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定论
前些天还好好活着的人,怎么会突然死了呢?会不会是……
唐氏目光惊恐地看向了白老太爷。
如果想让这桩丑事变得死无对证,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其中一个人永远地闭上嘴。唐氏腹中怀着身孕不好下手,那么下手对象自然就是人微言轻的宋孚了。只要他一死,这件事就永远都不会有个定论了。
可这么做对白老太爷又有什么好处?
唐氏脑袋里乱糟糟的,有一种悲凉无助的感觉自脚底直窜入头顶,让她觉得眼前灰蒙蒙的,简直看不到一丝亮光。
事到如今,唐氏想要的清白,已经离她遥不可及越来越远了。
她低垂着头,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而毅老太爷这一句看似平淡的话说完,祠堂里的众人也是表情各异。每个人都表现得十分的诧异与震惊,眼神中透着几分怀疑和不解。尤其是白元则与白元恒,他们两人前些日子还跟着白老太爷一起见到了那个叫宋孚的年轻人,他虽然受过刑,但身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状态萎靡不振,却怎么看都不像短短几天就能死掉的人。要说这中间没什么猫腻,白元则和白元恒都不相信。
两个人心里各有触动,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个眼神之后,便把目光聚集在了白老太爷的身上。
想来想去,除了这只老狐狸似乎也没别人了。
白老太爷从毅老太爷一说完话就猜到自己会成为众人的怀疑对象,因此毅老太爷说完没多久,他就立刻道,“那宋孚做出这种事情,无论真相是真是假,我都不能让他全须全尾活着走出白家。他大概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用自己的衣服搓成了绳子,就在关他的屋子里自缢了。”
虽然白老太爷给出的理由还算合理,但祠堂内坐着的人又都不是傻子,大家只会觉得白老太爷这么一解释,反而有点儿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白元则和白元恒两个人已经商量过了很多次,都觉得唐氏肯定是被人陷害了。而且陷害她的人一定对她日常起居非常了解,对白元裴的行动也都了如指掌,甚至还有能力在她身边安插人……这么一想,这个人能在白家只手遮天,身份肯定不一般。白元则和白元恒都觉得此事跟白老太爷有着某种关系,但又完全猜不到白老太爷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白元则和白元恒分析了半天没个结果,又把怀疑对象转移到了大房和二房身上。可大房的大太太是个连门都不怎么出的人,除了拜佛念经生活里就只有一个白修衍是她活下去的精神支柱,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那就只可能是二房,可二房的白元德又是个四六不清的人,让他去着手安排这么大个局,他有这个本事吗?
还是说白元德深藏不露,之前故意藏拙,就是让人忽视他的存在,而他则在暗中寻找机会一击毙敌,不给对方反咬自己的机会?
要是那样的话,他们可就要重新审视白元德,对他加以小心防范了。回头他要是真成了白家的家主,还指不定是怎样一副光景呢……
两个人越发觉得唐氏这件事儿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其中一定有什么他们没想到的地方。两个人决定先冷静下来,看看白老太爷那头会有什么动作,这个时候就要以不变应万变,毕竟白家这潭水已经混了,想在这种局面看出个究竟,简直比登天还难。
只是两个人都没想到,白老太爷不但请回了毅老太爷,宋孚更是直接死在了关押他的房间内。
在今天毅老太爷出现之前,他要回来得风声一点儿都没有传出来,可见此事只有白老太爷和他身边的心腹清楚,其余人等一概不知。
而宋孚的死就更奇怪了。
当初宋孚从三房鬼鬼祟祟的溜出来被人扣下后,不等别人发问自己就把和唐氏事情下饺子一样全说了出来,不像是要隐瞒,反而恨不得全白家的人都知道似的。之后为了活命,他更是咬死了唐氏,直言受到唐氏勾引才作出这种丑事,就算挨了重刑都没有松口,这样为了自己什么都不惜牺牲的人,怎么可能会突然想不开自缢呢?
说出去谁会信啊!
毅老太爷听了白老太爷的话后微微一笑,一边点头一边道,“如果唐氏是清白的,那么宋孚便是陷害家主,就是凌迟处死也不为过。如果唐氏不是清白的,那宋孚便是与主通奸,按过去的习惯,是要乱棍打死的。无论如何他也逃不过一个死字,自己了结已经算是便宜他了。”他说到这里,盯着唐氏看了几眼,“只是这样一来,事情就不好再继续深究,唐氏这件事儿也就只能到此为止了。”
什么叫到此为止了?
事情总要有个定论才行啊,不然唐氏顶着通奸的罪名以后怎么抬头过日子?则大太太张了张嘴,几次想问个明白,一旁的白元则却拼命地向她使眼色,让她不要轻举妄动。两个老爷子肯定已经商量清楚了,这时候顶着上,肯定捞不到什么好果子吃。
则大太太向来信服丈夫的话,觉得他是白家难得的明白人。见他这样,只能按捺住自己的脾气,什么也没有说。
只是让人没想到的是听到这一切的唐氏也毫无反应,脸上连多余的表情的都没有,静静地坐在那里,甚至没有开口的意思。
事已至此,唐氏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反正她已经下定了决心,不会再留在白家生活,眼下最重要的就是两个孩子的平安,至于其他的,唐氏也看得淡了。身在泥潭之中说清白,那不是笑谈吗?
唐氏面容平静地等着毅老太爷接下来的话。
北平来的毅老太爷还是第一次和唐氏打交道,见她一副与世无争的淡定模样,倒是有些另眼相看。他沉吟了一下,继续道,“我已经和你们家老太爷商量过了,事情到了今天这一步,已经成了不可挽回的局面。唐氏你也不用觉得委屈,就算这件事儿你是清白的,但你管家不严,贴身的东西都能被人拿走而没有察觉,你会被人陷害也是咎由自取,不用觉得冤枉。事到如今唐氏再待在白家的确不合适,虽然白家从古至今都没有过内眷回娘家生活的先例,但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何况是唐氏自己愿意,我们也得尊重唐氏的想法。”毅老太爷看向唐氏,“唐氏,你这就可以收拾东西离开白家了。”
哪有这样办事的?
则大太太再也忍耐不了,直接站了起来道,“大伯父,事情这样了结是不是也太草率了些?宋孚虽然死了,但顺着这条线继续往下查,总能查出些什么来的。现在可不是唐氏一个人清白的问题,而是我们白家到底有没有黑了心肝的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就谋害手足至亲。唐氏若是和宋孚真有什么牵扯不清楚的,是浸猪笼还是乱棍打死自有长辈发落,我们不敢插嘴。但唐氏若真是清白的,那就必须把这个幕后黑手抓出来,不然谁还敢留在白家过日子啊,指不定哪天这无妄之灾就落到自己身上了。”
则大太太的这番话,自然也在白老太爷和毅老太爷的预料之中。
白老太爷闻声冷冷地笑了起来,“继续查?你说得倒是轻松,怎么查?这里头的事情多着呢,关系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可不是空口白牙一句话就能查出来的。事情发生在内房,你们外头这几房说话自然轻松了,要不我把这件事儿交给元则,由他来追查下去好了。我彻底甩开了手,正好避一避嫌。”
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把事情推到了外房的身上。
第二百二十七章·产业
白元则心知肚明,白老太爷敢这样说,肯定已经和毅老太爷商量得天衣无缝,就算自己有心还唐氏一个清白,可事情发生在内院,他一个外院的人想要插手调查,没有白老太爷的点头相助,就算是查到死也什么都查不出来。
他笑着道,“这是内院的事儿,跟我们外院不相干,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哪有我们插嘴的地方?”
则大太太见白元则这样说,十分不满地皱起了眉头。她还准备再说些什么,却被唐氏轻轻按住了手。唐氏目光清亮地看着她,淡淡地摇了摇头。
则大太太一愣,到了嘴边的话还是被自己咽了回去。
白老太爷见状笑意更冷,知道白元则这是将外房撇了出去。可想摘干净自己有那么容易吗?都是白家的人,大家一荣俱荣一辱俱辱,真出了丑事谁也别想跳出这个泥坑。
他冷笑着道,“你能做得了外房的主吗?我看你们最好还是商量一下,免得你发了话,其他人却不这么想,回头嘀嘀咕咕地计较起来还是麻烦。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内房仗势欺人,不给你们外房说话的机会呢。”
白元则心中堵气。
一口一个内房外房的,这不是仗势欺人是什么?出了事儿大家捆在一起共同进退,有好日子的时候内房什么时候想起过他们?
白元则心中虽然不悦,但面上还要装出一副淡定自若的样子,“这是应该的,要不是老太爷提醒,我差点儿就忘了这一茬了,要不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呢。”然后便装模作样地与白元恒、白元明、白元宏、白元智四个人商量起来。
话都说到了这个点上了,这几个人还能说什么?何况白元宏与白元智是白元则的亲弟弟,向来与他共进退。大家口中说着以内房马首是瞻、全都听从老太爷的安排之类的场面话。白元智却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忽然道,“既然是这样,是不是也要派人去问问元宥哥那头的意思,人虽然没有来,但话还是要转达过去的。”
一句话像是提醒了白老太爷似的,他立刻招了招手,叫来一个人下人吩咐了几句,让他去外三房的三房传话。
下人脚步轻快地一路小跑着出了门。
祠堂没了声音,忽然间便安静了下来。
白老太爷和毅老太爷交换了个眼神,毅老太爷便特意压低了声音向唐氏问道,“唐氏,你有什么话说没有?”
唐氏扬起头,挺直了腰板道,“我还是那句话,不是我做的事情,我就是死也不能承认。虽然宋孚死了,但这件事却还没完。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有朝一日总能自证清白的。何况我还有儿子,我要是做不到,他也会帮我完成心愿。那个在背后算计了我的人不要放松警惕以为我离开了白家便能高枕无忧,世间自有公道,万物轮回不止。今天你欠下的,早晚有偿还得一日,你且耐心等着吧。”
一番话说得虽然平静,但众人还是从唐氏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怨怼和恨意。
蔡二太太觉得她这些话分明就是说给自己听的,她阴沉沉地瞪了唐氏两眼。只是唐氏说话的时候,一直静静地注视着毅老太爷,根本没有留心蔡二太太的表情,反而是则大太太看到了,立刻回瞪了两眼。两个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互看对方不顺眼。
毅老太爷有些意外,怎么也没想到唐氏还有这样的胸襟和胆魄。他点了点头,很是赞同地说道,“你说得也有道理,人活一世草木一秋,谁都不能背负着污名过一辈子。我今天也把话落在这里,若这件事儿你真是遭人陷害,等你自证清白的那一日,若我还有命活在世上,必定亲自过来为你做主,让害你的人不能善了。做了这种伤天害理的恶事,难道还想善终吗?若是那时候我已经死了,就让元普过来为你主持公道。”说到这里,又转头对儿子交代道,“元普,你记住我今天说的话。”
白元普虽然觉得不该搅和到这种事情里来,但他怎么会当着外人的面质疑父亲的话呢?他立刻恭恭敬敬地答应下来,又向唐氏点了点头,“弟妹放心,到时候我肯定会亲自过来的。”
此刻的唐氏已经看清了白家的嘴脸,心中无波无澜,只想尽早离开,和他们离得越远越好,根本不会将他们父子这番话放在心上。她继续道,“我是个提不起来的,自从元裴离世后,三房就没了主事之人。治哥年纪还小,无法承担重责,所以三房的事情还得有个说法才行。正好毅老太爷回来了,就请您做个见证之人,看看这件事儿又该如何解决!”
她已经这样了,可治哥该得的东西却一样都不少,唐氏说什么都要为儿子把将来的路铺好。
毅老太爷闻声点了点头,“好,那我便给你做个见证。元裴虽然早逝,但下头是有儿子的人,三房的产业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的,却也是块香饽饽,这会儿要如何处理的确需要好好谋划。”
蔡二太太听了心中一动。
三房的产业哪里是香饽饽,那分明是顶好的宴席才对。这些年白元裴仗着受白老太爷的器重宠爱,什么好东西都要握在手里,吃相十分难看。白家眼下赚钱的几个买卖全都属于三房,白元裴活着的时候大伙觉得没希望不和他争抢,可现在他死了,难道这些东西还要被三房死把着不放?
她第一个站起来说道,“这有什么好谋划的?三房的产业难道不是白家的?如今元裴已经没了,这些产业自然要归回到白家所有,等治哥长大了再分给他就是了。”
可等到治哥长大能够承担家业的时候,少说也要一二十年。到那时候白家是个光景都不好说,若是白元德继承了家主的位置,到时候能给治哥分出什么好东西来?
则大太太一听立刻就不干了,没等着唐氏开口就抢着说道,“二嫂,你说这话就有些好笑了。当初内房分家的时候,可是把家业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怕的就是等老太爷百年之后,这偌大的家业争来抢去的不但没个结果,反而还会让兄弟反目家族不合。当时白纸黑字都立了字据,元裴又不是没有儿子,既然有能继承的人,怎么能说变就变,把家业又拿回去呢?而且这家业拿回去要怎么算?是交到族里公中由家主管理,还是干脆细分了由你们长房和二房各得一半啊?”
当然是由家主管理!反正将来的家主非白元德莫属,由他掌管就等于是给了二房,又何必再分出一半去给长房呢?
蔡二太太差点直接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幸好她脑筋转得快,及时止住了脱口而出的话。
蔡二太太狠狠地瞪大了则大太太两眼,觉得这家伙生来就是个自己作对的,两个人一见面就要斗个你死我活不死不休。蔡二太太冷笑道,“怎么哪都有你,这是内房的事情,有你外房什么事儿?还是你见了三房的产业眼馋,也想跳出来分一杯羹?”
则大太太就知道她会倒打一耙,正准备还嘴,就见白老太爷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怒道,“你们两个有完没完?这家里什么时候轮到你们两个做主了?长辈们还没说话,你们两个倒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起来了?真当我死了是不是?”
蔡二太太和则大太太见他发火,都不敢再说了。
白老太爷平复一下情绪,过了许久才继续道,“这件事儿我和毅老太爷已经商量过了,也让人把三房的产业清算了出来。其中有一些是当初家族公中的买卖,我见元裴有心,就放手交给他去管,这些产业是要还回来的。至于当初内房分家时三房应得的,都已经让管家整理了出来。”说着便向外招了招手,由门外走进了两个老管家。
一个姓胡,是跟在白老太爷身边的老人。另一个姓王,则是很受白元裴信赖的贴身管事。
第二百二十八章·之外
姓王的管事全名叫王德全,父亲曾在白老太爷手底下做事,他年纪比白元裴年长几岁,自小便一直跟在白元裴身边,因为这层关系,白元裴对他颇为信赖,执掌三房后便亲自选了他做管事。王德全能力一般,脑筋也不够灵活,但好在为人忠心,对白元裴更是敬重有加,为了白元裴不惜把命丢掉。
这次白元裴去重庆,身边就带着王德全。只不过自从白元裴的死讯传回来之后,唐氏一直没机会见见白元裴身边的人。之后又出了宋孚这一档子的事,她自顾尚且不暇,何况又被关在院子里不能外出,就算有心也见不到了。
王德全乍一见到唐氏,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一边磕头一边流着泪道,“三少夫人,都是我没有照顾好三爷,这才让他染了恶疾,都是我的错!为什么死得不是我啊?我恨不得替三爷死了才好啊……三少夫人,都是我的错,你杀了我给三爷偿命吧!让我去黄泉路上继续服侍三爷,免得他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连个做伴的人都没有。”
唐氏听他提起白元裴,也跟着掉下泪来,则大太太安慰了好一会儿她才平静下来,哑着嗓子道,“你起来吧,等会儿你回一趟院子里,我有话要问你。”
王德全点了点头,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自从白元裴去世之后,唐氏所得到关于他的死因经过少之又少,只知道是途中不小心染了时疫恶疾,没两天就病死了,这些还都是从白老太爷那里传来的。有些事情,她还是得问清楚了才行,否则等孩子们长大了,问起白元裴的死因她却说不上来,孩子们该怎样看待她这个母亲啊!
白老太爷让胡管家和王德全过来,为的就是三房的账目清算。这两个人忙活了两三天,早就准备得妥妥当当,特意罗列在一张纸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三房现如今的产业哪些是分家时所得,哪些又是公中的买卖交由白元裴管理。白老太爷对这些心中有数,只大致扫了一眼确定没什么问题后,便交到了毅老太爷的手中。
毅老太爷倒是看得十分仔细,自头至尾看完之后,让白元普递给了唐氏,“唐氏,你也看看,这关乎到你们三房的利益,你看看有没有错漏。”
唐氏把纸接过来,详尽了看了一遍。只是从前她便对这些不太上心,只是偶尔和白元裴闲聊说话时,听他提起过一些产业的名称,比如在上海远郊有一块叫万芳果园的地方,那里种着柑橘和石榴,白元裴还许诺果实成熟后要带她去住几天;还有在租界里头的两间洋行,卖的全是稀奇的洋玩意……唐氏见这些都在纸单上,心里稍稍放心。她全部看完之后,也忍不住有些心惊,实在没想到三房手底下的产业居然有这么多。
她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我都看完了。”
蔡二太太却是灵机一动,急忙站起身来道,“弟妹,这可不是你们三房一家的事,关乎到整个白家的利益,你是不是也把这清单拿出来给我们瞧一瞧,大家把话都说在明面上,也免得日后再有争议。”
唐氏抬头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则大太太刚要替她拒绝,唐氏便把纸单递了过去,“看吧,睁大眼睛看清楚一些,别错漏了什么。”
蔡二太太哼了一声,“我自然是要好好看的,这可是白家祖上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家业,说什么也不能便宜了外人啊!”她一把接过纸单,认认真真地研究起来。这一看不要紧,看完之后蔡二太太差点儿被当场气出毛病来。
老太爷也实在太偏心了一些!
三房的产业全是些能生金蛋的母鸡,可二房分家时得的那点儿却像是泥头瓦块,要是跟外人家比还算有得看,但要是跟三房比,那简直就是天上地下云泥之别了。难怪那个白元裴花钱像流水一样,结交达官显贵,什么东西好就送什么,眼睛也不眨一下。逢年过节送的年节礼更是贵重无比,外人都说白元裴才能兼备,白家交到他手里肯定能够振兴辉煌……呸!二房要是手里有这么多钱,他们也可以随便充好人。
现如今外头哪个人不是见钱眼开?
蔡二太太气得浑身直抖,差点把手里的纸单子揉碎了吞到肚子里才能解气。
白元德在一旁轻轻地咳了一声。
蔡二太太立刻回过神来,她当然知道白元德这是在有意提醒自己,这会儿不是发作的最佳时机。此刻白家还是白老太爷说了算,要是二房真撕破了脸闹起来,没脸的还是白老太爷。这老狐狸脑袋里装着十八个弯,眨一眨眼睛都有个主意,而且深藏不露很难让人琢磨透,万一他到死也看不上白元德,真把家业传到外三房可怎么办?
蔡二太太不想忍也得忍。好在公中的产业都要交还回来,多少算是个弥补。有了这些进项,二房将来也能飞黄腾达过上好日子,到时候他们占了先机主动,再想办法把治哥的产业一点点蚕食到自己手里也就是了。
蔡二太太故作平静地把纸单交还给了唐氏。
唐氏接过来直接递给了则大太太,“你也看看吧。”
则大太太吓了一跳,“我又不懂这个,看它做什么?”她虽然和唐氏的关系交好,却不想掺和进内房家业的事情中去。这也是很早之前白元则就交代过她的,关系是关系,家业是家业,这是两码子事,不能放在一起说。
唐氏却仿佛早有准备,微笑着道,“三房的产业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的,治哥年纪太小没办法继承,等我回杭州之后肯定要交给一个信得过的人帮忙照应,交给别人打理我也不放心。在治哥接手之前,我想把这些产业交给你们这一房打理,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
唐氏的这句话仿佛一个重磅炸弹,轰得众人耳朵嗡嗡直响。众人面面相觑表情各异,都没想到唐氏会忽然间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三房有多少产业,又都是些什么产业,明白的人自然心知肚明。这可不是一碗米饭一碗水那么简单,涉及到的利益千头万绪,如果真的交到白元则的手里,对于外三房来说绝对是注入了一股新鲜的力量,说不定可以让外三房在治哥长大的这一二十年中恢复元气,有和内房比肩的实力。
白元明、白元宏和白元智这几个年轻人都是眼睛一亮,看唐氏的眼神变得异常惊讶。
但如白元则和白元恒这种有了一定阅历的大人更多的则是不安。虽然唐氏的提议非常令人心动,此刻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但三房的产业就像个烫手山芋,如果白元则真的接到手里来,内房还不把自己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他还能有消停日子过吗?
则大太太张大了嘴,一副活见鬼的样子。蔡二太太更大是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敢相信。
白元德阴沉沉地看了唐氏一眼,很快便又把头低了下去。
白老太爷也没想到唐氏会有这样的决定,这倒是让他颇为意外。他脑筋飞快地想着应对之法,看唐氏的眼神充满了耐人寻味的意味。
第二百二十九章·坚决
毅老太爷则在短暂地惊讶之后便对唐氏充满了欣赏。
这个唐氏的脑筋可比自己想得精明多了,并不像白老太爷说得那样迟钝愚蠢。
现如今唐氏要回娘家生活,三房的产业又要留给治哥,可惜孩子年纪太小,完全没办法接手,那这产业目前就只有两种解决方法。第一种是暂时将其归于公中,收益却要记录清楚留给治哥,但眼下内房没了可靠的继承人,唯一的白元德又不是一个德才兼备的能人,要是把家业真交到他的手里,等治哥成年之后回来继承三房的产业时,能剩下多少都不可知。另一种办法便是由唐氏代子保管,可惜唐氏也不是个精明厉害的人,何况她一个女人抛头露面多有不便,要是把产业交给娘家的哥哥来帮忙管辖,白家又肯定不会答应。那产业不像是银票东西,随便封存起来,等到治哥长大了再打开就行。这些产业涉及到各种洋行铺子,果园田产,需要一个头脑精明懂得分辨实事的人帮着经营照顾,稍有不慎就会赔得血本无归。
昨天夜里毅老太爷还站在唐氏的角度上细细思量了一番,如果他是唐氏会怎么解决呢?怎么看都是将其归于公中最好……没想到唐氏自己也是个聪明人,居然想出了第三个办法,而且还是一个一劳永逸的妙计。不但保证了三房的家业不会落于外人之手,又利用外房与内房之间的微妙关系相互制衡。这样一来外房对三房的产业肯定会尽心尽力,但内房为了不让外房起势过猛,肯定会费心压制。
如此一来,未来的场面会是如何,那还真是难说。
毅老太爷微笑着喝了口茶,没有插嘴,耐心地等着白老太爷做出反应。
人有失足马有失蹄,这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白老太爷自以为聪明绝顶能够算计人心,没想到这次却阴沟里翻船,被唐氏打了个措手不及。
白老太爷的愤怒可想而知。
不过他觉得以唐氏那样的榆木脑袋肯定想不出这样的计策来,后头一定有人支招。要么就是闵老夫人,要么就是白元则这一房……这群人是不想看白家好了。
白老太爷咬了咬牙,面上却不好表现出来。毕竟白元裴已死,家业已经归治哥所有,而作为治哥的生母,唐氏有权在治哥没有独当一面的能力之前替他做出决定。白老太爷觉得还是小瞧了这个唐氏,最开始就该咬死了她通奸的罪名不能让她翻身,这刚有松懈,她立刻便反咬了回来,而且还让自己进退两难,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如今宋孚已死,再想定唐氏的罪便没那么容易了。
白老太爷觉得有些头疼。
不过他也并非等闲之辈,很快便冷静下来,见招拆招地说道,“何必这样麻烦?三房的产业说到底还是要留给治哥的,治哥养在我身边的,我自然会在照顾好他之外,将他的产业也都安排清楚。他毕竟是我的亲孙子,难道我这个做祖父的还能坑害了他不成?”
唐氏早料到他会这样说,一点儿都不惊讶地回道,“治哥怎么能养在您身边呢?您自己都是上了年纪的人,日常还要人照顾,何况家里家外这么多的事儿,哪一样不要您操心,您哪还有闲工夫照顾治哥呀!治哥这个年纪最是需要亲人陪在身边,所以我会带他一起回唐家生活的。”
唐氏口气平淡,仿佛就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一般。
这一下白老太爷的脸色搁不住了,阴沉得就像乌云密布的阴雨天一般。他砰地捶了一下桌子,指着唐氏骂道,“你再说一遍!你居然想把治哥也带回到唐家去?你是不是脑子糊涂了,居然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痴心妄想的话来!我还没死呢,怎么可能让你把元裴唯一的骨血从我身边带走?我明白告诉你,这件事儿你想都不要想,治哥肯定要跟在我身边的,没道理让别人家养白家的孩子。”
唐氏淡淡地看着他,眼神连一丝怯意都没有,“那我也明白告诉您吧,这件事儿我不但敢想,还一定会言出必行,治哥必须跟我回唐家。白家就像个泥潭一样,再好的人待在这里也会被染黑了,我不可能看着儿子在这种环境下长大。这件事儿您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没得商量。”
这怕是唐氏这辈子说得最硬气的话了,她说的时候脸色虽然淡定,但心却怦怦乱跳个不停,等话全部说完,内心反而彻底地平静下来。
这大概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感觉吧?
白老太爷没想到唐氏能这样坚决,气得脸色大变,顿时咳嗽不止。
蔡二太太见状,眼珠子转了几转。
治哥留在白老太爷身边对二房不是一件好事,如果老太爷身子好,说不定可以坚持到治哥足以独当一面的时候。那这白家的家业最终不还是落在三房的手里了吗?二房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好处也捞不着。
这样一想,话到嘴边的蔡二太太出奇地选择了沉默,和白元德一样低着头,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般。
则大太太却瞪大了眼睛,震惊地看着身旁的唐氏。
这……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说话都不敢太大声的唐氏吗?
她这会儿还没有从唐氏要将三房产业交到白元则手中打理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唐氏就又给了来了一个重磅炸弹。这接二连三的,谁能受得了呀?
白老太爷被唐氏怼得无话可说,但又绝不可能同意唐氏带走治哥的想法,他气得胸膛不住起伏,最后眼睛一闭,在椅子上晕了过去。下人们见状连忙七手八脚地将他向外抬,白元德几个晚辈也匆匆跟了出去。蔡二太太像是看好戏一般尖声叫道,“快……快去把穆老大夫请过来,老太爷被三少夫人给气病了。”
唐氏却纹丝不动地坐在位置上,似乎根本没有将眼前的慌乱放在心里。
则大太太却怕她吃亏,悄悄拉了一下她的衣襟,两个人也趁机出了祠堂。
只有毅老太爷没有动,他安静地喝着茶,等人都走干净了才回头冲白元普问道,“看出门道来了吗?”
白元普不屑地笑了笑,“这上海白家也不像外界传得那样厉害,院子里的事情都理不清楚呢,简直就一桩笑谈。”
毅老太爷点了点头,“这老狐狸,说不过别人就装晕,他这些年不但没有长进,反而还退步了不少。过去他可不是这样的……”
父子二人小声说着知心的话。
则大太太将唐氏往三房的院子送,路上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小声问道,“你老实告诉我,这都是谁给你出的主意呀,你这个时候最忌病急乱投医,小心中了别人的圈套都不知道。”
唐氏也没有隐瞒她,“是闵老夫人。前两天她特意吩咐身边的妈妈送了几碟点心给我。其中一块点心中夹着一张字条,上面就写着一句话,‘万不得已之际,可让元则代为管理三房产业’,我看到的时候还不明白其中的道理,琢磨了好几天才反应过来。自从我出了事情之后,闵老夫人一直待我非常尽心,我相信她不会害我的。”
那也未必吧?
则大太太低头沉思。闵老夫人原本是不管家事的,可在唐氏这件事上却表现得尤其热心,甚至为了她不惜和白老太爷对阵,她真的只是出于同情唐氏吗?还是说她也有自己的思量考虑?
唐氏道,“你还是别想这些没用的,赶紧回去和元则商量一下吧,你们要是不肯帮我,我就只能另想其他的办法。归公等于便宜了二房,我肯定是不愿意的,但除了你们之外,我也没有可以信任的人了。再不济就是元恒,但他始终不如你们亲近。”
则大太太心里热乎乎的,听得十分妥帖。虽然很想问问她怎么就相信了自己家这一支,但这样问出来不免有些伤感情,她只能点着道,“行,我回去和元则商量商量再给你答复。”
第二百三十章·立雪
唐氏也没有多说,安静地走回到了院子正门口。三房所住的院子原本叫绯烟院,后来更名叫立雪堂,据说这名字还是白元裴自己改的,他嫌弃绯烟太女里女气的住着不舒服,便自己做主换了立雪堂。那时候他还不到十岁年纪,但天生聪慧,读书的天分也比两个兄长还要高。白老太爷听了非常的高兴,当即便令人题字刻匾,逢人便夸奖这个小儿子天资聪颖,是个可造之才。
唐氏站在立雪堂的门前望着匾额上龙飞凤舞笔墨酣畅的三个大字,心里无比的失落。
住久了的院子都会产生感情,离开时甚至还会不舍。可白家的人却像是偎不暖的寒冰,相处了这么久,最终却只有算计陷害,半点儿情谊也没有。
唐氏幽幽叹了口气。
离开了丈夫离开了白家,前路一片渺茫,她自己都不知道会走向何方。她能把两个孩子平安的带大养育成人吗?
唐氏有些不安,更多的则是迷茫。下定决心往往很容易,但真要走下去的时候,却又觉得害怕和担心。
则大太太贴心地安慰道,“你什么也不用想,你母亲和哥哥都是豁达明理之人,一定会善待你和你的孩子们。治哥和未出生的孩子有舅舅和外祖母相互照应,肯定能健健康康的长大。你只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安心等待时机就是了。”
居然一眼就看出了唐氏的心事。
唐氏点了点头,感激地笑了笑。立雪堂的门口左右分别站立着小厮,则大太太不好再送,让吴妈扶着唐氏进门。她还不放心地叮嘱道,“怀孕的女子最忌胡思乱想,你安心休息好好养胎,过些日子我再来看你。”
唐氏轻声答应,和吴妈进了立雪堂的大门。
则大太太又站了一会儿,这才脚步匆匆地往白老太爷的院子赶去。
白老太爷那头忙活了一阵,穆老大夫来之前就已经悠悠醒转,靠在软枕上由白元德服侍着吃药。白元则几个人则侧立在大床两侧,一个个低着头,都没有出声。
白老太爷咳了两声,沉着脸道,“我就是被气急了,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你们不用担心,我喝点儿汤药就没事儿了,你们也不用都守在这里,都回去忙自己的事情吧。”
白元则等人躬身答应,一个个鱼贯而出,没有多留。
白老太爷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推开了白元德手中的药碗,声音毫无波动地说道,“你也下去吧。”
白元德微微一愣,还以为白老太爷把外三房的人支开是有心里话要单独跟自己说,没想到自己也没什么好待遇。可面对白老太爷时,他就算心里再怎么不舒服不服气,还是要乖乖答应。他应了一声,垂头丧气地快步跟了出去。
白老太爷等人走干净了,这才低声说道,“老东西,别藏头缩尾的,赶紧出来吧。”
他声音一落,便从门外走进来一个神情恭敬的老人,正是刚刚出现在祠堂的胡管事。
要说胡管事这人,半生境遇倒也颇为离奇。他本名叫胡冠仁,是光绪十七年的进士,还被安排到了四川绵竹在县衙里做个县丞,不过后因为酒后失德胡言乱语得罪了顶峰上司,便被发还原籍,不许他再参加科考。胡冠仁是个天生读书的料子,一心想要求取功名,他也是个头脑清醒的人,这么做也不是为了要做什么名垂青史的好官,而是为了能够多敛一些钱财。他幼年时便经常见官吏收钱敛财,穷人没有钱那便是寸步难行,因此他的心里便一直留着这样一个念头。如今断了前路,他只能另谋出路。可惜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是个什么都干不了的废物,没出半年赶上饥荒,家中父母兄弟不是活活饿死便是得了重疾无钱医治,最后就只剩他命大,跟着逃荒的大军一路北上,最终逃难到了上海。
上海滩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十里洋场夜夜笙歌,落在胡冠仁的眼里,全然是一番新景象。他立刻便做出了决定,跑到人市上将自己卖到了一户姓陈的人家做下人。他头脑聪明又读过书,很快便成了陈家人的心腹,开始帮着陈家打理家事。陈家一家子全是大烟鬼,自上到下没一个人不抽大烟的,见胡管事可靠能干,便彻底撒开了手。胡冠仁如鱼得水,很快便混出了一些名声,便有其他看到他的人家来挖角。胡冠仁觉得陈家不是可以能长久倚靠之人,收拾了东西细软不告而别,奔去了另一户人家当起了管事。陈家人后知后觉,拿着卖身契约去找胡冠仁。谁知胡冠仁早就想到了这一招,当初签订卖身契约的时候,是以他兄长的名字签的,这会儿他咬死了不认,陈家也没有办法,扬言要去告胡冠仁。胡冠仁奔赴的新东家可比陈家显赫多了,不然胡冠仁也不能想也不想地跳槽,他听了陈家人的话后丝毫不怵,冷笑着让他们随便去告。陈家也没有硬气的人,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息事宁人,自吃哑巴亏,这件事儿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胡冠仁在新东家干了几年,风头日盛,不过因为出身不高,虽然诗书满腹,但行事的手段却不怎么光彩,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伤天害理的事情也做得多了。凭借着巧捷万端的头脑和不择手段的谋略,胡冠仁很快便让新东家在上海滩有了一些小小的名气,胡冠仁也水涨船高,走到哪里都能听到别人恭恭敬敬地叫一声胡管事。后来不知怎么就被白老太爷听到了他的名声,便把他纳入麾下收到了白家。胡冠仁本身就是个唯利是图的人,有了白家这棵大树,头也不回地把东家抛在了脑后。当时白老太爷也正年轻,身边却没几个可靠能用的人,听说了胡冠仁之后,便把他弄到了白家,但白家人口众多,胡冠仁就像鱼入大海一般,毫不起眼,根本无人注意。起初是一个最末等的管事,但胡冠仁是个善于钻营之人,没用几年就小心翼翼地爬了上来,彻底成为了白老太爷的心腹。白老太爷对他也格外的倚重,还把白元裴生母身边的丫鬟嫁给了他,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做多了缺德的事,胡冠仁一直没个一儿半女,等到了这把年纪,妻子也死了之后,他什么都看开了,就准备好好为白老太爷做事,能留在白家养老。
因为他对白老太爷的事非常的尽心,白老太爷遇到什么事都喜欢和他商量,他也总能给出一些别人想都想不到的意见。
胡管事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笑嘻嘻地凑到白老太爷的床前道,“老太爷,您身子怎么样了?穆老大夫马上就过来,您再耐心等等……”
白老太爷不等他啰啰嗦嗦地说完就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老东西,你少在我面前装傻充愣的,我没工夫在这儿和你打马虎眼。治哥这件事儿你怎么看?”
胡管事笑了笑,“老太爷,您心里明镜似的,干什么还问我呢?治少爷这么点儿的年纪,怎么可能离得了母亲?就是三少夫人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的。治少爷将来是要继承三房家业的,三少夫人怎么可能不将他带在身边呢?毕竟三少夫人肚子里这一胎,是儿是女还不一定呢。”
胡管事点到为止,没有继续往下说。但白老太爷心里却一清二楚,如果唐氏肚子里这一胎是个儿子,那么三房就多了一个指望,治哥将来也多了一个帮手。但若是个女儿,治哥就是三房唯一的指望,唐氏肯定会把他带在身边,不会假手于人照顾的。
毕竟出了这么多事,白家内房的人唐氏一个都信不过,包括白老太爷本人在内。不然她也不会当众提出把三房的产业交给白元则那一房来打理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悲痛
白老太爷沉默着没有开口。
胡管事见状便道,“老太爷毕竟上了年纪,自己都照顾不暇,哪还有精力去照顾一个半大孩子?何况二房那头一时半会还撒不开手,三爷这一死,白家的情况便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您当初的布局已经全部被打散,还得费心重新安排。治少爷这一头必定不能全心全意的照料,既然如此,反倒不如将他交给三少夫人照顾。我看那治少爷虽然小小年纪,但已经表现得异常聪明伶俐,有麒麟之才,和当年的三爷如出一辙,只要好好教导将来必定成才。”
白老太爷哼了一声,“白家养了这么多人,难道连个孩子也照顾不好?那养着他们有什么用,吃闲饭吗?治哥身边有乳娘有大丫鬟,照顾他一个人还不是手到擒来?就算没了唐氏,治哥也不会少一块肉的。我看那个唐氏一天稀里糊涂像是没长脑子一样,真把治哥交给她我倒不放心,也不知道她那个榆木脑袋能把治哥教导成什么样,要是依样学样,跟她一样像只蠢鹅似的,元裴地下有知,还不气得坐起来找我吐苦水啊。”
胡管事轻声笑道,“乳娘和丫鬟再尽心,又怎么能比得上自己的母亲?何况三少夫人哪有您说得那么不堪,过去三爷活着的时候,她躲在三爷身后过日子,脑袋里自然不用装事。三爷考虑问题那可是滴水不漏面面俱到的,正常在外头走动的爷们跟他相比都要矮半截,更别说三少夫人这么个头发长见识短,每天只在内院生活的女眷了。”
白老太爷听他这样说,想到自己优秀的儿子白元裴,心里禁不住好一阵难过,脸色变得十分悲伤。
自己这一世的操劳与期盼,全都付诸东流了……
胡管事却继续道,“三少夫人就像被江南柳树下的家燕,您拿她和鸿鹄相比那肯定是不如,但却也比一般的麻雀懂事些。要说我您这三个儿媳妇里,大太太是座石佛雷打不动,二太太是个人精但眼光太窄,这两位太太虽说都出自名门,但也正因为如此,眼睛里只有利益,反倒不如唐氏这种小家碧玉,倒有几分闵老夫人遇着什么事都淡然处之的味道。”
白老太爷哼了一声,先前因为怀念儿子的悲痛一扫而空,不屑又冷漠地说道,“她那是淡然处之吗?那是狼心狗肺漠不关心,真不知道她的心是不是冰块做的。”
胡管事自然知道白老太爷口中的这个‘她’说的是闵老夫人,而并非唐氏。不过白老太爷和闵老夫人之间的纠葛实在太多,可不是他一个外人能够置喙的。胡管事聪明的没有接口,等白老太爷发完了脾气,又喝了两口热茶顺过气来,他这才缓缓说道,“自从三爷去世后,不知是不是因为没了倚仗,唐氏性格中柔韧坚强的一面便显现出来了。您看看她最近这几次事儿一桩桩的办得还算漂亮,甚至还接连打了个您两个措手不及,要不然今天您也不会装晕避开了。”
“哼。”白老太爷狠狠地瞪了胡管事一眼,不悦地皱着眉头道,“你看我吃瘪就这么高兴?我才不信唐氏那榆木脑袋能想出这样的办法,肯定又是她给出的主意。你说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就非要和我对着干,看我不顺心她才高兴啊?”
又埋怨起了闵老夫人。
事情关乎到闵老夫人,胡管事不好随意插嘴。他只是站着笑,看的白老太爷心口的火更大了,“你这个老东西,每天就知道装聋作哑,让你说句真话就这么费劲。回头让人毒哑了你,让你想说都说不出来。”
胡管事笑道,“您把我毒哑了,以后谁跟您说知心话啊?”
白老太爷微微一怔,无奈地长叹了口气,“哎,我这辈子想过齐人之福,膝下三儿一女,没想到临老居然沦落到要和一个管事谈心的地步。”口气透着几分唏嘘。
胡管事道,“别人哪有我清楚老太爷的心意?就是在您面前说话,也都是前言不搭后语,笨嘴拙舌的说不到点上。”
白老太爷深深地盯着胡管事看了两眼,“所以治哥这件事儿,你是支持他跟着唐氏回娘家的咯?”
“当然。”提起正经事儿,胡管事没有再三缄其口,而是一脸诚恳地分析道,“治少爷肯定要跟三少夫人回娘家的,您就算再狠的心也没办法硬生生地拆散她们母子,叫人骨肉分离吧?何况在三少夫人的这件事儿上,您还是给她留了后路的。既然已经留了,不妨就发发慈悲留得更宽松一些,这样三少夫人将来也好走一些。有治少爷陪在她的身边,三少夫人也有些许安慰,不会整日的思念三爷……”
白老太爷一听顿时像被人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想也没想地抓起枕头向胡管事砸了过去,“你这个黑了心的混账王八羔子,合着别人是人我就不是人?难道我就不思念元裴,治哥留在我的身边,还能让我稍做慰藉呢。”
胡管事一把抓住枕头,赔笑着说道,“我也知道您舍不得治少爷,可把他留在身边,您确定能对他照顾的细致入微关怀备至吗?何况现在二房紧盯着家业不放,治少爷在您身边随时都要面对不可预知的危险,您真的能事事面面俱到,保护他平安无事吗?若是治少爷出了什么问题,且不说三少夫人会不会闹腾,您自己个儿就先自责的没法活了。”
胡管事的几个问题,直接把白老太爷问住了。
如果这些问题出现在十年前……不,就算是五年前有人这样问,白老太爷也可以一脸轻松的应承下来。可现在……
白老太爷由衷地感到力不从心。
他老了,迟暮的猛兽即便余威尚在,但爪牙却已经不再锋利,何况身体的急速衰老也让他无法及时的预支危险。就比如唐氏这档子事,如果发生在他壮年之际,他根本就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虽然不想承认,但白老太爷却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已到了迟暮之年。
治哥跟在他的身边,的确是风险重重,而自己已经无力去做他的避风港,保护他的周全了。或许只有远离白家这个是非窝,他才能平安健康地长大。
白老太爷沉吟了片刻,虽然没有明确表态,但胡管事还是从他松懈的神情中找到了答案。过了一会儿,白老太爷幽幽道,“这事儿还要问过治哥自己的意思,他虽然小,却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要是他自己愿意留在白家,我说什么都不会放他走的。”说到底还是舍不得,做着最后的抗争。
但胡管事却像是早已猜到了结局一般,无奈地摇了摇头。
治少爷就算再怎么聪明也毕竟是个孩子,哪有小孩子不要母亲要祖父的呢?白老太爷这最后的心里安慰只怕也会鸡飞蛋打。
白老太爷说到这里,忽然抬头看了胡管事一眼,有些不放心地问道,“那个宋孚你都处理好了?”
“老太爷放心,您交给我的事儿,我什么时候出过差错?”胡管事认真地点了点头,“已经处理妥当了。”
白老太爷嗯了两声,又说起三房的产业来,“唐氏这一招十分高明,要是真把三房的产业交给元则那一房,外三房有了这笔进项,元则又是个会经营的聪明人,到时候局势如何就不好说了。元德不是什么可造之才,整天浑浑噩噩的,要不是实在无人可用万不得已,我无论如何都不会选他做这个家主。白家交到他的手里是个什么局面,我连想也不敢想。如果到时候外三房起势太快凌驾在内房头上,我这些年的努力不就全都白费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关系
说来说去,相比于孙子的去留,白老太爷关心更多的还是白家的家业与内外三房相互间的较量。
胡管事在白老太爷身边走动了多年,对他的想法自然心知肚明。
其实也不怪白老太爷会这样忌惮外房,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白家内外房的关系僵持百年,很早之前就已经到了不可开交的地步,只是一直没有摆在明面上,在外人眼中白家还像是一团火一般团结,遇到什么事儿也是一起面对。但其实内里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早已明争暗斗关系紧张。若不是内房手里把持着太多产业,让外三房一直受制于内房,说不定局面早就不同了。内房的人不想让外房的人做大,外房的人又想尽早脱离内房的掌控,就这样暗中较劲的你进我退、你退我追,一直持续到今日。
白家最早也不过是个普通的乡绅,在乱世中勉强生存。因为世道艰难,所以一家人只能抱成了团相互支持才能共渡难关,可共患难容易,共富贵便难了。白家起势之后,内房的人觉得出力最多,白家能有今日全部都是内房的功劳,而外房则跟在后面吆喝吆喝助助势,根本不像内房那么苦心钻营付出良多。而外房觉得内房翻脸不认人,把所有的功劳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要是没有外房的鼎力相助,凭借内房一个房头的能力,根本支撑不到家族兴盛,说不定早就倒台了。可惜等外房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若是那时候分家,不但成全了内房,外房这些年的付出就全都白费了,说不定内房就坐等着外房自己提出来呢。外房认清现实,只能选择忍气吞声。其实内房也是看中了这一点,才会肆无忌惮的对外房施压。
自那之后,内外两房便有了嫌隙,表面上虽然兄友弟恭走动频繁,但内里却已经暗流涌动经不起一点儿波动,内房为了让外房乖乖听话,少不得要遏制一番,而外房为了早日摆脱内房的控制,只能使尽浑身解数与之抗衡。无奈内房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外房当时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人才,所以这么多年一直发展平平,只能勉强应对内房的手段,根本看不出什么起势,白家也就彻底被内房把控,外房渐渐没了话语权。
内房心安理得的凌驾于外房之上,把持着家业,发号着施令,外房的人即便不服,却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有苦说不出。
可近十年,局势又有了新的变化。
内房子嗣艰难,白老太爷这一辈便是个独苗,上头只有两个姐姐。白老太爷当初娶妻的时候,娶得是福建一户人家的女儿,那户人家和白家也算不上门当户对,但白老太爷的父亲还是做主答应了这门亲事,就是因为那户人家女儿有宜男之相,善生养。她嫁到白家之后,短短几年间便生下了三子一女,或许正是因为频繁生育,她的身子才渐渐败坏,最终在白元裴没多大的时候便去世了。
而这时的外房早已分家,三房成鼎力互助之势,走动频繁,成为白老太爷和他父亲的心头大患。除了外三房白元宥只有一支外,其余两房都是人丁兴旺。白老太爷为了平衡实力,这才在早年间做出了将内房分家的决定,同样分成了内三房,足以与外三房相互抗衡。可惜即便他算无遗策,却万万也没想到自己的长子与三子会接连逝世,如今只剩二房一个酒囊饭袋白元德,根本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想指望他,还不如指望太阳会从西边升起。
昔年他所做的苦心经营一朝付诸东流,只能重新筹谋算计。
如今内房没了白元裴,就等于被人削去了獠牙的猛虎,就算还有威势,但已经不足以震慑群狼。外三房肯定会趁此机会做些动作,说不定还会反客为主,彻底碾压住内房,到那时白家将会彻底的改朝换代,而这也是白老太爷最不想看到的局面。
祖辈们的辛苦经营,怎么能便宜了外房的那群人呢?
白老太爷这些日子为了这件事儿,几乎夜不能寐寝食难安,每天闭上眼就是内外房错综复杂的关系以及人脉交织。他格外清楚自己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力不从心,老天还能留给他多少时间实在是无人可知,他必须在有限的生命内把内房的事情安排清楚。白元德虽然不争气,但却是目前唯一能用的棋子,但这颗棋子是要一直用下去,还是暂时用他稳住局面之后再弃掉都需要考虑。外三房那边也需要极强的手段去打压,让他们短时内元气大伤,没工夫来算计内房,最起码要撑到治哥或是二房的睿哥足以担当大任才行。
白元裴死讯传回的那一刻,白老太爷顾不得伤心难过,算计的全是这些事。而唐氏那一档子事出现时,白老太爷就已经猜到唐氏是被陷害的了。他自幼便跟随父亲在商界游走,见过的人比唐氏这辈子见过得都多,他早练就了一双看破人心的本事。虽然他瞧不起唐氏的出身,但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自己心里却多少有些数,否则当初就算白元裴再怎么喜欢,他也不会点头答应这门亲事的。
他之所以会咬定唐氏通奸的丑闻,目的就是牵扯住外三房的视线,让他们一时间猜不透内房的打算,好让他有足够的时间来作安排。当初他见元裴聪明能干,便痛痛快快地放手让他去闯荡磨砺,几乎把白家一多半的权利都交托在了他的手中。等元裴一死,这些权利四散开来,每个人都各怀鬼胎,下头的掌柜都有些蠢蠢欲动不安分起来。他只能借由唐氏的事情转移外三房的注意力,趁着软禁唐氏的这个机会,把权利一一收回,如今大权重新掌握在白老太爷的手中,外三房这个时候再回过神来,已经翻腾不出太多的浪花了。
可白老太爷千算万算,却怎么也没算到唐氏会突出奇招,居然将三房的产业交到了白元则的手中打理。因为偏爱小儿子的关系,当初分家时他留给白元裴的都是一些重头产业,这要是落在白元则的手里,对内房是个不小的牵制,最起码未来十几年内,内房不可能再有大的动作。
白老太爷起初也怀疑过白元则,猜测会不会是他通过则大太太给唐氏通消息,对三房的产业有了觊觎之心。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白老太爷下手肯定不会客气,一定会让白元则长长记性,知道算计内房是个什么下场。
可刚刚在祠堂中,白元则夫妇所表现出来的震惊完全不是假装出来的,显然也是第一次听说,甚至被唐氏提出的条件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这么一想,那能给唐氏出主意的人就只有一个了——闵老夫人。
白老太爷只要一想到她就觉得头疼,不知道这个沉默寡言向来不插手白家内务的人怎么就忽然转了性子,对唐氏的事情这样上心。
想到这里,他便气不打一处来。
胡管事见状急忙说道,“老太爷别着急,我却觉得这件事儿也没您想得那么坏。”
白老太爷满是怒气地瞪了他一眼,“家底都要给人抄了,这还不算坏事?那你告诉我什么才算坏事?是不是等外三房的人彻底骑到内房的人脑瓜顶才算是坏事,要真到了那一步,我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宁的,哪有脸去见白家的列祖列宗?”说到这里他更是火大,“你说说她,也不知道那脑袋是怎么想的,就知道和我作对,难道把我气死对她有什么好处不成?”
对闵老夫人是一肚子的火气无处发泄。
第二百三十三章·驱虎
胡管事知道白老太爷和闵老夫人的嫌隙已深,这个时候劝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索性不再多说,等白老太爷发了好一通火,心情渐渐平复了下来后,胡管事这才低声说道,“老太爷,这件事儿未必真就像您想得那样,闵老夫人这样做的理由是为了惹您生气还是一门心思为三少夫人筹谋,我看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白老太爷闻声一怔,坐直了身子盯着胡管事。论头脑他远在胡管事之上,只不过近些年只要和闵老夫人对上就没有心平气和的好时候,而且对方又像团棉花似的,就算他有心重重地捶上一拳出出气,可对方连点儿反应也没有,让他有力都没地方使。所以只要事情一涉及到闵老夫人,白老太爷便没办法冷静下来认真思考。
这会儿听了胡管事的话后,他才渐渐平静下来。如果闵老夫人真的是一心为唐氏筹谋的话,那么白元则肯定是当下最合适的人选,没有之一。三房的产业归公等于便宜了二房的白元德,而且以白元德和蔡二太太的脾气秉性,用不了几年就会三房的产业蚕食得干干净净。白老太爷活着的时候还好,可以帮忙盯着一点儿,可如果白老太爷死了呢?谁还能出面阻止白元德与蔡二太太?回头等治哥年纪大了回到白家,白元德完全可以甩给治哥几个烂摊子抵账,他一个晚辈面对自己的伯父有理都说不出。可如果产业由唐氏帮着主持的话,她又完全不是那块材料,请兄长出面白家更不会答应。
想来想去,将产业交给白元则居然成了最好的办法。
而且白元则那个人有几分傲骨,为人也很忠厚本分,不但不会贪心三房的产业,还会因为唐氏的信任认真打理,等治哥来接手时,完完整整地交到他的手中。
这样一来唐氏和治哥的确是没有后顾之忧了,可白家内房怎么办?
白元则有了三房产业的支持,再有两个弟弟的鼎力相助,用不上几年就会做强做大,到时候以白元德的本事和眼界,怎么可能会是他们的对手?何况对方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三个兄弟齐心对付白元德一个人,那还不把他按在地上摩擦啊?
到那时白元德这个家主之位已经形同虚设,外三房挺直了腰板想做什么做什么,已经完全不受控制,甚至完全可以架空白元德,自己得偿所愿地当上家主……
白老太爷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这样的场面出现。白元德再怎么不好再怎么不争气,总归是自己的儿子,身体留着自己的血脉,总要比外三房的人高贵一些。何况内房的祖祖辈辈为了白家付出了这么多,怎么可能在自己手里便宜了外房?
白老太爷想到这里,眼神里闪过一抹狠意。
闵老夫人或许只是单纯地想帮唐氏安排一条出路,可却无意中涉及到了白家的利益。白老太爷什么都可以容忍什么都可以退让,唯独这件事儿不行。这已经成为了他的执念,是他一生信守的责任,无论如何都不能改变。
可唐氏眼下是三房名义上的主事人,她的确有权决定如何处理三房的产业。怪就怪自己太过大意轻敌,没想到唐氏和闵老夫人会有此一招,居然在祠堂当着众人的面说了出来,现如今话已出口覆水难收,就算他有心安排布置,也已经晚了一步。
一步错,步步错。
白老太爷第一次觉得如此的无力,脑袋里乱糟糟的,一点儿主意也没有。
难道自己真的老了吗?
已经没办法掌控局势,甚至在遇到棘手难题时连解决的办法也想不出来了吗?
白老太爷无奈地叹了口气,盯着胡管事道,“你也不用跟我藏着掖着的,你跟了我这些年,有多少底我还是清楚的。你有什么办法就尽管说吧,不用再拐弯抹角等着我请教了。”
胡管事的确想在白老太爷面前卖弄一番,一来显示一下自己的本领,二来也是证明自己的价值。免得回头白老太爷觉得自己上了年纪出不了力,一个不高兴将自己赶出了白家,那他就连个落脚的地方也没有了。不过这样被人当面直接戳穿了心事,胡管事有些讪讪地笑了笑,缓缓说道,“请教那是万万不敢当的,正所谓食君之禄为君分忧,我这些年跟在老太爷的跟前儿,既得了体面又生活无忧,您对我也始终客气有礼,这些都够我记一辈子的,做牛做马也报答不完……”
白老太爷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这些阿谀奉承的话就不用说了,我这辈子听这种话还听得少吗?你直接说关键的。”
胡管事收敛了一下神情,认真说道,“老太爷您这是当局者迷,已经被自己个给困住出不来了。其实眼下这个局并不难破,只要使上一点小小的计谋便可以了。想当年曹操引客许都之时,有人指出刘备、袁绍和吕布的势力都不容小觑,一旦一方做大或是二者联合起来,就会成为曹操的心腹大患。曹操愁眉不展,坐下荀彧献出一计,名曰‘二虎竞食,驱虎吞狼’。之后荀彧便利用刘备的忠厚老实、吕布的无谋多疑、袁术的逞强好胜来达到调动他们互相拼杀的目的。使计让三人虎狼相争,在两败俱伤之时,曹操一方不战反胜,坐收渔翁之利。老太爷您想想,眼下白家的情况和刘备、吕布、袁术何其相似?我们只要依葫芦画瓢,不但可以让白元则心甘情愿地为三房跑腿做事守住产业,还能让他腹背受敌始终受制于人,依旧只能在内房的压制下小心过日子。”
白老太爷听着神情一凛,低声重复道,“驱虎吞狼?”
“没错。”胡管事担心他没有理解的意思,连忙解释道,“其实安排起来也非常容易,三少夫人既然信得过白元则,想要将三房的产业交给他来打理。这话是在祠堂当着众人面说出来的,就算您想反驳也没有合适的借口,只会让人觉得您心胸狭隘不能容人。其实这件事儿还是要看白元则自己怎么想,如果他不接,正好可以将三房产业归于公中。虽说二房会蚕食一些,但里外里都是内房得好处,治少爷自己若是争气,将来也能再争回来。要是他连这样的胸襟胆魄和能力也没有,不就浪费了您对他的期许与寄托了吗?如果白元则敢接这个烫手的山芋,您大可以做个慈悲大度的人,甩手将三房的产业完完整整地交给他,正好趁着毅老太爷也在,请他做一个见证,写字画押把产业名录记得清清楚楚,也免得将来治哥回来接手时多做夹缠。至于如果压制白元则那一头嘛,我们完全可以请白元恒来内房帮二爷的忙。白元恒低调内敛,心中自有丘壑,不是个简单之辈。就算您肯放手将家业交给二爷,他一时半会也是没那个实力的。如果有白元恒在一旁辅助帮忙,那么二爷的脚跟就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站稳。这样一来,不但分化了外三房的实力,还将白元恒拉拢到了内房中来。三少夫人说得清楚,三房的产业是交到了白元则的房头上,跟他白元恒可没什么关系,与其跟在白元则的屁股后面捞不着好处,还不如来帮二爷的帮。毕竟内房的油水大,他小溜溜地捞一笔,也够他吃用半年了,我料定他必定不会拒绝。至于白元宥那一房倒是不用担心,我前些天刚去见了穆家的人,他们背地里告诉我白元宥怕是快要不行了,早早晚晚就是这几天的事儿,他下头的孩子就比治哥大几岁,一时半会还顶不起家来,到时候可以顺手把他们这一房的产业归到公中。这样算下来,白元则不但好处捞不着,还要做免费劳力帮治少爷打理产业,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老太爷您只要动动白元恒这步棋,就立刻能改变局面,可谓是一箭双雕稳赚不赔的买卖啊!”
第二百三十四章·安危
白老太爷听胡管事说到一半时,脸上便已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等胡管事彻底把话说完,他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不过他还是有些担忧,“白元恒这头也不能放手信任,还是要按着他的脖子做事,万一元德是个四六不懂只听安排的废物,白元恒大可架空他的权利,把家业把持在自己的手中,到那时可就不好办了。”
胡管事听着愣了愣。
白老太爷……真的老了。过去的恣意风流自信洒脱不在,只剩一个垂垂老矣的躯壳。
如果这些琐碎的事情发生在他盛年之时,他三两下就能解决不会有任何顾虑,可到了这把年纪,他除了有心无力之外,更生出了许多忧虑和不安。
胡管事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替白老太爷出着主意,“二爷虽然不是特别有能力的人,但好在身边还有蔡二太太这样厉害泼辣的人帮衬着。别看0她一介女流,但恶名在外,而且心思玲珑。不为别的,就算是为了睿少爷,她也肯定会对家业上的事情特别上心的。何况白元恒这头还有白元则制衡着,如果白元恒答应帮辅二爷,就等于从外三房中撤了出来,白元则和他肯定会有嫌隙。我们只需要抛出一些可以让他们争夺抢食的利益,便坐山观虎斗,且等着收渔翁之利吧。”
白老太爷想了想,觉得胡管事分析得很有道理。可具体怎么安排,却还得他来拿主意。他也顾不得装病,趿拉着鞋下了床,拉着胡管事到书房里说起事情来。
等穆老大夫匆匆赶来的时候,却被送到了厅堂喝了一会儿茶。穆老大夫来往于各大宅院之中,见惯了这种事,安心地喝了两杯茶,这才借口还有病人要看由管事送出了门。
而因为担心白老太爷这边情况还没有离开的白元德和蔡二太太听说了消息后面面相觑,蔡二太太琢磨了半晌,偷偷向白元德问道,“你从公公房里出来的时候,真的谁也没看到?”
蔡二太太不信唐氏丢出这样一个重磅炸弹,白老太爷会心安理得的接手,不找人商量安排对策。
“没有。”白元德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门口就站着他身边的几个管事,要是有生人我还能发现不了吗?”
患得患失的蔡二太太却唯恐到了嘴边的鸭子再次飞了,不安地在花厅里走来走去。白元德见状一边优哉游哉地喝茶一边说道,“你能不能不要在我眼前乱晃悠,一会儿就把我晃晕了。”
蔡二太太瞪了他一眼,觉得这么关键的时候了,他居然还有心思喝茶,简直就是没心没肺。三房产业的目录她是看到过的,那么多好东西要是都落在了白元则的手上,就算白元德当上了家主,凭他那两把刷子,怎么可能会是白元则的对手?只怕坚持不了三五年,就得被对方吞饺子一样的吃到肚子里去!
蔡二太太只恨时间不能走得更快一点儿,让她的睿哥快点儿长大,大到足以和这些大鬼小鬼抗衡,能够执掌一家门户,也只有到了那时,蔡二太太能稍稍安心一些。
想到这里,她急忙走到花厅门口,招手叫来自己的贴身妈妈,紧张地问道,“睿哥呢?”
贴身妈妈狐疑地打量了蔡二太太两眼,“睿少爷这个时候肯定在自己的院子里,我先前打发人去问的时候,说是大小姐在他那里玩呢。”
贴身妈妈口中的大小姐是蔡二太太和白元德女儿白玲珑,也是白家正儿八经嫡出的唯一一位小姐,因此非常受白老太爷的喜爱,就连名字也是他老人家亲自取的。
蔡二太太虽然只生了两个孩子,但一个是能够继承白家家业的儿子,一个是所有人心尖儿上的掌上明珠,单这两点就足以让她扬眉吐气趾高气扬了。
蔡二太太听了贴身妈妈的话后,还是觉得不安,“快……快打发人再去看看,派几个小厮守在他们身边,除了二房的人谁也不许靠近。”说到这里,她又急忙改口道,“不行!就是二房的人也不能全信。我这边不用你伺候了,你这就带人守在睿哥和玲珑的身边,千万不能让他们出一点儿事。”
贴身妈妈一脸费解。
蔡二太太无语地叹了口气,不耐烦地解释道,“你这猪脑袋一点儿弯都不转!还看不明白吗?这会儿子大家的眼睛都盯在二房身上,他们大的对付不了,难道还对付不了几个小的?要是睿哥出了什么事儿,就算家业真落在了白元德手里,他还有多少年好活?到最后还不是要便宜了外人?”
贴身妈妈这才恍然大悟,“太太放心,我这就亲自过去,一定不会让睿少爷和大小姐有一丝闪失的。”
虽然她保了忠心,但到了这种紧要关头,蔡二太太谁也信不过。可惜她又不是戏文里的孙猴子,拔根毫毛就能跳出分身来。白元德这头还得有她帮衬出主意才行,至于睿哥那头只能交给贴身妈妈。为防她稀里糊涂地做事不尽心,蔡二太太特意叮嘱道,“俗话说枪打出头鸟,三房接二连三的出事,我总觉得不是巧合,说不定是有心人在后头安排的。我们二房可不能走了三房的老路子,要是睿哥掉一根毫毛,你也不用活了。”
贴身妈妈跟随蔡二太太几十年,没想到她会忽然说出这样的狠话来。她顿时被吓了一跳,急忙躬身答应了。
蔡二太太让她赶紧带着可靠的人赶回二房,寸步不移的守着睿哥和玲珑的安危。
贴身妈妈脚步匆匆的带着人离开了。
蔡二太太稍稍松了口气,转头回了花厅。白元德见她把贴身妈妈支走了,而且还是往二房的方向去的,他不解地问道,“你派她做什么去了?就算要打听事情,也该去老太爷那头打听,你怎么连这个也不知道?”
蔡二太太真是一句话都懒得和他说,闻声顿时冷笑道,“打听公公的事情?你是不是没睡醒脑子还有点儿糊涂啊?公公的院子都是他自己安排的人,向来滴水不漏,针都插不进去一根。这个时候你让我派人去打听,你是真不怕公公怀疑你别有居心,要是他动起怒来,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你……”白元德被她怼得无话可说,一甩手不搭理蔡二太太了。
蔡二太太正好落得清净,坐在椅子上琢磨着事情。
白元德更看不上她了,觉得蔡二太太牙尖嘴利,半点儿也比不上他养着的那些软玉温香小娇娘。
最近白元德一直很消停,连门都不怎么出,已经许久没见过偷偷养在外面的外室。一想到她们,就觉得四肢百骸都难受至极,恨不得立刻冲到她们的面前,抱一抱亲一亲……
而出了白家大门的白元则夫妇刚坐上马车,则大太太就迫不及地拉着白元则的手问道,“那件事儿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呀?”
白元则见妻子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忍不住笑着问道,“哪件事儿啊?”
故意逗弄着她。
则大太太见状气得翻了个白眼,“你少跟我装蒜!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情逸致开玩笑!你快说,三房的产业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啊?”
白元则道,“你觉得我应该怎么打算?”
则大太太眨了眨眼,没想到丈夫面对这么大的诱惑居然能如此淡定。她低着头叹了口气,“我怎么知道?家里的事情向来是你做主,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是不会插嘴的。”
白元则满意地笑了笑,“这件事儿五分好五分坏,我一时半会儿还拿不定主意,你让我好好琢磨琢磨。”
则大太太见丈夫一副为难的神色,本想劝慰他帮衬帮衬唐氏的话到了最后还是被她咽了回去。
第二百三十五章·商量
可两口子才进家门,屁股还没有坐热,白元宏和白元智便心急火燎地赶了过来。两个人一脸兴奋,眼睛都冒着亮光。
白元智还好,毕竟年轻小,则大太太嫁过来的时候他还没多大呢,在则大太太眼里一直把他当儿子养。而且他性格活泼,虽说大乱子惹不出来,但也经常小祸不断。外三房长房老太爷去世得早,白元则兄做父职,被他搞得非常心烦,经常要板着脸教训他。过去婆婆还活着的时候,常要拦在兄弟俩中间,表面上一副公平公正的模样,但实际上还是偏心小叔一些的。
毕竟是幺儿嘛。
婆婆去世之前,还拉着她的手叮嘱她务必要照顾好元智,一脸的不放心。则大太太一边掉眼泪一边答应,婆婆这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相比起白元智来,白元宏则冷静内敛多了,和白元则的性格有七八分像,过去骨子里多少带着几分傲气,清冷得一点儿也不好亲近。不过自从成了亲之后,身上的锋芒就像被敛去了一般,温和了不少。如今要做父亲了,整个人更是喜气洋洋的,逢人便笑。则大太太身边的妈妈见了觉得有趣,回来和则大太太嘀咕道,“咱们家二爷真是有意思,过去什么时候见了都冷冰冰的,就像那十二月的寒风一般,如今忽然就转了性格,见了谁都笑呵呵的,刚才在角门正好和二爷走个对脸,他不但冲我笑着点了点头,还问我做什么去,真真是把我惊到了。”
则大太太不太在意地说道,“要不怎么老人们常说这男孩成了亲才算是大人,元宏自从成家之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等回头给元智也张罗着成了家,我就没什么可惦记的了。只盼望一家人和和睦睦地过日子,就算苦一点儿我都认了。”
妈妈笑道,“哎哟哟,要是我能娶到冯氏那样的老婆,我只怕美得都要找不到北了。那可真是打着灯笼都不好找的人家,不但性格温柔样貌也美,和三房的唐氏有一拼,我看咱们家三爷的婚事不好办,随随便便找一个三爷肯定不会答应的,他那个性格要是真闹腾起来,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则大太太道,“我怎么会随随便便决定元智的婚事呢?你放心吧,我肯定擦亮了眼睛,一家一家的看,务必要给他找个可心的妻子。那可是要陪他走完一生的人,要是两个人貌合神离,就像老太爷和闵老夫人似的,那这日子过得还有什么意思?”
妈妈点了点头,没有再往下说。
则大太太一见到两个小叔子,忙起身张罗着吩咐妈妈给他们倒茶。白元智随意地摆了摆手,“我们不渴,是特意赶过来跟大哥商量正经事的。”
白元则慢条斯理地放下茶杯,一看他们的神情就猜到了来意。他索性开门见山地说道,“你们是为了三房的产业来的吧?这件事儿我需要考虑考虑,回头有了主意会告诉你们的。”
白元智一听,顿时皱着眉头问道,“大哥,你还考虑什么啊?这可是送到嘴边的鸭子,你难道不吃还想放它飞了不成?有了三房的产业,我们这一房不出五年就会做大,到时候就能挺直腰板过日子,再也不用低声下气的在内房眼皮子底下讨食吃,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你居然还要考虑?小心你考虑来考虑去错失了良机,到时候可没处买后悔药吃。”
他噼里啪啦像吃了爆竹一般把心里的话一股脑说了出来。
白元则听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
坐在一旁的白元宏见状忙道,“元智,你说话时能不能放慢语速,这样噼里啪啦的说完你自己倒是痛快了,听得我们一头雾水,一时半会都没反应过来。大哥自有主意,你不要跟着捣乱。”
白元智张了张嘴,正要还嘴,则大太太刚好这个时候端着茶送到了他的手边。他只好收回到了嘴边的话,接过茶杯向则大太太感激地笑了笑,“谢谢大嫂。”把茶杯往一旁的桌子上一放,关心地说道,“大嫂你别忙了,快坐下歇一会儿吧。我每次只要去内房,就觉得浑身不舒服,像生了一场重病似的,自头到脚都难受至极。你说内房自己的人就不觉得吗?”
没等则大太太开口,白元宏已经和白元则说起了话,“大哥,你是不是担心三房的产业太多,你一个打理人会有些力不从心?你放心吧,我和元智都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你也应该试着交给我们办一办了,难道我们还能一直活在你的羽翼下不成?你可以先交给我们一些不那么重要的事情,如果我们办得好,你就再交给我们一些。这样一来二去的,我们就能摸清楚里面的门道,以后也能独当一面了。如果我们做得不好,你这个做大哥该教训教训,我们一句辩解的话也不敢多说。在你手底下提前历练一番,将来面对更大的困难也不会手忙脚乱了。”
白元则看着两个弟弟道,“你们两个就没想过,这么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内房会轻易地给我们吗?”
白元宏和白元智同时一愣,面面相觑了半晌,心下都是一凉。
是啊,他们只顾着高兴,却忘了这最重要的一点。三房的产业是个香饽饽,谁拿到手里都是如获至宝,内房白老太爷就像只修炼千年的老狐狸似的,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外房拿到这么大的好处?
白元宏叹了口气,表情有些失望。
白元智却不肯放弃,争辩着说道,“这件事儿关乎到三房自己的利益,又是三嫂亲口许诺给我们的,我们不争不抢有什么好担心的?就是老太爷也没理由拒绝,除非他想担一个算计儿媳惦记孙子家业的名声。”
白元宏听着觉得有道理,期待地看向了白元则。
白元则淡淡地说道,“老狐狸最重视家业名声,明面上肯定不会说什么制止的话。说不定他还会大力支持唐氏,让我们全心全意帮着打理三房的产业。可他的手段我们领教得还少吗?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就怕他背地里玩些阴招,那才是防不胜防,这些年也不知吃了他多少闷亏,要是还记吃不记打,那我们还是趁早把脖子往王八壳里一缩,永远也别想有挺直了腰板的一天了。”
“那你说怎么办?”白元智见他扯了一堆没用的,心急地问道,“这样的好机会可不是天天有的,万一三嫂被老狐狸逼着答应将家业归公,或是交给其他人打理,我们后悔就来不及了。”
白元则微微一笑,道,“你都知道的事情我会不知道吗?接肯定是要接的,但一定要做足万全的准备。把老狐狸会使出的招数全部预想出来,这样才能在他出招的时候规避厉害。既然你们两个来了,就跟我一起琢磨琢磨吧,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我们兄弟齐心,再大的难关也能闯过去。”
一句话说得白元宏和白元智豪气干云,两个人一齐应是,三个人按照白老太爷的思路一点一滴的研究了起来。
则大太太见状,高兴地带着妈妈悄悄走了出去。
妈妈比则大太太高兴高兴,笑着问道,“太太,咱们家的好日子是不是就要来了?”
则大太太没有多说,反而拿着钥匙去了库房。妈妈一脸不解,“太太,您这是要做什么?”
则大太太道,“三房的少夫人这几天可能就要回杭州去了,我想找几样东西送她做个念想。这一别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总得有个表示才行。”
妈妈也知道则大太太和唐氏的交情,闻声便帮着筹谋划策,两个人在库房里东翻西找得忙了一下午,搜罗出了几匹绸缎和一些香料。则大太太打好了包,准备给唐氏送别的时候拿过去。妈妈见状有些舍不得,“这么好的绸缎和香料您全送人啊?好歹留些给家里用啊?”
则大太太大手一挥,“咱们紧着些过日子就行了,可唐氏回了娘家,还不知道她哥哥嫂子什么态度呢,要是友善些还好,要是敲敲打打的,只怕她的日子不好过,到时候用什么找谁去要啊?”
妈妈这才没有多说。
第二百三十六章·时疫
唐氏强撑着挺了一上午,回到立雪堂便筋疲力尽,歇息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精神来。吴妈服侍在一旁,不安地问道,“夫人,您说治少爷的事儿老太爷会答应吗?”
唐氏也不确定白老太爷会怎么做,但她的态度却异常的坚决,“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把治哥留在这个是非之地,过去元裴活着的时候还感觉不到,如今却觉得这里的人每个都不简单,除了算计还是算计,为了一点利益都能斗得你死我活,根本没什么骨肉亲情、兄友弟恭。治哥要是在这种环境下长大,以后肯定是个自私自利唯利是图之人,我是绝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的。”
吴妈听后点了点头,“相比起白家,咱们唐家虽然门地低了一点儿,但却家宅和睦,处事公道。治哥若是能在老夫人和舅老爷的手底下长大,别的不敢说,长大了肯定是个顶天立地孝顺懂事的好孩子。”
唐氏叹了口气,“事情走到这一步,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只希望元裴在天之灵可以保佑我们娘三个,让我们之后的路能顺畅一些,不要再有任何的坎坷磨难了。”
吴妈含着泪道,“夫人放心,三爷肯定会保佑您的。”
两个说了一会儿知心话,立雪堂的大门前传来王德全的声音。唐氏看了吴妈一眼,“你去把他带进来,我有话要问他。”
吴妈立刻答应了,急匆匆地跑去了门口。
白元裴死得太过突然,关于他的死因,大家都有太多的疑问,只是本着人都已经死了,再去纠结这些已经毫无意义,最重要的还是尽快让他入土为安的想法,先将他的后事料理清楚了。
何况唐氏这头的事情一个接着一个,让她根本无暇去思考这些问题。如今已经决定离开唐家,唐氏的心反而渐渐安宁了下来,准备好好问一问王德全,起码要知道丈夫临终前有什么留下什么话或者遗愿,她这个未亡人说什么都要替丈夫完成才行。
王德全跟着吴妈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过去因为他是白元裴身边的管事,所以常常出入立雪堂,如今看到满院萧瑟,院子里四处空荡荡的,连个下人也没有,心里禁不住一阵难受。
要是三爷看到这一幕,还不知道要怎么揪心呢。
王德全一见到唐氏,便要下跪请安。唐氏淡淡地叫住了他,“这里没有外人,也就不用讲究这些虚礼了,你坐下来吧。”
王德全的年纪在白元裴之上,经过了重庆之行后,他更像是老了十几岁一般,鬓边白发丛生,佝偻着腰,让人看着就觉得可怜。王德全规规矩矩地应了一声,半侧着坐了下来。
唐氏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向他问起白元裴的事情来。
一提到白元裴,王德全的眼泪就止不住地掉了下来,“都是我的错,没有照顾好三爷……”
吴妈倒了茶送过来,见状忙安慰道,“王管事,你也别哭了。夫人最近才好一些,过去只要一听到三爷的事情就要哭个不停。你要是这么说话,夫人指不定要怎么难过伤心呢。她还怀着身孕,最怕这情绪大起大落的,你就算为了三爷考虑,也得好好的调整情绪才行。”
王德全一听,感激地向吴妈看了一眼,“瞧我这没心肝的样子,只顾着自己难过,居然忽略了三少夫人的心情。”一边说一边用袖子抹去了眼泪道,“想必三少夫人也知道,从前要去重庆那头的分铺的话,都是走安徽、湖北这一条线。武昌那头还有我们家一点儿零头产业,路过的时候也可以顺便看一眼。可这次三爷却走了浙江、江西、湖南这条路线,我最初听到他的决定后觉得十分意外,这条线路不但绕远,而且湖南境内也不安全,经常有军队交火,不是宜行的道路。只是还没等我劝,三爷就自己说了此行的用意。原来三爷想要去一趟江西,看能不能收一些稻米作为白家的存粮。他还跟我说如今四处战事吃紧,民不聊生,粮价肯定会不断的上涨,要是白家手里能有一些粮食,将来不但有能力自保,还可以赈济灾民,完全是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之计。”
唐氏听着心中难受万分。
白老太爷膝下的这三个儿子,大老爷稳重有余灵活不足,不是很会变通之人,守住家业勉强还行,但想要承前启后开创新的盛世却不可能。二老爷则色胆迷天沉湎淫逸,每天只知道守着女人窝过日子,离开了女人就活不了,看到好看的女人便迈不动步子。只有白元裴不但深谋远虑足智多谋,更有居安思危的眼光。白老太爷喜爱他,除了他是幺儿之外,更多的是看中了他的能力,觉得他和自己年轻时颇有几分相似。
王德全继续道,“可惜江西那头刚刚发生了水患,死了不少的人。我们这一路走过去,路边就有不少来不及掩埋的尸骨,散发出阵阵恶臭。我当时就觉得不好,天气炎热,尸骨这样暴露在外很有可能会引发时疫。可惜三爷不听我的劝告,还是坚持带着我和高安在当地逗留了七八日,总共收了七万多担稻米。从江西离开时,三爷就有些腹泻的症状,我们还特意请了当地的大夫,最开始说是水土不服引发的症状,吃了两服药后江西时疫爆发,我们也找不到那位大夫,只好带着三爷连夜上路,想赶紧到了重庆再说。可半路上三爷身子忽然便不好了起来,先是高烧不止,紧接着便开始呕吐,后来连胆汁都吐出来了。等赶到重庆之后,分铺的掌柜赶忙请来了大夫。那大夫诊过脉之后说三爷大概是沾上了时疫,还说中药来得太慢,让我们想办法请个西医过来瞧瞧。重庆掌柜便出去走动关系,最后好容易请来了当地一家教堂的洋牧师,他叽里咕噜地说什么我也听不懂,最后摆了摆手便离开了。当天夜里三爷就去了,也没留下个只言片语。不过走得挺快的,没受什么痛苦。”
他一番话说完,唐氏已是泪流满面。
吴妈心疼地凑上前,拿着帕子替她抹泪,唐氏平复了好半天,又问道,“高安呢?他也跟你一同回来了嘛?”
高安年纪和白元裴相差不多,为人克制有礼,很受白元裴的器重,这次去重庆的时候,高安也跟着去了。
王德全听她提起高安,忍不住叹着气道,“我们从江西去往重庆的路上,途中路过湖南境内,正赶上两伙人打仗,炮火轰鸣,子弹就在头顶上飞。乱军把我们的队伍给冲散了,当时又是夜里,四下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我又心慌又害怕,全程守在三爷的马车前,没顾得上别人。等我们穿过交火区之后清点人数,发现高安和两个小厮不见了踪影。有人黑暗中隐约见到他们三个中枪倒下,当时也来不及上前查看,估计是被流弹打死了。”
唐氏听后沉默了半晌,过了许久才幽幽地说道,“身处乱世四下都是乱糟糟的,以后还是少出门吧。”又问他道,“老太爷没有为难你吧?”
王德全见她都这个时候还关心自己的安危,感激的五体投地,流着泪道,“没有。老太爷什么也没说,就是刚回来的时候被逐一叫去问了话,问清楚了之后便让我们都下去了。”
唐氏安心了不少,“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王德全已经听说了唐氏的事,可打死他也不相信唐氏会和一个白家的二等管事私通。白元裴活着的时候,他可是亲眼看到三爷和三少夫人是多么的恩爱多么的羡煞旁人,三少夫人性子虽然柔弱,但骨子里却透着几分坚韧,她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呢?
王德全道,“三爷对我有知遇之恩,我能有今天全靠三爷一手提拔。三爷一死,我恨不得跟他一同去。只是三爷在高烧昏迷的时候,嘴里还不断念着您和治少爷的名字,我一想到这些,就不敢死了。说什么都要留在您和治少爷的身边,亲眼看到他长大成人才行,这样就算到了地底下,三爷问起来我也有话跟他说了。”
唐氏听他提到白元裴弥留之际还牵挂着自己和治哥,心头猛然一颤,疼得她几乎痛不欲生。
吴妈连忙扶住她,心疼地劝了起来,“三爷最记挂你了,要是知道你怀着身孕还这样伤心过度,他在九泉之下又怎么能安心呢?”
唐氏软绵绵地靠在她身上,眼泪都要流干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交托
吴妈柔声细语地安慰着她唐氏,过了一会儿,唐氏总算缓过劲儿来。她用手帕抹了抹眼角的泪珠,平静地对王德全道,“想必你也听说了,我已经收拾好了东西,过几天就准备回娘家生活去了。你还要跟着我,自然是十分不便。如果你要报答元裴,我就把你介绍到外长房去做个管事,我虽然会把的产业交给元则大哥打理,但三房产业千头万绪,他们那一房又没多少可用之人,一时半会儿只怕理不清楚。你若是肯去,元则大哥必会重用。如果你已萌生退意,我会替你出面跟老太爷言明,帮你赎回你的卖身契,你或是回乡下过太平日子或是另谋高就,就自己做主吧。”
王德全感激肺腑地扑通跪在地上,“要是没有三爷的话,我这会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呢,三爷对我的大恩大德如同再生父母,我万死不能报其一。三爷英年早逝,我恨不得变成王八给他驮石碑去。如今治少爷还小,三少夫人又信得过我,我说什么都要把三房的家业给您看好了,等着治少爷长大成人,挺胸抬头光明正大的回到白家来接手。三少夫人,您就放心吧,我就算死也不会让别人占了三房便宜的。”
这一点唐氏倒是不怎么担心。她和外长房的人接触了这么久的时间,白元则和则大太太是什么人她还是心里有数的,如果对方真的是别有用心之辈,白元裴活着的时候也不会同意两家往来。何况把三房产业交给外长房的主意还是闵老夫人帮着出的,闵老夫人走过的桥比自己走过的路还要多,肯定是不会有错的。
唐氏微笑着点了点头,“我自然是信得过你的,不然也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你了。你放心吧,等治哥长大了,他也不会亏待你的……”
王德全连忙道,“三少夫人,我之所以愿意这么做,是因为对三爷的大恩无以为报,可不是为了向您卖好,更不想借此机会飞黄腾达。”
“我知道。”唐氏道,“要不是放心你的为人,我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你?将来等治哥回到白家接手家业时,还需要你从旁辅助,否则他一个年纪轻轻地少年人举目无亲,无论做什么事都是寸步难行,会走得非常艰难辛苦。”
王德全冲着唐氏的方向磕了个头,“三少夫人请放心,我一定会好好辅佐治少爷的,不为别的,就是为了三爷,我也会尽心尽力的。”
唐氏彻底放下心来,等着白元则和白老太爷那头的消息。她收起心思安心养胎,吴妈每天精心地照顾着她,又过了十几天,唐氏渐渐有了精神,气色也比前些日子好多了。这一日日朗风清,白老太爷打发了身边的婆子来传唐氏去祠堂。
唐氏正歪靠在贵妃榻上吃则大太太前些日子送来的燕窝,她闻声和吴妈交换了一个眼神,轻轻放下瓷碗,换了套衣服才由吴妈扶着出了门。
等到了祠堂的时候,除了白家自己的人外,唐氏还意外地看到了一些生面孔。
迎她出来的则大太太小声道,“那几位是闵家、姚家和顾家的主事人,是老太爷请来做见证的。你什么也不要想,看来今天这事儿是要有个定论了。”
唐氏悄声问道,“你和元则大哥考虑得怎么样了?”
则大太太一脸茫然,“这是他们爷们间的事情,我没敢多打听。端看一会儿老太爷怎么说吧……”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踢踏踢踏的脚步声打断了。
唐氏顺着声音一看,眼睛顿时一亮,表情柔和地弯下了身子。只见白修治不点儿一个小人,挣脱了乳娘陶氏和芳姑娘,快步往唐氏的方向冲了过来。
则大太太眼疾手快地抢在白修治冲进唐氏的怀抱之前一把将他抱了起来,“哎哟,这不是我们治哥吗?几日不见,又长高了不少。你有没有想则大伯母?”
“有的。”白修治乖巧地点了点头,“不过我更想母亲……”张开了小手要唐氏抱。
唐氏望着儿子那双满月般明媚清澈的双眸,顿时觉得什么烦恼也没有了。她正准备接过儿子,则大太太却提醒道,“治哥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你小心他冲撞了你身上的孩子。”又对白修治道,“治哥,你母亲身子不好抱不了你,则大伯母抱着你好不好?”
白修治似乎很想让唐氏来抱,但听说母亲的身子不好,只能委屈地点了点头,一双大眼睛像是会说话一般,看的则大太太心都要化了。她喜欢得不得了,在白修治的脸上亲了好几口。
等唐氏跟在则大太太的身后踏进祠堂后,原本各说各话的祠堂忽然间安静了下来,大家几乎同时闭上了嘴,不约而同地向唐氏看来。
唐氏发现闵老夫人也在,她身边站着一个和她样貌七八分像的男子,应该就是闵家的大老爷闵致远。
闵老夫人迎上唐氏的目光,向她轻轻点头示意了一下,眼神中充满了鼓励,似乎让她不要担心。
唐氏感激地回以一笑,往一旁站了站。
白老太爷却面色严厉地瞪了白修治的乳娘陶氏一眼,陶氏立刻会意,急忙抢上来要接回则大太太怀抱中的白修治,“哪能让则大太太抱着呢,快给我吧,您别看孩子小,实际上重着呢,您多抱一会儿胳膊就受不了了。”
则大太太怎么可能让她这时把治哥抱走,眼下正是唐氏和白老太爷打擂台的关键时刻,一个要把治哥留在身边,一个要把治哥带回娘家,以则大太太的角度,她肯定是站在唐氏这一头的。
则大太太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这有什么的?我家那两个猴子不也都是这么照顾过来的?何况治哥又听话又懂事,大伯母稀罕都稀罕不过来呢,哪舍得放手?”一边说,一边逗弄起白修治来。
白修治被则大太太逗得嘻嘻直笑,抱着她的脖子说什么也不撒手,陶氏接了两回,治哥却毫不理会。
陶氏没有办法,讪讪地向白老太爷看去。
白老太爷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虽然什么都没说,心里却十分不是滋味。他索性咳嗽了两声,说起了正事。
关于三房的产业,白老太爷出奇的没有插手,完全按照唐氏的意愿全权交给了白元则。这一下倒是让人大为意外,白元则神情一凛,白元宏和白元智更是一脸不解。白元德与白元恒脸色阴沉,蔡二太太却像是一只河豚似的,气得满脸通红,腮帮子都要鼓起来了。
倒是闵老夫人异常淡定的和娘家弟弟闵致远交换了个眼神,显然早就猜到了白老太爷会这样安排,一点儿都不觉得意外。
既然白老太爷敢放手,白元则没有不接的道理。他起身说道,“既然老太爷和弟妹信任,我就帮着三房打理一段时间的产业,等治哥大了我再一五一十的交还给他。”
白老太爷不置可否,请毅老太爷和闵家、姚家、顾家四位见证人在字据上立字画押,把写着三房名目的契约一分为三,白元则和唐氏手里各持一份,另一份则由白老太爷收着。
正事说完便涉及到白家的家务事,闵致远和姚家、顾家的两位老爷不好多留,起身告辞。白老太爷装模作样的挽留了一番,见对方态度坚决,他便起身相送,一直将几人送到了大门口外。
祠堂内便只剩了几个女眷没有出门。
则大太太趁机向白修治问道,“治哥,你母亲和你未出生的小弟弟要回杭州生活了,你是要留在白家,还是要跟你母亲一起走?”
第二百三十八章·妈妈
白修治毕竟是个小孩子,还不懂杭州和上海的区别,只是听到母亲要离开自己,眼泪便涌了出来,说什么也不让则大太太抱着,张开了手挣扎着往唐氏那里扑。孩子虽然小,但力气却着实不轻,则大太太一个没留神差点儿就要给他挣脱了。
白修治哭着道,“妈……妈妈……”
唐氏听着心碎不已,也顾不得身孕,连忙伸手接了过来。好在白修治也不是个闹腾的主,得偿所愿地钻进母亲的怀抱后,立刻便安静了下来,紧紧地抱着唐氏的脖子不放手,把小脸埋在了她的胸前。
则大太太和吴妈都吓了一跳,见白修治乖巧懂事没有又踢又打的,这才齐齐松了口气,让唐氏赶紧在椅子上坐下。
则大太太趁着白老太爷不在好说话,抓紧时间继续问着白修治,“治哥,你要妈妈还是要祖父?”
白修治想也不想地回答道,“我要妈妈!”声音清脆,带着孩子特有的童真。
则大太太满意地笑了笑,和唐氏交换了一个兴奋的眼神。
孩子小也有小的好处,要是他自己愿意跟唐氏走,白老太爷也不敢强留。万一孩子闹腾起来很容易上火生病,就算是白老太爷那样强势的人也不得不投鼠忌器,思虑再三。
蔡二太太正因为外长房得了三房的家业的事情生气,她憋着一肚子火无处发泄,听则大太太在那东一句西一句的,只觉得这股火越燃越旺,她要是再不说点儿什么,自己就要先被怒火烧成灰烬了。
蔡二太太冷笑着瞪了则大太太一眼,“外长房有了你,那还真是如虎添翼,怪不得什么好处都捞到自己家去了。元则真真是好命,娶了你这么个能干的好媳妇,整天上窜下跳的,像只哈巴狗一样跟着三房转。如今产业都归你们打理了,只怕睡觉都要笑醒了吧,也不枉费你不择手段折腾这么一场了。”
则大太太听她语气尖酸刻薄,话又说得这样难听,气得浑身直抖,呛声道,“我生性愚钝,居然听不懂二嫂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眼热就眼热,没必要含沙射影一副小家子气概。你们二房把事都做绝了,现在又站出来指责起别人来了,家业是何等的大事,就算我有心哄骗唐氏,难道也能骗了老太爷不成?他宁可把三房的产业交到我们手里也没给你们打理,谁知道是不是怀疑你们用了什么不光彩的手段栽赃陷害别人,所以才如此不信任你们,宁可给外房的人也不给你二房。要说亲近,你们还是唐氏的亲哥哥嫂子呢,怎么这天大的好处却落在了我们的头上?”
一番话说得蔡二太太惊愕连连。
对啊……虽然三房的产业起因是唐氏信任外长房,可最后敲定下来的却是老太爷。他那样一个重视内房地位利益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三房产业对于内房有多么的重要,又怎么会交给白元则来打理呢?
难道真如则大太太所说,老太爷根本就信不过二房,觉得唐氏这件事儿是二房出手陷害的?
蔡二太太浑身一凛,整个人顿时冷静了下来。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白老太爷还能将家主之位传给白元德吗?
蔡二太太勉强支撑着因为紧张和担忧而摇摇欲坠的身子,恶狠狠地瞪了则大太太一眼,“你今时今日掌握着三房的产业自以为高高在上,觉得已经可以凌驾到内房的头上自然得意。不过风水轮流转,谁都不知道明天一睁开眼是何种境遇,我们不必逞一时口舌之快,时日还长,慢慢走着瞧吧。不用你牙尖嘴利,早晚有一天我要把你的牙齿一颗一颗拔下来,再亲眼看着你和血吞到肚子里去。”
则大太太还想还嘴,刚好出去送人的白老太爷和毅老太爷带着白元德和白元则等人走了回来,她只能忍气吞声地闭上了嘴,但还是觉得内房仗势欺人惯了,说话根本不顾及身份,什么难听说什么。
她只盼望丈夫有了三房的助力,能快点逃脱出内房的压制,她们也能舒舒心心的过几天好日子。
唐氏却觉得蔡二太太说话时咬牙切齿,口气里充满了怨毒。她担心自己离开白家后,二房一旦得势,会使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下流手段对付外长房,如果因为自己的关系惹得白元则两口子吃亏,唐氏也难以心安。
她有些紧张地向闵老夫人看去。
闵老夫人和弟弟闵致远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何况闵家、姚家和顾家来的都是老爷,夫人并没有陪同出席,她自然也不用送客出门,所以一直老神自在地坐在位置上喝着茶,像看戏一样看着蔡二太太和则大太太两个斗嘴。等唐氏不安地看向她时,闵老夫人刚好迎上了她的视线,见唐氏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她忍不住有些想笑。
这个唐氏也是有趣,自己的路还不知道怎么走呢,居然还有心思关心别人。不知道该说她善良单纯还是傻了。
闵老夫人放下茶杯,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似的表情淡定,根本就没将眼前的一切放在心上。
唐氏不明白她老人家是什么意思,有点儿傻眼。
等白老太爷领着人走进来之后,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一边轻轻拍抚着治哥的后背,一边收回心神。
接下来才是一场硬仗!
想到这里,唐氏抱着儿子的手臂稍稍收紧,唯恐别人忽然抢走了似的。白修治乖巧地抱着唐氏的脖子,嘴里小声地念叨着‘妈妈’。
听着儿子带着奶音的呼唤,唐氏觉得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白老太爷沉着脸坐在了椅子上。
三房那么多的产业交给了外长房,也难怪他会心气不顺了。祠堂里的人都怕这个时候惹急了他,没一个人敢开口说话,气氛一时安静了下来。
毅老太爷笑着出声打破了沉默,“元则,三房的产业交给你,你务必要尽心尽力,不可有一点儿马虎懈怠,更不能动一些歪门邪道的心思。不管怎么说,一笔写不出两个白字,元裴活着的时候你们俩的感情交好,如今他早早地去了,撇下了这么一对孤儿寡母,正是需要家族兄弟照应的时候,难得唐氏信任你,你可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啊!俗话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别觉得这是天上掉馅饼砸在了你的头顶,要是你做得不好,这也可能是催命符,外房祖祖辈辈的努力就在你身上付诸东流了,你自己琢磨琢磨我的话吧。”
白元则不明白他这么点播自己一番是何用意,只能起身恭敬地答应了下来。
白老太爷见有人起了话头,总算说起了白修治的事情。他当然是不肯轻易将孙子送走的,但唐氏又态度坚决,说什么都不将儿子留在白家。两个人正面交锋了几个回合,原本怯弱无能的唐氏为了儿子,居然一点儿都不怯场,和白老太爷针锋相对丝毫不落下风,甚至有两次堵得白老太爷都说不出话来。
白修治从没见过母亲如此疾言厉色的和人说话,他吓得躲在母亲的怀里哭了起来。
眼见着事情争执不休没有下文,还是毅老太爷站了出来。毕竟他可不想花费太多时间耽误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家事上,处理完这边的事情他还要赶回北平去,不能在这件事上耗费太多精力。他索性起身走到唐氏的身边,温和地看着白修治问道,“治哥,我是大爷爷,你认不认得我呀?”说着,做出伸手要抱的姿势。
可白修治根本就不认识眼前这个胡子拉碴的老头子,何况这会儿受了惊吓,说什么都不肯离开唐氏温暖的怀抱。
毅老太爷尴尬地放下了手,又问道,“治哥,你母亲和你祖父,你要谁呀?”
这一次白修治倒是给了几分面子,软糯地回答道,“妈妈!”
第二百三十九章·结果
白老太爷一听,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觉得毅老太爷简直就是故意跳出来和自己作对的,那么点儿个小孩子,他能知道些什么亲疏远近,只怕连谁对他好谁对他坏都分不清楚。这么一问,他肯定会说妈妈,难道还有小孩子不要妈妈要祖父的?
白老太爷表情阴沉,就差直接骂毅老太爷是个老糊涂了。
毅老太爷却一点儿都没有注意到他的神情,继续向白修治追问道,“治哥,要了母亲可就没有祖父了,你祖父对你多好呀,你要什么给什么,以后见不到他你就不难过呀?”
白老太爷的脸色总算缓和了一些。
白修治从唐氏的怀抱中回过头来,眼眶含着泪珠向白老太爷望了过去。白老太爷被孙子看得有些紧张,居然情不自禁地坐正了身子,一脸期待地盯着白修治的眼睛。
结果白修治只看了一眼,便又转回了头,连一点儿犹豫取舍都没有,直接选择了唐氏。
白老太爷又是郁闷又是生气,觉得自己过去真是白疼他了。
可就算这样,他仍旧不想放白修治离开。
这是自己的孙子,是元裴的儿子,只要好好教导,将来肯定能成为独当一面的人才。说不定元裴没有做到的事情,治哥可以帮他完成。白老太爷对他寄予了厚望,觉得只要多费一些心思,治哥甚至有希望振兴家族,成为留名族谱的人。
这样的孩子,怎么可能交由妇人之手养大,更别提要带回到娘家生活了。长在大宅内院的孩子和小门小户出身的人怎么能有可比性呢?
但想到胡管事之前说过的话,白老太爷又觉得万分无奈。如果真的将治哥强行留下,这孩子要是过分思念唐氏有个好歹的,他要怎么跟元裴交代?何况家里整天乱糟糟的,自己年纪大了精力有限,不可能无时无刻地陪在治哥身边,万一他出了什么事儿,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白老太爷沉默地想了半晌没有说话,心里像打鼓一样天人交战。
毅老太爷以为他是想不开,拉着他去了另一侧的厢房,两个人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白老太爷回来才松了口,答应了治哥跟唐氏回杭州唐家生活。
唐氏没想到他会答应得如此痛快,一时倒有些意外。事情终于有了一个所谓的结果,唐氏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伤心,她抱着趴在肩头睡着了的白修治,什么都没说的离开了祠堂。当天下午就拜托白元则雇了马车,第二天一早便匆匆上路了。
来送行的只有外长房的人,除了则大太太之外,连同样怀着身孕的冯氏也来了。她泪眼婆娑地抓着唐氏的手道,“怎么走得这么急,好歹缓几天,看到我和元宏的孩子落了地再走。”
唐氏也觉得歉意,让吴妈把事先准备好的礼物拿出来,“你生孩子的时候我肯定不在,这是我出嫁时家里母亲给的陪嫁,送给你的孩子图个吉祥吧。”算日子冯氏的孩子应该是属牛,那锦盒里装着的是唐老夫人送给唐氏的嫁妆——一块雕着青牛的羊脂玉配。
冯氏说什么都不肯要,则大太太在一旁道,“这是你三嫂给的,你就收下来吧。她这一走十几年不会回来,你想她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也算是个念想了。”
冯氏这才依言接了过来。
唐氏看时辰差不多了,就坐上了马车,由白元则和白元智亲自护送,离开了上海。而自从出了祠堂之后,白老太爷便没有再路面。白修治的乳娘陶氏和芳姑娘也都没有跟过来,唐氏本身也没想过要带她们走,但一想白老太爷居然连这些也跟她算计,她便心凉了大半截。
过往的回忆就像发生在昨日一般清晰可见,唐氏想到从前的一幕幕心就痛得揪在了一起。唐老夫人见女儿满面苦痛之色,也有些不忍,可有时候越是这样越适得其反。只有直面过去,伤口才能渐渐愈合,否则女儿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成长啊?
唐老夫人道,“阿姝,事情就摆在那里,可不是你不想就能消失不见的。当初你从白家回到杭州来,我就向你问过事情的始末,你跟我说怀疑是二房下的手。可后来我冷静下来仔细地想了想,怎么想都觉得二房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做这种事并没有什么好处,虽说能打压三房,可这手段是不是也太明显了一些?好像唯恐别人怀疑不到他们头上似的。白元德虽然是白老太爷最不成器的一个儿子,可不代表他是个傻子。这种利害关系他肯定能想清楚,就算真要陷害你也不该选在那个时候。至于那蔡二太太虽然泼辣厉害,但在白家上有老太爷和闵老夫人下有棋逢对手的则大太太,她还达不到只手遮天的地步,她想布那样一个局来陷害你,实在是有点儿超出她的能力范围了。”
唐氏听了一愣,不解地问道,“可……可除了二房还能是谁?”她心下一片恍惚,甚至隐隐带着几分不安。这么多年一直怀疑的人忽然被告知可能不是害自己的人,那她岂不是恨错了人?
布局陷害她的人又会是谁?
唐氏摇了摇头,什么都不敢想,“不!一定是二房,一定是他们!”
唐老夫人见状轻轻叹了口气,“你看你自己说话都这样没有底气,可见对此也拿不准主意。二房的嫌疑虽然最大,但也保不住是另外有人想要借刀杀人,这件事儿到底真相如何,还得等治哥再大一些回到白家后再着手调查。不过你心里也得知道,都过了这么多年,那个宋孚又死无对证,想要推翻这一切并不容易。这也是布局之人的厉害之处,女人的清誉名声就像白纸一般,被无端泼上了墨迹,哪怕后来澄清都是误会,那墨迹也洗不掉了。”
这一点唐氏当然清楚,所以她才会对这件事儿一直耿耿于怀。因为她早就想明白了,事到如今自己的清白早就不重要了,大家传来传去的,自己没做过的事情也变成做过的了。
唐老夫人继续道,“手脚长在你自己身上,要做什么也都由你自己决定,我虽然是你的母亲,但也不会插手干涉你的事情。蓉萱这件事儿你要是觉得没必要知会白家一声,那就不知会,唐家也有能力保住蓉萱的安危。只是我觉得,反正治哥这几年就要回白家了,提前通个消息也是好的,总比现在这样什么都不知道得好。”
唐氏听了神情微动,虽然什么也没有说,但内心却有些动摇了。
唐老夫人知道她的性格,也没有多劝,留她说了一会儿话,就让吴妈扶着脸色苍白的唐氏回房休息去了。
唐氏一回到房间,立刻抓着吴妈的手问道,“你说我该怎么办啊?真的要求到白家面前去吗?”
吴妈道,“夫人别着急,这怎么能是求呢?您都已经从白家出来十几年了,这些年里除了和则大太太偶尔互通个消息之外,与旁人几乎全部都断了往来。就像老夫人说得那样,治少爷也到了差不多的年纪,您也该开始为他回白家接手三房产业做准备了。提前和白家通个消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何况您又不跟二房的人张嘴,只需要给闵老夫人和则大太太带个消息就行了。”
唐氏还是有些拿不定注意。
吴妈只好道,“这件事儿事关蓉萱小姐的名声,要是真让江家大嚷大办的,别人还不得以为她和江家二败类有什么事情啊?到时候江家再找人散播一些消息,这一传十十传百的,假的都变成真的了,到时候蓉萱小姐要怎么办呀?”
唐氏听了神情一凛,果断地说道,“这不可能!我吃过的亏,决不能让儿女再吃一回!”她这一生坦荡做人,可还是被人诬陷诟病,身上带着洗也洗不去的污点。她决不能让女儿重蹈覆辙,走一遍自己吃过的辛苦。
唐氏立刻吩咐道,“快拿笔墨来,我给闵老夫人和则大太太每人都写一封信,你找个可靠的人送出去,越快越好,可别在路上耽搁了。”
吴妈见她眼睛比平日都亮了几分,忙答应了一声,飞快找来了笔墨信纸。
唐氏写了两封信,吴妈当即找人送了出去。
唐老夫人得知消息后,满意地点了点头。李嬷嬷在一旁笑着道,“可见姑奶奶心里还是知道轻重缓急的。”
第二百四十章·无耻
唐老夫人听着叹了口气,“她自己吃过的苦,怎么忍心儿女再吃一次?江家被逼急了破罐子破摔,蓉萱却经不起和他们这样的折腾。女孩子家的名声清誉是一辈子的事,容不得一点儿马虎。阿姝就算再糊涂,在这种事情上也会谨慎些的。”
李嬷嬷心疼地点了点头,“这可真是好好走在路上踩到了狗屎,西湖边上怎么多人,怎么就好巧不巧地撞上江家那个二败类了呢?真真是飞来横祸……”
唐老夫人道,“谁说不是呢?不过这样也好,女孩子年轻时多经历一些磨难坎坷,长大后性格不至于太过软弱,遇到事也知道该怎么解决,对她们来说是受益终身的事情。”
李嬷嬷笑了笑,“不过近来蓉萱小姐成熟懂事了不少,遇到事情不慌不乱的,处事越来越有分寸了。可见这孩子都有长大的一天,您以后也可以少操点心了。”
唐老夫人不置可否地沉默了下来。李嬷嬷见状小心地打量了她几眼,“老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唐老夫人抬头望了她一眼,“我是在琢磨蓉萱的婚事,你说要不要现在就给她相看起来?等学萍出了嫁,下头便是她了……”
过去唐老夫人也提起过这样的话题,不过大家都当她只是提一提,所以无论是谁都顺着她的话头往下说。可李嬷嬷是跟在唐老夫人身边服侍多年的老人,成年累月朝夕相处,她是最能摸清楚老夫人心底在想什么的人。
看唐老夫人这个表情,可不像是说说而已,显然是已经动了真心思。
李嬷嬷谨慎地收起笑脸,认真地说道,“老夫人,蓉萱小姐虽说是在您膝下长大的,当初像小猫一样的小人,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标致可人,您疼她宠她也是应当的。不过说到底她还是白家的人,等治哥回到白家接手三房的家业,姑奶奶和蓉萱小姐肯定要一起回去的。蓉萱小姐的婚事只怕得由白家做主,您就算有心也使不上力气呀。”
唐老夫人听了忍不住皱了皱眉,“我就是因为担心这个,所以才想尽早把蓉萱的亲事定下来。这高门大户有高门大户的好处,小门小户也有小门小户的好处。我就怕白家的人为了一些蝇头小利,拿着蓉萱的婚事做筹码。正如你说的,她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可见不得她受一点儿委屈。白家现在上头只有闵老夫人一个长辈,可当家做主的却是二房。那蔡氏是个心眼只有针尖儿大的人,当初因为阿姝的事情闹成那样,她心里肯定憋着气呢。我听说她平日里连闵老夫人都不怎么敬着,她儿子白修睿成亲之后,居然都没有让新媳妇去拜见闵老夫人,惹得闵家十分不高兴。她是这种连面子情都不肯做的人,你还想指望她给蓉萱找个好人家呀?她不在中间乱掺和我就阿弥陀佛了。”
“可……”李嬷嬷为难地望着唐老夫人,“话是这样说,可您一个做外祖母的人插手外孙女的婚事,于情于理都有些说不过去呀。到时候白家要是拿这个说事儿,为难姑奶奶和治哥怎么办?”
唐老夫人哼了一声,“当初阿姝带着孩子回到杭州来,我可什么都没说,如今他们还敢说什么不成?真要对峙起来,我有一肚子的话等着他们呢。我可没有阿姝那么逆来顺受的性子,真要撕破脸皮来,我也不管谁是有脸的谁是没脸的,少不得连死去的白老太爷也要说上一说。如今白家是二房的天下,二老爷白元德已经不怎么管事了,家业上的事情全都交由白修睿来打理。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动。那白修睿也不是什么好相处的,几乎占尽了白元德和蔡氏的优点,听说他不但心狠手辣处事不留余地,而且非常的刻薄,不管是在白家做了多久的老人,只要在他面前一句话说不对,立刻就得收拾家当滚蛋。这也就是白家家底厚吧,换了旁人家哪经得住他这么折腾?我也想过了,治哥回白家接手产业只怕不会太顺利,有二房在上头压着,他一时半会是恢复不了元气的。要是今年中秋治哥回来,我还得找机会跟他说道说道才行。”
李嬷嬷见她不再纠结白蓉萱的亲事,也就没有再劝,两个人说起了家中安琐事上的安排。
白蓉萱与唐学茹回到自己的房间后,便坐在床边出神。
前世她没和江家打过交道,只是从外人口中听说他们家是何其的嚣张霸道,做事如何得不留余地,这一世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和他们家牵扯上关系,还惹出这么多事情来。
白蓉萱一想到这些就觉得有些郁闷。
唐学茹小心翼翼地打量了她几眼,微笑着安慰道,“你也不用着急,这件事儿我们已经提前知道了,祖母肯定会想办法应付的,让江家讨不到什么好。江家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居然还想让媒婆上门来提亲,你且等着吧,要是真有不怕死的黑心媒婆敢登门,我肯定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谁会跟钱过不去呀?白蓉萱觉得那些媒婆走街串巷的,全靠一张嘴皮子讨生活,江家要是出钱高,只怕媒婆们为了抢功,还不得一窝蜂似的挤到唐家的大门口呀。
那可就热闹了。
白蓉萱急忙说道,“这件事儿自有祖母和舅舅做主,你就不要跟着乱掺和了。那些媒婆穿门进院的,嘴皮子都很厉害,而且许多大宅院的谣言都是她们传出去的。她们要是吃了你的亏,回头还指不定要怎么编排你呢。她们嘴皮子动一动,你难道还能挨家挨户去解释不成?宁可自己忍耐些,也别跟她们一般见识。”
唐学茹哼了一声,多少有点儿不服气,不过倒是出奇得没有多说什么。
白蓉萱稍稍放心,以为她听进了自己的话,“还有那位李先生,他冒着得罪江家的风险来通知我们,这个人情也不知道要怎么报答才好。”
唐学茹想到清冷的李毅就没什么好印象,“他那个人啊……冷冰冰的,好像谁欠了他多少钱没还的,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我觉得他也未必全是好心,说不定心里算计着什么小九九呢。何况这种事情跟我们没关系,就算是还人情也自有长辈们操心。我就是觉得有点儿无聊,也不知道这事什么时候是个头。”
她平日是最爱热闹的性格,让她整日地待在家里,就像把野生的鸟儿关进了笼子里一般,也难怪她会觉得枯燥无聊了。
白蓉萱道,“要不跟祖母商量一下,回头让你去长房那头串个门?”
唐学茹想也不想地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吧,你没听祖母说让大家都乖乖待在家里吗?我还是别当这个出头鸟了,何况长房也没什么意思。莉姐上头还有个相姨娘,不管怎么说她是长辈,我过去了还要拜见她。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每次见了她都浑身不舒服,见她那副妖妖道道的模样就直烦,尤其是她捏着嗓子说话,像是唱大戏的一样。”
唐学莉自从西湖归去之后便下令长房紧闭门户,除了得知江耀祖夜探唐家后派了管事来打听情况之外,长房那头一直都很消停。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眼看着离吃饭的时间还早,就继续抄写起经书来。
过了两天,果然有江家请来的媒婆喜气洋洋地登门,结果大门都进去,就被唐家的人打发走了。江家不死心,接连又派了几个媒婆登门,好像有心要把事情闹大一样。外界的传言也是各种各样的,有的说唐家的女儿和江耀祖早就勾搭在一起了,分明就是她引诱江耀祖半夜三更到唐家去的,只是后来事情闹大了,她怕自己脸上无光所以不敢承认。还有的说那天晚上江耀祖摸到小姐的闺房之中把该办的事情都办了,江家见江耀祖是真心喜欢,也是为了负责任才请了媒婆上门的,谁知道唐家给脸不要脸,居然还想在嫁妆上狮子大开口,两家没有谈拢,事情才闹到了这一步。
黄氏没想到江家如此无耻,气得饭都吃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