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九十七章·七成
易嬷嬷忙弓了弓腰,“六爷只管吩咐就是了。”
闵庭柯道,“我们走后,姑姑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易嬷嬷的心中咯噔一下。
她小心地抬起头瞄了闵庭柯两眼。
只见他一脸淡然,似乎早就知道易嬷嬷和闵老夫人说了什么话。
易嬷嬷不敢隐瞒,如实地说了出来。
闵庭柯听后笑了笑,对一旁的常安道,“我说什么来着?你还不信呢。”
常安红着脸道,“还是六爷看事情看得准。”
闵庭柯笑着对易嬷嬷道,“既然姑姑有吩咐,你就照常安排下去就是了,隔几日向姑姑汇报一番,也免得她老人家跟着操心。”
易嬷嬷心中一动,点头答应下来。
闵庭柯又道,“我和治哥不像你们想得那样,至于将来如何,到时候姑姑自会知道,眼下一句话两句话也说不清楚。”
易嬷嬷见闵庭柯这样说,顿时放心不少了,“既然这样,六爷何不找个机会向老妇人言明?”
闵庭柯道,“这里头有些麻烦,没你想得那么简单,反正日后便有真相大白的一日,也不必急在一时。”
易嬷嬷不敢再说。
闵庭柯让常安派人送易嬷嬷回去休息。
等易嬷嬷走后,闵庭柯翻阅完了账本,如意馆内早就没了声音。
闵庭柯特意走到窗前向那边瞧了瞧,果然已经熄了灯。
睡的还真早。
闵庭柯叫来常安道,“三房高安这件事,我总觉得没表面看着那么简单。你安排人手给我查一查,看看白家这几房里,谁在湖南有生意,尤其是这个平江县。”
常安道,“六爷是怀疑高安和白家的某些人还有往来?”
闵庭柯道,“这可不好说。今日三房那些老人提起高安来,都说他头脑精明善于结交,这样的人……怎么会甘心蜗居在一个小小的平江县呢?只要一有机会,肯定想大展身手,有所作为的。”
常安道,“六爷,您也觉得高安和白三爷的死有关?”
闵庭柯道,“七成把握吧。”
只有七成吗?
常安道,“我觉得有九成。如果事情与他无关,为何白三爷死后,他没有回白家来呢?单这一点,就怎么都说不通。”
闵庭柯道,“先等严峰的消息吧,说不定只是个长得很像的人。一颗泪痣而已,天下之大,未必没有长相相近,又都泪痣的人,”
常安点了点头,眼看着夜色已深,他轻声提醒道,“六爷,您也休息吧。”
闵庭柯却没什么睡意。
他屏退常安,一个人在厅堂内坐了许久。
第二天一早,白蓉萱早早地便来找他。
闵庭柯刚洗过脸,将手巾递给一旁的常安,诧异地问道,“你怎么起得这么早?”
白蓉萱道,“六叔不也一样吗?”
闵庭柯道,“我都习惯了,不论多晚歇下,这个时辰总会醒来,想多睡一会儿都不行。”
白蓉萱道,“我担心你换了地方会说不好,所以特意过来瞧瞧。”
闵庭柯笑道,“我没那么金贵,先前出过那么多次远门,要是照你这样说,人都要熬死了。”
两个人说了会儿话,连翘匆匆来道,“老夫人请六爷和治少爷、尧少爷去用早饭呢。小灶点了豆腐脑,还炸了香喷喷的果子。”
白蓉萱激动地道,“真的呀?赶紧去把尧少爷叫醒。”
闵庭柯无奈地道,“一个豆腐脑,你至于激动成这样吗?”
白蓉萱很是不好意思,红着低下了头。
她是不是太认吃了?
闵庭柯道,“我换件衣服再去。”
白蓉萱一怔,连忙道,“那我先回院子,六叔好了再派人去叫我……”
闵庭柯道,“你就在这儿等着,我又不会当着你的面脱衣服,有什么可避开的?”
白蓉萱的耳朵都红了起来。
六叔可真是什么都敢说啊!
再说了……谁要看他脱衣服来着?
闵庭柯缓缓走入了内室。
没一会儿他便换了件灰蓝色的长衫走出,那衣裳的颜色原本有些显老,可穿在他的身上,却多了几分沉稳,趁得那张白净的面孔更加温润,白蓉萱顿时看得愣住了。
闵庭柯很是得意,冲她眨着眼睛道,“怎么?你很喜欢这件衣裳吗?要不要也给你做一件?”
语气中充满了调笑。
白蓉萱尴尬地道,“不……不用了,我衣服够穿。”
闵庭柯知道她脸皮薄,玩笑点到即止,“尧哥起来了没有?”
门外的小厮道,“已经叫醒了,正在洗漱呢。”
闵庭柯挑了挑眉,“一看就是被娇惯坏了的,都这个时间了还没有起床,亏他还在读书呢。”
白蓉萱道,“他不是还小吗?”
闵庭柯道,“小?他可比你只小几岁。”
白蓉萱柔声道,“可不能这么比。”
两人坐下了说了会儿话,白修尧才一脸困倦地赶了过来。
闵庭柯沉声问道,“怎么?昨天睡得很不好吗?”
白修尧苦着脸道,“夜里蚊子有点多。”
白蓉萱仔细一看,白修尧的脸和脖子上果然有很多红色的小包。她紧张地道,“没有点熏香吗?”
白修尧道,“忘了。”
这怎么能忘?
白蓉萱道,“我不是提醒又提醒你的吗?”
白修尧道,“洗漱完困得不行,躺在床上就睡着了。半夜里被蚊子咬醒,再点熏香就来不及了。”
白蓉萱叹了口气,“水榭那边蚊子本来就多。也是我不好,就该找个人盯着些的,还是大意了。”
闵庭柯出声道,“尧哥又不是小孩子,难道还要随身跟着个老妈子不成?再说了,几个蚊子而已,咬不死人。”
白修尧无地自容地道,“是啊,而且已经涂了药膏,不疼不痒的,一会儿就好了。”
三个人去了吟风馆。
闵老夫人一眼就注意到了白修尧脸上的蚊子包,“这是怎么了?”
白修尧只好将自己昨晚与蚊子奋勇交战的事情说了。
明明是件头疼的事,却被他说得笑点十足,逗得闵老夫人乐个不停,“这孩子,可真有意思。今天晚上一定要提前点好熏香,不能再忘了。”说完又向身边的郁金道,“你帮尧少爷记着点儿。”
郁金轻声答应下来。
早饭的豆腐脑入口即化,味道极好,那果子更是又酥又脆,白蓉萱一口气吃了两根,喝了一大碗豆腐脑。
等吃过了早饭,闵老夫人便说要去书房画画,白修尧也不好再提打牌的事儿。
闵庭柯对闵老夫人道,“我跟治哥去一趟三房,让尧哥跟着您吧。”
闵老夫人一愣,但还是答应道,“好啊,就怕尧哥坐不住,会觉得闷。”
白修尧道,“不会不会,求都求不来的机会,我正好跟您学几手,还请老夫人多多指点。”
第一千六百九十八章·颠覆
闵老夫人知道闵庭柯既然有如此安排,肯定有他的用意,便没有拒绝,笑着道,“那尧哥就留下来陪我好了。”
白蓉萱和闵庭柯起身行了礼,并肩走出了门外。
出了吟风馆,白蓉萱道,“六叔要去三房做什么?”
闵庭柯道,“随便走走,到了你的地盘,我能待得更自在些。”
原来根本就没有要紧的事儿。
白蓉萱松了口气,“你真是吓了我一跳。”
两个人来到三房没一会儿,周科便走了进来,“治少爷,有位老人要见您。”
白蓉萱笑着道,“那就赶紧请过来。”
来者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据说自年轻起便一直服侍着白元裴,可谓是看着白蓉萱父亲长大的。
白蓉萱对他也极是尊重,不等他行礼问候便抢着道,“您上了岁数,那些繁杂规矩就省了吧。”
老者却坚持着给白蓉萱行了个礼,低声道,“规矩可不能乱,俗话说无规矩不成方圆,若是人人都像我似的,咱们三房成什么样子?”
白蓉萱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也就不再争辩。
老者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临出门时,被送到庄子上休养身子的年轻人托我送给您的。”
年轻人?
难道是孟繁生?
周科眼疾手快地接了过来,送到了白蓉萱的手边。
白蓉萱笑着接了过来,“劳烦您了。”
老者道,“虽说上了年纪,但这点儿零星小事儿还是能做的。”
白蓉萱没有急着看信,而是关心地问道,“您在庄子上住得怎么样?一切可都顺心?”
老者道,“一切都好。忙活了一辈子,临了还有这样的好日子,我们已经非常的知足了。也是治少爷体恤,咱们永远记着您的恩情。”
白蓉萱不好意思地道,“快别这么说。要不是有你们这些老人在,三房现如今还不知是什么样子,如今能让你们安心享受晚年,我心里也跟着高兴。想必父亲在天有灵,也会觉得欣慰。”
提起已逝的白元裴,老者的脸上多了几分哀戚,“要是三爷还活着,咱们三房热热闹闹的,那该有多好……”
是啊。
如果父亲还活着,母亲也不会流落杭州,哥哥娶了自己喜欢的女子,有了孩子……
那该是多么美好的画面啊?
白蓉萱眼圈微微一红,难过地低下了头。
闵庭柯见状打断了他们的话,“赖家庄这几年的收成怎么样?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块的地一般。”
老者见开口的是闵庭柯,立刻恭敬地回答道,“的确不好,长不出稻子来,只能种些蔬果。去年赖庄头带人种的南瓜,收获颇丰,今年我们改种了番薯,前些天查验农田时,已经都结果了。赖庄头还说等秋收后,要给治少爷送几筐尝尝鲜。另外后山的核桃树也结得不错,我前些天闲着没事去瞧了瞧,长势很好,今年必定是要丰收的。”
白蓉萱听了也很是高兴。
闵庭柯又问起了庄上有多少人,都分工做什么事儿。
老者一一回答了起来。
等老者退下后,闵庭柯对白蓉萱道,“这位赖庄头似乎是个有本事的,以后可以重用。”
白蓉萱道,“当初和这些老人们说起荣养的地方,他们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选择了赖家庄,想必那里比其他地方要好一些。”
闵庭柯道,“对了,陶清现在做什么呢?”
白蓉萱道,“还在庄子上吧,陶涌闹事后跑得没了踪影,他这个做哥哥的自然要担起责任来。”
闵庭柯道,“走了也好,陶清那个人,不足以担当重任。我看周科做事细心又灵活,比他要强上百倍。”
白蓉萱低声道,“不能这么比。陶清和陶涌是我哥哥乳娘的儿子,自小便在白家生活,见过的场面不多,又要一心守着立雪堂,见识怎能和跟在王管事身边的周科比?”
闵庭柯却摇了摇头,“真金不怕火炼,他要是那样的,你把他放在哪里都能发光。他不是那样的,就算捧在手心里也是没用。”
白蓉萱哪里能辩得过他,索性闭上了嘴,什么都不说了。
闵庭柯道,“快看看信里都写了什么吧,别是要紧的事儿,再给耽误了。”
白蓉萱连忙拆开了信封。
的确是孟繁生的来信。
相比于前世的自信洒脱,这一世孟繁生的字迹显得潦草又拘谨,或许从哥哥去世的那一刻起,很多事情便都发生了改变。
孟繁生不会去北平,自然也成不了北平大学的教员,他不会认得徐倾誉,也不会有后面的高光时刻。
他的人生彻底地颠覆了。
白蓉萱心中戚戚,很是难过。
如果有办法将孟繁生的人生还回正轨就好了。
她盯着信纸出起神来。
闵庭柯见她没有动静,好奇地问道,“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白蓉萱猛地回过神,这才专注地看起信来。
信上倒是没有特别说什么,只是向白蓉萱简单地说了下他在田庄的生活。庄子上的人待他十分客气,孟繁生的精神也很好。如今他心无杂念,只想着尽早抓到害死白修治的凶手。末了还关心起了白蓉萱的情况,叮嘱她万事小心,若是遇到什么麻烦可以告诉他……
白蓉萱飞快地看完了信,“没什么事儿。”
闵庭柯顺手接过了信,一目十行地扫完之后,他不屑地冷笑起来,“这人还真是搞笑,让你有麻烦就去找他。岂不知他自己就是个麻烦,还有心惦记旁人呢。”
白蓉萱想到前世孟繁生对自己的多番照顾,轻声道,“他不是那样的人。”
闵庭柯很是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你和他很熟吗?”
应该算是很熟吧?
毕竟前世的他们曾在四合院窄小的房间里无所不谈。
甚至让吴妈一度认为两人是天作之合,起了撮合之心。
白蓉萱失笑道,“谈不上吧,他是我哥哥的好友,哥哥经常与我提起他。”
闵庭柯闻声皱了皱眉,将信叠好了重新塞进信封里。
白蓉萱感觉到了闵庭柯的情绪变化,没话找话地道,“六叔,我陪你出去走走吧。”
闵庭柯没什么兴致,“走来走去都是这个园子,有什么好看的?”
白蓉萱道,“要不……咱俩下棋?”
闵庭柯微微一笑,“你是我的对手吗?”
白蓉萱道,“你就不能让着我点儿?”
语气中带着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撒娇。
闵庭柯笑着道,“好,我让着你,永远都让着你,这总行了吧?”
白蓉萱听得一愣。
怎么扯上了永远?
不过她也无暇细想,见闵庭柯总算有了笑模样,像是生怕他会后悔似的,急忙找出了棋盘。
第一千六百九十九章·一搏
闵庭柯道,“这样好了,我让你五子。”
五子?
白蓉萱算了算,应该也差不多了。
自己跟着沈娘子也学了很久,后来又用心琢磨了一段时间,再有闵庭柯的亲自指点,怎么也不会弱到这个地步吧?
她果断地点点头,“五子就五子。”
两人专注地下起棋来。
第一局以白蓉萱惨败宣告结束。清算起来,除了闵庭柯让的那五子,白蓉萱又多输了九子。
她苦着脸道,“六叔!不是说好了要让着我的吗?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啊?”
闵庭柯笑道,“那下局我让你十子。”
白蓉萱咬了咬牙,“行!”
虽然就算赢了也会让人觉得胜之不武,但总比一直输下去好。
万万没想到,第二局白蓉萱又输了,而且又输了九子。
白蓉萱觉得闵庭柯就是故意的。
要不怎么能不多不少刚好九子呢?
她郁闷地道,“六叔……”
闵庭柯哈哈大笑,心情大好,“这局我让你十五子。”
还能这样下棋?
白蓉萱小声道,“你别瞧不起人,我这局一定能赢你。”
结果白蓉萱又输得惨兮兮,甚至比之前两局用时更短。仔细一算,又输了九子。
白蓉萱生气地道,“六叔!你这是故意羞辱我!”
闵庭柯笑道,“怎么这样说?”
白蓉萱指着棋盒道,“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巧合,下了三盘棋,局局都输九子。”
闵庭柯道,“棋局对弈,双方各有想法,在你未落子之前,我怎么知道你要下在哪里?又如何提前布置安排?”
这倒也是……
可怎么会这么巧呢?
白蓉萱不肯放弃,“我们继续。”
闵庭柯见她不服输,调笑着道,“要不我们下五子棋吧?”
白蓉萱坚定地摇了摇头,“不要,我们就下围棋!”
闵庭柯道,“行。只是输了可不许委屈哦。”
白蓉萱‘哼’了一声,也不问闵庭柯让自己几子的事儿,率先落下了白子。
这局棋她特别专心,苦心布局,可下到最后,她还是输了三子。
好在不是九子,白蓉萱的心里舒服了不少。
闵庭柯赞赏地道,“不错不错,有进步。这局棋比先前三局下得好多了,知道暗埋杀机,也知道断舍离了,难得难得。”
虽然输了,却赢了表扬。
白蓉萱心里美滋滋的,“真的吗?”
“当然。”闵庭柯点了点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白蓉萱更高兴了,“那还不是因为我有个好师父吗?”
居然拍起了闵庭柯的马屁。
不过闵庭柯倒是挺受用的,笑着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还是你有这个天赋,不然我怎么教,只怕也是朽木不可雕。”
白蓉萱来了兴致,又重新开局。这一局她总结前几局的经验,下得更加专注,更加小心翼翼。闵庭柯见她一脸谨慎的模样,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断过。
两人总共下了六盘棋,虽然都是闵庭柯赢,但下到最后一盘时,闵庭柯只赢了她一子。
这就是进步啊!
白蓉萱非常地满足。
闵庭柯道,“以后可不能再指点你了,俗话说教会了学生饿死了师父,再这样下去,再想赢你可就不容易了。”
白蓉萱想了想,“之前在别墅养伤的时候,我明明赢过你的。”
闵庭柯撇了撇嘴,“那也能算?我是看你受了伤,故意让着你的。”
白蓉萱听后不满地道,“那你这次还说要让着我呢?果然是言不由衷,就不该相信你的。”
闵庭柯大喊冤枉,“我都让了你十五子,还想让我怎么样?”
是啊……
正常下棋能让三子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
可越是这样,白蓉萱越是无地自容。
她小声道,“这是咱们两个人的事儿,除了这个门,我不许你和外人提起。”
难道是怕丢人?
闵庭柯笑道,“知道了,我能跟谁说去?”
白蓉萱非要他保证才行,“不论是谁都不行!”
闵庭柯知道依言道,“好吧好吧,我谁都不说就是。”
白蓉萱这才放心。
两人收拾好棋盘,一边喝茶一边休息。
常安匆匆走进来道,“六爷,嘉兴要见您。”
嘉兴?
白蓉萱诧异地眨了眨眼。
那不是六叔安排在自己身边的人吗?
闵庭柯道,“让他来吧。”
没一会儿,常安领了个样貌普通的年轻人走进来。
白蓉萱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
只是那叫嘉兴的年轻人实在没什么特色,属于仍在人堆里毫不出彩的一类人,根本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
或许只有这样,才能让他行走起来游刃有余。
嘉兴匆匆见了礼。
闵庭柯开门见山地问道,“可是有什么发现?”
嘉兴瞥了一旁的白蓉萱两眼。
闵庭柯立刻道,“你只管说,不用背着她。”
嘉兴虽然意外,但还是恭敬地道,“二房那边传来了消息,二老爷有意和姚培源结亲,对象便是大小姐和姚培源的长子。”
“什么?”不等闵庭柯反应,白蓉萱便第一个跳了起来,“这怎么可能呢?”
明眼人都知道白玲珑喜欢的是管泊舟。
而且她从来也不隐瞒自己的心意,哪怕成了上海滩的笑话也丝毫不在意。
这门婚事怎么可能会成呢?
闵庭柯听后却微微一笑,“这个白元德,总是给我惊喜。这么看来,这一趟四川之行,他倒也没有白走。”
常安谨慎地道,“若是白家和姚培源联手,你只怕曾代总理这边会很麻烦。”
闵庭柯道,“事情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你可别忘了,曾绍权手里还有一张牌呢。”
常安想了想,“您是说……康堂云?”
闵庭柯道,“川军虽然威猛,但湘军也不是吃素的,两房实力相当,谁都不想看着谁做大。别看这会儿康堂云并没有向曾绍权投诚,可一旦姚培源这边有了动作,以康堂云的心机,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说不定曾绍权因祸得福,反而能得一强大的臂助呢。”
常安道,“其中的厉害,姚培源不会想不到,他若是敢做,肯定已经有了万全之策。”
闵庭柯不屑地道,“这世上哪有什么万全之策?姚培源已经被逼到绝路,伸脖子是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倒不如铤而走险,或许能绝境逢生呢?”
常安不解地道,“姚培源?他怎么会被逼上绝路呢?”
“还不是拜他那个好儿子所赐。”闵庭柯淡淡地道,“先前围攻南京,虽然最后以姚培源收兵作罢,但出了这种事,等于在曾绍权的心口窝种下了一根刺,他只要到就会不舒服。眼下不出手,只是顾忌姚培源的势力,可一旦有了机会,曾绍权绝对会将姚培源往死里整,甚至不会给他活路。姚培源心里明镜似的,所以才要在自己能折腾动的时候奋力一搏。成王败寇,成了自然是好,就算输了他也没什么损失。反正都是要死的,若是能伤到曾绍权的筋骨,也算死得其所,有点儿价值了。”
第一千七百章·哀戚
白蓉萱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
常安却一脸震惊地道,“您觉得姚培源无路可走,势必要和曾绍权撕破脸?”
闵庭柯高深莫测地冲他一笑,“你以为呢?这两个人原本就是面和心不和,经过姚培源儿子这么一折腾,没有立刻翻脸已经不错了,此刻只怕都在暗暗算计着对方,要如何不露痕迹的将人置于死地。”
常安道,“六爷,若是事情真走到了这一步,会不会对闵家有影响?以白元德的城府,赔钱的买卖是一定不会做的。”
闵庭柯道,“他这明显是病急乱投医。”
常安道,“那咱们要不要提前安排?”
闵庭柯想了想,“想想办法,我要和康堂云说上话。”
事关重大,常安不敢有任何懈怠,立刻点头答应,下去安排去了。
白蓉萱听得云里雾里,此刻满脑子想的都是白玲珑该怎么办。
以她的脾气,怎么可能会乖乖听从父母的摆弄,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呢?
她那么骄傲,那么的目下无尘,生来便受尽宠爱,仿佛是来人间享福的一般。
白蓉萱简直不敢想她知道真相后会是何种的局面。
她久久不能平静。
虽然她并不喜欢白玲珑,无论前世今生,两个人碰到一起,就总是矛盾不断。可眼睁睁看着她即将走上一条注定不会幸福的道路,白蓉萱的心里并不好受。
在这乱世之中,再美丽姣好的女子,好像也是浮萍柳絮一般,注定要身不由己,什么都不能做主。
她多了几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哀戚。
闵庭柯见状,诧异地问道,“你怎么了?我还以为听到这个消息,你会高兴呢。”
毕竟她和白玲珑两个人就像针尖麦芒,总是那么的不对付。
白蓉萱落寞地道,“是啊,我也以为自己会很开心,可我就是高兴不起来。六叔……白玲珑真的会嫁去四川吗?”
闵庭柯微笑着道,“怎么?你舍不得她吗?”
当然不是。
就是……就是……
白蓉萱内心纠结,总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闵庭柯道,“白元德既然做了这样的安排,白玲珑的命运就算定下来了。不论她喜不喜欢,总归是要嫁过去的。你这位二伯父,手段还是有一些的。白玲珑虽然是长女,受尽宠爱,可也意味着她要承担的责任比庶女更大一些。我猜测白元德和蔡氏也未必舍得,毕竟姚培源的儿子花名在外,并不是什么良配。将女儿嫁给他,无异于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但姚培源也不是傻子,白元德想嫁庶女,人家还不一定想要呢。”
量媒,量媒,讲究的就是个门当户对。
白蓉萱轻轻叹了口气,“以白玲珑的脾气,肯定不会满意这样的安排,一定会闹出什么事情来的。”
“没用的。”闵庭柯淡淡地道,“不论她如何闹腾,只要白元德和蔡氏狠下心,她就只能老老实实地坐上花轿,成为姚家的准新妇。将来姚家好了,白家自然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不等他说完,白蓉萱便不安地问道,“若是姚家不好呢?”
闵庭柯面无表情地道,“你放心吧,白元德懂得壮士断腕,不会让事情波及到白家来的。何况以白家的地位,曾绍权拿他也没什么办法,顶多穿个小鞋,让白家难受上几年。曾绍权的年纪摆在这里,再能活也不过二三十年的光景,到时候政权更迭,白家仍能枯木逢春。百年的大家族,岂是一朝一夕就能压制住的?白元德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所以才敢下这样的棋。”
说到这里,闵庭柯顺势点拨道,“你要记住,为人处世和下棋一样,人生便是棋盘,你的每一个决定都是一枚棋子,正所谓落子无悔,所以下棋之前,一定要反复斟酌,将所有的好坏都考虑周全。”
白蓉萱听完失落地道,“我的棋技这么差,所以人生在会过得很糟糕……”
她忽然想到了前世。
缥缥缈缈,无依无靠,此刻回想,倒像是一张空白的纸,连一点儿痕迹都没有留下。
闵庭柯微微一笑,“别怕,我不是在教你吗?有我在,不会让你的人生辛苦的。”
白蓉萱听得一愣,怔怔地抬起头,迎上了闵庭柯的眸子。
四目相对,闵庭柯柔情无限,看得白蓉萱的心猛地一跳。
这……
她惊愕地收回视线,不安地低下头,“六叔。”
闵庭柯见她像只受惊的小鹿,连忙安慰道,“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不论遇到什么危险,我都有办法帮你化险为夷。”
白蓉萱却心神摇曳。
为什么她的心会跳得这样快?
为什么她会在闵庭柯的目光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恰在此时,闵家的小厮快步走了进来,“六爷,有您的帖子。”
闵庭柯很是意外,“什么人送来的?居然追到了这里来。”
小厮道,“是曾市长。他明日一早启程回广东,所以特意下了帖子请您晚上喝酒。”
闵庭柯挑了挑眉,“这么快就要走了?”
小厮连忙应是。
闵庭柯收下了帖子,打开来一看,地点定在三庆楼。
他忍不住笑了笑,“学得精乖了,居然不是百乐门。”
看来曾绍权也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吊儿郎当。
拿得起放得下,什么时间段做什么事,这才是真正干大事的人。
闵庭柯满意地点了点头。
白蓉萱在一旁小声问道,“六叔,你要去赴约吗?”
闵庭柯道,“曾铭伟原本打算多待几天,前两天还说要跟我一起去六安寺瞧瞧热闹了。走得这么突然,要不是广东出了什么事儿,就该是曾绍权亲自致电教训他了。”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道,“反正也要走了,我就不去了。”
可曾铭伟既然正式地下了帖子,六叔若是不去,岂不是绝了他的面子?
白蓉萱连忙道,“六叔不用顾及我,反正我待在家里哪都不去,又不会遇到危险。你照常去办自己的事儿,我等你回来。”
闵庭柯心中一动,“那好吧,我的确还有些话想要跟他说,我快去快回,不会让你等很久的。”
白蓉萱笑着点了点头。
此刻的曾铭伟就没有闵庭柯的好心情了,他坐在客房里,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的天空的出神。
严格来说,上海的天空并没有广东那般明媚。当然了,这里头多少有点儿个人情感,毕竟曾铭伟近些年一直生活在广东,已经习惯了那里灿烂的阳光。
就在刚刚,他接到了叔叔的电话。虽然没有说什么重话,但叔叔却催促他尽早回广东去。
曾铭伟天不怕地不怕,但对这位叔叔却是十分敬重的。
没有他,便没有曾铭伟的今天,更没有曾家的今天。
第一千七百零一章·地址
虽然计划被打乱,但他自己也觉得是该回去了。
不是自己的地盘,待起来总是没那么自在。
只是……
曾铭伟的脑海中闪过了一抹倩影。虽然只是几天的相处,临别之际,居然生出了几分不舍。
他抽了一支烟,望着烟盒上的‘牡丹’两个字,曾铭伟再也克制不住,脚步飞快地出了门。贴身护卫的亲兵见状急忙跟上,一众人呼呼啦啦地去了百乐门。
白日里的百乐门显得异常萧瑟,远不如夜里那般笙歌曼舞,此刻安静得甚至有些吓人。
曾铭伟推门走了进去。
因没有生意聚在一起打牌的服务生听到动静,皆是一脸诧异地回过头来。有眼尖地认出来客,急忙丢下手中的纸牌迎了上来,“曾市长,您来得好早,咱们还没开门做生意呢。”
曾铭伟也不啰唆,低声问道,“舒欣呢?”
服务生一愣,“舒小姐?她还没来上班呢……”
有人在一旁插嘴道,“舒小姐这几日都没来。”
“听说她身子不舒服,已经请了假。”
曾铭伟皱了皱眉,又问道,“她住在哪里?”
服务生道,“这可不知道,舒小姐向来不跟我们说这些。”
“曾市长要是想打听,得去问问露露小姐。听说舒小姐生病,还是露露小姐帮着请得大夫呢。”
曾铭伟有些不耐烦地道,“那露露在哪儿?”
有人知道,特意写了个地址恭敬地交给曾铭伟。
曾铭伟扫了一眼,二话不说地出了门。
等他走后,百乐门的大堂内瞬间炸开了。
服务生们聚在一起,都在八卦着曾铭伟要找舒欣什么事儿?
“该不会真的看上舒小姐了吧?”
“怎么可能!这两人的身份差着十万八千里,曾绍权可是曾市长的亲叔叔,他怎么会让自己的侄子跟个陪酒的舞女不清不楚的呢?”
“话不能这样说!咱们都知道,舒小姐为人规矩,绝对是个干干净净的好人。”
“咱们知道有什么用啊?就咱们的话,落在外人的耳朵里,还不如一个屁来得响亮。”
“进了百乐门,名声也就算是完了。”
“舒小姐和那些舞女的确不太一样……”
“要不是这样,也不会引得曾市长神魂颠倒了。”
“你们说,要是舒小姐真的跟了曾市长呢?雷二爷会不会放人?”
“舒小姐又没有卖给咱们百乐门,有什么不放人的?何况对方可是曾市长啊!连白修睿都敢打的人,二爷能得罪吗?”
众人越说越兴奋,到最后牌也不打了,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闲话。
曾铭伟拿着地址找到露露家。
露露住在一个弄堂里,房间在最里边。曾铭伟敲了半晌的门,里面才出来一个女人不耐烦的声音,“谁呀?诈尸游魂了?大白天的不让人好好睡觉,是要催命吗?”
随着房门的打开,只见露露穿着一件真丝睡衣,头发凌乱地站在门口。
曾铭伟只看了一眼,还来不及说话,就听露露一声惊叫,当着他的面将门重重关上了。
曾铭伟只觉得莫名其妙。
他伸手敲了敲门,里面传来露露娇滴滴的声音,“哎呀,曾市长怎么会大驾光临我的小窝呢?真是的,也不给人准备的时间,哪有这样搞突然袭击的?”
啰啰嗦嗦地说了一大堆,房门才再次打开。只见露露浓妆艳抹,和刚刚简直天壤之别。她笑嘻嘻地请了曾铭伟进屋,又要忙着烧水泡茶。
曾铭伟不耐烦地道,“你别忙了,我来只是为了问你一句话,问完就走。”
露露不满地道,“您这口气,可不像是求人办事的样子。”说完还是沏了一杯茶,小心翼翼地端到了曾铭伟的面前,“这是吹的什么风,怎么会把您吹来呢?”
曾铭伟并没有伸手接,而是问道,“你知道舒欣住在哪里吗?”
“舒欣?”露露一愣,本能地回答道,“不知道呀……”
曾铭伟眼神一暗,“你不知道?”
露露故作镇定,“我怎么会知道?她在百乐门独来独往惯了,跟谁都不亲近,我们又没好到那个地步,我怎么会知道她的家在哪里。”
曾铭伟不悦地道,“可百乐门的服务生说,舒欣生病,还是你帮着请的大夫。”
露露‘哼’了一声,“他们知道什么?肯定是胡言乱语拿话骗你呢。”
曾铭伟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知不知道舒欣住在何处?”
露露最会识人辨色,见状连忙笑道,“哎呀,您可真无趣,我和您开句玩笑,您怎么就当真了。知道知道,我当然知道了。整个百乐门,就属我和舒欣的关系最要好了,就像是亲姐妹似的,她有什么话都不会瞒着我。”
曾铭伟道,“把地址告诉我。”
露露眼珠一转,“可以,但是您得先告诉我,您找她什么事儿?要是去寻麻烦的,就是杀了我也不能说。我总不能出卖朋友吧?”
曾铭伟嗤地冷笑一声,“你是什么货色,我心里明白得很。少在我面前装大义,把地址说出来,我不会亏待你的。”说完,他从衣袋里掏出一沓钱,随手扔在了桌子上。
露露的眼睛都要放光了,她一把抓过钱,像是放着曾铭伟反悔一般,急不可耐地将钱塞到了衣襟里,又将舒欣的住址如实说了出来。
曾铭伟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露露赶紧将门关好,重新掏出钱数了数,这才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来。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亏了,“同样是问地址,一个给钱,一个却连个好脸色也没有,亏那管泊远还是个市长呢,哪里能比得上曾大财主?”
她四下乱瞄,想找个地方将钱藏起来。
曾铭伟按照地址找到了舒欣的家。
这一次他可稳重得多了,不但整了整衣襟,还平复了一下急切的心情,这才轻声叩响了房门。
里面传来舒欣虚弱的声音,“是谁?”
曾铭伟连忙道,“是我。我……我来瞧瞧你。”
舒欣缓缓打开了门,露出一张病中苍白的脸。
曾铭伟看得心中一动,又是心疼又是自责地道,“病得很严重吗?怎么不早说呢?”
舒欣冲他一笑,“你怎么来了?”
曾铭伟被问得说不出话来。
是啊……
他怎么来了?
舒欣敞开门,笑着道,“若是不怕被我过了病气,就请进来坐坐吧。”
曾铭伟自然是求之不得。
可一进门,他又后悔不迭。
哪有空手来旁人家做客的?
路上走得急,他什么都没有买。
舒欣道,“家里没有茶叶,喝热水好吗?”
曾铭伟连连点头,“好……”话音刚落,又紧忙道,“你别忙了,我不渴。”
那模样,就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郎,在自己喜欢的女子面前谨小慎微,做什么都不对。
第一千七百零二章·拒绝
舒欣先刷了杯子,又倒了热水给他。
曾铭伟道,“别忙了,别忙了,你不是身子不舒服吗?”
舒欣微微笑道,“进门是客,我怎么敢怠慢呢?”
既没有问曾铭伟的来意,也没有问他是如何找到自己家地址的。
反倒是曾铭伟手足无措,匆忙接过了水杯,却因为没有拿稳,热水顿时洒在了手背上。
舒欣‘哎哟’一声,“烫伤了没有?”飞快地找来了帕子,帮着擦干了热水。
曾铭伟笑着道,“小事,你不用紧张。我皮糙肉厚,一点热水而已,又能怎么样?”
舒欣却道,“我去找找看,家里好像有烫伤膏。”
看到她为自己的事情如此上心,曾铭伟的心里别提多高兴。他忍住笑,出声阻止道,“真的不用,我又不是娇贵的娘儿们,不疼不痒的,擦什么药膏啊?”
舒欣还是翻找了半天,却始终没有找到药膏。
曾铭伟道,“你快坐下来吧,晃得我头疼。”
舒欣只得作罢,“真的没事吗?”
曾铭伟笑道,“我受过比这严重千倍百倍的伤,不也好好的活着吗?”
舒欣这才松了口气。
曾铭伟道,“倒是你,身子怎么样了?”
舒欣轻声道,“没什么大事,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曾铭伟点点头,“请过大夫了没有?可不能大意啊。”
舒欣笑道,“请过了,还开了药方,我抓了一副来吃,果然有所好转。”
曾铭伟满意地道,“那就好,若是不行就请西医来,别看洋人长得奇奇怪怪的,但发明出来的东西却很是厉害,不服不行。”
舒欣笑而不语。
曾铭伟一时找不到话来说。
眼看着气氛渐渐冷了下来,他只好道,“你就不想知道我是怎么找到你家来的吗?”
舒欣平静地道,“这世上没有秘密,只要有心,总能找到的。相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你来找我所为何事。”
曾铭伟被问得一愣。
舒欣也不急,静静地看着她,一脸的波澜不惊。
反倒是曾铭伟犹豫起来。
可看着眼前的舒欣,他终于下定决心,“我明日就要返程回广东了。”
舒欣闻声并没有意外,似乎已经猜到了这个答案,“你毕竟是一方长官,不能离开太久,早些回去也是好的。”
曾铭伟见她没有理解的自己的意思,忙补充道,“我……我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广东。”
话一说完,他急忙低下了头,甚至不敢再看舒欣一眼。
这是他从前从未有过的感觉。
想知道答案,可又害怕那个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
纠结,不安……各种情绪糅杂在一起,让他整个人如同一根绷紧的皮筋,似乎随时都要断裂开来似的。
舒欣倒是异常的淡定。
曾铭伟的问话早在她预料之中,只是她没想到曾铭伟会真的问出口。
舒欣没有丝毫的犹豫,缓缓说道,“广东啊……那可是好地方,钟灵毓秀物华天宝,气温又好,最适合人生活了。”
曾铭伟闻声眼睛一亮,“是啊,是啊……不是我跟你吹,广东真是个特别好的地方。你去了,一定会喜欢上那里的。”
舒欣笑道,“不用去就已经很喜欢了。”
曾铭伟以为她答应了自己,喜不自胜地道,“你喜欢安静还是热闹?如果喜欢安静的话,我有一处私宅,在一条林荫大路的尽头,一路走过去,道路两旁种着高大的榕树,风一吹,树叶就会发出沙沙地响动……”
他正说得兴高采烈,舒欣却忍不住打断他,“广东很好,却不适合我。”
曾铭伟的话戛然而止,过了半晌,他才问出心中的疑惑,“为什么?”
舒欣道,“我不想离家太远,我还有亲人要照顾。”
曾铭伟立刻道,“带上他们一起走,我自会照顾你的家人。”
舒欣道,“可总有些东西是没办法带走的。”
曾铭伟不解地问道,“是什么?你说出来,我来帮你想办法。”
舒欣轻声道,“比如说……乡愁、亲情、遗憾……甚至还有……仇恨……”
曾铭伟愣在了当场。
舒欣道,“我割舍不下的东西太多了,没办法放下一切随你而去。”
曾铭伟失魂落魄地低下头,“真的……不行吗?”
舒欣微微一笑,柔声道,“大家原是萍水相逢,在这之前你不知道我,我不知道你。相处数日,已是老天垂怜,再其他的……我就不敢奢求了。只盼曾市长保重身体,励精图治,能成为一方诸侯,干出一番惊天伟业。”
曾铭伟苦笑道,“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不惹麻烦就是好的,惊天伟业怕是干不成了。”
舒欣道,“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不行?人要先想,再付诸行动。若是连想都不敢想,自然是没作为的。”
曾铭伟这会儿可不想和她谈什么理想抱负。
他只知道自己被拒绝了。
而且毫无回转的余地。
他这辈子,好像不论做什么都很不顺。
不过很快他便冷静了下来。
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既然被拒绝,他便不会死缠烂打。
曾铭伟坐了片刻,笑着道,“时候不早了,我不打扰你休息,也该回去收拾东西了。此后天南海北,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见面的机会。”
舒欣道,“车马方便,想见总会再见的。”
曾铭伟道,“将来若是遇到麻烦,尽管向我开口,不必客气。这个许诺终身有效,只要我还在广东一天,就随时欢迎你去。”
舒欣一怔。
这可是很重的许诺了。
曾铭伟继续道,“要是谁敢欺负你,只管报上我的名字,我在上海待的时间虽然不久,但应该也闯出了一些名声,何况管泊远又是我的亲戚,想必多少能有些面子。”
舒欣感激地道,“多谢你的好意,但愿是用不上。”
曾铭伟道,“那我走了。”
说完便利落地站起身,丝毫没有拖泥带水地出了门。
舒欣走到门口相送,“路上注意安全。”
这次曾铭伟什么都没说,只是回过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最终挥了挥手便转身离去。
望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舒欣缓缓关上门,目光明亮又复杂。
她还有很多事没有做,怎么能在这时候离开上海呢?
想到这里,舒欣目光更加坚毅,重新洗刷了杯子,这才回到内室躺下。
只是这一次,她怎么都睡不着了。
过了一会儿,又有人来敲门。
她还以为是曾铭伟不死心,去而复返。披了衣服起身去开门,没想到门外站着的却是小雀。
小姑娘一脸担心地道,“舒欣姐,你怎么样了?身子好些了吗?”
第一千七百零三章·小雀
舒欣很是意外,“你怎么来了?今天不用做买卖吗?”
小雀道,“这不是出了华洋商会那一档子事儿吗?百乐门那边管得严,到处都是警察厅的人来回巡视,不许我们这些小贩做买卖,说是不安全。”
舒欣闻声点了点头,请了小雀进来,“既然上头不许,那就别做,千万别和人家硬碰硬,划不来的。”
“阿弥陀佛。”小雀道,“哪个敢呀!要是被警察厅的人盯上,以后都别想有消停日子过了。你难道忘了石包四的下场吗?”
石包四是个和小雀年纪差不多大的少年,因在家里行四,所以才得了这个名字。他们这一家大大小小都做扒手,来往于闹市区,靠偷盗富人的钱包为上。石包四年纪小,手上的技术不过硬,时常被人抓住,挨一顿打都是好的,有时候甚至被人打掉半条命。后来他就学得精乖了,趁着夜里往百乐门附近溜达。若是碰到落单又喝得醉醺醺的客人,他便直接动手去抢,他虽然又瘦又小,但却异常的灵活,跑得飞快,轻易不会给人追上。不过后来不知因为什么事儿,他得罪了警察厅的人,被追着打不说,还扬言要砍掉他的两只手。石包四大概是吓怕了,如过街老鼠一般,见到穿着警察制服的人转身就跑,有一次过马路时没有仔细看,被一辆车当街撞死了。
石家的人因为害怕,连尸骨都不敢去收。
小雀常年在百乐门附近做生意,和周围的人混得很熟,自然也认得石包四了。
舒欣淡定地道,“你懂这个道理就好。吃过饭了没有?”
小雀点了点头,“吃过了。你呢?”
舒欣道,“我不饿。你妈妈的病怎么样了?”
小雀叹了口气,苦着脸道,“就那样呗,没怎么好,索性也没怎么坏,就这样挺着吧。”
舒欣道,“手上的钱还够用吗?”
“够!”小雀道,“我可不是上门来借钱的,上次托你的福,卖了不少烟,家里不但买了米,还把先前欠药方的钱补上了。”
舒欣道,“那就好。你哥哥怎么样?”
小雀道,“给人做学徒,整日被骂得灰头土脸,连话都越来越少了。要我说,还不如跟我一起卖香烟呢,何苦去受这个累?”
舒欣笑道,“难道你的日子就轻松?小小的年纪就要穿梭在一群大人中间,每日点头哈腰,又好到哪里去了?”
小雀一想也是,难过地道,“下辈子投胎,我可得擦亮了眼睛,一定要往那富贵人家里投生。闵、白、顾、姚这四家排不上,难道连元、卢、夏、彭四家也不行吗?”
舒欣道,“你可真敢想。”
小雀道,“现在这世道,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随便想想而已,又不要钱,有什么不敢的。”
舒欣问道,“对了,你怎么会忽然过来?就是为了探望我的病情吗?”
小雀连忙摇头,“哎呀,差点儿忘了正事。先前小钉子来跟我说,曾市长去百乐门找你了。”
小钉子是百乐门的一个服务生,出身和小雀相同,两个人的关系也很亲近。
这件事舒欣不但已经知晓,而且也见过曾铭伟了。
她闻声并不觉得惊讶,淡然地道,“是吗?”
小雀皱着眉头道,“他找你做什么呀?该不会真想把你带去广东吧?”
舒欣没有答话。
小雀自顾着说道,“你可不能答应呀!男人都是这个德行,现在喜欢你,自然是什么好听说什么了。等真得到了你,就不把你当回事了。到时候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广东,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那日子可怎么过?”
舒欣道,“我听你的,不去。”
“当然不能去了。”小雀正色道,“我就是怕你头脑一热,稀里糊涂地答应了,到时候真上了贼船,连反悔的机会都没有。以曾家的地位,你就算去了广东,顶多也就是个姨太太,到时候他娶了正室,还不知道要怎么欺负你呢。”
舒欣笑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知道的还不少。”
小雀不满地道,“年纪小又不代表我傻,我什么不知道呀。”
真是人小鬼大。
舒欣道,“我在上海还有没做完的事,心愿不了,我是不会走的。”
小雀道,“就算心愿了了,你也别走。将来我妈离开了,哥哥也成了家,我就搬来跟你一起过,到时候咱俩做个伴,你说好不好?”
想的可真长远啊!
舒欣忍不住笑道,“你别忘了,我还有个弟弟呢。”
“是啊……”小雀苦着脸道,“舒小山最近有消息吗?”
自然是没有。
想到弟弟,舒欣的脸上流露出不多见的愧疚和担心,“没消息就是好消息,他在乡下有亲戚照顾,我又时常托人送钱回去,想必他吃喝不愁,应该没什么事儿。”
短短一段时间,舒家的日子天翻地覆,原本虽不富裕却幸福的一家人死的死,走的走,再也无法拼凑完整。
小雀知道自己说到了舒欣的痛处,连忙道,“这样好了,你让舒小山把我娶了,我给你做弟妹,到时候咱们三个一起过,我们两个照顾你。”
舒欣一怔,随后便大笑道,“真的?你想嫁给小山?”
小雀摇了摇头,“他就是个闷葫芦,锥子都扎不出个声来,我才不喜欢呢。我这不是为了和你在一起吗?”
舒欣道,“那你这牺牲有点大。”
“谁说不是呢。”小雀道,“但愿舒小山长大后能英俊一些,不然我就亏大了。”
因为小雀的童言无忌,舒欣一扫心中的阴霾,脸上的表情也明媚了许多。
小雀道,“你听说了没有?百乐门昨儿来了个从香港来的人,据说是找人拍电影的。你知道什么是电影吗?”
舒欣道,“听说过,却没见过实物,好像和拍照片差不多。”
小雀‘哦’了一声,“你要不要去试试看?我觉得你一准行。”
舒欣无奈道,“我可没那两下子,也不去丢这个人了。”
小雀道,“你怎么这样说?我觉得你是整个百乐门最好看的人了。”
舒欣道,“这话你在我面前说说就行了,要是传扬出去,你以后就别想在百乐门做生意了。”
舞女争奇斗艳,最讨厌听到别人比自己强的话。
小雀拍着胸脯道,“这是自然,我还能傻到这个地步。”
舒欣道,“对了,我先前让你打听的事儿,你帮我打听清楚了吗?”
小雀想了想,“你是说关于管市长的事儿吗?嗨,别提了!我当时答应得太轻松了,没想到事情会如此地棘手,你还得再给我些时间。”
舒欣道,“你不用太放在心上,当初也不过是随口一说,原也没指望你一个小孩子能打听出什么。”
第一千七百零四章·投石
小雀一听不满意了,“可不是我做事不尽心,而是那个管市长向来低调沉稳,想要打听他的事,简直比登天还要难,我又怕问得多了引起旁人的注意,所以只能徐徐图之,急不得!”
舒欣听着笑了起来,“行呀,都学会用徐徐图之了。不错不错,有进步。”
这下换小雀不好意思,“我不过是鹦鹉学舌罢了,人家怎么说,我就怎么说,又懂得什么了?”
舒欣道,“你记着我的事就好,原就是不着急的。”
小雀点了点头,盯着舒欣打量,“我看你的脸色比昨天好多了,身上有没有力气?”
舒欣‘嗯’了一声,“已经没那么难受了。”
小雀心疼地道,“你也要爱惜自己的身子才行呀,百乐门那种地方,和修罗地狱没什么差别,你就算累断了腰,雷二爷也不会放在心上的。舞女们的生死,他这个做老板的才不会在乎呢,你要学会偷懒才行。看那个露露,隔一会儿就跑出去抽烟,实在是会偷奸耍滑。”
舒欣笑道,“也别说她,我这不也借病在家休息了几天吗?”
小雀撇撇嘴,“得了吧,你别看我小,但大人们的事儿我都懂。雷二爷也是看你这些日子做得周到,又是曾市长,又是管市长,两位市长围着你转,他当然拿你是珍珠宝贝了。不过我猜呀……相比起曾市长来,他更希望你和管市长走得近些。”
舒欣故作不懂,轻声问道,“为什么?”
小雀道,“这还用说吗?现官不如现管,这上海滩还是管泊远说了算的。他要是肯给面子,雷二爷的生意也好做。”
舒欣笑而不语。
小雀道,“我可不是信口雌黄胡说八道,我们这些做生意的人看在眼里,什么不明白呀?我听说雷二爷还想将雷明珠嫁给闵六爷呢……”
舒欣很是意外,“什么?”
小雀道,“咱们雷二爷想得很长远,可不是一个百乐门就能圈住的。”
舒欣道,“你这都是从哪听来的。”
小雀道,“这你别管,总是无风不起浪,既然有人说,就肯定有个影子。不过我看雷二爷这心思白打,闵六爷可不是谁都能巴结上的。雷二爷拿自己的女儿当明珠,在人家闵六爷的眼里,八成就是个鱼眼珠。”
舒欣道,“这是人家的事儿,与咱们又没关系,你以后都不许再说了。小心祸从口出,一旦传扬出去,对你没什么好处。”
小雀大大咧咧地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不跟别人说,这不是咱们两个先聊天吗?”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外头再次传来了敲门声。
今天是怎么了?
好热闹啊!
舒欣皱了皱眉,一脸的奇怪。
小雀却快步跑到门前,谨慎地问道,“什么人?”
外头的人爽快地回答道,“是雷二爷吩咐我们来探望舒小姐的。”
雷二爷?
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
小雀连忙打开了门。
外头站着四个个头相差不多的男人,看样子像是雷二爷养在手下的打手。他们都提着礼物,大步走进了门,“舒小姐,雷二爷让我们问问,您身子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可以回去上班?”
舒欣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明儿兴许就能回去,最晚也是后天。”
男人道,“那就好,雷二爷很是关心您呢。”
将礼物放下后,四人便相继退出告辞。
等人走后,小雀才关上门,惊讶地道,“太阳是打哪边升上来的?雷二爷怎么会忽然关心起你来呢?”
舒欣心知肚明,雷二爷这是投石问路,来问自己的归处的。
若是她决定跟曾铭伟走,自然不会再回去上班,也就没有明天后天之说。自己既然这么答了,就说明她不会离开上海。
雷二爷心里就该有数了。
聪明人对话,往往不用说得很明白。
舒欣没有向小雀解释,而且随意地扫了扫礼物,并顺手分出了好几包,“一会儿拿回去给你妈妈用。”
小雀不好意思地推辞道,“我不要!总不能一直白拿你的东西吧?大家非亲非故的,我再厚的脸皮,也不好意思一直占便宜啊。”
舒欣笑道,“怎么是非亲非故呢?你不是要嫁给小山吗?那就是我的弟妹,咱们是一家人呀!我照顾你,有什么不对?”
小雀红了脸道,“哎呀,人家一句玩笑话,你却正儿八经地拿出来说,叫人怎么好意思?你自己说说便罢,可千万别让小山知道,我可不想被他笑话一辈子。”
舒欣道,“放心吧,我不说。”
等小雀走时,舒欣还是坚持着让她带了东西回去。
小雀高高兴兴地离开了。
舒欣熬了点粥,简单吃过后便又躺了下来。
而此刻的曾铭伟正漫无目的地走在黄浦江边。
虽然走得洒脱,但心里仍旧十分不舍。毕竟……这还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地喜欢一个女人呢。
说出来旁人或许都不信,不过是见了几面而已,他却生出了几分难舍难分的情绪。
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
这是被灌了什么迷魂汤!
更让他遗憾的是自己居然被拒绝了。
不过他能理解舒欣的想法。
毕竟放下熟悉的一切,跟一个陌生人离开并不算是个明智的决定。更何况,他也未必能给她更好的生活。
想到这里,曾铭伟忽然觉得释然。
或许得不到的东西永远都是最好的,就这样搁在心底,也未尝不是一件美事。
他轻轻松了口气,在路边招手打了辆黄包车,说出地址后车夫愣了愣,“您……您要去管市长的家吗?”
曾铭伟笑着道,“怎么?你不敢拉?”
黄包车夫小心地道,“自然是要将大爷平安送到的。”
等来到管府大门口,不等曾铭伟掏钱,黄包车夫便道,“不用钱了。”说完不给曾铭伟反应的机会,拉着车子就跑了。
曾铭伟哭笑不得。
他转过身,大步流星地往门里走。
管家守门的小厮立刻堵了上来,“你是干什么的?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曾铭伟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向里面走去。
小厮见状,连忙呼喊人手,“快来人!这有个不要命的要闯门……”
话未说完,便被曾铭伟一拳放倒。
小厮的喊声很快便引来不少人。管泊舟也快步走了出来,看到曾铭伟后,他立刻迎了上来,“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打声招呼,我好去接你呀。”
曾铭伟虽然不喜欢管家的人,但对管泊舟却有几分另眼看待的味道,或许是他与世无争,或许是他从来不曾轻视自己……
曾铭伟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明日就要回广东了,特意来看看姑姑,免得她挑理。”
第一千七百零五章·厌弃
曾铭伟小的时候,看在他已故父亲的份上,管夫人对他还算客气,可随着他长大,开始与儿子有了竞争关系,管夫人就很不待见他了。尤其曾绍权对他又另眼相看,有什么好的都紧着他来,管夫人就更不高兴了。
她心里也明白,自己的儿子虽然身体里有曾家的血液,但毕竟是姓管的,怎么也不如曾铭伟亲近,但还是希望儿子能得到最好的。
听说曾铭伟来探望自己,管夫人换了身衣服,不紧不慢地下了楼。只见曾铭伟正像个土老包进城一般,东瞅瞅西望望,仿佛没见过好东西一般,一身的穷酸气。
管夫人心中厌弃,皱了皱眉头。
管泊舟则友好地站在曾铭伟身边,“怎么回去得这么急?不能多待几天吗?”
曾铭伟心里想,叔叔亲自致电,这里面肯定有管泊远的推波助澜。不过管泊远在管家是个另类,心思也不在权势斗争上。他客气地道,“那边还有公务等着我处理,总不能一直在外面玩。这次来上海事先没有和叔叔商量,他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容忍我这些天已是难得,再待下去,他就要发火了。”
曾绍权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对待晚辈更是宽仁,但若是触了他的底线,惹他发火,后果也是不堪设想。
管泊舟虽然不舍,也不好再坚持下去,“明天就动身吗?你是坐船还是坐车?我去送你。”
曾铭伟笑着道,“不用,我又不是小孩子,难道连回家的路也找不到吗?对了,你最近是不是没什么事儿,闲来去广东找我玩,我带你开开眼界。”
管夫人正好听到了后面这句话。
她立刻意识到,曾铭伟这是在讥讽自己的儿子没有工作,是个游手好闲之人。
她不悦地道,“怕是没那个机会了。你叔叔前两日还跟我说,要给泊舟安排工作,或是长沙,或是武汉,总之是要派出去的,哪还能腾出时间来去广东?”
曾铭伟和管泊舟同时回过头来。
管泊舟无奈地道,“妈……”
管夫人瞪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了曾铭伟的身上。
几年不见,曾铭伟的模样和逝去的兄长越发的相似了。也难怪曾绍权对他亲近,每每见面想到的就是哥哥,这份手足之情岂是能轻易割弃的?
当年曾家落难,兄长省吃俭用,不论有什么都可着弟弟妹妹来,到最后自己一身的病痛,年纪轻轻便英年早逝。
想到这里,管夫人的心里也泛起了一丝柔情。
曾铭伟则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低声道,“姑姑好。”
声音打断了管夫人的思绪,将她重新带回到现实中来,也让她很快意识到眼前的人不只是侄子,还是儿子的竞争者。
那丝柔情顿时消散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厌弃和敌意。
管夫人不冷不热地道,“你怎么来了?”
一副并不是很欢迎的口气。
曾铭伟既然会来,自然也预料到了姑姑的态度。他淡定地道,“叔叔命我明日启程回广东,所以特来拜会姑姑,给您请个安。”
管夫人‘哼’了一声,满脸不高兴地道,“请安也就不必了,你来上海数日,却始终不见人影,如今要走了才来见我,又有什么意思?”
曾铭伟道,“那可不行,我要是不来,叔叔会骂我的。”
言下之意便是要不是看在曾绍权的面子上,他才不会拿自己的热脸去贴旁人的冷屁股呢。
管夫人大怒,可对方毕竟是个小辈,她也只能克制着自己的情绪道,“你叔叔还说什么了?”
曾铭伟笑道,“叔叔说,你这个姑姑最是小肚鸡肠,你要是不去,她肯定会记恨的,将来跑到我面前来说理,吵得他耳根子疼,要我无论如何都要过来看上一眼,这样他将来也有话说。”
管夫人气了个倒仰。
管泊舟见状,连忙站出来做和事老,“怎么都站着说话,快坐下。”又吩咐丫鬟送来茶点。
管夫人气得咬牙切齿。
这个曾铭伟,仗着哥哥的宠爱,已经有些无法无天了。
将来寻到机会,她一定要跟哥哥好好说道说道才行。
曾铭伟闻声大咧咧地坐了下来,甚至跷起了二郎腿,丝毫没把自己当外人。
管泊舟问道,“晚上就在这边吃吧,我让后厨这就准备。”
曾铭伟摆了摆手,“不用忙了,我晚上还有约,就不打扰了。”
管夫人见他丝毫不给自己儿子面子,冷笑着道,“铭伟才来上海几天,就忙成这样,要是再待下去,怕是要比你远哥还劳心劳力了。”
曾铭伟道,“我也觉得自己更适合上海,灯火辉煌的,可比广东有趣多了。”
管夫人闻声脸色微变。
他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觊觎自己儿子的位置不成?
上海能有今天的成就,泊远花了多少心血?
管夫人可不会让人来占儿子的便宜。
她面无表情地道,“上海有今日的辉煌,多是你远哥废寝忘食的结果。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要总是不务正业,也该学着如何掌管一方土地,做出一番事业来了。”
言下之意便是曾铭伟不如自己的儿子。
曾铭伟并没有往心里去,“我吊儿郎当惯了,何况就算如此,广东也没出什么乱子。”
管夫人心中不屑,嘴上却不再多言。
曾铭伟坐了片刻,喝了半杯茶,便起身告辞。
管夫人冷着脸没有挽留,气氛十分的尴尬。
管泊舟只好出面道,“我送你出门。”
曾铭伟笑着应好,两个人并肩走出了门外。
走到管家大门口,曾铭伟道,“回去吧,我走了。”
管泊舟道,“你下次什么时候再来上海?”
下次?
那可远着呢。
曾铭伟笑着道,“你放心,将来你成亲,我一准过来捧场。”
管泊舟失笑。
两个人相互道别,曾铭伟便沿着街道向前走去。
管泊舟这才发现他没有带车来。
他想开口招呼,曾铭伟已经消失在了街道的转角处。
天色渐暗,曾铭伟的亲兵很快便找到了他。曾铭伟坐进了车子,疲惫地叹了口气。
这一路走来,当真花了不少力气。
想着晚上还有饭局,曾铭伟重新打起精神,让司机将车子开到了三庆楼。
下了车,他由伙计送到了二楼的雅间。
等了半晌,闵庭柯姗姗来迟。
曾铭伟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闵庭柯笑着道,“曾市长下帖子,我敢不来吗?”
两个人入了座,闵庭柯开门见山地道,“你要回去了?”
曾铭伟无奈地点了点头,“不回不行啊,叔叔打电话了,我要是再不走,就要挨骂了。”
闵庭柯道,“你还怕挨骂?”
第一千七百零六章·受挫
曾铭伟‘哼’了一声,“我的脑袋又不是铁疙瘩,真把叔叔惹急了,我也没好日子过。哎,你这种上头没人管的人,哪能理解我的痛苦?说了你也不懂。”
闵庭柯撇撇嘴,“被你说的我好像无拘无束,做什么都行了似的。”
曾铭伟道,“你这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有这样的日子你就好好过吧,哪像我啊,现在去哪儿都没个自由,出个门比登天还难。早知道如此,当初就不该去做劳什子市长,这下可好,彻底被绑住了。”
闵庭柯道,“你之前在广东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那副志得意满的样子,好像天下都是你打下来似的。”
曾铭伟叹了口气,“此时以彼一时啊,我这难得出个门,还想多待几天清闲清闲呢。”
闵庭柯道,“行了,玩也玩了,热闹也看了,既然早晚都要回去,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么区别?”
曾铭伟苦笑一声,没有接茬。
闵庭柯笑着问道,“我怎么觉得你心情不好,和此刻返程没什么关系呢?该不会还有别的事儿吧?”
曾铭伟笑了笑,“能有什么事儿?”
闵庭柯道,“你是不是受挫了?”
曾铭伟一怔,随后便哈哈大笑起来,“你小子,难道是长在我肚子里了不成?我想什么都知道。”
闵庭柯不屑地道,“你这人心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有什么难猜的。说说吧,到底为了什么事儿?”
话是这样问,但语气中却并不十分好奇,似乎早已心中笃定,有了答案。
曾铭伟道,“我去见了舒小姐……”
闵庭柯道,“然后呢?她不愿意和你回广东?”
“是啊!”曾铭伟长长地叹了口气,“也是我冒昧了,此刻想起来,甚至有些后悔。哪有才见几次面,就要把人给带走的?别说舒小姐不答应了,旁人听了,还不得将我当成了人贩子抓起来?”
闵庭柯笑道,“你明白就好。”
曾铭伟道,“明白是明白,就是这心里不大痛快。你既然来了,今晚就陪我多喝几杯,不醉不归。”
闵庭柯摇了摇头,“我年纪小,不能喝酒。”
曾铭伟‘呸’了他一声,“你小个P!我看你心眼子一点儿都不少!别废话,赶紧陪我喝酒,我明日可就回广东了。”
闵庭柯道,“是啊,所以我就更不能喝了。明早你拍拍屁股走了,我还得正常运作过日子呢,到时候头疼欲裂浑身不舒服,一大家子事儿你帮我处理啊?”
曾铭伟不悦地道,“你可真扫兴!既然如此,你来干什么?”
闵庭柯轻声道,“你我相识一场,你要走了,我难道不该来送送你?”
曾铭伟道,“说出去谁信啊,你这P大点儿的孩子,居然和我成了朋友,也不知我当时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闵庭柯道,“你能不能不要总拿年纪说事儿?这次回广东,你可有什么安排和准备?”
曾铭伟道,“就老样子呗……”
闵庭柯提醒道,“路上要留神些。”
曾铭伟抬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难不成那白家还真敢在路上拦截,卸我一条手臂不成?”
闵庭柯缓缓道,“白元德已经赶回来了,这件事他自会压下来,不会将事情闹到那个地步去的。”
曾铭伟不屑地道,“他要是想玩,我倒是可以陪他过上几招。你不是一直说白元德是个厉害角色吗?正好也让我瞧瞧,他到底有多厉害。”
闵庭柯认真地道,“我在和你说正事儿,你能不能不要嬉皮笑脸的?”
曾铭伟道,“我也在说正事。”
闵庭柯道,“白元德此行四川,收获颇丰。”
曾铭伟听了心中一动,“什么意思?姚培源卖给他枪支弹药了?这个姚培源,胆子可真大呀,他是真不将我叔叔放在眼里了,像这样的人就该早些铲除,留到后面只会成为麻烦。”
闵庭柯摇了摇头,“姚培源又不是傻子,只怕早就接到了风声。私卖枪支乃是重罪,就算你叔叔不处置他,他手下的兵将也会有想法。上了战场,枪支弹药就是吃饭保命的家伙,姚培源把它们都偷偷卖了,难道让手下扛着刀厮杀吗?”
曾铭伟道,“那你所谓的收获颇丰是什么意思?”
闵庭柯低声道,“姚白两家可能要结亲。”
曾铭伟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什么?结亲?这算什么了不起的事儿!”
他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闵庭柯就知道以他的猪脑子想不到关键的点子上去。
闵庭柯无奈地解释道,“一旦两家成了亲家,有白家的资金支持,姚培源就不再指望你叔叔手底下的那点儿军饷了。”
曾铭伟恍然大悟,“如此一来,他就更不用听从我叔叔的吩咐了。他这是准备和我叔叔撕破脸了……”
闵庭柯点了点头。
曾铭伟疑惑地问道,“可这么做,对白家有什么好处?”
闵庭柯淡定地道,“要是有朝一日姚培源成了南京总理,白家也算是从龙有功,自然水涨船高。”
曾铭伟脸色一暗,“想得还挺长远。”
闵庭柯道,“白元德向来胆大心细。”
曾铭伟道,“你跟我说,是要我提醒叔叔吗?”
闵庭柯翻了个白眼,“那还有什么意思?”
曾铭伟被他的话给绕了进去,这会儿已经有些糊涂了。
看着曾铭伟一脸不解的样子,闵庭柯耐着性子解释道,“你此刻说了,你叔叔也只会将事情交给管泊远来办,毕竟他掌管上海,有制约白家的能力,而你远在广东,什么力也出不上。此消彼长,不过是帮管泊远增加了一次立功的机会而已,对你有什么好处?”
曾铭伟被问得一愣,“我……我不要好处,我只要我叔叔平安就行!”
真是蠢到家了!
闵庭柯简直不想搭理他。
可偏偏未来计划中,曾铭伟又是至关重要的一环,他只好继续道,“你是不是傻?眼下白家和姚家的婚事才刚有个苗头,又不是明日就成亲,中间时日还长,变动也多,你慌什么?”
曾铭伟一想也对,顿时放松下来,“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猪脑子!
闵庭柯疲惫地叹了口气,“眼下你该想到的是如何利用这个机会,在你叔叔面前挣个脸,干出点儿成绩来,让你叔叔和管泊远看看,你可不是靠叔叔吃饭的酒囊饭袋,是有真本事的!”
这番话简直说到了曾铭伟的心口上。
他立刻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闵庭柯微微一笑,没有继续深说。
曾铭伟并不像表面上看着那么蠢,话说得多了,反而有漏洞,要是被他以为闵庭柯愿意趟这趟浑水,也是有自己目的的,那便得不偿失了。
还得他自己问才行。
第一千七百零七章·女婿
曾铭伟心急地催促道,“你倒是说啊?怎么一到关键的地方,你还卡壳了?难道跟我还要卖关子不成?”
闵庭柯故意道,“你请我来是吃饭又不是说话的,坐了这么半天,一道菜没见着,话倒是说了不少。”
曾铭伟闻声立刻对着雅间外面喊道,“人呢?死绝了?”
伙计心惊胆战地跑了进来,“两位爷,有什么吩咐?”
曾铭伟不悦地骂道,“怎么一直不上菜?”
伙计苦着脸道,“您……您老还没点菜呢!”
曾铭伟道,“那你为什么不给我们点菜?”
简直就是不讲理。
换了旁人,这会儿早就被打出店外去了。可伙计却知道,眼前这两尊大佛都是得罪不起的,只能硬着头皮道,“小的以为二位爷还得说会话,因此不敢打扰……”
曾铭伟‘哼’了一声,“什么都要你以为,花钱的是你还是老子?”
伙计想死的心都有了。
闵庭柯在一旁道,“行了,你就别吓唬人了,赶紧点菜。”
伙计谢天谢地,赶紧上前道,“两位爷要吃什么?”
曾铭伟道,“给我来个炒一本。”
伙计一怔,“大爷,咱们店没这个菜。”
曾铭伟道,“你是没有还是不会做?”
伙计道,“既没有,也不会做,小的听都没听过。”
“蠢材。”曾铭伟瞪了他一眼,“炒一本的意思就是把你们菜谱上有的都给我做一遍。”
“啊?”伙计傻了眼,“大爷!咱们三庆楼叫得上名的菜有近两百道,全都做了,您能吃得完吗?”
曾铭伟道,“吃不吃得完是我的事儿,做不做得出来是你的事儿,怎么?你担心我付不起钱。”
“那自然不是。”伙计道,“就是此刻已上了夜,有些配菜怕是不好采买……”
根本就是为难人。
闵庭柯在一旁道,“别听他的,曾市长在逗你玩呢。你挑时鲜的准备就是,让后厨上点心,咱们这位曾市长嘴刁,不好应对,别回头吃得不高兴,再砸了你三庆楼的招牌。”
伙计提着一口气道,“是是是,我一定把话带到。”
闵庭柯挥了挥手,伙计逃也似地跑了出去。
曾铭伟道,“就你会做人!”
闵庭柯道,“出门讨生活不易,何苦为难他呢。”
曾铭伟道,“既然有了菜,你赶紧把没说完的话说完,我接下来要怎么做才好?总不能让我想办法去拆了白家和姚家的婚事吧?”
闵庭柯静静地看着他道,“如果真要你这么做,你能做到吗?”
曾铭伟认真地思索了片刻,“不好办!白家这边我伸不进去手,姚培源那头更是盯我盯得紧,一时还真就想不到解决的办法。”
闵庭柯笑道,“我逗你的。”
曾铭伟恼怒地道,“说正事呢,你开什么玩笑?”
闵庭柯道,“这是你们家的正事,与我何干?我为什么不能笑?曾绍权又不是我叔叔。”
曾铭伟撇了撇嘴,“可白家要是势大,对你闵家不可能不造成影响,你难道想眼睁睁看着那一天,到时候被人骑在头顶上?”
“不可能!”闵庭柯信心十足地道,“白家做不到,我也不会让他们做到。”
如此坚定又自负的语气,听得曾铭伟愣了片刻,“可……人家有姚培源撑腰!”
闵庭柯淡淡地道,“就算真到了那一步,我也有办法让姚培源放弃白家,转而和闵家合作。在真正的利益面前,区区一个亲家算什么?姚培源既然要当枭雄,就得拿出点儿魄力来才行,当断则断,就算要他舍弃亲儿子,我猜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的。”
曾铭伟道,“你就这么有信心?”
闵庭柯道,“当然。我有十足的把握。”
曾铭伟佩服地道,“哎,你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城府,的确厉害。我要是长了你的七窍玲珑心,也不至于今日还是什么作为都没有。”
闵庭柯笑道,“你只是没遇到合适的机会,但你运气好,要什么有什么,这机会不就来了吗?”
曾铭伟好奇地问道,“此话怎讲?”
闵庭柯道,“在你的印象中,姚培源可怕吗?”
曾铭伟见他问得奇怪,心中一凛,慎重地想了半晌,答道,“自然可怕!他手握重兵,弹药充足,是个非常强大的威胁。要不是这样,我叔叔也不会仔细提防他这些年了。”
闵庭柯又问,“既然如此,姚培源为何这些年毫无作为?只能被你叔叔压制呢?”
曾铭伟被问得说不出话来。
想了半天,他才迟疑着问道,“为什么?”
闵庭柯道,“这可不是单单只靠克扣军饷就能完成的,最重要的是……你叔叔懂得平衡关系。四川姚培源成了威胁,他转手就提拔了湖南的康堂云。”
曾铭伟眼睛一亮,“康堂云!”
可这抹亮光很快便消散了下去,“康堂云并非我叔叔一手提拔,而且此人心机极深,是个不好处不出手的老狐狸,真到了用人之际,他未必会为我叔叔出头。”
闵庭柯毫不在意地道,“那只能说明好处还不够大。更何况……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康堂云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姚培源做大的。若是姚培源有机会上位,第一个要处置的就是他了。”
“对啊!”曾铭伟一拍大腿,“姚培源自然不愿意给自己留下后患,让康堂云威胁自己的地位。”
闵庭柯满意点了点头。
总算把这个蠢货给说通了。
可曾铭伟却皱着眉头道,“知道这些对我有什么用?难道让我去拉拢康堂云吗?他又怎么会看得上我?”
那可是雄踞一方的大军阀啊!
闵庭柯道,“这还不简单吗?只要你成为康堂云的女婿,那就是一家人了。”
“什么?”曾铭伟张大了嘴巴,“你……你让我给康堂云做女婿?”
闵庭柯语气轻松地道,“康堂云没有儿子,膝下只有两个女儿,你上门求娶,以你今时今日的地位,康堂云就算不当场答应,也肯定会好好思量思量的。”
曾铭伟不满地道,“我连他女儿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怎么能说娶就娶呢?”
闵庭柯翻了个白眼,“娶妻娶贤,在意外貌干什么?再说了,康堂云年轻时可是出了名的美男子,女儿肖父,不会辱没了你的。”
曾铭伟‘哼’了一声,“真有那么好,你怎么不去娶?既然有两个女儿,你我各娶一个,咱们两个做连襟好了。”
虽然是气话,但曾铭伟却越发觉得此计可行。
不仅和康堂云拉近了关系,还和闵家结上了同盟,一箭双雕,简直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第一千七百零八章·等你
闵庭柯听了直接翻了个白眼,“你说话之前能不能先过过脑子,我和康堂云女儿年纪差了一大截,就算我愿意,康堂云也不会答应的。”
“那可不少说。”曾铭伟信誓旦旦地道,“以我对康堂云的了解,要是能和闵家搭上关系,别说是个女儿,就是他亲婆娘,也会大大方方地送给你。”
闵庭柯不悦地道,“又开始胡说八道了!康堂云好歹是一方军阀,怎么会像你说的这般无耻!”
曾铭伟道,“我跟你说,他还真就这样。康堂云那个人,眼中只有利益,有奶的就是娘,他才不会管其他的呢。”
闵庭柯道,“我和你说正经的,你非要跟我东拉西扯,既然如此,我不说了。”
正好店伙计敲门进来送菜,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闵庭柯安心吃起饭来。
曾铭伟急得抓耳挠腮,“你继续说,我不和你开玩笑了。”
闵庭柯低声道,“该说的都说完了,剩下的就看你怎么办了。”
曾铭伟给自己倒了杯酒,“让我给康堂云做女婿,我这心里一时还真转不过这个弯来。”
闵庭柯淡淡地道,“你先别想美事。我只是觉得这个办法对你和你叔叔都有好处,至于能不能成,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儿,还要看康堂云答不答应。他能有今天,靠得可不是运气,心机并不在姚培源之下,你可千万别小瞧了。”
曾铭伟‘切’了一声,“我是少胳膊还是少眼睛了?配康堂云的女儿还配不起吗?我保证风声传到康堂云的耳朵里,不等我开口,他就会主动找上来,你信不信?”
闵庭柯不置可否。
曾铭伟道,“你要是不信,咱们就打个赌好了。”
闵庭柯道,“所以在你心里,是同意这门婚事的了?”
曾铭伟大咧咧地道,“早晚都是要成亲的,娶一个摆在家里好好的养着就是了。如果能对我和叔叔的将来有所以助益,也就算得是良配了,我有什么不答应的?”
闵庭柯微微一笑,“你想的倒挺简单。”
曾铭伟不太走心地道,“这件事本来就不复杂。不过终身大事,我还是得跟叔叔商量商量才行。”
闵庭柯见他并不反对自己的计划,心中也很高兴,举起酒杯道,“来,我陪你喝一杯。”
曾铭伟道,“无事献殷勤,你该不会算计着我什么呢吧?”
闵庭柯道,“算计你什么?你和康家联姻,与我有什么关系?”
曾铭伟一想也是,“不知为什么,不论什么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我总得提防些才好。”
闵庭柯无语地道,“既然如此,你还约我出来做什么?就不怕我转手将你卖了?”
曾铭伟道,“那不至于,就我这样的,谁会买呀?对了,我走之后,你打算如何善后六安寺之事?原本还想来帮帮你的忙呢,没想到正事没来得及做,归期却在眼前了。”
闵庭柯淡淡地道,“没关系,原也没指望你。这件事我自有安排,若是将来需要你帮忙,我自然会告诉你的。”
曾铭伟叹了口气,忽然道,“你对付白家,姚家……无论什么手段我都不管,但别对管家下手。”
闵庭柯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你还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曾铭伟摇了摇头,“那倒不是。只是上海是我叔叔手中重要的筹码,这会儿还离不开管泊远,你要是把他给斗倒了,我叔叔无人可用,地位也会受到影响。”
闵庭柯笑道,“承蒙你看得起,居然觉得我能斗得过管泊远。”
曾铭伟认真地道,“你这小脑袋瓜里全是主意,要是真想算计一个人,谁能扛得住?”
闵庭柯道,“曾市长廖赞,小人真是愧不敢当啊!”
曾铭伟道,“你若是真动了管泊远,我叔叔不会坐视不理的,到时候事情就会变得很麻烦,就算我和你私交不错,但涉及到正事,我不会徇私枉法对你手下留情的。”
闵庭柯笑道,“你放心,我还没那么大的野心。眼下只要能把闵家的日子过好,我就别无所求了。”
曾铭伟道,“说真的,我也不想和你成为对手。你小子……实在吓人的很。”
两人越说越来劲,一直喝到夜里方散。闵庭柯让常安去结清了账,将曾铭伟交给他的亲兵,这才坐着车子离开。
回白家的路上,他皱着眉头道,“这个曾铭伟,哪里都好,就是见到酒比见了什么都亲,每次都喝得醉醺醺的。”
常安道,“曾市长是真性情。”
“什么真性情?”闵庭柯不屑地道,“如此不懂得节制,能成什么大事?难怪曾绍权如此的帮衬,他混得还是不如管泊远了。”
常安不敢再说。
车子一路开回到了白家,守门的小厮早就得到了消息,因此一直等着。等车子停稳,闵庭柯这才下车进了门。
他来到栖子堂,守门的婆子恭敬地道,“六爷回来了。”
闵庭柯问道,“姑姑他们都睡下了吧?”
婆子道,“老夫人早就躺下了,治少爷还等着您呢。”
“什么?”闵庭柯惊讶地道,“这都什么时辰了,她怎么还等我?”
婆子道,“小的也不知道,只是治少爷刚刚才打发了大秀姑娘来问过您回来了没……”
没等她把话说完,闵庭柯已经加快脚步向内院走去。
来到如意馆,远门果然开着。
闵庭柯毫不迟疑地走了进去。
院子中静悄悄的,厅堂内则亮着灯。
走到房门口,只听屋内传来白蓉萱和大秀、小秀、小圆几人的说话声。
因是夜晚,声音故意放轻了些,听上去格外的轻柔,让人只觉得无比舒适。
白蓉萱道,“别看这盘扣小小的,说道可多了。”
小秀是个话多的,闻声忍不住道,“我小时候还见过富贵人盘龙纹扣呢,看着可贵气了,不过这些年倒是没怎么见到过。”
小圆道,“许是不时兴了。”
大秀则道,“龙纹扣太过复杂了,而且略显老态,只有上了年纪的人才会喜欢,年轻人谁会穿在身上啊?尤其是现在的人,都喜欢洋装,穿长衫的人越来越少了。”
“是啊。”小秀小声道,“路上已不多见了。”
闵庭柯故意咳了两声。
大秀立刻惊觉,“什么人在外面?”
她将白蓉萱护在身后,和小秀拉开了架势,如果进来的是歹人,两姐妹便准备随时出手。
白蓉萱却一下就认出了闵庭柯的咳嗽声,她惊喜地道,“是六叔吗?快请进来!”
闵庭柯见她一下就认出了自己,高兴地迈进了厅内,“你怎么知道是我?”
白蓉萱笑呵呵地道,“那还用说吗?因为我等的就是你呀。”
第一千七百零九章·约定
本是一句天真烂漫的话,可此刻听来,却只觉得柔情蜜意,遐想无限。
白蓉萱也觉得这句话有些歧义,尴尬地低下了头,不知如何解释是好。
闵庭柯大方地道,“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可是有什么事要找我?难道是高安有新消息了?”
白蓉萱摇了摇头,“不是不是,我就是睡不着,好奇你什么时候回来罢了。怎么样,和曾铭伟的见面还顺利吗?”
闵庭柯道,“不过是与他说几句话,有什么不顺利的?”
白蓉萱闻到他嘴里的酒气,惊讶地道,“你也喝酒了?”
闵庭柯无奈地道,“原本是不想喝的,但又不得不陪,就少喝了几杯。怎么,味道很大吗?”
白蓉萱道,“喝酒伤神,以后还是少喝得好。”
闵庭柯本是桀骜不驯的性子,谁的话也不放在眼里,可此刻却乖乖地点了点头,顺从地道,“好啊,我以后能不喝就不喝。哎,其实酒并不是好东西,可有时候是真没办法。”
白蓉萱赶紧吩咐大秀去小灶准备醒酒汤。
闵庭柯阻止道,“算了,别折腾了,只喝了几小杯,还用不着醒酒汤。大半夜叮叮当当的,小心把大家都折腾起来。你这里有浓茶吗?给我倒一杯来就行了。”
这下不等白蓉萱吩咐,大秀便带着小秀和小圆出去准备了。
厅堂内只剩下白蓉萱和闵庭柯两个人。
只见白蓉萱穿了见月白色的宽松长衫,灯光下的肌肤莹莹发亮,明如皓月的眼睛更是让人不敢直视,仿佛下一刻便会被吸进去似的。
四目相对,两人都觉得有些不自在。
白蓉萱赶紧转移话题,“曾铭伟都跟你说了什么?”
闵庭柯便顺势道,“也没说什么,他今晚兴致不高,有些受挫。”
“为什么?”白蓉萱不解。
闵庭柯道,“你还记得百乐门那个姓舒的舞女吧?他好像真的看上人家了,还亲自登门,结果被拒绝了。”
舒欣吗?
白蓉萱道,“舒小姐拒绝了他?”
“是啊。”闵庭柯道,“那位舒小姐倒是有些骨气,没有答应随他回广东。”
白蓉萱道,“我还以为曾铭伟是在逢场作戏,没想到居然当真了。不过舒小姐的确是个明白人,这样不明不白地去了广东,结局也未必有多好。”
正说着,大秀送了浓茶进来。
白蓉萱亲自接过递到了闵庭柯的手边。
闵庭柯微微一怔,望着她白玉般的纤纤细指,低声道,“这种事让丫鬟做就好了,何必亲力亲为?”
白蓉萱温柔地笑着道,“你不是喝酒了吗?”
原来喝酒还有这样的好处?
看来他以后该多喝酒才是啊!
闵庭柯接过茶杯,一口气喝了半杯。
白蓉萱赶忙道,“慢点慢点,小心呛到了。”
闵庭柯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你简直比老妈子还要仔细。”
白蓉萱道,“怎么样?够浓吗?”
闵庭柯点了点头,“挺好的。”
两人相视无言,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过了一会儿,闵庭柯道,“天色很晚了,你早点儿休息吧,我也回去躺着。”
白蓉萱道,“好。”亲自送了他出门。
两人在门口依依惜别,都有些不舍。
还是闵庭柯最先反应过来,“这是干什么?又不是见不到了,明儿不就看到了吗?”
白蓉萱道,“是啊,明早见。”
闵庭柯道,“嗯,你来陪我用早饭。”
两个人就这样约定下来,常安提着灯笼,护送闵庭柯回了隔壁的院子。
白蓉萱这边也出熄了灯。
四周一片安静,白蓉萱在床上翻了个身,闭上眼睛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白蓉萱起得稍晚了一些,往窗外一看,才发现外面正淅淅沥沥地下着雨。
燥热了这些天,小雨的到来总算带来了几丝清爽。
白蓉萱起身穿衣,洗漱完出门向大秀问道,“六叔呢?”
“出门了。”大秀道,“一大早就出去了,说是要去趟总店,中午才回来呢。”
白蓉萱无比失落。
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吃早饭的吗……
大秀见状连忙安慰道,“六爷一大早便派了常管事过来,说是不能陪您吃早饭了,铺子那边有急事,还答应回来的时候给你带天香楼的烤乳鸽。”
白蓉萱又高兴了起来。
她高高兴兴地收拾一番,撑着伞去了水榭。
本以为白修尧还没起床,没想到他不但早就醒了,而且还在小书房内画上了画。
白蓉萱很是诧异地推门走了进去。
白修尧正在埋头画画,头也不抬地道,“我不渴也不饿,不论有什么事儿都等我画完这几笔再说。”
白蓉萱便在一旁的小凳子上坐了下来。
白修尧忙活了一顿饭的工夫,总算放下了画笔伸了伸懒腰。
白蓉萱忍不住道,“画什么这样用功?”
白修尧闻声诧异地道,“六哥,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白蓉萱忍俊不禁,“可有一会儿了,也不敢打扰咱们尧少爷用功呀。”
白修尧不好意思地道,“你可真是的,随便说句话我就不画了。”
白蓉萱缓缓走到桌前,“快让我瞧瞧,都画了什么。”
白修尧道,“画的是翠鸟。昨儿不是跟老夫人学画画去了吗?真是不白去,受老夫人指点,我受益匪浅。从前我总是画不好鸟的眼睛,所以就显得鸟非常地没精神,但你看看这幅,是不是好多了?”
白蓉萱认真地看了看。
翠鸟身形娇小,羽毛瑰丽,所以并不是很好画。
不过白修尧的这一幅的确不错。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形神兼具,画得可真好。”
白修尧道,“早知如此,就该早些来请教老夫人的。”
不过他心里也明白,要不是看在六哥的面子上,闵老夫人才不会让他住进栖子堂呢,更别说什么指点画技了。
白蓉萱道,“那你吃过早饭了没有?”
白修尧摇了摇头,“一起来就画画,哪有时间吃饭呀。”
白蓉萱道,“正好,我也没吃呢,你陪我吧。”
白修尧也已经饿了,闻声立刻答应下来。
等两人吃过早饭,外面的雨仍然淅淅沥沥的,敲打在瓦片上,发出悦耳的响声。
丫鬟们撤了桌子,门房的小厮来报,白元宏来了。
白修尧诧异地道,“我爹怎么来了?该不会是接我回去的吧?”
他还没住够呢。
白蓉萱道,“不论是什么事儿,赶紧请进来才是正经。”
不过请到栖子堂却不合适,白蓉萱便道,“请宏二叔直接去立雪堂,我们也马上过去。”
小厮领命而去。
白修尧拉过白蓉萱的手道,“六哥,要是我爹让我回家,你一定要出面留下我。”
第一千七百一十章·留下
白蓉萱闻声不解地道,“你不想回家吗?”
白修尧一脸为难地道,“不是不想……咱们不是跟闵老夫人说好了,等闵夫人寿辰的时候,大家一起去凑热闹吗……”
原来是为这个。
白蓉萱无语地道,“你怎么一心只想着玩啊。”
白修尧道,“我不是家里最小的吗?这个年纪玩玩闹闹才正常,要是我像个老学究一样坐在这里和你说话,你就该觉得奇怪了。”
白蓉萱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可真能无理辩三分!”
白修尧笑嘻嘻地道,“不管不管!六哥必须答应我,要是我爹想把我带回去,你说什么都得留下我。”
白蓉萱道,“我怎么说啊?”
白修尧道,“这还不简单吗?你就说手头上有一件事正等着我去办,中途不好换人,也不能半途而废,我爹自然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鬼主意可真多!
白蓉萱看着他问道,“你是不是总用这样的办法骗家里?”
白修尧连呼冤枉,“六哥,我在你眼里都成什么人了?”
白蓉萱道,“我试着帮你说说,要是你爹不答应呢?”
白修尧咬了咬牙,“反正我是不会回去的,总不能他让我来我就来,让我走我就走吧?我都这么大的人了,难道连自己的主意也不能有了?天底下有这样做父母的吗?”
白蓉萱笑道,“你刚刚还说小呢,这会儿又成大人了。”
白修尧道,“一句话,你就说帮不帮吧!”
白蓉萱道,“我尽力而为!”
两个人嘀嘀咕咕地去了立雪堂。
白元宏已经坐在燕栖阁了,此刻正由周科陪着说话。
眼见着儿子和治哥过来,白元宏笑着站起了身。
双方见过礼,白修尧不客气地问道,“爹,这大下雨天的,您怎么来了?”
白元宏瞪了他一眼,觉得儿子好像很嫌弃自己似的。
白蓉萱则笑着请了他们父子坐下。
白元宏开门见山地道,“这不是吗,我听说二房的蔡氏昨儿回来了,还在大门口为难了治哥,生怕是你惹出来的乱子,所以赶紧来看看。”
白修尧道,“这都什么时候的事儿了,你这会儿才想着来,昨天干什么去了?”
一副很不满意的口气。
白元宏尴尬地道,“你以为我是什么人,消息能这么快进我的耳朵,我是今天早上才听说的。你大伯父又不在家,我连早饭都没吃就赶紧过来了。”
白修尧这才顺心了许多。
白蓉萱道,“宏二叔别担心,什么事儿也没有,二太太身为长辈,就算教训几句,我们这些做晚辈的也得听着才行,何况事情与尧哥毫无关系,都是我自己不好。”
白元宏本身就是个护犊子的父亲,对白蓉萱又很有好感,再加上这些年外长房和二房一直不和,二房也不知使了多少绊子。他闻声立刻道,“白家内房在老太爷在世时就已经分了家,谁家分了什么东西,占了多少地,族谱上都是有明确记载的。既然分了家,自然是各过各的,什么长辈不长辈的,她要是敢仗着身份来欺负人,你只管说出来就是。别的不说,我们外长房一定给你撑腰,大不了就开祠堂好了,也让宗族出面说个话,看看到底是谁做得不对。天下间没有这样的道理,既分了房,大家原本就是面子情了,我认,你才是长辈,我不认,也不过是个生人罢了。何况这些年,二房对三房上过什么心了?这时候倒像个跳梁小丑似的蹦跶出来了。”
白修尧万万没想到父亲还有这样的一面。
他一脸惊讶,“你……你还是我爹吗?”
白元宏不悦地道,“怎么?不想认我了?”
白修尧连忙摇头,“不是……就是觉得你今天和往日不太一样。”
白元宏却义正词严地道,“外长房虽然势力不如二房,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受气,真到了万不得已的一天,大家就拼个鱼死网破好了。这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大伯父的意思。以后二房要是敢为难你们,千万不要忍着,只管说出来就是,家里又不是只有蔡氏是长辈,难道我们都是吃干饭的不成?你们在外面遇到了白修睿,也不用点头哈腰的,咱们不欠二房一分一厘,走到哪里都是堂堂正正的。”
外长房绝对有资格说这样的话。
白修尧差点儿给父亲鼓起掌来。
白蓉萱更是感激万分地道,“多谢宏二叔,我记住您的话了。”
白元宏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想起关心儿子来,“你在这里住得怎么样?你母亲这几日身子好多了,不像前些天,吃什么吐什么,你大伯父和你小叔都不在家,我还要管着家中的琐事,对你便不怎么上心,生怕一个盯不住,你又惹出什么麻烦来。”
这话要是搁在平时说,白修尧早就不高兴了。
可刚听了父亲的一番言论之后,他对白元宏满目敬佩,说话都带了几分敬畏,“瞧您说的,我惹什么麻烦了?”
白元宏笑道,“可不少,要我一样一样的数给你听吗?”
白修尧连忙道,“您别胡说,我可一直乖得很。”
白蓉萱也帮他说话,“是啊,尧哥很懂事的,老夫人也很喜欢他,过几日闵夫人寿辰,老夫人还要带着我俩去做客呢。”
白元宏一愣,显得很是意外,“要去闵家做客?”
白蓉萱轻轻点了点头。
如今外长房也参与到了天津机器织布局的生意中来,也算和闵家坐上了同一条船,虽然外长房的人都知道能得到闵庭柯的器重,与治哥脱不了关系,可不管怎样,既然和闵家同属一个阵营,慢慢地就要和闵家来往起来,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外长房的人又都是刚正不阿的类型,实在放不下脸面厚颜无耻地跑到闵家人面前谄媚,拖来拖去,就一直拖到了今天。
尧哥去给闵夫人祝寿,这也算是个好的开始了。
白元宏立刻坐正了身子,一本正经地问道,“老夫人真是这么说的?人家的一番盛情,你们两个可不能怠慢了。等我回去和你大伯母商量一下,看看送什么礼物好,去人家做客,总不能两手空空地去吧?”
是哦……
白蓉萱和白修尧面面相觑,还真就没想到这一点。
还是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啊!
白元宏一看就猜到了,笑着道,“你们两个呀,还是太嫩了。闵老夫人给你们体面,你们自己也得接住才行啊!”
白修尧有些为难地道,“闵家钟鸣鼎食,什么都不缺,咱们只怕送什么,都入不了闵夫人的眼。”
这么一想,白元宏也犹豫起来。
白蓉萱提议道,“闵夫人身份贵重,要什么有什么,我看既然送礼,送的还是一份心意,就别在贵重物件上下心思,我们送些时令水果怎么样?要是能知道闵夫人喜欢吃什么就更好了。”
第一千七百一十一章·顾家
白元宏想了想,“这倒也是个办法,等我回去和你们大伯母商量后再定。只是闵夫人的喜好怕不是那么好打听的,还得治哥费费心才行。”
白蓉萱点了点头,“交在我身上。”
大不了直接去问六叔好了。
他一个做儿子的,总不会不知道自己母亲喜欢吃什么吧?
白元宏见儿子无事,心中又记挂着给闵夫人送寿礼的事情,便有些坐不住了。从前白元则在家时,这些事素来都是他来负责的,而白元宏只要和冯氏把自己日子过好就行了。此刻白元则去了天津,白元宏颇有几分六神无主的意思。
他急匆匆地站起身说了句告辞,又叮嘱了白修尧几句,便撑着伞快步离开了。
白蓉萱和白修尧要去送他,也被他拦在了门内,“都是自己人,送什么送?小心被雨淋湿了。”
等他走后,白修尧这才懒洋洋地道,“这么一看,我爹还是挺靠谱的。”
“你这是什么话?”白蓉萱白了他一眼,“有你这么说自己父亲的吗?”
白修尧道,“没办法,谁让我们家有我大伯父金玉在前呢,在我的印象中,一直觉得我爹整日就知道围着我妈转,是个干不成什么大事的人。”他说到这里,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六哥你想想看,我们外长房能有今天,当真是多亏了我大伯父,要不然啊……我爹和我小叔,哪个是能支应门庭的人?一个比一个不靠谱!尤其是我那个小叔,一年到头在家待不了几天,整日和那些狐朋狗友瞎混,一把年纪了还没娶媳妇呢。”
白蓉萱听着微微一笑,却不好评论外长房的事情。
不过她倒是特别的好奇,眼见着没有外人,便大胆问道,“小叔一直没有属意的女子吗?”
提起这个,白修尧顿时来了精神。
他坐正了身子,正色道,“我曾听我妈提过一嘴,好像几年前,我小叔喜欢过顾家的一位姑太太,只是后来不知出了什么事,那位姑太太嫁去了邯郸,我小叔从此性情大变,再也不谈成亲的事了。”
白蓉萱听得一愣。
难道是受了情伤?
白修尧继续道,“我小叔那么洒脱的一个人,不至于这么多年还为情所困,可见当年之事,对他的打击还是挺大的。但我年纪小,具体发生了什么就不知道了。我们外长房对此事绝口不提,要不是我偶然从我妈那里偷听了个一知半解,只怕也不知晓其中的内幕呢。”
白蓉萱道,“既然如此,咱们以后也不要提了。”
白修尧点了点头,“这个顾家啊,就是个靠女人吃饭的家族,也亏得他们家女儿多,要不然怕是早就没落了。”
提到顾家,白蓉萱也很是好奇。
自己回到上海这么久,还没和顾家人打过交道呢。
不过关于顾家的传闻,她倒是听说过不少,只是不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门外下着小雨,闲来无事,白蓉萱便和白修尧八卦起来,“你为什么说顾家靠女人吃饭?”
白修尧很是惊奇,“六哥没听说过顾家的事吗?”
白蓉萱如实地道,“听过一些,不过我只当是流言听,没怎么放在心上。”
白修尧道,“俗话说无风不起浪,上海滩这么多名门贵族,怎么就顾家有这么个名声,旁人家都没有呢?我跟你说,顾家的男人都不行,只能靠嫁女儿来支应门庭了。”
这又是什么话?
白修尧就知道她听不懂,耐着性子解释道,“也不知道这顾家是怎么回事,代代都是女儿多,男儿少,如今顾家这几房,仔细算一算,也只有四位少爷,倒是有十八九位小姐,顾家就靠联姻也能把家族经营得很好,女儿虽然嫁出去了,但却明里暗里地帮助娘家,顾家因此才能荣宠不到,至今仍位列四大家族之中。”
白蓉萱闻声皱了皱眉,“出了嫁的女儿帮衬娘家,婆家的人会高兴吗?”
白修尧道,“这就没办法了,想娶顾家的女儿,你就得有这个准备才行。心照不宣的事儿,就差摆在明面上说了。而且我听说,顾家要的彩礼很是很多的,并非一般人家能承受得起的。”
白蓉萱听了就更觉得惊奇了,“顾家的女儿到底哪里好?名声都这样了,居然还有人会上门求娶。”
“没办法。”白修尧低声道,“顾家曾经出过贵妃,而且还是两位,就靠这个,也足够吸引人了。尤其是那些发了些横财的家族,他们缺的不是钱,而是人脉和声望,只要和顾家联姻,就能得到顾家的人脉,何乐而不为呢?”
白蓉萱反感地道,“感觉顾家不是在嫁女儿,倒像是在卖女儿似的。”
“不止你一个人这么说。”白修尧笑眯眯地道,“现如今上海滩十个人里有九个人都会这么说。不过人家顾家的脸皮厚,才不会在意旁人怎么议论呢。反正只要顾家不倒,日子就能过下去。”
白蓉萱摇了摇头,对顾家又嫌弃了几分。
说到这里,白修尧忽然凑近了道,“我还听说一件事,顾家为了地位想把家里最漂亮的十八小姐嫁给闵六叔呢,可惜闵家一直不点头,婚事也就一直拖着呢。”
白蓉萱听了心里就有些不舒服。
六叔又不是一块肥肉,怎么这么多人觊觎。
她用自己都没发觉的厌恶口气问道,“顾家十八小姐很漂亮吗?”
白修尧道,“那是自然,咱们家大小姐你是知道的,每天打扮得像只花孔雀一般,可站在十八小姐跟前儿,也只能当个陪衬。不过十八小姐平日里很少出门,更不喜欢参加舞会,好像还是前年公开露过一次面,当时咱们家大小姐也在,还被安排在了十八小姐的身边,可把大小姐给气坏了,从那之后就放出话去,以后有十八小姐的地方就没有她!”
一想到自视甚高的白玲珑也有这样丢人的时候,白蓉萱就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
白修尧道,“大家都说十八小姐和闵六叔乃是天作之合,最最般配不过了。”
白蓉萱的嗓子就像卡了只死苍蝇似的,别提多难受了。
可究竟为何难受,她又一时说不上来。
反正就是很别扭,心里堵得厉害。
白修尧见她不说话,还以为也觊觎起了十八小姐的美貌,便继续道,“顾家有名的美人中,上一代的姑太太里有位九小姐是出了名的国色天香,风华绝对,可惜红颜薄命,很早就去世了。”
白蓉萱没怎么认真听。
她满脑子想的都是闵庭柯和十八小姐的事情。
白修尧问道,“六哥,你还不知道吧?其实咱们姑姑当年也是绝顶的美人,可惜走得太早了。”
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