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了。

    大家说了一会儿话,唐老夫人见外面的天色都暗了下来,便让人回去歇着,唐氏还没等起身,唐老夫人又把她单独留了下来。白蓉萱原本想跟母亲一道走,趁机问一问关于白家的事情,她活了两世都没有搞清楚,总不能一直这样糊涂下去。

    她的脚步情不自禁地慢了下来。

    还是唐学茹二话不说地凑上来,抱着她的胳膊便往外扯,“走,我带你去前厅偷偷看热闹,不知道那边的宴席散了没有。”

    白蓉萱知道她心里的那些小九九。

    估摸着看热闹是假,看美男子才是真的。白蓉萱上一世就见过白修尧,早就领教过他惊为天人的外貌了,所以这一世重逢,她反而不像第一次见到他的人那般惊艳。但还是耐不住唐学茹的大力气,直接将她拖着往前厅跑去。

    董玉泺和唐学萍年长一些,已经到了婚龄,自然不好再抛头露面去看其他男子,两个人也笑着携手而去。

    黄氏临出门前,还有些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两眼。虽然心中好奇,但她却不是个爱打听的性子,何况事情关乎到小姑子和白家的事情,她也不想掺和进去,也就没有多问,脚步轻快地出了门,奔着后灶赶去,想让马婆子多煮两碗醒酒汤,提前给唐崧舟与唐学荛备下来。

    唐老夫人见屋子里没了外人,便和唐氏说道,“这次的事也算是投石问路了,虽然隔了这么多年,但闵老夫人和白元则这一房对你的事情这样上心,日后治哥回白家之时,想必他们也会多加照拂,你也要跟治哥说清楚,让他和这两头走动的勤一些,对他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唐氏听着连连点头,“则大太太这头也就罢了,我万万没想到闵老夫人也会特意派人过来,而且还是通过闵家的人,可见她如今在白家的地位十分尴尬,已经支使不动二房的人了。”说着便心疼地叹了口气。

第二百五十一章·犹豫

    唐老夫人见女儿看事情还是这样单纯,忍不住叹了口气,“事情不能只看表面,你只看到闵老夫人不动用二房的人就猜测她地位不稳,受到了二房的压制排挤,闵老夫人虽然只是个续弦,但也是白老太爷八抬大轿娶进门的,太夫人的位置坐得稳当着呢,何况闵家如今正是得势的时候,有这么个娘家在背后撑腰,蔡氏想要动她还是不容易的。除非白家想要和闵家撕破脸,这个后果二房承担得了吗?依我看,闵老夫人之所以没用二房的人,很有可能是她信不过,怕二房办事不牢靠或是从中动什么手脚,不如自己娘家的人可信。”

    唐氏没有理解母亲的话,诧异地看着她道,“动……动什么手脚?”

    唐老夫人无奈地摇了摇头,觉得女儿这年纪都白活了,到了这个岁数还像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一般,事事需要别人从旁提点,这样怎么能行呢?等有朝一日治哥回到白家站稳脚跟,肯定要把她和蓉萱都接过去团聚,以唐氏这个心智谋略,不给治哥拖后腿都是好的,更别提对他有什么助益了。

    唐老夫人道,“如果当年的事儿真是二房一手布局安排的,既然没有将你置于死地,肯定会心有不甘。那么蓉萱这件事儿再交给二房来办,他们顺水推舟,把当年使在你身上的伎俩再用到蓉萱身上一次可怎么办?到时候是你的错,还是闵老夫人的错呢?闵老夫人想得可比你长远透彻多了,所以才会宁可用闵家的人也不借二房的手,就是怕中间出什么乱子,你仔细琢磨琢磨我的话,是不是这个道理?”

    唐氏听了忍不住骇然变色。

    如果闵老夫人接到信后找到了二房,那不是在帮她,而是在害她呀。以二房做事的一贯态度,肯定会利用这件事儿狠狠地借题发挥,甚至不惜把事情闹大,表面上是在对付蓉萱,实际上却是在针对治哥。当初他们栽赃陷害自己和那个宋孚有奸情,最终的目的不也是治哥吗?

    只有把治哥的名声搞差了,他们家主的位置才坐得稳如泰山不可撼动。

    唐氏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件事儿确实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唐老夫人提醒她道,“治哥眼看着一天天大了,回白家是迟早的事情。那里可不比唐家,是龙潭虎穴一样的地方,需得事事小心处处提防,一步错步步错,一旦错了,那可是万劫不复之地,连翻身的机会都很难有了。这些年一直在读圣贤书的治哥未必是那些人的对手,正需要有个对白家了如指掌的人从旁协助,适时地给出建议规避风险,而这个人非你莫属。可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能行呢?阿姝,当初你为了自己的孩子选择退了一步,从白家走了出来,在当时那种情况之下,这么做无可厚非,是当时你能做出的最好选择。如今你为了自己的孩子,还要往前更进一步才行啊!你不做屋瓦给他们遮风挡雨,要谁来做?”

    唐老夫人的话深深触动了唐氏,她满脸通红地愣了片刻,眼神里全是迷惘。

    当初退回到杭州乃是不得已之举,根本由不得唐氏自己选择,全是命运推动的结果。可如今让她再迈进一步,她却哪有那个勇气和毅力?

    唐氏幽怨地低下了头。

    唐老夫人也不敢把话说得太狠,女儿身子本来就不好,唯恐把她逼得太狠,再惹得她身子不痛快。

    她让吴妈送了唐氏回去。

    白蓉萱心不在焉地被唐学茹拉着溜到前厅的窗户下面,只听里面传来唐学荛和白修朗谈笑风生的声音,倒是舅舅唐崧舟和白修尧都没怎么开口。唐学茹小心翼翼地透过窗口向内张望着,发现白修尧背对着窗户而坐,只能看到他少年单薄的脊背,根本就看不到那张明艳绝伦的好面孔。

    唐学茹急的跺了跺脚,准备换个位置再看。没想到刚迈了两步,居然迎面撞上了从里面走出来的唐崧舟。

    唐学茹猫着腰,差点儿直接撞在他的身上。

    唐崧舟一把按住她的头,拉着她的手将她拽到了一边,神色严厉地问道,“你怎么跑过来了?”

    当着父亲的面,唐学茹当然不好说自己是来看美男的,也算她脑筋快,立刻便想出了借口,“妈打发我来瞧瞧你们散了没有,她怕你喝多了酒。”

    唐崧舟道,“都是一群小辈,我象征性地陪两杯也就是了,怎么会喝多呢?告诉你妈,别让她担心。你也不要乱转了,或是回房或是去蓉萱那里,家里来了外男,你这样横冲直撞的不懂规矩,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别人家笑话也就罢了,要是让白家人笑话,唐崧舟面子上可过意不去。自从唐氏回到唐家后,唐崧舟心里总是憋着一股劲儿,虽然他也知道自己就算努力三辈子也未必能赶得上白家的一个角,可他心里就是不服气。若是唐家也是个高门大户势利磅礴的人家,白家还敢这么轻率地对自己的妹妹嘛?

    看看人家闵家,现在风头日盛,闵老夫人膝下无儿无女,还不是被白家祖宗一样的供着?自己的妹妹还给白家生了两个孩子呢,可最终还是沦落到这个地步,说来说去还是唐家没本事,不能给妹妹撑腰。

    因此唐崧舟在面对白家人的时候总是有些不自在,幸好这次来的是两个晚辈,人也算恪守礼节,说话办事一点儿不轻狂高傲,否则这顿饭非陪得他消化不良不可。

    唐学茹见自己的事情被父亲撞破,知道再不走肯定要被教训,痛快地答应了一声,拉着一旁傻站着的白蓉萱就跑,转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唐崧舟哭笑不得,无奈地摇了摇头。

    自己难道就那么吓人不成?

    唐学茹拉着白蓉萱跑出了挺远,探头探脑地回头张望了几次,确定唐崧舟没有跟上来才松了口气。她一边拍着胸脯给自己顺气一边埋怨起白蓉萱来,“你今天是怎么了?刚刚也不帮我说句话,差点儿就被父亲识破了!”

    白蓉萱满脑子想得都是白家的事情,两世的记忆相互交替,让她已经分不清什么是过去什么是现在了。她急于找唐氏问个明白,也就没心思搭理唐学茹了,“我……我有点儿不舒服,你要不要跟我回去继续抄经书?”

    放着好好的美男不看,抄什么经书啊?

    唐学茹自然不肯,她聪明地想了个借口,“我去跟我妈打声招呼,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儿就来。”

    这会儿工夫白蓉萱也没时间拆穿她的小心思了,只是叮嘱道,“你小心些,可别弄出什么大动静来,小心舅舅骂你。”

    唐学茹见她猜到了自己的心事,顽皮地冲她吐了吐舌,“知道了,啰唆!”像只兔子似的一蹦一跳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白蓉萱犹豫了片刻,还是迈着步子往唐氏所住的房间走去。

    远远地看到唐氏的屋内已经掌了灯,想必是已经结束了和外祖母的对话回来了。白蓉萱加快了脚步,可走到唐氏门口的时候,她又忽然放缓了速度。

    如果母亲还是不肯告诉她怎么办?

    那些往事是母亲的伤疤,是埋在心底的痛,她真的要强迫母亲直面过去,把那些黑暗的往事向她倾诉出来吗?

    白蓉萱正犹豫着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之际,只听屋内传来唐氏和吴妈故意压低了声音的对话。

    唐氏说道,“你说真的要让治哥回去吗?就这样平平安安地过下去不行吗?我只要一想到治哥回到那处处勾心斗角遍地阴谋算计的深宅大院就觉得心惊肉跳,唯恐他一不小心着了谁的道。”

    吴妈安慰道,“夫人别着急,您这是自己吓唬自己呢。要我说治少爷肯定是要回去的,三房的产业总要有个说法才行呀,要是一直放在外长房的手里,怕是二房也不会答应吧?当初不是也说好了嘛,等到治少爷一成年就回去接手三房自己的产业,这是名正言顺的事情,二房也找不出毛病来。”

第二百五十二章·询问

    唐氏忧心忡忡地说道,“治哥生性单纯,长这么大也没经历过什么可怕的事情,我总觉得他一回到白家便是羊入虎口,肯定会算计得体无完肤的。二房的手段层出不穷,那个蔡氏更是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你还记得不记得,想当初白元德抬了从前服侍自己的一个丫鬟做姨娘,那丫鬟怀了身孕,谁见了她的胎像都说是个男孩。蔡氏开始时什么都没说,隐忍不发。等到那丫鬟怀孕八个多月,眼瞅着就要临盆的时候忽然发作,随便想了个借口让她在寒冬腊月里在雪地里跪着,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那丫鬟便疼得死去活来,可蔡氏不放话,谁敢让她起来呀?折腾到半夜,那孩子到底没保住,我后来听元裴回来说,的确是个男孩子,都已经成形了。那丫鬟受不了打击,没过两日就病死了。可蔡氏却像个没事人一样,该吃吃该喝喝,就像家里死了只臭虫似的,根本就没往心里去。她的心这样狠辣,治哥落到她的手里还能有好什么好处?我近来只要一想到治哥要回到那不见光的地方去,晚上觉都不敢睡了。”

    吴妈叹了口气,“您这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呢,快别胡思乱想了。治少爷也不是三两岁的小孩子了,这些年他一个人在外面求学,遇到的难事不知道有多少呢?只是他孝顺,不愿意让老夫人和您惦记着,所以来信总是报喜不报忧,什么也不肯说罢了。您看看他多懂事啊,在外面历练的已经是个大人了,您别总拿他当小孩子看待。”

    可再大的人在母亲眼里,仍旧和孩子一般,时时刻刻需要自己的保护。

    唐氏仍旧不放心,“就这样下去不行吗?太太平平地过我们的小日子,永远也不和白家交集来往。我现在只要一想到白家就觉得头疼,一点儿都不想和他们有所牵扯。”

    吴妈能理解唐氏的心情,可她还是耐心地劝慰道,“夫人,人活在这世上,哪能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来过活呢?不管怎么说,治少爷和萱小姐都是白家的儿女,老夫人不是也劝过您吗,她们总归是要认祖归亲的,难道将来还能入了唐家的祖坟不成?何况治少爷肩扛三房,总要回去接手的,一直躲着也不是个事儿呀。”

    唐氏知道吴妈说得句句都是实在话,她就是反驳都不知道该从哪里下口。

    吴妈继续道,“三房的产业也不能一直由外长房帮着打理,您答应二房也不会答应的,这里面牵扯的家族利益实在太大,谁能眼睁睁放任不管啊?也就是闵老夫人当初眼光独到,一眼就看出了元则老爷是个可靠之人,他性格本就执拗,宁折不弯,二房越是打压他的腰板越硬,换作旁人三房的产业只怕早就被分得七七八八,现如今是个什么情景都不知道呢。”

    唐氏道,“元则大哥是个好人,这些年为了三房的产业,肯定受了很多二房的气。”

    吴妈道,“只有治少爷回去接手才是名正言顺,二房说不出个不是来,元则老爷那头也能松口气。您还是不要藏着掖着的了,得赶紧和治少爷把话说清楚了呀,免得他稀里糊涂的,到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唐氏幽怨地说道,“我实在不想他和蓉萱搅和到白家的事情中去,所以每每提到白家便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你容我好好想一想吧……”

    吴妈服侍了唐氏大半生,自然知道她的性格。她没有多说,服侍着唐氏躺下了。

    站在门前的白蓉萱轻轻地退开了两步,不准备进去了。

    从母亲和吴妈的对话中来看,如今属于他们三房的产业一直在白元则的手中打理,这件事儿应该是通过闵老夫人促成,而母亲也是同意了的。

    此事白蓉萱上一世闻所未闻,一直以为父亲去世后,三房的产业便已经归公,没想到中间居然还有这样的安排。可前世她去上海时,曾经去过外长房很多次,白元则和则大太太虽然对她亲切热络,却绝口不提三房产业的事情。他们究竟是什么意思,怕她是去争家产的,还是想私吞下三房的产业?

    那些细语温存呵护备至难道都是假的吗?

    在白蓉萱的记忆中,白元则虽然严肃古板,却对她异常的关心,每次见了她都要事无巨细地问上几句。而则大太太更不用说了,恨不得把家底都搬空了,什么好东西都要可着她先来。

    如果没有他们的照拂,当初自己在上海可谓是步步艰辛,甚至几次差点儿连落脚之地都没有了。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白蓉萱不信他们对自己只有算计和虚情假意。

    她站在唐氏的门前,手脚一阵冰凉。

    屋内传来唐氏压抑的咳嗽声。

    白蓉萱如梦初醒,猛然想到就算白元则这一房想要私吞掉三房的产业,只怕当时已经大权在握的二房也不会同意。虽然从没有机会见到自己的生父白元裴,但在母亲和长辈的口中他却是个异常聪明能干之人,颇受白老太爷的器重与信赖,当初白老太爷在世分家之时,于公于私都会把最好的产业交到三房手中。这样的肥肉二房不可能不惦记,哥哥白修治是三房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他活着的时候二房或许还不会有什么觊觎之心,可如果他没了呢?

    只要哥哥一死,三房的产业就成了无主之宝,二房还不趁机将它收回公中?

    前世自己去上海之际,二房的人明显已经提前收到了哥哥的死信,所以才会对她那样的冷落不留情面。白元则当时手里已经没了三房的产业,本身又不是内房的对手,除了忍气吞声还能做什么?何况那种情况之下,如果将三房产业的事情告知于她,也只会让她更加气愤难受,却又无力去改变什么。也许什么都不说的隐瞒她,才是对她最好的保护吧?

    屋内唐氏的咳嗽声渐渐止了下来,吴妈低声细语的安慰了她一阵,吹了灯准备出来。

    白蓉萱急忙避了开去。

    眼见着吴妈一脸担忧地走了出来,往后灶的方向走去,想必是要提前给唐氏熬中药,免得她晚上咳得严重了现熬来不及。

    白蓉萱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追了上去。

    吴妈听到脚步声,忍不住回头看了两眼。见到是她,明显地松了口气,温和地笑着问道,“您怎么来了,是来看夫人的嘛?她身子不好,才刚刚躺下,要不您明儿一早再过来吧。”

    白蓉萱摇了摇头,一把抓住吴妈的手,“吴妈,我有事情要问你。”

    吴妈愣了愣,“您要问什么?”

    白蓉萱将吴妈拉到了一边,向她打听起三房产业的事情。

    吴妈惊讶地抬头望着她,不知道她怎么忽然知道了这件事儿,她躲躲闪闪地说道,“这些事情我知道的也不详尽,说个一知半解的您听着更糊涂。回头等时机到了,夫人自然就会告诉您了……”

    白蓉萱可不想听这些模棱两可的囫囵话,她皱着眉头一脸严肃地说道,“你就把你知道的事情告诉我就行了,至于母亲那边,等她身子好一点我自然要去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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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妈还没见过白蓉萱这样严厉的表情,一时有些发蒙。

    白蓉萱静静站在她面前,也没有急着催促,但眼神却异常的坚定,在暗夜中透着微光,看得吴妈暗暗心惊。

    自家的小姐……长大了。

    她顿时收起了哄骗之心,多了几分郑重,把当年唐氏离开白家的事情一一说明了。但她毕竟只是唐氏身边的仆妇,许多事情她知道的也不清楚,唐氏又对这件事儿三缄其口,所以她所知十分有限。

    但即便这样,还是把白蓉萱听得目瞪口呆,震惊得几乎不会思考了。

第二百五十三章·拜托

    居然有这么多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难怪前世白蓉萱每次提起白家的事时,吴妈总是一副躲躲闪闪不愿意多说的样子,她跟随唐氏身边服侍多年,肯定知道很多发生在自己出生之前的事情。自己当初也不知道脑袋里在想些什么,除了一根筋的跑到白家门前要说法之外,怎么就没想过多打听打听呢?

    白蓉萱很想问问面前的吴妈,为什么这些话上一世从来都没有告诉过自己呢?如果她知道的话……

    想到这里,白蓉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整个人无力地垂下了肩膀。

    就算她知道了,又能改变什么呢?在白家面前,自己就像一个微不足道的影子,说出来的话根本就没有分量。吴妈不跟自己说,可能也是怕自己得知后会变得更加执拗,一条路走到黑不撞南墙不死心,最终只会让自己遍体鳞伤,遭受更多的磨难。

    吴妈心疼自己,所以才什么也不肯说的。

    白蓉萱轻轻地叹了口气,表情格外的落寞。

    吴妈见状小声安慰道,“夫人不跟你们说,也是为了你和治少爷好。这原本就是大人间的事情,何必牵扯上你们这些小孩子呢?不过你们一天天大了,有些事再瞒你们也不合适了,所以我才多了句嘴,你可千万不要多想,不然夫人知道后肯定会怪我了。”

    白蓉萱需要时间来消化一下这些事情,她向吴妈僵硬地扯了个笑脸,“你放心吧,我不会对她说的。”

    吴妈点了点头,“眼瞅着治少爷那头的学业就要完成了,等他从南京回来,估摸着夫人就会如实告诉他了。到时候他回到白家接手三房的产业,总归是有一番作为的。我看夫人一提到白家就满心厌恶,似乎是准备留在唐家终老了,治少爷肯定不会答应的。回头有机会您也要劝劝夫人,让她解开往日的心结,不然以后只会让治少爷夹在中间难做。”

    白蓉萱麻木地应了一声,精神已经有点儿支撑不下去,勉强笑着对她道,“你去给母亲熬药吧,我也要回房了。”

    吴妈看出她的情绪不对劲儿,有些担忧地说道,“您可千万别胡思乱想,要是惹得身子不痛快,我就是死一百次也没办法向夫人交代了。”

    白蓉萱魂不守舍地答应一声,脚步匆匆地离开了。她晕头转向得也不知道怎么回的房间,一进门双腿已经软得没有力气,扑到床边便躺了下来。

    黑暗中一双明亮的双眸散发着晶莹的光泽。

    白蓉萱辗转反侧,心底的震惊就像洪流一般来回冲击着她的内心。

    两世为人,她自认为经历过生死,已经看破了很多事。但其实自己还和前世一样,很多事都不清不楚的,这样的自己就算重新来过一次,真的能改变前世的结果,拯救哥哥和母亲的生命吗?

    白蓉萱浑身发冷,仿佛坠入了万丈深渊,眼神里全是迷惘和无助。

    谁能想到母亲在离开白家之前,属于三房的产业已经交到了白元则伯父的手里,由他帮忙监护打理呢。难怪母亲会心安理得的住在唐家,对白家的事情一点儿都不上心。而且以外祖母厉害的性格,当年母亲一个人带着孩子回到唐家来生活,她居然什么都没有说,可能也是觉得白家在这件事上安排得还算妥当,否则她怎么可能忍气吞声,不和白家争辩一番呢?

    白蓉萱觉得过去的自己还是太单纯了,看问题看的全都是表面,大人们不说,她也不会主动地去想,就像风中的落叶,最终不受控制的落入流水,做什么事儿都不由本心,完全是被推动着往前走。

    白蓉萱撑起身子,努力地回想着上一世所经历的过往,和外长房一家打交道时的细节。

    如果说三房的产业交给外长房是白老太爷首肯的,那他肯定不会让内房和白修治吃亏,所以才会请了另外三大家族的人和北平的毅老太爷做见证,立字画押。白元则伯父那个人本身又不是个喜欢弯弯绕绕的性格,对三房的产业肯定会用心打理。不过既然是帮忙,就不可能不产生对账一类的事情……白蓉萱想到这里,猛然记起一个人。

    那人好像姓王,看模样打扮像是个管事一类的人。一到年底的时候,他便会带着礼物来拜见舅舅和外祖母,每当这个时候外祖母便会把他们这些小辈全打发走,显然是有什么事情要单独商议。几年前有一次白蓉萱离开的时候刚好听到了那么一耳朵,隐约听他们似乎提到了上海一类的词汇,不过当时距离甚远,她听得也不是很清楚,加之身边又有个闹人的唐学茹,她的精力很快就别牵扯到了别处,这件事儿渐渐就被她忘在了脑后。

    可现在回想起来,那个姓王的管事每次来时,外祖母好像都会把母亲也叫过去,难道他就是白元则伯父派来对账的管事?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这次白修朗和白修尧来杭州,他说不定也会跟在队伍之中。

    白蓉萱想到这里,急忙从床上跳了下来,急急忙忙地往门口跑去。一打开门,果然看到台阶上坐着小圆,正用衣襟兜着半个石榴,吃得津津有味。她抬头看到白蓉萱,笑得眉眼弯弯,格外可爱地问道,“萱小姐,您吃不吃石榴,是后灶马婆子给我的,可甜啦!”

    白蓉萱原本阴霾嘈乱的内心因为她天真的笑脸仿佛看到了一抹阳光,她笑着摇了摇头,“我不吃了,你能不能帮我跑个腿?”

    “当然可以啦!”小圆连忙站起身,认真地点了点头,“萱小姐,您别看我年纪小,可我什么都能做!之前夫人还夸奖过我呢,你有什么事儿尽管吩咐我,我肯定能给您办得妥妥当当的。”

    白蓉萱却忽然间犹豫了。

    让小圆这么个小孩子去打听白家来人的事情显然不妥,阿顺比小圆强也强不了多少……想了一圈,她最终想到了孙问。她对小圆道,“你去帮我把玉泺小姐身边的管事孙问请过来,就说我有事情要麻烦他。”

    孙问最近一直跟严管事挤在一个房间里,他做事进退有度,见了谁都客客气气的,对春桃、三喜、小圆这几个还没长大的孩子更是格外亲切,出门回来时总会买些零嘴给她们吃。不知道是不是看到小圆会想到他自己的孩子,每次都要私心多分给小圆一些,因此小圆见了他比见谁都要高兴。

    一听说是去找孙问,小圆二话没说地就抱着石榴出发了,没一会儿的工夫就领着孙问走了回来。孙问穿着一件灰青色的长衫,有些不解地向白蓉萱简单行了个礼,“萱小姐,您找我来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白蓉萱点了点头,也没有兜圈子,开门见山地说道,“你母亲是唐家的人,我也拿你当半个唐家人看待,这会儿就不跟你客气见外了。我想让你去帮我打听一个人,看看这次白家来杭州的人里有没有一个姓王的管事。”上一世她在天津邱家田庄休养的时候,曾和孙问打过很多次交道,对孙问的性格也有一定的了解。可毕竟重活一世,白蓉萱怕孙问觉得自己这么做太过唐突莽撞,不放心地解释道,“你也看到了,唐家的人老的老小的小,我实在找不到可以帮忙的人了,只能硬着头皮拜托你。”

    孙问不是个喜欢拐弯抹角的人,见白蓉萱这样直白地吩咐自己,虽然有些意外,但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反感,他闻声立刻便答应了,“说是拜托就严重了,本就是分内的事,何况又是举手之劳。不瞒小姐说,晚上陪白家下人一起用饭的便是我和严管事,不过大家初次见面,都是三分面子情,席间只是象征性地说了两句话,我也没留意有没有姓王的管事。我这就去给您打听打听,一会儿就来答复您。”

    白蓉萱对这样的结果异常满意,连连点头道,“好,我等你!”

    孙问脚步轻快地去了。

    小圆仰着头,眨巴着圆圆的大眼睛问道,“萱小姐,你吃石榴吧,真的可甜可甜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无奈

    白蓉萱看着小圆单纯的小脸,原本因为白家的事情而苦恼不已的内心也渐渐平静了许多。她干脆陪小圆在台阶上坐了下来,故意逗她说话,“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房间,坐在这里干什么?”

    小圆一听,捂着小嘴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夫人让我来服侍萱小姐,我怕您有事情要吩咐的时候找不到人。就像刚刚似的,要不是有我在,谁帮您去请孙管事呀!”

    神色间一副非常骄傲的模样。

    黄氏安排她过来,本意是怕白蓉萱因为江耀祖那档子事儿心情不佳,回头再憋闷出病来,想让活泼可爱的小圆给白蓉萱做个伴,调节调节气氛。不过自从出事之后唐学茹就一直陪在白蓉萱的身边,叽叽喳喳地让白蓉萱连多想的机会都没有,更别提气闷了,之后两个人又开始安心抄经,都没有留意到小圆的存在。

    估计黄氏自己都忘记当初的吩咐了。

    没想到小圆自己记着,而且还安守本分,像个小大人一般坚守岗位寸步不移,让白蓉萱既意外又欣慰。

    小圆捧着手心,献宝一样地把紫红色的石榴粒送到白蓉萱的面前。小圆在唐家名义上虽然是个下人,但唐家无论上下都心疼她的身世,所以格外地疼爱的她。估计是马婆子怕她太小不会吃石榴,特意把粒都扒好了才给她。

    白蓉萱摇了摇头,“我不吃,你留着自己吃吧。”

    “您尝尝呀……”小圆把手往上举了举,“哪怕就吃一颗也行,真的可甜了。”

    望着小圆那双明亮得宛如镜子一般的大眼睛,白蓉萱在她的瞳孔里看到了愁容满面的自己。估计小圆是想让自己开心一下,所以才这样坚持的吧?

    白蓉萱从她的掌心里取出一颗石榴籽含在了嘴里。

    “甜吧?”小圆高兴地瞪大了眼睛,“萱小姐,是不是特别的甜?不开心的时候吃一些甜的,就觉得所有的烦恼都忽然不见了。”

    白蓉萱见她一派天真,忍不住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小圆十分高兴,坐在台阶上害羞地笑了起来。

    孙问办事非常可靠,回来的速度比白蓉萱想象的还要快。白蓉萱见到他连忙从台阶上站了起来,孙问便正色向她回禀道,“已经打听清楚了,白家这次来的人里的确有位姓王的管事,名叫王德全,过去是三房三爷身边的人,姑太太从白家回来之后,他便去了外长房帮忙。”

    果然如此!

    三房的产业绝不会少,当初白元则伯父虽然肯接手打理,但千头万绪一时半会儿肯定很难理清楚,母亲离开白家之前一定会留下几个忠心可靠的管事帮忙,这个王德全应该就是其中之一。而且他应该很受母亲与白元则伯父的信任,这些年来往于上海与杭州间的账目都是由他出面对接的。

    可如果他真的对三房忠心耿耿的话,前世自己去上海的时候,为什么他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呢?有些话吴妈不肯告诉她,王德全完全可以对自己说呀,可她在白家辗转反侧了那么久,却自始至终都没有见过他的身影,这其中难道还有什么说法不成?

    白蓉萱想不通这一点,忽然间很想见见这个王德全。

    她不假思索地向孙问道,“一事不劳二主,你能不能从中安排一下,我想见见他。”

    “最好还是不要!”让白蓉萱意外的是,孙问居然想都没想得开口拒绝了她,“您要是有什么事情可以吩咐我去办,或是从中传话跑腿都没问题,我保证不会对任何人提起,就是玉泺小姐问起我也什么都不会说的。如今正是多事之际,您最好还是不要抛头露面,免得惹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来,到时候不好收场。”

    白蓉萱见孙问说得头头是道,忍不住叹了口气,“我要问他一些关于白家的事情,我怕派你从中传递消息,他不会说实话。”

    孙问当然知道唐家和白家之间的关系,而他如今的身份是董家的管事,的确不便去插手唐白两家的事情。他一时间有些踌躇,皱着眉头问道,“必须要这个时候问吗?”

    当然了,不然等王德全一走,她满肚子的问题要去问谁呢?

    白蓉萱听他这样问,知道还有转圜的余地,立刻点了点头,坚定地说道,“我不解开心中这个疑团,总是难以心安,只怕日后都没办法安稳度日了。”

    孙问听她说得这样严重,无奈地想了想,“这样好了,我先去前厅看看那头的酒席是什么情况,如果马上就要散了,白家的两位公子肯定要回驿站或是客栈休息,王管事也会一同前往,我就不便安排了。如果还有一会儿工夫,我就想办法将王管事请到后头的下人房去,由我陪着您见一见他,您信得过我吗?”

    白蓉萱当然信得过。

    没等孙问说完,白蓉萱便点头如捣蒜不迭声地答应了,看得孙问心里非常舒服。如果眼前这位萱小姐根本就不信任自己的话,那自己也就没必要做那狗腿子在中间来回瞎折腾了。

    孙问道,“我去叫两个董家会功夫的小厮守在下人房的门口,到时候有什么动静,他们也能及时出手帮忙。”

    白蓉萱震惊地眨了眨眼,觉得没必要闹得这么严重,“不……不至于吧?他就是一个普通的管事……”

    孙问表情严肃地说道,“害人只有不可无,防人之心不可无。您和他又没打过交道,小心为上总是没错的。夜里凉,您身子单薄,还是去屋里等我的消息吧,如果我把事情办妥了会打发人来请您的。”

    白蓉萱点头答应,孙问这才快步离开了。

    夜风徐徐,的确带了些许寒意。白蓉萱坐立难安,心里乱糟糟的。她抱着胳膊在屋檐下出神,脑子里空落落的,完全不知道自己想些什么。

    小圆在一旁担心地问道,“萱小姐,您是不是很冷呀?要不要我给您找件衣服来?”

    白蓉萱回过神来,“我不冷。小圆真是大孩子了,越来越能干了,还知道了心疼人了呢。”

    得了赞扬的小圆非常高兴,脸上的笑容干净又灿烂。

    这一刻也不知为什么,白蓉萱忽然间有些羡慕她。虽然生世坎坷,父母兄妹都已经不在自己的身边,但她却每天都无忧无虑高高兴兴的,纯粹得让人不忍她被世俗的一切所污染。白蓉萱蹲下身子,眼神柔和地望着小圆,低声道,“小圆,你要一辈子都这样开开心心的,千万不要有任何烦恼,知道吗?”

    小圆根本不理解白蓉萱的话,但她还是本能地点了点头,而且神情特别严肃,像是极力要证明自己的诚心一般。

    白蓉萱被她逗得忍不住笑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夜色一点点暗了下来,小圆开始情不自禁地打起了哈欠,可孙问那边却仍旧没有消息。白蓉萱便把小圆叫进了自己的房间,把屋子里的蜡烛点亮,让她躺在自己的床上打瞌睡。小圆连忙摆了摆手,“这可不行呀,春桃姐姐跟我说过的,夫人小姐们的床我们不能随便碰,不然被知道了夫人和小姐是要不高兴的。”

    “我这不是就在跟前儿吗?”白蓉萱见她困得眼皮都支撑不住了,但小脑袋瓜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是我同意了的,那就没关系。”

    “真的吗?”小圆迷迷糊糊地问道。

    白蓉萱牵着她的手,帮她脱了鞋,眼睁睁看着她睡着了。她见临窗那张桌子上铺满了下午抄写的经文,有些被夜风一吹,扫落了一地。她急忙过去收拾,经文还没有捋好,外头传来了阿顺的声音,“萱小姐,您睡下了吗?是孙管事让我来的。”

第二百五十五章·晒然

    白蓉萱一听阿顺的动静连忙从房里走了出来,月光下只见阿顺探头探脑的,一副鬼鬼祟祟见不得人的样子。白蓉萱微微一愣,好奇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阿顺连忙冲她做了个‘嘘’的手势,压低了声音道,“萱小姐,您别这么大声呀,孙管事让我悄悄地带您过去,最好不给人发现。”

    白蓉萱无语地笑了笑。

    这里是唐家,到处都是唐家的人,怎么可能避人耳目不被人发现呢?

    白蓉萱不想多说,跟着阿顺的脚步去了下人平时生活的后罩房。孙问在门前等着她,见到她立刻便迎了上来,“您有什么话得赶紧问,我看前厅的酒局快散了,别回头白家的人走的时候找不到王管事,那就不好解释了。”

    随随便便出入别人家的后院属于大忌,像白家这种规矩森严的大门大户对此非常重视。白蓉萱自然明白,她立刻答应了,心急地踏进了房间。

    这间房平日只有严管事和阿顺生活,别看他们一老一小,但却特别的爱干净,房间收拾得纤尘不染,屋子里四角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自从出了西湖边上的事情后,孙问也住进了这里,临时在屋角又搭了张木板床,这样一来屋子里就显得有些挤了。

    此刻狭窄的空间内正站着一个局促不安的中年男人,一见到白蓉萱进来,二话不说地跪了下去,磕着头道,“大小姐……”一句话没说完,自己先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白家托了白元德的福,这一辈开枝散叶膝下已经记录在族谱上的儿女已经有六七个,就这还不算外头养着的私生儿女。只白蓉萱知道的上头就有白玲珑和她的妹妹白宝珊两个年长于自己的,她这个‘大小姐’实在是当不起。

    何况前世在上海之际,白家那些下人每每见到白玲珑时,都要奴颜屈膝地称呼一声大小姐,白蓉萱听得多了,想到白玲珑每次见到自己趾高气扬的那副嘴脸和她恶毒的话语就觉得刺耳,一点儿也不想听到这三个字。

    她尴尬地冲跪在地上的男人笑了笑,“您起来吧,我有事情想要向您打听。”

    王德全抹着泪,不知是不是因为激动的关系,手脚竟然使不上力气,还是孙问在一旁眼疾手快地扶起了他,他这才站稳了脚跟说道,“大小姐您只管问,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白蓉萱微微一笑,“你还是不要叫我大小姐了,毕竟上头还有年长的人在。要是给别人听到了,回头传回白家你也不好办。”

    王德全却浑然不怕,“我是三房的人,只认三老爷一个主子,您是三爷唯一的掌声明珠,自然就是我的大小姐了,别人那我可管不得那么多,牛不喝水强按头,难道还要逼着我排辈不成。”他一副非常坚定地口吻,一看就是个认死理的人。

    难怪唐氏当初会放心地将他留在白元则身边辅佐帮忙。

    白蓉萱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孙问在一旁笑了笑,“王大叔,您的年纪在我和萱小姐之上,您说什么,我们这些做小辈的原不该反驳才对。可萱小姐听着不舒服,您就别再坚持了,不如也像唐家人一样,称呼她为萱小姐吧。”

    王德全恍然大悟,连忙道,“我自然是听小姐的,小姐让称呼什么就是什么。”

    白蓉萱满意地点了点头,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说明了见他的用意,问起了唐氏离开白家时所发生的事情。王德全没想到她会对此这样关心,不过这件事也不是什么秘密,何况她早知道了也有好处。王德全从前对白元裴一片忠心,这些年一直为白元裴的早逝自责不已,只是身上扛着唐氏交代的重任,白元则这一房刚刚接手三房产业的时候又的确需要他在中间跑腿办事,他为了三爷的后人这才咬着牙坚持了下来。如今见三爷没来及见面的遗腹女都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美貌绝伦,眉眼间甚至依稀有几分白元裴的影子,王德全心中无比酸楚,听白蓉萱一问,便把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向她说了起来。

    白蓉萱听得格外认真,总算了解了当初唐氏从白家出来时所发生的旧事。

    原来母亲当年已经留了后招,把三房的产业交到白元则的手里,就是为了保全住三房的财富,留着等哥哥白修治回去继承。

    王德全把这些事情全部说完之后,便继续道,“这几年外长房的元则老爷对三房的产业非常上心,而且做事一板一眼的,就是一针一线都要入账写明,半点儿岔子也没有出过。我在旁边看着,也觉得三夫人当年选人的眼光非常好,这要是换作了旁人,不可能不觊觎三房的产业,这些年阴一面阳一面的暗中克扣吞并,我一个做下人的还能说什么?我看等治少爷回去接手家业的时候,三房的产业应该能原原本本地交到他的手里,中间真是一点儿差错都没有的。”

    显得对外长房格外推崇满意的模样。

    白蓉萱点了点头,知道这些往事之后,她更加想不明白了,既然三房的产业一直在白元则伯父的手中,前世她回上海的时候,为什么从没人跟她提过半句?就是外祖母和舅舅说也没说,他们为什么要瞒着自己呢?

    白蓉萱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

    王德全静静地站在一旁,等着她发问,等了半晌也没有声音,他忍不住道,“萱小姐,您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只管问我。”

    白蓉萱茫然地抬头看着她。

    自己因为重活一世所以才知道一些将来会发生的事情,可这些人却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他们怎么可能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呢?

    白蓉萱感激向他道了句谢,感谢他这些年的辛苦付出和坚守。

    王德全眼泪顿时涌了出来,哭着道,“萱小姐千万不要这样说,都是我做事不尽心,否则三爷怎么可能会早逝他乡呢?当年我就恨不得一头碰死了追随三爷而去,黄泉路上也能有个伴,不至于让三爷身边没个人伺候,要个茶要个水的都找不到人……”

    白蓉萱听他提起自己素未谋面的父亲,也忍不住跟着落下泪来。听王德全的意思,当初父亲死的时候他似乎就在身边。想到这里,白蓉萱很想问问父亲死时的细节,可还没等开口,外头的阿顺就急匆匆跑了进来,“前厅的酒席散了,白家的两位少爷要走了。”

    孙问的脸色微微一变,抬眼向白蓉萱望去。

    白蓉萱急忙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冲他说道,“你赶紧送王管事过去,要是白家的人问起,你就说内院有人问话,把他叫进去的。”

    说一半留一半,话没有说得特别清楚,白家人听了也只会以为是唐氏有话要交代,把王德全叫进去吩咐,不会多想。

    孙问立刻便想到了其中的缘由,点了点头,拉着王德全的手往门外走。

    王德全还来不及给白蓉萱磕个头,就被孙问拉出了门。

    白蓉萱看着他们两人消失的身影,深深地叹了口气。看来前世的自己之所以会落得那样的下场,是因为很多事情都不知道,完全就是靠着一股执着的拗劲儿支撑着。她以为自己活明白了,其实到死她都是糊涂的。

    这一刻她终于知道母亲从白家离开时都发生了什么,做了怎样的安排……可这些对她来说又有什么用呢?

    只要她救回了哥哥的性命,母亲自然也不会出事,这些往事都会由母亲亲口告诉哥哥,哥哥顺理成章地回到白家接手家业,像吴妈说得那样自有一番作为。而自己……大概会一直陪在母亲的身边吧?

    所以这些事知道与否,好像也不那么重要了,只不过解开了前世自己想不透的一个谜团罢了。

    她晒然地笑了笑,从严管事的房间走了出来。

    孙问急匆匆地将王德全送到门口,白家的人果然已经在找他了。见他跟着唐家的人过来,一时间都有些不明所以,白俢朗问道,“你这是做什么去了?”

    没等王德全回话,孙问便把之前白蓉萱交代的话原封不动地说了出来。白俢朗果然没有多问,而是彬彬有礼地向送他们出门的唐崧舟、唐学荛和小十四行礼道别,坐上马车离开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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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醉金迷的上海滩伴随着步步杀机,十里洋场繁华迷醉,重活一世的白蓉萱为了找出陷害母亲、杀害哥哥的凶手,迫不得已女扮男装回到祖宅寻找真相……北枝寒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枝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枝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