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当年
唐老夫人轻轻叹了口气,“人都已经没了,你也该放下那些陈年的积怨了。难道还要把上一代的恩怨留给下一代人吗?不管怎么说,治哥和蓉萱都是白家的孩子,那里有他们的父亲和宗亲长辈,你可以一生一世不与白家人来往,难道孩子们也不能走动吗?你能陪孩子多少年,将来有一天你也随元裴去了,难道就让两个孩子在这乱世上相依为命?阿姝,我是这样教你的吗?你自小到大哪件事我横在中间阻拦过你的决定?我不是那种喜欢插手儿女家事的老人,当初你和元裴恩爱异常,一个愿意娶一个愿意嫁,我虽然觉得白家门地太高,对你来说未必是良配,担心你嫁过去驾驭不了白家四姻九戚的复杂关系。就算这样也只是最初劝慰过你几句,你自己坚持,元裴又意志坚定,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如今治哥和蓉萱也渐渐大了,都有了自己的主见,许多事你也要让他们自己拿主意才行,不能老守着过去那些糟心事儿过日子,孩子不敢忤逆你的想法,都活得太累了。”
唐氏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过了好久才缓缓说道,“妈,你说的这些其实我都有想过,只是……”她轻轻咬着下唇,犹豫着该不该往下继续说。
唐老夫人见状有些不悦,皱着眉头道,“你有什么话还不能对我说的?难道咱们娘俩说话办事都要说半句留半句藏着掖着的了?”
“不……当然不是。”唐氏连忙解释道,“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和您说。这些事儿就像座大山一般,一直压在我的胸口上,让我压抑难受,仿佛一口气上不来,人都随时要过去了似的。”
唐老夫人当然知道女儿这些年的心结所在,可这种事情除非自己能看透想开,否则别人安慰的话是一句也听不进去的。这些年唐老夫人也很少劝女儿放下看开,而是让她随心所欲的过着清静日子,希望她能调整心情自己从过去的阴霾中走出来。
不过唐氏本身就不是活泼开朗的性格,自从回到唐家之后门都很少出了,从前做姑娘时的闺中密友不是远嫁就是在家中主持中馈,又碍于唐氏的特殊身份也很少往来,除了白蓉萱和白修治陪常陪在她膝下承欢,她香闺寂寞,也难怪会整日的胡思乱想了。
唐老夫人听后长长地叹了口气,“我知道这件事儿对你的伤害很大,这些年积压在心里,已经成了一块心病,只要一提起白家,你不免就要难受伤心一阵子。家人们也都清楚这一点,所以在你面前决口也不提跟白家有关的事情。大家这样呵护你,也是担心你的身子受不了。可是阿姝啊,你要知道。不管你再怎么自欺欺人,白家还是摆在那里屹立不动,该要面对还是要面对的。”
“我……”唐氏刚要张口解释,就被唐老夫人挥手打断了,“你别先别忙着解释,用心想想我的话。当初你在白家受了那么大的委屈,明眼人都知道你是被人栽赃陷害了,可为什么没一个人站出来帮你说句话?说到底还不是为了家业资产吗?白家的家业可不是闹着玩的,就是抠出来一小块,也够寻常人家立家几十年了。元裴本身就是最受白老太爷器重的儿子,如果当年他没有早逝,这会儿是不是已经当了白家的家都未可知。他死的时候长房大老爷的遗腹子才只有几岁,而且体弱多病身体不好,常年靠名贵的补药吊着一条小命。长房大太太又是个常年礼佛的菩萨性子,外面的事儿连问都不问。二房的二老爷是个声色犬马,只顾女人得主,听说白家现在由二房的少爷主事,就连闵老夫人也插不进去话。当年元裴还活着的时候,二房的人就像那聋子哑巴似的,话都不敢大声说,如今却都得意起来,不能与从前相提并论了。”
唐氏诧异地望着唐老夫人,不明白她怎么忽然提起了白家的往事,脸上全是不解的神情。
唐老夫人在心底叹了口气,觉得女儿脑袋里不装事,除了伤心难过已经什么都不想了。她认真地说道,“傻孩子,这些年你难道就没怀疑过当年之事,究竟是谁在背后下手害你?在那种时候用这种污名陷害你,简直就是在要你的命啊!”
唐氏怎么可能不想?
刚刚回到唐家的时候,她几乎夜不能寐,夜夜睁着眼睛到天亮,脑袋里想的全是当年发生的事情。
可只要一想到当时的那些画面,她就觉得头皮发麻,浑身上下都痒得不舒服,恨不得抓破了皮才好受一些。
当年白元裴的死信从重庆快马加鞭地传回来,唐氏听说之后便伤心过度病倒了,整个人就像失去了脊梁骨一般,瘫软的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她无声的掉着眼泪,恨不得跟白元裴一起死了才好,也免得自己一个人留在世上孤苦无依。可看到年纪不大的儿子,想想肚子里的孩子,她又始终下不了狠心。
消息传到白家之后,白老太爷派二房的二老爷和外三房的人赶去重庆,并护送回了白元裴的尸骨。
唐氏永远都不会忘记自己见到那口乌黑色的楠木棺材时的情景。
天色阴霾,仿佛随时都要下一场大雨的样子,空气又闷又热,潮湿得令人浑身都不舒服。
大堂已经被布置成了灵堂的样子,家里到处都是刺目的白色,下人全都披麻戴孝,脸色哀戚,时不时地传出压抑的哭声。那口棺材就摆在正中央,看上去并不宽敞,也不知道元裴躺在里面,会不会觉得狭小拥挤。
唐氏记得自己的丈夫身高体健相貌堂堂,最不喜欢狭窄逼匛的地方。
她的眼泪仿佛都要流干了,无声地走过去,脚步虚软地跪在棺材前抚摸着棺木出神。
元裴啊……不是说好了要白头偕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吗?
怎么你这样狠心,把我一个人孤孤单单地撇下了呢?
之后的事情唐氏已经记不清了,还是后来吴妈提醒她说白元裴停灵七日后出殡下葬,礼数周到,由白老太爷一手操持,没有什么不妥当的事。
就算有,唐氏也不打算管了。她的心在白元裴去世的那一刻就被人挖空了,她什么也想不到,也懒得去想。
整个人宛如行尸走肉,已经没了自己的思想。
自从白元裴去世之后,她便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整个人熬得不成样子。吴妈见到她憔悴的模样,一边哭一边安慰道,“夫人,您不顾念自己的身子,也得爱惜肚子里的孩子呀。何况还有小少爷呢,您难道就不可怜他?要是您也有个好歹,可让小少爷怎么办啊?白家偌大的家院,没了爹娘的孩子要怎么活下去啊?”
唐氏原本就像陷进了泥沼的人,已经懒得再去挣扎,静静地等候沼泽将自己淹没,她也可以放心地去找丈夫了。可听到吴妈哭喊的声音,她却忽然间从恍惚中惊醒,一把抓住吴妈的手问道,“治哥?治哥呢?”
吴妈见她终于有了反应,忙到,“小少爷在老太爷屋里呢,自从三少爷出了事儿,咱们院子里乱糟糟的,治哥就一直由老太爷帮忙看着呢。”
“他……他还好吗?”唐氏担心地问道。
第一百九十七章·势利
怎么会好呢?
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哭得像个泪人一样,嘴里不住地吵着要父亲。便是白老太爷那般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也跟着掉眼泪,一老一小祖孙两个人在屋子里抱成了团对着哭。
可当着唐氏的面,吴妈不敢说实话,唯恐惹得唐氏担心,身子更不会轻易好了。她只能故作轻松地说道,“自然是很好的,老太爷爱屋及乌,向来都拿他当眼珠看,又怎么会不好呢?您就放心吧。只是先前去看的时候,小少爷正不住地嚷着要母亲,老太爷担心您过了病气给他,所以说什么都不放他回来。治哥在那头急得都不怎么吃饭了,您得赶紧好起来,不然不止大人受不了,孩子也撑不住啊。”
唐氏一听,连忙撑着手臂坐了起来,“快……快去把治哥抱回来……”
吴妈为难地看着她。
这个时候去抱治哥,只怕白老太爷不会同意。
她只好柔声劝着道,“夫人,您看看您现在的这副样子,小少爷见到肯定会担心您的。他才那么大什么也不懂,可别再吓着了他。”
唐氏向来信任吴妈的话,闻声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那你一会儿再过去一趟,告诉治哥不用担心我,让他好好吃饭,等我好一点儿就把他接回来,我们母子以后再也不分开了。”
吴妈见她渐渐有了精神,高兴地点了点头。
自那之后,唐氏便乖乖吃药,身子也渐渐好转,眼看着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唐氏又是欢喜又是难过。欢喜的是丈夫离开之前还给自己留下了最后一份珍贵的礼物;难过的是孩子出生后便没了父亲遮护,白家的大宅院里勾心斗角,以后还不知道有什么样的日子等着他呢。
每当这时候,吴妈便要安慰唐氏几句,唐氏一想到肚子里的孩子和年纪尚幼的治哥,母亲的本能便能唤醒她骨子里的最后一点儿坚强,让她咬着牙强撑着坚持下去。
她不能倒下,如果她也倒下了,这两个可怜的孩子要怎么办?
这是元裴的孩子,骨子里流着元裴的血液,她无论如何都要将他们养大成人,以此来告慰元裴的在天之灵。
可就在唐氏的身子一天天好转之时,那件让唐氏痛不欲生的阴谋便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自从白元裴去世之后,唐氏的睡眠便一直不怎么好。大夫来看了几回,特意开了一些安眠助睡的汤药,让唐氏睡前喝一碗,但却始终没什么起色,不见什么效果。出事前的一个雨夜,窗外电闪雷鸣,豆大的雨点不住地拍打着屋瓦,传来霹雳啪嗒的噪音。吴妈小心翼翼地端来汤碗,服侍着唐氏吃药。
唐氏却惦记着儿子的情况,关心地问道,“治哥怎么样了?他那个孩子最怕打雷下雨了,过去一听见打雷声就要往我的怀里钻,如今在老太爷的院子里住着不知道适不适应。这药我自己吃就行了,你赶紧去那头看看,要是治哥不习惯,你晚上就不用回来了,陪治哥住一晚,千万别让打雷声惊着他。”
吴妈担忧地望着唐氏。
唐氏却道,“院子里这么多人呢,我没事儿的。何况我喝了药就要躺下了,也不用你伺候。”
唐氏都这样说了,吴妈只好不安地出了门。可刚撑着伞走出院子没两步,半空中一个闪电劈过,白色的亮光在眼前一闪而过,吓得吴妈一哆嗦,一脚踩在了水坑里。她惊惧不安地握紧了伞柄,回头向唐氏的房间看了几眼,心跳剧烈,眼皮也跟着跳动个不停。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偏偏这会儿跳得就是右眼。
吴妈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仿佛预感到了要出什么事儿一般。
就在这时,唐氏屋内的灯灭了。吴妈见状,以为唐氏要歇息了,也就没有再多想,撑着伞冒雨去了白老太爷的院子。
院子已经落了锁,她拍了半天的门,守门的婆子才一脸不情愿地打开了门。见到是她,没好气儿地问道,“大半夜的你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到底是那小门小户出来的人,一点儿规矩也没有,到白家也有几年了,做事怎么还是这样毛手毛脚的?”
吴妈是个老实人,被她挖苦得满脸通红,无地自容地解释道,“夫人让我来看看小少爷,他最怕下雨打雷的日子了……”
话还没说完,那婆子便眼角一撇,不屑又高傲地说道,“所以老人们常说这男孩子不能长于妇人之手,一个好好的小公子,硬是被你们娇生惯养得连雷声都不能听了。这以后长大了能有什么出息?要我说夫人也该好好学一学怎么教导孩子才是,不然把小公子养歪了,老太爷也饶不了她!”
唐氏当年是高嫁,不止外人觉得唐氏是高攀了白家,便是白家的下人也瞧不起她。白元裴活着的时候有他在上头震着,这些下人们也只敢背地里小声议论几句,从不敢当面无礼,否则给白元裴知道,可有他们的好果子吃。
如今给唐氏遮风挡雨的大树倒下了,这些下人们便就没了顾忌,说话阴阳怪气的,什么难听说什么,一点儿都不客气。
这些日子唐氏一直在屋内养病,所能接触到的人也不过是吴妈和几个过去院子里用久了的老人。他们本就是白元裴的心腹,对唐氏也格外的恭敬,因此还像过去一般做着分内的事。
但经常需要在外面走动的吴妈却见识到了白家这群人见风转舵的本事。过去白元裴被老太爷委以重任,管着家里上上下下的大小事务,这些下人们在他面前哪个敢喘一口大气?一个个夹着尾巴做人,对唐氏和吴妈这院子里的人敬若神明,从来都是拿她们的话当圣旨看待。
唐氏又是个柔和绵软的性子,即便下人们做错了什么事,她也很少苛责,甚至在白元裴责罚他们的时候,还要站出来替下人们求情。
可白元裴一死,下人们再看吴妈的眼神就变得冷漠了不少。
就算给唐氏熬汤药,后灶的人也总是有借口占着炉子不让用。吴妈说尽了好话也没用,最后只好硬着头皮求到了外二房的则大太太跟前儿去。则大太太平日里和唐氏相处得很好,听说了之后既震惊又气愤,挽了袖子就要去找白家后院的人说理。
外二房的二老爷白元则见状叫住了她,“人家家里又不是没有管事的人?上头既有大夫人又有二夫人,你这样急巴巴地赶去有什么用?那些人会听你的话吗?你又不能天天陪伴在三夫人的身边,等你一走她不还是老样子吗?甚至有可能比现在过得更不好。”
则大太太气得胸膛不住起伏,“我就是看不惯这群势利小人,元裴才死了多久,他们就这样对待唐氏那样一个娇柔软弱的未亡人,也不知道大伯父知不知道这件事,怎么也不去管管?”
白元则冷冷一笑,“怎么?他不知道你还要去提醒他几句不成?”
则大太太理所当然地说道,“那是肯定的,我就不信大伯父知道了这件事儿,还能坐视不理不成?”
“哼。”白元则道,“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去年我生辰时就答应给我亲手做一双布鞋,今年的生辰都过完了,我连个鞋底子也没见你做出来。你这几天就在家里给我做些,哪也不许去?”
“啊?这紧要关头还做什么鞋啊?”则大太太有些傻了眼,“你这人怎么也跟他们一个样子啊!难道我们就这样看着,什么也不管吗?”声音带着几分气恼。
白元则叹了口气,“大伯父是什么人?那是个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的主,别说是正房了,就是外三房发生了什么事儿他也清清楚楚地知道。他会不知道后院发生的事儿?会不清楚儿媳妇的处境和遭遇?可你看他出声干涉了吗?不但如此,说不定这些下人敢这样明目张胆地行事,还是大伯父的授意呢。”
“什……什么?”则大太太无比震惊,“这……这怎么可能呢?”
第一百九十八章·外房
“你懂什么?”白元则幽幽叹了口气,看上去像是有心事一般,眼神晦涩不明。
则大太太不解地说道,“我不懂你就告诉我嘛,咱们夫妻间难道还有隔心话?我明白告诉你吧,我早就发现你不对劲儿了。自从你跟着正房的二爷去了一趟重庆回来之后,整个人就怪怪的,常常一个人发呆出神,晚上觉也睡得不踏实了,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解的问题了?”
白元则大惊,“什么?你发现了?”
则大太太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你和我是多少年的夫妻了?我十四岁的时候就与你定亲,和你认识了。相识相交大半辈子,我难道还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吗?平日里笑呵呵的,不管遇到什么难事都没让你皱过一下眉头,看着你那副乐观的模样,我一点儿都不会紧张,只觉得安心。可自打从重庆接了元裴的尸骨回来,你的眉头皱得都快打结了,躲在书房里一待就是一天,我能发现不了吗?何况我是谁呀,我是你的枕边妻,这么多年同床共枕,我难道不知道你的习性?每次沾了枕头便呼呼大睡鼾声如雷,可最近却再也听不到你的声音了,反而是翻来覆去彻夜难眠。”
白元则听到这里,又是欣慰又是感动,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则大太太却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他几眼,“自打我嫁了你做妻子,跟着你也经历了一些事,我知道就算家里出了什么问题哪怕是天塌下来,也不会让你如此烦心,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这件事儿和重庆之行有关……”
则大太太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白元则一把拉到了身边,一脸正色地提醒道,“小心隔墙有耳!”
则大太太很少见丈夫这副紧张担忧的表情,一时间心跳如鼓,身子轻微颤抖着,“难道被我说中了?”
则大太太也知道自家的院子里有正房安插的眼线,所以她和白元则很少当众说一些关乎到白家利益抉择的事情,就算有话两口子也等到夜深人静四下无人时再商量。尤其是白老太爷,为了正三房的利益对外三房盯得很紧,去年则大太太去正房找唐氏说话的时候,亲眼见到自家前院一个负责清扫的婆子脚步轻快满脸笑容地由人带着进了白老太爷的书房。
她得多大的面子,能自由进出白老太爷的院子?
则大太太立刻就意识到那婆子是白老太爷的心腹眼线,难怪她总是有事没事儿地在前院晃悠,可能就是为了听听白元则和自己平日里都说了些什么。
则大太太恨得咬牙切齿,觉得白老太爷行事也太过分了一些。她风风火火地回到家里,没等那婆子回来就找了个私自外出的借口打算将她撵出门去。白元则见状却拦下了她,淡定从容地劝说道,“既然人都被你揪出来了,又何必撵出去呢?没了这个婆子还有张王李赵各种婆子,与其不知底细小心防备,还不如就用着她呢,反正也知道了她的来路,她又能从我们这里听到什么?”
则大太太听了觉得很有道理,这才压抑住心中的怒火,没有发作。不过再对那个婆子,就不如从前那般客气有礼了。等那婆子蹑手蹑脚的刚从后门回来时就被则大太太早就安排在这里等着的陪嫁妈妈抓住了,那婆子见到这种情景,只能谎称自己馋酒,趁着夫人不在家所以偷偷溜出去了一趟。则大太太便下令罚了她一个月的月例,又丢在柴房关了一宿。那婆子自然不把那点儿月例放在眼里,只是以为自己漏了马脚被则大太太发现,所以之后行事谨慎了许多。
则大太太一想到这些就气不打一处来,贴在白元则的胸口道,“什么时候老家伙没了,这世上也就太平了。”
在只有夫妻二人没有外人的时候,则大太太都称白老太爷为老家伙,可见对他已经厌烦到了什么程度,没有半点儿对长辈的尊敬。
“又开始胡说八道了。”白元则宠溺地望着妻子,“多大的人了,说话还像个长不大的小孩子似的。”
“这怎么能是胡说八道呢?”则大太太睁着眼睛道,“正房那三房里现在就只剩二房老爷一支独苗了,长房长孙年纪还小,又是个病秧子,眼下无法承继家业。三房的元裴又英年早逝,老家伙就算保养得宜,也总是要死的。就算瞧不上,可他死了之后也只能把家业传到二房老爷手里,那是个酒肉迷糊虫,除了喝酒和女人眼睛里没别的东西,要真是那样的话,大家的日子只怕都能好过一些。”
“传给谁都是一样,正房人才越是凋零越会对我们外房忌惮提防,只怕元裴一死,老太爷担心我们势力起得太快,会想尽办法压制,我们以后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提到白元裴,白元则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忍的神色。
则大太太道,“那也没什么,日子好过不好过总是要过的,何况这些年也都平平安安地过来了。只要我们一家人守在一起,我不怕吃苦受累,哪怕吃糠咽菜也行。元则,我当初和你议亲的时候,我母亲就偷偷和我说过你的处境,唯恐我嫁过来要吃亏过苦日子。可我自从嫁给你之后,从来都没觉得辛苦。你这个人性格耿直,除了嗓门大一些外没有半点儿毛病。我只求你好好保重身子,和我白首偕老,千万别像元裴似的把唐氏一个人丢下。我前些天去看她,见她如枯木死灰一样,真担心她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来。”
白元则听着叹了口气。
则大太太问道,“你看看你,又开始莫名其妙地叹气了。你到底是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你这样可真是要急死我了。”
白元则望着妻子澄清明亮的大眼睛,思虑再三,还是决定不说,把自己的烦恼忧虑都藏在心底。他摇了摇头,“你是知道的,正房向来瞧不起外房的人,当年外房又是进退维谷的艰难时候,见了正房人的面不免要卑躬屈膝。我对正房的人没什么好感,要说有交情的也只有元裴一个。他那个人热心开朗,对谁都是客气有礼,和正房那些眼睛长在头顶的人一点儿都不像。我们年纪相当,如今见到他撇下妻儿落得这样的下场,我觉得唏嘘罢了。你不用担心,我过些天就好了。”
则大太太狐疑地看了丈夫几眼,觉得他没有说实话。
如果事情真是如此的话,他万万不会如此的焦心。
可丈夫不说,则大太太也不想多问,她点了点头,又说起了白家的那群小人踩低迎高,如今都上赶子巴结二房,对唐氏的事情非但不尽心,甚至还有些故意刁难。
唐氏才嫁到白家几年,脚跟都没有站稳,如今没了丈夫的庇护,以后的日子肯定艰难。
则大太太道,“我前些天去看她时,她瘦得就剩一把骨头了,她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呢,这样下去怎么能行?现在连个汤药炉子都不能使了,指不定日后就只能吃残羹冷饭了。”
白元则想了想,“这件事儿你就不要跟着瞎掺和了,唐氏那头缺什么少什么,要是能帮衬你就帮衬一把,要是实在帮衬不了,那也没办法。这个时候就别和正房起冲突了,给老太爷看到,还以为咱们家不服管,想趁着这个时候对正房指手画脚呢。你最近也少去正房,要是实在担心唐氏,到那边坐坐就赶紧回来,饭也不要在那头吃。对了……你务必要提醒唐氏几句,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小心为上,提防身边的人,小心出什么事。”
第一百九十九章·小人
只是则大太太当时一心琢磨着要怎么帮衬唐氏才好,对于丈夫的最后一句叮嘱便没怎么放在心上。她乐颠颠地从丈夫的怀抱中挣脱出来,一边往门外走一边道,“汤药炉子又不是值钱的东西,咱们家正好闲着一个,我一会儿就叫人给唐氏送去。家里好像还有人参和当归,虽然成色不怎么样,但聊胜于无,总比什么也没有得好。还有我娘家捎来的燕窝被我收在哪里来着……”
风风火火头也不回的找东西去了。
白元则望着妻子的背影,又长长地叹了口气。他背着手慢步走到门前,望着黑压压的天空,仿佛又有一场大雨将至。
今年上海的雨,比往年勤了许多啊……
则大太太赶在下雨前收拾了不少东西派人送去了唐氏的手里。
白家的下人见状说什么都有。还有背地里指责则大太太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自己的日子都过不明白,还有心思操别人心呢。
这些话吴妈听得多了,她又本身就是个老实木讷的性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久而久之,大家就当她是个软柿子,随意地揉捏起来。
白老太爷不大看得起唐氏,觉得她无才无能,对自己儿子的人生没有丝毫助益,平日里就不怎么待见她。如今白元裴一死,白老太爷就更瞧不上唐氏了,甚至觉得儿子之所以会落得这样客死异乡的下场,全是因为唐氏命薄无福的关系。要是当初儿子肯听自己的话,娶了顾家的女儿,如今日子说不定过得多红火呢。毕竟顾家那位小姐幼年时就有德高望重的大师为她看过相,说她福禄双全,有旺夫之相,谁要是娶了她,肯定能春风得意前程锦绣,一生无灾无难到百年。
白老太爷一想到这些,就后悔自己当年太听儿子的话了。
可如今后悔有什么用?
白元裴一死,最心急的还是白老太爷,没人比他更清楚白家是什么情况了。自己的长子是个老实敦厚的性子,可惜命短死得早,撇下的儿子又是个病秧子,能不能长到成年都是两说,根本没什么指望。二儿子又是个声色犬马色欲熏天的人,家业要是交到他的手里,白家也就离灭亡不远了。原本被寄予厚望的三子如今又英年早逝,他要是不早做打算,只怕外三房那伙人会趁此机会爬到正房的脑袋上来。
想到这些,白老太爷连对唐氏的面子情都没有了。白家下人迎高踩低的做法他也不是不知道,却不闻不问,下人们见了,立刻就明白风向,见风转舵变本加厉的欺辱起唐氏来。白老太爷可不管唐氏的死活,反而把白修治抱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打算将他悉心培养成才,日后说不定还能振兴家业。可这一番做法落在下人的眼中,便是不待见唐氏,担心她教养不好孩子,所以才把白修治带在了身边。
甚至有传言说白老太爷可能会去母留子……
这样一来,白老太爷的院子里的下人便各个都像猜到了他的心意一般,对唐氏和她身边的人加倍小心,唯恐她忽然作出什么妖来,再把小少爷弄出个好歹,到时候老太爷一发火,大家就都别想好了。
守门的婆子一见唐氏身边的吴妈过来,便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就差把不高兴直接写在额头上了。
吴妈倒是没有多想,她只觉得白家规矩大,一到了夜里上钥落锁后便不好随意走动了,她这样冒冒失失得过来的确给人添了麻烦。她只好向那婆子讨好地笑了笑,“夫人也是关心小少爷,所以打发我来看一眼。”
那婆子冷冷地哼了一声,“妈妈真是说笑了,白家什么时候轮到夫人发号施令了?上有老太爷,下有闵老夫人,怎么就需要她当家做主了?妈妈也不是第一天到白家来了,大晚上的来回走动,就是闵老夫人身边的嬷嬷都不敢,您倒好,来给我们开先河了。”
吴妈被她教训得脸色通红,“夫人也是心疼小少爷……”
“哎哟哟。”那婆子撇着嘴一脸不屑地说道,“夫人还有闲工夫理会小少爷呢?还是让她管好自己吧。小少爷在老太爷跟前儿,什么吃的喝的没有,就像养在了金窝里,让她少操这些没用的心了。传出去还以为她不放心老太爷呢!何况小少爷这会儿都睡下了,我放你进去吵醒了他,回头老太爷怪罪起来,你能担待得起吗?”
吴妈被说得头都抬不起来了。
婆子见状神色得意地笑了笑,“妈妈还有没有别的事儿?要是没有就赶紧回吧,这大雨天的,难道要我陪着你在这儿说半夜的话不成?”
吴妈见她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知道这会儿是得罪不起的。她只能点了点头,转身就要走。
身后的婆子压低了声音呸了她一声,“什么东西,还当自己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的三少夫人呢?没了三少爷,谁知道你姓谁名谁啊?”
吴妈一口气堵在了胸口,想要和她争辩,却又笨嘴拙舌得不知该说什么好。
那婆子连唐氏都不放在眼里,更不会拿吴妈当碟子菜了。说着就要关门,却见一个身材窈窕的丫鬟披着油布走了出来。
婆子一见到她,连忙笑道,“哟,这不是芳姑娘吗,大雨天的您怎么出来了?有事叫人吩咐一声不就是了。”
吴妈也认得那叫芳姑娘的丫鬟,她是白修治乳娘身边的人。吴妈见状,连忙返了回来,心急地问道,“芳姑娘,是不是小少爷出了什么事儿?”
白修治的乳娘姓陶,是唐氏生产时白元裴托闵老夫人找来的人,她性子温柔,平日里的话很少,一颗心都在白修治的身上。唐氏和白元裴都对她很满意,也很放心把白修治交给她照顾。
这次白修治被接到白老太爷这里,陶氏作为乳娘也跟着过来了。芳姑娘平日里就给陶氏打下手,人虽然年轻了些,但却胜在忠心可靠,她父亲和哥哥都在白元裴的手底下做事。
芳姑娘冲那婆子笑了笑,“小少爷醒了,模模糊糊地听到了声音,让把吴妈请进去,也不知道方不方便。”
那婆子脸色稍稍一变,多看了芳姑娘几眼。
芳姑娘就任由她打量着,也不在意,反而和吴妈说起了话,“是夫人请妈妈来的吗?来得正好,小少爷一到雷雨天就睡不安生,这会儿还在哭闹吵着要见夫人呢。妈妈一会儿过去好好安慰几句,好歹把他哄睡着了再说。要是就这样哭下去,明儿一早准要请大夫。到时候老太爷怪罪下来,咱们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最后这句话却是个说给守门的婆子听的。
那婆子闻声果然脸色大变,连忙道,“既然这样,我就破一次例。”把门敞开了,不情不愿地说道,“妈妈请进来吧。”
吴妈担心白修治的情况,也没工夫和她纠缠,与芳姑娘一起快步往院子里走去。
那婆子看了几眼,想生气又不敢,只能悻悻然地重新下钥上锁,打着哈欠回了下人房。
吴妈路上心急地向芳姑娘打听,芳姑娘道,“妈妈别慌,小少爷虽然被雷声惊醒了,但陶妈妈正柔声安慰着他呢。是我出来烧水听到了你的声音,这才赶过来的。正好让你见见小少爷,也免得你和夫人担心。”
吴妈心里莫名的感激,两个人快步去了白修治所住的房间。
第二百章·事发
白老太爷在白家的地位不言而喻,幼年时就最受宠爱重视,等到了成年便由父亲一手栽培提拔,又娶了高门大户的女儿做媳妇。父亲去世后他便执掌家业,等妻子也因病早逝后,又续弦娶了上海闵家的姑娘。
他这一生可谓是顺风顺水,没有过什么糟心的事儿。在白家说话向来一言九鼎,除了白元裴还敢和他顶几句外,其他人对他的命令向来只有服从的份儿。因此也养成了他霸道专横的性格,什么事儿都要可着自己为先。
或许是这世上没有圆满的事,月满则盈,水满则溢,没想到他半生风光,想过齐人之福,临了却要饱受丧子之痛。
白老太爷所住的院子是整个白家的中心,不但院落宽敞,而且装饰得处处别具一格,透着主人灵巧的心思。白修治被白老太爷安排在了一个独门小院之中,院子里花丛茂盛,绿树成荫,过去是作为小书房用的。白老太爷心情好的时候,便会来这里写字练画打发时间。不过自从爱子去世后,他意志消沉,身子也不如从前那般硬朗,白家的事儿都堆在了他的身上,他便没有闲暇来这儿消磨时光了。
院子便留给了孙子住。
此刻白修治正躺在床上,眼中含着泪,一脸委屈地望着乳娘发呆。
陶氏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看到了吴妈,笑着道,“我就知道您会过来,外面又打雷又下雨的,夫人肯定不放心小少爷。”
吴妈凑到床前,只见白修治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顿时心疼地说道,“小少爷,您这是怎么了?”
白修治眨了眨眼,“吴妈妈,我娘呢?”
吴妈听他软糯的语气找唐氏,心酸得不得了,“夫人的病还没好呢,等好一些了就把你接回去,好不好?”
白修治乖巧懂事地点了点头,“那她什么时候能好呀?我好想她呀。”
吴妈轻轻叹了口气,都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好了。只能借口唐氏马上就要好了,白修治只要再坚持几天就可以回去和唐氏团聚了。
白修治这才安心了不少,却拉着吴妈的手,说什么都不放开。吴妈被缠得没办法,又不放心唐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芳姑娘见状劝道,“妈妈,既然小少爷舍不得你,今晚你就留在这里过一夜吧。何况现在时候也晚了,你再这样进进出出的也不方便,夫人也应该睡下了吧?”
吴妈犹豫了片刻,只好答应下来。
这一晚就在白老太爷的院子陪着白修治。
谁成想就是这一晚出了事。
第二天一早雨过天晴,有人在唐氏的院子里发现了一个外房的管事衣衫不整,正急匆匆地往门口跑,那人大惊失色地叫了起来,那管事还来不及跑出门就被当值的下人给扣住了。当时大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把他扭送到了白府的大管家的面前。
可是还没等大管家深问,这外房的管事便嚷嚷起来,说自己和唐氏情投意合,是唐氏昨夜将自己叫过去的,自己也是在唐氏的房里睡下的……
这一下在场的人无不震惊,便是跟着白老太爷见过不少世面的大管家也差点儿惊掉下巴。这件事儿已经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他只能硬着头皮去找白老太爷。
白老太爷近来正为家里的事情烦心,见老管家吞吞吐吐小心翼翼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你跟着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还像个小门小户的看门扫院的人一般,有什么话赶紧说,我没工夫看你在这儿打哑谜!”
老管家想了又想,最终咬着牙把刚刚发生的事情说了。
白老太爷只觉得自己的头一阵眩晕,差点儿当场背过气去。还是老管家眼疾手快,连忙上前扶住了他,又向外叫人,“快来人,老太爷身子不舒服。”
门外立刻跳进来几个年轻力壮的下人,抬着白老太爷在红木罗汉床上躺下了。
白老太爷气得浑身颤抖,脸都要青了,“去把那**给我捆起来,我要行家法!行家法!”
老管事一边吩咐人去请大夫,一边小声在他耳边安慰道,“老太爷,您先别急着生气,这件事儿还得问清楚再做决断。”
白老太爷一怔,总算从盛怒中找回了一丝理智。
老管事心里明白,老太爷是看不上唐氏,所以话都没有听完就发起火来。若是换了别人,老太爷不可能如此不理智,肯定会思前想后琢磨清楚的。老管事又道,“事情发生得实在是突然,也不能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三夫人虽然出身低微,但平日里行事做派大家心里还是有数的,这个时候做出这种事,怎么想都有些匪夷所思。”
话里的意思便是唐氏是受人栽赃诬陷。
白老太爷想了想,从床上慢慢坐了起来,冷静地思索了片刻后便吩咐道,“把家门关严,不许人进出,下人都在自己的院子里安心待着,谁要是敢随意晃悠,立刻给我乱棍打死。你去找家里签了死契的下人,把唐氏和她院子里的下人扣住,尤其是唐氏身边的人,更要严加审问,一个都不能放过。谁要是敢走漏半点风声,下辈子都不用再托生为人了。”
老管家见他脸色阴沉,带着一股狠厉之色,吓得不迭声地答应。
白老太爷沉吟了片刻,一转头见老管家还站在床边,立刻不悦地喝道,“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还不给我安排去?”
老管家这才回过神来,脚步匆匆地去了门外。
唐氏昨夜睡得格外得沉,等第二天一早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疼欲裂,浑身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她平日里身子就不怎么好,所以也没怎么当回事,张口想要叫人,却发现嗓子嘶哑,火辣辣得十分难受。
她这才觉察到有些不对劲儿。
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外面就传来了乒乒乓乓的吆喝声。唐氏心跳加快,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她正准备起身看看情况,房门却被人从外面狠狠地撞开了,两个身宽体壮的婆子冲了进来,脸上生着一堆横肉,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唐氏震惊了半晌,张嘴问道,“你……你们是什么人?”
那婆子抱着胳膊,冷冷地瞪着她,却没一个人开口说话。
唐氏被她们盯得发慌,只听院子里传来丫鬟的惊叫声,另有男子威逼恐吓的声音,“给我老老实实地滚回房间里去,谁再敢没头苍蝇似的往外冲,小心我们不客气!”
唐氏皱着眉头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随随便便地闯进我的院子里是什么意思?就不怕受家法处置吗?”
挡在门口的婆子哼了一声,冷笑着道,“家法?三夫人,我劝您还是省省吧!我们是老太爷院子里的粗使婆子,只听老太爷一个人的吩咐,你这点儿小小的伎俩可吓唬不了我们。至于您嘛,自己做了什么事只有您自己清楚,回头老太爷问起来的时候,您照实说就行了。”
另一个婆子皱着眉头道,“你和她啰嗦这些做什么?临行之前老太爷不是特意嘱托了不让跟她说话吗?我们只管把人看好了,别让她寻死觅活的就行了,其他的事自有老太爷做主,你多什么嘴?”
先前说话的婆子一脸讪然,再看唐氏的眼神就充满了狠意。
唐氏却觉得摸不着头脑。
公公派了人来?他这是要干什么?
第二百零一章·发火
唐氏百思不得其解,但看眼前的阵势就知道绝不是一件普通的小事,否则白老太爷怎么可能会无端下令让人封了自己的院子,甚至还命人按住了下人不许随意走动呢?
这样做摆明了就是不想让消息外泄出去。
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唐氏心里惴惴不安,加之身子虚弱,整个人就像被抽走了力气一般,软软地载倒在了床上。可这会儿下人都被扣在了自己的房间里,她身边连个服侍使唤的人都没有,那两个婆子抱着胳膊事不关己地守在门口,对她的情况视若无睹。
唐氏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躺平了身子,气喘吁吁地想着可能发生的事情。
可就算她想破了脑袋,只怕也想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整个上午就这样过去了,雨后的天气闷热异常,空气中带着一股令人焦躁不安的味道。唐氏躺在床上,听着院子里的下人一个个被带了出去,却再也没有回来过,她担心地问道,“他们要被带到哪里去?”
先前说话的婆子忍不住道,“都到这个节骨眼了,您还有闲心管他们呢?还是想想您自己一会儿见到老太爷要怎么回话吧。”
一旁的另一个婆子不悦地咳了两声。
说话的婆子顿时一脸尴尬,捂着嘴什么也不敢再说了。
过了中午,别说饭菜,便是热水也没人送来一口。唐氏只觉得身子发烫,额头上虚汗不断,不舒服极了,于是便向她们吩咐道,“我到吃药的时候了,你们快去帮我把药拿过来,我有些难受……”
这一次爱说话的婆子学聪明了,冷着一张脸不搭腔。
倒是一直不怎么开口的婆子冷森森的说道,“三夫人,我们都是白家的老人了。俗话说李白的仆从会作诗,我们在白家做了这么久的事,大宅院里的手段可见得多了。都到这个时候了,您才想起装病蒙混过关只怕也来不及了,还不如想想拿什么脸去见老太爷呢。”
唐氏甚少发火,但这一上午的遭遇让她再也无法忍耐,彻底爆发了,她虚弱无力地指着两个婆子道,“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要怎么去见公公,更不知道你们两个是什么来历,敢这样嚣张的行事说话。就算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自有上头的公公婆婆处置,怎么也轮不到你们两个指手画脚。以奴欺主乃是大罪,过去是要流放三千里的,就是换作现在,只怕也不会有好下场吧?”
两个婆子面面相觑,都没想到平日里棉花一样的唐氏会说出这样一番狠话来。
唐氏勉力支撑着身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我丈夫元裴虽然早亡,但我还是白家的三少夫人,我下面还有儿子。你们两个这是要活活逼死我妈?难道就不怕将来我儿子长大,知道今天的事情寻你们报仇吗?”
两个婆子一听,脸色都有些不安,没了先前的颐气指使高高在上。
两个人正准备研究一下该怎么办,外面忽然传来一个妈妈清冷的声音,“我是老夫人跟前儿当差的易妈妈,老夫人担心三少夫人的身子,特意让我送了药过来,不知屋内是哪位妈妈当值?”
两个婆子一呆,连忙迎了出去,口中亲热地喊着易妈妈,恭恭敬敬地请她进门。
唐氏不解地向为首的妈妈望过去。
易妈妈是闵家人,闵老夫人续弦嫁到白家时,她作为闵老夫人的陪嫁丫鬟跟过来的,平日里只专心伺候闵老夫人,对旁的事一概不管不操心,甚至连闵老夫人的院门都很少出。当年闵老夫人嫁到白家时,闵家正是遇上难关的紧要时候,不然也不可能让自家的女儿给别人做续弦,这大宅院的女主人不好当,后妈就更不好做了。
易妈妈是闵老夫人唯一的陪嫁丫鬟,也是最得她信任的人。虽说闵老夫人平日里清心寡欲对谁都一副和气的模样,但毕竟是主持着白家中馈的女主人,她的一句话就可以决定下头人的生死,因此在老夫人跟前能说得上话的易妈妈也是万万得罪不起的。
何况眼下唐氏的院落被围得水泄不通,苍蝇都飞不出去一只,她却能如履平地地走进来,肯定是得了白老太爷的特赦。这两个婆子都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办了。
易妈妈身后还跟着两个年纪不大的丫鬟,一个端着冒着热气的药碗,一个端着燕窝,低眉敛首地站着,十分地守规矩。
易妈妈面无表情地看向两个婆子,低声问道,“老夫人知道三少夫人的身子一直不好,何况还怀着身孕,这身子是万万耽误不得的。这是她特意命人准备的汤药和燕窝,两位妈妈过过目吧。”
两个婆子被她的话吓了一跳,一边摆手一边向后退开了两步,惶急不已地说道,“易妈妈这是哪里的话,折煞老奴了。老夫人送来的必定是好东西,我们哪敢胡说八道乱插嘴!”
易妈妈对她们的态度不置可否,“既然两位妈妈不看,那我就送去给三少夫人喝了。”向身后的两个丫鬟一示意,两个丫鬟轻手轻脚地端着东西走了上来。
易妈妈拿起了羹匙,竟是一副要服侍唐氏用药的样子。
唐氏大为慌乱,“我……我自己来就行,怎么能劳动妈妈呢?”
易妈妈对唐氏倒是格外的客气,微笑着说道,“有什么劳动不劳动的?在这家里您是主我是仆,伺候您是分内的事儿。何况我是老夫人跟前儿服侍的人,她是您的长辈不能来,我既然替她过来,关照你一些也是份属应当的,您就别跟我客气了。”一边说话,一边深深地向唐氏看了一眼。
眼神中似乎含着千言万语,看得唐氏一怔。
她立刻不再推辞,尴尬地笑着道,“那就辛苦妈妈了。”
“没什么辛苦的。”易妈妈笑了笑,拿着唐氏小心翼翼地服侍着唐氏吃药,而且每一勺都要吹凉了再喂,非常谨慎小心,像是在对待自己的孩子一般。她一边喂一边道,“三少夫人别觉得惊慌,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儿。且别说您是三少爷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娶回来的妻子,又是治少爷的生母,就算有一千一万个不对,老太爷也都不会为难你的。”
几句看似轻飘飘的话,却把守在门口的两个婆子听得暗暗心惊。
易妈妈这是在拿话敲打自己吗?
如果之前的事情全都是误会,白老太爷定不了唐氏的罪,那她们两个可就把唐氏得罪透了。白老太爷活着的时候她或许不会发作,可有一天白老太爷没了,还能有她们的好果子吃吗?何况还有治少爷,等他长大了,还不把她们一家子全都撵出府外去啊!
两个婆子听得冷汗浸湿了后背的衣襟,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了。
难怪这份活别人都不愿意做,最后轮到了她们的手里。起初还以为是白老太爷器重信任,现在才明白过来,这根本就不是什么讨巧的活!做得好了没表扬,做得差了可是灭顶之灾啊!
唐氏一脸诧异地望着易妈妈,到现在还蒙在鼓里,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
易妈妈看着什么也没说,只是向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把两个婆子支走。
唐氏想了想,便开口道,“易妈妈,麻烦您说句话,让这两个婆子到门外去,我看到她们两个就什么东西也咽不下去。”
易妈妈见她理解了自己的意思,满意地点了点头,笑着道,“三少夫人这是哪里的话,家里什么时候改朝换代,已经是奴才做主当家了?难道还有人敢不听你的命令不成?”
唐氏冷冷一笑,什么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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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妈妈转头看向两个婆子,只见她们垂头丧气,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易妈妈便道,“三少夫人从早上起来头没梳脸没洗的,难道一会儿去见老太爷也要这副样子吗?辛苦两位妈妈一趟,去给烧些热水送过来,好歹洗了脸,不然一会儿不好出门。”
两个婆子这会儿哪还敢拿乔,头也不抬地答应了,恭着身子出了门。
她们前脚刚走,唐氏立刻便抓住了易妈妈的手,激动不已地问道,“妈妈,您是大慈大悲的好心人,快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第二百零二章·陷害
易妈妈谨慎地向外看了一眼,只见两个婆子果然嘀嘀咕咕的往唐氏院子里的小厨房方向走去。即便这样她仍不放心,还是向身后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点了点头,聪慧地走到了门前守着。
唐氏微微一愣。
这分明是要说要紧事的样子。
她更加的不安了,整个人就像抖筛子一样颤抖起来。
易妈妈见状轻轻叹了口气,安抚地劝道,“三少夫人先别慌,老夫人安排我过来就是要提前知会你一声,免得回头见了老太爷,连出了什么事儿都不知道,更别说如何应对了。您静下心来听我把话说完,然后好好琢磨一下,免得吃亏。”
唐氏有些意外。
闵老夫人平日里很少出门应酬,不是在房里抄经写字,就是养花怡情,除了娘家人偶尔上门之外,和外人几乎不怎么打交道。这也难怪,她毕竟是以续弦的身份嫁入白家,膝下又没有个一儿半女的,地位属实有些尴尬。当年她肯嫁到白家来是因为娘家遇到了难关,急需白家的相助。而白老太爷肯娶她,则是因为她贤名在外,家中需要这样一位女主人掌家理事。两人毫无感情可言,完全是利益所在各取所需,婚后的日子相敬如宾,白老太爷一年到头去她房里的次数屈指可数,在几位姨奶奶房里留夜的时间更多些。
等闵家渐渐从难关中缓过劲儿来后,白老太爷对她更有些忌惮之心,面上虽然不说,但却防备得非常厉害。
闵老夫人也是个聪明人,虽然顶着个白家女主人的头衔,但却什么事儿都不插手,家中内外的大小事务全都有白老太爷做主。
就算这样,白老太爷还是不放心。
闵老夫人对于他的怀疑与提防并不往心里去,关着门过自己的日子,颇有几分淡定洒脱的做派。因为是继母的身份,所以和白家的几个孩子往来的不多,就算见面也是客客气气的,多余的话一句都不说。唐氏自从嫁进白家后,和她打交道不多,只是逢年过节去问候一声,闵老夫人对她也异常的客气,但亲近却实在谈不上,关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的,保持着相当客气疏远的距离。
却不知道她这次怎么会忽然派了贴身妈妈来跟自己通消息?
唐氏有些想不明白。
易妈妈却没时间等她细琢磨,简洁扼要地把事情说了。唐氏听后脸都白了,如遭雷击般没了反应。过了半晌才张了张嘴,艰难地从嗓子里吐出一个声音,“你……你说什么?他居然说是……是我……”说到这里,气得剧烈咳嗽起来。
“三少夫人!”易妈妈没想到她的反应这样大,急忙上去安抚,可话还没说完,就见唐氏脖子一扬,一口血从嘴里喷了出来。
易妈妈吓了一跳,“三少夫人,您没事儿吧。”
唐氏软软地倒在床上,满嘴都是鲜血,手指紧紧地攥着被褥,一脸悲愤地说道,“不……不是这样的……他……他骗人!”
任谁被别人败坏了清誉只怕都不会好过,只是易妈妈没想到唐氏居然如此地激动。她轻不可见地摇了摇头,觉得唐氏果然如闵老夫人所料想的一样,是个被保护得太好,根本无力应付眼前风浪的人。
这怎么能行呢?
易妈妈叹了口气,直言道,“三少夫人,按道理您身子都这样了,这时候我无论如何都不该再说什么刺激您的话。可我奉了老夫人的吩咐过来,有些话必须得跟您说清楚了。您平日里的为人什么样,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这件事儿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您是受了冤屈,不然老夫人也不会多此一举,特意派我过来了。这时候往外摘都嫌摘不干净呢,她又何必巴巴地搅和进来?还不是觉得您平时温柔知礼,是个懂分寸的人,不忍见您落入别人的圈套吗?要我说您这个时候还有心情生闷气,不如想想昨晚上都发生了什么?您身边的妈妈干什么去了,怎么留您一个人在房间里?您的房间里到底进没进来人?那管事只是个外院的二等管事,怎么能顺顺利利地进了您的院子?里头没人给他开门,这件事儿怎么能办成?如果有人里应外合,那这个人最有可能是谁?还有……将您陷害到这一步,究竟谁最有利?您把这些都想清楚了,一会儿去见了老太爷也好说话。”
一个接着一个的问题,把唐氏直接给问懵住了。
唐氏的嗓子仿佛被撕裂了一般,疼得说不出话来。她几次张了张嘴,却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易妈妈眼疾手快地拿出手帕替唐氏把脸上的血迹擦干净了,这边刚忙活完,守在门口的丫鬟轻轻咳了一声。易妈妈急忙收回手藏起了帕子,只见先前被打发出去烧水的婆子端着个铜盆走了进来。
“水烧完了,三少夫人洗把脸吧。”婆子这会儿脑筋已经转过弯来,不敢对唐氏太不客气,语气也恢复了些许恭敬,只是先前厉害话说了一大堆,这会儿再低头不免有些不自在。
易妈妈顺势站起了身,“老夫人那头还等着我回话呢,我就不久待了,你们两个服侍三少夫人吧。”
说着转头深深地看了唐氏一眼,显得极不放心的样子。
唐氏不想让她走,伸手要抓,易妈妈却轻轻避开了,领着两个丫鬟头也不回地出了她的房间。
两个婆子见她走了,都一齐松了口气。服侍着唐氏洗了脸梳了头,又站回到门口守着等消息。
唐氏一个人躺在床上,想着刚刚易妈妈说过的话。
那下等管事到底出于什么目的要来败坏她的名声?她连他是谁都不清楚,他为什么要在元裴尸骨未寒之际往自己的身上泼脏水?
昨天夜里吴妈是奉了自己的命令去探望治哥,然后自己喝了药便睡下了。
药……
唐氏猛地一惊。对了,她昨晚喝了药。
喝过药后,很快便睡着了,而且睡得很沉,醒来后头还疼得厉害。
这么一想,那碗药肯定被人动过了手脚,准备陷害她的人先用迷药迷晕了自己,这才方便布置后面的事儿。那下等管事想要进入院子内,肯定有人给她开门,可开门的人又会是谁呢?
还有吴妈……
那碗药是她亲自端过来的,她到底有没有参与到这件事情中来?
唐氏越想越觉得冷,整个人就像被丢进了十二月的寒冬,一阵阵寒意席卷上身,让她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为什么会有人陷害自己?
那个人……又会是谁?
唐氏在脑海中一张张过着可疑的面孔,可想来想去仍旧没有个结果。如果说元裴还活着的话,陷害自己的声誉不但可以让夫妻二人的感情产生裂痕,还可以对元裴造成不好的影响。可元裴已经死了,自己不过是依附在白家的一个寡母罢了,会对谁造成威胁呢?
治哥!
唐氏的脑袋里忽然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来。
或许陷害她的人根本就不是为了对付她,而是为了对付治哥呢?有这样一个声名狼藉的母亲在,治哥以后的人生就如同蒙上了一层阴影,永远也不要想出人头地了。
唐氏仿佛从睡梦中惊醒了一般,猛然想到了一种可能——二房。
难道是二房为了白家的家业,所以用这么下作龌龊的手段陷害自己,以此来打击治哥?
第二百零三章·问话
说来也不太可能。
二房的二爷此时正当盛年,虽然行事糊涂不靠谱,也不得白老太爷器重信赖,但毕竟是眼下白家唯一一个能够继承家业的合适人选,白老太爷又上了年纪,接连承受丧子之痛身子宛如风中残烛一般,随时都有倒下的可能。何况自从白元裴一死,白家群龙无首,眼看局势就要不受控制,白老太爷必须要抓紧立下一位继承家业之人稳住局面。
治哥不过是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呢,根本谈不上威胁可言,二房胜券在握,怎么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在这个时候做出这种事情来呢?
可除了二房,又会是谁?
唐氏想得头疼欲裂仍旧没有个结果。这一刻她想到了自己的丈夫白元裴,委屈的眼泪便如泉涌一般滚落出来。
如果元裴还在,自己又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新婚之夜他信誓旦旦地在自己的耳边说着什么天长地久海誓山盟的甜言蜜语,如今想来全是空话。他所有的承诺都化成了耳边的一阵凉风,什么也没有做到。
唐氏自小到大从来没经历过这么可怕的事情,在娘家时上头有母亲和哥哥做主,嫁了人后又有丈夫撑腰,她仿佛一株被人精心呵护的小花,一直生活在暖棚中,从来没有直面过风雨。
可这一刻,致命的风暴已在眼前,她却连怎么应付都不知道。
她到底该怎么办啊?
没多久窗外又下起了雨,天阴得像是黑夜一般,噼里啪啦的雨声让人心烦意乱,唐氏满脑子想的都是昨晚的事情。
雨一直下到傍晚还没有停歇,可唐氏就算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结果。就在这时,门外顶着雨进来几个下人,快步走到唐氏的房门前向两个守门的婆子道,“老太爷请三少夫人过去。”
两个婆子连连点头,“三少夫人在屋里呢,我这就去请她出来。”
说话的下人道,“三少夫人毕竟是内院女眷,我们只是奉命来请人,却不便带她过去。一事不劳二主,烦请两位妈妈扶着三少夫人去老太爷跟前儿回话吧。”
两个婆子偷偷交换了个眼神,都有些不安。但白老太爷的话又是不敢不听的,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走进屋内将手脚无力的唐氏搀扶起来,外头的人找来了雨伞,撑着伞送唐氏出了院门。
唐氏本以为这几个人会送她去白老太爷的院子,没想到他们居然七扭八拐地将她带上了一条完全陌生的道路。唐氏一路上浑浑噩噩的,等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周围陌生的一切顿时让她警觉不安起来。
自己嫁到白家来的这些年,还从来不知道家里有这么一个地方呢!
她勉强挣扎了一下,低声问道,“你们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两个婆子双手微微用力,狠狠地牵制着她的胳膊,她自己又没什么力气,根本挣脱不开两个人的束缚。
而前头领路的人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一般,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走着。
唐氏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使出浑身的力气挣动着身子。两个婆子先前被易妈妈阴阳怪气的一番话吓得不敢太过分,顾忌着唐氏的身份,也不敢真用太多的力气,被她甩得摇摇晃晃,差点一屁股坐在水坑里。
走在前头的下人见唐氏不配合,为难地皱了皱眉头。思虑再三才说道,“三少夫人别紧张,我们是奉了老太爷的命令带你去问话,前头没几步就到了,您尽管放心就是了。我们听人的命令做事,不敢和您说得太多。”
唐氏深深地看了他两眼,见他眼生,好像根本就不是白家的人。
她紧张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那人解释道,“我们是白老太爷跟前服侍的下人,过去不在白家内院当值,三少夫人觉得我们眼生也是正常的。不过三少夫人请放心,刚刚老太爷的原话是把您完完整整的带到他面前去,所以就算白家有人要害你,我们也会拼尽全力保护你,不让你出事的。”
现在唐氏已经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谁是敌谁是友?何况她浑身没有力气,就算有心反抗也是徒劳。
她干脆直起身子,由两个婆子搀扶着往前走去。
前方不远是一道月洞门,穿过门后则是一片竹林。竹林间铺着一条青石小路,四周幽静异常,除了绵绵细雨之声外安静得几乎令人害怕。
不过事到如今,唐氏反而镇定了下来。
从前她母亲就常说一句话——身正不怕影子斜。
自己根本没有做过的事情,又何必担心?
她淡定从容地穿过竹林,只见前方是一片明晃晃的荷塘。而荷塘的中央则是一栋雕梁画栋的房子,一条石桥直通房子的正门口。此刻房子周围站满了脸色冷峻的下人,一个个负手而立,有些甚至站在了雨中,身子却丝毫不动。
一行人过了石桥,来到房子的大门前,唐氏一抬头,只见门前的匾额上写着‘沁芳’两个字。
领路的男子上前低声禀告道,“老太爷,三少夫人到了。”
屋内果然传出白老太爷的声音,“嗯,让她进来吧。”
声音听不出喜怒,平静得令人不安。
紧接着有人从内打开了房门,两个婆子便手脚利落地架着唐氏走了进去。
房间内宽敞干净,白老太爷穿着一件青灰色的长袍坐在正首的椅子上,脸色难看至极。一双阴鸷的眼睛宛若天空中寻找猎物的老鹰,随时都要扑上来叨你一口似的。
唐氏被带到了他的面前。
白老太爷冲扶着她的两个婆子挥了挥手,那两个婆子大气也不敢喘的退了出去。房门再次被人关上,唐氏这才见到原来门口站着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正低眉敛首地守在门口两侧。
没等唐氏回过神来,白老太爷便厉声喝道,“**,你干的好事!我儿元裴尸骨未寒,你就做出如此下贱之事,怎么对得起他的一番情意?我只要一想到可怜的元裴,就恨不得将你五马分尸才好!”
唐氏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慌乱地说道,“不……不……我……我是冤枉的!”
“冤枉?”白老太爷哼了一声,“我就知道你会诡辩,可惜就算你舌灿莲花,也无法把死的说成活的!”不给唐氏反应的时间,便对门口守着的下人道,“把奸夫给我拖上来!”
下人答应了,打开门向外招呼了一声,不多久就有两个壮汉拖着一个被打得血肉模糊的男子走了进来。
那男子被打得奄奄一息,浑身皮开肉绽没有一块好地方。他哼哼唧唧地被人丢到了地上,还没等唐氏看清楚,他就忽然爬过来抱住了唐氏的腿,嘴里不住地喊着,“三少夫人,快救救我!你不是说最喜欢我还要跟我远走高飞的吗?你快替我向老太爷说几句好话,让他放过我吧!”
唐氏又气又急,险些当场晕过去,想要一脚踢开他,却根本使不出力气来。
白老太爷冷笑着哼了一声,“还真是郎情妾意,在我面前也敢拉拉扯扯,也算你们两个有胆量了!”
两个壮汉便上来拉扯男子。
可那男子却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说什么都不肯放手,口中一直嚷着三少夫人救命之类的话。两个壮汉抬头看了白老太爷一眼,只见他的脸色简直比窗外的天色还要阴沉。两个人顿时冲着男子的后背踹了下去,两脚刚过,那男子就忍不住痛放了手,哇哇乱叫起来。
唐氏的裙子被他拉扯的全是血渍。
白老太爷冷冷地说道,“留着你这条舌头是让你说话用的,你要是再这样乱喊乱叫,下辈子就都不用说话了。”
男子趴在地上像烂泥一样,闻声打了个冷战,惊惧不安地说道,“我说!我说!老太爷我什么都说,求您饶了我这条命吧!我也是年轻不懂事,受了三少夫人的勾引,这……这才和她行起了这等苟且之事……”
唐氏一个踉跄,差点儿直接晕过去。
第二百零四章·宋孚
白老太爷闻声冷冷地扫了唐氏一眼,眼神中满是不屑与轻视,甚至带着几分鄙夷与痛恨,仿佛多跟她说一句话,都会脏了自己的嘴一般。
唐氏委屈地望着他,“爹,您该不会是相信了他的话吧?我根本就不认识他是谁,他完全是在信口雌黄胡说八道!”
白老太爷哼了一声,“从今往后,不要让我从你那张贱嘴里听到一个‘爹’字。你是什么东西,要不是当初元裴坚持,就凭你那三两半的身家,想要嫁进我们白家的大门,下辈子都别痴心妄想。没想到元裴对你一片痴心,你竟然背着他做出如此下贱苟且之事,要不是为了白家的门风名声,我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五马分尸,然后将尸体扔到黄浦江里去喂鱼!”
唐氏听他说得咬牙切齿,对自己恨意十足,惊得摇摇欲坠地说道,“您……您怎么能听信他的一面之词,却不肯相信我的话?难道就因为我出身低,就连尊严和人格也没有了?”
“哼,下贱娼妇,你还要尊严和人格?”白老太爷冷笑道,“你要是知道廉耻为何物,也不会做出这种有辱家门的事了。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元裴,没有想过治哥?我们白家怎么会养出你这么个见异思迁的狗东西!”说到后来,气得浑身颤抖,恨不得冲上来甩唐氏几个耳光方能解气。
唐氏流着泪道,“我是冤枉的,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也从未做过对不起元裴的事!哪怕对簿公堂,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没有做过!”
几句话说得干脆果断,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白老太爷微微一怔,打量了唐氏几眼。只是还没等他做出反应,趴在地上的男子便撑着身子爬到了唐氏的脚边,“三少夫人,大难临头您不能不管我独个飞啊……当初不是您说我英姿飒爽玉树临风的吗?还说和三少爷成亲只是看中了白家的门地,您根本就不喜欢他,每天和他相处在一起都让您浑身不舒服,只有和我在一起才真心畅快……难道这些话都是您说出来欺骗我的吗?”
白老太爷听了,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咬牙切齿地骂道,“无耻的狗东西,当着我的面还敢说这些不要脸的鬼话!”对站在一旁等候吩咐的两个壮汉叫道,“你们两个是死人不成?”
两个壮汉立刻反应过来,冲着男子就是一阵拳打脚踢,血珠飞溅了一地。那男子哀嚎声不断,一面求饶一面让唐氏赶紧向白老太爷求情。
唐氏冷冷地瞪着他,被他无耻之言气得浑身发抖,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男子被打得哼哼唧唧的,声音明显弱了下去。
白老太爷嫌恶地挥了挥手,“行了,你们别把他打死了,回头话都说不完整了,那不是如了某些人的意,变得死无对证了吗?”
唐氏见白老太爷说话丝毫不留情面,仿佛已经将自己定罪了一般。想到白元裴离世后的这段日子,她所受到的白眼和刁难,心底便油然而生出一股怨气来。自己没有做过的事情,凭什么要受到人这样的指责?
唐氏深深吸了口气,尽量心平气和地冲着白老太爷说道,“世上万事抬不过一个理字,既然大家各执一词,不如就当面对质清楚了,也免得您心中疑惑,觉得我真做了那种不干不净的事情。”
白老太爷眯了眯眼,整个人显得格外地阴沉危险。他想了想,冷笑着说道,“既然你不怕丢脸,我还有什么好顾及的?好!就由你们当面对质,我看看你能说出什么好听的话来!”
唐氏脚软的没有力气,也不用白老太爷吩咐,自己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居高临下地望着趴在地上的年轻男子。这会儿他就如同血葫芦一般,半死不活像滩烂泥。
男子对上了唐氏的视线,有些心虚地悄悄避开了。
“自从我嫁到白家来,自问没做过任何对不起别人的事情,我不知道你受了谁的指使拿了多少的好处要这样陷害于我……”唐氏开口问道,“你口口声声说是我勾引得你,你现在就告诉老太爷,我是什么时候怎样勾引的你,使得又是什么样的手段?”
那男子微微一愣,显得又是惊恐又是难过,声音透着几分绝望,“三少夫人,您怎么这样绝情?说爱慕我的人是您,说要跟我远走高飞的人是您,原来那些甜言蜜语的话都是用来骗我的!也是我瞎了眼,居然没看清你的为人就相信了你,事到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我又能去怪谁呢?”说着说着,居然掉下泪来。
这件事儿如果不是摊在了唐氏的脑袋顶上,估摸着她都要相信男子的话了。
白老太爷听后果然脸色不善,冷冷地说道,“狗东西,少在我面前装腔作势打马虎眼,你这种下三滥的东西我见得多了。现在装出一副悔不当初的可怜模样,做这种蝇营狗苟的事情之前,你就该知道一旦被人发现会是什么样的结果?何况你也不用觉得委屈,你敢说自己做这样的事情心里没有小算计?哼哼,既然三少夫人要和你当面对质,你便和她对质吧!把你前面跟我说的话,原原本本地向她重复一遍,敢有一个字的差错,我就命人活活扒了你的皮!”
白老太爷说到这里,轻飘飘地抬头向两个壮汉看了一眼,“这原就是你二人的拿手好戏,许多年不用,手没生吧?”
两个壮汉忙道,“都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了,哪能说忘就忘呢?就他这套号的,我一只手也办得明明白白的。只需在他的头顶上划个十字花刀,将头皮剥开一个小口,然后将烧沸了的水银从开口处往里浇灌,都不需要旁人动手,这一张人皮自然就剥下来了。这一招最妙的就是整个过程人都不会死,会切身感受一下剥皮的痛苦,到时候提前用麻核塞住他的嘴,或是直接拔掉舌头,让他喊也喊不出口,那才叫绝呢!”
白老太爷满意地点了点头。
地上的男子却惊骇不已地叫道,“老太爷,我说!我什么都告诉您!求您饶我一条狗命吧!我上头还有八十多岁的老母,要是我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她也活不下去了……”一边说,一边向白老太爷的方向匍匐着爬了过去。
结果刚爬了两步,就被壮汉一把揪着头发拎了回来。
唐氏一直养在深闺,从来也没听说过剥皮的事情。见两个壮汉把细节都说得这样清楚,只觉得头皮发麻,脸色都变青了。
白老太爷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冷漠地说道,“你这狗东西还在这人痴心妄想呢?你敢在我白家做这种事,还敢想活命的事情?”
男子打了个冷颤,眼神中满是惊恐,“老太爷,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这条狗命吧!”
白老太爷不耐烦地道,“趁着现在还有说话的机会,你赶紧把事情说清楚说明白,要是让我发现你有半句隐瞒,你连今晚上都过不去。”
“我说,我什么都告诉您。”男子连忙点头,开始徐徐讲述起来,“我叫宋孚,是白家外院的一个二等管事。从前在家里也是读书人,我五岁启蒙,书读得还不错,可惜我父亲死得早,之后家道中落,寡母再也无力供我读书,我只好放弃学业,想去别人做账房先生谋生养家。谁知道别人见我年纪太轻,怕我压不住事,所以无人肯用,最后只能做了个二等管事。”
白老太爷闻声冷笑道,“怎么?觉得委屈了是不是?你做白家的二等管事还大材小用了不成?”
宋孚连忙摇了摇头,“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白老太爷哼了一声,“这些无关紧要的不用再说,你直接说三少夫人是怎么勾引的你,你又是怎么上钩的!”
第二百零五章·讲述
唐氏听着心中一凛,聚精会神地盯着这个叫宋孚的男子,想要听听他到底能说出什么鬼话出来。
宋孚似乎怕极了白老太爷的手段,对他的话唯命是从,半点儿也不敢反抗,见白老太爷脸上已经有了几分不耐烦的表情,他唯恐白老太爷一怒之下真的下令给自己剥皮,吓得没有半点犹豫,急急忙忙地说道,“去年端午节时,外二房的则大太太过来探望三少夫人,还送了不少东西,当时三少爷不在家里,就是我帮忙送过去的。不知道是不是从那时候起三少夫人就留意到了我,总是有事没事的往我身边凑……”
唐氏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去年的端午节……
没错,则大太太的确来过,也确实送了不少东西,其中大多都是她自己包的粽子,送给唐氏尝一尝。可当时这些东西是由谁送进院子里的,唐氏却完全记不清楚了。
但如果这件事儿从那时候起就已经开始计划布置了,她岂不是早就深入圈套却毫无察觉?
想到自己居然被人算计了这么久,唐氏瞬间如堕冰窖,整个人冷得不行。
宋孚继续道,“小人略懂音律,自小学习吹箫,闲来无事的时候便会找个安静无人的地方吹上几曲,纯粹就是打发时间而已。可自从三少夫人知道我的这个才能之后,就总是过来听我吹箫,还夸赞我箫艺精湛,十分地喜欢。小人哪见过这样的阵仗,还以为三少夫人也是个懂曲之人,便和她说起话,一来二去的便熟悉了起来。”
唐氏气得想笑。真没想到这个宋孚编起瞎话来居然有鼻子有眼的,自己连院子都很少出,什么时候去听他吹过箫了?
没想到宋孚后面的话更令人震惊。
“熟悉之后,三少夫人还差人送了一只名贵的洞箫给我,我看那箫价值连城,自然不敢收,可三少夫人身边的人却二话不说把洞箫交给我转身就走了。”宋孚颤颤巍巍地说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把箫收起来,想着以后再还给三少夫人……”
唐氏指着他道,“你说谎!既然是我差人送去的,那人是谁?叫什么名字?”
宋孚微微躲闪了一下,小声道,“您是主子,身边伺候的人多了去了,我哪能个个都认全呢?总之是您身边的人就对了。”
唐氏还要再问,白老太爷便不耐烦地打断她道,“你急什么,回头自有让你分辨的时候,且听他把话说下去,后面还有更热闹的呢。”
唐氏虽然不甘,却也只能闭上了嘴。
宋孚继续道,“我当时也觉得三少夫人的表现有些奇怪,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吹箫了。正好三少爷那时也总在家里,像是因为怕他发现的关系,三少夫人便不怎么来寻我了。谁成想我刚松了口气,三少夫人居然又找了过来,还让我吹箫给她听。我只好婉言谢绝,还让她以后不要再来找我,免得被人发现传出什么闲话。三少夫人当时便发了火,还说什么看错了我,气呼呼地离开了。我以为这下可以消停了,可第二天她又过来了……”
唐氏听他把自己形容得如此恬不知耻,气得脸色雪白,浑身颤抖个不停。
宋孚却看也不敢看她一眼,哆哆嗦嗦地说道,“我只好往一旁躲,没想到躲来躲去还是被她给拦住了。三少夫人哭着便冲进了我的怀里,我吓得想要推开她,三少夫人却紧紧抱住我的腰,说什么也不松手,还说一片真心待我,没想到我却不领情。我当时如遭雷击,万万没想到三少夫人对我产生了情愫,我连忙用力拉开她的手向后退开了几步,正色警告三少夫人不要这样。三少夫人便向我哭诉自己的生活有多么的不如意不顺心,和三少爷貌合神离关系有多么的疏远,她就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虽然每天都吃好的穿好的,却一点儿也感觉不到快乐。还是因为认识了我,才觉得自己总算活得像是一个人了。”
唐氏见他字字句句说得清清楚楚,要不是自己是当事人之一,只怕都要信了他的鬼话了。
她仔细地打量了宋孚几眼,实在不知道自己和他打过什么交道,又做了什么事得罪了他,以至于让他编出这样一个弥天大谎来陷害自己。
唐氏脸色苍白地瞪着他,双眼似乎能喷出火来。
白老太爷冷漠地点了点头,“继续往下说。”
宋孚连忙道,“我这心也不是石头做的,何况对方又是三少夫人这样一个美人。我当时安慰了她几句,还劝她跟三少爷好好过日子,他们是夫妻,有什么话都可以摊开了讲,没什么不能过去的坎。也不知道三少夫人听没听进去,我却赶紧告辞离开了。我回头便向其他人打听,才知道三少爷又出门去了。我心里觉得为难,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几次想要离开白家另谋出路,可又担心失去了这份活计家里要过不下去。就在两难之际,三少夫人又找上了我。那时已经要过新年了,家里正忙着采买的事情。我虽然是个二等管事,但也整日忙到夜里才能休息。那一天我回到房里,喝了两口茶便躺下来休息,谁知睡到半夜,忽然觉得床上多了个人。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吓得我差点儿当场大叫起来。就在这时,一双柔弱无骨的手附在了我的嘴唇上,耳旁传来了三少夫人娇柔的声音说让我不要做声。我一听是三少夫人,紧张的话都不会说了,只能小声问她怎么会在我的房间里。三少夫人说三少爷这些天出门对账不在家,她一个人香闺寂寞,又一心仰慕我的才华,所以便踏月而来……”
“呸!什么踏月而来,别脏了那静洁无双的月亮。”白老太爷听到这里忍不住啜了一口,满脸嫌弃地骂道,“你们这对奸夫**,少在我面前咬文嚼字,做出这等不要脸事情,居然还敢附庸风雅,我看你们是不想活了!”
宋孚被吓得连连磕头,口中不断嚷着饶命。
可唐氏的冷汗却顺着后脊梁骨不断地往出冒。
去年年底白元裴的确外出对账过一些日子,她自己守在家里照顾治哥。这个宋孚连这些都算计进去了,一看就是早有计划,经过精心准备而来。自己要怎么才能戳穿他的谎言证明自己的清白呢?
唐氏一时间没了主意,甚至有些慌乱不安起来。
白老太爷手掌重重在桌子上一拍,厉声吼道,“给我继续往下说!”
宋孚继续道,“我自小便深谙孔孟之道,从不敢对人做越矩之事,和姑娘说句话脸都要红上半天,哪架得住这样的诱惑?何况三少夫人又主动献身,我……我实在是把持不住,就……就跟她行了床事……”
唐氏整个人随时都要晕去,凭借着最后一丝理智勉强支撑着。她双手紧紧地握着椅子的扶手,恨不得立刻上去与宋孚同归于尽,总好过听他在这里大放厥词胡说八道,败坏自己的名声。
“你……你……”唐氏本在病中,这会儿已经气得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白老太爷面无表情的低声问道,“你是个聪明人,做了这种事后不可能不留下一件信物,手里总要拿些东西才能自保平安啊。何况还能用来要挟三少夫人,以后你能不能飞黄腾达,就要全指望着她了。”
“老太爷明鉴……”宋孚苦笑着说道,“小人……小人当时还以为三少夫人真是一片心意对我,何况她又秀美无双,我自然也有仰慕之心。甚至天真地觉得我们是两情相悦,哪知道自己不过是被利用的一颗棋子罢了。软语温存过后,三少夫人便要离开。当时我初经人事,只觉得一切都是如此的美好,哪里舍得她?抓着她的手不肯让她走。三少夫人便劝我说这些事总要背些人,万一被人发现了,两个人都得一起死。她又何尝舍得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罢了。说着,便把她当时穿着一件紫色绣着并蒂莲花的肚兜留给了我……”
肚兜!
唐氏如遭雷击,整个人彻底地傻眼了。
第二百零六章·严重
直到这一刻,天真的唐氏才总算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她感觉自己置身于一片黑暗之中,根本分辨不出方向,连思考的能力都短暂的丧失了。
紫色绣着并蒂莲花的肚兜……
唐氏越发觉得不妙,那种一直生活在别人算计中的恐惧宛如藤蔓一般缠裹在她的胸口,让她呼吸一窒,喘气都变得艰难起来。
她的确有一件紫色的肚兜,上面也确实绣着并蒂莲花,那是她的贴身衣物,除了丈夫白元裴之外,也就只有吴妈和两三个贴身服侍的丫鬟见过。这……这个宋孚怎么会知道呢?
更可怕的是那件肚兜今年年初就找不到了。唐氏当时觉得奇怪,还以为和其他衣服装混了,特意让吴妈翻来倒去的找了许久,吴妈翻箱倒柜地找不见,还以为是院子里出了窃贼。不过唐氏却觉得不太可能,窃贼放着好好的金银首饰不拿,为什么要去偷一件里衣?说不定是收在哪里忘记了,这会儿越是想找越是找不到,说不定过几天自己就蹦出来了。
吴妈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安,提醒唐氏把这件事儿和白元裴说一声。
唐氏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可一转身就把这件事儿抛在了脑后。何况每次见到丈夫,两个人浓情蜜意的总有说不完的情话,还哪有闲工夫说什么里衣肚兜的事情啊!
丈夫知道了,还不得笑话死她呀。
唐氏毕竟是出身小门小户,对于这种事情压根就没有放在心上。吴妈又是个没什么见识的下人,虽然觉得不对劲儿,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们哪里知道大宅院里最忌讳这些,她要是早向白元裴知会一声,以白元裴的聪明才智,立刻就会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也不会让她落到今天被人陷害的地步了。
唐氏也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害怕,整个人脸色灰白地轻轻颤抖着。她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绝望地看这宋孚。
这些人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计她的?
是从则大太太端午节送东西来还是更早?甚至是……从她嫁进白家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偷偷布置策划了?
唐氏觉得自己这么长时间一直活在一个巨大的阴谋之中,甚至感觉暗处一直有双眼睛无时无刻不在盯着自己。只要一想到这些,她就头皮发麻浑身都不舒服。
白老太爷见唐氏一副惊魂不定的模样,还以为她被宋孚戳中了死穴无力反抗,看唐氏的眼神已带了几分了然的寒意。他镇定了一下心神,向宋孚问道,“这东西你可还收着?”
“当……当然!”宋孚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在这之前,我一直觉得三少夫人待我一片至诚,她送给我的东西都被我宝贝一样的收了起来。我要是知道她这样无情无义,早就把她的东西都烧成一把灰了。”
口气中带着几分被人欺骗后的伤心与委屈。
白老太爷冷笑道,“你要是真那么做了,今天拿什么指证这**?要我说你这辈子做得最聪明的事情也就是这一桩了。”
宋孚惊愕地抬头看着他,有些不理解他话里的意思。
白老太爷却懒得向他解释,冷冰冰地问道,“东西被你收在哪了?”
宋孚坦白说道,“收在一只家传的红木匣子里,被我藏在了所住房间的房梁上。”
白老太爷闻声向站在宋孚身后的壮汉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个壮汉立刻会意,转身便往门外走,脚步匆匆地往白家管事所住的院落跑去。
屋子内瞬间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安静之中,只有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唐氏此刻面如死灰,脑袋里一团乱麻,完全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如果肚兜真的在这个从未见过的陌生男子手里,就算她再怎么坚持自己的清白,别人还能相信自己的话吗?
唐氏越想越觉得冷,已经一点儿主意都没有了。
整个院子能接触到自己贴身衣物的也就那么几个人,白元裴是自己的丈夫,自然是不可能的。吴妈是从唐家跟随自己而来的,对自己一直忠心耿耿,也不像是她做的。另外还有谁呢……
唐氏的脑海中闪过两个每次见了她都笑得格外甜美明媚的丫鬟。一个叫秋夕一个叫香凝,都是白家土生土长的家生子,自从她嫁进白家后,就一直在院子里服侍。唐氏见她们两个做事有板有眼的,为人又很知进退,就把她们留在了身边伺候。两个丫鬟也都格外的尽心尽力,当差办事从来没有出过半点儿差错,很得唐氏的信任。
想到这里,唐氏猛然想起一件发生在很久之前的事情。当时她刚刚生下白修治,还在屋里坐月子。许多人家都认为女人坐月子有血光,是非常不吉利的事情。男子一般都会避到别处居住,以免影响运势。像白家这种大家族,自然早早就准备了姨太太或是通房丫鬟屋,总不至于让少爷公子住到凄冷的书房去。可是白元裴对唐氏情有独钟,自从成亲后也没有提过半句纳姨娘的事情,白老太爷旁敲侧击的提醒了几次,也都被白元裴用各种话题搪塞了过去。白老太爷对这个儿子没有办法,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等着两个人黏糊过这一阵后,总有相看两厌的时候,到那时不用自己提,儿子就上赶子张罗纳妾娶姨娘了。
唐氏对白元裴缠绵眷恋,他不提娶姨娘的事,唐氏只会满心欢喜,怎么可能劝丈夫另置新欢呢?
两个人默契的谁也不提这件事儿。
等到治哥出生之后,白元裴也只是在书房住了一个月,每天一大早便要赶过来陪唐氏吃早饭,再盯着儿子看一会儿,到了晚间休息的时间才会依依不舍地离开。等唐氏一出月子,白元裴就立刻搬了回来,两个人握着手说了半夜的话,后来吵醒了治哥,他哇哇大哭起来,两个人才不敢再说。
过了几天,白元裴忽然跟她说,让她把那个叫香凝的丫鬟调到别处去,别留在房里做事。唐氏觉得十分诧异,白元裴对自己信任有加,从不对她的事情指手画脚,成亲以来还是第一次如此正儿八经的吩咐她做什么事情。
白元裴说得风轻云淡,似乎只是随口一提根本就不是要紧事一般。唐氏却知道丈夫从不会无的放矢,于是便暗中留心,偷偷观察了一下香凝。这才发觉香凝的眼光总是时不时地落在白元裴身上,而且眼神满是爱慕,让人一眼就能看穿。
唐氏这才彻底反应过来。原来香凝偷偷仰慕白元裴,说不定还趁着自己坐月子的时间做了什么事情,惹得白元裴不快,所以才会让自己将她调到别处去。
唐氏从来没经历过这种事,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连忙叫来吴妈商量。吴妈到唐家做事之前,也只是个普通的农村妇人罢了,之所以能跟着唐氏嫁到白家来,完全是因为唐老夫人见她老实稳重,又曾经生育过,唐氏生产时能够照顾得到,比一般的年轻丫鬟更可靠。她哪懂得这些弯弯绕绕,只好给唐氏出主意让她去问问则大太太的意思。
唐氏脸子薄不愿意,不想把自己院子里的事情张扬出去,好像自己什么能力也没有,连个院子也管不起来。
可眼见着香凝总是有事儿没事地往白元裴的书房里跑,她又实在拿不出个主意来,后来则大太太过来串门,她便红着脸偷偷向她说了。则大太太听后立刻道,“这样的白眼狼养在院子里做什么?赶紧撵出去干净,别回头做出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就不好看了。”
唐氏犹豫了许久,不好意思把事情做得太绝,免得香凝面子上过不去。她小心翼翼唯恐伤了谁似的,用了很长时间才把香凝调到了其他地方去,可就是这样,香凝还是会隔三岔五的过来向她问候请安,出入她的屋子也方便。
难道是她?
没等唐氏想出个结果,先前出门的壮汉已经被雨浇得湿漉漉的走了回来,手中还抱着一只看上去就很有年头的红木匣子。
第二百零七章·无愧
壮汉稳稳地捧着匣子走到白老太爷面前,态度恭敬地说道,“老太爷,匣子被我给搬回来了。”
白老太爷抬头瞄了一眼,随意地问道,“是在他说的地方找到的吗?”
壮汉想也没想地点了点头,“是的,的确被高高搁置在了房梁上。那上头全是灰尘,但这匣子上却纤尘不染,一看就是经常拿下来擦拭摆弄的。”
白老太爷嗯了一声,让壮汉把匣子送到宋孚的面前,“让他自己打开,免得脏了咱们的手。”
宋孚就像一滩烂泥般趴在地上,见到匣子摆在自己的面前,他的眼神微微一闪,仿佛有什么念头飞快过了脑子,但表情却立刻变得凄惨又无辜起来,“老太爷,这里面装的都是三少夫人送我的东西,我打开给您过目。”
唐氏听着心中一惊,脑袋空空地望着匣子出神。她又是紧张又是不安,完全猜不到那匣子里会蹦出什么东西,如果真的有自己贴身的东西,就算白老太爷不发话,她还有什么脸活在这世上?
宋孚颤颤巍巍地打开了匣子,先是从里面取出一只洞箫来。
那洞箫宛若黑玉,笔直修长,看上去就是价值连城的好物。
一旁的壮汉见状,急忙接过来递到了白老太爷的面前。白老太爷拿在手里看了看,赞赏道,“果然是好箫,想必用它吹奏出来的曲子也一定格外得好听吧?”话是冲着唐氏说的,好像唐氏真听过箫曲一般。虽是赞赏的话,但语气中却透着几分刺骨的寒意,听着都让人觉得冷意十足,似乎在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又随时都要爆发一般。白老太爷轻轻转动着箫身,只见另一侧刻着一行娟秀的小字,写的是: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
白老太爷怒极反笑,想到儿子白元裴心疼得眼睛都红了,握着洞箫的手越来越紧,不住地颤抖着。
唐氏虽然看不见字迹,但见白老太爷激动成这副样子,想必一定不是好词好句。
白老太爷抬头狠狠地看向唐氏,狞笑着说道,“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呵呵,你们在欢娱之时,可曾想过我那薄命的儿子?良时?哈哈哈,果然是良时!”说到最后,抬手就把洞箫冲唐氏砸来。
只是他盛怒之下准头不够,洞箫又是细长之物,只擦了一下唐氏的额头便摔在地上,顿时碎成了两截。
唐氏的额头上却被砸出了一道小口子,从里面缓缓渗出血迹来。可平日里娇滴滴的唐氏此刻却丝毫不觉得疼,她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白老太爷,嘴唇微翕,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干着急。
白老太爷瞪向宋孚,“继续拿,少一样我立刻命人活剥了你的皮,不信你就试试看!”
宋孚当然不敢试,他只能颤颤巍巍把匣子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他每拿出一样唐氏的脸色便要难看一分,到最后的时候唐氏已经头重脚轻心如死灰,恨不得立刻一头撞死在屋子里才好。
里面不但有唐氏的那件紫色肚兜,还有她佩戴过的首饰和香囊,零零碎碎的一些小东西,唐氏甚至连这些东西什么时候遗失的都不知道。
她也真的是太大意了!
这一刻,她知道自己无力回天。
就算她说破了嘴,都不会有人相信她的话了。
人证、物证甚至所有的巧合,还有昨夜的那场雨,都成了始作俑者将她推向深渊。她只是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人要费这么大的功夫来栽赃陷害她,这个人又能从中得到些什么呢?
白老太爷见宋孚把东西一样一样地摆出来,还把什么时间为什么送给他说得清清楚楚明白白,脸上仿佛罩了一层厚厚的乌云一般。等宋孚说完,他良久都没有开口。
屋内顿时安静得有些吓人,只有门外的雨淅淅沥沥地落在地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白老太爷终于长长地叹了口气,疲惫不堪地向唐氏问道,“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还说?”
唐氏满肚子的委屈不知道该向何处诉说,完全不知道该怎样为自己辩解。
她流着泪说道,“我向老天发誓,我真的是冤枉的,如果我做了任何对不起元裴的事情,就让我天打五雷轰,死后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只是没等白老太爷发话,宋孚便抢着道,“三少夫人,您可不能这么说啊。当初信誓旦旦说要和我双宿双飞的人不也是你吗?要是誓言有用的话,今日您也不会见死不救,眼睁睁地看着我被打成这副样子了。”
把自己的话堵了个彻底。
简直是无耻至极!
唐氏本来还要和他对质争辩,可想到他连自己的每句话都像是提前猜到了似的做足了准备,就算再说什么自己也不会占据下风。她强撑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边擦去腮边的眼泪一边道,“我不知道你受何人指使,做这些事的目的又是什么!可我行的端做得正,问心无愧!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真相总有大白的一日。你放心,我不会顺了你们的心意寻死觅活的,我会好好地活着,睁着眼睛看看你们最终想要得到的是些什么?至于你,不知拿了什么好处,用这样无耻龌龊的手段败坏我的名声,我一定要亲眼看到你会落到什么样的下场,否则就算死都闭不上眼。”
宋孚见她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原本宛如枯木死灰一般的眼神中竟然重新燃起了星星火光,映照得整个人凛然生威。他躲闪地避开了视线,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
唐氏转头看向白老太爷,摇摇欲坠地说道,“我娘家虽然门第不高,但我自小也是父母眼中的掌上明珠,读过一些书的人,受尽宠爱长大的。就算我脸皮再厚,这会儿也不敢再叫您一声‘爹’,何况先前您自己也说了,不想从我的嘴中听到这个字,我索性就叫您一声老太爷吧。眼下看似证据确凿,我也的确百口莫辩,如果您相信了宋孚的话,觉得我是个水性杨花见异思迁的人,是要沉塘还是活剐,我都没有怨言。何况自从元裴死了之后,我早就不想活了,正好可以轻轻松松地卸下担子去地府陪他,也免得他黄泉路上一个人孤苦无依,至于治哥……他年纪还小,又什么都不懂,也只能交给您费心照顾了。”
白老太爷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眼神飞快地转了转,也不知道在算计些什么。
可事到如今,唐氏却觉得轻松多了。
她被算计得太多了,已经不介意再多出几个了。她淡淡地低下头,看了宋孚一眼,“如果你还有命在的话,一定要帮我带个口信给你的主子。能布置出一个这样的局来,他实在非同小可,我也发自肺腑地佩服。也是我不小心,留了太多的空子给你们钻,如今我名声已毁,你们也算达成所愿,只怕做梦都要笑醒了吧?”
宋孚瑟缩了一下肩膀,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白老太爷却猛地拍桌而起,指着唐氏道,“哼,你也不用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人证物证都摆在面前,我也不是没给你机会当面对质,你一个字说不出来,这会儿摆出这副嘴脸给谁看?白家什么时候轮到你在这里大放厥词了?”说到这里,高声把之前带唐氏来的两个婆子唤了过来,“把三少夫人送回去,事情没有处置结果之前,人务必给我盯住了,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的,你们两个也不用活了。”
两个婆子不约而同地打了个激灵,弓着身子答应了。
白老太爷挥了挥手,两个婆子便架着头重脚轻的唐氏出了门。可走出没几步路,原本就靠着一口气支撑的唐氏再也支持不住,直接昏倒了过去。
第二百零八章·想死
两个婆子都怕唐氏出什么问题,惹得自己也活不成。二人话都不敢多说,托架着将唐氏匆匆送回了院子。
这院子在白元裴活着的时候热闹非凡,每天都笑语盈盈的,离得老远都能听见。白元裴死后唐氏整日以泪洗面,下人们也不敢随意玩笑嬉闹,院子顿时便冷清了不少。如今院内的下人都被叫出去问话,除了门外冒雨站着几个白老太爷派来守院子的人外,连个影子也见不着,显得格外死气沉沉。
配合着一直下个不停的小雨,更是无比的凄凉落魄。
唐氏再醒来的时候已是深夜,窗外的雨还没有停歇。额头上的伤口被人草草地包扎了一下,还敷上了一层薄薄的药粉。屋子里连盏灯也没有,黑暗中她浑身软绵无力,嗓子火燎燎的难受,整个人就像被放在炭盆上烘烤着。她的头就像随时要炸开一般疼得扎心,缓了好半天的劲儿才轻轻翻了个身,正打算叫人倒杯水来,可四周冷冰冰的空气让她瞬间清醒了不少。
这会儿身边哪还有人啊?
唐氏平躺在床上,睁着眼睛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回想刚刚发生的一切,她只觉得像是经历了一个可怕的梦,感觉不到丝毫的真实。
如果真的是一个噩梦,那该有多少啊。
唐氏冷静地反复回想着宋孚的话,却怎么也找不出一点儿差错出来。时间都对得上,又有自己的贴身物件为证,这样精心设计的一个圈套,唐氏就像只落入虎口的羔羊一般,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这个宋孚会是主谋吗?唐氏和他到底有多大的仇怨,他要不惜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来陷害她?
应该不是他!就算宋孚真的和自己有什么过节要报复的话,他的能力也达不到这个程度,居然还能买通自己身边服侍的下人。而一直潜伏在自己周围的人又会是谁呢?真的是香凝吗?
唐氏越想头越疼,只觉得胸口像被压了一块重石般堵得她异常难受。这一刻唐氏心如死灰,只觉得活着太累了。自从白元裴死后,她就不止一次地有过这样的想法。被孤孤单单丢在这世上的那个人,太可怜也太辛苦了。
唐氏有点儿不想活了……
可就在这一刻,肚子里的胎儿却像是有了感应一般,忽然踢了她一脚。仿佛顽皮的孩童往原本平静的湖面上丢出了一颗石子,唐氏原本孤寂不安的内心被这一脚踢出了涟漪,她总算从浑浑噩噩中找回了一丝理智。
她不能死!
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否则她肚子里的孩子和治哥怎么办?未来没有父母陪伴的日子他们要怎样生活?元裴已经走了,她更要担起两个人的责任,好好地守护孩子们,不让他们经历任何危险和可怕的事情。
想到这里,朦朦胧胧的黑暗中唐氏仿佛看到了丈夫的眼睛。他就躺在自己的身边,嘴角含着欣慰的笑容,俊秀的面容在黑暗中散发着稀薄的淡光。唐氏眼圈一下就红了,眼泪似乎随时都要掉下来似的。
白元裴眼神温柔地望着她,虽然什么也没有说,但却胜过了千言万语,瞬间给唐氏注满了勇气与希望。
如果她这个时候死了,就会背负一生的污名。不但自己清白受损,元裴也会受人非议,两个孩子更是永世抬不起头来。
算计她的人可真狠啊!
连她未出生孩子都不放过……
想到这里,唐氏紧紧地将手握成了拳头,咬着牙从床上坐了起来。她一定不能顺从那些人的心意,无论接下来的日子有多艰难,她都要坚持下去。不只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元裴和他们的孩子……
她吸了两口气,正准备下床找杯水喝,黑暗中忽然响起了吴妈的声音,“夫人,是您醒了吗?”
唐氏原本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但听到吴妈的声音后,又仿佛找到了失散的亲人一般,又惊又喜地叫道,“你……怎么是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吴妈连忙点燃了蜡烛,小心翼翼地靠了过来。见唐氏脸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整个人就像风雨中漂泊的无根柳絮一般,又可怜又无助,她顿时心疼不已,含着哭腔问道,“夫人,您要什么?”
唐氏见她两个眼睛肿得像桃子一样,担心地问道,“你怎么了?”想到之前浑身是血的宋孚,唐氏以为吴妈也受了私刑,连忙抓着她的胳膊上上下下的打量起来,“你有没有受伤?那些人是不是为难你了?”
吴妈见她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惦记着自己,感动地掉下泪来,抱着唐氏的胳膊哭道,“我苦命的夫人啊,您得命怎么这么苦啊?”
唐氏本就一肚子的委屈,哪受得了吴妈这样的刺激,顿时跟着抽泣起来,主仆二人抱在一起痛哭失声,哭了好一会儿吴妈才渐渐止住。她找出帕子来帮唐氏拭了拭眼泪,这才说起了两人分别之后的事情。
原来吴妈在白老太爷的院子里陪着治哥住了一夜之后,因为放心不下唐氏,天一亮就要赶回来照顾唐氏。可还没等她出门,就被白老太爷的人扣着去了一间空房子,她当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为是昨天夜里守门的婆子心生不满,把她半夜三更去探望治哥的事情告诉了白老太爷,心里还想着见了白老太爷要怎么解释才能让他不会怪罪到唐氏的身上。
直到快中午的时候,她才被两个壮汉抓着带去了白老太爷的面前。吴妈从没见过这样的阵仗,没等白老太爷开口就浑身颤抖地跪在了他的面前。白老太爷见状便开门见山地问她知不知道唐氏与一个叫宋孚的二等管事的私情。
吴妈仿佛被雷击中了,缓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抱着白老太爷的腿喊起冤枉来。
白老太爷不耐烦地一脚将她踢开,开始逐一地询问起来。什么去年端午节前则大太太有没有过来串门,当时送了东西没有,是谁帮着送的东西?还有去年年底白元裴外出办事的时候唐氏都做了什么?唐氏的贴身衣物都由谁收着?
事无巨细地打听着。
吴妈不假思索有问必答,态度非常地恭敬诚恳。
白老太爷见她一副老实木讷的样子,实在不像是说谎,问了一堆问题之后便又让人把她带了下去,关进了一间什么也没有搁置的空房间里。
吴妈讲到这里,向唐氏说道,“当时我被带去老太爷那里时,远远地看到一个人的背影,好像是刚被问完话带出来。我瞧着那身形像是秋夕,等我出来时正好和被带进去的预妈妈走了撞脸。”
秋夕和香凝都是白家的家生子,两个人性格文静很会看眼色,过去在唐氏身边伺候的时候都很守本分,不多言不多语的,唐氏很喜欢她们两个,就留在了身边伺候。不过自从知道香凝对白元裴的心意之后,唐氏看她总归有些别扭,后来香凝被她调到了别处,身边就只有吴妈和秋夕两个人忙活了。
预妈妈关系则更复杂一些。她是白元裴乳娘的亲妹妹,白元裴的母亲在他年纪不大的时候便去世了,白老太爷虽然喜爱器重他,但大家大业的一堆事等着他定夺处理,哪有工夫整日围着儿子转?白元裴能长这么大,他的乳娘预氏功不可没,只可惜她没看到白元裴成家就去世了。白元裴爱屋及乌,对乳娘的亲妹妹也高看一眼,信任有加。成亲之后便把她和丈夫接到自己的院子里,预妈妈负责院中的大小事务,丈夫则负责白元裴外出的车马安排。
唐氏现在对这些已经不关心了,她平静地问道,“治哥怎么样?没什么状况吧?”
“没有!”吴妈想也没想地回答道,“夫人不用担心,我出门的时候他正由陶妈妈和芳姑娘服侍着喝羊奶呢。”
唐氏点了点头,总算放下心来。
第二百零九章·莫辩
吴妈紧张地盯着唐氏的脸问道,“夫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啊?我到现在脑袋里还迷迷糊糊的……”
“你以为是怎么回事?”唐氏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问道。
吴妈立即道,“肯定是有人陷害您啊……我整日陪在您的身边,您做了什么难道我会不清楚吗?只是不知道挖了这么个大坑的人会是谁?是大房还是二房?如今您没了三少爷做依仗,对他们实在算不上威胁,我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他们布下这样的天罗地网害您,到底想要干什么!”
唐氏淡淡地笑了笑,“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证据确凿,我们百口莫辩,有嘴都说不清楚了。”
“说不清楚也得说呀。”吴妈急得又要掉下泪来,“这是多大的屎盆子,一旦扣在脑瓜顶上,再想往下摘就难了啊……”
唐氏温柔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低声道,“你还不知道吧?之前我让你找的那件紫色肚兜,也在人家的手里呢。”
“什么?”吴妈只觉得五雷轰顶,整个人彻底的傻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惊呆了好半天才叫道,“这怎么可能呢?那可是夫人的贴身衣物……”说到这里,她后知后觉地捂住了嘴,“我们院子里有奸细,而且还是夫人身边的人!”
唐氏轻轻点了点头,“现在你明白了吧?这个局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布置出来的,我们早就被人盯上了,只是一点儿都没有觉察到而已。如今人家已经布置得天衣无缝,那个宋孚甚至连我会用什么话来反驳他都猜得一清二楚,这不是一日两日之功,我们现在再去解释什么都没有用了。困兽之争,挣得越狠伤我们自己越狠,这个时候安静下来可能会更好一些。”
“那……那怎么办?”吴妈死死地咬着嘴唇,强迫着自己不要当着唐氏的面哭出声来,“都是我的错,当初老夫人让我做您的陪嫁到白家来时再三叮嘱,让我小心大宅院里头阴险狡诈的计谋,我却当做了耳旁风,根本没有往心里去,夫人落得今天这个下场,全都是我害的。我还有什么脸活在世上,怎么去见老夫人啊?”
“你可千万别这么想。”唐氏柔声安慰她,“其实先前我也不想活了,要不是肚子里的孩子突然踢了我一脚,我说不定就要做什么傻事去陪元裴了。可这孩子的一脚却把我彻底的踢醒了,说不定那个陷害我的人此刻正在暗处看我的笑话呢?我要是这个时候出了什么事儿,岂不是顺了他们的心意?”
吴妈听她这样说,吓得脸都白了,“夫人,您可不能做傻事啊?就算你不考虑别人,也要考虑一下肚子里的孩子还有治哥,昨晚上治哥还含着泪找您呢?我看到他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都心疼,要是您有个三长两短,让他以后怎么活啊?”
“你放心吧,我不会做傻事的。”唐氏原本晦暗无光的眼神此刻却多出了几抹坚毅,“我要是这个时候死了,身上的污名更洗不掉了。我不但要活着,还要找出这个幕后黑手,亲自问问她费尽心思设下这么大的一个局陷害我,究竟为的是什么?”
吴妈听了连连点头,总算放心了不少。
主仆二人沉默地对望了许久,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才好。四下寂静无声,唯有雨滴坠落于地,发出淅淅沥沥的噪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唐氏吩咐道,“你去给我倒杯水来,我有点儿口渴。”
吴妈立刻答应了,跑过去一摸茶壶都是冰的。她准备去后灶烧水,唐氏立刻叫住了她,“别忙活了,喝凉茶就行。”
吴妈不答应,担心唐氏的身体受不了。
唐氏劝道,“我还有别的话要跟你说,你别忙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吴妈这才倒了杯茶,又回到唐氏的床边坐下。
唐氏喝了口茶,嗓子火燎燎的感觉缓解了不少。她握着茶杯,低声问道,“你被关在白老太爷那边,后来又怎么样了,是老太爷放你回来照顾我的吗?”
吴妈听她一口一个老太爷,既不称呼为‘爹’也不叫‘公公’,知道她心中有怨气,不愿意和白老太爷攀亲。吴妈也觉得白老太爷做事太狠绝了一些,唐氏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他非但不为唐氏主持公道,反而还疑心唐氏,哪有这样做公公的?
吴妈没有多说什么,顺着唐氏的问题答道,“我在那房间里一直待到晚上,天都已经黑了,闵老夫人身边的易妈妈便过来了,让我回到您这边照顾着。我连忙答应,可不管怎么问她出了什么事,她都闭口不提,让我不要理会其他的烦心事,只专心照顾你就是了。”
唐氏听着点了点头,沉吟着嘀咕道,“闵老夫人……”
想到之前自己被白老太爷手下的婆子刁难的时候,也是易妈妈来帮自己解围的。
她自问和闵老夫人也不过是面子情罢了,为什么她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帮助自己呢?
白老太爷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同意了她的做法呢?
唐氏渐渐有了主意,从床上支撑着下了地,“去找件干净衣服来,我换上了去见老夫人!”
吴妈一惊,“夫人,都这个时辰了,老夫人只怕都睡下了,就算要去也等到明天吧。”
唐氏摇了摇头,“不,现在就去。”
吴妈大惑不解地望着她,“夫人,闵老夫人向来不管家里的事,您就算求到她面前去,她也不会帮您说话的。”
唐氏嗯了一声,“我知道,但经过这件事儿我就已经看出来了,现在整个白家也就她相信我是清白的,愿意伸手帮我一把了。我不用她帮我说话,只要能给我指点迷津就行。你和我都像是温室的花朵一样,一直被保护得太好,两耳不闻窗外事,若是没有个明白人指点,我们根本就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破局,难道就这样等死不成?”
吴妈见唐氏态度坚决,而且说得很有道理,再也不敢多劝,忙着为唐氏换了衣服,又帮她把额头上的伤口重新包扎了一下。
两个人趁着夜色准备出门,吴妈道,“夫人,这黑灯瞎火的怎么走路?我去找个灯笼吧。”
“不!”唐氏一把抓住了她,“拿柄雨伞来就行了,不要点灯。”
吴妈一脸不解。
唐氏解释道,“我这个时候就像过街老鼠一般,不知多少双眼睛在暗处盯着呢,能小心就小心些,别给老夫人惹麻烦了。”
吴妈这才恍然大悟,什么也没说的找了柄油纸伞,主仆二人冒着雨深一脚浅一脚的往远门外走。
院门外守着的人听到脚步声,警觉地围了上来。
唐氏和吴妈黑暗中骤然见到这么多披着油布的男子也是一惊。没想到夜都这么深了,而且还下着雨,他们还是没有离开。看来是白老太爷下了命令,让他们看守住院落,不许唐氏出门。
吴妈担心地瞥了唐氏几眼,这个情况还能走得出去吗?
还是唐氏最先冷静下来,她淡定地扬着头看了眼前的家丁下人一眼,低声道,“我要去老夫人那里一趟,你们是要跟着一起去,还是怎样?”
几个下人面面相觑,“老太爷发过话,不许您走出院子半步。”
平日里软弱的唐氏这会儿却表现得异常坚定,她毫无怯意地向前迈出一步,“今天我是一定要去的,你们要拦路,不妨就动手。”说着,挺胸抬头的向外走去。
几个下人一愣,但还是本能地伸手拦住了唐氏的去路。
唐氏却仿佛看不到似的,直接向前闯去。
下人连忙避开一步,眼睁睁看着唐氏出了院门,快步向闵老夫人所住的院子方向而去。
自有机灵的人去禀告白老太爷,另外则有两个人追了上去。
吴妈心怦怦乱跳个不停,时不时地回头看上几眼,“夫人,他们追上来了。”
第二百一十章·求助
唐氏充耳不闻,带着吴妈径直向前走去。
身后跟着的两个下人也都是心中有数灵透之人,按道理他们两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想要追两个走起路来深一脚浅一脚的妇人还不容易,可他们却远远地跟在后面,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既不会让唐氏在眼前消失,可也不会让人觉得有逼迫感。
一看就是想要置身事外,不想搅和进唐氏这件事儿的聪明人。
唐氏心融神会,觉得白家的人各个聪明狡诈,自己哪里能是他们的对手?
她就像一条生活在鱼塘中的小鱼,既没有攻击性也没什么远见,每天睁开眼最盼望的就是生活安逸,喜欢的人都在身边,永远都能平安喜乐就足够了。可白家却是江海,她这条什么都没有经历过的小鱼误入此处,自然会沦为其他大鱼的食物,被一口吞进肚子里,连反抗的能力也没有。
弱肉强食大鱼吃小鱼,一直都是白家的生存之道。
只可惜自己明白得太晚了。
闵老夫人所住的院子在白家的东侧,名叫栖子堂。“栖子”出自《寒栖子歌》“栖子妙今道已成,手把玄枢心运冥”,寓意这个庭院能够给人宁静、安宁之感,颇有几分诗情画意凝神静宜的用意。那里原本是白老太爷父母的旧居,两位老人殡天后一直空着,但每年都要修缮,屋舍相当的整齐规制。闵老夫人嫁过来之后,并没有住到白元裴兄弟几个生母住过的院子,而是生活在了这里。
因为白老太爷的父母喜欢安静,活着的时候便做主修了一道二门,将栖子堂单独隔了开来。二门每日戌时关门,第二日卯时打开,要通往栖子堂,这道门是必经之路。
吴妈紧张地扶着唐氏,“夫人,这个时候二门都下钥落锁了,咱们根本去不了栖子堂啊!”
“那就叫门!”唐氏坚定地说道,“一直叫到门开为止。”
吴妈不好再说,但表情却显得十分担心。
闵老夫人那个人虽说对谁都一副客客气气的样子,但清高自傲,除了娘家人之外跟谁都走得都不是很近,保持着相当疏远客气的距离。何况夫人自从嫁到白家来之后,也只是逢年过节到闵老夫人那里略坐坐而已,无论夫人送去了什么,闵老夫人的回礼总会比它略高一个档次,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但也毫无亲近可言。
白元裴跟这个继母的关系也是面子情,自然不会让妻子有事没事往这里凑,因此唐氏和闵老夫人除了混个脸熟之外,当真没半点儿交情。
这时候出了事儿,急巴巴的赶去找闵老夫人?她真的会帮忙吗?
吴妈觉得唐氏是在病急乱投医,而且实在过于天真了。
她只是想不明白,究竟是谁要陷害自家的夫人,而且还设计得天衣无缝,让人辩驳都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这个人……实在太厉害了些。
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雨夜风凉,吴妈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
这一路走来,两个人的鞋子都已经湿了。好容易来到二门前,唐氏紧张地吸了口气。说实在的,她也不敢确定闵老夫人一定会帮助自己,如果她真的不愿意管自己的闲事,又该怎么办呢?
唐氏站在大门前,一时间竟然有些犹豫。
吴妈小心地瞄了瞄她神情,看出了她心底的不安与为难,低声道,“夫人,要不还是明儿一早再来吧。大晚上的过来,老夫人肯定早就安寝了,任谁睡到大半夜被人叫醒只怕心情都不会好,到时候怎么愿意帮咱们的忙呢?”
唐氏轻轻叹了口气,望着眼前这扇黑漆漆的大门,根本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结果。
吴妈扯了扯唐氏的衣袖,继续劝道,“夫人,您听我的话,咱们还是先回去打算一番,等天一亮我们再过来。正好也商量一下说辞,见了老夫人要怎么说才行,总不能什么都没准备就冒冒失失的跑过来吧?”
没等唐氏作决定,门内忽然传出一个声音来,“是谁在门口说话呢?”
唐氏和吴妈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都赶紧闭上了嘴,紧张地侧耳倾听着。
雨声中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慢慢靠了过来,紧接着二门便被打开了,一个圆脸的婆子探出半个脑袋来,一见唐氏,立刻微笑着说道,“原来是三少夫人过来了,快请进来吧。”
唐氏和吴妈俱是一愣。出了这么大的事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白家的人肯定全部都知道了白天所发生的事情。可这婆子对待两人的态度却和往昔一般并无二致,而且还将二门打开,仿佛早就等在了这里一般。
“这……”唐氏一脸不解地望着她。
那婆子笑着道,“老夫人知道您一定会过来,所以早就吩咐留着门了。快请进吧,老夫人这会儿还没睡呢。”
唐氏和吴妈面面相觑,又是震惊又是意外,全都猜不到闵老夫人等着她们要做什么。
那婆子却不再多说,静静等着唐氏下决定。
唐氏望着敞开的大门,想到自己面临的局面,最终还是下定决心,什么也没说的迈进了门槛。那婆子一手撑伞一手提这个灯笼,慢悠悠地在前面领路。唐氏和吴妈跟在后面,吴妈小声道,“夫人,您想好一会儿见到老夫人说什么了吗?”
是啊,要说什么呢?
唐氏摇了摇头,心中五味杂陈。她平日里最要面子,出了事后上赶子来求助一个和自己走动的并不亲近的人,她自己也觉得张不开嘴。可现在除了闵老夫人,还有谁会愿意帮她的忙呢?
出了事儿后大房、二房那头一点儿消息也没有,两个嫂子甚至都没有派个人来问问她的情况,一看就是准备置身事外,不想搅和进这蹚浑水中来。外三房人微言轻,则大太太就算知道后有心帮忙,可没有白老太爷的点头授意,只怕她连正房的门槛也迈不进来。
唐氏无路可走,只能厚着脸皮求到闵老夫人的面前了。
往日短暂的路程今日走起来却特别的漫长,绕过一个小巧的弯路回廊,黑暗中栖子堂的屋舍便出现在眼前。房檐下挂着整整齐齐的灯笼,值夜的婆子规规矩矩地守在屋檐下,见到来人一点儿也不好奇,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居然没一个探头探脑随意张望的。
从前唐氏觉得闵老夫人这里的规矩有点儿大,能在闵老夫人身边服侍的人都特别知道进退,但也让栖子堂看上去格外的不近人情。可经历过事情的唐氏此刻却换了一番心境,再看待栖子堂就和往日不同了。自己的院子虽然看上去其乐融融的,但下人们当着白元裴的面还算恭敬,背着白元裴却总是有些没大没小。要是当初她也能像闵老夫人一般治下严谨,赏罚分明,说不定也不会落得今天这样的下场……
她对身边的人实在太过放心,也太大意了一些。
唐氏沉默着由婆子领到了一间房间前。
唐氏认得这是闵老夫人的书房,平日里多数时候都在这里写字练画,唐氏来闵老夫人这里走动,她十次有九次是在这里接待自己。闵老夫人惠若兰娟,自幼便练习书法与工笔画,后来又得大师指导,进展神速,下笔行云流水,作品颇受好评,便是谁也瞧不上的白老太爷也表示钦佩不已。
此刻屋内灯火通明,屋檐下的一个婆子早早地便等在了这里。见到来人便撑着伞迎了上来,“三少夫人来了,老夫人正在屋内等着您呢,快进去吧。”居然是易妈妈。
唐氏一怔,客气地向她点了点头,叫了声易妈妈。
易妈妈似笑非笑的将她请到了门口,轻轻扣了两下门,“老夫人,三少夫人过来了。”
屋内传来闵老夫人淡淡的回应声,“进来吧。”
易妈妈轻轻推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