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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湊湊     北枝寒txt下载     北枝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七十一章·戏台

    相氏再好的伪装这会儿可也笑不出来了。

    她神色凌厉地看了黄氏一眼。

    黄氏可一点儿都不怵她,直接迎上了她的目光,“我看相姨娘有功夫还是多管管荣哥吧,他才是你一辈子的指望,这要是被养歪了,将来后悔都来不及。至于这管家的事情,您还是少操点儿没用的心吧,家里有莉姐儿呢,不用事事都指望你。”

    言语之中似乎是在影射相氏想要抢夺长房管家的权利。

    相氏听了心中有气。

    她虽然不如之前的章夫人,但也是唐崇舟明媒正娶回来的妻子,她想管家名正言顺,凭什么要看唐学莉和二房的脸子?

    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咬了咬牙,正准备和黄氏撕破脸好好说道说道,没想到唐老夫人却轻飘飘地把话拦了过去,“荣哥这样下去肯定是不成的,我们唐家立家百年还从来没有出过这样跋扈蛮横之人。古话说和气生财,他虽然是家里的主子,但也不能把下人当成牲口看待,否则后宅不宁则全家不宁,前头的买卖还能做得好吗?他现在年纪小,有时候耍个脾气也正常,但你这做母亲的却不能放任不管,什么都由着他去,否则等性格养成了,再想往回掰就不容易了。你想想我的话是不是这个道理?”

    相氏心里不以为然。

    自己的儿子可是唐家长房的独子,将来能执掌家业的人,难道任性一点儿也是错吗?再说了,下人就是下人,让主子打骂都属正常,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二房就是沽名钓誉装大善人装惯了。

    相氏没往心里去,不以为然地应了一声,“是,我这也是最近手头上的事情太杂碎了,一时间就没抽出功夫来管他。老夫人放心,回头我肯定要骂他的。”

    唐老夫人什么人没见过,一看她的表情就猜到她的真实想法。唐老夫人心底冷冷一笑,没有继续多说。儿子是长房的,是好是坏跟二房没什么关系,既然人家自己的亲妈都懒得管,她更不会对别人家的日子指手画脚了。

    相氏的乳娘连忙趁机道,“老夫人有所不知,荣少爷也是昨晚读书太用功,天都快要亮了才歇下,因为休息得不好,所以才有些起床气,平时可不是这样的。而且刚刚被荣少爷骂了的丫鬟平日里就毛手毛脚的,做事也不尽心,夫人早就想收拾她了,一直没腾出功夫而已。”

    这番话说得就很高明了,不但替唐学荣解释了一番,还帮相氏解了围。

    相氏微微一笑,看乳娘的眼神顺眼了不少,甚至觉得当初把她带在身边是个明智之举。

    唐老夫人也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觉得这婆子脑袋精明,虽然长得不那么出奇,但一双眼睛咕噜噜的,一看就是个有城府的人。

    相氏的乳娘也是急得没办法,不得已才开了口,可话一说完就后悔了。自己这个时候可不该出头,藏还来不及呢!她被唐老夫人看得发毛,紧忙低下头去。

    白蓉萱像看戏一样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刚刚唐学荣的举动她一点儿都不觉得稀奇,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相氏这么一个工于心计手段狠辣的人能养出什么孝顺的好儿子来?相氏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唐学荣勤奋好学,当谁第一次认识唐学荣吗?这种自欺欺人的话,估计也就只有相氏自己愿意去相信了。

    唐老夫人既然不想理会唐学荣的事,自然也不会多说,她索性问起唐学莉堂会的事情。

    唐学莉也觉得场面十分尴尬,但她再怎么能干也是个晚辈,这里哪有她插嘴的地方?听了唐老夫人的问话,她赶忙起身道,“已经请了明珠社的人到府里来,听说您要来捧场看戏,花大家决定亲自上场唱两折子戏,他还特意提醒我让您选戏,他好赶紧伴上妆。”

    春儿闻声连忙上前,把明珠社送来的戏牌子恭恭敬敬地送到了唐老夫人的手中。

    唐老夫人感兴趣地接了过来,一边看一边说道,“花大家毕竟也有些年纪了,他们这些吃功夫的人最怕年月,浑身都是积年累月的伤病不说,动作也不如从前那般利落了。既是这样,就不点武戏,只点两折子文戏听听就算了。我记得早些年花大家的功夫了得,花枪耍得那叫一个漂亮,踢翻滚打样样精通,是个有真本事的人……”

    她一边说,一边定下来了两折戏,一是《玉堂春》一是《梅玉配》,都对唱功要求很高,却没什么动作场面,也算是体恤花大家的不容易了。

    唐学莉听后忙让春儿去后院通知花大家一声,春儿得了吩咐,脚步飞快地跑了出去。

    相氏愣在原地,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一群人拿她当空气,没一个人说句话给个台阶让她下。相氏握紧了手中的帕子,气得胸膛不住起伏,却又不敢发作,憋得她一口气上不来,差点儿当场晕厥过去。还是她乳娘机敏,平淡随意地扶着她坐下了,还扒了个橘子给她吃,嘴中说着,“不知道是不是今年雨水大的原因,这橘子的产量可比往年好多了,而且个顶个的甜,您尝一个。”

    相氏知道这是乳娘在帮自己解围,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接过橘子吃了一瓣,“也就那么回事吧,还是上次老爷带回来的橘子好吃一些,个头虽小,但却甜得像蜜一样。”

    相氏的乳娘讨好地笑着道,“老爷那是心疼您,哪次回来不给您带些外头的好东西呀?”

    相氏笑了笑,眼神中却飞快闪过一抹嫌弃,吃着橘子不说话了。

    春儿很快便走了回来,向唐学莉说道,“明珠社那边已经准备好了,花大家说随时都可以开锣唱戏。”

    唐老夫人一听便站了起来,“那敢情好,咱们也别都窝在屋子里,赶紧过去听戏吧。明珠社的戏可不是想听就能听的,有时候有钱都请不到。”

    董玉泺和唐学萍、唐学茹只以为她是个老戏迷,听说花大家今日肯登台便坐不住了。但黄氏和白蓉萱却不约而同地猜到唐老夫人是不想再面对虚情假意的相氏,所以借机离开而已。

    这一次没等黄氏上前,董玉泺和唐学萍已经一左一右地扶着她出了门,唐学莉在前引路,领着大家往后院走。

    长房因为供奉着家祠,所以院落要比二房宽敞不少。后院还单独辟出了一个小花园,花园中种着花树,一侧是一间厢房,起了三层高,二楼被树荫遮着,既凉快视野又好。厢房的正对面是个二层的房子,二楼空旷宽敞,正好可以做戏台用。明珠社的人已经提前布置好了,乐队班子的人见到家主过来,一个个都正襟危坐,少了之前的闲散惬意。

    这一边也被提前打扫布置过,椅子上铺着厚厚的软垫,水果茶点备得一应俱全,黄氏看唐学莉的眼神充满了怜爱,拉着她的手道,“你这孩子,都是一家人,谁还能挑你的不成?安排得这样齐备,可把你累坏了吧?”

    唐学莉羞涩地笑着摇了摇头,“这有什么好累的?”

    董玉泺和唐学萍就坐在了唐老夫人的左右,黄氏则在一旁坐了。她心里想的是万一有什么事情,她还可以跟着唐学莉去帮帮忙,没道理来别人家做客就真做起甩手掌柜,尤其这还是自己最心疼的小侄女,就算帮她分担一些也是应当的。

    唐学莉果然最边上的位置做了,为的就是有个什么事自己可以不惊动任何人离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唐老夫人面前丢了面子,原本最喜欢往唐老夫人身边凑的相氏出奇地安静,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一边喝茶一边往对面的戏台上瞄去。

    她的乳娘在身后打着扇子。

    唐学茹轻轻拉了白蓉萱一把,两个人跑到最里头的位置坐下了。唐老夫人见状连忙道,“傻丫头,那里能看到戏台子吗?快到我身边坐着来。”

    没等唐学茹说话,唐学萍已经抢先道,“您别管了,她们哪是来看戏的,一会儿就该溜走了。您也不想想,学茹是那能坐住凳子的人吗?”

第二百七十二章·花旦

    唐老夫人听完,笑着向唐学茹多看了几眼。这孙女的确不是个安生的主,招呼到自己的身边来,东一趟西一趟摇头晃脑的,肯定会连带着自己的戏也看不消停。唐老夫人近几年没怎么出门走动,更是很久没听过明珠社的戏,今天风轻云淡心情正佳,可不想被唐学茹这个毛猴子给冲了兴致。

    她点了点头,对唐学萍道,“是这么个理,就让她在那坐着吧。难得今日花大家要登台,我可没工夫盯着她。”

    唐学萍笑着拿起桌上的橘子扒了起来。

    唐学茹在角落里向白蓉萱小声道,“等一会儿找个恰当的机会我带你下楼,咱们换个地方休息去,坐在这里听他们咿咿呀呀的唱个什么劲儿?”

    白蓉萱都记不清上一世来长房是什么时候了,二房和长房的关系一直都很微妙,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她和长房更是不怎么走动,每次都是唐学莉去二房做客。白蓉萱闻声连忙低声劝道,“长房不比自己家,你要怎么折腾都由得你,出门在外最好规矩些。你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不许乱走,免得冲撞了谁,闹出事情来不好看。”

    虽说长房目前仍是唐学莉当家,但相氏的地位却也不可撼动,唐学莉也不好得罪她。相氏和唐学荣都不是个好相处的主,白蓉萱特别担心唐学茹没大没小的招惹了什么人,回头真闹起来她倒是有唐老夫人和黄氏护着肯定能够全身而退,但唐学莉夹在中间难做人。她每天都要和相氏朝夕相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两个人要是有了什么嫌隙,唐学莉很是难办。

    何况大舅舅唐崇舟从来也不是个清醒的人,万一要是听信了相氏的谗言……

    白蓉萱想到了上一世唐学莉的结局,立刻抓住唐学茹的手腕,唯恐一个不小心就被她跑掉了。

    唐学茹撇了撇嘴,“哎呀,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靠谱吗?我跟你说……”贴到白蓉萱的耳畔道,“我们一会儿悄悄去莉姐的院子待着,她那里又宽敞又凉快,没有祖母在跟前,我们也能随意些。到时候让她给我们切一盘西瓜,我们一边吃一边休息,不比在这里晒太阳强吗?”

    如果是去唐学莉院子里的话,倒不是不可以,白蓉萱就怕她二上又起了新主意,到时候单凭自己抓不住她。

    白蓉萱盯着唐学茹的眼睛问道,“真的就只是去莉姐那里吗?你不会又有什么鬼主意了吧?”

    唐学茹还以为她是因为江耀祖那一档子事儿才不相信自己,委屈地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只会胡闹,已经不相信我了?”

    白蓉萱见她撇着个小嘴,一副委屈不已的可怜模样,忍不住笑道,“我是怕你在别人家闹腾起来不好收场,到时候我们拍拍屁股走人了,为难的还不是莉姐吗。”

    唐学茹哼了一声,“我又不是小孩子,难得连这个也不知道吗?你放心吧,我不会胡闹的,我就是不爱在这儿坐着,一会儿敲锣打鼓的,吵得人脑瓜仁疼。”

    白蓉萱和唐学茹不同,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挺喜欢听戏的,而且能静下来心来听得进去。不过她更担心唐学茹会惹出什么麻烦,所以相比于戏曲,如果唐学茹要走,她肯定是要跟着的,起码在她冒出什么荒唐念头或者想法的时候,自己还能出面阻拦一下。

    白蓉萱无奈地叹了口气,“行吧……”

    唐学茹见她答应,十分的高兴。没一会儿戏台上便敲了几声锣,紧接着一个小花旦迈着碎步走了上来。唐老夫人过去听多了戏,知道这是正戏开始前的压场戏,一般登台的也都是小徒弟,唱功有限,完全是热场子用的。

    没想到这小花旦嗓音清脆,虽然还带着几分稚嫩,但举手投足间已经像模像样了。唐老夫人看着点了点头,“我这几年等闲不出门,明珠社的人除了花大家,只怕一个都叫不出名字来了。不过这小花旦运气酣畅,韵味虽然不够浑厚,但咬字清晰,扮相也清丽脱俗,用不了几年就可以独当一面了。想当年明珠社连个撑台面的人都没有,穷途末路之际要不是有个花大家,明珠社早就房倒屋塌了。他们家吃够了没好苗子的亏,如今也算是下了工夫,我看这个小花旦要是好好调教将来一准儿能成为名角。”

    话音刚落,长房的管事匆匆走上二楼来,对着唐学莉小声禀告了一番。唐学莉站起身,走到唐老夫人的身边请示道,“老夫人,花大家听说您过来了,想上来给您磕个头,不知道您愿不愿意见。”

    古时的戏子还属于下九流行当,即便花大家已经声名远播,但身份依旧十分低贱,在主人家面前是头也抬不起来的。虽说现在时代更迭有变,但陈年的旧思想却不是轻易可以撼动的。

    唐老夫人听后连忙道,“快请上来,我许多年都没见过他了,上次听他唱戏好像还是柳家老太太过寿的时候。也别说什么跪不跪的,我上了年纪之后,最不愿意见人跪来跪去的,多大的福能受得起呀。”

    柳家早年和唐家关系很亲近,两家老太太走动得也勤,不过柳家老太太三年前中风去世,唐老夫人每每提起都十分的唏嘘难过。

    唐学莉转头向管事点头示意,管事飞一样地跑下楼,没一会儿便领着个一身白衣素服的男子走了上来。

    男子身材高挑,举手投足带着几分优雅。脸上已经上了妆,白面红颊,眼波流转间更是风情万种。

    唐老夫人已经由董玉泺和唐学萍扶着站了起来,男子一见到她连忙跪了下去,“花恋蝶拜见老夫人,承蒙老夫人不嫌弃,还能捧我的场,明珠社上上下下无不感激涕零。”

    说着便要磕下头去。

    唐老夫人忙让站在一旁的管事扶起了他,“我们有年头不见了,花大家还是风采依旧,都没怎么变。您近来的生意怎么样?徒弟们都听话吗?”

    花恋蝶感激唐老夫人的体恤,有问必答地说道,“生意上还行,全靠这些老主顾惠顾支持,我们这戏班子才能勉强糊口。徒弟们年纪虽小但还算懂事,管起来也省心。”

    唐老夫人又和他说了几句话,戏台上的小花旦唱完了压场戏,恭恭敬敬地向唐老夫人所在的方向鞠了一躬,然后便退了下去。

    花恋蝶忙道,“老夫人,下面要登台的是我两个年纪最大的弟子,也是如今明珠社的台柱子,两个孩子还青涩,肯定有不如意的地方,老夫人全当是可怜他们,哪里有不对不好的地方,回头只管跟我说,我再教训他们就是了。”

    唐老夫人客气地笑道,“都是花大家一手调教出来的孩子,肯定不会太差的。”说到这里,她看向黄氏,“正好花大家来了,把我准备好的赏钱给他吧,免得一会儿还要再折腾他一趟。”

    黄氏依言把唐老夫人事先准备的荷包递了过去。

    花恋蝶感激万分地接了过来,又要向唐老夫人磕头。一旁的管事却是个机灵的,立刻扶住了他的手道,“我们老夫人不是个规矩重的人,您就别这么三番五次地磕头了,也弄得她老人家不自在。”

    花恋蝶这才作罢,向唐老夫人道,“今天我也要为老夫人唱两折戏,只是我久不登台,台风都比不上这些年轻人了,要是出了什么错,老夫人就当不知道吧。”

    唐老夫人闻声笑了笑,花恋蝶也趁机告辞,不再打扰唐老夫人听戏。

    花恋蝶跟着管事的脚步下了楼,戏台上的锣鼓再次响起,紧接着一个年轻的花旦和武生便走上台来。

第二百七十三章·偷跑

    两个人唱得是有名的曲目《霸王别姬》,饰演项羽的武生身材略显单薄,虽然嗓音浑厚,但却远没有项羽的霸气威武。倒是那位饰演虞姬的花旦,身形窈窕,妆容瑰丽,举手投足透着几分无奈幽怨,让人看着就心生怜悯。

    唐老夫人一下就被吸引了进去,连唐学萍递给她的橘子也没有接。

    董玉泺看着有趣,与无奈的唐学萍交换了个眼神,两个人也把目光放在了戏台上。

    坐在角落里的唐学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悄悄拉了拉白蓉萱的衣角,小声道,“无聊死了,我们赶紧走吧。”

    白蓉萱正听得入迷,有些不舍。唐学茹拽着她的胳膊道,“快走吧,我最不爱听他们拉长声说话,一句话恨不得托一炷香的功夫,谁能受得了?”

    白蓉萱轻轻叹了口气,无奈地点了点头。唐学茹脸色一喜,两个人偷偷起身,放轻了步子往楼梯的方向走去。

    听得正专注地唐老夫人并没有发觉,但一直留神关注着小女儿的黄氏却一下子就发觉了。她立刻回头过来,诧异地看着两人,低声问道,“干什么去?”

    唐学茹本想说去官房方便一下,但这种伎俩用得多了,黄氏肯定不会相信。她索性如实说道,“蓉萱有些累了,我送她去莉姐的房间里休息一会儿。”

    黄氏实在太清楚女儿的这些小九九了,她心知肚明地瞪了唐学茹一眼,知道这肯定都是女儿的鬼主意。不过唐学茹是什么性子大家都知道,指望她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得在椅子上坐一上午,可比什么都难。如果要真是去唐学莉的院子倒也没什么,她就怕女儿脑袋一灵光,又跑去上房揭瓦折腾大事去了。

    黄氏向站在唐学茹身后的白蓉萱看去。

    白蓉萱自然能明白黄氏在担心什么,她微笑着向黄氏点了点头,示意她放宽心。

    黄氏不相信唐学茹,但却知道白蓉萱是个乖巧懂事的好孩子,她顿时松了口气,眼神郑重地看向唐学茹,“你要听蓉萱的话,别四处乱逛。要是你不听话,我一到家就告诉你父亲,看他怎么教训你。”

    唐学茹撇了撇嘴,“知道啦!”

    黄氏还是有点儿不放心,觉得今天出门的时候就不该带这个祸星来。可要是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估计满肚子怨气的她非把房盖拆了不可。

    黄氏头疼无比,也不知道自己上辈子做错了什么事儿,居然生下这么个让人不省心的讨债鬼。

    唐学莉闻声也站起了身,向侍立在一旁的春儿吩咐道,“你送两位小姐过去,然后就留在那边伺候,不用再回来了。”

    春儿点了点头,领着白蓉萱和唐学茹下了楼。

    走出老远,唐学茹总算长长地松了口气,只觉得神清气爽,牵着白蓉萱的手道,“我真是搞不明白,祖母怎么就这么喜欢听戏呢?我是一点儿都不喜欢,有那功夫干点什么不好?”

    白蓉萱忍不住道,“你自己坐不住凳子,难道还要所有人都陪你不成?有些东西你觉得好,别人却觉得不好,你觉得不好的别人又反而觉得好。好坏本来就难以定论,个人有个人的活法,谁能强求的了别人呢?”

    “哎哟,我发现寺院老尼姑的讲经你不白听,现在说话是越来越有禅机了。”这么深奥的话唐学茹肯定听不懂,她也没有多做纠缠,拉着白蓉萱的手快步跑去了唐学莉的院子。

    唐学莉的院子在长房的东侧,一间规规整整的四方小院,院子虽然不大,但却规制得相当整齐。院子里种着白色的山茶花,此刻开得灿烂无比,空气都飘着香甜的气息。春儿领着两人推门进入房间,白蓉萱顿时眼前一亮,只见屋子内陈设雅致,处处透着主人灵巧的心思。而且屋内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家具和摆件上纤尘不染。

    唐学茹大咧咧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伸直了腿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道,“还是长房好呀,地方大房子也宽敞,你看莉姐这里,再看看我住的房间,除了一张床之外就没多大的空间了,摆个桌子都费劲,箱笼什么的都要堆在犄角旮旯里,屋子里多余的东西一样都放不下,回个身都费劲。”

    二房的地方小人口多,屋舍自然都不太大。白蓉萱笑了笑,没有接话。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稻草窝,前世她在北京风雨飘摇,要不是孟繁生相助,自己连个落脚的地方也没有,那段头无片瓦遮天,脚无立锥之地的日子是真的艰难,所以重活一世的她特别感激唐家,也很享受目前的生活,真的是一点儿怨言也没有。

    春儿忙着倒茶,又依照唐学茹的吩咐切了一盘西瓜送过来,之后便懂事地退出门外,守在回廊下捋着绣线。

    唐学茹就拉着白蓉萱嘀嘀咕咕地说起话来,两个人说着说着就谈起唐学莉的婚事来。唐学茹感叹道,“莉姐只比萍姐小几个月,她上头的三个姐姐都嫁人了,也不知道大伯父对她是怎么安排的?他总这么不着家,拖着拖着莉姐的年纪就大了,到时候适龄的男子都成家了,她可怎么办呀?”

    白蓉萱一想到前世唐学莉最终的结局就觉得惋惜,这一世她一定要想尽办法帮唐学莉改写人生。

    白蓉萱低头沉思起来。

    这件事儿最好的办法就是趁相氏羽翼未丰之时提前定下来,大舅舅唐崇舟是个没什么算计耳根子又软的人,如果由唐老夫人或者黄氏提出来的话,他应该不会有什么意见,就怕唐老夫人和黄氏根本不想管这件事。如今长房全靠唐学莉管家,相氏肯定是不希望看到这个局面的,如果能将唐学莉嫁出去,长房的管家权利自然而然就会落在她的手里,想必她心里比任何人都要着急。

    该怎么利用一下眼前的局势呢?

    白蓉萱正在苦苦思索,唐学茹又扯着她的胳膊撒起娇来,“你这是在想什么呢?拉你出来是为了陪我说话,结果你倒好,一个人低着头想事情,什么也不跟我说,人家不是更无聊了吗?”

    白蓉萱抬头看了唐学茹一眼,“我在想莉姐的婚事呀。”

    “莉姐的婚事?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唐学茹诧异地看着白蓉萱,转瞬便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哎呀,我知道啦!莉姐的年纪在你之上,她如果也出嫁了,下一个就要轮到你了!原来是我们的蓉萱着急嫁人了?快跟我说说,你相中了哪一家呀?”

    白蓉萱恨不得狠狠地抽自己两个耳光。

    她的脑袋是不是被门夹了,怎么就能觉得唐学茹是个可靠能商量的人选呢?

    白蓉萱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她了。

    唐学茹连忙正了正神色,“好吧,我不和你闹了,你好好说吧。”

    白蓉萱将信将疑地看了她一眼,只见唐学茹正襟危坐,一副严肃庄重的模样,这才道,“莉姐的婚事要是指着大舅舅做主,我看没时候!他如今长年累月不在家,在外面东奔西跑的瞎忙活,家里有莉姐帮忙打理应酬,一点儿差错都没有,这才能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可女儿家的青春就那么几年,眨眼的功夫就过去了。大舅舅又是个糊涂的性子,别回头稀里糊涂的随便给定一个人家,莉姐这辈子不就彻底毁了吗?”

    唐学茹歪了歪头,“莉姐是大伯父最小的女儿,也是跟在他身边最久的人,他就算糊涂可也不至于糊涂到那个地步吧?”

    白蓉萱对唐崇舟不抱任何希望。

    他本身就是个重男轻女的人,有了儿子还能顾得上女儿吗?否则上一世相氏做主将唐学莉嫁给一个鳏夫的时候,怎么不见他站出来说句话?

    唐学茹大概也想到了这一点儿,忽然道,“你说这件事儿要是跟祖母说,她会不会出面帮莉姐做主?”

第二百七十四章·拖着

    白蓉萱觉得唐老夫人和黄氏都是纯善之人,章氏死后对长房的四姐妹不知明里暗里的帮衬了多少,以她们俩的为人如果能帮忙肯定不会袖手旁观,可唐学莉又不是那无父无母的苦命孩子,需要叔叔一家帮着张罗婚事,她上头既有父亲又有继母,怎么也轮不到唐老夫人和黄氏做主。

    两个人名不正言不顺,能出的力实在有限,不然上一世唐学莉也不可能由相氏全权做主,嫁给一个鳏夫做续弦,而唐老夫人和黄氏只能站在一旁干看着,有力都使不上。

    相氏一朝得势,当初一直压在自己头上的唐学莉自然就成了第一个清算对象。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唐学莉怎么可能是心狠手辣的相氏的对手?白蓉萱沉吟着说道,“这毕竟是大舅舅的家事,就算祖母和舅母有心帮忙,可还是要以他的意见为重,就算祖母有心,只怕也使不上太大的力气。”

    唐学茹听着点了点头,一边吃着西瓜一边道,“回头得让祖母找机会提醒大伯父几句,再这么耽误下去,莉姐儿可就成老姑娘了,或是外嫁或是招赘,总要拿出个章程才是呀。”

    只怕这恰恰正是大伯父一直没有给唐学莉做主安排的原因吧?

    当初相氏没有出现的时候,唐崇舟的确是准备把年纪最小,又贴心又能干的女儿唐学莉留在身边给自己养老送终,所以就奔着招赘的打算来安排。只是一旦成为了赘婿,那就等同于入了别人的家门,身份都比旁人矮三分,一般德才兼备的年轻人宁可穷些都不会同意,而愿意倒插门的人又都无才无能,唐崇舟根本瞧不上,这才拖来拖去得也就一直没有定下来。

    没想到这事情一拖,中间就出了岔子。唐崇舟外出经商时认识了相氏,没多久就给人家勾引得神魂颠倒,两个人甚至还没成亲就行了好事,最后相氏珠胎暗结,拿着孩子做要挟,唐崇舟一来是真心喜欢相氏,二来又担心相氏一激动真做出什么傻事,再把自己的老来子给葬送了,因此才心急火燎地将相氏迎进了门。

    虽然他也知道自己的行为荒唐了一些,相氏的年纪跟他的大女儿差不多,可两人真心相爱,相氏又死心塌地的愿意跟着自己,他有什么不乐意的?何况他和相氏成亲之前,还特意找了个看相之人,帮自己卜了一卦,那算卦之人说他和相氏八字相合,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而且相氏有旺夫运,更有宜男之相,肯定能诞下儿子让唐崇舟后继有人。

    唐崇舟这辈子最在意的就是儿子,听了这话自然满口答应,哪还有不愿意的?

    相氏进了唐家的门没多久就生下了唐学荣,唐崇舟老来得子,自然异常高兴,更坚信了算命之人的话,对相氏也更为疼爱宠信。荣哥就像他的命根子一样,出门在外每每想起都惦记得老泪纵横,唯恐他有个头疼脑热的自己不在身边,家里人万一怠慢了可怎么办?

    他之所以一把年纪还不辞辛劳的外出打拼,也都是为了让荣哥将来大了的时候,长房的家底能厚实一些,免得儿子起步就不如旁人,就算后天肯努力又有什么用?

    既然唐崇舟已经有了心心念念的儿子,再留唐学莉在家里招赘就不合适了。否则赘婿和荣哥明争暗斗,长房不就彻底地乱套了?可唐崇舟一门心思都在生意上,自然对唐学莉的事情也就不怎么上心了,倒是闲暇时相氏有意无意地提过几句,唐崇舟也没有往下接话,相氏怕他以为自己容不下唐学莉,之后就不敢再提。

    事实上唐崇舟也的确有些不放心。

    四个女儿之中,唯独唐学莉陪在自己身边的时候最长,也最是懂事贴心,往往一件事还没等自己开口,她已经提前想到了。而且家里家外事事巨细无遗地安排张罗,有她在家里,唐崇舟也能放心出门。

    这样的好女儿嫁给谁家他都觉得心疼,可留在家里又不合适,唐崇舟陷入两难之中,只能暂时将这件事搁置在一旁,盼望着没多久就能碰到一户各方面都满意的合适人家,到时候再风风光光地将女儿嫁出门去。

    白蓉萱和唐学茹提起这些的时候,虽然故意压低了声音,但因为天热屋内开着窗,这些话还是被坐在回廊下捋绣线的春儿听了个真真切切。她恨不得冲进房抱着两位小姐的大腿求她们拜托唐老夫人或者黄夫人出面说句话,赶紧找一户靠谱人家把小姐嫁出去算了。否则她夹在老爷和相姨娘之间,日子简直太难了。

    前些天老爷回来,也不知道相姨娘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老爷想都没想得把小姐叫过去教训了一顿,骂得小姐委屈极了,可这委屈又没处诉,只能默默地咽到了肚子里。

    春儿一看到小姐满脸泪痕的模样就觉得心疼。

    要怪就怪那个相姨娘,在老爷面前煽风点火,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也不知道老爷是不是瞎了眼,怎么就把这样两面三刀的女人娶回了家门?

    春儿甚至希望唐学莉也能像上头的三个姐姐一样远远的嫁了,最起码可以眼不见心不烦,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以后唐家长房怎么样也跟她没关系了。有能力就帮衬娘家一把,要是不愿意就当睁眼瞎,谁还能去责怪一个出了嫁的女儿不成?

    长房又不是没有支应门庭的爷们!

    老爷和相姨娘不是拿荣少爷当眼珠吗?他做什么都是对的都是好的,恨不得把他夸得天上有地上无,也不知道他有没有那个福气接得住!

    春儿想着想着走了神,手里的绣线捋得乱七八糟犹不自知。

    屋内的白蓉萱和唐学茹正好也提起了相氏与唐学荣。

    唐学茹道,“也说不上是为什么,我就看不上那个相姨娘,总觉得她妖妖道道的不像什么好人!明明都已经嫁作人妇生了儿子,还每天涂脂抹粉打扮得花枝招展,你说大伯父也不在家里,她就算打扮成杨贵妃又有谁看?”

    白蓉萱活了两世仍旧不喜欢相氏,总觉得她那个人工于心计,城府很深,并不像表面上看去那么简单纯粹。而且她手段激烈,报复心又强,一旦让她得势,唐家二房在她面前肯定得不到好处。

    唐学茹见白蓉萱没有阻止自己,笑着继续说道,“还有那个唐学荣,简直不像我们唐家的孩子。虽说我也荒唐了一些,但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我却是知道的,你看看他那副样子,完全就是个市井无赖,哪有半点儿公子爷的模样。和我哥哥一比,他就像就是粪坑里的石头,没一点儿出息。也不知道他长大了会不会有所改变,要还是这样的话,唐家长房落在他的手里,只怕离房倒屋塌也没多远了。”

    白蓉萱上一世离开杭州的时候,唐学荣还没有继承长房的家业,所以后来他怎么样了白蓉萱不得而知。不过老话说‘三岁看老’,他小小年纪就已经这样蛮横跋扈,长大了还能有什么好?估计也是个败家子罢了。

    而且唐学荣和相氏简直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面有狐相,看着就阴险奸诈,不像什么好人。相氏好歹还是个女人,别人顶多只会说她一句面带风情,但唐学荣就不一样了。谁会愿意跟他打交道啊,只怕躲着走都来不及呢。

    白蓉萱就这样和唐学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一盘西瓜很快就被唐学茹吃得见了底。

    白蓉萱道,“你少吃些吧,西瓜是寒凉之物,你小心一会儿肚子受不了!”

第二百七十五章·孔雀

    唐学茹笑嘻嘻地说道,“知道了,就算你让我吃我也不会吃了。你先前没听莉姐跟我说的话吗?她为了招待我,特意定了欢庆楼的点心,我可得把肚子好好留出来,一会儿多吃两块点心,最近这段时间憋在家里,我都快要无聊死了。”

    白蓉萱笑了笑,小口喝着茶。

    唐学茹还想再说相姨娘和唐学荣的事情,可毕竟身在长房,在人家的院子说主人的坏话总归有点儿不妥当,虽说这是唐学莉自己的房间,但说不定因此给唐学莉惹上什么不必要的麻烦。白蓉萱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和白蓉萱商量起送点什么东西给董玉泺做礼物。

    毕竟这一别山高水远,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面呢。

    这一世白蓉萱已经放弃上海白家,不会重蹈前世的覆辙,所以就算去天津找董玉泺,也一定不会像前世那般可怜无助。也不知道两个人之后还能不能有交集,但无论如何,白蓉萱感激她前世对自己的收留和照顾,何况这次董玉泺来杭州又送了她不少布匹和绸缎,她总要回赠些什么才对。

    唐学茹嘟着小嘴想了半天,“董家可比我们家强太多了,玉泺表姐什么都不缺,我们送什么她都不会稀罕的。”

    “怎么会呢?”白蓉萱道,“赠礼本身看重的就是情谊,东西是贵是贱有什么重要?要不怎么有句话叫‘礼轻情意重’呢?玉泺表姐虽然富庶,要什么有什么,可那些东西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她看到的时候也不会想到我们的。”

    唐学茹听着点了点头,觉得她说得好像有点儿道理,“那你说送什么?我可不懂这些,都由你做主好了,反正我总是跟着你的。”

    白蓉萱就是因为想不到才会跟她商量,没想到这个不靠谱的家伙干脆做起了甩手掌柜,把事情都丢在了她一个身上。

    白蓉萱当然不会依着她,把她拉起来跟着自己一起想,两个人研究了半天,最终决定合力绣些东西给董玉泺。

    绣花是唐学茹的软肋,她起初说什么都不同意,最后还是白蓉萱答应她自己出大头,唐学茹只要帮着穿针引线,再绣一些零碎地小地方就行她才勉强点头。

    董玉泺的归期定在了八月底,算起来时间也不充足,两个人若是想赶在她离开之前奉上,就得紧赶着了。白蓉萱当即借用了唐学莉的桌子,唐学茹替她研墨,两个人研究起了要刺绣的花样子。

    唐学茹一边无精打采的研墨一边道,“计划赶不上变化快,横插出这么一件事情来,我的经文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抄完了。我跟你说,无论如何不能耽误了九月九的普陀山之行,不然我跟你急!”

    白蓉萱觉得自己冤枉极了,“你自己抄写得慢,跟我急有什么用?”

    “谁让你抄得那么快的?谁让你提议送玉泺表姐东西的?随便买个一两样也就是了,还要亲力亲为地绣东西,你也不想想,董家是开织造厂的,家里养着成百上千的绣娘,人家的手艺肯定比你好多了,我们就算废寝忘食地绣出来,表姐也未必看得上眼。”她嘟嘟囔囔得一脸怨言。

    白蓉萱道,“正因为绣娘的东西她见多了,所以才不觉得新鲜。我要送她一个特殊的,保证是她没见过的……”一边说,一边蘸着墨飞快在草纸上画了起来。

    这花样子像是刻在了她脑海中一般,几乎不怎么用思索便水到渠成地跃然于纸上。

    唐学茹望着画纸上的孔雀嗤嗤称奇,拍着手叫道,“哎哟,这孔雀活灵活现的,看着就漂亮,你是怎么想到的?”

    白蓉萱讪讪地笑了笑。

    她怎么会想到这样的图案呢,这原本是前世在上海时与白家二房的长女白玲珑打交道时看到的,当时她穿着一件修身得体的旗袍,上面就绣着这样一只孔雀。只是刺绣的手法和技艺与众不同,而且其中还穿插着金线银线,让孔雀看上去盛气凌人风华绝代。

    白蓉萱流落于北平之时,不止一次地回想起那件衣服,闲来无事的时候便在脑海里拆解研究,琢磨刺绣的手法,总是想搞清楚孔雀到底是怎么绣出来的。

    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病重卧床之际,总算让她琢磨了个七七八八。重生之后她自己还起过这样的心思,也想做一件差不多的旗袍。可这念头刚在脑海中闪过,便被自己给否定了。一来杭州不似上海那般时髦开放,人的骨子里还是旧时的老思想,没见过旗袍的人初次见了,只怕都接受不了。二来一想到那件衣服曾经属于白玲珑,自己照着她的样子做,总觉得像是在东施效颦。何况前世见面,自己可没少受她的奚落侮辱,一想到她那副趾高气扬的模样,白蓉萱就觉得索然无味,彻底打消了做旗袍的念头。

    不过她不做,不代表不可以给董玉泺做。

    但是旗袍这一块她是一点儿都不懂的,肯定不敢装大师傅下剪子动料,但绣个花样送给董玉泺,全由着她自己的喜好去安排就是了。

    前世自己在天津邱家田庄之时,可没少受董玉泺的照拂。尤其是她不顾即将生产登门劝慰自己,这份恩情白蓉萱一直记在心里。

    两个人正研究着孔雀图样,黄氏带着唐学莉不放心地赶了过来。估计是没想到唐学茹真能乖乖地待在唐学莉的屋子里,还没来得及进门的黄氏脸上全是意外。

    唐学莉扶着她的胳膊笑道,“我说什么来着?学茹一准被蓉萱拘在屋子里哪也去不得,婶子说什么都不听,现在可信了吧?”

    黄氏无奈地笑了笑,“你是不知道,这泼皮野猴子是个片刻都不安生的主,我就怕她没人在头上压着彻底无法无天起来,到时候真闹出什么事情来,你脸子上也不好看呀。”

    黄氏说者无心,唐学莉却听者有意。

    她在这个家,位置实在是尴尬了一些。

    唐学莉强撑着笑脸道,“您怕什么,再野的猴子也逃不出佛祖的手心。我看蓉萱就是治学茹最好的人,有她在您什么都不用担心。”

    提起白蓉萱,黄氏那是一百二十个满意。她笑着点了点头,“蓉萱是没得说的,自小就乖巧懂事不说,年纪越大越招人喜欢,那是错不了的。也就是她吧,换了旁人早被学茹拖到沟里去了,可见她是个能坚持己见有自己主意的人。”

    两个人一边说一边走进了门。

    唐学茹听到脚步声,回头一看,惊喜地叫道,“妈!是准备开席吃饭了吗?”

    黄氏闻声忍不住瞪了她一眼,“吃什么饭?真该找面镜子让你自己照照,瞧瞧你那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饿死鬼投胎呢。家里是亏了吃你还是亏了你喝,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早上不是在你祖母那里用过了吗?怎么这么快就饿了?”

    唐学茹和黄氏的关心亲和,整个唐家的长辈中最不怕的就是母亲了。她闻声丢下手中的墨锭,屁颠屁颠地跑上去,抱着黄氏的胳膊撒起娇来,“我大概是太久不出门了,一想到能出门放风就期待不已,哪还有心思吃饭呀,早上就在祖母那里垫了两口,要不是刚才吃了一盘西瓜,我早就饿得肚子咕咕叫了。”

    黄氏轻轻拍了拍她的脑门,“什么叫出门放风?这话也是随便说的?小孩子家家的什么也不懂,话也不琢磨琢磨张口就来,以后不许再说了。”

    唐学茹眨了眨眼,“妈!出门放风是什么意思?”

    没等黄氏解释,正在画孔雀尾羽的白蓉萱便接过话来,“一般蹲监坐狱的人每天到了特定的时间都会被放出来活动筋骨,大家都说是放风时间,这可不是什么好话,你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胡说八道了。”

第二百七十六章·支持

    唐学茹惊奇地咦了一声,“这种刁钻古怪的事情你怎么会知道的?”

    按理说白蓉萱和自己一样,也是个养在家里不出门的闲人,何况她性子沉静,不像自己一样喜欢热闹,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她怎么会知道呢?还用了‘蹲监坐狱’这样的俗话,唐学茹从小到大连听都没听说过。

    白蓉萱前世在北平四合院生活的时候,那里地处平民区,周围龙蛇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她耳濡目染,自然听了许多稀奇古怪的话,知道了很多闻所未闻的事,见识和阅历远在唐学茹之上,刚刚黄氏提起,她就顺其自然地接过了话,根本就没有时间多想。

    不过她怕黄氏多心,随便想了个借口搪塞过去,“没什么,之前偶尔听董家下人提起来的,我就顺便听了那么一耳朵。”

    黄氏没有多疑,只是好奇地打听到,“董家的人提这个做什么?”

    白蓉萱想了想,“他们说像江耀祖那样的人就该扔到大狱里关几天,那里头的犯人最恨他这种调戏妇女的货色,可不管他是江家还是河家,肯定会出手教训他的!”这些话其实也是前世在北平听说的,而且大狱里的重刑犯自知重罪难消,所以无所顾忌,根本不在乎手上沾几条人命,反正一条也是死,两条也是死,他们可不管你身世如何,一旦落入他们的手中,不被折磨的掉一层皮都是好的。

    这种事情黄氏却是听说过的,一想到江耀祖那败类做出的事情,她就不耻地哼了一声,“恶人自有恶人磨,像他那样的人不遭点儿报应,反倒显得老天不公了。”

    她不想多提那个人渣,免得白蓉萱听了心里不舒服,索性走到桌案前,看着白蓉萱画出来的孔雀花样,惊喜地说道,“哎哟,这孔雀活灵活现的真好看,你是准备做什么用?”

    白蓉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黄氏听说是要送给董玉泺的回礼,而且还要拉着唐学茹一起做,立刻无比满意地点了点头,“也不拘绣得怎么样,玉泺出自织绣世家,什么好东西都见得多了,难得的是你们小姐妹的这片心意。我那里还有一些金线银线,回头你们都拿去,绣雀翎的时候用些金银线,闪闪亮亮的才好看呢。”

    一副非常赞成支持的模样。

    白蓉萱没想到她这样有眼光,前世白玲珑身上那件旗袍的绣工上就用了金线银,而且明暗交叉,安排得十分巧妙,把孔雀衬托得绚丽多彩不说,黑暗里也是光辉灼灼,让人看了就移不开眼睛。

    白蓉萱感激地道谢,“就是不知道我们能不能行,可别浪费了舅母的好东西。”

    “有什么不行的。”黄氏随意地摆了摆手,“这刺绣最要紧的就是花样子了,有了样图照着绣就是了,你们年纪轻轻地,正是心灵手巧的好时候,眼光和审美肯定比我们这一辈人强。何况就算绣坏了也不要紧,谁还没个马失前蹄的时候,全当是练手玩了。”

    白蓉萱这才放心,高高兴兴地应了下来。

    唐学莉也觉得这孔雀神气扬扬的十分高贵,特别适合董玉泺的气质。不过她担心的却是另一件事情,“离玉泺表姐回程满打满算也就一个多月的时间,你们两个能绣得完吗?单单雀翎的图案就繁琐复杂,一天怕是都绣不出一点儿来,只靠你们两个的话,怕是得绣到中秋都未必绣得完。”

    白蓉萱也觉得时间太紧张了些,她又担心抢工的话,绣品的质量不好,白白浪费了她的孔雀图样。这可是她心心念念了很久的花样,可不想白白浪费掉。

    唐学茹一听,仿佛找到了知己一般,拉着唐学莉的手道,“我刚刚就说过了,这本身就是强人所难,我不爱弄这个,要不还是听我的,出门买些东西送给玉泺表姐就是了。”

    黄氏没等白蓉萱做出反应,已经先一步开口说道,“遇到难处不想着怎么解决,先考虑如何逃避,就你这样的,以后能干成什么大事?再说外面买的东西虽然贵重精致,却没有一点儿心意,玉泺收到了难道就会高兴?那还不如不送呢。”

    唐学茹被母亲说了一通,撇着嘴不吭声了。

    唐学莉道,“刚好我最近很闲,要不我也帮忙跟着一起绣吧,三个人一起的话速度也能快些。”唐学莉很有内秀,是个心灵手巧之人,她要是肯帮忙,肯定比白蓉萱和唐学茹两个人要强许多。

    白蓉萱一听就答应了。

    黄氏更是直接替唐学萍也做了主,“到时候把学萍也叫过去,你们姐几个一边说话一边绣,没几天的功夫就完成了。她马上就要出嫁了,以后跟姐妹们相处的机会就少了,更得珍惜机会多在一起走动才行。哎,这女孩子嫁了人呀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就算有心亲近都未必能抽出工夫来。你们这会儿还体会不到,等嫁了人就知道了。”

    杭州离湖北宜昌千里之遥,一来一往要很长时间,黄氏自从嫁到这边来,回娘家的次数屈指可数,只能靠信件往来联系。她本是长姐,下头的弟弟妹妹全是她一手照顾大的,感情十分深厚,每到年节就格外思念惦记他们。

    唐学茹一听,立刻瞪大了眼睛问道,“妈!大姐成亲的时候,舅舅和姨母们会不会过来?”

    黄氏闻声笑了笑,“你两个舅舅肯定是要过来的,我之前还特意写信让你舅母跟着一同来,最好能带上你舅舅家的哥哥和姐姐,你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他们呢。至于你姨母嘛……她身子一直也不怎么好,我不想折腾她,让她老实在家里待着吧。”

    白蓉萱记得舅母黄氏的娘家日子过得一直很一般,两个弟弟还算能干,但妹妹的日子却不怎么好过,想必黄氏一方面是怕她吃不了舟车劳顿的辛苦,另一方面也是怕她花钱,这一趟的路费吃用着实不少,她的家境本就不富裕,没必要雪上加霜。

    唐学茹还理解不了这些,听到家里又要来客人了,十分高兴地说道,“这可真是太好啦!玉泺表姐前脚走,后脚就又有哥哥姐姐来家里做客,到时候我带他们出去玩。”一副大包大揽的模样。

    黄氏心里不大赞成,这次董玉泺来杭州西湖一游就闹出了这么多麻烦,等年底了只怕事情更多,她可不想再旁生枝节,只盼望四平八稳地把女儿嫁出门,能和姑爷把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的。

    她笑着没有开口,但心里已经计划好了。等娘家人过来,她就将女眷都留在家里,只让唐学荛陪着几位男丁出去转转就是了。

    黄氏和唐学莉在这里停留了片刻,说了一会儿话,门外有婆子来回事,问的是午饭宴席上的事情。唐学萍闻声走了出去,在回廊下听那婆子说话。黄氏小声对白蓉萱道,“虽说是来长房串门的,可也不能当那睁眼瞎,请等着饭菜递到嘴边来。学莉再怎么能干也是个孩子,我去帮帮她的忙,你们两个老老实实的待在这里画花样吧,快开席的时候我打发人来请你们。”

    唐学茹十分高兴地答应了。

    黄氏跟着出门,和唐学莉一起向后厨走去。

第二百七十七章·撞破

    白蓉萱很快就凭借着记忆把花样画完了,唐学茹站在一旁连连称奇,“你真是太厉害了,怎么能想到这样好看的图案?等回头你也送我点儿什么吧,我好好的存起来,以后看着就能想到你了,好不好?”

    白蓉萱看着她明亮的大眼睛,心都要化成了水。她微笑着说道,“我们两个永远在一起又不会分开,为什么还要睹物思人?”

    唐学茹一想也对,也就不强求了。

    两个人在唐学莉的屋子里休息了一上午,其间春儿又送了新的热茶和糕点,黄氏又怕唐学茹真饿了,特意打发个婆子送来了两个鸡腿。唐学茹看着碗里香气腾腾的鸡腿,嘴里的口水都流下来了,她笑着问那跑腿的婆子,“这鸡腿给了我,一会席上可怎么办?”

    那婆子也是个能言善道的,闻声立刻笑着回道,“瞧茹小姐说的,老夫人难得来长房一次,还能只做一只鸡不成?您就放心吃吧,保证一会儿宴席端上去的是只整鸡就对了。”

    唐学茹这才放心,拿着鸡腿开心地啃了起来。

    白蓉萱却没什么胃口,一边喝茶一边和她说着话。

    远处传来阵阵锣鼓之声,前头的大戏还没有唱完。

    快到午间时,黄氏打发之前送鸡腿的婆子来送信,让她们两个去前厅用饭。唐学茹从床上翻身而起,趿拉着鞋就往出跑,白蓉萱无奈地摇了摇头,赶忙追了上去。

    正午的阳光炙热,两个人刚穿过一个院子就热得浑身是汗。唐学茹忽然抱着肚子低声道,“怎么办?我肚子有点儿不舒服,想去趟官房。”

    白蓉萱皱了皱眉,“我刚刚说什么来着?你吃了那么多西瓜,又吃了一只油腻的鸡腿,肚子能舒服才怪了……”

    没等她说完,唐学茹已经不满地嚷嚷道,“哎呀,人家正难受呢,你还要啰啰嗦嗦的教训个没完,能不能等我方便了再训话。”

    一旁的婆子连忙道,“茹小姐请跟我来,我领您去官房。”抬头再看白蓉萱的眼神就充满了歉意。

    白蓉萱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没事儿,你先忙活她吧,我就在这里等你们。”

    那婆子碰上了这么个好说话的自然感激无比,格外诚恳地说道,“这大太阳底下哪能站人呢,您仔细中暑了。前头有条长长的回廊,又凉快又安静,您还是去那里头等我们吧。”

    白蓉萱点头答应,唐学茹却片刻都不肯耽误地拉着婆子跑了。

    白蓉萱一个人寻着婆子所指的方向往前走,垮过一道角门就到了婆子所说的回廊上。不知长房的下人是不是都去戏台或是后厨帮忙了,院子里显得格外空旷,连个人影也看不到。白蓉萱在回廊上转了一圈,仍旧没等到唐学茹回来,倒是看到一抹水葱色的裙子从一旁的花丛里飞快走了过去,大概是因为走得急,居然没有留意到回廊里还站着一个人,神色匆匆的奔着前方而去。

    白蓉萱隐约只看到一个苗条的背影,但立刻就认出对方正是相姨娘。

    她不在前头陪唐老夫人看戏,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难道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儿?

    白蓉萱虽然对相姨娘没什么好感,但也没到对她事事上心的地步,见状也没有多想,依旧在回廊上走动。

    忽然间,她听到前方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紧接着便响起了相姨娘娇媚的笑声。

    白蓉萱神情一凛,脚步立刻便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至于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她又完全搞不清楚,只觉得隐隐有些不安,有种不好的预感浮上了心头。她本想立刻转身就走,可听到相姨娘那想笑又不敢笑的压抑声音后,她居然怎么也迈不动步子。

    这个相姨娘是在见谁?听声音对方分明是个男子,难道是家中的管事?

    可就算是这样,相姨娘为什么要笑得这么开心?

    白蓉萱觉得相姨娘肯定有什么秘密,说不定这还关系到唐学莉的终生幸福。想到这里,白蓉萱咬着牙缓缓挪动着步子,循着声音的方向走了过去。

    她这辈子还从来没做过这种偷偷摸摸之事,紧张的心脏都要从嘴巴里跳出来了。身子靠得越近,声音也听越清晰,只听那男子低声道,“立秋,你也太小心了些,那老不死的又没在家里,你还总是躲着我,难道是厌烦了我,已经不想见我了?”

    “怎么会呢!”相氏立刻反驳道,“我要是不想见你,还会让乳娘费那么大的力气把你找到吗?谁会像你那么没良心,我始终是念着过去的感情的。”

    “哎。”那男人听她这样说,立刻难过地叹起气来,“我就知道你心里对我有怨恨,难怪总是对我热一阵冷一阵的。当初的事情的确是我做得不对,可我也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你要是还在怪我,趁我这会儿还在你面前,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吧,反正我这条命从见你的第一眼开始就是你得了,为你赴汤蹈火也在做不辞!”

    一番话说得干脆又利落,仿佛出自真心一般。

    白蓉萱却听得冷汗都下来。

    这……这个相姨娘居然敢在家里私会外男,而且听两个人的对话似乎已经相识多年,他们难道不要命了嘛?这要是给外人知道,他们两个还有活路吗?

    只听相姨娘嗤地冷笑起来,“罗秀春,你少跟我来这套。你还当我是过去的相立秋呢?你这些花言巧语也就骗骗那些不懂事的小丫头片子还行,想糊弄我,你再修行个几十年吧。当初你做完了好事,拍拍屁股就没了人影,可有想过我的死活?你就是个吃着碗里还惦记着锅里的臭男人,少在我面前装深情,老娘早把你看清楚了。我现在不过是看在往日的旧情份上赏你一口饭吃而已,你这手脚也给我规矩些……”

    原来相姨娘的闺名叫相立秋,白蓉萱还是第一次听说呢。

    这个叫罗秀春的男子居然知道她的闺名,而且还直呼其名,关系肯定不简单。何况两人的对话处处透着暧昧,白蓉萱身上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相姨娘的话音刚落,罗秀春便赶忙道,“在你这样一个美娇娘面前,你让我的手脚怎么规矩?要不还是你狠狠心,把我的手脚剁了吧,不然我怎么控制得住?”

    相姨娘又娇滴滴地笑了起来,“哎呀,你这猴急的死鬼,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还敢在家里对我动手动脚的,要是给人看到了可怎么好?”

    罗秀春道,“那老不死的没在家,小娼妇又要招待客人,谁会来坏我们的好事?你这个人行事向来小心谨慎,既然敢来见我,肯定已经把人都打发走了,这会儿周围怕是连个苍蝇都没有,你跟我还玩什么欲拒还迎?快让我摸摸,我都想死你这身体了。”

    白蓉萱就算重活一世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青天白日的居然说出这么恶心的话来。她顿时面红耳赤,浑身因为气愤轻轻颤抖着。

    相姨娘呸了一声,娇羞地问道,“你难道就想这身体,就不想别的?”

    “我怎么不想?只要是你的,我统统都想。好立秋,你就顺了我的心意,让我好好亲一亲吧……”

    “别闹!”相姨娘的话还没说完,声音就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

    白蓉萱紧张得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撞破相姨娘的奸情,她居然和家中的管事搅和在了一起,这要是被大舅舅知道……

    白蓉萱不敢再留,放轻了步子原路而回,快走到那扇角门的时候,唐学茹已经和婆子方便回来,两个人正在站在门口四下张望着。

第二百七十八章·震惊

    一见到白蓉萱的身影,唐学茹立刻便迎了上来,好奇地询问道,“你去哪里了,我们都找你半天了也不见影子,还以为你独个儿先去前厅没等我们呢。”

    白蓉萱脑子里乱糟糟的,根本不知道该回她什么话才好。

    长房的那个婆子也是个有城府的人,见白蓉萱脸色不怎么好看,连忙关心地问道,“萱小姐,您没事儿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可别是给太阳晒得中了暑,要不要吩咐后厨给你熬一碗解暑汤送过来?”

    白蓉萱刚刚撞破了相姨娘和外男的奸情,七魂六魄被吓走了六魂五魄,她脸色怎么好得起来?

    她甚至觉得心都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白蓉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边安抚着自己一边勉强撑起一个笑脸道,“没什么,我见这回廊还挺长的,也不知道通向哪里,就沿着这里转了转,可能是天气太热,人就有些受不了了。”

    那婆子没有多想,而是贴心地介绍道,“这条回廊通往相姨娘的住处,再往前就是荣少爷的院子。相姨娘有自己娘家的人伺候,我们平时不怎么过去,怕触了她的霉头,闹出什么不愉快来让莉小姐夹在中间难做人。”

    白蓉萱听到这里,顿时反应过来。难怪相姨娘敢这样胆大妄为,青天白日的私会外男不说,还和他勾勾搭搭搅和在了一起,原来那院子里都是她自己的人,就算发现了也不会多嘴多舌,更不用说相姨娘小心谨慎,还提前把人都打发走了。

    难怪她在这边转悠了半天,连个下人的影子也没发现。

    说不定相姨娘根本就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否则也不会这样驾轻就熟。她院子里的下人对她唯命是从,就算发现了也不敢多说什么,否则落在相姨娘的手里还能有命活吗?真见到了也只能当那睁眼瞎,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长房除了唐学莉也没有个精明人,就算把这件事儿捅出去也没什么用,唐学莉难道还能插手去管继母的事情?到时候相氏反咬一口,说唐学莉是栽赃陷害,她手里又没有真凭实据,唐崇舟会相信唐学莉的话吗?

    何况唐学莉会插手这样糟心的事情吗?

    白蓉萱自从重生之后,就算在西湖边上遇到了江耀祖被他当街阻拦,都没有像此刻这样慌乱。相姨娘的事儿就如同平地惊雷一般,直接将她震撼的不会思考了。

    那婆子悄悄打量着白蓉萱的脸色,见她轻轻蹙着眉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以为哪句话说得不对惹得她不高兴了,连忙补救般地笑着道,“老爷常年不在家,相姨娘就是长房唯一的长辈了。可她的年纪其实比已经出嫁了的大小姐年纪还要小,如今又没有插手到家务事中来,我们都不习惯跟她打交道,也怕她自己觉得别扭。”

    白蓉萱听了婆子的话后眼前一亮。

    没错!大舅舅唐崇舟常年不在家,唐学莉碍着身份又不怎么和她来往,相姨娘要是想偷人,简直不要太方便。只是不知道她和那男人勾搭在一起多长时间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果久了的话,不可能没人知道。

    白蓉萱回想着先前两人的对话,相姨娘称呼那个人为罗秀春,不知道他是长房里的管事还是家中的小厮?刚刚白蓉萱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手足无措,根本没胆子伸头看看那男人什么样子,也怕自己会看到什么不堪入目的场面。她要怎么才能人不知鬼不觉地打听一下这个罗秀春的底细呢?

    白蓉萱看着眼前婆子精明的眼睛,到了嘴边的问话还是被自己咽了回去。

    这婆子也是个机敏的人,自己无缘无故打听起长房的人来,她不可能不多心,说不定转头就要说给唐学莉知道,唐学莉又不清楚事情的原委,万一大张旗鼓地询问起来,传到相姨娘的耳朵里,以她的手段和心智再加上做贼心虚,肯定会更加小心谨慎,这样一来非但抓不到相姨娘的把柄,反而还会打草惊蛇让人心生警觉。

    看来这件事儿只能徐徐图之,不能太操之过急了。

    那婆子见白蓉萱没有开口,大着胆子说道,“萱小姐和茹小姐没事儿也别往那头去,那边的下人说话没轻没重的,小心冲撞了你们,惹得你们不痛快。”

    白蓉萱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放心吧,我们不会过去的。”

    “就是!”唐学茹立刻抱着白蓉萱的胳膊,和她一个鼻孔里出气,“好像谁稀罕似的。”一边说一边拉着白蓉萱的手,“走吧!走吧!我都有点儿饿了,咱们快去前厅,莉姐肯定给我们准备了一桌子的丰盛美食。”

    那婆子被她俏皮可爱的模样逗得直笑,在前头领着路还不忘替唐学莉卖好,“茹小姐这话可真是说对了,从老夫人答应来长房串门的那天起,我们家小姐一到家就马不停蹄地张罗了起来,就是今天午间席面的菜单都是推翻了四五次才定下来的。您一会儿看了就知道,肯定是用了心思的。”

    白蓉萱能听出她的弦外之音,换做平日她肯定会附和几句,帮唐学莉说几句好听的话。

    可这会儿她还完全沉浸在相姨娘的事情中,连走路都是靠唐学茹一路牵引着,否则自己魂游天外肯定已经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

    唐学茹笑嘻嘻地道,“那可太好了,我一定要多吃一些,不能浪费了莉姐的一番好意。”

    婆子被她说得眉开眼笑,少不得又说了些唐学莉的好话。

    长房的下人多半都是章夫人生前用过的老人,章夫人和善温柔,对待这些下人就像自己家人一样,谁要是有了难处被她知道,肯定不会袖手旁观,而且从不拿他们当下人看待,有时候吃饭都在一张桌子上,一点儿顾忌都没有。长房的下人对她评价极好,这也是为什么章夫人死后他们还愿意留在唐家帮唐学莉的忙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眼前这婆子过去就没少得章夫人的好处,因此对唐学莉最是忠心。俗话说人老奸马老滑,她在大宅院里过了半辈子,大风大浪没见过,但小来小去的风吹草动却见得多了。自打相姨娘进门后,她就一直瞧不上对方的做派,而且以她这些年看人的眼光来说,那个相氏削肩膀水蛇腰,一看就是水性杨花的性子,也不知道老爷图她什么,娶了这样一个女人回家。

    婆子担心唐学莉吃亏,总是暗中盯着相姨娘的一举一动,就怕她暗中做出什么对唐学莉不利的事情来。可惜相姨娘也不是个简单的人,嫁到唐家没几日就把自己院子里的人统统换成了从娘家带来的人,若是位置上有空缺,宁可另买新的使唤也不用长房过去的老人。相姨娘身边的那位乳娘更是个狠角色,把院子管理得密不透风,如今相姨娘和荣少爷的院子就像铜墙铁壁一般,针都插不进去一根,更别说想打探什么消息了。

    虽说相姨娘如今没有当起长房的家,但却总跟唐崇舟吹枕边风,唐崇舟自己又是个糊涂人,听什么信什么,经常因为相姨娘的三言两语就把这些跟了他大半辈子的老人叫到身边训斥一顿,把这些老人骂得寒了心,要不是看在章夫人最小的女儿还没有出嫁,他们早就回家养老或是另换一家走人了。

    可眼下唐学莉想要嫁人也不是件易事。

    上头有相姨娘压着,她的婚事总是难办。何况唐崇舟又稀里糊涂的,到时候万一受了相姨娘的蛊惑,随随便便将唐学莉嫁了可怎么办?

    这样看来,唐学莉和唐家二房的关系如何,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第二百七十九章·为难

    毕竟如果真走到了那一步,唐老夫人和黄氏要是肯出面说一句话,唐崇舟不可能不顾及,而且有她们两位在上头震着,相氏想做什么打算之前也要先思量一番后果才行,否则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算计别人不成再搭上自己的名声,那她这些年的努力不就全都白费了?

    长房的人都盼望着唐学莉能过得好,这样一来他们也算没有辜负当年章夫人的一番照顾。所以时常劝着唐学莉多和二房走动,尤其唐老夫人还是位心如明镜的老人,黄氏也又是个重情念旧的人,不可能对唐学莉的婚事坐视不理。

    唐学莉也清楚大家的用意,何况她那三个出嫁了的姐姐每逢派人送信回来,宁可不跟唐崇舟打声招呼,也要和她多说几句,信中说得最多的就是和二房之间的关系,让唐学莉拿唐老夫人当自己的亲祖母那般孝敬,有事没事就过去坐一坐。

    唐学莉本就和二房亲近,有了这些人推波助澜,自然走动得更加勤快了。

    可重活一世的白蓉萱却清楚,前世在唐学莉的婚事上二房有心无力,最终还是眼睁睁看着她跌入火坑却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当时相氏已经执掌了唐家长房的大权,而且仗着自己的儿子撑腰,唐崇舟都不放在眼里,更别说二房这种隔着墙头过日子的人家了。黄氏上门找她,还被她趁机羞辱了一番,回来后气得病了很久才能下地。但唐学莉的事情也成了黄氏的心病,只要想起就要难过好一阵子。

    白蓉萱每每想到相姨娘前世的所作所为,就非常反感她的为人。所以这一世重生回来,即便相姨娘还谨小慎微在二房面前只知道讨好卖乖,但她却依旧看不上对方。没想到今天还撞破了这样的一幕,白蓉萱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如果以这件事做把柄威胁相姨娘,能不能趁机改变唐学莉未来的人生呢?

    可单凭自己的一番话显然不能掐住相姨娘的七寸,而像她那种狡猾的人,只要给她留有一线生机,就有死灰复燃甚至被反咬一口的风险,所以这件事儿一定要做得毫无转圜余地才行,最好能直接将相氏按在地上,不给她一点儿反抗的机会。

    想到这里,白蓉萱又觉得无比为难。

    她的力量实在太渺小了,很多事情单靠她一人的话,根本就是难如登天。可这个时候让她去哪里找外援呢?她胜在已经活过一世,知道大多数人今后人生的走向,可这种事情说出来,谁会信她的话呢?说不定只会当她是个疯子,满口的胡话呢!

    白蓉萱眉头紧锁,简直要被自己为难死了。她心事重重地跟着唐学茹和引路的婆子来到前厅,丰盛的饭菜已经满满地摆上了一桌子。唐老夫人坐在主位上,左边坐着董玉泺,右边则坐着黄氏,黄氏的下头是唐学萍,再往下就是唐学莉了。她一见到两个人进门,连忙起身相迎,“你们两个这是去干嘛了?等了半天也不见个人影,难道还要拿乔摆谱,非让人去三请四催不成?”

    早有眼疾手快的下人上前,替两人搬了椅子。唐学茹撒娇地缠着唐学莉不放,紧挨着她坐了,白蓉萱则正好与唐老夫人坐了个对面。

    唐老夫人见白蓉萱脸色发白,好像受到了什么惊吓似的,紧张地问道,“蓉萱,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这样一说,饭桌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即便白蓉萱强装镇定,但黄氏还是一眼就看出了异样。她急忙站起身,走到白蓉萱的身边来摸了摸她的额头,“哎哟,有点儿热,好像是发烧了!”

    唐老夫人担心地道,“这是怎么回事儿,先前不是还好好的吗?”

    白蓉萱连忙解释道,“没什么,就是刚刚走得急,有点儿热着了。回头还要麻烦莉姐吩咐后灶的人给我煮一碗浓浓的绿豆汤,我喝上就会好的。”

    “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好东西,这有什么麻烦的。别说是一碗绿豆汤,蓉萱难得开一次口,就是想吃龙肝凤胆,我也得想办法给你搞出来。”唐学莉连忙向身后的下人使了个眼色,“让后灶现在就煮上,等我们吃完饭正好可以出锅。就用今年新产的绿豆,送来之前先过一遍冰,清清凉凉的吃着才爽口。”

    下人连忙应了,一路小跑着奔向了后灶。

    白蓉萱怕外祖母和舅母担心,虽然心里已经翻江倒海似的乱到不行,可面上却要克制得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好在唐老夫人和黄氏见状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可相氏不到又不好开席,只好说起了上午的戏文,只当是打发时间了。

    董玉泺抱着唐老夫人的胳膊亲昵地笑道,“我本是最不耐烦听戏的那种人,从前在家时每每摆堂会请戏班子,我都是能躲就躲,要是万一躲不了,那简直就像要了我的命,如坐针毡像上刑一般。不过今天听花大家这一场戏,我却忽然觉得这戏曲也不像我想象中那般无聊,而且花大家功底深厚咬字清晰,听着就让人觉得舒畅悦耳。再加上有外祖母在一旁替我解释戏文中的含义,我只觉得好玩有趣,甚至还有点儿意犹未尽的感觉。”

    唐老夫人像是找到了知音一般,一边拍着她的手背一边道,“上午花大家才唱了一场,下午还有一场呢,而且下午这场戏更加精彩,保准你听了就喜欢。等吃过了饭,你和学萍陪着我去听戏,咱们好好乐呵乐呵。”

    唐学茹听了,也忽然来了兴致,“真的有这么好吗?那下午我也要陪祖母听戏!”

    唐老夫人无语地看了她一眼,“你这野猴子没个消停的时候,快点儿该干嘛干嘛去,别来打扰我听戏。有你在一旁,我都不用看花大家,看你一个人忙活耍宝就够了。”

    唐学茹一听就不开心了,气哼哼地说道,“祖母偏心,祖母嫌弃我啦!”

    黄氏瞪了她一眼,“饭桌上别闹腾,你给我规规矩矩地坐好了,真是越大越没个样子。”

    唐老夫人怕她真的闹起了情绪,笑着关心道,“你和蓉萱两个人跑了一上午,都干了些什么?”

    唐学茹很想说说两个人上午研究出来的孔雀花样子,但碍于董玉泺也在场,她只是捂着嘴笑了笑,什么都没有说。毕竟说出来就不好玩了,董玉泺收到的时候也不会觉得新鲜。

    唐老夫人一见她的样子,还以为唐学茹带着白蓉萱跑到哪里偷玩去了,她既担心白蓉萱单薄的身子,又怕两个人乱闯胡闹惹出事情来。唐老夫人连忙正了正神色,严肃地说道,“今天天气热,你们两个在屋子里说话就是了,别出去走动,免得过了暑气,回头要难受的还是你们。”

    “知道!”唐学茹痛痛快快地答应了下来。

    正说着话,相氏总算姗姗赶来。

    她一切如旧,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了进来,“哎哟,我这紧赶慢赶的,居然还是来迟了。让老夫人和嫂子等我可真是我的罪过,一会儿我自罚三杯,向老夫人请罪。”

    黄氏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一句话也没有说。

    唐老夫人却笑着回道,“都是自家人,客气什么?难得我们娘几个能聚在一起吃吃饭说说话,没那么大的规矩,你赶紧坐吧。”

    相氏一脸微笑地挨着董玉泺坐下,另一边就是白蓉萱。她先是向董玉泺打了声招呼,“表小姐坐了一上午,可累坏了吧?吃过饭让丫鬟们给捶捶腰,下午还有两场长戏要听呢。”又转过头一脸关心地看向白蓉萱,“萱小姐刚刚是做什么去了?也怪我是个戏迷,只要这锣鼓一响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等串场子的时候一回头才发现你和茹小姐都不见了,是不是听不习惯呀?”

    白蓉萱听她问起自己的行踪,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还以为先前自己偷听的时候露出了痕迹被相氏给发现了。

第二百八十章·坐立

    白蓉萱瞪大了眼睛,像只受了惊吓的小鹿一般,惊讶万分地望着相氏。

    相氏被她看得发毛,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怎……怎么了?可是我有什么不妥?”

    唐老夫人也发现不对劲,笑着问白蓉萱,“你这孩子突然间是怎么了?相姨娘在跟你说话呢,你好好回答就是了,怎么盯着人家看起来了?”

    白蓉萱猛然回过神来,赶忙歉意地向相氏说道,“我刚才走神了,姨娘忽然跟我说话,我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相氏就算心里不高兴也不会当着唐老夫人的面发作,她连忙笑着道,“这有什么的?也是我唐突了,没吓着姑娘才好。”

    白蓉萱尴尬地冲她笑了笑,生硬地转过脸去,此刻真是一句话都不想跟她多说。

    唐老夫人也趁机道,“人都来齐了,我们就开席吧。一年到头也没什么机会能轻轻松松坐下来吃顿饭,今天难得大家聚在了一起,也别管什么长辈不长辈的,大家就放开了吃吧,哪怕当着我的面喝多了耍起酒疯来,我也不会怪你们的。”

    大家笑着应是,还是先由唐老夫人动了第一次筷,大家这才依次开始动筷。

    难怪先前那婆子吹嘘了一番午间的宴席,白蓉萱只简单扫了一眼就知道唐学莉的确是用了很多心思的。不但有应季的鲈鱼和湖虾,居然还蒸了一碟子螃蟹。唐学莉笑着道,“这时候的螃蟹还不算肥美,但清蒸之后吃起来却非常鲜嫩,别有一番风味,大家都来尝尝,我让人定了一篓子呢,管够吃。”

    唐学茹非常捧场地起身夹了一个,“既是这样我可得尝尝,我只吃过秋的螃蟹,这个季节的还真没尝过。”

    唐学莉忙着要为唐老夫人和黄氏夹螃蟹。

    唐老夫人推辞道,“我上了年岁,等闲不碰这种寒凉之物,否则这老身子骨折腾起来,可不是闹着玩的。你婶子来自鱼米之乡,也吃不惯这八爪将军,你们自己吃去吧。不过虽然年轻胃口好,但也不能多吃,每人吃个一两只就行了,小心回头肚子疼。”

    大家笑嘻嘻地应是。

    唐老夫人知道唐学莉张罗这一桌子菜不容易,而且她又自小心思敏感,往往是无心的一句话,她却记在了心上,常要难受一阵子。唐老夫人特意道,“我看那鲈鱼肉质细嫩,你给我夹一筷子来我尝尝味道。”

    唐学莉很高兴地为她夹起鱼肉,夹的还是鱼腹肉多刺少的部位。唐老夫人尝了两口,非常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可不得了,这鱼肉像竹笋一样鲜嫩,像虾肉一样鲜美,难怪古人说‘江上往来人,但爱鲈鱼美’呢,果然是有道理的。”

    黄氏知道唐老夫人这样说是为了给唐学莉充面子,她也跟着笑道,“要说这吃鱼,我才是行家。当年没出嫁的时候,我还跟船打过鱼呢。我们湖北本就是鱼米之乡,宜昌的特产长江肥鱼更是难得一见的美味珍馐。不但肉滑如玉、入口即化,用它来炖鱼汤,白若琼浆、甘如玉液。什么时候有机会你们去一趟我的娘家,我亲自做给你们吃,你们就知道了。”

    大家当然知道黄氏这是一句场面话,谁还能真为了吃鱼跑到宜昌去不成?只有唐学茹一个劲儿点着头,嘴里不住地说着‘好呀好呀。’

    黄氏觉得她这脑子简直就是个摆设,忍不住白了她一眼,“吃东西也堵不住你的嘴。”

    白蓉萱面对着满桌子丰盛的佳肴却一点儿胃口也没有,她还没从刚刚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心跳如鼓,要不是怕外祖母和舅母担心,她早就离席找个地方慢慢消化去了。

    偏偏相姨娘就坐在她的身边,而且非常热络地给她和董玉泺夹着菜,脸上的笑容就没间断过。

    白蓉萱硬着头皮冲她笑了笑,还是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如鲠在喉食不下咽。

    她勉强动了两筷子就说什么都吃不下了,好在长房后灶的人很快把绿豆汤煮好了命人送了过来。

    碧绿的绿豆汤过了冰,清凉爽口,里面还加了桂花蜜。白蓉萱很快就喝了一碗,说什么都吃不下去其他的了。

    唐老夫人看出她的不对劲儿来,以为是真中了暑,便让她提前退席,吩咐了唐学莉的丫鬟春儿送她去唐学莉的屋子里休息。

    相氏见状连忙道,“春儿这么一个黄毛丫头顶什么用,我让乳娘送她过去,有个老成持重的人在身边,支使起来也方便。”招手叫来了自己的乳娘,让她陪白蓉萱过去。

    唐老夫人见她一片好意,也不好回绝,笑着点了点头,还特意向相氏的乳娘道了句谢。这可把相氏的乳娘喜得不知该怎么才好,一边鞠躬一边道,“都是分内的事儿,老夫人这样说,我怎么生受得起?”她伸出手,原本想扶着白蓉萱出门。

    可白蓉萱这会儿真是半点儿都不想和相氏扯上关系,她见相氏的乳娘有抬手的动作,立刻背过了身,把手递向了愣在一旁的春儿。春儿赶忙上前两步,虚扶着白蓉萱的手臂。相氏乳娘的手便僵在了半空,不过这也是刚巧碰上,谁也不能说什么。相氏的乳娘讪讪地收回了手,等白蓉萱向唐老夫人和黄氏行过礼后,她才跟在白蓉萱和春儿的身后出了门。

    唐学莉担心地道,“要不还是请个大夫来瞧瞧吧。”

    唐老夫人淡淡地摇了摇头,“没事儿,谁家的孩子还没个头疼脑热的?早上出门的时候她还好好的,可能也是今天天气热,她这身子所又属实差了点儿,所以旁人都没事儿,只有她受不了。我们安心吃饭,她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唐学莉听唐老夫人都这样说了,自然不好擅作主张,只能点了点头,可这心里就像压着一件事儿一般,总是觉得不安。

    黄氏却清楚唐老夫人这是不想麻烦长房,就算真有毛病也得等回家之后再找大夫来。这也是老一辈的讲究,没有在别人家看病的道理,回头过了病气给人家,那可是一件非常了不得的大事。

    可她也记挂着白蓉萱,再好的饭菜也没什么滋味了。大家吃过了饭,唐学莉请众人到前厅后头的内间喝茶休息。

    唐老夫人见唐学茹笑嘻嘻地和董玉泺说着话,满嘴都是,“表姐要回苏州去了,我们要送你个好东西,保证你见了就会喜欢……”

    董玉泺很感兴趣地问道,“真的吗?是什么东西呀?”

    唐学茹神秘兮兮地摇了摇头,“现在不能跟你说,不然就不新鲜了,等你收到东西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反正是我们的一片心意,就算东西不值钱,我们的心意却是无价的。”

    董玉泺见她摇头晃脑一副俏皮可爱的模样,忍不住掐了掐她的小脸蛋,“你这个小机灵鬼,真是太招人喜欢了。你们的心意我都领下了,以后等你们去苏州,我一定好好招待你们。”

    两个人亲密无间地缠在一起,非常地亲热。

    唐老夫人见状十分欣慰,她冲唐学茹招了招手,把她叫到自己的身边来,“你去蓉萱那里瞧瞧,看看她怎么样了。”

    就算唐老夫人不说,唐学茹也已经准备走了,她听了唐老夫人的吩咐,就像得了尚方宝剑一样,屁颠屁颠地奔着唐学莉的院子跑去。

第二百八十一章·难安

    白蓉萱这会儿正坐在椅子上出神。

    春儿小心翼翼地送了一杯凉茶过来,“萱小姐,喝口茶润润嗓子,要不要我去切一盘西瓜送过来?”

    白蓉萱现在什么胃口也没有,一脸疲惫地冲她挥了挥手,“你别忙了,让我一个静静就好了。”

    春儿应了一声,放轻脚步走了出去。

    而相氏的乳娘根本就没有进门,此刻正坐在回廊的长凳上用手里的帕子扇着风。

    白蓉萱看着她的身影,想到先前相姨娘和那个叫罗秀春的男人的对话,她的心就狂跳个不停。这么重要的事情,自己却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谁能帮自己出出主意,该怎么利用这件事儿压制住相姨娘,把莉姐从她的魔爪下救出来呢。

    可左思右想也没个合适的人选。

    这件事如果告诉母亲,她什么忙帮不上不说,可能还会被吓一跳,若是捅到外祖母和舅母那里,只怕她们两个人即便气愤却也不好插手长房的事情,只能委婉地提醒大舅舅唐崇舟注意。毕竟相姨娘这种事,只要没有捉奸在床,谁又能咬死了说是千真万确的事情呢?

    到时候相姨娘要是听到了风声喊委屈怎么办?她手里头有唐学荣这个筹码,唐崇舟怎么也要忌惮三分。何况相姨娘从来都不是个安分的主,甚至很有可能借机诬陷抹黑二房,说唐老夫人和黄氏嫌弃她的出身,故意用这种办法来栽赃陷害自己。

    到时候无论事情结果如何,长房和二房的关系就彻底的崩了,相姨娘再诉诉自己的委屈和心酸,要是唐崇舟不肯信就抱着唐学荣一哭二闹三上吊,以白蓉萱对唐崇舟的了解,他最后肯定宁可相信枕边人相姨娘,也不会相信唐老夫人和黄氏的话。

    要是那样的话,唐学莉就彻底地落入了相姨娘的手里,自己非但帮不上忙,反而还会害了莉姐。

    如果把这件事儿告诉舅舅唐崧舟呢?

    舅舅虽然公正,但也古板克制不懂得变通。何况他一个做弟弟的人,还能插手哥哥和姨娘之间的事情不成?估计他自己也舔不下来脸去说,最后还是会通过唐老夫人和黄氏解决这件事儿。

    兜兜转转,事情仿佛进入了一个死局。

    相姨娘敢做这样的事情,肯定已经把后路想清楚了,一旦没有掐住她的死穴,就随时都有被她反咬一口的风险。白蓉萱虽然重活两世,可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她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要不……

    干脆当自己什么都没发现,直接绕过这件事吧。反正她的目的仅仅是改变唐学莉的人生而已,至于相姨娘和长房会怎么样,跟她没什么关系。

    可如果一旦遇到难以解决的问题就绕路而行的话,她还能改变前世所发生的一切吗?她依然这么弱小,甚至遇到问题就只会手忙脚乱,连个解决的办法都想不出来。

    她真的能凭一己之力救回哥哥和母亲的性命吗?

    正在白蓉萱苦恼之际,唐学茹像只欢快的兔子似的蹦跳着跑了进来,“你怎么样呀?快让我瞧瞧。”跑到白蓉萱的身边,上上下下的把她打量了一番,“我看你的脸色还可以呀,还是不舒服吗?”

    白蓉萱直直地望着唐学茹,一时间有些犯难。

    虽然唐学茹从来都不是个值得信赖的家伙,但眼下好像也没有别人可以商量了,要不要把相姨娘的事情对她说了呢?

    她那个小脑袋瓜天马行空的,总是会冒出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说不定就能帮自己想到一个好的解决办法呢?

    白蓉萱紧抿着嘴唇,犹豫着该不该开口。

    唐学茹见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伸出手掌在她眼前晃了晃,“喂,你想什么呢,有没有听到我的话呀?”见白蓉萱没有反应,还伸出手在她的额头上摸了摸,“还行,也不烫呀。”

    白蓉萱推开她的手,感觉话都到了嘴边,就在要脱口而出的瞬间,可唐学茹下一刻的话就彻底打消了她的念头。

    只见唐学茹四下打量了一圈,没看到春儿的身影后便贼眉鼠眼地问道,“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嫌前厅人太多,不好大张旗鼓地吃东西,所以躲到这里吃独食来了?春儿该不会是给你取吃得去了吧?能不能让她给我带两只螃蟹来?刚刚祖母在场,我都没敢放开了手脚吃。”

    白蓉萱彻底无语,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好了。

    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想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给她知道?

    白蓉萱不想理她,一个人去了内室。

    唐学茹急忙追了上去,“哎呀,你怎么不说话了?到底是怎么了嘛?”

    白蓉萱没好气地说道,“我头疼,想躺一会儿……”

    “啊?”唐学茹有点儿傻眼,“那咱们不吃螃蟹了呀。”

    白蓉萱有种想打人的冲动,她握紧了拳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心平气和一些,“你自己吃去吧。”

    “哦。”唐学茹点了点头,“正好,没人跟我抢了。”说完便转身扯着嗓门找春儿去了。

    白蓉萱也不是那种大大咧咧的人,怎么好随随便便跑到别人的床上休息呢?她落寞地叹了口气,在临窗的罗汉床上坐下了。这件事儿必须得从长计议,决不能操之过急,何况她现在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也只能先拖下去了。

    白蓉萱撑着下巴,一脸的无奈与苦恼。

    自己的力量实在太小了,身边连个能帮自己的人都没有。哥哥离自己千里之遥,就算有心也始终鞭长莫及。这样下去,她真的可以改变哥哥的命运吗?

    白蓉萱觉得前路一片渺茫,自己最终会走向哪里连她也搞不清楚了。

    屋外传来唐学茹的呼唤声,春儿应声去后厨取了两只螃蟹,唐学茹便在回廊下开心地吃了起来。相氏的乳娘见状脚步轻快地回了前院,唐老夫人已经董玉泺和唐学萍的陪同下回了看戏的二楼。相氏也在这里作陪,见到乳娘回来,有些诧异地压低了声音问道,“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那个白蓉萱虽然只是养在白家的一个外姓女,但自小就在唐老夫人身边长大,一直当做心肝宝贝一样,娇滴滴的风吹不得雨淋不得,过年放个爆竹都能吓出一身病来,这要是在长房有个好歹,她们有嘴都说不清了。所以相氏一直不赞成把二房的人请到家里来做客,偏偏唐学莉坚持,她自然也懒得插手,让她一个人折腾去算了。

    真出了事儿,有她哭的时候。

    相氏的乳娘却是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人,她知道自从罗秀春被自己的两个儿子送到唐家来做事之后,相氏的心思就全放在了男人身上,老爷常常不在家,唐学莉又从不插手相氏院子里的事情,她还不彻底无法无天起来?所以对这外面发生的事情也不像之前那么关注了。相氏的乳娘只好把听来的消息告诉相氏,“听说为了白小姐和江家的事情,不但上海的白家派了少爷来,闵家也派了管事过来打招呼,江家碍着这两家的面子不敢再和二房起争执,只能选择忍气吞声息事宁人,提亲的事情彻底没戏了。”

    相氏听后无比的震惊,“你说什么?白家居然派了人来?还是家里的少爷?这怎么可能呢,别是你听差了吧。”

    相氏的乳娘连连摇头,“怎么会呢,我就算老糊涂了,也不可能把这种事情听差啊!外头传得有鼻子有眼的,江家那种地头蛇也彻底偃旗息鼓,的确没再找二房的麻烦,可见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

    相氏眼珠子转了几圈,对唐学莉宴请二房的事情顿时上心了不少,这也是为什么今天她会这样给白蓉萱面子的原因。

第二百八十二章·过河

    相氏的乳娘听到问话,连忙答道,“萱小姐的精神已经好了许多,后来茹小姐又过去了,她们小姐妹聚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我在那边守着也不合适,又怕您这头有事情吩咐的时候身边没个人,就赶紧回来了。”

    相姨娘也没往心里去,随意地点了点头,就把这件事儿揭了过去。

    唐老夫人因为心里惦记着白蓉萱的情况,始终有点儿不安。下午的戏也听不进去了,强撑着把花大家的戏听完,就起身张罗着回家。黄氏和她相处了近二十年,自然知道她心里想着什么,立刻起身附和,唐学莉不好再留,只能吩咐人去叫白蓉萱和唐学茹,还亲自把她们送到了大门前,眼睁睁看着唐老夫人一行人都上了马车,这才轻轻松了口气。

    相氏在一旁看着,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咱们家里的四小姐是个能干的人,多大的场面都能应付得来,我也不知道上辈子是修了什么福,能有这么个贤内助帮我打理管家,不然吃苦受累的人不就变成我了吗?我今天陪了一天的客,身子有些乏累了,下面的事情就劳烦四小姐善后吧,我回去歇着了。不然我要是有个头疼脑热的,老爷又该心疼了。”

    说完也不等唐学莉做出反应,由身边的乳娘扶着进了大门。

    唐学莉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才好。

    倒是她身后的春儿和婆子气成了一团。

    “她这是什么意思?”春儿替唐学莉委屈,“宴请老夫人的事情一定下来就跟她说过了的呀,她当时什么都不说,这会儿又阴一阵阳一阵地说给谁听呀?”

    婆子更是嫌弃地往相姨娘离去的方向鄙夷地瞪了一眼,“春儿姑娘,你好生生的和那种人置什么气?毕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人,能有什么见识眼光,能把眼前的守住就不错了,你还指望她像黄夫人一样识大体懂规矩呀?”

    唐学莉舒缓了口气,脸色平静地说道,“行了,别埋怨了。不管怎么说她都是我的长辈,何况还有荣哥在,你们不看僧面看佛面,还是别讲究她了。免得这些话传到她的耳朵里,回头又要惹出事情来,你们忘了后灶的那几个婆子的下场了?”

    春儿和婆子面面相觑,同时不甘地低下了头。

    后灶的婆子章夫人还在世时就已经在唐家长房做事了,不但手艺出众,人也牢靠守礼,办事兢兢业业不说,什么时候主人家有需求,他们都会起来生火做饭,从来没有过一句怨言。没想到相姨娘在唐崇舟那里不知说了什么谗言,唐崇舟一怒之下把后灶的人都赶了出去,寒了不少长房下人的心。

    唐学莉继续道,“有些话当着我的面说说也就算了,在外头还是谨慎些的好。我终究是个女儿家,很多事情有心无力,如果闹到父亲那里去,我也改不了结果,大家还是相安无事的过日子吧。”她说到这里,既无奈又苦涩地笑了笑,“别站在这里说话了,明珠社的人还在后院等着呢,先把他们送走,然后再规制家里的事情。”

    春儿和婆子齐声应了下来,一左一右地跟着她回了院子。

    脚步轻快的相氏却心情极好,一路哼着小曲往自己的院子走,还与身旁的乳娘说道,“认真算起来我自从嫁到唐家来,就没消消停停地听过一场戏呢。今天也算是借了老夫人的光,听得还真是过瘾。那个花大家虽然唱功不错,但身子明显已经僵了,有些动作根本就不到位,也不知道老夫人捧他什么?倒是那个小武生举手投足间带着利落劲儿,我看用不了几年就能独当一面了。还是年轻好呀,身子骨都不一样。”

    相氏的乳娘听着心中一动,低声笑着说道,“年轻人有年轻人的好,老人也有老人的好,我在一旁瞧着那花大家就很好,唱腔不必说了,就是那股子沉稳老练的台风,也是年轻人比不了的。要不怎么说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呢,这日子不白过,米饭也不白吃的。”

    相氏微微一愣,淡淡地扫了身旁的乳娘一眼。她也是个聪明人,自然能听出来乳娘话中有话,相氏笑了笑,亲热地抓着乳娘的手道,“那是肯定的,要不当初嫁到唐家来的时候,我怎么谁也没选,非得让乳娘跟我一同来呢?一来您是我的乳娘,等同我半个亲娘,我母亲死得早,要不是有您费心照应着,我这会儿还指不定什么样呢?这二来也是看您年纪够长,走过的桥比我走过的路还多,遇事不但能压住场子,还能帮我出个主意什么的。何况乳娘对我有哺乳之恩,乌鸦尚且知道反哺,我有了好日子,怎么能忘记乳娘呢?”

    相氏的乳娘见她听懂了自己的话,高兴地点了点头,“哎,说起来小姐也是可怜,夫人去世的时候您才多大点儿呀,老爷忙于家事顾不上你,没出半年又娶了新夫人回来,我要是不照看着你,你指不定被那只母老虎戳磨成什么样了呢?当初儿子心疼我,把我从相家接出去养老的时候,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回到家吃不下睡不着的,没用半个月就掉了二十斤,人都瘦得不成样子了。听说你成亲嫁人身边连个服侍的人也没有,我更是急得火上房,要不是为了你,我能放着好日子不过,跑到唐家来端茶送水做老妈子吗?”

    相氏听了心里一阵冷笑。

    她这个乳娘素来都是这样,说一套做一套,死人都能被她说活了。当初她可不是被儿子接回去养老,而是偷了家里新夫人的东西被人抓了个现行,要不是看她是相氏的乳娘,这些年没有功劳还有苦劳,何况偷的东西也不值几个钱,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把她赶出相家完事,否则以新夫人的意思,是准备抓她去送官处置的。

    这才过了几年,当她都忘了吗?

    而且乳娘家里的两个儿子都不成器,整日招猫逗狗不务正业,年过三十还没个正经营生。乳娘在家里是个闲吃干饭的,两个儿媳妇都瞧不上她,起初还只是念叨几句,见丈夫没有阻止的意思,胆子立刻便大了起来,整日敲敲打打的给乳娘脸色看。

    她当初要嫁给唐崇舟的时候,相家实在是没有一个可靠的人跟着,她这才想到了自己的乳娘,伸手捞了她一把。日子正过得水深火热的乳娘一听,立刻乐得屁颠屁颠地跟了上来,怎么这会儿又变成放着家里的好日子不过,跟着自己来吃苦了?

    相氏也不是那好说话的性子,闻声立刻道,“可不是嘛,我这些年一直记着乳娘的恩情,整天算计着要怎么报答您呢。按理说您也上了年纪,再这么操劳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呀,也是时候回家荣养了。要不我给乳兄送个消息去,让他们把您风风光光地接回到家里去,也免得吃这个辛苦遭这个罪。我这头您也不用担心,有荣哥这么个护身符在,唐家的人奈何不了我,而且现在手边也有几个顺手的人可用,虽然抵不上乳娘的一半,但胜在年轻肯干,慢慢调教总会好的。”

    相氏的乳娘听着脸色一变,眼神刀子似的往相氏的脸上射去,“哎哟,那感情好,老婆子操劳了一辈子,也是到了享福的时候了。小姐这里我是不惦记的,别人不说,只罗秀春一个人就够用了,你们俩是自小的感情,不比旁人,他对你肯定是忠心耿耿不敢有二话的……您可不知道呀,当初为了找到他,你那两个乳兄可是没轻折腾,拖了不少人不说,还搭进去不少钱呢。”

    相氏的乳娘的话直接戳在了相氏的胸口上。

第二百八十三章·拆桥

    相氏顿时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一把甩开乳娘的手,瞪大了眼睛一脸凶狠地望着她。

    乳娘一脸微笑,淡定地迎着相氏的目光,似乎一点儿都不怵她。

    自己为她做了这么多的事情,这时候想过河拆桥,是不是晚了点儿?乳娘自认为手里握着相氏的把柄足够多,哪一件拿出来都能让她死无葬身之地,自然是无所顾忌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反倒是相氏,像是被人掐住了七寸的毒蛇一般,只能吐了吐芯子,到底不敢一口咬上来。如今罗秀春就是她的七寸,把柄在别人手里抓着,她自然不敢太嚣张。这个乳娘也不是个好答对的安生主,真要是撕破了脸乱嚷嚷起来,自己这些年的苦心经营就全都枉费了。

    相氏连忙换了张笑脸,春风满面地拉着乳娘的手道,“那是肯定的,两个乳兄帮的忙,我心里都记着呢。之前你不是还催我说赶紧给他们弄个管事当当吗?可你也看到了,唐家统共就这么点儿地方,一个萝卜一个坑,我把他们都整来往哪安置呀?前几天老爷回来时跟我提了一嘴,说是想在衢州那边开一家分铺,还说要把杭州这头的二掌柜派过去管事。我当时就跟老爷发了火,让他无论如何要把掌柜的位置留给我那两个乳兄,没道理这种好事还要便宜给外人……”

    相氏的乳娘最担心的就是两个儿子的前程,闻声立刻激动地问道,“那……那老爷怎么说?”

    相氏得意地抿嘴笑了笑。

    她就知道乳娘心里的要害是什么,两个人互相拿捏着彼此的软肋,要生就一起生,要死也得一起死,谁也别想跑。

    相氏叹了口气,故作为难地说道,“他还能怎么说,只是说自己的难处呗?我是不管这些的,掌柜交给谁做,那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儿?自从嫁到唐家来,儿子我也给他生了,日子也消消停停的过了,怨言都没有一句,他还想怎么样?他又给我什么了?管家的权利一直在学莉的手里把控着,他装傻充愣地一直不肯交给我,还不是觉得我年轻,怕我另有所图吗?”

    相氏的乳娘心中一片清明。这可不是唐崇舟胡乱怀疑,相氏肯嫁给这么个能做自己父亲的糟老头子,可不就是有所图谋吗?

    任谁不会防备一手?

    相氏继续道,“我在唐家忍气吞声过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争取点东西了。我已经想好了,老爷要是坚持不答应,我就带着荣哥回宁波娘家,说什么也不回来了。”

    这倒是不错的招数!

    唐崇舟对唐学荣爱如性命,怎么可能离开儿子过日子呢?还不上赶子去宁波接人,到时候相氏有什么要求他敢不答应?就是想要天上的星星他都得想办法摘下来一颗。

    相氏的乳娘立刻附和道,“这个办法好,只要有荣少爷在身边,那还不是您要什么有什么吗?”

    相氏得意地点了点头,“所以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回头带个消息给两位乳兄,让他们把家当都收拾好,下次老爷回来我非逼着他点头不可,你让两位乳兄随时准备上路吧。”

    相氏的乳娘自然满口地答应,可她始终觉得衢州偏僻,远不如杭州繁华热闹,真把两个儿子送到那边去,怕是没什么前途。可两个儿子是什么样的人她比谁都清楚,要是真把他们放到杭州唐崇舟的眼皮子底下,估摸着用不了三天就会原形毕露,被唐崇舟赶出家门永不录用。

    远就远点儿吧,远也有远的好处。

    相氏的乳娘得偿所愿,计划着赶紧给儿子去送信,估计他们两个也等得急了,接到消息肯定会很高兴的。

    其实她哪里知道,相氏到底比她多生了一个心眼子,把她的两个儿子送到衢州去,原本也在相氏的计划之中。

    乳娘和这两个儿子知道她太多事情,而且这一家子都是存心不良之辈,要是能守着碗里的饭吃饱了就不乱张扬还好说,相氏也不会狠心到与他们的为敌。就怕他们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到时候拿着自己过去的那些私密之事来要挟自己,难道还要一直帮他们擦屁股不成?

    相氏可没那样的耐心,所以把乳娘的两个儿子安排到衢州去,就是为了将他们母子隔开,消息也不会传得那样快。若是有一天这一家子把自己逼急了,相氏也可以分开来对付,逐一让他们永远的闭上自己的嘴。

    两个人各怀鬼胎地算计着彼此,一路回到了相氏所住的小院。

    相氏的院子里种满了迎春花,春季时看着还行,满院子黄色的花朵,看上去就让人喜欢,可过了春天就一树枝子的绿叶子,让人看着就膈应。院子也不太大,相氏每每看着就有气。这原本是长房长女唐学英没出阁时住的,按理说相氏进门的时候章夫人都死了很多年,她理应住进章夫人生前的院子才对,可这话头刚冒出来,黄氏就第一个跳出来反对了,几句话就说动了唐崇舟那软耳根子,最后把她丢到了这么个井眼大的地方。

    明明是长房自己的家事,二房却什么都要插上一脚,好像没了他们,别人都不用过日子了似的。

    相氏只要一想起这些就恨得牙根痒痒。

    那个黄氏就是看自己不顺眼,不管自己怎么伏小做低,她都一副高高在上瞧不起的模样。总有一天自己会翻身的,到时候凌驾在她的头顶上,看她还敢不敢和自己嚣张?自己有一百种手段可以用在她身上。

    相氏的乳娘见她一脸阴霾,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还怕她突然改变心意坏了儿子的前程。见状连忙上前道,“夫人累了吧,要不要找个丫头进来给您揉揉腿?”

    相氏疲惫地摇了摇头,“不用了,那些丫头一个个像是得了软骨病一般,手上一点儿劲儿都没有,怎么揉都是那样,根本就不解乏。”

    相氏毕竟是喝着乳娘的奶长大的,乳娘立刻就听出了她话里的深意,忙道,“那是肯定的,而且那些小丫头毛手毛脚的,也未必能按到正地方,要不我去把大春叫过来,让他给你揉揉吧。”

    相氏抬头看了他一眼,嘴角浮上一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意,“这天还没黑呢,把他叫到我房里算怎么回事?晚上荣哥还要过来,被他撞见了也不好看。”

    相氏的乳娘还以为她今天长了出息,不用勾搭罗秀春过来做好事了。没想到相氏紧接着便道,“还是等晚上夜深了再来吧,正好给我腾出个泡澡的时间。”

    相氏的乳娘微微一笑,“行,我这就吩咐人烧水去。”

    相氏满意地点了点头,起身走去内室换衣服。她的乳娘则快步出了门,先是随手叫了个丫鬟去烧水,自己则急匆匆地找人给儿子送信去了。

    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角落里有双眼睛注视了许久,等两人都走远了,她才小心翼翼地走出来,快步消失在了墙角处。

    而白蓉萱此刻正在回程的马车上,由唐老夫人和黄氏关心地询问着情况。因为实在担心,黄氏把她抓到了唐老夫人的马车上,唐学茹想跟着上来,则被黄氏撵到了后面去。

    白蓉萱知道自己惊动了大家,歉意地说道,“其实什么事儿也没有,就是午间的天气热,我又走得有些急,所以才感觉不舒服的,不过缓了这么久我早就好了。而且我心里惦记着要送给玉泺表姐的礼物,这才分不出别的心思去理会其他事了。”

    她一边说,一边把画好的孔雀花样掏出来递给唐老夫人的面前。

    唐老夫人年老花眼,看了半晌才赞叹地说道,“哎哟哟,这可真是了不得的花样子,难为你居然想得出来。不过我看这可不是十天半月就能完成的东西,你们可千万别为此熬坏了身子,那就不值当了。”

    白蓉萱乖巧地笑道,“不会的,我们慢慢地绣,如果赶不及在玉泺表姐离开前送给她,就等她出嫁的时候由舅舅带过去,全当是个好彩头了。”

第二百八十四章·苦恼

    孔雀虽然只是凡鸟,远不比凤凰金贵,但因为颜色瑰丽,又是日常所见的灵鸟,所以一直备受喜爱。董玉泺虽然出身董家,但要嫁去的邱家本就钟鸣鼎食盛极一时,何况她上头已经有了位家世出众聪慧能干的嫂子胡氏压着,嫁进门就该韬光养晦,不能锋芒毕露与胡氏打擂台。

    胡氏做凤凰,董玉泺做孔雀,既退让了一步,自身又依然光彩夺目,真是再恰当不过。

    这么一想,唐老夫人就觉得这孔雀送得非常合适了。她笑着点了点头,对白蓉萱道,“这孩子真是有心了,你玉泺表姐自小便没有母亲在身边扶持,虽说她祖母心疼她,但自己身上还挂着董家的大小事务,自然不能像母亲那样事无巨细地替她着想安排。别看你表姐生活优渥,但自小吃的苦也不少,有时候受了委屈连个倾诉的人都没有,这也是我为什么总是惦记她的原因。邱家虽好,但和董家的差距实在有些大,想到你母亲过去经历的种种,我总是担心玉泺这婚事也并非良配,可此事全由她祖母做主,我就是有心也插不上嘴,没道理一个外家跑到人家家里去指手画脚,大面上也过不去。她这一嫁到邱家,只怕更得事事小心谨慎,日子也未必真能顺心顺意。”

    白蓉萱很想告诉她老人家完全不必担心,前世董玉泺嫁到邱家没多久就和胡氏打成了一片,亲和得就像姐妹一般。邱家那位二公子对她更是千依百顺,夫妻之间异常的恩爱,没过多久就有了身孕,邱家二公子喜不自胜,邓夫人和胡氏也替他们开心,每日都要送来不少补品,董玉泺怕吃得太多身子丰腴,等产下孩子后不好减,只吃几口就不吃了,邱家二公子便要软语温存地哄着她往下吃,董玉泺被他闹得没办法,只好乖巧地答应,两个人日子过得非常甜美。

    孙妈妈每次去田庄探望她和吴妈的时候,总要说几件董玉泺生活中的小事,让两个人也跟着高兴。

    不过上一世她离开天津走得太急,也不知道董玉泺生产是否顺利,生了男孩还是女孩……

    白蓉萱犹豫着要怎么安慰唐老夫人,黄氏却在一旁道,“您就别担心她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您既然插不了手,就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别让孩子大老远的还要惦记你就行了,以后遇到了大事小情也有个商量的人。”

    唐老夫人听着点了点头,“上了年纪的人也就这点儿本事了,想出力也帮不上什么忙了。”

    语气十分的唏嘘感慨。

    白蓉萱微笑着说道,“您别总说自己上了年纪,不老的人都被自己说老了。您看看自己身子骨这样硬朗,胃口也好,哪有一点儿老态龙钟的样子啊?”

    唐老夫人疼爱地握着她的手,没有开口,倒是黄氏在一旁道,“听见了吧,蓉萱都这样说了,以后就别总把老啊老的挂在嘴边上了,孩子们都不爱听。大家都盼望着您健康长寿,无灾无难到百年呢。”

    唐老夫人嗯了两声,“放心吧,我肯定要亲眼看着这些孩子们成家立业,一个个生活幸福和美才行,不然就算死我也闭不上眼。”

    “哎呀。”黄氏皱着眉头道,“才不让您说老,您这又改口说上死了,都是不吉利的话,以后别说了,听着怪吓人的。”

    “好好好,我以后都不说了。”唐老夫人无奈地摇了摇头,但脸上却全是幸福的模样。

    一行人乘坐着马车回到家门口,家里的下人听到消息都迎了出来。这次去长房做客,唐老夫人做主不带下人,李嬷嬷和妈妈们都留在了家里。孙妈妈惦记着董玉泺,在人群里翘首以盼,见到她从马车上缓缓走下来,这才总算松了口气。

    大家来到唐老夫人的屋子里说了一会儿话,唐老夫人久不走动,今天折腾了这么长时间就有些累了。大家看出她脸色疲惫,不约而同地起身告辞,晚饭也是在各自的房间吃的。

    白蓉萱陪母亲唐氏吃过了晚饭,唐氏见女儿一脸的心事,忍不住问道,“你想什么呢?是不是今天去长房出了什么事儿呀?”

    白蓉萱望着母亲温柔清秀的脸,把一肚子的话忍了下来。母亲柔柔弱弱的,就算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也帮不上,只会跟着干着急罢了。如果再惹得身上不痛快,那就更得不偿失了。白蓉萱只能轻轻一笑,“长房有莉姐照应,能有什么事儿呀?就是走了一天有些累了。”

    唐氏没有多想,“既然这样你就回去休息吧,不用陪我说话了,等你精神好些了再过来。”

    白蓉萱自然地答应了,和母亲道别后回了自己的房间。

    可她本身就不是个心中能装住事情的人,在屋子里来回走动,只要一回想到相姨娘和那个男子的对话,浑身的鸡皮疙瘩就都起来了。

    这件事宛如千斤巨石一般压在了她的胸口,她躲不开逃不掉,又想不到解决的办法。

    白蓉萱苦恼了一晚上,觉都没有睡好。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棱射入房间,白蓉萱落寞地叹了口气。除夕之夜经历过漫长黑暗的她重新睁开眼睛,面对过去什么都没发生的场景,她还满怀希望,觉得自己已经提前知道了后面发生的事情,一定有改变所有事物的能力。

    可活到现在,她越来越没有自信,也原来越怀疑自己的能力了。

    她面对这些突发的事情时只有手足无措,连怎么反应都不知道,这样的自己又能改变得了什么呢?

    白蓉萱脑子里浑浑噩噩的,连窗外的天已经大亮了都不知道。

    唐学茹来找她的时候,她还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出神。唐学茹好奇地凑了过来,“你这是干什么呢?醒来了也不下床,想什么这么入神?”

    白蓉萱根本没注意到她,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哎呀,你怎么连点儿动静也没有呀。”

    唐学茹委屈地撇了撇嘴,“我还怎么有动静呀,难道要敲锣打鼓放着鞭炮来找你吗?”

    白蓉萱被她怼得没脾气,只能下床洗漱换好了衣服,两个人一起去给唐老夫人请安。

    唐老夫人高兴地留了两个人用饭,白蓉萱一夜没睡精神不好,吃了一点儿就放下了筷子。唐老夫人好奇地打量着她,“蓉萱,你这两天是怎么了?是不是身子还是不舒服,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瞧一瞧?”

    白蓉萱连忙摇头,“不用了……”脑子里飞快地想了个借口,“我是惦记着要绣给玉泺表姐的孔雀花样,心里有些着急。”

    那些老大夫只要上门诊脉,没毛病都能说出点儿毛病来,到时候开副汤药,味道又苦又难喝,还要把家里人紧张够呛。

    白蓉萱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她就是被昨天相姨娘的事儿给惊着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她是唐老夫人自小看到大的,了解她的脾气。知道她是个心里不能有事儿,否则就坐立难安非要把事情办完了才行的人。唐老夫人笑道,“那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活,你们就当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绣着玩就行了,千万不要为此废寝忘食的,仔细把眼睛熬坏了。”

    白蓉萱自然满口答应。

    唐老夫人见状点了点头,“行了,我也不拉着你们说话了,忙你们的事儿去吧,不然你们人在这里,魂都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留着也是没用。”

    白蓉萱和唐学茹起身告辞,牵着手出了门。

第二百八十五章·转性

    两个人回到白蓉萱这里,开始张罗着刺绣的事情。白蓉萱有了事情做,心情也渐渐平复了下来。两个人整整忙了一天,却也只是布置了个大概。第二日唐学萍便应黄氏的要求过来帮忙,她本来就是女红高手,有了她的加入指点,白蓉萱和唐学茹上手很快。唐学萍甚至觉得白蓉萱一点就通,非常的聪明灵慧,哪里知道白蓉萱重活一世,对刺绣也有独到的理解。

    过了两天唐学莉也来了,四个人就在白蓉萱的小屋子里支着花架子刺绣。

    董玉泺听说后还要过来瞧瞧,却被唐学茹拒在了门外,说什么都不给她看,非要给她一个惊喜不可。

    董玉泺只得无奈作罢,但却命孙妈妈和钱妈妈等人每日都送些零嘴和水果过来。

    四个人说说笑笑的,时间过得很快。

    白蓉萱望着安静刺绣的唐学莉,想到前世她最终的结局就心疼不已。她决定不管怎么样都不会让相姨娘顺心如意,将唐学莉推到那样一个万劫不复的火坑中去。

    唐学莉刚好抬起头对上了她的视线,见白蓉萱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不明所以地笑了笑。

    白蓉萱也连忙回以一笑,低下头继续穿针引线。

    唐学莉只当凑巧,也就没往心里去。

    可就算四个人联手合作,到了八月底董玉泺启程的时候,仍旧只绣了一半,繁复的雀翎更是绣了个开头。白蓉萱几个人都知道不可能赶在董玉泺回苏州前送给她了,只能退而求其次,等她成亲时唐家这边去人再捎给她了。

    董玉泺非常爽快地答应了,唐家忙着安排宴席,为董玉泺送行。

    董玉泺回程的当天风轻云淡,唐老夫人不顾众人的阻拦,硬是将她送到了码头。祖孙二人抱头痛哭,难舍难分,把送行的人也看得泪眼朦胧。这一别山高水远,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再见,难怪唐老夫人会如此的难过。

    唐氏和黄氏一边抹眼泪一边安慰她,生怕她着急上火影响身体。跟过来的相姨娘则远远地站着,春风满面和乳娘说着悄悄话。

    货船缓缓离岸远行,最终消失不见。

    唐老夫人回到家消沉了两天,茶饭不思,直到从苏州那边传来消息,董玉泺已经平安抵达董家,她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放心了不少。

    黄氏则忙着安排家里的人清扫院落,把董玉泺住过的房间收拾整理出来,唐崧舟父子则去了趟刘家,和对方家里的主事人对接了一下,又给了守在刘家的下人一些赏钱。董家人在这里住了这么长一段时间,出出进进地给人添了不少的麻烦。

    刘家的下人拿到意外的赏钱都非常高兴,有的甚至还问起唐家招不招人。毕竟刘家已经倒了,他们这些下人又不是签得卖身契,总要给自己找个新出路才行。

    唐家恢复了以往的平静,黄氏却忙着开始张罗起中秋节的事情。中秋之后便临近年关,唐学萍也要出嫁了,黄氏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拿不准的事情还要唐氏帮着出主意,把唐氏也忙得晕头转向,姑嫂两个人嘀嘀咕咕的,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

    中秋是团圆佳节,唐家长房肯定也有许多事要安排,何况一些节礼也要提前准备出来,相姨娘肯定不会插手,这些事情最后还是落在了唐学莉的身上,她忙着家里的事情,就没有功夫过来帮忙刺绣。唐学萍的嫁妆也准备得差不多了,她忙着收尾,最后就只剩下白蓉萱和唐学茹两个人苦苦坚持。

    好在唐学茹这次比较给力,没有临阵脱逃不说,而且还像转性了一般非常地认真。把白蓉萱都惊呆了,“你这是怎么了?突然间变化这么大,我都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这有什么的呀。”唐学茹倒是一脸的淡定,仿佛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本来就是你我起的头,我这个时候撇下来,最后不就成你一个人的事情了吗?当着玉泺表姐的面,我把豪言壮语说了一大车,怎么能转头就跑呢?那种不负责任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我现在就盼望着赶紧把它绣完,这辈子都不打算拿针线了。”

    白蓉萱听着一笑,觉得唐学茹不仅可爱,而且性子纯善,虽然平时顽皮了一点儿,但骨子却非常的懂事明理。

    她非常欣慰地说道,“你真是越大越懂事,以后都不能拿你当小孩子看待了。”

    “哎呀,你能不能别用长辈的口吻跟我说话?”唐学茹受了赞扬,十分不自在地说道,“这根绣花针上辈子一定是我的仇人,我跟它八字不合五行犯冲,估计是两看生厌。你不嫌弃我绣得不好跟着添乱,我就已经十分感激了,怎么也会跟你坚持绣到完的。”

    白蓉萱十分高兴,两个一边闲谈一边绣孔雀,每一天都过得飞快。

    远在南京的白修治也终于寄来了回信,一如从前那般,他很会做人的给家里每个人都写了信,这次还特意带上了唐学茹。第一次收到信的唐学茹非常高兴,捧着信看了半天,呵呵的笑个不停。

    给白蓉萱的这封信中,白修治说自己最近课业繁忙,每天都要读书到很晚,而且杭州南京两地中间多有战事,信件一来一往要耽误不少时间,他最近才收到来信,不过中秋节却不一定能赶得回来。信中还提醒白蓉萱照顾好自己和母亲的身体,事事以母亲为重,不必惦记他,他在南京一切安好,只等着学成归来,一家人团聚。

    可他越是这样说,白蓉萱越是惦记。

    信中对迟到这么久才回信特意做了解释,明显有点儿欲盖弥彰的味道。哥哥似乎是不想家里人跟着担心,所以才没有明说,但越是这样越让人怀疑,他到底在南京经历了什么呀?

    白蓉萱皱着眉头,担心得不得了。

    给其余人的信里,白修治都是简单说明了自己的日常起居生活,一贯的报喜不报忧,只挑轻松愉快的说,不过听说他中秋节未必能赶得回来,唐氏和黄氏都很失落。

    唐氏已经有日子没见过儿子了,又思念又心疼,本以为今年好歹能见上一面,没想到他那边又有了变动。

    黄氏捏着信长长地叹了口气,“这孩子也是,读书虽然重要,可也不能一门心思钻到书堆里去,也不知道他的身子能不能受得了?哎,都说父母在不远游,他离我们千里之遥,有个什么事儿都不知道,只能靠信上的只言片语了解他的生活,那孩子又是个懂事孝顺的,就算真出了什么事情也不会如实相告的,真是让人担心。也不知道他在那头有没有按时吃饭,是胖了还是瘦了。”

    唐崧舟在一旁轻轻地咳嗽两声,打断了黄氏唠唠叨叨的话。他是怕妻子的无心之语刺痛了妹妹的心。她本身就忧思成结,身子也不好,要是再受什么打击,人可能会受不了。他低声道,“你可真是妇人之见,他一个男孩子顶天立地,有什么不放心的?俗话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他想继承白家三房,难道这点儿辛苦也吃不得吗?何况他年纪轻轻的,这个时候吃苦总比老来吃苦要好。你们别束手束脚的,让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如今时代变了,咱们这一辈的人跟不上了,能不掺和就不要掺和孩子们的事情。”

    黄氏叹了口气,没有接口,心疼地看着唐氏。

    唐氏故作坚强,勉强撑了个笑脸。

    唐老夫人道,“不回来也好,如今四处都战火纷飞得不太平,他一个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这么长的路来来回回的的确不安全,我也怕他路上出事,好好的守在南京也没什么不好,只要他能照顾好自己,咱们总有团圆的日子,也没必要非赶在这紧要的关口。”

    唐氏听母亲这样说,总算舒服了不少,“是啊,不回来就不回来吧,我也不奢望他有什么作为,只要能平平安安地就行了。”

    唐老夫人问起家里中秋节的准备,黄氏边说起打月饼的事情,厅堂内的气氛才稍稍缓解了一下,不再那么压抑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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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醉金迷的上海滩伴随着步步杀机,十里洋场繁华迷醉,重活一世的白蓉萱为了找出陷害母亲、杀害哥哥的凶手,迫不得已女扮男装回到祖宅寻找真相……北枝寒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枝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枝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