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七百一十二章·白露
白蓉萱听到姑姑两个字先是一愣,反应了半晌才想起白修尧说的是谁。
白露,白老太爷唯一的女儿。
她的年纪在白元裴之上,出生之时白家正是风调雨顺之际,白老太爷自然爱重,甚至对她比对两个儿子还要疼爱,可以说是长在手心里的。等她成年后,白老太爷为了她的婚事犯了很长时间的愁,总觉得谁家都配不上自己的女儿。就这样挑挑拣拣的,白露的年纪越来越大,最终因病死在了十九岁的生辰之前。
据说只是偶感了一场风寒,可病却一直不见好,在床上躺了不到一个月,人便不行了。
白老太爷伤心不已,从那之后,白家便很少提起其人。
白蓉萱也是在母亲那里听说的。
白蓉萱显得十分惊讶。
白修尧道,“怎么?你没听说过关于姑姑的事情吗?”
白蓉萱低声道,“我母亲跟我讲过一些,只是她进门时姑姑已经不在了,所以不曾见过,所了解的也多是从旁人嘴里听来的,再讲给我听,已经不知转了多少耳朵,许多话也变味了。”
白修尧闻声点了点头,“我也是从大伯母那里听来的。”
白蓉萱想到这位不曾谋面的姑姑,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白修尧继续道,“很多见过姑姑的人都说,白玲珑的样貌和她有两三分像,但却不得其神,脾气更是天壤之别,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她要是活着,不知道白家会是什么光景。
两人唏嘘不已,语气中都带了几分伤感。
白蓉萱问道,“大伯母在家里会对你说起这些吗?”
“当然不会。”白修尧道,“我是偷听来的。”
就知道会是这样。
白蓉萱翻了个白眼,“怎么能偷听大人说话呢?”
白修尧笑着道,“我小时候比较顽皮,一身的反骨,大人越是不让做什么,我就越想做,他们把我支走,我就悄悄从房后溜回去,非要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不可。”
白蓉萱无奈地道,“你啊……就是从小被宠爱惯了,有些无法无天。”
白修尧问道,“六哥,难道你小时候没做过这样的事儿?”
白蓉萱自己自然是没做过的,她生性内向胆小,大人不让做的事情是绝不会做的。至于哥哥,更是少年老成,自小便规规矩矩的,越矩的事情一件也没有做过。
白蓉萱笑着摇了摇头。
白修尧不信,“你就不好奇吗?”
白蓉萱道,“这有什么可好奇的?长辈不告诉我,肯定是不希望我知道,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去偷听,被抓到还得了?”
白修尧得意地道,“怎么会被抓到呢?只要小心点,是绝不会被发现的,我偷听了这么多次,一次也没被发现。”
白蓉萱道,“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万事无绝对,你还是小心些吧。”
白修尧被说得很是不好意思,“那都是我小时候干的事儿,现在早就金盆洗手了。”
白蓉萱听着笑了起来,“什么金盆洗手,不过是长大了些,不好意思再做这种丢人的事情罢了。”
白修尧笑道,“六哥心里知道就好,怎么一定要说出来?”
白蓉萱对这位姑姑还是挺好奇,便小声打听道,“你还知道关于她的什么事吗?”
白修尧认真想了想,“知道的不多。只听说她很有才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且为人谦和,待人接物都非常地客气。大伯母刚嫁到白家时,和她的关系很好,走动得也很勤,你要是想知道关于姑姑的事,可以去问我大伯母。反正白老太爷也去世了,家里也就不用再避讳这个避讳那个的了。大伯母那么喜欢你,只要你问,她一定会告诉你的。”
白蓉萱摇了摇头,“算了,姑姑已经去世了这么多年,还是不要再说关于她的事情了。”
白修尧叹了口气,“咱们这几位姑姑,都不长寿。”
白蓉萱听得一愣。
白修尧便解释道,“白家内外三房,姑娘家却不多。内房只有白露姑姑一个,外房也只有外二房的白霜姑姑一人,当初邱家为庶子求亲的时候,白老太爷曾想将白露姑姑嫁过去,不过中间不知道发生了事,邱家当时的当家主母没看上白露姑姑,而是看上了白霜姑姑,后来嫁去邱家的也是白露姑姑,虽然是个庶子,但也以邱家的地位,也是件极荣耀的事情。可惜白霜姑姑嫁过去的第二年就因难产去世了,孩子也没有保住。”
他显得很是唏嘘。
这件事白蓉萱在唐氏那里听说过。
白霜出嫁的时候年纪已经不小了,当时白露也已去世,唐氏和白元裴还参加了婚礼,白老太爷大概是因为女儿心里不痛快,婚礼也没有露面,外界传什么的都有,外二房对此意见也很大,甚至后来坊间传闻邱家主母没看上白露,就是因为她性格强悍,有些过于嚣张跋扈了。
她将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
白修尧听完连连摆手,“才不是呢!白露姑姑的性格可好了,据我大伯母说,世上就没有那么漂亮又懂事的人了,温柔体贴不说,办事也是滴水不漏。当初闵老夫人没嫁到白家之前,家里的大事小情都由白露姑姑负责,一点儿纰漏也没有,最得白老太爷信任了。要不白露姑姑去世,白老太爷怎么会伤心那么久呢?简直比大老爷去世还要难过,为此史大太太心里还很不痛快呢。”
白蓉萱听得一怔,“这……这都是大伯母说的吗?”
“对啊!”白修尧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不过不是对我说的……”
也就偷听来的了。
白蓉萱听得更加糊涂了,“既然如此,当初邱家为何不选白露姑姑呢?明眼人都知道,白家内房和外房还是有区别的,尤其白老太爷那么强势,怎么看都是娶白露姑姑更妥帖吧?难道是白霜姑姑容貌更好?”
“不是!”白修尧连连摆手,“按我大伯母的话来说,当时寻遍上海滩,也找不出一个能和白露姑姑相提并论的人,当时求亲的人海了去,白家的门槛都要被踩烂了。谁知道邱家老太婆的脑袋是怎么想的,丢了只西瓜捡芝麻,最后娶了外二房的霜姑姑。不过我听大伯母猜测,可能邱家老太婆是看出白露姑姑有病弱之相,因此不愿意求娶,而是娶了看上去好生养的霜姑姑。”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不论前世还是今生,邱家在外的名声都是重视子嗣。
也因为他们家的子嗣实在太单薄了。
想到这里,白蓉萱又开始担心起董玉泺来。
也不知道她在邱家生活得怎么样……
自己是不是该写封信关心一下呢?
第一千七百一十三章·私密
两个人坐在厅堂里,一边喝茶吃点心,一边说着老一辈人的私密。
白修尧道,“不过德二伯父倒是个厉害的,他这姨太太一房一房的娶,儿子虽然只生了一个,但女儿却着实不少,单是有名有姓的就有十六七位,可比顾家还要厉害了。”
他口气揶揄,也不知是真这么想,还是在讥讽。
白蓉萱撇了撇嘴,“生而不养,都丢给了蔡氏磋磨,算什么能耐?”
白修尧道,“话可不是这样说。虽说是庶女,身份不比大小姐贵重,但好歹是白家的女儿,将来到了议亲的年纪,拉拢人心也好,结交关系也好,总归是对二房有好处的,要不然你以为蔡氏会高兴为别人养孩子呀!她一门心思都在为白修睿打算呢。”
白蓉萱恍然大悟。
从前她还真没往这上面想过。
她轻声问道,“这也是你偷听来的?”
白修尧大大方方地摇了摇头,“这还用偷听吗?我又不是没长脑袋,一想就知道,不过元征也提点了我不少。”
看来元征也是个聪明孩子。
而元家,肯定也有自己的心思。
提到白霜,白蓉萱不可避免地要想到外二房。她回到上海后,和外二房的接触不多,也只在戏院偶然见到了白修磊,他说话严丝合缝,看不出什么端倪来,而且外二房和二房又是一条心,白蓉萱对他们的了解自然不多。
此刻她便问道,“你知道外二房的事情吗?”
白修尧挠了挠头,“那得看你想知道什么?”
白蓉萱道,“比如说,外二房的白元恒是个什么样的人?”
白修尧仔细想了想,“这你可真把我给问住了,我对恒伯父知道的不多,听大伯父说,他心思机敏,是个老谋深算之人,要是和他做生意,一定要打起一百分的精神,否则非被他给算计了不可。当初白老太爷活着的时候,外三房必须齐心协力才能抵抗一番,因此外长房和外二房的关系很不错,后来白老太爷去世,二房当家,外二房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居然和二房穿了一条裤子,恒伯父更是自降身价,甘心在德二伯父身边跑腿服侍,虽然不是很得信任,但日子却比其他两房好过多了。我爹说他这是背信弃义,大伯父却称赞他懂得见风转舵,懂得顺势而为,也是很难的了。但自那之后,外长房和外二房就不怎么联系了,逢年过节也不送节礼,有这个亲戚等于没这个亲戚,压根不往来,哪怕是路上碰了面也不说话,只当不认识,我对他自然就不了解了。”
白蓉萱失望地点了点头。
不过想想也对,白修尧自己还是个孩子呢,怎么会了解得如此清楚?
白蓉萱失笑。
自己也是,怎么会问他这样的问题?
白蓉萱便想换个话题。
没想到白修尧却道,“我不了解恒伯父,却听说过明伯父的一些事情。”
明伯父?
白元明吗?
白元恒的弟弟。
如果不是白修尧提起,白蓉萱简直要把这个人给忘了。
白元明这个人,好像都赶不上已经死去了的白元宥经常被人提起。
一般这样的人,要么就是毫无建树作为,要么就是不喜欢在人前展露自己,只是不知道白元明是属于前者还是后者。
白蓉萱好奇地道,“你怎么会知道他的事情?”
白修尧得意地道,“因为明伯父和元征的父亲关系很好。”
元征的父亲?
元健!
怎么又扯上了元家。
这关系可真复杂啊!
白蓉萱的脑袋都要大了。
白修尧笑着道,“据说明伯父和元征的父亲小时候是在一个私塾读的书,关系一直不错。明伯父那个人不显山不露水的,实际上很会经营人际关系,只不过外二房就那么点儿买卖,实在用不上他,恒伯父便一心栽培他,想要他好好读书,将来有些成就,可惜明伯父时运不济,赶不上好时候,到最后反而成了无所事事之人。”
白蓉萱道,“那他成家了吗?”
“当然。”白修尧说着便叹了口气,“世上有几个像我小叔那么不靠谱的人?明伯父老早就成家了,不过他没有子嗣。”
“啊?”白蓉萱很是震惊,“为什么?”
白修尧道,“元征说,可能是明伯父自己有些毛病,不过他那个媳妇,也的确长得丑了些,两个人甚至不在同一张床上睡觉,又怎么会有孩子呢?”
白蓉萱道,“既然如此,当初又为何要娶呢?”
“这我就不清楚了。”白修尧道,“等我回头见了元征帮你仔细打听打听。”
白蓉萱连忙拒绝,“算了,咱们两个说说就完,不要传嚷出去,背后议论他人,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白修尧却满不在乎地道,“没事儿,元征又不是别人,他绝对会替我们保密的。”
白蓉萱却道,“明伯父的事属于私密,若是元征能告诉你,就不算守信之人,你又怎么知道他会替你保守秘密?你们既然是朋友,就不该陷朋友于不义之举,连问也不能问。”
白修尧听得愣了灵神,不过他觉得白蓉萱的话有几分道理,点头答应道,“知道了,那我不问就是了。”
“不问什么?”
谁知白修尧的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了闵庭柯的声音。
白蓉萱又惊又喜地站起了身,“六叔,你回来了!”
那喜悦的模样,看得白修尧十分诧异。
回来就回来,至于这么高兴吗?
又不是很久没见了。
他不解地扫了白蓉萱几眼,只见她眼里都放着光,那模样,倒像是分别了很久似的。
白修尧十分的奇怪。
闵庭柯背着手走了进来。
他穿着豆绿色的长衫,外面套了件松绿色的马甲。
白蓉萱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六叔很少穿这么重的颜色。
白蓉萱诧异地问道,“你这是干什么去了?”
其实她很想问问,干吗做这样的打扮?
闵庭柯往椅子上一坐,随意地道,“今天不是曾铭伟返程的日子吗?于情于理我都该去送送他。”
白蓉萱‘哦’了一声,“那曾市长已经走了?”
闵庭柯道,“是啊,他走的水路,看着他船离开后我才回来的。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呢?”
白蓉萱不想多谈,只想遮掩过去,“没什么,就是闲谈罢了。”
白修尧却知道闵家的消息网遍布上海,只要是闵庭柯想知道的事情,就没一件能躲过他的耳朵。
白修尧直接问道,“六叔,您知道白家外二房的明伯父为何到现在都没有子嗣吗?”
闵庭柯听着皱了皱眉。
好端端的怎么又提到了外二房?
他不解地看了白蓉萱一眼。
发现小家伙正眨巴着明亮的大眼睛望着自己。
原来是她在好奇呀!
第一千七百一十四章·不悦
毕竟是在谈别人家的私密,白蓉萱多少有些难为情。
闵庭柯喝了口茶,淡淡地道,“白元明的妻子比他大九岁,两个人平日里怕是连句话都不会说,感情冷淡至极,哪来的孩子。”
“什么?”白蓉萱不敢置信地道,“九岁?怎么会大这么多?”
闵庭柯瞥了同样满脸震惊的白修尧一眼,“尧哥,你也不知道吗?”
白修尧摇了摇头,“我……我们家很少说外二房的事!”
从前两家的关系还好,应该是从外二房临时变节之后就变得生疏起来了吧?
闵庭柯道,“原来如此。”
并没有深问。
白修尧却十分的好奇,“六叔,明二伯父真的比明伯父大这么多吗?那当初这门婚事是怎么成的呢?”
闵庭柯轻轻地‘哼’了一声,十分不屑地道,“你应该知道,外二房已去的老太爷是个极不靠谱的人吧?”
白修尧想到从前听长辈提到二房,都是一脸的为难,好像外二房老太爷行事很不妥当,总做些离经叛道的事,让人没法拿正眼看。
他点了点头,“略有耳闻。”
白家的家规极严,不允许议论他人的私事,要不然则大太太说话时,也不会将晚辈都支开了。
闵庭柯道,“他年轻时外出行商被人给骗了,在临安一户人家借了些盘缠,回到上海之后,不知道他是故意还是无意的,一直没有还钱。虽然钱不多,但临安那户人家却咽不下这口气,便打发了仆从来上海打听,这一打听不要紧,没想到外二房老太爷留下的地址和名字都是真的。那户人家闹僵起来,外二房老太爷面上无光,便补偿了钱款,那户人家却不肯轻易松口,将外二房说得十分不堪。也不知道外二房的老太爷脑袋是怎么想的,他思来想去没有对策,结果竟然想要通过联姻来解决麻烦。”
“啊?”白修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白家内外房虽然泾渭分明,可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吧?还能被临安的普通人家给挟持住?”
闵庭柯微微一笑,举止优雅地用杯盖扫着茶杯中的茶叶。
白蓉萱在一旁的道,“会不会是还有别的事?只是不好被人拿到明面上来说。”
倒是有这个可能。
白修尧听了连连点头。
闵庭柯满意地笑了笑,“大家和治哥的想法差不多,只不过这件事以联姻收尾,那户人家不再闹腾,自然也就没有更多消息传出来了。”
白修尧道,“难道明儿伯父娶的人便是那户人家的女儿?我从前只听说明儿伯母的娘家身份不显,加上她又不常在外走动,所以大家对他都不太了解,没想到里面还有这样一桩糊涂官司。”
闵庭柯道,“我也是从旁人那里听来的,不知道是真是假。”
白修尧狗腿地道,“六叔是什么人?从您口中说出来的话,自然是极可信的。”
他眼睛亮晶晶的,因为知道了外二房的辛秘而兴奋异常。
白蓉萱连忙提醒他,“今天的话出了这个门不许你对任何人提起,就连元征也不行,如果被我发现,我会立刻告诉则大伯父,让他好好管教约束你的。”
白修尧生气地道,“知道知道,家丑不可外扬,又不是什么出彩的事情,我还要大张旗鼓地四处嚷嚷不成?”
白蓉萱还真就不怎么放心。
闵庭柯不解地道,“你们两个怎么说起外二房的事情来了?”
白蓉萱轻声细语地道,“闲着无聊,说着说着就说到人家的家事上去了,我们两个以后不说了。”
闵庭柯淡淡地‘嗯’了一声,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白修尧问道,“六叔,华洋商会最近有什么动静吗?”
闵庭柯道,“怎么关心起华洋商会来?”
白修尧笑嘻嘻地道,“我这不是好奇吗?苏成先这会儿应该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呢吧?”
闵庭柯道,“他可比你想得冷静多了。如今外头的消息渐渐平静了一些,他正考虑如何东山再起,恢复声誉呢。”
白修尧道,“难道就这样放过了他不成?”
闵庭柯看了他一眼,“事不关己,你操这个心干什么?”
白修尧差点儿脱口而出——你敢说这件事和你无关?
不过话到了嘴边,又被他给吞了回去。
白修尧想了想,“我也是上海滩的一分子,自然关心周围发生的大事了。”
白蓉萱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
那样子,就像个顽皮的小孩子似的。
落在闵庭柯的眼中,让他忍不住看了又看,不可避免地分了神。
白修尧见两人当着自己的面眉来眼去的,微微张了张嘴,显得既惊讶又迷茫。
还是白蓉萱最先回过神来,她尴尬地低下头,避开了闵庭柯灼热的视线。
闵庭柯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向白修尧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白修尧只好把先前的话题又重复了一遍。
闵庭柯便顺着他的话道,“苏成先在上海滩沉浮多年,大风大浪也见过了不少,要是这种小事就能将他击倒,华洋商会也不会走到今天了。”
白修尧叹了口气,显得十分遗憾,“我还想看看华洋商会是如何落败的呢。”
白蓉萱瞪了他一眼,“又胡说了,这种话要是传扬出去,看苏成先怎么对付你!”
白修尧不服气地道,“这不是关上门咱们自己说话吗?难道你和六叔会将我的话告诉给苏成先不成?”
白蓉萱被怼得说不出话来。
闵庭柯顿时不悦起来。
他皱着眉,冷着脸道,“尧哥,你怎么听不懂好赖话?你也年纪不小了,说话还这么不分场合,早晚会因为这张嘴惹出麻烦来的!君子应当慎言,你连嘴都管不住,还能做成什么大事?”
语气颇为严厉。
白修尧被教训得面红耳赤。
“我……我……”
想要辩解两句,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白蓉萱也觉得闵庭柯的话重了些。她赶忙道,“尧哥只是当着自家的面随意了些,外出行走时还是很谨慎的,是吧?”
白修尧委屈地点了点头。
他又没说错什么,六叔凭什么凶他?
难道……
他眼珠一转,心里有了计较。
一定是因为他反驳了六哥的话吧。
在六叔的心里,六哥就这么重要?
白修尧小心地瞥了瞥闵庭柯,又看了看白蓉萱,心里的那点儿惊疑总算是得到了印证。
这两人之间一定有什么猫腻!
他的眼睛又亮了几分。
这副神情落在闵庭柯的眼中,让他更加不高兴了。
白蓉萱却没有多想,笑着对闵庭柯道,“六叔,外面下着雨,我们中午吃锅子怎么样?”
这就是没话找话了。
第一千七百一十五章·火起
闵庭柯当然不会让白蓉萱为难,爽快地点头答应了,又叫来了常安,吩咐他去跟小灶打招呼。
常安刚刚离开,周科便撑着伞跑了进来,“治少爷,王管事身子有些不舒服,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瞧瞧?”
白蓉萱一惊,“怎么回事?”
周科低着头道,“王管事毕竟上了年纪,长沙一行又累又急,再因为高安的事上了点儿小火,因此病倒了。”
白蓉萱紧张地问道,“怎么样?严重吗?”
周科道,“发着高烧,嘴里一直说着胡话。”
那就是很严重了!
白蓉萱不安地道,“怎么才来回我?”
周科内疚得不知说什么好。
王管事身子向来很好,一年到头连个头疼脑热的时候都很少,谁都没想到他会病得这样严重。
闵庭柯在一旁翘着二郎腿道,“请个大夫来把把脉,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周科等着白蓉萱下令。
白蓉萱道,“快去快去,有了结果马上告诉我。”
周科从前一直跟着王德全,两人名义上是上下属,实际上却比父子还要亲厚。王德全生病,最急的莫过于周科了。
他见白蓉萱如此关心王德全的身体,心中也颇为欣慰。
这些年为了守住三房的产业,王德全劳心劳力不说,还要夹在二房和外长房只见受夹板气,日子很不好过。若是治少爷根本不懂得体恤下面奔走的人,那他们这些年的辛苦付出又是为了什么?
周科感激地出了门。
先前关于高安的事情,大家一直没有对外宣告,因此白修尧也不知道。他一脸茫然地道,“高安?高安是什么人?”
白蓉萱一怔,不知该怎么回答。
倒是闵庭柯,脸色平静地说着瞎话,“高安不是人,是个地方,三房在那边有些生意。”
白修尧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那高安的问题严重吗?”
白蓉萱只好顺着闵庭柯的话扯虎皮,“有些严重,不过六叔已经帮着解决了。”
白修尧听后连连点头,顺便拍起了闵庭柯的马屁,“还得是六叔啊,一出手就能平息事端。”
白蓉萱的嘴角抽了抽。
周科很快便请来了大夫,帮着给王德全把过脉,开了药方之后,他一边敦促小厮却抓药熬药,一边赶来向白蓉萱禀告,“大夫说王管事是因为劳累而引发的病症,只要好好休息按时吃药就没事儿了。”
白蓉萱这才松了口气。
闵庭柯道,“王管事病着的这些天,他手上的活由谁负责?”
白蓉萱愣了愣神。
人还病着,不先关心病情,反倒关心受伤的事,这会不会显得太冷酷无情了?
周科道,“王管事这两年盘账,手下一直跟着两人,一个叫姜森,一个叫郑醇,有这两人在,账面上的事情就不会乱。”
先前王德全曾将这两人引荐给白蓉萱,只不过她当时觉得以王德全的身子还能做上几年,就没有急着提拔姜森和郑醇,也免得让人觉得她刚刚接手家业就大刀阔斧地用人,伤了老人的心。
闵庭柯看了白蓉萱一眼,意思在问你可认识这两人。
白蓉萱连忙点头,“我都是见过的。”
闵庭柯这才满意,“让他们两个打起精神来,非常时期,更要稳得住才行。”
周科低头应了下来。
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快,觉得闵庭柯实在太过盛气凌人。他在闵家发号施令惯了,可这里却是白家,治少爷尚未开口,他就做了主人该做的事。
手是不是伸得太长了?
虽然他也知道闵庭柯是为自家治少爷好,可这心里却有些不舒服。
白蓉萱哪里想得到这么多,她还在为王德全担心,“多安排些人手去照顾王管事,让他安心养病,其他的什么都不要想。回头我亲自去安慰他……”
话还没说完,就被闵庭柯打断了,“你去安慰什么?万一过了病气怎么办?你自己的身子不要了?”
口气相当得不爽。
虽然是关心的话,听得周科却心头火起。
治少爷再怎么不好,那也是三房正儿八经的主事人,哪有让人像个小孩子似的教训的道理?
但闵庭柯性情古怪,向来阴晴不定,他又怕自己多嘴两句,惹得他心中不快,回头再把气撒在治少爷身上,那便得不偿失了。
周科只得道,“治少爷放心,我一定会让人照顾好王管事,也会告诉他治少爷的关心……”
刚说到这里,他便觉得有一道凌厉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周科诧异地抬起头,便对上了闵庭柯深邃的眸子。
周科被吓了一跳,急忙低下头去。
自己说错什么了吗?
他仔细想了想,应该是没有啊。
那为什么闵六爷的眼神会如此的冷冽?
闵庭柯的确有些不高兴。
三房的这些下人,大概是上头没有主子太久了,一个个连起码的规矩都不懂了。主子在一旁说话,他们居然想开口就开口,真当这里是自己的菜园子呢?
看来回头他还要多费些心,安排些可靠的人手来帮忙才行。
全是些酒囊饭袋在做事,三房能好才怪呢!
闵庭柯直翻白眼,要不是白蓉萱在场,他早就发作骂人了。
等周科退下之后,外面的雨也小了许多。
闵庭柯便吩咐大秀去一趟栖子堂,“姑姑年纪大了,只怕不愿意和我们折腾吃锅子,你问问她老人家是什么意思,要是也想尝尝鲜,我们便去栖子堂用午饭,要是她嫌弃,我们就在立雪堂吃,免得到处都是味道,她不喜欢。”
大秀快步出了门。
白蓉萱见他想事情如此周到,也不禁暗暗佩服。
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有这样面面俱到的本事呢?
没一会儿大秀便赶了回来,“老夫人说她没什么胃口,只想吃些清淡的,就不跟几位爷儿掺和了,让你们下午去陪她打叶子牌。”
老夫人这是打上瘾了。
白蓉萱一听,连忙道,“大秀,你快去跟长房说一声,让他多支些钱给我,免得一会儿不够输的。”
“哈哈!”白修尧大声笑了起来,“这还没开打,六哥就先怯场了。”
白蓉萱白了他一眼,“技不如人,甘拜下风,自然要把准备工作做全面了才行。”
闵庭柯在一旁笑着道,“这样好了,一会儿吃过午饭,我先好好指点你一番,一会儿打牌时你能用得上。”
白蓉萱撇撇嘴,“临时抱佛脚,管用吗?”
闵庭柯道,“总比不抱强。”
气氛正是热烈,立雪堂守门的小厮却冒着雨跑了进来,“治少爷,长房大太太身边的戚嬷嬷来了,说是要见您。”
白蓉萱一愣,“见我?她有什么事?”
小厮道,“她没说,要不我去问问?”
闵庭柯接过话来,“不用,把人叫进来问问就知道了。”
白蓉萱‘嗯’了一声,“那就将人请进来吧。”
小厮转身去请人了。
大秀作为白蓉萱身边服侍的人,自然要跟着出去迎一迎。
第一千七百一十六章·锅子
白蓉萱却觉得很奇怪。
她和长房没什么往来,戚嬷嬷怎么会突然登门造访呢?
难道是有什么事?
她有些不安地向闵庭柯望去。
闵庭柯则一脸淡定地道,“这是你的地盘,她一个上门求人办事的还没慌,你怎么先慌了?”
白蓉萱只是想不出这个时候戚嬷嬷来做什么。
闵庭柯道,“等她进来不就知道了?”
戚嬷嬷很快便在大秀的迎接下快步披着油布走了进来,只是刚到门口,抬眼见到闵庭柯也在,她微微一愣,眼神中飞快闪过一抹惊愕。
白蓉萱念在她是大太太身边的得力婆子,很给面子地起身道,“大雨天的,戚嬷嬷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开门见山,并没有拐弯抹角。
戚嬷嬷的惊愕转瞬即逝,她规规矩矩地给在座三人一次行了礼,这才道,“这不是吗,大少爷身体好些了,嘴里一直念叨着治少爷,大太太想请您过去一起吃午饭呢。”
这话说给鬼听,只怕鬼都不会信。
白蓉萱和白修衍只见过一面,甚至没说上几句话,怎么就到了反复念叨的地步了?
莫不是长房有事相求,当着闵庭柯的面又不好意思直说?
正在白蓉萱诧异之际,一旁的闵庭柯已不屑地道,“这都什么时候了,真心请客,就该早些下帖子才是,有这样来请人的吗?史大太太全心全意照顾儿子无可厚非,你一个身边服侍的婆子也不懂规矩了?”
一番话说得戚嬷嬷面红耳赤,低着头道,“大太太……也是没将治少爷当外人看。”
闵庭柯‘哼’了一声,冷着脸道,“你去回史大太太,就说治哥去不了,我们中午已经说好吃锅子了。白修衍要是身子好了,也可以来参加,免得大雨天走来走去的,大伙都麻烦。”
这话就很不好听了。
谁都知道白修衍体虚多病,连床都下不了,怎么能赶来三房呢。
戚嬷嬷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的。
闵庭柯厌烦地冲她挥了挥手,戚嬷嬷只得向白蓉萱行了礼,惭愧地道,“大太太也是好心,治少爷千万别往心里去。回头等天气好了,让大太太亲自下了帖子请您过去。”
如此一来,反倒是白蓉萱不好意思了。
她正想说什么,闵庭柯已经不耐烦地吩咐大秀,“送客!”
戚嬷嬷红着脸被请了出去。
等人冒着雨走后,白蓉萱才不解地道,“六叔,你这是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闵庭柯的心里很不高兴。
长房是不是太平日子过久了,已经不会为人处世了?还是他们根本就没将白蓉萱放在眼里?
哪有安排吃饭随叫随到的道理?
他们以为自己是谁啊?
闵庭柯板着脸对白蓉萱道,“我看你就是脾气太好了,弄得大家都以为你软弱可欺好说话,现在连个长房都敢怠慢你了,下次他们要是还敢这样说话,立刻就把人给我撵出去,一句都不许多说,听到了吗?”
白蓉萱有些莫名其妙。
刚刚还好好的,怎么说生气就生气了?
她听话地点了点头,“听到了。”
闵庭柯这才好转了一些。
白修尧在一旁总算看出了些门道。
六叔……也太在意六哥了吧?
这俩人莫非真像自己想的那样,有什么别样的情愫?
如果真是如此,那可如何是好啊?
白修尧非常的不安。
这件事要不要告诉给则大伯父?
就在他纠结之际,送走了戚嬷嬷的大秀快步走了回来。
闵庭柯淡淡地问道,“跟你说了什么?”
大秀低声道,“只是一个劲儿的道歉,还让我在治少爷跟前儿多说几句好话。”
闵庭柯‘哼’了一声,“事后诸葛亮,早想什么了?”
就在此时,后灶已经准备好了吃锅子用到的材料,一应送了过来。
白蓉萱趁机道,“行了行了,我们一边吃一边说。”
闵庭柯这才没有继续针对长房,但心里仍旧觉得奇怪。那史大太太并不是个简单人物,这些年在蔡氏的压制下,一直处变不惊,长房的家业守得牢不可破,二房根本没得什么好处。以她的心计,怎么也不可能搬出如此蠢事,难道里面还有别的情况不成?
趁着大家往花厅移步的时候,闵庭柯故意慢走了两步,常安见状立刻跟上,凑到了他的身边来。
闵庭柯低声交代道,“去查查长房怎么回事?”
常安点了点头,又退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等白蓉萱回过神来招呼闵庭柯的时候,两人正一前一后,仿佛先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湿润的雨天配上热气腾腾的锅子,三人吃得酣畅淋漓,白修尧更是一个人就吃了一盘羊肉,要不是白蓉萱担心他吃多了上火,他还要再加。白蓉萱道,“倒不是心疼,就是怕你的身子受不了。要是想吃,过两天我们再吃一顿就是了。”
白修尧这才作罢。
等吃过午饭,三人又重新回到燕栖阁。
此刻的雨已经停了,园子里到处都是积水坑,房檐下更是滴答滴答个没完,连空气都变得新鲜又清新。
三人说了几句话,闵老夫人打发了连翘来请人,“牌桌都摆上了,老夫人只等着人呢。”
闵庭柯道,“看来姑姑的牌瘾是彻底被我们几个给勾起来了。”
三人起身去了栖子堂。
白修尧拉着白蓉萱,两人兴奋地并肩而行,一路上叽叽喳喳地说着打牌的注意事项。
闵庭柯则缓缓地跟在后面。
常安快步到他身边道,“史家的表小姐不是一直在长房做客吗?史大太太怕是有心让娘家和三房结亲,所以才借口吃饭,想请治少爷过去,给两人增加碰面的机会。”
原来是在等着呢。
长房这些年,消停得太久了,如今看到三房有了继承人,自然是老实不下去了。
可惜这如意算盘到底打错了。
先不说白蓉萱的真实身份,就算是她哥哥白修治回到白家,也不可能和长房亲上加亲啊?
再说那史家都破落成什么德行了,要是没有长房常年帮衬,怕是早就连饭都吃不上了吧?
闵庭柯冷笑着道,“那位表小姐是什么时候到的?我怎么不知道?”
您怎么可能知道!
这句话常安只敢在心里想想,无论如何也不敢说出口,“先前人来的时候,曾跟您提过一嘴,当时您可能没放在心上。”
闵庭柯一天大事小情一大堆,哪有心思去关心白家长房来了个表小姐?
他‘嗯’了一声,“史家既然起了这个心思,这次不成还有下次,我又不是时时在治哥身边,这样下去肯定不成。得想个办法送走这位黏人的表小姐,或者……干脆另给她找个夫婿!”
常安一愣,“您……是要给长房做媒人吗?”
第一千七百一十七章·讨要
闵庭柯翻了个白眼。
他有那么闲吗?
常安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您的意思是?”
闵庭柯道,“长房的日子那么苦闷,史家的表小姐能住得惯吗?就不出去走走什么的?上海滩的青年才俊这么多,保不准她就看上了别人。”
常安立刻会意,“那我想办法盯着表小姐的行踪,再适当的推波助澜一番。”
闵庭柯笑了笑,“不过你可小心些,我看你长得也不错,小心被她给看上了。”
常安脸色一红,“六爷说笑了。”
常安的年纪也不小了,去年年底时由闵夫人做主,将服侍自己的郝音许配给了他。郝音年长一岁,容貌也说不上有多娇美,行事却异常的稳重老道,跟在闵夫人身边很得器重。闵夫人外出行走,必要带上她。等两人成了亲,郝音仍在闵夫人的身边服侍。
为此闵庭柯还很不乐意,说什么都不答应。
没想到常安自己却很满意。
气得闵庭柯指着他鼻子问,“你们是什么时候看对眼的?”
这话常安怎么好跟他说?
总不能说两人自小就互有情愫,这些年私底下一直有些联系吧?每逢年节,郝音还会亲手做些鞋袜送给他。闵夫人和常婆子都知道,只是没有告诉给闵庭柯而已。
那时闵庭柯年纪还小,对男女之事懵懵懂懂,什么也不明白。
可如今……
常安的目光落在了前方的白蓉萱身上。
雨后晴朗的阳光落在了她的身上,让她整个人都明亮了几分。
或许别人不清楚,但他却知道这位‘治少爷’在六爷心中的地位。
一行人很快来到了栖子堂。
闵老夫人心急地道,“可算来了,让我好等。来来来,咱们打牌。”又叮嘱易嬷嬷仍旧坐在白蓉萱的身边,“治哥不太会打牌,你帮忙盯着点儿,别让他输得太多。”
易嬷嬷自然笑着应是。
白蓉萱却一脸得意地道,“老夫人不用担心,我今日特意多带了些钱来。”
闵老夫人笑着道,“你好好地打,我放牌给你,说什么都要一雪前耻!”
白蓉萱高兴地应承下来。
四人分坐了下来,闵老夫人一边抓牌一边问道,“中午的锅子好吃吗?”
白修尧连连点头,“好吃好吃,老夫人,您就该跟我们一起吃的。小灶那边的婆子很会做饭,用骨头熬的清汤,芝麻酱也是又香又浓,配上辣椒油和香油,用来配肥而不腻的羊肉简直太绝了。”
闵庭柯很是看不上他这副没吃过好东西的嘴脸。
闵老夫人却笑呵呵地道,“是吗?既然喜欢,那改天再吃好了。”
白修尧道,“六哥也是这么答应我的。”
大家抓完了牌,便开始打起牌来。
打了整整一个下午,最后清算起来,仍旧是白蓉萱输得最多。闵老夫人不解地看了易嬷嬷一眼,“这是怎么回事?是牌抓得不好吗?”
易嬷嬷不好直说。
治少爷实在是心里没个算计,又不记牌,只顾着自己手里这几张,不是打什么来什么,就是打什么丢什么,这还怎么赢?
易嬷嬷只得道,“我上了年纪,眼睛有些跟不上了。”
闵老夫人便把她叫回到身边,吩咐郁金过去帮忙盯着些。
郁金在白蓉萱的身边坐了下来。
可当她看到白蓉萱细如凝脂般的脖颈时,也是微微一怔。
治少爷的皮肤……实在太好了些。
六爷已经保养得极好,可与治少爷一比,却仍旧差了些。
郁金有些许的走神。
又打了两局,白蓉萱的牌技仍旧没有好转。
闵老夫人笑着道,“我是不行了,小六,回头你要好好指点指点治哥。”
闵庭柯道,“教会了徒弟饿死的师父,大家在一张牌桌上打牌,您让我怎么教啊!”
白蓉萱故意嘟着嘴道,“我慢慢摸索,肯定能把输了的钱都赢回来的。”
闵庭柯看着摇了摇头,“这样好了,你算一算这两天输了多少,我补给你。”
白蓉萱眼珠一转,“钱就算了,我跟六叔讨一样东西,成不成?”
闵庭柯倒也爽快,“你说吧,我听听看。”
白蓉萱便指着腰间的玉佩道,“这是我回上海前,我母亲交给我的,六叔应该也认得吧?”
闵庭柯看了一眼,只见正是那枚方形的玉佩,上面刻着喜鹊登枝。
这本是闵家的东西,原是有一对的,其中一枚给了姑姑,另一枚应该还在闵家。前些日子他心血来潮还曾让人找过,不过后来事多便给抛在了脑后。
不过自从回到上海之后,白蓉萱倒是一直佩戴着这枚玉佩。
难道是很喜欢?
闵庭柯道,“自家的东西,我岂有不认得的道理。”
闵家的财富很多,闵庭柯当然不可能样样都见过并记在心上,不过这枚玉佩他倒是很有印象。
白蓉萱高兴地道,“要是我开口向六叔讨要,不知你舍不舍得?”
闵庭柯一愣,“你想要?难不成要凑成一对,都戴在腰间吗?”
那不是暴发户才会有的做派吗?
白蓉萱道,“这你不用管,只说肯不肯给。”
闵庭柯道,“你可真会做买卖,你输的这点儿钱,够买这块玉佩的吗?这可是前朝的古物,很珍贵的。我先前就想跟你说来着,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谁会将这么贵重的物品整天挂在腰间啊,你就不怕掉了,或是被哪个没长眼的毛躁鬼给碰了?”
白蓉萱大吃一惊。
她没想到这枚玉佩会如此的贵重。
她甚至还开口讨要,这也太厚脸皮了吧?
白蓉萱一脸尴尬,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好。
闵老夫人则在一旁道,“既然是小六答应下来的,说什么都得让他拿出来才行。”
闵庭柯道,“我倒不是舍不得这么个小东西,就是找起来麻烦点儿。不过姑姑放心,我会让常安仔细翻找库房的。”
白蓉萱简直无地自容。
她涨红着脸道,“我……我就是一句玩笑话,六叔千万别当真。”
闵庭柯道,“我都答应了,这会儿怎么好反悔?”
白蓉萱连连摇头,“反正我不会要的,说什么都不要!”
闵庭柯想了想,“那我找出来自己带。”
这下白蓉萱就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了。
就在这时,连翘走进来禀告道,“老夫人,二房的大小姐来了。”
闵老夫人闻声皱了皱眉,“她来干什么?”
连翘自然也不清楚。
闵老夫人道,“你去问问她,我如今年纪大了,又不管家里的事,让她去找蔡氏说话。”
就差将‘别来烦我’写在脸上了。
连翘转身出了门,没一会儿又回到道,“大小姐是来找治少爷的。”
白蓉萱诧异地道,“找我做什么?”
连翘一脸茫然。
闵庭柯不悦地道,“现如今这白家到底是怎么了?乱为王了,治哥好歹是三房的当家人,她们一个个以为自己是谁?事先也不让下人来递个话,说见就见,难道治哥手里就一点儿事情都不能有?去告诉白玲珑,治哥这会儿正忙着,没工夫见她。”
第一千七百一十八章·发火
闵庭柯很少当着闵老夫人的面发这么大的火。
连翘一时被吓住了,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
闵老夫人也没想到,她低声道,“她一个做小辈的,你何必与她一般见识?”又对连翘吩咐道,“就说治少爷有事脱不开身,让她先回去吧。”
连翘这才匆匆退了下去。
闵庭柯还是一脸的不高兴。
白修尧自然不敢造次,低着头只当什么都没发生。
白蓉萱却觉得闵庭柯之所以会发火,很大一部原因是自己。
她小心翼翼地瞄了闵庭柯几眼,轻声道,“我都有些饿了,老夫人,咱们晚上吃什么?”
闵老夫人顺着她的话道,“你想吃什么?你们中午吃了锅子,晚上不如吃些清淡的,免得肚子不舒服。”
白蓉萱乖巧地点头答应下来。
闵老夫人便把易嬷嬷叫来吩咐菜色。
这时连翘又走了进来。
她低垂着头,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闵庭柯顿时大怒,“怎么?白玲珑难道还有话要说不成?”
连翘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咬着牙道,“大小姐不肯走,还说今天见不到治少爷,她就不走了。”
闵庭柯怒极反笑,“好啊,那就让她等着好了,我倒要看看,她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去。把二门关上,不许人理她!”又对白蓉萱道,“你也不许心软,要是就这么被她拿捏了,以后还有没有消停的日子了?都能爬到你的脑袋上去了。”
闵庭柯这是在为自己出头,白蓉萱怎么会不懂?
她郑重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不会出去见她的。”
闵庭柯这才觉得舒坦了许多。
闵老夫人素来不喜二房的人,闻声便对易嬷嬷道,“吩咐人去找蔡氏,她养出来的好女儿,让她自己收拾去,要是白玲珑在栖子堂的大门口出了什么事儿,这院子我是住还是不住?”
易嬷嬷立刻会意,转身便出门安排去了。
等晚饭端上桌的时候,白宝珊得到了消息,匆匆赶来栖子堂的门前,只见白玲珑脸色铁青地站在紧闭的门前,胸口不住起伏,显然是气得不轻。
白宝珊赶紧走上前去,“大小姐,这才下过雨,您可别着凉了。”
白玲珑一把甩开她的手,“不用你管,我倒要看看,白修治到底出不出来见我。他如今有闵家撑腰,连二房也不放在眼中吗?”
三房和二房恩怨已久,白修治既然赶回来,就不怕与二房打擂台。如今有闵庭柯在背后帮衬,更是如虎添翼,蔡氏都讨不到好处,白玲珑去硬碰硬,那不是自找苦吃吗?
偏偏蔡氏又将她交给了自己,白玲珑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儿,自己也吃不了兜着走。
白宝珊虽然心中厌恶,但还得笑脸相迎,“大小姐何必置这口气?您来找治哥,也是为了管二公子的事情吧?既然如此,就更该稳得住脾气才行。治哥和管二公子交好,要是他在管二公子的面前说了什么话,您和管二公子的关系不就更疏远了吗?”
白玲珑听着心中一动。
泊舟突然和自己摆明立场,里面难道有治哥的推波助澜?
她顿时皱起眉头,“谁在乎这个?”
话是这样说,但心里到底冷静了几分。
眼下和白修治还不能撕破脸,否则她就更见不到泊舟了。
想到这里,白玲珑总算轻轻叹了口气。
没想到她骄傲了十几年,最后还是不得不服软。
不过泊舟是什么时候和治哥交好的呢?
难道是之前他去杭州那一次?
白玲珑思来想去的想不通。
白宝珊则趁机道,“反正治哥一时半会又跑不了,您何必急在这一时?天色都晚了,咱们先回二房去,有什么事儿好商量。”
这一次白玲珑没有挣扎,由白宝珊扶着送回了二房。
栖子堂守门的婆子则松了口气,连忙打发人去通知连翘。
得知消息的连翘也如获大赦。
栖子堂的人虽然不怕二房,但真对峙起来毕竟麻烦,尤其蔡氏又是个胡搅蛮缠的人,老夫人上了年纪,为了这种事生气犯不上。
不过因为白玲珑这一档子事儿,闵庭柯吃饭的时候始终面色不虞,白修尧也不敢乱说什么,一顿饭吃得异常消停。
饭后闵老夫人便道,“尧哥,我昨儿交画画的技巧你记下了没有?你随我来小书房,我检查检查。”
白修尧也是个聪明的孩子,闻言立刻明白闵老夫人这是要支开自己,让六哥和六叔好好说话。
他痛快地答应一声,和老夫人去了小书房。
白蓉萱见闵庭柯还板着脸,便上前道,“六叔,雨后的空气最是清新,要不咱们俩出去走一走?我晚上好像吃多了。”
她吃了多少闵庭柯能不知道吗?
但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沉默地站起了身。
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门。
栖子堂的花园不太大,加之两人来得多了,自然也没什么新鲜感,婆子们正在屋檐下点灯,白蓉萱看得有趣,脚步忍不住停了下来。
闵庭柯见她看得专注,忍不住笑道,“怎么看得入了迷?你没见过人点灯吗?”
白蓉萱见他总算有了笑脸,高兴地道,“你不生气了?”
闵庭柯道,“我为什么要生气?”
白蓉萱小声道,“不生气就好。”她伸长了脖子看到一盏灯一盏灯的亮起,远处又是炊烟袅袅,飘过一层层的屋瓦,最远处则是墨色晕染的天空。面对这样美丽的景色,白蓉萱感慨地说道,“人间烟火气,大概就是如此吧?”
闵庭柯随着她的目光望过去,一颗心平静得毫无波澜。
其实这样的人生,应该也挺好吧?
不用面对形形色色的人,不用担心尔虞我诈,每天安安稳稳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不用为柴米发愁,喜欢的人就在身边,一起看落日……
闵庭柯只要想想,就觉得心里美滋滋的。
两人驻足良久,谁都不想破坏这难得的宁静。
最后还是点灯的婆子路过发现了他们,惊讶地道,“六爷,治少爷,这黑灯瞎火的,小心着了凉。”
闵庭柯最先回过神来,淡淡地点了点头,“知道了,忙你们的去吧。”
婆子们点了点头,弓着腰从他们的身边路过。
闵庭柯和白蓉萱又继续向前走去。
天色一点点地暗了下来。
闵庭柯忽然道,“白玲珑找你什么事儿?”
她怎么知道?
白蓉萱莫名其妙地道,“谁晓得呢,估计是心血来潮来找碴的吧?”
应该不是。
白玲珑虽然骄横,但却不是傻子,就算找碴,也该找个白蓉萱落单的机会,怎么可能跑到闵老夫人的门前呢?
那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闵庭柯很快就想到了一种可能。
第一千七百一十九章·不行
闵庭柯轻声问道,“你和管泊舟的关系是不是特别好?”
特别好……也谈不上吧?
她欠了管泊舟莫大的人情,要不是有他出手相助,自己的南京之行一定会变得非常麻烦,现在是什么情形也无人得知。
何况他知晓自己的秘密,又一直绅士地替自己保密。
无论是哪种原因,她都无比地感激。
白蓉萱道,“管二公子君子是风,帮过我很多忙,我对他除了感激还有敬重。”
闵庭柯听得心中一动,“只是这样吗?”
“不然呢?”白蓉萱不明白他为何会如此问,表情诧异地盯着他看了看,忽然惊愕地道,“你……你不会觉得我和管二公子……”
有别样的情愫吧?
这怎么可能呢?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管泊舟和她都是不同世界的两个人。
想到前世那个飘着碎雪的日子,管泊舟从自己的身边缓缓走过,那擦身而过的惊鸿一瞥,让她直接低到了尘埃里。
闵庭柯见她这样说,心中大喜,“也不怪人胡思乱想,你们两个实在太亲近了些。”
他们怎么就亲近了?
白蓉萱不解地道,“自从我回到上海,和管二公子见面的次数都有限,要说亲近,我们日日相对,难道不更亲近吗?”
话一出口,她自己先愣住了。
难道她心底……是这么想的吗?
白蓉萱无地自容,脸烧得滚烫。
黑暗中闵庭柯的眸子更加明亮,“是啊,我们原本就是最亲密的。”
居然坦坦荡荡地应承了下来。
白蓉萱的脸更红了,“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
越描越黑,根本不知道该从何处找补。
闵庭柯打断她道,“你是局内人,看问题习惯站在自己的角度上,外人怎么想,你未必就拎得清,要不然白玲珑也不会为此找上你了。”
白蓉萱恍然大悟,“你是说她来找我,是为了与管二公子搭上关系吗?”
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说亲密,也该是她和管泊舟更亲密吧?
毕竟相识的时间完全没有可比性。
闵庭柯不屑地笑道,“你别看白玲珑自己蹦跶得欢实,管家未必愿意娶这样的媳妇进门,那管夫人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就算是对上蔡氏,也是五五开的局面。管泊舟要是真有这样的心思,也不会拖了这么多年。我看白玲珑是剃头担子一头热,到最后什么也捞不着,还白白搭了自己的青春。”
会吗?
白蓉萱有些茫然。
闵庭柯道,“管泊舟那个家伙,做事瞻前顾后,婆婆妈妈,和管泊远简直不像一个妈生的。像他这样的人,是干不成什么大事的。”
管泊舟为人斯文客气,人缘很好,哪就像他说得这样不堪了?
白蓉萱为朋友辩解道,“管公子有自己的打算,他不想从政,想去教书育人,只是家里不同意罢了。”
闵庭柯见她为管泊舟出头,蹙着眉头道,“所以我才说他不行!男子汉大丈夫,连自己家的事儿都搞不定,摆不平,出了家门又能成什么事?我不是小瞧他,他是真的不行!”
还说不是小瞧呢。
白蓉萱悄悄撇了撇嘴,心里有些不以为然。
闵庭柯把她的小表情全收进了眼底,“你觉得我说得不对?他都多大的人了,不论干什么,都该出面说服家里,然后尽力去做才是。拖拖拉拉的,他是准备等管夫人去世,上头没人约束了,再去做自己的事吗?”
这话也太毒了!
白蓉萱道,“你也知道管夫人强势,管二公子又是个孝顺的人,自然不愿意违背母亲的意愿了。”
闵庭柯道,“我说他不行,你还不服气。我问你,他出生管家,是管夫人一手带大的,自己是什么样的家庭,管夫人又是什么样的母亲,他难道会不知道吗?他既然知道自己的母亲不会答应他去做什么教员,又为何一定要坚持?既然坚持了,为何又始终迈出这一步?我说他婆妈已经是客气的了,其实他就是个两头都要顾,又都顾不好的无能之辈。”
白蓉萱一时找不到话反驳。
话糙理不糙。
六叔的话不无道理。
可管泊舟……
白蓉萱轻轻叹了口气,失落地道,“或许人活一世,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烦恼,谁都无法两全其美吧!”
闵庭柯却不这么想,他淡定地道,“人这一生如白驹过隙,想做什么就去做,千万别给自己留下什么遗憾。”
白蓉萱听了心中一动,忍不住多看了身旁的闵庭柯两眼,“没想到你小小年纪,懂得却比旁人都多呢。”
闵庭柯‘哼’了一声,“我辈分可比你们都大。”
这人……又拿辈分出来说事。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走路,在小花园转了两圈,不知不觉便回到了如意馆。
白蓉萱失笑道,“怎么走到这儿了?”
闵庭柯道,“既然回来了,姑且就这么歇了吧。”
白蓉萱道,“那怎么行?还没向闵老夫人道过晚安呢。”
闵庭柯道,“我姑姑不是那么刁钻的人。”
两人来到如意馆,只见小秀正和小圆挤在一起,由芳姑姑教着缝香囊。
见到来人,两人同时红着脸站起了身。
芳姑姑道,“左右没什么事儿,和小丫头们做点儿针线。”
闵庭柯闻声只是点了点头。
或许是女孩子天性喜欢美丽的东西,白蓉萱却凑过去多看了几眼,“这线的颜色配得可真好。”
芳姑姑一愣,诧异地瞄了白蓉萱两眼。
白蓉萱立刻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
她现在可不是女子,又怎么会关心丝线的配色呢?
一旁的闵庭柯淡定地道,“我和治哥在花园里走了两圈,这会儿有些累了,沏壶热茶来。”又问白蓉萱,“你要不要和我下盘棋?”
慌乱中的白蓉萱也顾不上别的,赶忙点头道,“好啊,我陪六叔下棋。”
两人走进厅堂内,小秀很快沏了茶送来,小圆则端来了棋盘。
闵庭柯喝了口茶,“你舅舅那边最近来信了吗?”
白蓉萱道,“没有。”
闵庭柯道,“你舅舅一共有几个女儿?”
白蓉萱虽然不解,但还是如实道,“两个,大姐已经出嫁了,小妹也定了亲,上次你见到的两个年轻人,就是我舅舅家的姑爷。”
闵庭柯道,“那你舅舅还是很有福气的,我看他这两个姑爷选得都很好。”
白蓉萱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渐渐便不再不安,笑着道,“不过小妹会嫁给李毅,我是没想到的。”
“怎么?”闵庭柯显得很是好奇。
不过与其说是他想知道唐家的事情,倒不如说他在故意逗白蓉萱说话分心。
白蓉萱道,“他们怎么看都不像是一路人。”
第一千七百二十章·镇定
闵庭柯笑着问道,“那他们是什么人?”
白蓉萱见他感兴趣,便主动说起了舅舅家的事,“我小妹为人跳脱,性格直率,整日嘻嘻哈哈的,是个心里藏不住事儿,有什么都喜欢摆在脸上的主。而李毅则是少年当家,心机深沉,我总觉得他们两个南辕北辙,没想到最后居然定了亲。”
闵庭柯道,“这样不是正好吗?两个人性格互补,日子才能过得下去。要是每个人都机灵得像狐狸一样,你算计我,我算计你,那还有个消停吗?”
白蓉萱道,“或许舅舅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才会答应这门亲事。”
两个人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阵,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暗,闵庭柯便打发了小秀去栖子堂那边看看,“跟老夫人说一声,我们两个就不回去请安了,明儿一早再陪她吃早饭。”
小秀快步而去。
闵庭柯便道,“也不知严峰和吴介什么时候能赶回来。”
白蓉萱也很担心。
闵庭柯道,“你也不用太过惦记,吴介既然跟了你,以后总要独当一面的,正好让严峰指点指点他。严峰这个人,还是很机灵的。”
白蓉萱点了点头,又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六叔,你身边怎么这么多能人啊?”
闵庭柯道,“种得梧桐树,引得凤凰来。当你的能力达到一定程度,自然就会有人主动找上你了,毕竟谁都想有个好的出路。至于常安和严峰等人,他们祖上便是闵家的,严峰的祖父曾经服侍过我父亲。”
白蓉萱道,“难怪他们最得你的信任了。”
闵庭柯道,“你也不用羡慕,你父亲不也给留了王德全吗?”
可若是父亲还在,三房一定比现在还要人才济济吧?
白蓉萱笑着低下了头。
小秀从外面走进来道,“六爷,治少爷,老夫人那边提点尧少爷画画呢,易嬷嬷说让您二位早些休息,老夫人也到就寝的时候了。”
闵庭柯‘嗯’了一声。
白蓉萱放下心来,便和闵庭柯下起棋来。
这一次闵庭柯有心相让,白蓉萱总算输得没有那么难看了。
不知不觉间,外面又下起了雨。
伴随着淅淅沥沥的雨声,两人一直下到深夜方才散了。
等第二天一早醒来,天气已是一片晴朗。白蓉萱兴高采烈地洗漱完换了好衣服,跑去隔壁找闵庭柯。结果守门的婆子道,“六爷一大早就出门了。”
又出去了?
白蓉萱不解地道,“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那婆子道,“六爷没说,我们做下人的也不敢多问。”
白蓉萱点了点头,去了水榭叫着白修尧,两人一同去给闵老夫人请安。白修尧如今已经适应了这边的生活,伸着懒腰道,“六哥,要不你跟我大伯父说一声,就说你一个人在家里没意思,干脆让我搬过来陪你算了。”
白蓉萱道,“怎么?你不想回家了?你舍得吗?”
白修尧道,“有什么不舍得的。再过些时日,我母亲就要生产了,到时候一家人的心思肯定都在小孩子身上,谁还能顾得上我?”
白蓉萱笑道,“你大伯父肯定不会答应的。”
这倒是。
白修尧叹了口气,“你都没试怎么知道?大伯父最喜欢你了,要是你去商量,还是有可能的。”
只是这可能性微乎其微罢了。
白蓉萱不想让他失望,便顺着他的话道,“我可以去试试,但成与不成,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白修尧很是感激地答应下来。
两人来到吟风馆,守门的婆子道,“老夫人正待客呢,两位少爷先去茶房喝杯茶。”
谁家会一大早上门拜会?
白蓉萱挑了挑眉,没有多问。
两人被婆子送去了茶房,没一会儿连翘就送了茶热过来。
隔了片刻,易嬷嬷又端了两盘点心。
白蓉萱忍不住道,“还没有走吗?要不我们先回去,等中午再过来吧。”
易嬷嬷想了想,倒也没有拒绝,“也好,省得委屈了两位少爷在这边等个没头。”
白蓉萱便领着白修尧去了立雪堂。
路上白修尧道,“闵老夫人是在见谁啊?一大早就登门,也太招人烦了吧。幸好六叔不在,要不然肯定会更生气的。”
白蓉萱笑而不语,两个人前后进了立雪堂的大门。
等吃过早饭,两人便去了小书房。白修尧画画,白蓉萱就翻了几页书。结果刚安静片刻,周科便匆匆进来禀告道,“治少爷,二房的大小姐来了,说是要见您。”
怎么又是她!
白蓉萱皱起眉头来。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既然她要来,那就来好了。
白蓉萱吩咐道,“请进来吧。”
周科出门安排,白修尧道,“我陪你去见她!”
一副要为她撑腰的模样。
白蓉萱笑着摇了摇头,“不用,这里毕竟是三房,要是在我的地盘上还能吃亏,我以后也不用在外出行走了。你安心待在这里画画,我去去就来。”
白修尧见她镇定自若的,说得也在理,便没有强求。
白蓉萱缓步去了燕栖阁。
她前脚刚到,白玲珑便在白宝珊的陪护下走了进来。
白蓉萱异常的平静,温和地笑着道,“大小姐来了。”
白玲珑看了看她,“治哥,想见你一面也太难了吧。”
白蓉萱微微一笑,指了一旁的椅子道,“大小姐坐下说话,不知大小姐有什么事要见我?”
白玲珑冷冷地‘哼’了一声,白宝珊则小心地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动怒。
白玲珑忍了下来,坐在椅子上道,“你不是说要和泊舟去什么小学吗?什么时候去呀?”
还真被六叔说对了,就是为管泊舟的事情来的。
白蓉萱淡淡地道,“当时也不过是顺口一说,并不确定。不过既然大小姐这么感兴趣,若是定下来,我一定派人通知你一声。”
白玲珑并不确定她的话是真是假。
白蓉萱则继续道,“大小姐可还有其他的事?”
说完便端起了茶,竟是一副要送客的做派。
白玲珑大怒!
她还没被人如此轻视怠慢过呢。
她生气地道,“怎么?没事不能来你这里坐坐吗?还是说……治少爷这里只能接待闵家的人,对咱们白家自己人却拒之门外?”
白蓉萱实在懒得搭理她,闻声不冷不热地道,“大小姐屈尊降贵,我自然是欢迎的。只是我手上还有事情要安排,怕是不能多陪了。”
白玲珑还要再说,站在她身后的白宝珊便笑着道,“治哥刚刚接手三房的事,的确要忙上一阵,既然如此,我们就告辞了。等回头管二公子那边有了消息,还请治哥知会一声,我们这边也早做安排。”
总算还有个会看脸色的人!
白蓉萱轻轻点了点头,“那我就不送了。”说完便叫来了周科。
白玲珑气得不行,甩手便出了门。
第一千七百二十一章·福气
白宝珊尴尬地看着白蓉萱,“大小姐是个急脾气,治哥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回头得了空,多去二房走动,咱们也能亲近亲近。”
白蓉萱笑着道,“行啊,就是不知道珊小姐能不能做得了这个主。”
她去二房,白宝珊敢出面招待吗?
蔡氏又会如何看待她?
白宝珊的脸色红一阵青一阵的。
白蓉萱淡定地道,“珊小姐快追上去吧,再晚……大小姐怕是要不高兴。”
白宝珊点了点头,转身追出了门。
等人走后,白蓉萱才轻轻地叹了口气。
前世就是和这两人打交道,没想到重生之后,依然与他们纠缠不清。
难道她和白玲珑是宿命的敌人不成?
白蓉萱回了小书房。
白修尧正聚精会神地画着桃子。
听到脚步声,他头也不抬地问道,“大小姐走了?”
“嗯。”白蓉萱道,“还别说,画得有模有样的。”
白修尧道,“闵老夫人教得好,要不下次你也跟着一起学学,这对咱们是受益一生的事。”
“行啊。”白蓉萱没有拒绝。
两人一直在三房待到中午,正犹豫着要不要去给闵老夫人请安,连翘匆匆赶了过来,“老夫人那边的客人还没走,怕是不得空,两位少爷自己用饭就是了。”
还没走?
白蓉萱忍耐不住,张口问道,“是什么人啊?怎么待了这么久?”
连翘道,“是姚家的人。”
姚家!
白蓉萱心中一震。先前六安寺伏击的事,里面就有姚家参与,如今闵庭柯平安无事,又处置了火龙帮,难道姚家是看风向不对,来示好的?
可就算如此,也不该来见老夫人……应该直接去见闵庭柯才对呀。
连翘见四下没有外人,便低声道,“姚家是来求亲的。”
白蓉萱更糊涂了,“他们要娶白家的小姐吗?”
连翘摇了摇头,“姚家想将九小姐嫁给六爷。”
居然是这样的打算!
白蓉萱惊讶地道,“那老夫人怎么说?”
连翘道,“老夫人自然是不答应的,六爷上头还有爹妈呢,怎么也轮不到她一个做姑姑的出面呀。可姚家的人死赖着不肯走,说什么都要老夫人出面,老夫人那边正头疼呢。”
白蓉萱面露不悦。
姚家的人到底要干什么?
她低声问道,“六叔知道这件事吗?”
连翘道,“应该不知道吧,六爷一大早就出门去了,说是要处理一些闵家的琐事。”
白蓉萱立刻叫来了周科,“找两个机敏的人去通知六叔,让他得了消息赶紧回来。”
周科一脸茫然。
连翘则诧异地道,“这种事……还是不要让六爷知道了吧?”
白蓉萱道,“难道要姚家一直烦老夫人不成?”
连翘一时说不出话来。
白蓉萱对白修尧道,“尧哥,咱们两个这就去栖子堂给老夫人请安去。”
连翘张了张嘴,眼见着白蓉萱大步出了门,她这才从惊愕中回过神来,急忙追了上去。
等白蓉萱来到吟风馆时,四下里静悄悄的。藿香守在门外,见到来人也很是惊讶,冲白蓉萱等人摆了摆手。
白蓉萱大步走到门前,高声道,“老夫人在做什么呢?我和尧哥来给老夫人请安。”
藿香愣了愣神,没等反应过来,里面就传来了闵老夫人的声音,“是治哥来了吗?”
话音刚落,易嬷嬷便揽开帘子露出一张笑脸来,“治少爷和尧少爷来了。”
她大概猜到白蓉萱是来替闵老夫人解围的,满眼的感激。
白蓉萱道,“老夫人这里在待客吗?要不要我们回避一下,等完事儿了好陪老夫人一起用午饭?”
易嬷嬷满脸都是欢笑,声音不大不小地道,“怕是还得等一会儿,两位少爷要是饿了,就请先用吧!”
白蓉萱回头看了白修尧一眼。
白修尧立刻会意,大声道,“不,我们等老夫人一起。”
易嬷嬷便吩咐连翘将人请到侧厅去。
白蓉萱和白修尧刚坐下没一会儿,前厅那头便鱼贯走出几个妇人来,易嬷嬷亲热地招呼着送客,直到几人出了门,她这才一脸高兴地跑来道,“多亏了两位小少爷,要不然啊……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呢。”
白蓉萱撇了撇嘴,“还算她们有眼力见儿!”
易嬷嬷将两人请去了闵老夫人那里。
老夫人显得有些疲惫,撑着精神道,“你们两个来了,都饿坏了吧?赶紧让小灶准备。”
易嬷嬷喜气盈盈地安排去了。
白蓉萱关心地问道,“您还好吗?是不是累了?要不要歇一歇?我和尧哥回去吃就是了,您不用管我们。”
闵老夫人听着一怔。
如此的贴心,倒像个女儿家。
闵老夫人笑道,“没事儿,吃过了午饭再休息也是一样。”
白蓉萱便不再多说。
午饭刚摆起来,闵庭柯便沉着脸赶了回来,“姚家到底是怎么回事?姑姑您没事吧?”
闵老夫人没想到他回来得如此之快,惊讶地道,“你……谁告诉你的?”
闵庭柯板着脸不说话。
白蓉萱只好道,“是……是我!我怕姚家的人赖着不肯走,便让人将六叔请了回来。”
也只有他出面,才能震慑住姚家了。
闵老夫人恍然大悟。
闵庭柯皱着眉头道,“以后姚家的人再来,姑姑只管推到我身上来就是了。”
闵老夫人道,“人家也没说什么,就是坐了坐,絮叨了一些陈年旧事。正好你回来了,和我们一起用午饭。”
闵庭柯道,“你们吃吧,我已经吃过了。”
闵老夫人道,“那你可没口福了。”
说完便起身带着白蓉萱和白修尧去了花厅,只是她出了门,脸上的笑容便淡了下去。
白蓉萱有些不安,低声道,“老夫人,我是不是做得不对?”
闵老夫人道,“没有,我是在琢磨姚家的话呢。”
按姚家的意思,若是闵庭柯答应娶姚家的九小姐为妻,以后两家便成了亲家,姚家愿意举全族之力来帮衬闵家。
而且据说那位九小姐的确品貌不凡,倒也是个难得的人选。
闵老夫人之所以没有当面拒绝,多少也有些心动。
而此刻闵庭柯已经从易嬷嬷嘴里听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冷笑着道,“姚家的如意算盘打得可真精明啊,亏他们想得出!”
这位九小姐不但是姚家宗族的嫡女,而且不论样貌、品行都是一等一的。尤其她斯文内秀,并不喜欢张扬,也极少外出,和白玲珑这种喜欢出风头的名媛完全不同。姚家对她也十分重视,自幼便请了名师指点,不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诗词歌赋也并不比一般的男子弱。
当初还有人笑谈,姚家这是将九小姐当皇妃来培养的,也不知道谁家有这个福气,能把她娶进门。
不过闵庭柯可不稀罕这个福气!
第一千七百二十二章·察觉
易嬷嬷不敢多言,只能站在一旁讪讪地笑。
闵庭柯道,“以后姚家的人再登门,不用客气,直接拒了就是。姑姑才过了几年消停日子,没了白家的人闹腾,又蹦出个姚家的来!”
易嬷嬷连忙应是。
白蓉萱没想到闵庭柯会如此地生气。
闵老夫人倒没怎么往心里去,一脸淡定地道,“你也老大不小了,要是能尽早将婚事定下来也没什么不妥,姚家的家世倒也般配,九小姐声名在外,年纪也合适……”
她的话还没说完,闵庭柯就一脸不耐烦地打断道,“趁早让姚家收了这心思,我就是一辈子打光棍,也不可能和姚家扯上一丁点儿关系的,让他们想也不要想!”
闵老夫人诧异地道,“你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在外头受了气,心里不舒坦啊?”
他当然心里不舒坦了!
闵庭柯垂着头道,“没有,谁敢给我气受?”
闵老夫人更加不解了,“平日里也没见你这样,你要是不喜欢姚家,以后不来往就是了。”
闵庭柯也知道自己有点儿‘过’了,可姚家居然敢在这个时候上门,提的还结亲的事情,真当他闵庭柯是软柿子呢?
更何况……还是当着白蓉萱的面……
他小心地瞥了白蓉萱一眼。
只见小家伙正没心没肺地喝茶水呢。
他的心没来由地更不是滋味了。
难道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不成?
白蓉萱感觉到他的目光,抬头对上了他的视线,接着便扬起笑脸,也不知道在高兴个什么劲儿!
闵庭柯心情烦躁地道,“我哪里是不喜欢姚家,我是非常地厌恶,最好一辈子都别和他们家有往来。”
闵老夫人听出不对劲儿来,“小六,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姚家在外面做了什么对不住你的事儿?”
闵庭柯一愣。
闵老夫人继续道,“他们家开口就提了九小姐,我还愣了半天的神。那姚家既然如此用心培养九小姐,自然是指望她能嫁得好,多多帮衬姚家,所以一定会擦亮眼睛选亲家的。可这无缘无故的,怎么就相中了你?我先前就觉得反常,见你这样,更加确定自己猜的没错了。姚家是不是得罪了你,所以才用九小姐来示好?”
姑姑虽然不管外面的事儿,但什么都瞒不住她的眼睛。
闵庭柯不想她跟着担心,摇头道,“没有,闵家和姚家井水不犯河水,他们能有什么得罪我的事儿?”
闵老夫人自然不信,“你别给我打马虎眼,要不是这样,姚家为何突然提起了结亲的事?”
闵庭柯不屑地道,“谁知道那一家子的脑袋想的是什么?”
闵庭柯见他不说,转头便向白蓉萱问道,“治哥,你知不知道什么?”
被点了名的白蓉萱吓了一跳,“什么?”
闵庭柯连忙道,“她能知道什么?您问她还不如问我呢?”
一副非常维护的模样。
闵老夫人若有所思地看向闵庭柯,“我问你,你也得说才行啊!”
闵庭柯道,“我说了,您不信,那有什么办法?您就放心吧,我和姚家好好的呢。不过姚家这些年的为人处世您又不是不知道,让我和他们做亲家,我下半辈子还有好日子过吗?”
姚家这些年的确没什么建树。
闵老夫人道,“真的有事你可不许瞒我!”
闵庭柯笑着道,“我怎么会瞒姑姑呢?我还指望您帮我出出主意呢。”
闵老夫人意有所指地道,“你年纪大了,我的主意你能听得进去吗?”
闵庭柯怕她多想,只得顺着她的话道,“当然是听的。不论我多大,在姑姑面前永远都是小孩子。”
闵老夫人道,“真的?那我觉得姚家的九小姐倒是不错……”
闵庭柯立刻道,“哎呀,您怎么又提起姚家来了。”
闵老夫人看了白蓉萱一眼,低声道,“你要是不喜欢,不如我出面和姚家商量,将九小姐嫁给治哥好了。”
“什么?”
白蓉萱和闵庭柯不约而同地张大了嘴。
闵老夫人则一脸平静地道,“治哥也到了年纪,要是有合适的人家就该定下来了,孩子既然养在了我跟前儿,我就得上心才行,回头我给杭州写封信,想必唐氏也不会觉得我多事的。”
不等白蓉萱开口,闵庭柯便抢着道,“姑姑,您能不能不要乱点鸳鸯谱?治哥怎么能和姚家的九小姐成亲呢?”
“怎么?你自己不喜欢,还不让治哥喜欢呀?”闵老夫人道,“千金易得,佳偶难寻。那姚家的九小姐品貌端庄,是上海滩数一数二的聪慧贤良之人,咱们家的大小姐站在人家跟前儿,那就像金米和稻糠似的,一点儿可比性也没有。我倒觉得合适,治哥温腼敦厚,姚家一定喜欢。”
闵庭柯更加急躁了,“姚家算个什么东西?他们喜欢就得给他们家做女婿吗?”
看到他这副焦急的模样,闵老夫人的心越来越沉。
直到这一刻她才愿意相信,自家的小六对治哥,绝对不只是交好那么简单。
他自小到大骄横无比,什么时候为别人这样出过头?
闵老夫人故意道,“你急什么?就算没有姚家,将来还会有顾家,说不定还有元家、彭家,难道治哥还不成家了?”
闵庭柯被问得说不出话来。
是啊……只要白蓉萱一天当着白修治的身份,她就面临着成亲等诸多问题。除非……能尽早找出害死她哥哥的凶手,了却了心愿,她才有可能重新做回自己。
闵庭柯从来没有这样急切过,恨不得下一刻就把幕后黑手给抓出来。
闵老夫人见他脸色变了又变,一时也猜不透他心里到底想着什么。
易嬷嬷却紧忙走上前来,“老夫人累了没有?说了一上午的话,要不要回去歇一歇?”
闵老夫人看了她一眼。
易嬷嬷跟了她多年,从来不说多余的话。
难道是怕她和小六起了隔阂不成?
闵老夫人苦笑一声,起身道,“是啊,的确有些累了,还真得躺一会养养精神,你们也都散了吧。”
闵庭柯想得专注,甚至没有留神到闵老夫人离开。
闵老夫人瞥到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更是直打鼓。要是小六真的爱慕治哥,那该如何是好?
他可是闵家的独苗啊!
偏偏性格又刁钻古怪,硬的不吃,软的不行,还真不知要拿他如何是好。
闵老夫人头疼地由易嬷嬷扶着回了内室。
她哪里还有睡意,拉着易嬷嬷的手道,“你是不是也看出什么来了?要不刚刚为何要劝我离开?”
易嬷嬷早就有所察觉,只是不好明言罢了。
六爷是什么性格?他什么时候这样关心过一个人?为他忙前跑后的?
这一桩桩反常的事,要说六爷没动心,谁又会信呢?
第一千七百二十三章·心结
只是这些话,不能当了闵老夫人的面来说。
易嬷嬷只好装傻道,“看出什么?我是怕您累着,所以才劝您回来歇一歇。”
闵老夫人不满地道,“你跟随我多年,难道我连你的性子也不知道吗?要是连你都不跟我说知心话了,这日子还有什么活头?”
易嬷嬷心中一突,只好道,“六爷年纪还小,只怕尚未开窍呢,他自小身边也没个适龄的能说到一起的玩伴,难得治少爷回来了,两人又能玩到一起去,以六爷的脾气,自然是什么好的都要可着治少爷来,我倒觉得您不用多心……”
闵老夫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真的是我多心吗?”
易嬷嬷语塞,一时说不出话来。
闵老夫人徐徐道,“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易嬷嬷想了想,垂着头道,“先前就觉得奇怪,但一直没敢往这上面想。”
一旦传扬出去,就是足以震撼市井的丑闻。
闵家,白家,哪一个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足够让人说了又说。
闵老夫人道,“那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易嬷嬷不假思索地道,“老夫人,我看您还是装不知道吧。”
“什么?”闵老夫人惊愕地道,“事关重大,我怎么能掩耳盗铃,骗自己什么都没有察觉呢?”
易嬷嬷道,“六爷的脾气您再清楚不过,自小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从来也没受过委屈,性格也是遇强则强,我担心您越是不让他做什么,他越是要做什么,如此一来,反倒坏事。倒不如不戳破这层窗户纸,等再过两年,六爷再年长一些,懂了男女之事,一切就都顺其自然了。”
闵老夫人呆了片刻,“真的会像你说的这样轻松吗?”
易嬷嬷道,“您就算不相信我,也该相信六爷才是。”
闵老夫人道,“他一直不肯提成亲之事,会不会……”
易嬷嬷连忙道,“老夫人快别胡思乱想了,您越想越乱,只会扰了自己的心神。六爷是什么样的孩子,您难道还不知道吗?”
闵老夫人渐渐镇定下来。
她当然相信自己的侄子了!
闵老夫人轻轻叹了口气,“说起来,也是闵家子嗣凋零得太厉害了。小六上头要是有个哥哥引导着,也不至于开窍这么晚。致远和他年纪差了一大截,足够做他祖父的了,总不好和幼子说这些。小六又洁身自爱,别说个通房丫头了,外面的姑娘也没碰过,不懂男女之事也是情有可原。”
易嬷嬷听了连连点头,“可不就是这样吗?”
闵老夫人重新振作了精神,“就像你说的,我们就当做不知道这件事好了。不过……小六的却不好再拖,总是尽早定下来得好。”
易嬷嬷小心地道,“可六爷不是说了吗?他不喜欢姚家的人。”
闵老夫人眼睛亮了亮,“天底下又不是只有姚家养了女儿,论起对女儿教养的用心程度来说,十个姚家也比不上一个顾家啊!”
顾家可是出过皇妃的人物!
易嬷嬷提醒道,“可顾家近两年的行事做派您也都看在眼里,要真和顾家结成了亲,以后怕是有数不清的琐事,六爷未必会喜欢。”
而且会很累。
一个闵家就够他操心的了,岳家帮不上忙也就算了,总不能跟着添乱吧?
闵老夫人听了心中一动,“没事儿,没了顾家还有元家,还有夏家……再不行就不在上海找,凭着闵家的地位和小六的身份,总能找到合适又相当的。”
易嬷嬷道,“要不……趁着闵夫人过寿,您和她商量商量?”
毕竟闵夫人才是六爷的亲妈。
闵老夫人闻声点了点头,“那咱们就早点去,也好找了机会说话。到时候想办法将小六支开,免得他又叽叽歪歪的。”
可毕竟是闵家的地盘,只要六爷想知道,有什么能躲过他的耳朵?
易嬷嬷没有多说,笑着答应了。
闵老夫人毕竟有了心结,说是休息,也只靠在床边养了养神,却是一点儿睡意也没有。
而白蓉萱等人则出了吟风馆,白修尧回了水榭,白蓉萱则陪着闵庭柯去了立雪堂。
一路上闵庭柯沉默不语。
白蓉萱偷偷瞄了几眼,小声问道,“六叔还生气呢?”
闵庭柯淡淡地道,“我就是觉得姚家的人太能嘚瑟了,先前的账还没清算完,他们居然又起了幺蛾子,要是不给他们点厉害看看,他们是不是以为我闵庭柯是好欺负的?”
白蓉萱道,“当然不是了!他们要真是这样想,就不会上门来提亲了。我猜想,姚家是想和您讲和,又苦无对策,所以才想出了这样的办法。”
闵庭柯‘哼’了一声,“得是多蠢的猪脑袋,才能想出这样的办法来?说来说去,还是姚家太小瞧我了,他们总不会以为塞个女儿过来,我就会前尘往事一笔勾销,既往不咎了吧?”
姚家大概真的会这么想。
白蓉萱道,“这件事最可怜的就是九小姐了,养在深闺之中,被人当了筹码来利用,连个选择的权利也没有。我要是她啊,这会儿可得难过死了。”
是不是女子都会怜惜女子呢?
闵庭柯道,“她生在姚家,养在姚家,自然要为姚家牺牲了。”
白蓉萱不满地道,“就算这样,也不能把她当成讲和的条件吧?”
闵庭柯不屑地道,“也就姚家自己当回事,我压根就没放在心上。什么八小姐九小姐的,都是传的厉害,这里面也少不了姚家的推波助澜。你要是想,我明儿就能让你成为比她还出名的人物,你信不信?”
白蓉萱当然信了。
她焦急地道,“我现在身份特别,你可不要胡来啊!”
真闹大了,自己的身份一旦被戳穿,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闵庭柯见状微微一笑,“没想到你也有如此紧张的时候。放心吧,我逗你玩的。”
有这么逗的吗?
白蓉萱轻轻松了口气,“你接下来准备如何对付姚家?”
闵庭柯想了想,“算了,姚家的事先放一放,还是你哥哥的事情要紧。”
白蓉萱眼睛一亮,“你已经想到办法了?”
当然没那么快。
可闵庭柯却不肯示弱,老神自在地道,“你能不能让我见见那个叫孟繁生的?我有话想要问他。”
白蓉萱道,“当然可以,我一会儿就写封信,让他从田庄上来一趟。”
闵庭柯摇了摇头,“不好。你刚从田庄上将三房的老人接回来,转头又去接人,这样容易引起旁人的注意。这样好了,我亲自去一趟田庄吧。”
“啊?”白蓉萱显得很意外,“那也太远了吧?六叔你有这个时间吗?”
赖家庄是三房所有庄子里,离上海最远的一个了。
第一千七百二十四章·全心
闵庭柯倒没想这么多,他想做的事,总要尽力完成才好,“时间吗……挤一挤总是有的,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就当出门散心去了。”
这些天白蓉萱为了高安的事,的确很是烦恼。
白蓉萱道,“那尧哥呢?”
闵庭柯淡淡地道,“就让他待在家里好了,陪我姑姑画画不是挺好吗?”
只怕他不会愿意。
白蓉萱道,“那我问问他……”
闵庭柯道,“还问什么?就这样告诉他好了。”
白蓉萱一时说不出话来。
如此行事,也太自我了。
闵庭柯道,“咱们快去快回,一个乡下的农庄,有什么玩的?把事情办了才是正经。”
白蓉萱听他这样说,也打起精神道,“我知道了,我一会儿就去跟尧哥说。”
闵庭柯点了点头。
白蓉萱则趁机叫来了周科,关心起王德全的病情来。
周科道,“大夫已经看过了,说是有些上火,没什么大碍,只要安心养着就行,我特意多派了两个小厮过去帮忙。”
白蓉萱满意地道,“王管事毕竟上了年纪,让小厮仔细照顾着,你没事的时候也多去瞧瞧,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开口,就算我找不到,不是还有六叔吗?”
周科一愣,不自禁地向一旁淡定喝茶的闵庭柯望去。
闵庭柯却听出这是白蓉萱故意抬高自己。
他笑着道,“你不用捧我,你们三房又不是穷得过不下去日子了,要什么没有?我又能帮上什么忙?”
白蓉萱微微一笑,让周科退了出去。
闵庭柯问道,“白玲珑可来找过你的麻烦?”
白蓉萱道,“来过了,却不是来找麻烦的。被六叔说中了,她果然是为了管二公子而来。”
她这一番深情,白蓉萱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可惜她前世去了北平,并不知道这两人最终的结局。
不过现在看来,却是多半不能成就好事了。
毕竟白元德已经做了安排,准备将白玲珑嫁给姚培源的长子。以她对白玲珑的了解,她是绝不会心甘情愿坐上花轿的,这件事牵扯到最后,只怕会越扯越麻烦,也不知道究竟如何收场。
闵庭柯‘哼’了一声,“旁人都说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落在她的身上,竟是完全相反。”
或许两个人真是缘分未到?
其实白玲珑也只是脾气差了点儿,论身份她是白家的嫡长女,自小便被蔡氏捧在手心里养大,何其的尊贵?论样貌她倾国倾城,一颦一笑皆是风情,即便放眼整个上海滩,能与她相提并论的人也寥寥无几。
管泊舟为什么会不喜欢她呢?
白蓉萱完全想不通。
两个人正说着,有三房的小厮走进来道,“六爷,治少爷,蔡二太太回来了。”
白蓉萱一惊,“是来立雪堂了吗?”
小厮连忙道,“不是不是,回了二房。看那架势,好像是来接大小姐的。”
白蓉萱这才松了口气。
闵庭柯诧异地问道,“怎么?你很怕蔡氏吗?”
怕吗?
倒也谈不上,只是她不愿意和蔡氏碰面。
白蓉萱道,“她那个人唯我独尊惯了,我不想和她牵扯太多,没的让自己心烦。”
闵庭柯会意,没有再多说什么。
没一会儿二房那头就闹腾起来。
白蓉萱不免有些好奇,想打发人去瞧瞧,又怕被二房发现端倪。
闵庭柯在一旁淡淡地道,“一定是蔡氏想带白玲珑回去,白玲珑还想跟管泊舟亲近呢,自然不答应。”
是啊,回去就没了自由,出门也不像现在这么方便了。
可蔡氏既然来领人,一定是奉了白元德的命令,她会轻易妥协吗?
闵庭柯显然也想到这了一点,叫来常安吩咐道,“你走一趟栖子堂,让守门的婆子盯紧了,无论如何不能让二房的消息传到我姑姑的耳朵里。”
常安点头答应。
闵庭柯又叫来了周科,“关了三房的门,今日不管谁来都不必理会。”
周科小心翼翼地向白蓉萱望去。
白蓉萱冲他轻轻点了点头。
周科这才领命而去。
闵庭柯看在眼里,不免有些不喜,“你手底下这位周管事,生怕旁人觉得他不够忠心,做什么都要看一眼你的眼色,难道我还能害你不成?”
白蓉萱就怕他多想,“他自然知道六叔是全心全意地对我好,可能是担心我小心眼,回头再和他算账吧?”
毕竟谁家的主子会喜欢擅作主张的下人?
闵庭柯听她这样说,非但不生气了,反而还十分地高兴。
全心全意……
他心里美滋滋的,脸上的笑也灿烂了几分,“其实这样也挺好,毕竟是你父亲留下的人,对你忠心是应该的。”
变脸简直比翻书还要快。
根本就是个小孩子!
三房的大门很快便关上了,远处的吵闹声也听得没那么真切。闲来无事,白蓉萱提议下棋。闵庭柯道,“棋逢对手才有意思,让你十五子都不能赢我,还是别下了吧。”
居然被嫌弃了!
白蓉萱无地自容地道,“我……我这不是才开始用心学吗?”
闵庭柯道,“你要学的还多着呢,打牌也不怎么样。”
哪有人这样揭短的?
白蓉萱红着脸道,“我从前又不经常打牌!”
闵庭柯对她过去的事情很感兴趣,闻声便问道,“那你都做什么?只跟着娘子读书吗?”
白蓉萱便捡了从前有趣的事说给他听。
可她人生四平八稳,根本就没什么波澜,提到最多的却是唐学茹。
闵庭柯听得津津有味,“这么说来,你这个表妹倒是个会惹事的主!”
“是啊!”白蓉萱笑着道,“你想想看,她居然敢提着个棒子当街和男人打架,就知道胆子有多大了。”
闵庭柯道,“我看就是这一棒,打出了姻缘。要不然那李毅为何会对她生出情愫来?又总是在你们危难关头出现?”
白蓉萱一愣。
别说,还真有这种可能。
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难道自从那日西湖见面后,李毅就看中了唐学茹?
闵庭柯道,“要不要我帮你打听打听李毅的事?这会儿两人才只是定亲,就算退亲也来得及。”
白蓉萱连忙摆手,“不用了!我舅舅不是糊涂人,何况家里还有我祖母和舅母,他们既然会答应这门亲事,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而且我看学茹写来的信里,似乎对李毅也是很满意的,万一咱们好心办了坏事,棒打鸳鸯,岂不是要遭人怨恨?”
闵庭柯道,“你不是说李毅坐上了三江商会的会长之位吗?他年纪轻轻就有此本事,倒也难得。不过我要是没记错,这个三江商会的会长不应该姓江吗?”
第一千七百二十五章·牵手
白蓉萱没想到他连这种事都知道。
先前讲述从前旧事的时候,她故意略去了江家的那些烂事。
白蓉萱顿时一脸纠结。
闵庭柯马上就看出了端倪,“难道这江家和唐家之前还有什么牵扯不成?”
这时他猛地想到了不久前白蓉萱曾向他提起过白修尧要和元征联手对付一户姓江的人……
闵庭柯不解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白蓉萱见隐瞒不住,只得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闵庭柯听后大怒,“你怎么不早说?尧哥和元征毕竟是两个少年,能教训出什么名堂来?像江家这种人,就该清理干净以除后患的!”
白蓉萱见他气得满脸通红,脖子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她赶忙安慰道,“你别生气,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何况我舅舅当初已经为我出过气,江家后来离开杭州,多少也和这件事有点儿关系,我眼不见为净,早就不生气了。”
但毕竟膈应人!
闵庭柯琢磨着让常安将江家人给找到,再好好的修理一番才行。
白蓉萱见状,情不自禁地握住了他的手,“六叔,你被为这种人家分神。”
柔软的手掌覆盖自己的手背之上。
一霎时闵庭柯只觉得浑身的戾气消散得干干净净,浑身上下如同被温暖的阳光团团笼罩住,又是温暖又是舒适。
他简直不敢相信。
白蓉萱也立刻反应过来,吓得就要抽回自己的手。
她……她这是怎么了?
白蓉萱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藏起来。
闵庭柯却眼疾手快,一把反握住了她的手。
白蓉萱浑身一僵,动也不敢动了。她不及细想,赶忙抽了抽自己的手。无奈闵庭柯握得很用力,不管她如何努力,总是抽不回来。
白蓉萱急得差点儿晕倒。
闵庭柯却心满意足,嘴角的笑容灿烂而明媚。
时间在此刻缓慢了下来,闵庭柯甚至能看到空气中的浮尘。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噔噔噔的脚步声。
白蓉萱奋力一挣,总算抽回了自己的手。
闵庭柯来不及反应,就见常安匆匆地走了进来。
他顿时满脸不悦,沉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常安也顾不得其他,连忙道,“六爷,姚家的大少爷没了。”
“什么?”闵庭柯很是意外,“什么时候的事儿?”
常安道,“就在刚刚,从红阳饭庄里走出来,迎面遇到了一伙人,二话不说便捅了刀子。姚家大少爷身边的仆从小厮奋力反抗,可还是没救下人来。姚家大少爷身中七刀,刀刀都在要害上,当场就咽了气。”
闵庭柯道,“大白天当街杀人?”
常安道,“是,当时目睹的人不少,如今外头都在传这件事。”
闵庭柯沉吟片刻,“姚家怎么说?报了警察厅没有?”
常安摇了摇头,“可能是信不过警察厅的人,姚家目前还没什么动静。”
姚家大少爷乃是嫡长子,是未来姚家的继承人,虽然没什么才干,但好容易养到大的孩子突然就没了,姚家却什么声音也没有,实在太反常了。
闵庭柯道,“外头的人都怎么说?”
“说什么的都有。”常安道,“有的说姚家得罪了人,对方要给他们点儿颜色看看,还有的说姚家大少爷在外头勾引有妇之夫,遭到了对方的报复……”
都是些捕风捉影的话。
闵庭柯皱着眉头问道,“抓到行凶者了没有?”
常安道,“行凶的人一共有四个,都蒙了面,瞧不清真实模样,而且下手有准有狠,显然是有备而来。杀了人之后便四散奔逃,姚家的下人拼了命地围追堵截,最后也只追上了一个人。不过那人跳了黄浦江,如今生死不知。”
跳了黄浦江?
如今正是汛期,水流湍急,一旦落水,十之八九是活不成了。
闵庭柯面无表情地道,“这么看来,倒像是死士。”
常安正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觉得事情紧急,不得不来禀告。
可现如今谁家还会养死士呢?
又为何要当街杀死姚家大少爷?
闵庭柯想到了一种可能。
他冷静地对常安道,“立刻安排我们的人手向外传递风声,就说姚家大少爷的死和他有夫之妇纠缠有关。”
常安一怔,“六爷……”
闵庭柯道,“我觉得有人想将行凶之事嫁祸到我的头上来。”
“什么?”常安大惊失色,“这……这怎么可能?”
闵庭柯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先前六安寺的事我们又没有隐瞒的意思,风声早就传了出去,要不然姚家也不可能起了息事宁人的心思,甚至想用九小姐联姻来缓和姚闵两家的关系。姚家大少爷在此时出事,外人不免会疑心于我,觉得是我不肯放过姚家,所以才在姚家大少爷身上动了手。”
常安一想,倒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尤其是还有火龙帮的事摆在前面。
世人皆知闵家六郎虽然年纪轻,却是个睚眦必报的狠角。
看来幕后主使之人,就是想借着这股东风挑拨姚闵两家的关系。
常安道,“六爷,那这幕后的黑手……”
闵庭柯果断地道,“不用浪费时间在这种事上,他既然敢做,肯定会收拾得干净,就算追查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线索。与其去做无用之功,不如早些将闵家从这件事中摘出来。”
常安点了点头,“我明白,这就下去安排。”
常安匆匆跑出了门。
白蓉萱在一旁早已一脸惊愕。
姚家……死了人?
而凶手却直指闵庭柯。
究竟是什么人要用这样的办法来栽赃陷害?
白蓉萱不安地问道,“六叔可有怀疑之人?”
闵庭柯笑着看了她一眼,思绪又回到刚刚两人牵手的事上,姚家的烦恼的自然一扫而空,语气也变得异常轻松,“这种事……不好胡乱猜的。”
可也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呢?
白蓉萱紧张地道,“要是不把幕后之人找出来,谁知道他后面还会不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闵庭柯道,“你不用担心,这件事不会和闵家扯上关系的。”
白蓉萱道,“姚家会怎么想?要是他们认准了你,又该如何是好?”
闵庭柯毫不在意地道,“他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又没有我买凶杀人的证据,就算闹到警察厅我也不怕。不过……”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白蓉萱一眼,“你就这么相信我?万一这件事真的是我安排的呢?”
白蓉萱坚定地摇了摇头,“不会,我知道你不会用这种手段的。”
闵庭柯微微一笑,“这件事的确跟我没什么关系,清者自清,不必自寻烦恼。这时候若是蹦跶得太欢,反而落人口实。不过你说得也没错,这个幕后之人不揪出来,总归是夜长梦多。我让我仔细想想看……”
他低着头认真思索起来。
第一千七百二十六章·思路
白蓉萱不敢打扰他的思路,安宁地坐在一旁,一脸专注地望着他。
闵庭柯抬起头,入眼便是这样一幅场景。
那张明媚的脸近在咫尺,明亮的眼睛里全是自己的倒影。
他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你在看什么呢?”
“啊?”白蓉萱被问得一愣,“我等着你想办法呢。”
闵庭柯笑道,“哪有这么快?这个幕后之人既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闹市行凶,甚至还动用了死士,又怎么会留下线索让人追查呢?”
这倒也是。
白蓉萱点了点头。
闵庭柯看到她这副样子,就更加想笑了。
怎么会有如此有趣的人?
正说着,从田庄接回的老人前来求见。
白蓉萱道,“怕是准备回去了。”
闵庭柯顺势点了点头,“那你就去见一见,然后再安全把人送回去。”
白蓉萱痛快地答应了一声,起身出了门。
等她走远后,闵庭柯才叫来了自己的又一个管事。此人名叫洪兴,和常安、严峰一样,都是他的心腹。不过洪兴为人内敛,属于掉到人堆里就找不出来的类型,一直不怎么引人注目。
但也是个好处。
闵庭柯身边的人,总得有一两个不打眼的。
洪兴大步走进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六爷,您有什么吩咐?”
闵庭柯道,“姚家这次的事儿有些古怪,你去查查白元德,看看他这些日子忙什么呢?”
洪兴心中一动,但还是什么都没有问,“是。”
闵庭柯看他的眼神更加满意了。
洪兴就这点好,从来不会多嘴,但只要交代给他的事情,又一定会办得非常明白。据说洪兴的曾祖父曾被选为闵庭柯曾祖父的伴读,而且很受倚重。洪家这一辈虽然只有洪兴一个男丁,但家里的日子却过得异常和睦。
等洪兴退出之后,常安进来复命,“六爷,已经全都安排下去了。一定不会让外人觉得这件事和闵家有关的!”
闵庭柯闻声一笑,“大家各有各的心思,你又怎能控制旁人怎么想?不过以闵家今时今日的地位来说,这盆脏水也不是水想泼就能泼的。”
常安有些不安。
若是这件事被有心之人利用,对姚家不利该如何是好?
常安道,“六爷,您看要不要和姚家的人通个气?”
闵庭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姚家长子以这种方式死去,你猜姚家的人会怎么想?你这个时候跑过去通气,人家会信吗?”
可这件事的确不是闵家做的……
闵庭柯淡定地道,“这个时候谁蹦跶得厉害,谁就最招人注目,又不是什么好事儿,就把这出风头的机会留给旁人吧。按辈分我也算是姚家长子的叔辈了,没有去吊唁的道理,你是我身边的大管事,过去露个面就行了,多余的话却不用说,明白吗?”
常安点了点头,“明白。”
闵庭柯道,“要是姚家的人拿话刺探你,也不用留什么余地,只管怼回去就是了。现如今做什么都想证据,空口白牙地说话,那可是要负责任的。咱们闵家也不是那小门小户的人家,姚家要是管不住这张嘴,不妨给他们点儿厉害瞧瞧,正好趁着这次的事儿,让姚家天翻地覆好了。”
常安心中一凛,“事不宜迟,我这就去姚家探探情况。”
闵庭柯‘嗯’了一声,“让谭龙和谭虎兄弟跟着你。”
常安一怔,“六爷,谭家兄弟还是跟在您身边稳妥些。”
闵庭柯摆了摆手,“我又不出门,留他们干什么?让他们跟着你,免得姚家真失心疯,再伤了你。姚家破罐子破摔,但要是因此伤了你,我后悔都来不及。”
任谁被主子这样担心都会感激不尽,常安闻声笑着道,“六爷放心,我跟您走南闯北,也见过了不少世面,区区一个姚家还真没放在眼里。”
闵庭柯对他的话十分满意,“就是这样,你是代表我去的,务必要把腰杆给我挺直了,知道吗?”
常安答应下来,匆匆领着谭家兄弟离开了白家。
等白蓉萱赶回来时,闵庭柯早已安排妥当,正一边喝着一边翻着书。
听到脚步声,闵庭柯这才抬起头来道,“人都走了?”
白蓉萱道,“是啊,他们心急回去,我留了又留,他们还是不答应,我便让人安排车马送他们回田庄了。”
闵庭柯道,“他们在田庄住习惯了,冷不丁回到立雪堂来,只怕还不适应呢。”
白蓉萱道,“多半是因为我在,有这么个少主人在上头,他们想适应都难。”
闵庭柯失笑,“有这么说自己的吗?没有你养活着,他们能有安身立命的地方吗?”
白蓉萱道,“对了,我还特意人给赖庄头带了个消息,说是这几天可能会抽空过去一趟,你看什么时候方便,我也好安排车马。”
闵庭柯道,“坐马车慢得很,好时光都浪费在路上了,我看咱们还是坐车去好了。”说到这里,他又提起了车子的事,“你回头去一趟闵家车行,挑一辆车子回来,以后出门也有个家伙事。”
白蓉萱听了连连摆手,“不……我不要,我不用坐车,有马车就行了。”
闵庭柯道,“又不用你花钱,拒绝个什么劲儿?”
这怎么是钱的事儿呢?
白蓉萱道,“六叔的钱难道不是钱吗?无功不受禄,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要!”
闵庭柯无奈,“那就算我卖给你的好了。”
“那就更不行了!”白蓉萱想也不想地道,“又不是非有不可的东西,我才不买呢。坐马车也很方便,何必非要坐车?”
回头等找到害死哥哥的凶手,她总归是要回杭州的,买来车子又有什么用?
那不是浪费吗?
闵庭柯没想到她会这么‘轴’,完全说不通嘛。他皱着眉头道,“你出门看看,现在有头有脸的人家谁还坐马车?”
白蓉萱还是不愿意,“我算什么有头有脸?何况那样也太招摇了,我才接手三房,身份又特殊,还是低调些的好。”
闵庭柯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无可奈何地道,“你知道现如今的车子有多紧俏吗?要不是靠着我和洋人的关系,就连这几辆都弄不来,旁人家抢着要的东西,我送给你,你还不稀罕?”
白蓉萱红着脸道,“我知道六叔是为我好,可我真的不需要,六叔还是卖掉好了,多少能回些本钱。”
闵庭柯就没见过这样的人!
他彻底放弃,“将来等你用到的时候可别后悔。”
白蓉萱却不着急,笑眯眯地道,“怕什么?六叔不是有吗?真到了那时就厚着脸皮向你借好了。”
闵庭柯看到她这副样子,就算想生气都不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