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淡然
唐氏望着眼前敞开着的大门,忽然有些不敢往里迈步子了。
闵老夫人到底会不会帮助自己?如果她同样选择袖手旁观,那自己是不是真的就没有任何退路了……
唐氏怔怔地望着眼前通亮的房间出神。
背后便是万劫不复的黑暗,而面前则是柳暗花明的光亮。
易妈妈轻轻唤了一声,“三少夫人?”
唐氏猛然回过神来,看着易妈妈满是疑惑的神色后,她这才慎重地点了点头,迈步进了书房。事已至此,除了这条道已经无路可走,无论如何唐氏都得搏一搏才行。吴妈还想跟进去,却被易妈妈轻巧地拦在了外面。易妈妈小声道,“老夫人有话要单独跟三少夫人讲,妈妈就别跟去了,到隔壁跟我喝杯茶。”
吴妈虽然不安,但在人家的地盘上也不好多说,只能不放心地跟着易妈妈去了隔壁的茶房。
唐氏惴惴不安地进了书房。
这间书房她来过很多次,早就熟悉不已。她放轻步子往内室走去,只见两旁烛火莹然,屋内甚至还放了暖盆。闵老夫人穿着一件枯绿色的袄裙正在内室的大桌前挥墨书写,听到脚步声缓缓地抬起头,秀气的面容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神情和往日别无二致,仿佛唐氏雨夜前来不是为了求助而是来串门说话的。
唐氏被她淡定的眼神看得一愣。
闵老夫人这一年还不到五十岁,却因为保养得宜,看上去简直比白家长房大夫人还要年轻几分。毕竟大夫人自从大老爷早逝之后,便过起了深居简出的生活。当初大老爷去世时,大夫人的情况和唐氏相差不多,也怀着身孕,或许是因为孕中伤心过度,孩子生下来便浑身是病,常年靠名贵的汤药吊着一条小命。大老爷活着的时候白老太爷便不怎么喜欢,他死后虽然对大夫人母子还算颇为照顾,但毕竟不能面面俱到。还是白元裴可怜大嫂孀居的日子不易,嘘寒问暖的常去走动。大夫人原本就是古板严谨的性子,自从大老爷去世后,整个人就像被刀剑削出了棱角一般,整个人看上去阴沉刻薄,十分的不好相处,唯一的慰藉便是拜佛抄经,听说常常一个人在佛堂里一待就是一小天。
闵老夫人样貌算不上有多出众,但身上却有一股旁人不能比的淡雅秀气。当初白家夫人去世时,白家正是如日中天之际,不知有多少人家挤破了脑袋想把女儿嫁到白家做续弦。不过白老太爷眼光高,挑来选去得就看中了闵老夫人,为此还答应了帮助闵家度过当时的难关。可妻子娶进家门后,两个人的关系却相敬如宾越走越远。白老太爷不怎么来闵老夫人的院子里,几位姨奶奶那里倒是常去,闵老夫人似乎也不在意,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得悠然娴静,颇有几分世外闲人的意味。
她见唐氏还像个未嫁人的小姑娘似的,眼神宛如受了惊吓的小鹿,全是不知所措的慌乱神色。她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缓缓放下了毛笔,低声问道,“吃过东西了没有?要不要我让人给你煮一碗面送来?”
唐氏知道闵老夫人向来云淡风轻,闵家虽然在上海的势力远远比不上白家,但却把孩子教养的十分出众,便是许多高门大户的小姐也未必能比得上闵老夫人的一半气质。可是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闵老夫人却依旧能淡然处之,这让唐氏既意外又羡慕。
一定是有十足的自信,才能把日子过得这样淡定洒脱,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什么都不在乎。
反观自己,真的太失败了。没了母亲兄长和丈夫的照拂,她就像一块任人宰割的鱼肉,被陷害后连反击的能力都没有,还要跑到闵老夫人面前来求助。
想到这里,唐氏的脸就火辣辣的,低垂着头,无地自容地望着地面。脚上的鞋和裙摆满是泥泞,就像此刻的自己一般,浑身沾满了污泥,怎么甩也甩不干净。
闵老夫人见她没有开口,也没有多说,反而轻声对外吩咐道,“让人给三少夫人煮碗素面送过来。”
外面自有丫鬟答应。
“您……您怎么知道我会来?”唐氏犹豫了半天,还是问出了心底令自己疑惑不解的问题。
闵老夫人微微一笑,“我以为你开口会问我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唐氏抬起头来,惊诧地望着闵老夫人。
闵老夫人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坐下说话吧,你还怀着身孕呢,你不为别人考虑,也得为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想一想。你可别忘了长房的大公子,那么小的孩子就整日靠汤药为生,这辈子都得守着汤药炉子过日子。你不想儿女像他那样,这会儿就得收收心思。女子本弱为母则刚,这个时候你倒下了,你的孩子们更无从依靠了。”她说到这里,忽然悠悠地叹了口气,“这女人活一辈子,能有个自己的孩子是上天赐予的福气,你得好好珍惜才行。”
唐氏听着一愣,想到闵老夫人到这个年纪膝下还没有个一儿半女的,也难怪要靠书画来修身养性排遣度日了。
唐氏听话地在椅子上坐下了。
闵老夫人看着她弱不禁风楚楚可怜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接下来你可有什么打算?”
唐氏要是有打算,也不会大半夜地冒着雨来找闵老夫人了。她轻轻摇了摇头,一副茫然无助的模样。
闵老夫人见到唐氏这副样子,既怒其不争又哀其不幸,她想了想,低声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已经知道了。走到这一步,你已经一败涂地,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了。我不想埋怨你自己的贴身东西为何会落到外人手里,也不想说你管家无能身边被人安插了内线,事情既然已经出了,这会儿就想怎么善后解决吧。我给你出个主意,你不如趁这个机会回娘家生活吧。”
“什么?”唐氏惊得差点儿从椅子上滑下来,“我……我怎么能回娘家呢?”
出了这么丢脸的事情,她如果回娘家的话,别人要怎么看待她呀?
她还有什么脸活在世上?
闵老夫人格外认真地说道,“除了这条路之外,你还有其他路可以走吗?算计你的人苦心设计了这样一个铺天盖地的大局,不直接将你打入死地是不会甘心的,否则一旦给你留下一丝喘息的机会,让你翻身了怎么办?你就算有命留在白家,也成了众人嗤之以鼻的对象,未来的日子怎么过能不能过得下去都是两说。到那时候你的情况会比现在更凄惨,除了任人摆弄之外,还有别的活路吗?就算你为了名声脸面不在乎自己的死活,还有你的两个孩子呢?谁知道那个躲在暗处的人会不会再想一个恶毒的法子,直接将你的两个孩子斩草除根呢?”
斩草除根?
唐氏被吓得瞪大了眼睛,本能地反驳道,“不……不会的,对方只是冲我下手,不会对我的孩子下手的。”
闵老夫人缓缓摇了摇头,看唐氏的眼神充满了无奈,“过去有元裴护着你,你可以天真可以什么都不懂,反正天塌下来还有人帮你撑着。可现在不同了,元裴一死你的日子便急转直下,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就算危险找到了你的两个孩子,你觉得你有能力保护他们的周全吗?”
有……能力吗?
唐氏扪心自问,虽然不想承认,但她不得不面对现实。
她没有那个能力。
闵老夫人继续道,“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算计你的人不趁着白元裴活着的时候实施计划?一定要等他死后才开始出招?那是因为世上没有绝对完美的布局,只要是局就一定会有漏洞和缺憾,白元裴可不是你,他自小就在白家长大,整日耳濡目染,比这更黑暗更阴险的阴谋也说不定见识多了,何况他对你一心一意全心信赖,肯定不会相信你会和一个二等管事私通,事情经过他的推敲调查,肯定会露出破绽。他们不敢和白元裴过招,自然只能暗中潜伏等待机会了。元裴一死,你彻底成了砧板上的鱼肉,又毫无反抗能力,被人一击必中,再无还手的可能,除了等死,你还能做什么?”
唐氏被问得浑身一颤。
是啊,她还能做什么?
第二百一十二章·自救
唐氏过去一直觉得自己生活美满幸福,离尔虞我诈的阴谋诡计隔着十万八千里远,可当危险临近,她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弱小,也是第一次觉得自己太无用了,在这深宅大院里就像个废人一般,连基本的生存都保证不了。
想到白元裴活着时的种种甜蜜美好,唐氏觉得无力极了。
没了丈夫的守护,自己在白家根本就生存不下去。就算挺过去了这次算计,还有会第二次,第三次……她每次都能挺过去吗?算计她的人为了将她打入永世不得翻身的深渊,居然想到利用她的清白名声做文章,这样丧心病狂的人,谁知道还会做出什么更可怕的事情来啊!
白家就像是龙潭虎穴,唐氏继续留在这里,的确像闵老夫人说得一样,只有死路一条。可让她这个时候回到娘家生活,她怎么有脸走出白家的大门?
此刻退缩,不就等同于承认了自己私通的污名吗?
唐氏骨子里的倔强和清高让她说什么都不能低头。
至少这个时候不行。
闵老夫人从唐氏眼神中看到了她的坚决。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轻声道,“女人立足于世,可比男人艰难多了。不但要生儿育女孝敬公婆,还要行规蹈矩受尽各种束缚。男人走错了一步还有重新来过的机会,别人还会美言说什么浪子回头金不换,可女人要是走错了一步,那就万劫不复没有回头路了。”
唐氏听着,委屈和心酸浮上了心头,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闵老夫人却仿佛没有看到似的,继续说道,“你刚刚说算计你的人只是对你下手,不会再去算计你的孩子。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单单为了算计你,对方会费尽心机的设下这样一个局吗?你又有什么值得别人这样算计的?”
唐氏被闵老夫人问得一愣,眼泪还挂在脸上,一时间却没了反应。
闵老夫人见她听懂了自己的话,淡淡地笑了笑,“说来说去,还是白家的家业太大,与其说对方是在算计你,倒不如说是在算计治哥和你肚子里的孩子。上头有一个名声被毁的母亲,她的孩子即便再怎么优秀,也没办法承担起一个家族的重任了。这一招实在是厉害,而且不留余地,封死了所有的退路,连我都不禁佩服起这个人来,居然有这样的手段和心智,最重要的是又能把控时局,知道什么时候动手最为恰当,既有掌控全局的能力与野心,又能隐忍着分辨最佳时机。我嫁到白家这么多年,还不知道家里有这么一个厉害的人物,真是大意了。”
唐氏听闵老夫人分析到这里,几乎已经可以确信就是二房陷害的自己。毕竟了结了她和治哥后,最受益的一方只有二房。没了长房和三房的辖制,二房如今成了最终的胜者,再也没有后顾之忧了。其实早在这之前,她已经隐约有些察觉了,只是一直不敢确信,经过闵老夫人一番话点播,她终于清醒过来。
二房算计了这么久,等的就是一个机会!
唐氏抬起头向闵老夫人望去,“老夫人,我……我该怎么办啊?”
闵老夫人见她仍旧一脸茫然,无奈地说道,“知道你受了委屈,可这时候就算亡羊补牢,也已经晚了。这会儿子就算继续生活在白家,你的日子也必定艰难,更会影响到你肚子里的孩子和治哥的前程,所以我建议你不如暂时回去杭州生活。老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到了娘家有你母亲和兄长护持,这两个孩子必定可以平安长大,他们不管怎么说都是白家的血脉,尤其是治哥聪明伶俐颇有元裴当年的风范,前途不可限量。只要有这两个孩子在,他们又肯争气,等到成年后早晚都要回到白家继承三房的家业,也能洗刷掉你身上的冤屈。可你若是要留在白家硬挺,前途不但艰难,还要随时面对不可预知的危险。尤其是治哥和你这未出生的孩子,将来能不能长到成年都不好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在明对方在暗,你不可能时时刻刻都伴在他们两个的身边,只要稍有松懈,他们就可能面对危险,这样的结果你能承担得了吗?”
唐氏是个骨子里十分保守的人。没有出嫁的时候她什么都听母亲的吩咐,嫁入白家后她又什么都听丈夫的安排,如今白元裴一死,她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孩子身上。只要一想到孩子可能会遭遇不测,唐氏就心惊肉跳,恨不得刀子割在自己的身上才好。
她心急如焚地叫道,“不!我承担不了!可……可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陷害我的人肯定来自二房,也就没什么明着暗着的了,只要着手去调查,一切不就真相大白了吗?”
闵老夫人没想到唐氏如此的天真,闻声先是一愣,过了片刻才摇了摇头,一脸无奈地说道,“你马上就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怎么说话办事还像个没头没脑的小孩子一般,难怪你被陷害到这个地步非但不能自救甚至连什么时候被算计进去的都不知道。”
唐氏被说得无地自容,脸红脖子粗的低下头去。
闵老夫人却没有因此而心软,继续教训道,“白家内三房外三房,关系错综复杂相互制衡,内三房里长房是个不理事的,二房虽然糊涂,但这些年在老太爷的眼皮子底下,倒也没出过什么大的差错。最被看好的元裴已经死了,你家老太爷就算再大的心胸也不可能把偌大的家业交到外三房去。孙子年纪还小,儿子又是个立不起来的。可就算这样,他还是得把家业传给二房。这个时候你忽然跳出来,直指二房陷害于你,知道的说你是为了自证清白,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这会儿就已经开始为治哥争夺家业了。何况你说二房陷害你,你拿得出什么证据?你手头上是有人证还是物证?什么东西都拿不出来就跳将出来,是不是太草率了一些?这样做不过是打草惊蛇,让人家心生警惕而已。这件事儿若真是二房做的,你逼得这样急,只怕他们后面还有更狠的手段等着你。若不是二房做的,你等同于成了别人手中的利剑,重伤了二房的利益不说,还与二房产生了解不开的嫌隙,以后治哥成长的路上便不会有二房的扶持与相助,说不定看到他母亲这样的急功近利,他还会成为众矢之的,能不能有什么作为都是两说。”
唐氏直接垮了下来,“我……我……”
接连说了几个‘我’,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反驳闵老夫人的话。
唐氏像是泄了力一般,绝望地问道,“难道我就这样认了不成?”
“事到如今,你认与不认已经不重要了。”闵老夫人淡淡地说道,“其实明眼人都知道你是受了委屈,可这会儿你就像掉进了捕兽夹里的猎物一般,别说自救了,就是反抗的能力也没有。与其让你苦苦挣扎,还不如放过了你,让你能够换个轻松太平的环境舒心过日子,也让治哥和肚子里的孩子有个地方可以健康平安的长大。这件事儿要怪就怪你自己实在不小心,贴身的东西丢了都不知道,我还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心大的人呢。”
唐氏听闵老夫人这样说,羞愧不已,低着头道,“的确是我太大意了……”
闵老夫人叹了口气,“你也不用怪老太爷不为你说话,他自有他的考量和忧虑。他也未必真信了对方的鬼话,否则这会儿你也不会出现在我的面前了。”
唐氏听着惊愕不已,不明所以地抬着头望向闵老夫人。
第二百一十三章·玉佩
闵老夫人没想到唐氏连这一层关系也想不到,更加觉得她不适合继续留在白家了。
闵老夫人轻声解释道,“你家老太爷是什么人?那可是白家当下的掌权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家里的大事小情哪样躲得过他的法眼?就比如今儿我让易妈妈去给你送药,就比如你能从院子里走出来到我这里,你以为都是谁的关系?要是没有你家老太爷的点头授意,你以为凭你的努力做得到吗?”
唐氏瞪大了眼睛,一脸地不敢置信。
闵老夫人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白老太爷也是相信自己清白的?可他为什么不听自己的解释,还一口一个‘**’地称呼自己?
但正如闵老夫人所言,如果白老太爷真的听信了那个叫宋孚的人的话,为什么又会让易妈妈去给自己送药,自己又能从院子里走出来而没有遭到阻拦呢?是不是白老太爷背地里早就做出了安排?
唐氏发觉自己越来越理解不了白老太爷这个人了。
而且闵老夫人一口一个‘你家老太爷’的称呼他,好像和他分得清清楚楚隔阂很深的样子,根本就不像鹣鲽情深的夫妻俩,反而像是合作伙伴一般,你敬着我,我敬着你的。
闵老夫人见唐氏的眼珠转来转去的,知道她一时间肯定想不通这么多东西,她索性不再多说,让唐氏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恰好外头小丫鬟回来禀告说,“老夫人,素面做好了,要不要送进来?”
闵老夫人抬头看了唐氏一眼,低声吩咐道,“送进来吧。”
小丫鬟轻手轻脚地端着食盘走了进来。
素面用青花瓷的大碗盛着,乳白色的骨汤配上劲道润滑的面条,上面缀着青翠碧绿的香葱和香菜,闻着就香气扑鼻。一旁还有四蝶下饭的小菜,有爽口的甜酸萝卜、酱豆、水晶豆腐和清拌竹笋。小丫鬟把东西摆到唐氏一旁的角桌上,抬头向闵老夫人看了过去。
闵老夫人冲她点了点头,小丫鬟这才退了出去。
唐氏见状幽幽叹了口气,和闵老夫人相比,过去自己的院子简直就是菜园子,也难怪自己贴身的东西都会被人拿去了。
她这会儿心火交加,胸口堵得直恶心,哪还有胃口啊。看着眼前的食物却提不起兴致来,还是闵老夫人见状劝慰道,“你就算不为自己,也为肚子里的孩子多考虑,为了他也要逼着自己往下咽啊!你才多大的年纪,以后的人生还长着呢,可能会遇到比眼下更凶险危急的情况,还能次次都等死不成?留着你这条命,好好养育孩子,早晚有一天你会因为他们挺直了腰板光明正大地走回到唐家来,让今日陷害你的人好好看一看,你也不是随便能打倒的人。”
唐氏怔怔地望着唐老夫人,好半天才反应过劲儿来啊。
是啊,她要好好地活着,一定要让陷害她的人看看。
想到这里,她也不知道从哪生出了一股子力气,含着泪吃起了面条来。闵老夫人见她狼吞虎咽的,不放心地说道,“慢点吃,小心噎到了。”
等唐氏吃完了面条,丫鬟撤下了餐具后。闵老夫人忽然道,“你听,外面的雨停了。”
唐氏侧耳倾听了一番,果然窗外已经听不到雨声了。
唐氏听了一会儿,只觉得四下空寂无声,虽然让人心中隐约觉得不安,但也慢慢地静了下来。过了许久她才有些担心地看向闵老夫人,“我这样冒冒失失的过来向您求助,会不会给您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啊!”
毕竟闵老夫人过去向来不插手白家的事情,像是一个养在白家的闲人一般。要是因为自己的事情搅乱了她的生活,唐氏会非常的内疚。
“你这会儿才想起这些已经晚了。”闵老夫人淡淡地笑着说道,“你举步维艰,这会儿子真有心思就好好琢磨琢磨自己下一步要怎么走吧。至于我,你就不用担心了。我在白家足有能力自保,要是真有人因为我帮你出了主意就来对付我,那就更好了。我正愁日子像滩死水似的无聊着呢,正好拿他解解闷。”
唐氏听得冷汗都要掉下来了。
什么叫解解闷?
闵老夫人继续道,“我跟你说了这么多,并不是要教你怎么做。路是你自己的,怎么走你自己决定,我不过是仗着比你多活几年,见多了人情冷暖,所以倚老卖老给你出个主意而已。是去是留,你自己拿主意。你也不用特别担心,就算你要硬留在白家,以后我也会特别关照你一番的,不会让你吃特别多的亏。但要是照顾不到,那便没有办法了。”
唐氏感动地红了眼圈,起身跪在了地上,“您放心,我这辈子都会铭记着您的大恩,也会告诉两个孩子您对他们的照拂关照,以后一定让他们孝顺您。”
闵老夫人对这些似乎并不在意,听了也没有特别的高兴。只是自己做了好事能得到别人的真心感激,她也觉得欣慰。见唐氏跪在地上,她快步走上前去扶起了她,“你心眼也太实诚了,这么凉的地你说跪就跪,也不想想肚子里的孩子。这孩子也是际遇坎坷,还没来到世上就陪着自己的母亲经历了这么多,等出生之后也不知道要面对的是什么光景。”
一边说,一边无奈又心疼地叹了口气。
眼看着时候也不早了,唐氏准备告辞。闵老夫人没有多留,让她好生照顾自己,慎重考虑一下自己的将来。唐氏出门前,闵老夫人从书房的柜子上找出一个深棕色的木盒子,从里面取出一块雕着喜鹊的玉佩。那喜鹊活灵活现,踩在一枝梅树上,加之白玉洁净无双,让人看着就喜欢。
闵老夫人把玉佩塞到了唐氏的手中,“这是我出嫁时,家里给我的陪嫁,可不是白家的东西。这玉佩有个彩头,叫喜鹊登梅吉祥见喜。你这会儿日子艰难,最该冲冲喜,我就把它送给你了,全当取个好兆头吧。”
唐氏见那玉佩洁白无瑕,一看就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她推辞着说什么都不肯收。
闵老夫人道,“你只管拿着,留在我这里也没什么用。你回到院子后又要被拘禁起来,再想出门就不容易了。回头要是你决定回杭州,我也不好再去见你。这玉佩就给你留个念想,也算我给你肚子里这未出世的孩子一个彩头,盼望她一生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无灾无难到百年。”
唐氏听了,这才感激地收了下来。
闵老夫人没有告诉她,这玉佩共有两块,取得是成双成对的好意。她成亲出嫁时,闵家把其中一块作为陪嫁让她带到了白家来,另一块则还收在闵家之中。
唐氏趁着夜色出了门,闵老夫人也没有送她,站在门口看着吴妈扶着她,主仆二人很快便隐匿在一片黑暗之中。
易妈妈见状走过来,小声请示道,“老夫人,都这个时辰了,事情也办妥了,您是不是也该歇着了?”
闵老夫人抬头看了看天色,乌云尽散的夜空宛若被清水洗净了一般,空气中透着令人舒心愉悦的草木清香。她毕竟上了年纪,熬得这么晚又说了这么多的话,这会儿已经疲惫不已。不过她却没什么睡意,摇着头道,“反正都到这个时候了,干脆再多待一会儿,看看日出再休息吧。”
易妈妈叹了口气,扶着她往前厅走去。路上她时不时地偷瞄闵老夫人几眼,眼神里全是不解。
闵老夫人便轻声笑道,“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总这么藏在肚子里,不止你难受,我看着也跟着难受。”
易妈妈便皱着眉头问道,“老夫人,您干嘛非要去插手管三少夫人的事儿啊?这个时候撇都撇不清呢,您看长房和二房,把自己撇得多干净,就您急巴巴地把事情揽到了自己的身上。我看三少夫人就是个提不起来的阿斗,就算您有心,也得她自己争气才行啊,到最后可别救不成别人再惹一身的泥。”
闵老夫人闲庭信步地说道,“我只是看她不容易,不想让她被人鱼肉罢了。至于其他的,也没想那么多,就当做一件善事吧,要是老天能因此保佑闵家太平无事,我就再没什么可求的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误会
易妈妈听了心中难受,看闵老夫人的眼神充满了心疼。当初闵家要不是真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也不会将家里宝贝一样养大的小姐嫁到白家来做续弦了。这些年她和白老太爷貌合神离,两个人一年到头说的话都是有数的,别人不清楚,但贴身服侍的易妈妈却心知肚明。
自家小姐这些年的日子也实在太苦了一些。可就算这样,她还心心念念惦记着闵家,丝毫没有怪罪当初将她推进火坑的娘家。
虽然闵老夫人和唐氏的性格南辕北辙没什么相同的地方,但易妈妈知道闵老夫人觉得唐氏可怜,在她身上看到了同病相怜的味道,因此向来不管闲事的闵老夫人才愿意出手提点唐氏一两句。不过易妈妈觉得唐氏那个人稀里糊涂的,未必真能把闵老夫人的话听进去。
她轻轻叹了口气,向闵老夫人道,“依奴婢看,三少夫人的性格也实在太软弱了一些,就算您有心帮忙,可也得她自己立得起来才行。您能做到这一步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之后她再有什么事儿,您还是不要插手了。”
闵老夫人听着没有说话。
易妈妈接着道,“要我说二房的手段也太狠了一些,连一点退路都不给留,唐氏毕竟是白家的媳妇,用这种手段来害人,他就不怕偷鸡不成蚀把米,再把白家的声望搭进去啊?他们一样是白家的人,一荣俱荣一辱俱辱,难道白家丢人现眼了,他们还能摘干净了自己不成?”
“你也别这么早下定论。”闵老夫人慢悠悠地边走边道,“这件事儿究竟是不是二房做得还不一定呢……”
易妈妈意外地道,“可除了二房,这当口谁还有工夫算计这些?怎么看最得利的都是他们了。”
说话间来到前厅,闵老夫人迈着轻盈的步子走了进去,她笑着道,“就因为如此,我就更不相信二房会在这个时候做这种事了。你都知道此事一出,所有人都会怀疑到二房的头上,难道他们自己不知道吗?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对二房有什么好处?他们就算要做,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用这种手段行事,岂不是太惹眼了一些?”
易妈妈听着一阵糊涂,“要不是二房的话,又会是谁呢?”
“那就不好说了。”闵老夫人在椅子上坐下了,眼神中透着几分疲惫,她轻声道,“长房、外三房……甚至是老太爷自己,都有可能。”
“老……老太爷?”易妈妈显然被闵老夫人的话吓到了,她震惊不已地捂住嘴巴,谨慎地说道,“老夫人,这话可不能随便说啊!要是传到老太爷的耳朵里,还不知道要怎么误会您呢。”
闵老夫人听了不太在意地笑了笑,“你以为事到如今我还在乎他误会不误会啊?他爱怎么想是他的事情,我可理会不了那么多。再说了,唐氏这件事儿布置得如此精密,人证物证皆在,让唐氏有苦难言。我仔细想了想,能安排得如此面面俱到又不为人察觉,除了他之外家里还有几个人能做到?有这样的心智和能力,让我不得不想到他。毕竟他的那些下作手段,我可是亲身领教过的。”
闵老夫人最后的几句话听着淡然,却透着几股绝望的悲哀。易妈妈眼圈一红,也替闵老夫人觉得委屈。
闵老夫人却点到为止,不想多谈。她轻轻叹了口气,“这件事儿我能帮的已经都帮了,接下来就看唐氏自己怎么选择了。不过无论走哪条路,之后都必定艰难坎坷不会特别顺利,只希望老天可怜她,能让她过得轻松一些吧。”
易妈妈点了点头。
闵老夫人吩咐她去沏一壶热茶来,易妈妈立刻便忙活了起来。
而出了栖子堂的唐氏却由吴妈扶着,快步艰难地向自己的院子走去。
雨虽然停了,但夜风凄冷,迎面吹打在身上,瞬间便透过了衣裳,让人不自觉地打着寒战。唐氏往吴妈的身上贴了贴,两个人颤颤巍巍地走出二门,只见那两个追随上来的下人正等在路边,见到唐氏和吴妈回来,两个人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唐氏没心思搭理他们,只想赶紧回到自己的房间去。她和吴妈快步回到院子,白老太爷派来守着门口的人也没有为难她们,直接将他们放了进去。
可一踏进这冰冷黑暗的院落,唐氏便心底一凉。和刚刚闵老夫人温暖自在的院子相比,此刻自己就像跌进了地狱里。
吴妈小心翼翼地扶着唐氏进了房间,又要忙着去点灯。
黑暗中的唐氏忽然叫住她,“别忙了,你坐下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吴妈闻声赶忙走了过来。
唐氏让她搬了凳子坐下,这才把闵老夫人刚刚劝自己的话向吴妈重复了一遍。吴妈听后差点儿直接从凳子上摔下去,“夫……夫人……”她吓得连话都说不全了,“老夫人怎么会让您这个时候回杭州呢?”
唐氏低着头没有做声。
吴妈紧张地问道,“夫人,您自己是怎么想的?”
“我还能怎么想?”唐氏无奈地抬起头,直直地望向吴妈,“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选择的权利吗?老夫人说的句句在理,想要治哥和肚子里的孩子平安就要离开白家,就算硬挺在这里,以我的能力,根本护不了两个孩子的周全。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要是算计我的人一招不成,再对治哥下手怎么办?”
吴妈也知道唐氏的秉性脾气,难怪当初唐老夫人说什么都不赞成这门婚事。以唐氏的能力,的确不适合生活在深宅大院鼎世豪门之中。
吴妈道,“可白老太爷会放小少爷跟我们一起走吗?”毕竟白老太爷平日里待治哥就像自己的眼珠一样,宠爱得不得了,他怎么可能放任自己的孙子跟着唐氏去杭州唐家生活呢?那不等于扒了他一层皮吗?
可如果把治哥留在白家,唐氏就算回了娘家还能过日子吗?
吴妈觉得唐氏这个念头太天真了。她是白家妇,能不能走出白家的大门,可不是能由她自己做主的,还要看白老太爷点不点头,要是他不答应,唐氏就是死也得死在白家的内院里。
唐氏自己何尝不清楚眼前进退两难的局面。
可为了孩子们,她就算是拼也要拼出一条路来。
唐氏冷静地说道,“不管他答不答应,治哥都要跟我走一起走。你趁着这会儿没有外人,赶紧把元裴留下的财物和我的陪嫁全部都整理出来,封箱存好。白家家大业大,肯定不会觊觎我这点儿微末的嫁妆,如果真要回杭州的话,这些东西我肯定都要带走。”
吴妈点了点头。
唐氏继续吩咐道,“你务必要仔细留心,一样都不要遗落,这可是将来治哥读书上学的本钱。”
吴妈连夜便开始翻箱倒柜地收拾起来。
唐氏消消停停的躺了几天,事情发生第四天时,白老太爷派了身边的妈妈过来请她去祠堂问话。那妈妈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说话却相当的客气。唐氏听说要去祠堂,就知道事情也该有个结果了。她换了套衣服,面容平静地由吴妈扶着去了白家祠堂。
第二百一十五章·祠堂
唐氏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也就没有了先前的慌乱无主。她淡定的迈着步子,神色出奇地轻松平静。仿佛去的不是祠堂,而是平日里出去串门走亲戚一般。
前头领路的妈妈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时不时地回头瞥上几眼,既震惊又意外,似乎完全没想到温柔软弱的唐氏还有这样的一面。
她顿时收起小觑之心,眼珠飞快地旋转着。
白家世居上海,家族中兴,祠堂自然也远比小门小户的人家恢弘气派。祠堂单僻了一个院子,有老成持重上了年纪的下人在这里当值,每日供奉香火,清扫庭院,做起事情来非常的尽心。祠堂取名辉懿堂,是个三进的院落。正房宗祠内供奉着家族祖宗的牌位,平日里只有男人可以进出。女子则只有嫁进白家认祖归亲的时候或是出嫁时可以来拜别祖宗。东西两侧修了几间厢房,有的放置东西,有的安置下人,另有一间是平日里爷们们说话商讨事情的地方。东侧最大的一间厢房是家族议事时的地方,装修考究古色古香,处处透着严肃沉重的气息。此刻厢房内已经坐满了人,除了长房大太太要照顾生了病的儿子之外,二房和外三房的人早就到了。而且每个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各怀心事地静静等候着。
白老太爷坐在正首的椅子上,脸上的表情高深莫测,看不出喜怒。另一侧的闵老夫人则更是风轻云淡,摆明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模样。
人群里最着急的莫过于则大太太了,她和唐氏关系交好,平日走动得很勤快。外三房向来为内房忌惮,尤其是近几年内三房人才凋零,而外三房不但有白元则这样能干口碑又好的人,还有白元恒那种默默无声闷头做事的人。因此白老太爷对外三房的人表面亲近,实则打压制衡,手段层出不穷。外三房近些年的日子越发艰难,则大太太最初和唐氏走动,也是为了有机会能在白元裴面前说几句话。不过和唐氏相处几次之后,则大太太立刻就喜欢上了柔柔弱弱没什么心机的唐氏,过去那点儿利用的心思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真心实意地拿她当妯娌亲近。
否则以白元裴的聪明才智,怎么可能让她接触到自己的妻子。
则大太太这会儿正站在靠近门口的位置上紧张张望着,远远地见到人影过来,便立刻迈出门迎了上去。
白元则见妻子这副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唐氏远远见到则大太太风风火火地跑过来,心中无比感激。这会儿自己就像只过街老鼠一样,只怕没人愿意搅和到自己的身边来,唯恐沾到一身的泥。没想到则大太太却和过去一样,热心又爽快,丝毫不介意自己的污名。她快步跑到唐氏的身边,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地打量了一圈,见唐氏气色虽然不错,但人却瘦了整整一圈。
则大太太心疼得眼圈都红了,“我给你送的燕窝你吃了没有,怎么人瘦成这样?不管遇到什么事儿,你可得记着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呢。你就算再怎么难受,也不能把他给忘了,不然他怎么受得了?”
唐氏点了点头,“我这些天已经好多了,勉强能吃下饭了。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坚持下去,不会有事的。”
则大太太满意地笑了笑,趁着那妈妈在前领路的间隙,悄声在唐氏耳边道,“想好退路了吗?”
既没有问前因后果,也没有问事态发展,似乎唯一关心的便是唐氏之后要怎么做了。
“发生了这种事情,无论出于什么目的,我都不可能再赖在白家生活了,我准备回娘家去。”唐氏没有和则大太太藏心眼,把自己的打算如实说了出来。
则大太太却一点儿没有吃惊的表情,反而还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你和元则想到了一起去,昨晚上我们接到这头送去的消息,元则就说今日开了祠堂,事情只怕就要有个定论了。他还说眼下你最好的退路便是唐家,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想到这一层,还让我找机会劝劝你呢。既然你都想清楚了,我也就不多说了。退一步海阔天空,只要你能把治哥抚养成人,等他成年后自然要回到白家来继承三房的家业,到时候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跟着一起回来了,且忍一时之气,再图后报吧。”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走到东厢房的大门口,则大太太亲自扶着唐氏走了进去。吴妈作为仆人,就只能在门口等着,不过她放心不下唐氏,支着耳朵努力地听着里面说的话。
长房大太太没有来,二房的白元德和二太太蔡氏两个人挤在一起不知低声商议着什么,见唐氏进来,他们一个表情漠然,一个则眼带鄙夷,只扫了唐氏一眼便避开了视线。外三房中二房当家人白元恒向来沉默寡言,他的妻子常氏也不是一个擅长打交道的主,被请到祠堂来已经紧张得不行,低着头摆弄着手里的帕子,根本就不敢和唐氏抬头对视。白元恒的弟弟白元明还没有成亲,坐在哥哥的右侧,事不关己地出神。三房的独枝白元宥身子不好,病恹恹的脸色十分难看,他的妻子崔氏又是个没什么主见的人,只顾着照顾丈夫,又是端茶又是倒水,根本没心思顾及其他的。
外三房长房的白元则正和则大太太交换着眼神,在得到则大太太的点头示意后,他明显松了口气,再看唐氏的时候,眼神里便多了几分赞赏。白元则下头还有两个弟弟,大弟弟白元宏已经成亲,妻子冯氏才怀了身孕,正是吃什么吐什么的时候。因为都清楚今日开祠堂所为何事,白元宏觉得不是什么光彩的好事,没有让冯氏跟来,让她留在家里安心养胎。小弟弟白元智则还没有成家,坐在最后面的位置上一直盯着唐氏打量。
唐氏静静地站在中央,不卑不亢地看着白老太爷,等着他开口训话。
过了片刻,白老太爷才面色平静地开了口,“想必大家也都知道家里出了不光彩的事,人证物证俱在,是万万也不能抵赖的。我仔细地审问了一遍,也把唐氏叫过去对峙,她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今日把大家请来,就是要商议一下该如何处置唐氏……”
他的话还没说完,则大太太就不满地抢着道,“老太爷,话可不是这样说的。唐氏是什么性格,大家都是能看到的,就算打死我也不信她会做出这种不知廉耻的事情。这里头肯定有什么冤情,您不能听信别人的一面之词就定了她的罪,您就算不在乎她的名声,也要为治哥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考虑考虑吧。”
白老太爷还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抢过话,他顿时脸色不悦,仿佛罩了一层寒霜般瞪了则大太太一眼,又冲白元则道,“这是谁家的规矩?长辈话还没有说完,她就先嚷嚷起来?传出去成什么体统?元则,你平日都在忙些什么,也不知道管一管,小心后院失火殃及家门。”
白元则被点了名,不情不愿地站了起身,“大伯父教训的是,回头我一定抽出时间好好和她说道说道。她是个直肠子,有什么说什么心里藏不住话。不过……”他话锋一转,帮唐氏说起话来,“这几天事情被传得沸沸扬扬,我们派人过来问也都被门房的人堵了回去,究竟事情的来龙去脉如何,我们全是从旁人那里听来的,就怕是以讹传讹夸大其词,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得请大伯父说明白才行。白家立家百年,还从来没出过这样的事情,咱们作为后人不能光宗耀祖已经是不孝至极,怎么能让家族蒙羞呢?可事情也得查个水落石出才行,不然冤枉了好人,岂不是让恶人在背地里偷笑吗?”
他说最后几句话的时候,视线轻飘飘地落在了二房白元德的身上。
白元德被他看得浑身都不舒服,心虚地避了过去。
第二百一十六章·争吵
白老太爷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一直坐在白元德身旁的蔡二太太却是直接跳了起来,指着白元则叫道,“你说话就说话,往我们这边看什么?我们二房可从来都是正儿巴经过日子的,你们别一有脏水就往我们身上泼,就算是欺负老实人也不是这么欺负的。再说了……”蔡二太太说着不屑地扫了唐氏一眼,“谁拿着刀架在脖子上逼她了不成?她自己不知廉耻跟一个管事私通,你们往我们二房使什么眼色?别以为我猜不到你们外三房的心思,想要借此机会把二房打倒了,你们好趁机起势是不是?呸,别做梦了!我们行得端坐得正,什么都不怕,你就是告到天王老子那里也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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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二太太是白家出了名的泼辣货,说起话来尖酸刻薄,什么难听说什么,除了白老太爷之外没一个人放在眼里。白元德是个色欲熏心的人物,姨太太娶了四五房,可这些人加在一起也不是蔡二太太一个人的对手,无论是多么厉害的人物,只要跟蔡二太太过招两三个回合,必保会温顺得像个小鸡仔一样,见了她低声下气的大气都不敢喘。白元德的院子虽然人口多,但因为有蔡二太太这号人物在,从来没有出过一点儿乱子,也是不得不让人佩服她的手段。
她这一番话说得白元则神色尴尬,都不知道该怎么接口了。
则大太太可不怵她,见她这样说自己的丈夫,立刻向前迈了一步,大声道,“二嫂,话可不是这样说的。唐氏的事儿明眼人都能看出是什么情况,你这么激动地跳出来,该不会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吧?这满屋子的人我们挨个看了遍也没人像你这样气急败坏的,怎么着?做了亏心事怕别人看啊?”
蔡二太太很早之前便瞧不起则大太太,觉得她出身低贱,行事又总是一副风风火火唯我独行的样子,不过是碍着妯娌间的面子,两个人又没什么来往不打交道,所以一直没机会收拾她而已。听到她自己站出来往枪口上撞,蔡二太太便毫不客气地冷笑道,“明眼人?怎么着,你的意思是说但凡觉得唐氏没被人冤枉的人眼睛都是瞎的不成?刚刚公公已经说了,他仔细调查过了,手里有确凿的证据,你这不是明晃晃地打他的脸质疑他的话吗?我告诉你,白家现在还是我公公当家掌事,他又向来是个行事谨慎的人,若不是有了真凭实据,这种事情敢拿到宗祠来说吗?早知道你们外三房各怀鬼胎不服气,这会儿狐狸尾巴总算露出来了吧。”
一番话说得非常厉害,直击人心。
白家如今表面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内外三房的关系错综复杂,已到了水火不容的阶段。内三房想要牵制外三房,外三房则想趁机做大做强,甚至是脱离内三房的掌控。在这样如履薄冰的局面下,白老太爷疑心最重,唯恐外三房脱离自己的掌控,到时候白家的局面就会彻底地发生改变。到时候内三房没有支应门庭的强人,只会受制于外三房,那这些年自己的苦心经营谋略,岂不是全都便宜了外人?
白老太爷说什么都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蔡二太太话一说完,便偷偷地瞄向白老太爷,果然见到他脸色一暗,眼神也变得异常锋利。
则大太太可不理会这些,她不管不顾地叫道,“二嫂您这可真是站在河边看水涨,站着说话不腰疼啊。动不动就把大帽子扣下来,这谁接得下来?咱们说唐氏就说唐氏,你扯到内外三房做什么?怎么,隔岸观火还不够,你是不是还要来一招翁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啊?”
白元则看着妻子牙尖嘴利的样子,心中忍不住偷笑。平日里也没见她这么大的能耐,居然和二嫂对上阵,却毫不怯场,甚至过了两轮了还没有一点儿败势。
白元则不禁对她刮目相看。
蔡二太太一听,表情顺便变得无比难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唐氏做出了这种事情,是我们二房唆使的吗?”她话锋一转,冷笑着道,“谁不知道你和唐氏平日里关系最好,走动得也勤快,这件事儿说不定你早就知道了,难怪听到之后一点儿也不觉得惊讶呢。何况这世上的关系从来都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俗话说鱼找鱼虾找虾,乌龟找个大王八。唐氏不是好人,你也未必是什么好鸟。看你一天闲不住的样子,东门出西门进的,元则头顶上有没有绿帽子,那都难说。”
这话就颇为难听了。
则大太太没想到她会如此无耻,这么空口白牙的就侮辱人的尊严和清白。她气的一怔,一时间忘了还嘴,指着蔡二太太满脸的震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白元则皱着眉头站起身道,“二嫂,你自己也是女子,应该知道清白对女子来说是何等重要,这样随意地无端抹黑别人,要是再拿不出真凭实据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还是说你们二房向来都是如此,说话从来都是凭心情定夺,根本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谁知蔡二太太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不屑地说道,“怎么?许你们无端抹黑我们二房,就不许我们说话了?天下可没有这样的道理,你们是不是也太跋扈了一些?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我说也就说了,你能把我怎么样?”居然当众撒起泼来。
白元则也不是软弱的性格,火爆脾气一上来,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他听了蔡二太太的话后,整张脸憋得通红,显然是气得不轻。
白元则的弟弟白元智年轻气盛,见哥哥受了气,立刻冷笑着说道,“什么话都被二嫂你给说完了,我们还能说什么?既然我们说什么都是错的,以后这种重要的场合就别叫我们来了,如今内三房就剩了二房这一支,你们做主就行了。定下来什么事只要通知我们一声,反正我们外三房也没什么话语权,说什么做什么你们都看不上。”
这几句话就说得十分聪明了,一下子就把外三房抱成了团,好像在内房这里受了多大的气一般。
白老太爷心中一动,看白元智的眼神变得异常犀利。
而外三房的几个人则脸色都有些不快,甚至带着几分轻视。除了病秧子白元宥之外,其他几个人都有些厌倦,似乎随时都准备告辞离开的样子。
白老太爷暗叫不好。
内房现在只有二房白元德一个人,真要是和外三房关系处理不当的话,就算他继承了家业也很难掌控白家庞大的局面,何况他本身又不是个很有能力的人。在白元德能够独当一面之前,他和外三房的关系必须要维持现状,哪怕仅仅是表面和谐也聊胜于无。
则大太太看着小叔子一副懒洋洋的模样,但说出来的话却像是淬了毒的刀子似的。她心中暗笑,难怪婆婆最疼爱这个年纪最小的小叔子,他这反应也的确是快,让人不得不爱。
蔡二太太咬了咬牙,饶是她伶牙俐齿泼辣厉害,但好虎架不住一群狼,她一个人怎么可能是这些大男人的对手?而自己的丈夫白元德却是个扶不起的阿斗,眼见着自己处于下风,他却低眉顺眼得像是没听到一般,真是没半点儿丈夫的样子。
蔡二太太气得胸口疼,她正准备说些什么,就听白老太爷一声厉吼,“都给我住嘴!家族祠堂之中,谁许你们你一句他一句的?你们当这里是菜园子不成?”
第二百一十七章·反驳
蔡二太太心知肚明,清楚公公这是准备跳出来维持局面了,她索性不再强硬,反而故作委屈地抽泣起来,“公公,您可要为元德做主啊!他是您的亲生骨肉,什么脾气您是最清楚不过的了。平日里老实巴交任人欺负,锥子都扎不出一个响来,就是被人误会也不会开口辩驳。现在外三房的人都觉得唐氏的事儿跟我们有关系,我们百口莫辩,求您给我们一个清白,不然我们二房的人就没法活了。”
白老太爷冷冰冰地扫了她一眼,“你先坐回去,没问到你话的时候就给我消停一会儿。唐氏这件事儿自有我做主,什么时候轮到你们七嘴八舌的瞎出主意了?至于你二房是不是清白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那么着急辩白做什么?”
蔡二太太听他的话模棱两可的,明显是对二房还有疑虑。她想了想,还准备解释,却被白元德轻轻拉了一把。
蔡二太太只好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白老太爷淡淡地扫了坐在一侧的闵老夫人,只见她面容沉静,事不关己地摆弄着手里帕子。白老太爷一见到她这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就觉得有气,他索性问道,“夫人,你对这件事儿有什么看法?”
“我是个养在家里吃白饭的人,能有什么看法,一切由您做主就是了。”闵老夫人想也没想地回了一句,表情平淡得就像是来看戏的。
白老太爷一口气堵在胸口,气得差点当场咳嗽起来。这人居然当着晚辈如此不给自己情面,那么自己是不是以后也不用顾及她的脸面了?
白老太爷额头上青筋直起,转头瞪向了唐氏,“因为你的事把家里闹腾成了这样,你还有什么话说?”
唐氏宠辱不惊地听着他们吵了半天,终于见白老太爷点了自己的名。她闻声也没有下跪,而是笔直如松地站在原地,淡定自若地说道,“是非公道自在人心,我没有做过的事情,就算酷刑加身也不能承认。这件事儿我是被人冤枉的,我不认识那个叫宋孚的人,更不可能跟他有任何往来。至于所谓的人证物证,也全都是有心人算计的结果而已。只怪我粗心大意,过去一直没有留心,如今事情走到这个地步,我百口莫辩。但假的永远都真不了,事情早晚都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我只盼望着在那一天到来之前,算计我的人日日寝食难安,如芒在背,一天也过不消停。”
唐氏不是厉害的性格,虽然恨极了那个在幕后操纵布置这一切的人,但说出来的诅咒却轻飘飘的没什么威慑力。就算这样,还是唐氏想了又想才琢磨出来的。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清亮的眼神在屋内所有人的脸上逐一扫了一遍。
白老太爷眼有震惊,闵老夫人则是嘴角挂着一丝浅笑。白元德惊愕万分,蔡二太太却满脸不屑。外三房的人各有心思,每个人的表情都不一样。
白老太爷很快便恢复了之前的神色,他冷笑着道,“事到如今你居然还有脸为自己辩白?你既然不认识那个叫宋孚的人,你的贴身衣服怎么会在他的手里?他又怎么会将你们行苟且之事的日期记得清清楚楚?你这会儿才想起喊冤,是不是已经有点儿晚了?”
唐氏张口要解释,白老太爷疲惫地冲她挥了挥手,“知道你不会轻易承认,但事实摆在这里,由不得你蒙混。今天我把白家宗族的人都召集了过来,就是为了商议如何处置你,像你这样名节有损的女人,肯定不能留在白家继续生活了,但看在你是治哥的生母,肚子里又怀着孩子的份上,也不能定你的死罪……”
蔡二太太听了,小声嘀咕道,“肚子里的孩子?谁知道这孩子姓宋还是姓白?”
声音虽轻,但却恰好好处,刚好能让每个人都听得见。
则大太太听了之后,指着蔡二太太便骂了起来,“你说的还是人话吗?你也是人生父母养的,怎么能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亏你还是诗书礼教蔡家的女儿,简直连那市井妇孺还不如!”
蔡二太太毫不客气地回道,“她能做别人却说不得?哎哟哟,我却不知道,咱们的这位三少夫人有这么大的脸面,厉害得别人话都不说了。”
则大太太还要再说,白老太爷已经愤怒地拍桌而起,“够了!简直是放肆至极!谁给你们两个的脸面,敢在我面前你一句我一句地争执不休?我刚刚是怎么和你们说得来着?这可是白家的宗祠,什么时候轮到你们两个妇人在这里大放厥词了?给我滚出去,不然我就要请家法处置你们了!”
蔡二太太和则大太太都知道惹怒白老太爷的下场,两个人聪明的闭上了嘴,但看对方的眼神却充满了敌意。这梁子也算是正式结下来了,以后肯定不能善了。
白家的家主之位将来肯定要落在白元德的身上,到时候蔡二太太成了当家主母,手里的权利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想要为难则大太太还是很简单的。唐氏担心一心为自己考虑的则大太太吃亏,连忙说道,“你们都不用为我的事情争执了。我虽然出自小门小户,但也是白元裴八抬大轿娶回到家里来,认过祖宗叩过宗亲的人。在白家的后院里被人这样算计,又被自己的公公一口一个‘**’的叫着,我再厚的脸皮也没办法继续留在白家生活,我已经收拾好了东西,正准备跟长辈们辞行,这就启程回杭州娘家生活。”
一番话说得果断又干脆,让在场的众人全都一愣。
白老太爷眯着眼睛打量唐氏,似乎没想到她有这样的气魄和胆识,微微震惊后立刻便看了一旁的闵老夫人一眼。这事儿不用别人说,他都知道肯定是闵氏出的主意,只是令他意外的是一向明哲保身什么都不插手的闵氏居然愿意替唐氏出头,难道两人之间还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白元则则暗暗点头。早前有小道消息传出来的时候,他就觉得唐氏未来在白家的日子会举步维艰,最好的退路便是回杭州娘家。到时候有母亲和兄长照顾,一定可以平安诞下孩子,如果治哥争气的话,早晚都会回白家来继承三房白元裴下头的产业。他作为儿子,肯定会一心帮助母亲查明真相,还唐氏一个清白的。可让他担心的是白老太爷不会放白修治跟唐氏一起走,说不定会留在身边亲自教养,到时候唐氏牵挂儿子,就算在娘家也过不好日子,永远都要受制于白家。
他一时间也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
蔡二太太看唐氏的眼神闪过一抹寒意,她冷冷一笑,忘了先前白老太爷的交代,自顾着说道,“弟妹,你这想法是不是也太异想天开了一些?做了这种丑事,你拍拍屁股走人,把这臭名声留给我们,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儿?”
唐氏平静地望着她,脸上连一丝多余的表情都没有,“我没做过你说的那种丑事,自然可以坦坦荡荡地走出白家的大门,怎么能说是异想天开呢?你要真觉得这是好事儿,那我倒希望你们二房后院里天天都发生这样的好事儿。”
白老太爷沉默地注视着两人,一点儿阻止的意思也没有。
蔡二太太见状胆子又大了几分,直言道,“你说没做过就没做过,空口白牙的凭什么让人相信你?”
唐氏淡定地回道,“认真说起来,谁不是空口白牙?为什么你们就愿意相信宋孚的话,却没人相信我的话呢?如果宋孚拿着我贴身东西就算真凭实据的话,只要让我继续留在白家生活,五年之内说不定我能拿到你们每个人的贴身东西,大宅院里头人来人往,你们就敢保证自己可以万无一失吗?”
第二百一十八章·意外
唐氏这一番话说得斩钉截铁,听到的人俱是一愣。
则大太太怎么也没想到唐氏是个这样会说话的人,听得眼睛都亮了几分。
就连一直出神的闵老夫人听后,也忍不住抬头向唐氏看来,眼神里带着几分不可置信与淡淡的惊喜。
蔡二太太万万没想到平日里羊羔一样只会跟在白元裴身后咩咩叫的唐氏居然会反驳自己的话,她顿时神情一凛,像是被侵犯了领地的动物一般,言辞瞬间更加锋利了,“你这明显是避重就轻转移话题!按你这么说,那宋孚也好生奇怪,他这个不冤枉那个不冤枉,怎么就单单冤枉你三少夫人?是你比旁人多生了双眼睛还是多长了张嘴,你就这么出奇,让他在这么多人里就选中了你?这可真是天大的缘分呢,说出去谁会信?你可不要把别人都当傻子看。”
则大太太听了,毫不客气地说道,“二嫂要是觉得可惜,让宋孚也选一选你,岂不是好?”
蔡二太太立刻竖起了眉头,咬牙切齿地说道,“怎么着,她败坏门风惹出这样的乱子来,我连话也不能说了?要么就别做,要做就做得人不知鬼不觉,这样给人抓出来,我们以后还要不要开门过日子了?知道的是她三房招猫逗狗乌烟瘴气,不知道的还以为白家的人都跟她一路货色呢。再说了,她一个当事人还没说话,你这个左护法倒是急着跳出来帮她辩白了?她是没有嘴还是怎么着,要你则大太太出面说话,还是你觉得白家内房的人都死绝了,需要你个外三房的人来拿主意?”
眼看着又要争执起来。
白老太爷冷眼旁观,脸上的表情出奇地难看。
则大太太正准备还嘴,却被唐氏一把拉住了,她淡淡地说道,“现如今说这些已经没用了,大家各执一词,争执下去永远也没个结果。只是白家想定我的罪也没那么简单,要是老太爷真觉得我是那种恬不知耻的女人,做了伤风败俗有辱门风的事情,大可执行家法处置,只是要想让人信服,就得拿出让我无话可说的证据出来。毕竟没有捉奸在床,单靠宋孚的一番话和几样贴身东西却还不够。要是那几样贴身东西也能算作实证的话,就请老太爷下令彻查,不但我院子里的下人要追查个遍,就连近来出入我院子的人也都要查,只要下足了功夫,我不怕找不到幕后那只黑手!”
可这样一来的话,不但兴师动众不说,还会引起更多的麻烦。俗话说拔出萝卜带着泥,大宅院里蝇营狗苟的事情多了去了,要是真一样一样追查起来,白家内部可能会引起一阵骚乱,到时候可就不是处置唐氏那么简单的事了。就是白老太爷也不敢大刀阔斧地动手,只能睁只眼闭只眼,求个表面的祥和太平。
唐氏这句话,可谓是说到了点子上。
闵老夫人欣喜地看着她,觉得自己的一番良苦用心总算没有白费,这个唐氏不但把自己的话全都听进去了,这些日子也没有继续自怨自艾,而是认真地想清楚了自己的处境,并且知道该如何破局了。
闵老夫人拿起茶杯,装作喝茶的样子往白老太爷的方向瞟了瞟,发现他脸色铁青,表情既震惊又意外,大概也没想到唐氏会当着白家所有人的面要求彻查此事。她这个要求也不算过分,何况事关自己的名节,就连白老太爷也不能随便拒绝。
这个唐氏,果然没有让自己失望。
不过也是这些人逼得太狠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是一个做了母亲的人!
闵老夫人老神自在,心情都愉悦了几分。
这就叫牵一发而动全身,白老太爷就算笃定唐氏和宋孚通奸,也不敢在这时候下令清查,否则还不知道有多少乱子在后头等着呢。
何况闵老夫人心里清楚,白老太爷也未必真就那么笃定,否则唐氏还有命活到现在吗?说不定早就被他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理掉了。唐氏这一番话,其实已经反客为主,把白老太爷逼到了绝境上去。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非常地为难。
白老太爷面色不善,眼神阴鸷地盯着唐氏,似乎想直接将她看出个洞来。
蔡二太太则是一副见了鬼的神色,指着唐氏不客气地问道,“你这是破罐子破摔,非要搅和得家宅不宁才满意是不是?这些年自打你进门,大家都对你客客气气的,谁都不曾为难过你。你可倒好,是个喂不饱的白眼狼,做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你现在还嚷嚷起来了?你难道不嫌丢人?我要是你,这会儿早一头撞死了。你是离了汉子活不了还是怎么着,元裴对你还不够好吗?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不用在这儿装委屈扮可怜的,我们可不吃你这一套。只有你对不起白家的,没有白家对不起你的。你但凡有一点儿良心,这会儿也该认罪服法,居然还想抱着白家一起死,你是不是脑子糊涂了?”
唐氏听她提到白元裴,身子微微一颤,但马上就恢复如常,挺直了脊背迎上蔡二太太满是鄙夷的眼神。
眼见着蔡二太太的话越来越难听,则大太太恨不得冲上去撕了她的臭嘴。
先前还见不得蔡二太太与则大太太争吵的白老太爷这一次却出奇地安静,并没有出声。蔡二太太见状立刻会意,知道白老太爷这是有意让自己和唐氏打擂台。虽然蔡二太太也瞧不上白老太爷这副坐山观虎斗的模样,但让她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看唐氏瞎折腾,她只怕会被自己给气死。于是她立刻像是有了主心骨一般,腰板挺得更直,就等着唐氏开口说话,自己好见招拆招随时准备羞辱她了。
谁知唐氏压根就没有想过要和她对阵,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之后,便直接冲着白老太爷道,“您要定我的罪容易,如今我孤身一人,身边没有丈夫支持,膝下的孩子年纪又小什么都不懂,话还不是你们怎么说怎么算吗?不过让我承认自己没有做过的事情,我就是死也做不到。要么您下令彻查,要么放我回唐家,这两条路您若是都不答应,我就只有死路一条。您是遇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心中自有计较,一切都听您的吩咐就是了。”
白老太爷没想到唐氏还有这样的一面,居然能将自己逼到这个境地上来。
不过要是她觉得这件事儿能被几句话就轻易解决,那可就太天真了。
白老太爷轻轻叹了口气,脸色已不如之前那般严厉,“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这件事儿我听谁的都不是。若是下令彻查,整个家族都会受到影响,我是不可能这么做的。但若是逼你点头,只怕你也不服,这可真是让人难办了。”
蔡二太太眼珠转了转,“公公,这件事儿您可不能就这样算了,否则家里的人有样学样,以后还有太平的日子过吗?唐氏不守妇道,应该处以极刑,这事儿搁在以前可是要沉猪笼的。”
则大太太立刻道,“你说的这还是人话吗?她的肚子里可还怀着元裴的骨肉呢?”
“呸!”蔡二太太毫不客气地啐了她一口,“她做出这种淫贱之事,谁知道那孩子的亲爹是谁?元裴这会儿已经没了,当然是你们说什么是什么了。要我说这孩子就不能留下,不然出了混淆血脉的事情,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则大太太气得浑身发抖,觉得蔡二太太简直无耻到了极点。
第二百一十九章·蔡氏
蔡二太太还想再说,闵老夫人却难得地开了口,“老二媳妇,你自己也是做人母亲的,什么话当说什么话不当说,你自己心里也该有个谱才行。你这样胡言乱语信口雌黄,就不怕报应在你的孩子身上?”
蔡二太太一愣,虽然心里有些不忿,但面对闵老夫人的质问,到底没有敢当面反驳,只能顺从地低下头,“我……我一时心急,说话就有些不过脑子了。”
闵老夫人瞥了她一眼,有些不待见地说道,“元裴是得了急病去逝的,死之前唐氏就已经诊出喜脉来了。你脑子糊涂,元裴脑子也糊涂吗?自己的妻子哪天怀孕,你会比他更清楚?他都没说什么呢,你这会儿跳出来随意指责,到底是怕唐氏平安生下孩子将来和你们二房争家产,想要除之而后快,还是有其他的打算准备一网打尽,好给二房铺平了路啊?”
闵老夫人平日很少露面,就算逢年过节几个儿媳妇走过场去拜见的话,总共也说不上十句话就散了。蔡二太太自从嫁到白家之后,和闵老夫人打过的交道总共算起来也没有几次,因此她对闵老夫人的印象一直停留在不管闲事上,对她更谈不上有多敬重了。
没想到今天她二话不说就将这么一大顶帽子扣了下来,这谁受得了?
蔡二太太连忙辩驳道,“老夫人,您这话可有些严重了。明明是三房出了事儿,怎么人人都盯着我们二房不放?我们可一直行规蹈矩,院子里太平无事没出过一点儿问题。您这样说,难不成是觉得我们是那栽赃陷害唐氏的人?老夫人,您是家里的长辈,说话自然带着分量,我们这些做小辈的不敢和你争辩,自然是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就算受了委屈打碎了牙也要往肚子里吞,可您偏心也不能偏到这个程度,为了帮唐氏说话,就把脏水往我们身上泼啊?您是听谁说了什么,还是手里握着我们二房的证据,咱们明人面前不说假话,正好当着列祖列宗和家里人的面把话说开了,也免得你们一个个疑神疑鬼的怀疑我们二房。”
闵老夫人早就听说过蔡二太太嘴皮子的厉害,却也没想到会如此厉害,她闻声立刻道,“老二媳妇,你这就把话说严重了。正说着唐氏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又扯到你们二房上去了?你刚刚还说唐氏避重就轻转移话题,我看你这借题发挥的本领也不弱,是个好师傅带出来的!”
蔡二太太气得脸都要紫了,可对方是闵老夫人,是白老太爷名义上的夫妻,虽然只是个续弦,膝下又没有个一儿半女的撑腰,但毕竟身份摆在这里,蔡二太太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也不敢和她顶真,否则闵老夫人一句话就能给她定一个不孝的罪名,她以后哪还有脸出门行走啊!
蔡二太太咬了咬牙,“老夫人您是知道的,我是一根直肠子,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肚子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何况我是一门心思为白家考虑,没有老夫人您想得周到也是有的,儿媳妇哪里做得不对,您指点教训就是了,可千万别把这么重的帽子扣到我头上,儿媳妇人微言轻,怕是承担不起。”
她虽然语气委屈,但字里行间带着几分轻视,在场的人都能听出来她是变了法的挤兑闵老夫人弯弯绕绕心思多,不是个省油的灯。
闵老夫人微微一笑,“你的心意自然是好的,就是看事情的眼界太窄了。过去一直听说你们蔡家礼仪施教广受赞誉,你怎么也没跟家里好好学一学?从前咱们白家人丁多兴旺啊,但近几年却不似从前那般红火了。如今唐氏又怀了孩子,三房元裴虽然英年早逝,但下头总算还有香火继承家业开枝散叶,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你这个做伯母的,不一心一意为这孩子着想就算了,居然还有灭子的想法,你说这是一门心思为白家考虑,我看也未见得吧。”
蔡二太太被说中心事,讪讪地闭上了嘴。
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要说她心里没有别的想法,那是蒙人的。
蔡二太太当初还在娘家做女儿时,就是个掐尖冒头爱显摆的性格,等到了嫁人的年纪,就盼望着家里能给自己定一个高门显贵的亲事,最好远远超过自己上头的两个姐姐。等到白家上门来提亲相看的时候,即便没太瞧得上白元德那副色眯眯的模样,但听了白家的门第家世之后,她还是想也没想得答应了。出嫁之前她整日幻想盘算着嫁进白家成了当家主母之后,要怎样的威风八面,在自己的姐姐面前如何的耀武扬威……看谁还敢瞧不起自己。
可嫁到白家之后,蔡二太太才恍然大悟,敢情这一切都是自己的空想,现实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白元德是个脑子里除了女人没有其他念想的东西,在自己进门之前就已经收了两个通房丫头,其中一个甚至为他生了个女儿。蔡二太太前脚进门,白元德第二天就把她们两个扶正了,都做了姨太太。蔡二太太气得肺都要炸了,可嫁都嫁了她还能怎么办?只能一边用心笼络着白元德,一边变了法的折磨那两个姨太太出气。蔡二太太容貌也算出类拔萃,只是性格太过尖酸,眉宇间都带着几分冷漠刻薄,白元德也就刚成亲那段日子和她腻乎了一阵子,家里的两个姨太太也像左手摸右手一般毫无新鲜感,白元德一头扎进了新的温柔乡,蔡二太太找都找不到人。
蔡二太太恨得牙根痒痒,觉得自己当初就是瞎了眼,不然怎么千挑万选的嫁了这么一个草包。白元德这家伙要不是命好托生在白家,能不能活到现在都是两说,指不定小时候就给父母乱棍打死了。
好在她很快便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并顺利地诞下了一个儿子。蔡二太太把心思都放在了儿子上,一心想将他培养成才,最好一鸣惊人,比白家所有的孩子都强。有了儿子,蔡二太太也不怎么关心白元德,他更像是脱缰了的野马一般,一年之间就又娶了三房姨太太。
几个姨太太起初都有些念头,以为嫁进了白家,就能一步登天飞上枝头做凤凰,甚至对蔡二太太的正妻位置也动了心思。可惜三五个回合下来,一个个被击得丢盔卸甲,只能俯首称臣。在蔡二太太跟前儿捏肩揉腿,大气都不敢喘。指望白元德为自己说话,可他是个滥情的根子,新鲜劲儿一过,他就连影子也不见了。蔡二太太对他心知肚明,家里娶进来的是这些,外头花钱包养着的还不知有多少呢。
要是跟他置气,再好的身子怕是也要气死了。好在白家家大业大钱也多,他怎么败也败不光,蔡二太太才懒得跟他一般见识。
白元德虽然不争气,但好在命里沾福,上头长房的大哥在蔡二太太嫁进门之前就死了,留下的遗腹子又是个病秧子,断一天的药都跟要他的小命一般,等闲连门都不出,白老太爷怕是都快要忘记自己还这么个长孙了。长房是立不起来的,那么按照家族规矩,将来白老太爷一走,这偌大的家业肯定要落在白元德手里,就算白元德是扶不上墙的烂泥,但下面还有儿子呢。
蔡二太太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儿子将来能成为白家的家主,兴奋的觉都不想睡了。
可偏偏事与愿违,长房大老爷一死,白老太爷就把三房的白元裴带在了身边,一心一意地教导他,明眼人谁看不出来他这是要越过二房,把家业传到三房去。
蔡二太太听说之后,吓得差点儿当场背过气去。她连忙找来白元德,让他去白老太爷面前露露脸,这么大的家业怎么也不能轻轻松松地交到白元裴手里。
可白元德自小就不受白老太爷待见,每次见面不是指责就是教训,弄得白元德一见自己的父亲就像老鼠见了猫似的,话都不敢大声说。他一听是去见白老太爷,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可转身就去了在外面包着的小戏子家里,根本没将蔡二太太的话放在眼里。
蔡二太太倒是有心,可每次见了白老太爷,还没等说明来意,就被白老太爷三两句话打发了。
老太爷分明就是故意的!
蔡二太太为此还生了一场大病,差点儿直接死过去。
第二百二十章·转机
眼见着到了嘴边的鸭子居然自己飞走了,蔡二太太不可能不心急,只是就算她蹦跶得再欢,只要白老太爷不点头,她就是蹿上天也还得老老实实地落下来。要是蹦跶得太过惹得白老太爷不高兴,他老人家还要把白元德叫过去敲打一番,甚至暗中克扣每月应给白元德的花销。白元德又不敢和父亲争执,只能跑回家和蔡二太太发火。别人没了钱省一省也就是了,可他不行啊!
外头还花钱养着那么多外室,吃喝一断顿,她们还不得闹上天啊。
蔡二太太见白元德在白老太爷那里受了气,转过身来和自己寻晦气,气得咬牙切齿,当场就和白元德吵了起来。白元德哪里是她的对手,被杀得片甲不留落荒而逃。
慢慢地蔡二太太也想明白了,如今白家当家人是白老太爷,自己就算再怎么折腾也终究像那孙猴子似的逃不出如来佛祖的五指山。白家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的事情都要他点头才行,别人根本插不上话。自古以来家业都是传嫡传长,就算长房大老爷短命,人家下头还撇下了一个儿子呢。按道理白老太爷应该把家业传给长房,可他却偏偏要传给白元裴,长房的人连个‘不’字都不敢说,打碎了牙都得和血吞。二房夹在中间,既不是长也不是白老太爷心尖上的爱,人家长房都不敢诉委屈,他们就更不用想了。
要怪就怪她当初被猪油蒙住了眼,只看到白家家世门第,没看清楚白元德就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干啥啥不行,一天到晚只知道往女人堆里钻,也难怪白老太爷不待见他。
蔡二太太心灰意冷,大概是真觉得这家主之位和二房相距太远,后来便渐渐消停了下来,也不怎么闹腾,安心培养起了自己的儿子。只盼望他能争气一些,将来长大了能和三房分庭抗礼,起码能从他们的嘴里抠出一些属于二房的利益回来。
至于白元德,蔡二太太早就不指望了。何况蔡二太太见识过了白老太爷的手段,知道自己再这么继续下去也落不着好,回头真惹怒了白老太爷,他可是什么狠事都做得出来的,说不定为了帮三房把路铺平,会下手对付二房。到时候她就算想求饶也来不及了,还不如见好就收呢。
白老太爷见她终于安分了下来,对二房也不似从前那般提防小心,白元德的好日子又回来了,十天有八九天都是在外面过的。
可事情却忽然出现了转机!
白元裴居然在去往重庆巡查白家产业的路上得了急病死了,消息传到二房的时候,蔡二太太愣了半晌才逐渐有了些精神。她的贴身妈妈眼睛都比平日亮了几分,笑意盈盈地推了推蔡二太太的肩膀,“二太太,您这是怎么了?这可真是瞎猫撞上了死耗子,您的好日子总算来了。”
蔡二太太却是个聪明人,只欣喜了片刻就立刻冷静下来,抓着贴身妈妈的手问道,“怎么……怎么会呢?元裴的身子向来很好,怎么会突然得急病暴毙呢?是不是你听错了话,或者是传错了消息也说不定。”
“不会的,奴婢听得很清楚!”贴身妈妈语气异常坚定,“这件事儿事关您的利益,我怎么会听错呢?何况这种事情,要不是得了切实的死信,谁敢乱传呀。听说老太爷听闻消息后当场便晕了过去,家里已经请了穆老大夫过来了。”
穆大夫在上海几乎家喻户晓,他祖上七代都在北平紫禁城内做太医,医术精湛,听说有一位叔祖父还成了太后的身边红人,每隔三天就要过去请以此平安脉。穆家也因此颇受器重,锋芒毕露。不过随着朝廷倾覆,穆家也渐渐沉寂了下来。北平成为龙盘虎踞众多军阀争抢的地方,穆家觉得那里不太平又无处可去,最后拖了几层关系,跑到上海落脚扎根,开了医馆药房,凭借着祖上的余威和扎实了医术,很快便混出了名堂。上海滩的高门大户都成了他家的客人,尤其是大宅院里的老人,对他们十分信赖。穆家声名大噪,甚至有慕名而来的外地人求医问诊。穆家的当家人今年已有六十岁,手下除了几个儿子都学了医之外,还收了几个徒弟,如今往来于各个府中声名远播。而穆老大夫则只给几个身份特殊的老主顾看病,能请得动他出面的病人,大多非富即贵,是平常人惹都惹不起的厉害角色。
蔡二太太听了,浑身像是忽然泄了力气一般,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贴身妈妈见状吓了一跳,连忙安慰道,“二太太,您这是怎么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呀,您怎么好像被吓住了?”
“的确是好事。”蔡二太太抬头看着贴身妈妈,脸上没有丝毫的喜色,“可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有些不安。元裴那么好的身子骨,身边又跟着下人,怎么可能会突然就死了呢?”
贴身妈妈也有些想不通,“这谁知道,听说南方发了水患,路边死人的尸体都堆成了山。指不定是引发了瘟疫,三爷的命不好,刚好就给赶上了。那瘟疫可不是闹着玩的,谁沾上了都得丢半条命。这也是老天成全您呢,您赶紧收拾收拾,去老太爷那头瞧瞧吧。”
蔡二太太点了点头,六神无主地站起了身,平日里精明厉害的人这会儿却连先做什么后做什么都分不清了。她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紧张地说道,“我……我怎么总觉得这件事儿像是在做梦呢?你快掐我一下,给我点儿真实感。”
贴身妈妈笑道,“您这是被天上掉下来的好事儿给砸晕了,三爷一死,放眼整个白家也没人能跟二老爷争家业了。二太太,您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蔡二太太连连点头,“是啊是啊,我都已经认命了,没想到老天爷肯帮忙,这简直是天大的喜事。”
贴身妈妈忙劝道,“二太太,奴婢也跟着您高兴,不过三爷去世是大事,您就算心里高兴,脸上也不要表现出来。不然触了老太爷的逆鳞,肯定没咱们的好果子吃。”
蔡二太太不悦地白了她一眼,“你就放心吧,我难道是那不懂事的小孩子吗?还能连这个也不知道?”她想了想,又急忙问道,“二爷呢?家里出了事儿,肯定有用他的地方,赶紧让人把他找回来,这个时候不去老太爷跟前儿表现什么时候去?错过这样的好机会,回头哭都找不到调。这机会千载难逢,二房能不能掌权就看这一遭了,可别半路上出了什么岔子,再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贴身妈妈道,“怎么会呢?咱们家二爷虽然行事有些不着四六,但毕竟是老太爷的亲生骨肉。老话不是说子不教父之过妈?二爷被养成今天这样,老太爷也是有责任的。我就不信他不把家业传给自己的亲儿子呢,还能便宜了外三房的人不成?您也不是第一天和他打交道了,您看他像是那么大方的人吗?”
白老太爷当然不是!
非但如此,他对外三房的忌惮,明眼人都能看在眼里。
但贴身妈妈的话还是让蔡二太太心中一动,觉得白元德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或许真的就是白老太爷故意而为之。上有名正言顺的长房长子,下有聪明靠谱的三子,白元德夹在兄弟俩中间,要才学没才学要人品没人品,白老太爷能看上才有鬼呢。
蔡二太太换了套衣服,这才由贴身妈妈扶着去三房奔丧。
第二百二十一章·魔怔
白老太爷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在穆老大夫的针灸下很快便醒转过来。虽然痛失爱子,但他还是保持着应有的理智,立刻便有了主意。在病床前吩咐白元德和外三房的白元则、白元恒启程去重庆为白元裴收尸,家中这边则要向亲朋友好友以及远在北平的毅老太爷送信。
等白元裴的丧事料理完毕后,蔡二太太每天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白老太爷那头的消息,一点风吹草动都让她夜不能寐,一个安稳觉也睡不着。
白元德虽然是个不靠谱的主,但自幼长在白家,脑袋却一点儿都不糊涂的。他也知道眼下是最要紧的时候,因此门都不怎么出了,每天都待在屋内装模作样的读书写字,蔡二太太见他总算开了窍,顿时安心了不少。
可左等右盼,白元裴死后白老太爷不顾年迈的身体一直亲自理事,好像根本没有将白元德带在身边亲自指点栽培的打算。蔡二太太弄不清楚他心里到底怎么想的,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白元德就算再不好,可也是白家正儿巴经的二爷呀!难道白老太爷真要大义灭亲,宁可抬举外三房的人也不用他?
蔡二太太头都比平日大了几分。
贴身妈妈被她打发出去走动,时不时地带些消息回来。“听说老太爷把治哥收到了房里,一副打算亲自教养的样子,您说他该不会绕过二爷,直接把家业传给治哥吧?”
“不可能!”蔡二太太想也没想地说道,“治哥才多大年纪啊,何况就算要传给孙子辈,长房长孙的年纪比治哥还大呢,再说还有我们家的睿哥呢?怎么轮也轮不上他啊!再说了,大嫂出自山西名门,我们蔡家更是持身百年的望族,那唐氏除了一张狐媚子的模样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这孩子的外家至关重要,要是把家主之位传给治哥,白家的家底还不都给唐氏搬回唐家去啊。要是白家遇到什么难处,唐家有能力帮忙吗?老太爷是个精明人,他肯定不会这么做的。”
贴身妈妈忙道,“我得傻太太哟,您这是钻到死胡同里出不来了。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家里哪有您说话的地方,还不是老太爷一句话就能做主的事儿……”
蔡二太太一听,立刻跳起来道,“那可不对!要是公公真打算立治哥做家主,我们蔡家也不会答应的。我生出来的孩子是缺胳膊还是少腿,哪样比治哥差了?元德自己不争气,公公看不上他也就算了。可睿哥却打小就聪明伶俐,又懂事又听话,治哥怎么能跟他比?何况还有大嫂呢,就算大嫂肯忍气吞声,她娘家也未必会答应啊!”
贴身妈妈是跟了蔡二太太十几年的老人,听她这样说,只能讪讪一笑,没有接口。
二房的长子白修睿年纪比治哥大三岁,要说聪明伶俐也就罢了,可懂事听话那就差得远了。为人不但反复无常脾气暴躁,动不动就打骂下人,活脱脱一个混世魔王,二房的人都不愿意往他身边凑。偏偏蔡二太太不觉得,总以为自己的孩子比旁人更优秀,怎么看怎么顺眼。
听说三房的治哥小小的年纪就已经把《三字经》倒背如流,白老太爷喜欢的不得了,抱着他又亲又啃,直说他才思敏捷,将来肯定不简单。
蔡二太太哪里知道贴身妈妈心里的小九九,继续说道,“要是公公瞧不上元德,想把家业传给孙子,长房的长孙是第一个,我们家修睿就得是第二个,三房的治哥只能排在最后面。”蔡二太太的声音尤其尖锐,说到后来已是满脸通红。
贴身妈妈只能顺着她的话道,“没错没错。长房那位是个病秧子,能不能活到成年都是两说。只要他一死,咱们家睿哥就自然而然成为第一顺位了,那治哥又算什么东西,怎么能和睿哥相提并论呢?”
蔡二太太脸色大霁,满意地点了点头。可她自己心里也清楚,公公白老太爷的身子一向硬朗,加上常年服用顶尖的补品,再活个十年二十年完全不成问题。到那时治哥也长大了,谁知道那是怎样一副光景啊?到时候白老太爷做主让治哥接手家事,谁又敢说一个不字?何况这十几二十年中,可以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白老太爷要是有心,完全可以帮治哥把路铺好,亲自栽培不说,睿哥如果挡路,白老太爷也会毫不犹豫地将他踢走。到时候睿哥完全被边缘化,就算想要插手也是人微言轻,根本就插不上嘴。
蔡二太太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极大。
自己失意也就算了,反正大半辈子都这么过来了,当初白元裴在白老太爷的授意下开始接手家事时,二房可没少受他的气。今天账目有错,明天货物遗失……他总有各种借口让二房在白老太爷面前丢人。所以老太爷每次见了白元德和自己都没什么好脸色,除了教训还是教训。那治哥和他父亲一个骨子里刻出来的,难道以后自己的儿子也要看他的脸色行事,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吃饭吗?
蔡二太太的眼神里闪过一抹狠意。
想让白修睿接手家业只有一种可能——让治哥死!
反正他只是个小孩子,有个头疼脑热照顾不当很容易就夭折了。只要他一死,自己的儿子就可以光明正大的继承白家的产业,完成他父亲都做不到的丰功伟绩。
蔡二太太便和贴身妈妈交头接耳小声商议起来。
贴身妈妈闻声吓得脸色大变,惊魂未定地劝道,“太太,可使不得呀!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一旦有一丝错漏被人抓出把柄,那便是万劫不复的死罪,您可千万不能犯糊涂啊!”
何况杀害那么小的孩子简直天理难容,将来可是要下地狱的!
蔡二太太充耳不闻,自顾自地嘀咕道,“有什么糊涂不糊涂的,当初嫁到白家来,本身就是一桩糊涂事。你这么精明,当初怎么没提醒过我?白元德是指望不上的,我唯一的念头就是睿哥,一定要让他成为人上人,不能像我这样浑浑噩噩的受人欺凌。谁要是敢拦我儿子的路,我就是死也要拉着他一起垫背!”
贴身妈妈见她眼神中闪着凶光,吓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心里也清楚,蔡二太太这会儿已经魔怔了,只怕自己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贴身妈妈只好一边安抚蔡二太太,一边和她商议着要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害死白修治。
只是她们的计划还没商量出个头绪来,唐氏和宋孚通奸的消息就传了过来。
蔡二太太听了简直要笑死了,拉着贴身妈妈便道,“你没听错吧?那个唐氏居然跟一个二等管事搅和在一起,还被公公给知道了?那他怎么是做的,有没有执行家法?”
贴身妈妈摇了摇头,“要是动了家法,怎么会不通知二爷呢。事情关乎到三房和死去三爷的名誉,老太爷肯定不会轻举妄动,一定会调查清楚了再做定夺的。”
“有什么好定夺的?”蔡二太太的眼睛里闪着亮光,兴奋不已地说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好端端的怎么就闹出了这样的好消息?老天爷心疼我可怜,默默在后头帮着我筹谋算计呢。”她脸色微微一变,冷得像是寒冬里的冰片,没有丝毫温度地说道,“正好趁这个机会除掉唐氏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然后再去修理治哥,一个没了母亲守护的孩子,掐死他还不就像掐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贴身妈妈紧张地吞了口唾液,知道蔡二太太这是看准了时机准备动手了。
只是没想到她们这边还没有动作,那一头闵老夫人却像是看破了她们心事一般,字字句句直指唐氏肚子里的孩子和治哥,让蔡二太太心惊不已。
要是这个时候治哥出了什么事儿,祠堂里坐着的人还不以为是她动得手啊!
她真是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厉害
蔡二太太还是第一次领略到闵老夫人的厉害。这老妖婆就像藏在棉花里的毒针,表面看上去软弱无害,但却总能扎到你最脆弱的地方,一针见血。难怪她能不争不抢太太平平的在白家闲散度日,原来也不是那么简单好相与的。
蔡二太太觉得自己太大意轻敌了。想到这里,她紧忙向唐氏看去,只见她还是一副坦荡平静的模样,宛如盛开在寒冬腊月里的梅花,带着几分不易被打败的强硬。
这个唐氏该不会和闵老夫人一样,也该是个扮猪吃老虎的角色吧?
蔡二太太总算明白白老太爷为什么一直沉默无声,把自己推出来和唐氏过招了。
这摆明了是拿自己当马前卒趟路子来了。
蔡二太太脸色一凛,觉得自己完全中了白老太爷这只老狐狸的奸计。可这会儿闵老夫人的话已经如同一把锋利的剑,直接刺到了她的喉咙前。蔡二太太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辩解道,“老夫人,您这不是在冤枉我吗?治哥是三弟好容易留下的香火,我疼他爱他还来不及,怎么会动害他的心思呢?”
闵老夫人微笑着点了点头,“是吗?那就再好不过了,你要一直记着自己的话才行。”说着便端起了茶杯,一副不想和蔡二太太继续纠缠说下去的模样。
蔡二太太气得胸口疼。
这算什么道理?
难听的话她说了个便,却连个解释的机会也不给自己留?二房眼下的局面是不是也太可怜了一些?爹不疼娘不爱也就罢了,外三房的人对自己更是毫无敬重可言,整个白家还有他们二房说话的地方吗?
蔡二太太见状更是坚定了内心,无论如何都要让自己的儿子坐上家主之位才行。凭什么他们就要比人矮半截听别人发号施令,凭什么她的儿子就不能做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那个人?
蔡二太太握了握拳,看闵老夫人的眼神充满了恨意,“那是自然,儿媳妇肯定会一辈子记着这句话,也记着您的叮嘱。”
闵老夫人听出她口气中的怨怼,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淡定自若,似乎根本就没将区区一个蔡氏放在眼里。
蔡二太太知道她瞧不起自己,只恨自己现在无能无势,根本不是她的对手。蔡二太太也不是性格冲动的人,她索性把这股子恨意记在了心里,只等着将来有机会报复,这才不甘心地咬着牙退了下去。
这个马前卒谁爱当谁当,她是不会跳出来当靶子给人攻击了。
祠堂瞬间变得安静下来,大家各怀心事地想着事情,气氛出奇的古怪。
白老太爷自己也清楚,唐氏这件事儿今天是不可能有结果了。他没想到唐氏居然还有这样的本事,过去说句话脸都要红上半天的人,这会儿当着家里所有人的面侃侃而谈,自信又坚定,让人找不出一丝错处。看来自己从前还是小觑了这个唐氏!
眼见着情况和自己预期中不同,白老太爷觉得再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辩下去也没有意义。何况精明厉害的蔡二太太也败下阵来,是时候由他出面做个总结了。白老太爷忽然清了清嗓子,把众人的目光成功吸引过来后,低沉着嗓音道,“唐氏这件事儿关乎到家族名声,是一点儿也不能怠慢的。既然唐氏不肯认罪,我这个做公公的总不能强按着她的头逼她答应。这件事儿总归要处置的让人心服口服才行,否则传扬出去外人还以为我们白家仗势欺人,没有将别人放在眼里呢。既然如此,我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重新再问一遍,到时候元则和元恒跟在我的身边。毕竟我上了年纪,万一有什么忽略没想到的,你们两个到底年轻些,也能在一旁给我提个醒,不至于让事情处理不公,给人诟病。”
白元则和白元恒都没想到白老太爷会忽然使出这么一招来,两个人莫名其妙的一愣,互相交换了个不安的眼神。
白老太爷却不给二人反应的机会,继续吩咐道,“无论事情真假唐氏是不是受了冤枉,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儿。你们回到家中,要管好下人的嘴巴,让他们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不要跑到外面乱说话。一旦消息泄露出去,谁的脸上都不光彩,丢得还是白家的人。到时候让我查出消息是从谁那传出去的,你们可不要怪我今天没提醒你们!”
白元恒的妻子常氏听了,忍不住丈夫的方向看了看。
白元恒却不动如山,脸色看似平静,但眼神却显得疑虑重重。
常氏不安极了,觉得事情超乎寻常的麻烦。她就想安安分分地过自己的小日子,既不去惹麻烦,麻烦也不要来惹她。可偏偏事不遂人愿,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他们外三房的日子本身就不好过,如今牵扯到内房的事情上来,就更加的麻烦了。
蔡二太太在一旁听着却心中一动。
老太爷到底是什么意思?都到这个节骨眼了,他居然宁可用白元则和白元恒也不叫着自己的儿子,难道白元德是个不会喘气的死人不成?
还是说在白老太爷的眼里,白元德就跟个死人没区别了。
或者……老太爷听信了闵老夫人的话,也觉得唐氏这件事儿跟二房有关系,所以信不过二房不想让他们插手了?
蔡二太太觉得白老太爷的心思就像大海一样深不可测,饶是你绞尽脑汁也猜不透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事情说到这里,也就没有继续谈下去的必要了。白老太爷派人送唐氏回三房,命人妥善地看管起来,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唐氏都不能随意离开院子。
外三房的人见状起身告辞,白老太爷装模作样地留众人吃了饭再走。
家里出了这样的事,谁还有心思吃饭。大家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各自散了,白老太爷望着他们的背影出了会儿神,正准备和闵老夫人说几句话的时候,闵老夫人却看也没看他一眼,迈着步子便往祠堂大门外走。白老太爷气得抄起茶杯冲着她的背影砸了过去。
还没有离开的蔡二太太眼睛转了转,心里琢磨着老太爷和闵老夫人这关系好像根本不像外界传得那般‘相敬如宾’,倒像是有什么血海深仇一般。而且别看白老太爷在家里说一不二,可闵老夫人却根本不怵他。除了闵家已经渐渐起势有牢靠的娘家在背后撑腰之外,还有另一种可能便是白老太爷做了什么对不起闵老夫人的事情,自己的把柄在人家手里攥着,他当然只能闷头生气,不敢撕破脸发火了!
可老太爷会做出什么对不起闵老夫人的事情呢?
蔡二太太的好奇心又重新活跃了起来。
而出了门的白元则和百元恒却走到了一起,两个人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什么。则大太太和常氏远远地跟着,胆小的常氏往四下张望了一圈,谨慎不安地说道,“他们两个这样大张旗鼓地商量能行吗?我们可还没走出内房的院子呢。”
这里到处都是白老太爷的眼线,要是事情传到他的耳朵里,他还指不定怎么想呢。
则大太太不在意地说道,“有什么不行的?要我说他们两个这样光明正大的商量倒好,回头关上门嘀咕起来,别人更得觉得他们决心不良,一心想着怎么打压他们了。反正在有心人眼里,你做什么都是错的,既然这样还不如放在明面上给他们看呢,也免得他们还得安排眼线盯着,反倒费事了。”
常氏吓得脸色一白,看则大太太的眼神充满了惊恐。
则大太太不想跟她多说,心里一直惦记着唐氏。
唐氏平静地回到院子,吴妈走之前特意在炉子上坐了一壶水,一回来就沏了热茶送到唐氏的手里。唐氏强装了半天的镇定,这会儿却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软软地摊在椅子上。喝了几口暖呼呼的热茶,冰冷的身子才总算找回了一点儿温度。
第二百二十三章·收拾
吴妈之前一直在祠堂外守着,即便支着耳朵听也没听到几句话,这会儿见四下无人,她赶紧问起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唐氏缓了一会儿精神,把茶杯放到桌面上才将刚刚发生的情况简单向吴妈复述了一遍。吴妈听后长长地叹了口气,“真是没想到啊!内房的二太太最先跳将出来,一点儿都不顾及妯娌之间的情分,反倒是外三房的则大太太一直帮着您说话。在家族利益面前,果然没什么人情可言。这白家大院就像个冷酷的冰窖似的,一点儿人情味都没有。夫人要回唐家的决定是对的,要是在这里继续生活下去,治哥万一要被养歪了,夫人可就连个指望都没有了。”
唐氏赞成地点了点头,又问道,“你东西收拾得怎么样了?”
当初唐氏嫁到白家是高嫁,唐老夫人担心女儿到婆家会受委屈,所以陪送了不少嫁妆。唐氏不是个擅长理家的人,这些东西搁置在三房一直由白元裴管理着。这会儿院子里又没有下人,全靠吴妈一个人收拾,她废了不少工夫也只收拾出几个箱笼来。她有些为难地咬了咬牙,“夫人别担心,我这会儿正收拾着呢,您要是着急,我就手脚再伶俐一点儿,保证不会耽误事儿的。”
唐氏怎么会不清楚院子里什么情况,她心疼地看着吴妈道,“这件事儿不会拖得很久,我猜用不了几日就该有结果了。到那时我们再留在白家也不合适了,所以辛苦你一些,尽早把我们的东西收拾出来,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丢了这个忘了那个。元裴留给我得东西,哪怕一针一线我也要带走,不会搁在白家养灰尘的。”
“夫人放心,我明白的。”吴妈点了点头。
唐氏继续叮嘱道,“先可着贵重物品收,那些零零碎碎的放到后头。我这几日身子好多了,明儿我也跟你一起收拾,我们两个人总归会快一些。”
吴妈哪里敢让她插手,“夫人哪干得惯这种粗活?何况您还怀着身孕呢,这件事儿您只管交给我,我就算不吃饭不睡觉,也会把东西都收拾利索的。”
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则大太太居然派了四五个贴身的妈妈过来帮忙一起收拾东西。门前守着的下人不敢随意放行,说什么都不让进。则大太太派来的婆子中有一个是她的乳娘,见惯了大宅院里的勾当,是个和蔡二太太不相上下的厉害角色,而且天生膀大腰圆,直起身来比一般的男子都要高。她轻蔑地看着守在门口的家丁小厮,嗓门极大地嚷道,“你们奉了老太爷的命令,我们奉了家里夫人的命令,咱们都有令在身,谁也别为难谁。老太爷只是不让三少夫人出门,又没说不许人来探望。何况三少夫人在祠堂已经把话说得明明白白了,人家是要回唐家的人,现如今院子里连个用得趁手的下人也没有,这东西得收拾到什么时候?当初三少夫人嫁到白家来的时候,身边跟着的陪嫁就只有吴妈一个人,后来院子里服侍的人全都是靠白家养活的。我们夫人担心她们手脚不干净,到时候缺了这样少了那样的传出去不好听。三少夫人心思单纯,别吃了闷亏都不知道往哪诉苦。这才在白家住了几天啊,贴身的东西都给人顺走了,要是再住几天,人还不得被扒干抹净了啊!再说了,白家家大业大的,又不是过不起日子,难道还惦记上儿媳妇的嫁妆,不许人帮着收拾了?”
几个家丁哪见过这样的场面,一个个被逼问得瑟瑟发抖,像是被雨淋湿了的落汤鸡一般可怜。他们不敢擅自做主,留下了几个继续拦在门口,另有两个快步跑去向白老太爷请示了。
则大太太的乳娘便领着几个婆婆老妈子站在门口等着。
唐氏和吴妈在院子里听到对话后,吴妈兴奋的眼睛都亮了起来,贴在唐氏的耳边小声道,“则大太太的乳娘也太敢说话了,真让人解气,我一会儿一定要给她沏壶好茶喝。”
三房的白元裴是个喜欢享受生活的人,收藏了许多名贵的茶叶。唐家就是做茶叶买卖的,唐氏自小就喝惯了,所以不太爱喝茶,正好拿来做人情,总之不能便宜外人就是了。
唐氏却有些担心,怕则大太太这样不管不顾的帮自己出头,回头惹怒了白老太爷,外房的日子就更艰难了。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去报信的下人很快便跑了回来,还带回来了白老太爷的命令,居然轻而易举地便让则大太太的乳娘领着人进来了。
唐氏觉得白老太爷这个人的心思简直深不可测,越来越搞不懂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则大太太的乳娘也没有多说,张罗着帮唐氏收拾起东西来。人多做事快,一个下午的功夫便收拾出了十多个箱笼。这些人也不管什么东西是什么东西,七手八脚的就往箱子里装。人家是来帮忙的,吴妈在一旁欲言又止,也不好出言说什么。
则大太太的乳娘也是个心思玲珑之人,见状便猜出了吴妈的想法,一边说话一边手脚利落地往箱子里装着东西,“妈妈别多想,这原是我们太太吩咐过的。这当口也没时间细分,且把东西都收拾妥当才要紧。也别管哪些有用哪些没用,都装回到唐家再说。要真是没用,到时候再扔也来得及。”
吴妈见她来之前和则大太太都已经商议过了,也就不再多说。则大太太的乳娘接连来了五天,几个人忙三火四地把三房的东西都打好了包,有些太大件的物品不好运送,也全部都锁进了库房,钥匙则稳妥地交到了唐氏的手里。
唐氏握着钥匙望着空空荡荡的院落房间,心里说不吃的失落难过。回想起和白元裴在这里生活的种画面,恩爱的往昔仿佛就停留在昨日。可此刻一切都成了梦幻泡影,清冷的风从身边擦身而过,唐氏一阵恍惚。如果自己此刻身在梦中该多好啊!梦醒来,元裴还在身边,所有的美好幸福都会重新来过……
忽然间,肚子里的孩子又踢了唐氏一脚。
唐氏感受着腹腔中这个顽强小生命的律动,神情一点点平复了下来。
这孩子命运多舛,实在太可怜了一些,还没有出生父亲便离开了她,母亲又深陷流言无力自保,真不知道他来到这个世上,会看到一个什么样的世界,未来又会有怎样的人生等待着他。
一切收拾妥当,唐氏为了孩子开始安心养胎。
没过几天,远在北平的毅老太爷匆匆赶了回来。
白家的人没想到这件事儿会惊动到毅老太爷,更没想到白老太爷会将他给请了回来。毅老太爷到上海的当晚,白元恒便连夜赶去了白元则那里,两个人一直商议到半夜才散。这几天他们两个被叫到白老太爷身边,跟着他重新审问了宋孚几次。
那宋孚被折磨得不轻,就吊着最后一口气,说话都不怎么清楚了。可就算这样,他仍旧一口咬定是唐氏主动勾引的自己,他不过是少年人不懂得分辨人心,所以被唐氏欺骗玩弄了而已。
白元则回到家跟则大太太一说,则大太太立刻便问道,“也不知道二房从哪里找来的人,居然还是个有刚性的人物,挨了这么重的刑还要咬死了唐氏,你说会不会是他有什么把柄在二房的手里攥着啊?”
在则大太太的心里,已经把陷害唐氏这件事儿彻底算在了二房的头上,一想到二房不择手段的样子就觉得反胃恶心。
白元则却什么都没有说,但一夜都没怎么安睡,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第二天一早天刚放亮,白老太爷便打发下人过来通知要开祠堂,请家里的人用过早饭就过去。
第二百二十四章·耄耋
白元则和则大太太听了哪还有心情吃饭,匆匆交代了家里一番,垫了两口就赶紧坐上了马车。可就算这样,等他们赶到白家祠堂时人已经来得差不多了。
则大太太见唐氏都到了,正在祠堂的门口屋檐下,她赶忙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了唐氏的面前嘘寒问暖关心起来。
坐在里面冷眼旁观的蔡二太太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一脸的轻视与不屑,故意背过了身,好像很看不上她们这副故作亲热的模样。
真要是伤筋动骨涉及到切身的利益,蔡二太太就不相信她们还像现在这样亲密无间,不过是演出来给外人看的罢了。
则大太太见唐氏虽然看上去单薄清瘦,一点儿都不像个怀着身孕的人,但气色却比前几日好多了。她放心地点了点头,问起唐氏这几日生活中的琐事。唐氏轻声回答道,“这还要感谢你,东西都已经收拾妥当了。回头雇一辆马车,我们娘几个就回杭州去了。等孩子们大了懂些事,我就把你的恩情一点一滴地说给他们知道,盼望将来有朝一日他们能到你的面前,给你磕个头道句谢。”
则大太太听了心中特别难受,“你这话说得太生分,我不爱听。难得你和我投缘,大家相处得来我才愿意帮你,谁为了让你感激不成?更不要跟孩子们提起,没得让他们小小年纪就背着包袱,活得多累啊!你这一回杭州我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你好好保全身子,不用挂念我了。要是有什么事情就让人带信给我,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准帮你办到。”
想到唐氏就算回了杭州有母亲和哥哥照拂,但外界的传言只怕一时半会儿都不会销声匿迹。离开了白家的唐氏未来要面对的日子只怕更加艰难,也不知道性格柔弱的她面对流言蜚语,能不能挺得过来。
更何况……
则大太太还有一个担忧,那便是如今最受白老太爷重视的白修治去留。唐氏大归回娘家,治哥怎么办?白老太爷会放手让自己的孙子离开白家过日子吗?
则大太太觉得这件事还有得磨呢,只怕唐氏就算要走也不会太顺利。但如果白家要借机为难唐氏,她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她才不管什么内房外房呢,大家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谁比谁高贵多少……她一边和唐氏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一边往祠堂里瞄了瞄。长房大太太照旧没有来,前几日听说长房的独苗白修衍身子又不好了,穆家直接派了个医术很不错的次子在长房住下方便就近照顾,就怕衍哥有个三长两短,长房彻底断了香火后继无人。
白老太爷和北平回来的毅老太爷都没有露面,外三房的白元宥自从上次从祠堂回到家后就病情加深,如今连床都下不了,今天这种场合自然来不了。
外三房剩下的几个男人聚在一起低声商量着什么。白元恒的妻子常氏上次来了一趟祠堂之后,估计是被吓到了,这次没有跟着一起过来。这样一看,外三房的人便聚在一起,显得异常得齐心。而被排挤在外的白元德则和蔡二太太两个人貌合神离地挨着坐在一起,白元德垂头丧气地低头盯着地面,蔡二太太的一双眼睛却格外精明地四处乱瞄。
白老太爷陪着毅老太爷走进祠堂大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光景。他的眼神瞬间暗了暗,但嘴角的笑意却仍旧保持着原样,态度客气地请毅老太爷进门。
闵老夫人没有同行,不知道是不愿意掺和还是觉得上次已经把话说清楚了,这次就没有跟过来。
毅老太爷是白家家族的分支,年纪比白老太爷大几岁,白眉白须精神矍铄,走起路来步步生风,精神状态看着比白老太爷还要好。他挺胸抬头的迈进祠堂,身后跟着他的儿子白元普。白元普是他的次子,如今长子当家,全权管着北平的家事走不开身,这次远行便由次子带着下人陪同着过来了。
白元普自小长在北平,从来没有回过上海,因此跟谁都不熟,他也就没有开口说话,沉默地跟在父亲的身后,低着头一副很有规矩知进退的样子。
白老太爷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侄子,见他身姿笔挺样貌出众,简直和毅老太爷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听说他和兄长都十分得能干,把北平白家经营得风风火火蒸蒸日上。想到自己两个早逝的儿子,白老太爷心里忍不住落寞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上辈子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老天要这样的惩罚他,偏偏带走了他最优秀的两个,把一个不争气地给留下了。要是死的是白元德,白老太爷估计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的。
世上局势多是此消彼长,如今上海白家这头已经渐渐有了衰势,而北平那头却风头正盛,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几年,那头就要远超这边了。
白老太爷觉得风雨将至,心里说不出的担忧和不安。
毅老太爷却挺直了腰板端端正正地在正首的位置上坐了,他如今是白家年纪最长的老人,坐在这里再合适不过。可白老太爷见状,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那明明是自己的位置,毅老太爷连声招呼也不跟自己打就自顾着坐下了,肯定是没将自己放在眼里,觉得北平白家已经远超上海白家,行事都比过去张扬得意了许多。白老太爷板着脸在侧首的位置上坐下了,向众人介绍了毅老太爷的身份。
白元德等人连忙起身向他行礼问候,毅老太爷客气地点了点头,嗓音低沉有力地说道,“我上次回上海还是十几年前,那时候他们都还是一群不懂事的小孩子,跟着各自的父亲过来说话,没一个老实消停的时候,坐一会儿就全都找借口跑出去玩了。几年不见,每个人都成熟稳重了不少,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人了,他们的父亲也都相继离世,我们这一辈的老人是越来越少了。”
语气带着些许的唏嘘和怅然。
外三房的几人听了,想到已逝的父亲都有些沉默。
“你们也都坐吧。”毅老太爷指了指椅子,“家里人难得见个面,就不要弄得太严肃了,你们也轻松些,大伙也好说话。”
众人依言坐下,毅老太爷的眼神往唐氏的方向看了过去,低声道,“这是元裴的媳妇唐氏吧?我是你北平的大伯父,你成亲的时候我正好染了风寒赶不了路,所以没有参加上婚礼。这次特地为了你的事儿赶回来的,你也坐下吧,怀着身孕的人可不能太吃辛苦,大人不觉得怎样,小孩子却受不了。”语气异常的平静,听不出是喜是怒,但眼神却透着几分关心。
唐氏感激地应了一声,从容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毅老太爷见状,心里十分满意。虽然和唐氏第一次打照面,但来的路上却已经打听了很多关于她的消息。这个唐氏虽然柔弱,但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淡定做派,说话办事不慌不乱的,看上去十分的稳重。何况自己先是丧夫,随后又经历遭人诟病诬陷,还能做得如此得体,实属不易。
则大太太虽然第一次见毅老太爷,但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他的性格,什么也没说的在唐氏一边坐下了。
毅老太爷便指了指她,问起她是谁家的媳妇。
则大太太脸一红,尴尬地看了白元则两眼,轻声回了毅老太爷的话。
毅老太爷看着屋内的女眷,侧过脸对坐在一旁的白老太爷微笑道,“你看看,这才几年光景啊,当初那群只知道上房揭瓦的孩子都娶了媳妇成了家,有些人甚至都做了父亲。少年不知光阴珍贵,再回首却已是耄耋之年,看到这些长大了的孩子,我是真的觉得自己老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死了
白老太爷心中不以为然,但面上还要装出一副很有共情的样子,“可不是老了吗,这以后就是他们年轻人的天下了,我们这些老不死的也该哪凉快哪待着去了。”
毅老太爷听了心中微微一动。
北平白家他早就做了甩手掌柜,家中大小事务全都交给了儿子们处理。几个儿子有商有量,把家族经营得异常红火。他们只会在事情拿不准的时候才会过来讨自己一个主意,他每日就是喝茶逗鸟,下棋听戏,日子不知过得有多潇洒滋润呢。
可上海白家就完全是另一幅光景了。听说时至今日白家的掌权人仍旧是白老太爷,家中大小事务都要插手不说,还不许人质疑否决自己的决定,上海白家出现颓势和他的霸道有直接关系。虽说两家人同出一门都姓白,但祖上其实早年就分了家,不过是为了相互提携帮助遇到危险的时候有个愿意伸出援手的人,所以这些年才一直保持着走动,亲戚间的关系没有断。但北平和上海远隔千里,毅老太爷十几年才来上海一趟,白老太爷更是连北平城的大门冲哪边开都不知道。这样的关系自然只有利益,谈不上什么亲情了。
毅老太爷也不想把话说得太过,唯恐刺激到白老太爷,那老东西可是个狠茬子,什么手段都敢使,而且不达目的不罢休。就比如十几年前他来上海的那一次,也是为了帮着白老太爷处理事情……想到当年发生的一切,毅老太爷就觉得白老太爷这个心机太深,和他既不能走得太近但也不能隔得太远,这个尺度和分寸如何把握尤其得重要。何况像唐氏这种小事情,根本不至于折腾自己前来一趟。
他分明是有自己的算计。
北平白家虽然不如上海白家兴旺发达,但仗着家底还算厚,在北平苦心经营多年,几代人前仆后继的努力总算站稳了脚跟。但外人却常把两家放在一起比较,说北平白家无论实力还是家业都比不上上海白家。毅老太爷小时候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就特别的不服气,上海和北平能比吗?过去北平可是天子脚下,生活在这里的高门大户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多,随便搬出来一家都是封荫百年的豪门世家,就算把上海白家搬到这里也显不出来有多强大。这就比如一颗珍珠落在了石堆里,众人的目光自然放在珍珠上,要是珍珠落在了宝石堆里,谁还能看到它呀?
毅老太爷记得当初自己的父亲听到这番话后,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还说了一番鼓励支持他的话。隔得太远,父亲的原话毅老太爷早就记不全了,但父亲眼神里殷切期待他却足足铭记了一生。
如今北平白家的名声势力都远在上海白家之上,九泉之下的父亲见了也会觉得高兴吧?
生活在高门大户里的毅老太爷自小便由父亲带在身边亲自教导,大宅院里这些鬼魅魍魉的手段他见得太多了。像唐氏这种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有很多漏洞。唐氏就算再傻,也不可能把‘奸夫’拉到自己的院子里去,那里都是白元裴的手下,她到底是要保密还是唯恐别人不知道这件事儿啊?要说厉害也只能是幕后布置安排这一切得人厉害,是个难得一见的高手,而且有着超于常人的智谋和眼光,能把一件事做到如此极致,直接将人推下了十八层地狱,连个翻身的机会都不给,手段虽狠,却十分管用。
稳,准,狠。
这是毅老太爷对这件事操纵者的评价。
他一个远在北平的人都能看出来的问题,他怎么也不信白老太爷会看不出来。只是猜不到这老狐狸脑袋里到底藏着什么主意,接连派人送信来请,非得催着自己赶紧过来。
毅老太爷也好奇白老太爷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何况早年间北平白家受过上海白家多次恩惠,于情于理他都不能拒绝,只好忽视了儿子们的好意,坚持着赶过来了。
毅老太爷听了白老太爷的话后,笑着道,“只要我们还活着一天,他们就永远都是孩子。你们说是不是?”最后这句话却是冲着在场的几个男丁说的。
白元则几人连忙答应,声音此起彼伏的,白元德根本就插不进去嘴。
蔡二太太在一旁急得不行,觉得白元德就是上不了宴席的狗肉,这种时候连句场面话也说不出来。难怪白老太爷不待见他,要是换了自己更瞧不上。
当初自己就是瞎了眼,怎么嫁了这样一个酒囊饭袋!
她正准备说些什么补救一下,没想到毅老太爷却先开了口。他冲站在身后的次子白元普招了招手,向他介绍起了众人,又说,“这可不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是与我们同宗同族血脉相承的人,是你的亲兄弟。你们多亲近亲近,等以后我不在了,你们还要走动下去,万万不能让这关系就此断了。”
白元普听话地上前一步,客客气气地向众人打了声招呼。几人互通了姓名和辈分,原来白元普和白元德同年,白元德的生日只比他大两个月。
毅老太爷和白元普难得来一趟上海,除了内房之外,外房肯定也要有所表示。以白元则为首的外三房大房便邀请毅老太爷与白元普过几日到家中用饭,毅老太爷听了十分高兴,想都没想得痛快答应了下来。则大太太见他答应得爽快,比阴阳怪气的白老太爷不知道好了多少倍,她看毅老太爷的眼神就变得更加友好,笑着道,“大伯父肯赏脸到家里来,我亲自下厨做几个小菜给您尝尝。您别看我年轻,但做菜的手艺却属实不错。您喜欢吃什么菜,提前点了告诉我,我一准给您做出来。”
毅老太爷笑着道,“我没什么挑的,你做什么我吃什么就行了。你会不会做红烧肉,我还记得十几年前来上海时吃过一次,对那特别的味道记忆犹新。”
“我当然会,那还是我的拿手菜呢。”则大太太一听,对毅老太爷表现得更热忱了。都是做长辈的人,看看人家毅老太爷,一点儿都不喜欢麻烦别人。再看看自己这头的白老太爷,简直就是天生降世下来折磨人的魔头。则大太太还记得多年前家里宴请白老太爷,他答应得好好的,家里饭菜都准备好了,他又忽然不想来了。白元则硬着头皮三请四催了好几次,他这才姗姗来迟,又对着满桌子的山珍海味挑三拣四,什么菜炒过了,鱼蒸烂了……就没有他数落不出来的毛病。他可不止在自己家这样,白元恒、百元宥那两房都吃过不少的亏,大家背地里都叫他难伺候。
外三房的下人对他怨声载道,只要一听说白老太爷要到家里来,下人们便长吁短叹,一副苦大仇深活不下去的模样。
则大太太不信这些话传不到白老太爷的耳朵里,他肯定什么都清楚,就是面上装作不知道罢了。
白老太爷听他们争先恐后地邀请毅老太爷到家中做客,脸色果然不太好看。他轻轻咳了两声,不想把话题扯得太远,开门见山地说道,“你们毅伯父从北平远道而来,是因为唐氏整出的这一桩事情。俗话说一笔写不出两个白字,北平白家和上海白家同出一门,事情关乎到家族声誉,我也顾不得脸面不脸面了,只能厚着脸皮回来请他参谋参谋,看看这件事该如何处置才不落人口实。”
毅老太爷见状叹了口气,“咱们这样的大户人家,家里头最怕出这种事情,一旦处理不好传扬出去,子孙后代都要跟着受影响,以后家里的女眷还要不要做人了?不过唐氏始终坚持自己的清白,那叫宋孚的管事又咬死了不松口,你们家老太爷听了谁的话都不是,这才想到了我,让我回来帮着听一听,看看谁的话更可信一些。”
白老太爷在一旁点了点头,侧面证实了毅老太爷的话。
毅老太爷继续道,“可是怎么也没想到,我还没来得及审问,昨儿夜里那个叫宋孚的人便死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祠堂内就响起了一阵惊疑声。
唐氏更是当场吓白了脸。
那个……宋孚……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