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六十七章·断绝
看着女儿那没心没肺的模样,蔡二太太就气不打一处来。她铁青着脸道,“既然如此,我也索性把话跟你说清楚。你就绝了这条心吧,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答应你和管家的亲事。你若真有狠心,不妨跟白家断绝关系,到时候是死是活,我绝不插手,只是不论你过得是好是坏,都别回来就是了。我也只当自己死了女儿,省着再这么操心。”
白玲珑想也没想地道,“断绝就断绝,我是一定要嫁给泊舟的,谁说什么都不行。”
蔡二太太只觉得急火攻心,差点儿就这么晕倒过去。
幸好一旁的白宝珊眼疾手快扶住了她,不住地安抚宽慰,这才让她好受了一些。
蔡二太太指着白玲珑道,“好,你既然开了这口,就立下字据,从此你我母女一刀两断,恩断义绝!”
白玲珑一怔,没想到母亲会真的如此心狠。
白宝珊急忙道,“太太!您这是怎么了?平日里您可是最疼大小姐的了,一定是这些日子的烦心事太多,扰了您的清静。好好养大的女儿,哪能说不认就不认呢?大小姐的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有嘴无心,说过就忘,可也是最心疼您的呀。你们母女快别说这让人心寒的话,让外人听了,岂不笑话?”
蔡二太太‘哼’了一声,“你听听她刚刚说的是什么话?有她这样做女儿的吗?”
白玲珑正要开口,白宝珊赶忙上前两步,低声道,“大小姐就别火上浇油了!太太这几日正为睿二哥的事情犯愁,口气难免重了些,可她对你的回护之心,你又怎么会不知道呢?刚刚要不是为了替你出头,太太又怎么会和老夫人对上阵呢?”
白玲珑顿时软了下来。
白宝珊继续道,“大小姐仔细想想看,要是没有了白家替你撑腰,不论你嫁去哪里,人家会敬重你,拿你当回事吗?只有娘家好了,你在婆家才有地位,有说话的机会啊!”
白玲珑想到管夫人的为人和脾气,越发觉得白宝珊的话有些道理。
白宝珊就坡下驴,拉着白玲珑的手道,“这娘俩没有隔夜仇,快去给太太赔个不是。”
白玲珑思虑了片刻,心不甘情不愿地道,“妈,您别生气了,我错了不成吗?”
蔡二太太叹了口气,“我这辈子就只有你和你哥哥两个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哪个不疼?”想到白修睿被人打得那个模样,她更是心疼地掉下了眼泪,“为了你哥哥的事,我已是焦头烂额,又找不到你爹的人影,我愁得夜里都睡不着觉。你就老实些,别再让我一心挂两头了。”
白玲珑撇撇嘴,轻声道,“谁让您操心了?我都躲到老宅里来了,就是担心在您面前晃来晃去,惹您心烦,您在家里好好照顾哥哥就是了。再说了,不是还有嫂子吗?”
提起那个杜氏,蔡二太太就差没把眼珠翻出来了,“那个坏家的种子,自从她进了门,家里就没一件顺心的事儿。我说她是个扫把星,你哥哥不信,偏把她当成个宝,恨不得供起来才好。”
白玲珑道,“哥哥喜欢,您能有什么办法?”
提起这个,蔡二太太更加烦心,长吁短叹个没完,“当初我就该狠下心来,说什么都不答应的。”
白玲珑心中十分不屑。
话是这样说,但哥哥稍一哀求,母亲还不是立刻就服了软吗?怎么哥哥就行,到了她这里就不行了?
白玲珑可不管这些,她这辈子非管泊舟不嫁,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爱。
白玲珑不想母亲盯着自己的事儿,索性祸水东引,故意道,“您是婆婆,嫂子哪里做得不好,您教训就是了。而且吧……嫂子进门也有些日子了,肚子一直没有动静,您是不是该找个大夫来给她把把脉?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她要是不能生,您还得早做决断,是休妻另娶,还是给哥哥纳两房姨娘呢?哪怕是冲冲喜也是好的。”
提起儿子的事,蔡二太太果然来了精神,她抓着女儿的手道,“你是说到了我的心里,我早有这个打算了。只不过牛不喝水强按头,这种事还得你哥哥自己愿意才行啊!要不然,就算娶回来一百房又有什么用?”
白玲珑道,“哥哥一个大男人,难道还会嫌自己的老婆多?您是不知道吧?哥哥在外头也常喝花酒,养了相好的。咱们这一房搬出去之后,哥哥还把人领回来过呢,好像是叫什么海棠还是牡丹的……”
蔡二太太惊讶地道,“什么?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白玲珑道,“哥哥不想你知道,自然有所交代,下人们哪敢当着您的面提起这些,将来还不得被哥哥修理?”
蔡二太太无奈地叹了口气。
想到丈夫的德行,没想到儿子竟然也如出一辙。
难道这就是刚刚闵老夫人所说的‘上梁不正下梁歪’?
蔡二太太为儿子辩解道,“归根结底还不是那扫帚星不好?她若是真有你哥哥说得那么温柔体贴,你哥哥又怎么会在外面养女人?”
白宝珊站在一旁,差点儿笑出声来。
蔡二太太这么说,岂不是将自己也给卷进去了?
她若是做得好,白元德也不会如此地放浪形骸,到处沾花惹草,成为上海滩的笑柄了。
白玲珑道,“所以说呀……您得早做安排才好。再过几年,您的年纪大了,精力不济,嫂子腰杆渐渐硬了,您还怎么和她过招啊?”
蔡二太太‘呸’了一声,“凭她也配?我收拾人的手段没有一百也有八十,随便拎出来一条,都能蜕她一层皮!”
母女二人手牵着手,并肩向二房走去,根本看不出刚刚还吵得脸红脖子粗。
这大概就是同仇敌忾的结果吧?
白宝珊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另一边的白蓉萱刚踏进三房的大门,眼前便嗖地蹿出个人来。白蓉萱定睛一瞧,不是白修尧是谁?
白蓉萱拍着胸脯道,“你吓了我一跳,躲在这里做什么?”
白修尧道,“我这不是怕你吃亏吗?怎么样?蔡氏没为难你吧?”
白蓉萱微微一愣,随后便反应过来,“该不会是你去请的老夫人吧?”
白修尧得意地道,“不然会是谁?我看蔡氏要对你动手,哪怕赶过去,我也不是她的对手,放眼整个白家,唯一能镇住她的大概也只有老夫人了,我便赶紧跑过去求援了。也幸亏老夫人到得及时,要不然您肯定会吃亏的。”
白蓉萱道,“你也真是的,炎天暑热,怎么把老夫人也折腾来了。”
白修尧道,“事急从权,我这不是没办法吗?”
第一千六百六十八章·六六
白蓉萱道,“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只是这样的事,将来只怕还有更多,总不能每次都找老夫人替我解围吧?人在逆境中成长,我也得试着学会与二房斡旋了。”
白修尧却一本正经地道,“二房的人可不像你想得那么简单,六哥能不与他们对上就不对上,还是避开得好。”
白蓉萱知道他是一心为自己好,索性便不再多说。
回到立雪堂后,白蓉萱立刻吩咐大秀,“打发个人,去栖子堂那边等着,看看老夫人回去了没有。”
谁知大秀还没来得及走,连翘便奉命送话过来,“老夫人已经回园子了,怕治少爷惦记,特意派我来知会一声。老夫人要您只管好生养着,外头的事儿不用担心。”
白蓉萱满心感激,对连翘道,“劳烦老夫人为我出面,我这心里好生过意不去。”
“您可别这么说。”连翘笑着道,“老夫人疼爱您,自然看不得您受委屈。以后遇到为难的事儿,只管和老夫人说就是,这才不显得生分,老夫人也只会高兴的。”
白蓉萱点了点头,亲自送了连翘出门。
走出燕栖阁,连翘推辞道,“可不敢让治少爷远送,不然老夫人知道了,也要怪我没规矩。您别让我难做,还是赶紧回去吧。”
白蓉萱不再坚持,让大秀替自己送客。
大秀送了连翘到立雪堂的大门口,连翘见四下没什么人,便压低声音交代道,“你今日做得很好,以后就这么做。只要能护得住治少爷的安全,不论出什么事儿,都有老夫人为你做主。再不济,后面还有六爷呢,你心里不用有所顾忌。”
大秀没想到惹出这么大的麻烦,居然还能受到赞扬。
她又惊又喜,高兴地保证道,“姐姐替我回了老夫人,我一定尽心尽力,保护治少爷的安危,不让他受外人的一点儿亏。”
连翘道,“你好好当差,六爷不会亏待你的。”
大秀自然不会怀疑。
连翘笑了笑,转身回了栖子堂。
此刻的闵老夫人,正心情舒畅地喝着茶。
易嬷嬷在一旁小心服侍,还时不时地偷瞄老夫人的脸色。
闵老夫人见状笑着放下了茶杯,“你这是干什么?我又没有受气,心里只有痛快,难道还会不高兴不成?”
易嬷嬷赔笑着道,“您许久没这么疾言厉色地教训人了,我怕您一时激动,身子受不了。”
闵老夫人‘哼’了一声,不屑地道,“就蔡氏那点儿手段,根本不够看的,随便几句就把她给唬住了,可见是只纸老虎,也没什么大本事了。”
易嬷嬷道,“还不是老夫人威风吗?那蔡氏见了您,自然跟避猫鼠似的,只有躲的份儿。”
闵老夫人淡淡地道,“我活到这把年纪,早就不想再管闲事了。这些年不论二房做了什么,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她要是敢动治哥,那我绝不会答应的。”
易嬷嬷道,“老夫人和治少爷还真是投缘……”
闵老夫人道,“何止是我一个,你看那小六,和治哥相处得不也很好吗?治哥那孩子老实懂事,心眼又实,自然有人缘了。你仔细想想看,这些年小六阴阳怪气的,什么时候对外人这么好过?可见是将治哥当成了自己人的。闵家只有他这么一根独苗,真到了需要用人的时候,身边连个帮衬的人都有也不好看。要是治哥和他好好来往,将来总有个伸以援手的人。”
易嬷嬷道,“以六爷的行事手段,这辈子都会顺风顺水,不会遇到危险的。”
“这可不好说!”闵老夫人郑重地道,“你也不用拿话哄我高兴,我虽然不常出门,但外面的事却是知道的。这六安寺一事便是个警醒,小六行事张扬,肯定得罪了不少人,谁知道有那个黑了心的躲在暗处准备算计他?”
提起这个,易嬷嬷也是一脸的担忧。
闵老夫人道,“正所谓树大招风,闵家现在的确太过招摇了。小六又没有兄弟姐妹,总得有个信得过的人跟着,起码遇到事儿的时候有个人商量。”
易嬷嬷便顺着她的话继续道,“老夫人,不知您发现了没有?自从治少爷回到白家以后,六爷就算遇到了麻烦,也总能有惊无险迎刃而解,说不定治少爷就是六爷的贵人呢。”
闵老夫人一呆,“还有这样的说法?”
易嬷嬷道,“你仔细想呀……六爷在家里行六,治少爷在家里也行六,正所谓六六大顺,这两个人遇到一起,自然是一路顺到底了。”
闵老夫人听了果然高兴,“你这话也有道理,我之前还真没往这里想。”
易嬷嬷道,“您想想看,这些年想往六爷身边凑的人有多少?可六爷又搭理了哪个?唯独对治少爷关爱有加,这不是缘分是什么?”
闵老夫人听得直点头,“既然如此,就让他们爷俩儿多来往,治哥那孩子温顺,也只有他这样的性子,才能包容得了小六的臭脾气。”
易嬷嬷道,“这才叫相得益彰呢!”
两人说了会儿话,心情极好。
闵老夫人吩咐道,“留神盯着二房那边的动静,蔡氏可不是能吃亏的人,小心起别的幺蛾子。”
易嬷嬷道,“老夫人放心,早就吩咐下去了。一旦二房有什么风吹草动,咱们一定是最先知道的。”
闵老夫人满意地道,“还是你最了解我的心意。对了……小六今天没过来吗?”
易嬷嬷道,“怕是有什么事等着他处理,要不要我派人去闵家问问?”
闵老夫人道,“算了,让他先忙正事。等他得了空,自然就会来了。”
两人又说起过几日闵夫人生辰的事情。
白蓉萱这边,则被白修尧抓着追问外头的消息。
得知苏成先的日子不太好过,白修尧便笑着道,“还不是自找的?六叔那个人,只要你不去主动招惹他,他是不会去对付你的。像苏成先这种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的人,活该有这样的下场。这些年为了打击同行,华洋商会什么手段都是使,属实得罪了不少人,苏成先要是真的倒了台,那他就别想再在上海滩过日子了。我要是他,这会儿一定已经琢磨退路,看看往哪里跑比较合适了。”
白蓉萱不解地道,“你怎么会觉得这件事与六叔有关呢?”
难道是传出了什么对六叔不利的风声?
白修尧道,“这还用说吗?明眼人谁看不出来呀。昨天晚上又是放火又是杀人的,要说这里头没点儿私人恩怨,我是不会信的。”
白蓉萱道,“就算真有恩怨,那也是华洋商会和火龙帮的事,怎么又扯上了六叔?”
第一千六百六十九章·传闻
白修尧认真地想了想,“我也说不上来,可我就是觉得这件事与六叔有关。而且我敢打赌,有这样想法的人一定不止我一个。不说别的,从前六叔和华洋商会的水深火热,但凡和华洋商会沾点儿边的事,六叔都不会露面的。可昨晚上却不知吹的哪门子妖风,六叔竟然大驾光临,我相信不止我,苏成先都震惊得不敢相信了。”
白蓉萱道,“六叔肯去百乐门,还不是为了曾市长吗?闵家在广东有十三行,曾市长是地方官,自然要搞好关系了。”
白修尧摇了摇头,十分确信地道,“六叔就算不去,那个曾铭伟也拿闵家没什么办法。闵家的根基远比你想象的还要深,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真把六叔给惹毛了,别说曾铭伟收不了场,就是那曾绍权都要亲自出面来缓和关系。从前又不是没有这样的事儿!我在我爹那里听说过,最早还有朝廷的人来向四大家族张口借钱呢,目的是充作军饷。嘴上说是借,就是逼着你捐钱,若是不掏出来,朝廷有的是办法找你麻烦。到后来四大家族中除了闵家之外,其他三大家族都选择了破财免灾,最后这笔钱也打了水漂。闵家独树一帜,自然也惹得朝廷不满,为此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代价?
白蓉萱灵机一动,想到了当初的闵家的落难。
难道与那次的借钱有关?
只可惜白修尧年纪太小,就算问了,只怕他也不知道。
白修尧继续道,“当初多少人都以为闵家是扛不过去了,可你看看,现如今闵家不一样过得好好的吗?这里头虽然有六叔的功劳,可他当时也不过是个孩子,要是没有闵家的家底做保障,他又能翻腾出什么浪花来?外头一直流传着这样一个传闻,据说闵家后院内宅有一间屋子是用金子做的,只是外头又用砖头砌了一下,目的是混淆视听,免得被贼惦记上。”
白蓉萱皱着眉头道,“传闻夸大其词,怎么能信?”
白修尧笑道,“放在别人家自然是无人肯信,但放在闵家,那便多半是真的了。据说这些年来,不知有多少贼人想方设法要进闵家,却没一个人成功走出来过。六叔多智近妖,手段多着呢,就没一个人能算计过他。”
白蓉萱眼见着他越扯越远,并没有出言阻止。
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些传闻,只觉得十分有趣,对闵家的了解也更多了一层。
白修尧继续道,“所以我说,六叔的每一步棋都有用意。就比如昨晚,明面看是为了顾全曾铭伟的面子不得不去,可实际上呢……就算他真的不去,曾铭伟也说不出什么来。本以为这一台戏的主角是曾铭伟,谁承想看到最后,让人笑掉大牙的却是苏成先。”
白蓉萱问道,“苏成先出事,怎么你也这样高兴?难道你和华洋商会也有什么过节不成?”
白修尧摇了摇头,“那是没有。华洋商会不是什么好东西,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儿,我自然觉得高兴。”
白蓉萱觉得他完全就是小孩子的心气,闻声叹了口气。
两人在燕栖阁说了半天的话,一直到晚饭时,周科才来禀告道,“蔡二太太已经走了。”
白蓉萱问道,“大小姐呢?”
周科道,“大小姐留在了老宅,蔡二太太不放心,把珊小姐也留了下来。”
白蓉萱‘哦’了一声。
这个白宝珊还真是倒霉,每次白玲珑出事儿,她都要陪在一旁。
想必是蔡氏不敢留白玲珑一个人在老宅,怕她再惹出其他的乱子来,因此留下了白宝珊在旁盯着,白玲珑要是起什么幺蛾子,也有个人能出言阻止一下。
这么看来,蔡氏还是很信任白宝珊的。
白蓉萱道,“二房那边的跟咱们无关,留神盯着就是了。”
周科痛快地答应下来。
吃过了晚饭,白修尧便回房看书,白蓉萱则一个人坐在燕栖阁里发呆。
六叔在忙什么呢?
今日一整天都不见身影……
白蓉萱思绪万千,时不时向门口张望,心中暗暗期待着抬眸的一瞬间,能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只可惜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白蓉萱难过地叹了口气。
可转念一想,她又觉得万分奇怪。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居然会期待六叔的出现了呢?
她一时心跳如鼓,异常地不安。
大秀送来热茶,看出她脸色不对,诧异地问道,“治少爷,您怎么了?”
白蓉萱连连摇头,“没……没什么……”
明明就是有事的模样。
大秀小心地服侍在侧,不再多问。
只见白蓉萱柔肠百转,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一直到深夜,确定闵庭柯不会出现之后,她才失望地回了房间。
大秀不明所以,悄悄向小秀递眼色。
小秀虽然年轻却十分的机灵,她压低声音道,“只怕是想六爷了。”
大秀立刻板着脸道,“别胡说!”
小秀道,“怎么是我胡说?你没看治少爷唉声叹气的吗?隔一会儿就抬头看一眼大门外,不是在等人是什么?”
大秀被问得说不出话来。
小秀道,“六爷也不知在忙什么,怎么今夜就没有来呢?治少爷一定是想跟他说话了。”
此刻被白蓉萱牵肠挂肚的闵庭柯正在和警察厅长见面。
茶楼的雅间里,警察厅长贼眉鼠眼地打量着四周,一副极不放心的模样。
闵庭柯慢条斯理地喝着茶,“这间茶楼是闵家的产业,我已经屏退了外人,你只管安心喝茶,不会有人知道你来过这里的。”
警察厅长讪讪地笑了两声,“还是闵六爷财大气粗,说包场就包场,花钱眼睛也不眨一下。”
闵庭柯姿势优美地放下手中的茶杯,低声问道,“你着急忙慌地将我交出来,不是让我听你的奉承之言吧?你有什么话,只管说吧。”
警察厅长道,“闵六爷快人快语,果然是少年英才。既如此,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昨夜抓回去的刺客……已经畏罪自杀了。”
闵庭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是吗?”
警察厅长知道隐瞒不住,索性道,“这是管市长的意思,我也……无能为力。”
闵庭柯道,“既然是上头的安排,你照做就是。不过……你将这么重要的消息告诉我,就不怕管市长知道吗?”
警察厅长无奈地道,“怕自然是怕的……可我收了闵六爷的好处,也不能不做事啊!”
闵庭柯微微一笑,“事情我知道了,接下来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警察厅长皱了皱眉,“你这边……”
闵庭柯道,“我自然要遵从管市长的意思,胳膊怎么能拧过大腿呢?”
警察厅长的眼神中流露出些许的失望之色,但他却聪明地什么也没有说,喝了一杯茶后便起身告辞了。
等人出了茶楼,闵庭柯立刻叫来了常安,“盯着他,这个人不对劲儿。”
第一千六百七十章·应对
既然闵庭柯都这么说了,那就肯定是发现了什么。
常安不敢怠慢,立刻便安排手下悄悄跟了上去,还特意叮嘱道,“做得干净点儿,可别被人给发觉了。”
手下应了一声,笑着道,“常管事只管放心,我再粗心大意,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出错啊!”
常安这才点了点头。
闵庭柯慢条斯理地喝完了一杯茶,这才起身走出茶楼。常安上前打开了车门,“六爷,是回家还是……”
他本想问问是否要去白家一趟,可话到了嘴边又觉得不合适,最终没有出口。
闵庭柯看了看时间,“都这个点儿了,只怕早就歇下了,别去打扰,回家吧。”
常安答应下来,吩咐司机开车。
闵庭柯有些疲惫地坐在车子里,“白家那头没什么动静吧?”
常安道,“听说下午蔡氏过去了,还和治少爷掰扯了起来,幸好老夫人去得及时,不然治少爷只怕要吃亏。”
闵庭柯皱了皱眉,“这个蔡氏……越来越得意忘形了。看来从前给她的教训还是不够多啊……”
常安道,“许是为了睿二爷的事儿焦头烂额,因此脾气便不怎么好。”
闵庭柯道,“她有什么火,只管向曾铭伟发去,冲着治哥闹腾算怎么回事?姑姑没事儿吧?”
常安道,“六爷放心,老夫人是什么段位,那蔡氏到了她的跟前儿能翻腾出什么浪花来?被老夫人训斥了一顿便灰溜溜地走了。”
闵庭柯道,“俗话说妻好一半福,白元德摊上这么个媳妇,也算他倒霉。当初白老太爷看不上二房,想必也有这方面的关系。”
常安笑了笑,“好在没出什么大问题。”
闵庭柯问道,“治哥那边怎么样?”
常安道,“没什么事儿,有大秀和小秀姐妹贴身照顾,二房就算动手也讨不到好。”
闵庭柯道,“那就好。”
常安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六爷,您刚刚说警察厅长有问题,可是发现了什么不对?”
闵庭柯低声道,“昨儿被抓的火龙帮人已经死了,多半是管市长的手笔。管泊远这个人……还是有些远见的,也不想放任闵家一味做大,因此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将姚家牵扯进来。火龙帮的人意思,这线索也就都断了,自然不必追查下去了。”
常安道,“他会这么做,原本就在您的预料之中。”
闵庭柯道,“刚刚警察厅长向我说起此事,言语之中颇有推波助澜之意,看架势是想让我趁此机会闹腾起来。可这样一来,对管泊远,对上海滩的局势都没有好处,何况他又是管泊远一手提拔起来的人,怎么会不明白这里头的关系?见我不准备追究,他甚至有几分失望。”
常安立刻会意,“六爷是觉得警察厅长的背景不像表面上看着那么简单?”
闵庭柯‘嗯’了一声,“这上海滩就没几个简单人,虽然借了管泊远的势,但他若是个没有真本事的人,也不可能将警察厅长的位置坐得这么牢靠。”
常安道,“您放心,现下既然知道了,咱们的人一定会跟死他的,不论他去哪儿,见过什么人,一准能得到消息。”
闵庭柯笑着道,“上海滩藏龙卧虎,从前还是我大意了啊。”
他自幼便有闵家的光环傍身,加之聪慧过人,自然眼高于顶,轻易不会将人放在眼中了。
常安道,“现在知道也不晚。”
闵庭柯叹了口气,又问,“苏成先那边没动静吗?”
“怎么没有?”提到苏成先,常安一副调笑的语气,“老狐狸已经开始安排自己的退路了。”
“这么快?”闵庭柯有些意外,“我以为他还会争取争取的,毕竟自己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怎么会轻易拱手让人呢?”
常安道,“华洋商会那边只是个空架子,离开了苏成先,能顶什么用?老狐狸这些年和您打过的交道也不少,想必早就学得精乖了。您这次出手,压根就没给他制衡的余地,他早点儿认输安排,还有抽身的机会,若是再留恋局势,只怕身家性命都要交代在里面了。”
闵庭柯冷笑一声,“当断则断,老狐狸这份心倒是坚决得很。”
常安趁机请示道,“六爷,要让老狐狸就这么走吗?用不用……”
闵庭柯摇了摇头,“算了吧!古语云‘穷寇莫追’,他既然对我已经构不成威胁,又何必赶尽杀绝呢?狗急了还知道跳墙呢,真把苏成先逼到绝路上去,他也会拼命一搏的,到时候反倒不好。传扬出去,也显得咱们闵家趁火打劫似的,为了这种小事被人说三道四,实在是犯不上。”
常安答应了一声,“是,我明白六爷的意思了。”
闵庭柯想了想,“解决掉了苏成先,下面就是姚家和白家了。让我好好琢磨琢磨,要拿他们谁来开刀才好呢?”
常安道,“六爷,那个白元德不得不防。以他的身份,实在没有必要亲自出面,可他却去了一趟四川,就怕别有用心,咱们还得早做安排才好啊。”
闵庭柯道,“白元德去四川,唯一的解释便是去见姚培源。姚培源手中虽然有军队,有枪支弹药,可他的官衔摆在那里,很多事都不能摆在明面上做。想要大权在握,除非起兵谋反。成功了自然好说,可若是失败,姚家就成了逆贼,祖坟怕是都要被后人刨开了。以姚培源深谋远虑的性子,只怕不会轻易答应。既然如此,他就对我构不成什么威胁,若是白元德蹦跶得狠了,大不了大家一拍两散,我去向曾绍权投诚好了。有了闵家的支持,姚培源的位置就坐得更稳了,做梦只怕都会笑醒呢。”
可真到了那一步,闵家岂不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揉捏了?
常安紧张地道,“六爷……”
闵庭柯笑了笑,“你放心,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就算你愿意,我还不答应呢。祖祖辈辈积攒下了家业,哪能就这样便宜外人?”
常安这才松了口气。
闵庭柯道,“不管白元德的目的是什么,我都有应对之策,所以不用太过担心。倒是这个姚家,这些年一直老老实实的,怎么会忽然蹦跶起来呢?我总觉得这背后还有其他的原因,让咱们的人把招子擦亮点,给我盯死了姚家,就算是块铁板,也得给我钻出个洞来。”
常安自然答应。
车子一路开回了闵家。
闵庭柯回到自己的院子,洗漱换了套衣服,却一点儿睡意也没有了。
第一千六百七十一章·烦躁
他干脆坐在回廊下,静静地望着月亮出神。
也不知道那家伙睡下了没有?
一整日没见到她,这心里居然空落落的,仿佛遗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般。
他轻轻叹了口气,心情莫名地变得烦躁起来。
此刻如他一般烦心的还有管泊远。
明明是要回住的地方休息的,可没想到走着走着,居然来到了百乐门的大门前。霓虹闪烁的百乐门似乎丝毫没有受到昨夜的影响,依旧灯红酒绿,歌舞翩翩。醉生梦死的人穿梭在其中,仿佛只有在这里才能忘记烦恼一般。
他这是怎么了?
管泊远紧皱着眉头,实在没办法理解自己的心情。他果断转过身,快步便往反方向走去。
可刚走几步,他又忍不住停了下来。
犹豫了半晌,他最终还是依从本心,走进了百乐门。
服务生已经认得了他,恭敬又客气地将人请进门,找了安静雅致的角落让他坐下,“管市长,您要喝什么酒?”
管泊远根本搞不清楚自己要来干什么。
他望着舞池中的男男女女,心情更加烦躁,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服务生见状吓得退开了半步,还以为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得罪了贵客。
管泊远不想喝酒,开口便问道,“舒欣在吗?”
“舒欣?”服务生被问得一愣,反应了半晌才想起‘舒欣’是谁,他连忙道,“管市长稍坐,我去给您叫人。”
管泊远点了点头,等了半晌,服务生却一个人走了回来。他苦着脸道,“舒小姐今日没来上班,说是身子不舒服,请了一天的假。”
管泊远失望至极,更觉得周遭喧闹得令人心烦意乱。
他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出了百乐门。
等服务生追出来的时候,他早就走得没了踪影。
服务生小声嘀咕道,“一个两个的都来找舒欣,她真有那么好?”
管泊远面无表情地走了一条街,却被一个人影给拦住了去路。对方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打扮得花枝招展,离得老远就能闻到一身的香气。她笑着道,“管市长,您这是做什么去?”
管泊远却不认得她,皱着眉头打量了两眼。
那女子便自我介绍道,“我是露露啊,咱们在百乐门见过。”
百乐门……
管泊远‘哦’了一声,正准备侧身离开,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问道,“你知道舒欣住在哪里吗?”
露露一愣。
她忍不住偷偷瞄了管泊远两眼,脸上的嫉妒藏也藏不住。
那舒欣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好事,这辈子达官显贵都往她的身边凑?
不过这样也好,若是舒欣能跟了管泊远,曾铭伟那边岂不就轮空了?正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只要舒欣肯帮忙,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儿?到时候她跟了曾铭伟去广东,吃香的喝辣的自然不在话下,以后也不用再过苦日子了。
想到这里,露露立刻回答道,“这您可真问对了人,我这才从舒欣家里过来。”
管泊远眼睛一亮。
露露添油加醋地道,“舒欣染了风寒,又偏偏不舍得钱不肯请大夫。这不吗,我请了大夫过去,开了药,我一直看着她把药喝下去才紧赶慢赶要去上班的。您是不知道,像我们这样底层的人要赚几个钱,简直就像玩命似的,就晚了这么一会儿,怕是要挨一顿骂呢。”
管泊远可不想听她啰唆,“舒欣住在哪里?你能把地址告诉我吗?”
露露道,“当然可以了。不过那地方不太好找,如今夜深了,黑灯瞎火的,只怕连个问路的人都找不到。”
管泊远不耐烦地道,“这个不用你管,只把地址给我就行。”
露露点了点头,将舒欣的住址告诉给了他。
管泊远头也不回地便走开了。
露露气得撇了撇嘴,“什么玩意儿,连句人话也不会说了。”
她一脸不高兴地来到百乐门。
正门是不许她们走的,只能从侧门往里进。守门的人见了,照着她的屁股捏了两把,“今儿来得晚了点儿啊,上哪钓凯子去了?”
露露柳眉倒竖,毫不客气地骂道,“放你丨娘的臭屁!在前头路口遇到了管市长,被他拉着说了半天的话,你说晦气不晦气?”
“晦气?”守门的人不屑地道,“管市长要真能跟你说两句话,你祖坟都要冒青烟了。可别拿管市长当幌子,是怕我将你迟到的事儿告诉给雷二爷吧?”
露露瞪了他一眼,“你只管去说,就算见了二爷,我也仍是这番说辞。他若是不信,只管去找管市长对峙,看看是不是我撒谎了?狗丨崽子,赶紧把路让开了,耽误老娘赚钱,我找人把你的狗爪子给剁了。”
守门的人不敢再拦,笑嘻嘻地将路让开了。
管泊远在路边打了辆黄包车,按照露露给的地址找了过去。
舒家此刻已经搬家,舒母和舒欣的弟弟舒小山都不见了踪影,只有舒欣一个人独居在一间又小又破的房间里。
管泊远刚踏上楼梯,便被周围的味道呛得不敢呼吸。
这地方……怎么会有人敢住?
来到舒欣的房门前,他轻轻地敲了敲门。
里面没有动静。
难道是睡下了?
管泊远不死心,又敲了几下。
里面总算响起舒欣嘶哑的声音,“来了。”
紧接着灯便亮了,有脚步声缓缓走到门前。
吱嘎一声,房门打开,舒欣憔悴的脸庞出现在管泊远的面前。
看见来人,舒欣很是诧异,“管……管市长?您怎么来了?”
管泊远沉默不语。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舒欣一脸震惊,向外多看了两眼,“就你一个人来的?”
听到这句问话,管泊远的火气顿时就上来了,“不然呢?舒小姐还想见到谁?铭伟吗?要我把他也叫过来吗?”
舒欣蹙了蹙眉头,“你没事儿吧?”
“这话不该我来问你吗?”管泊远道,“听说你身子不舒服?”
舒欣道,“谁告诉你的?”
管泊远面无表情地道,“你打算一直这样跟我说话吗?我大老远过来,你不请我进去坐坐?”
舒欣道,“怕是不方便吧!深更半夜孤男寡女,传出去对管市长的名声不好。”
管泊远冷笑道,“我竟不知舒小姐是如此在意名声之人。”
舒欣被他的话成功激怒,“管市长觉得在百乐门陪酒陪舞,便是不自爱不自重的表现?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前来探望我?”
管泊远被问得说不出话来。
舒欣道,“凭自己的本事赚钱养家,有什么丢人的?倒是管市长,喜欢拿钱买人性命的主,也未必比我高贵干净多少吧?”
管泊远脸色铁青,难看至极。
第一千六百七十二章·执念
别说管泊远今时今日的地位,换做从前,也没人敢在他面前这样说话。
舒欣却丝毫不觉得惧怕,反而一脸恬淡不惊的笑意,眼见着管泊远的脸都被气红了,她轻轻让在一旁,将房门打开,“管市长要是不嫌弃,就请进来坐坐吧。”
管泊远瞥了她一眼,实在不知道她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舒欣道,“怎么?管市长不敢?”
虽然只是一句玩笑话,但管泊远却哪里都受得了这种激将法?他冷笑着道,“战场上枪林弹雨都过来了,我还能怕这个?”
说完便果断走进了房。
屋内有淡淡的药香。
管泊远环顾四周。只见屋内并没有什么陈设,虽然东西都是旧的,却收拾得异常干净,窗台更是摆了一盆月季,此刻开得无比灿烂。
管泊远忍不住道,“没想到你还会养花。”
舒欣道,“这花好养得很,只要浇点水就能活,倒不费什么事儿。”她轻轻掩上门,忙着去找暖瓶倒水,“家里没有茶叶招待,只能请管市长将就着喝热水了。”
管泊远道,“我没那么挑剔,你也不用忙了,我不渴。你不是病了吗?好些了?”
舒欣道,“没严重到那个地步,只是不想去上班,故意找个借口罢了。”她将装着热水的茶杯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笑着道,“管市长今日很忙吧?”
忙?
管泊远诧异地道,“忙什么?”
舒欣道,“不是说昨儿晚上百乐门的大门口很是热闹吗?事情传得沸沸扬扬,你这个做父母官的,自然要头疼了。”
管泊远道,“下头的事自然有警察厅去做,若是凡事都要亲力亲为,岂不就累死了?”
舒欣道,“这也说得是。”
两人相顾无言,屋内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管泊远想了想,忽然问道,“你和铭伟是怎么一回事?”
舒欣挑了挑眉,“管市长既然好奇,怎么不去问他?你们两家是亲戚,直来直去的不比来问我好吗?”
管泊远知道她又误会了自己,连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不过铭伟的婚事,只怕我舅舅另有安排,不论他向你许诺了什么,都不能实现,你还是不要陷得太深,免得将来痛苦。”
舒欣平静地道,“多谢管市长好心提醒,这番金玉良言我记下了。其实我也不是那没有自知之明的人,自知身份低贱,远攀比不上,更不敢有任何多余的心思。因此不论曾市长说了什么,保证了什么,我也只当春风过耳,根本就没往心里去。大家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不论怎么努力,都走不到一起去。”
管泊远听她这样说,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会去百乐门吗?安安稳稳地找个好人嫁了不好吗?”
舒欣抬头看了看他,“每个人的想法和追求不同,选择的路自然也不一样。管市长眼中的好,对我来说却未必就是好的。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管泊远被问得说不出话来。
舒欣道,“如果您今夜前来,就是为了这件事,那完全是多虑了。我已不是孩童,早过了做梦的年纪,既然身在现实之中,大家也都现实些比较好。”
管泊远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对我始终有怨气。”
舒欣笑道,“怎么?就算有怨气,难道不应该吗?”
管泊远皱着眉头道,“那你希望我怎么办?你来说说看!要我大公无私,将泊宇抓起来以命抵命吗?”
舒欣丝毫不惧,低声道,“自古以来,杀人偿命,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弟弟比我妹妹高贵了多少?他的命是命,我妹妹的命就不是了吗?”
她越说越激动,不但声音大了些,眼圈也渐渐红了。
这件事,管泊远做得的确不光彩。
他理亏地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舒欣很快冷静下来,“如今事情已有定论,再争辩这些已无意义。今后我只想过自己的日子,不受打扰,也请管市长再见我时,只当不认识吧。”
管泊远抬头看了她一眼,冷笑道,“如你所愿。”
说完起身推门就走,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舒欣面无表情地关好门,倒掉了那杯动也没动过的热水,洗刷了杯子,关了灯,这才重新躺回到床上去。
直到整个身子被黑暗包围,她这才卸下伪装,瑟瑟发起抖来。
冷,她只觉得冷。
月色透过窗口射入房间,落在她苍白的脸上。
舒欣强忍了忍,才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家不成家,一切已经被毁。如今能支撑她走下去的,大概就是心底的那个念头了吧?
妹妹总是不能白死的,既然管家不能给他们一个说法,世道不能给他们一个公平,那所有的一切,就只能通过她一点点去争取。
想到这里,舒欣更加坚定内心的执念,缓缓闭上了眼。
管泊远出了门,走出那简陋破败的巷子,又叫了辆黄包车,一路回到了自己的私人住宅。这里离政府办公处不远,上下班很是方便。至于管家,他又有段日子没回去了。
自从泊宇被送往军队,他与家人的关系更加疏远了。
母亲嘴上不说,心里却仍然怪他狠心;父亲就像一道看不见的影子,回去十次,倒有八次见不到人。至于二弟管泊舟,每次见了他都能躲就躲,好像他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人一般……
不论怎么做,都是错的。
管泊远疲惫至极。
他这辈子,简直不知在活些什么。
顺手掏兜,才发现香烟已经被抽光了。
他郁闷地扯开领口的几颗扣子,坐在皮质沙发上发呆。
也请管市长再见我时,只当不认识吧……
舒欣刚刚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想他堂堂管泊远,什么时候这样遭人厌弃过?
那女人……简直不知好歹。
管泊远盯着夜色出神,一点儿睡意也没有。
此刻白玲珑也没有睡下,她喝了半杯洋酒,正坐在二房的院子里的摇椅上发呆。
她不睡,白宝珊自然也不能睡。
小心翼翼地站在一旁打着扇子,虽然已经困倦得不行,却仍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白玲珑忽然幽幽地道,“我和泊舟的事……难道就真的没希望了?”
白宝珊心中冷笑。
能有什么希望?
如今白修睿被打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就算是为了脸面,白家也不可能就此轻易揭过。若是追究,势必要和管家对上阵。管夫人不好惹,蔡二太太也不是个容忍的主,这两个女人要是真碰到一起,势必要引起轩然大波。
到时候针尖麦芒,白家又怎么会和管家结亲呢?
此时此刻,白玲珑居然还没有清醒过来。
简直是个猪脑子!
难怪在白修治那儿讨不到半点儿好处,脱去白家这层外皮,她又是个什么?
白宝珊只当没听到,继续专注地打着扇子。
第一千六百七十三章·深夜
白玲珑心烦意乱,本指望着白宝珊能帮自己出出主意,等了半晌没等到回复,她气恼地转过身,一把抓过了白宝珊手中的扇子丢在了一边,“别扇了,我跟你说话呢。”
白宝珊只想翻白眼。
她故作镇定地道,“长姐,夜里蚊子多,小心叮了您。”
白玲珑叹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管蚊子,我这心里不痛快,你也不帮我开解开解。”
你不痛快,与旁人有什么关系?
白宝珊没太往心里去,平静地道,“长姐有什么不痛快的?”
白玲珑道,“还能为什么?你难道不明白我的心思?我这辈子……是非泊舟不嫁的,可如今家里闹成了这样,让我可怎么办才好呀?”
白宝珊道,“管二公子就这么好?”
“是啊!他就是好!”白玲珑道,“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认准他了,除了他,我谁都不要。”
白宝珊道,“既然如此,您还有什么可烦恼的?”
白玲珑一怔,“现在不是家里不答应吗?我妈今天凶成了什么样,你又不是没见过?”
白宝珊道,“这有什么?太太这么做,还不是为了您好吗?既然是您认准的,太太又怎么阻拦得了?父母疼爱子女,自然是希望她能过得好,过得开心,这不是最重要的吗?既然您觉得嫁了管二公子才会幸福,太太也不能强行断了您的姻缘呀。”
白玲珑听了果然脸色大喜,“是啊!从小到大,不论我要什么,哪怕起初爹娘不许,最后也总是顺从了我的意思,这次大概也会如此吧?”
可没那么简单!
白宝珊见轻轻松松几句话就说动了她,想笑又不敢笑,差点儿憋出内伤来。
世上怎么会有白玲珑这么蠢笨的人?
从前老爷太太顺着她,那是因为她的要求没有涉及到白修睿的利益。可如今既然关系着白修睿的脸面,蔡二太太只怕不会如此轻易答应的。
到时候免不了又是一场混战!
正所谓翁蚌相争,渔翁得利,反正又不干白宝珊的事儿,她只要找个好位置看戏就是了。
白宝珊添油加醋地道,“可不就是这个理吗?”
白玲珑心情愉悦,先前的烦恼一扫而空。
事情要真这么简单就好了,又何至于拖到今天?
还不是因为人家管二公子压根就没这个心思吗?
也就白玲珑自己剃头担子一头热,整日像个穿花蝴蝶似的往人家身边凑,被人笑掉了大牙还不自知,丢人都丢到姥姥家了。
何况就算最后真的如了她的意,管夫人可不是个好伺候的主,比蔡二太太有过之而无不及。有这么个婆婆压在头顶上,白玲珑一个出嫁女,没了白家大小姐这个金枝玉叶般的身份后,日子一定不好过。
白宝珊倒是期待看着管夫人如何调教她。
白玲珑兴奋了一阵,也想到了管泊舟的冷落和那些拒绝的话。她表情一僵,再次犯起愁来。
白宝珊自然知道她在烦恼什么。本着送佛送到西的精神,她不厌其烦地道,“我看管二公子和治哥的关系似乎不错,居然还会登门来见他,想必是有交情的。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长姐不妨和治哥好好相处,如此也能多亲近管二公子,是有好处的。”
让她去亲近治哥?
白玲珑一脸不愿意,“他是三房的人,又有老夫人保着,我又何必拿自己的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
这个白玲珑啊,脑子就是个摆设!
根本没听懂她的意思!
白宝珊耐心地提点道,“不是让您去讨好治哥,但大面总是要过得去的。别的不担心,就怕治哥不说好话,反而说起您的坏话,传到管二公子的耳朵里,可怎么解释得了?”
白玲珑心中一沉。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
治哥回到白家之前,泊舟可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她。
都是这个白修治,难道是他在泊舟的面前说了什么?
白玲珑像是揪到了罪魁祸首一般,眼睛都明亮了几分。
白宝珊看着发蒙。
白玲珑却一把抓住了她,笑着道,“多谢你提醒,要不然我还被蒙在鼓里呢!我总算找到病根了,等我回头再去跟治哥算账。”
说完,也不能白宝珊开口,便自顾着回了房。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白宝珊总算能松口气了。
这个白玲珑,想一出是一出,这会儿又怪在了治哥的头上。想去找治哥理论,怕是讨不到什么好的。她才不会为白玲珑出头得罪人呢,还得找个借口回避过去才好。
白宝珊形单影只地回了房。
有婆子小心地进门请示,“珊小姐,夜里还用不用些宵夜了?”
从前这群人可没这么热络过。
还不是看蔡二太太待她不一样了?
都是些见人下菜碟的主?
白宝珊笑着道,“我这边不用了,辛苦几位妈妈,如今大小姐在老宅这边住着,还得你们多费费心思才好。”
就算她不说,婆子们也不敢在白玲珑的事情上怠慢。
白宝珊又赏了婆子们几个钱,几个婆子喜笑颜开地出了门。
等人都走后,白宝珊换了衣服洗了脸,时间已经过了午夜。她问了丫鬟一声,“大小姐睡下了没有?”
丫鬟摇了摇头,“大小姐那边用了宵夜,刚刚还打发人来请您,我说您已经准备休息了那人才走。”
白宝珊满意地点了点头,“做得好,大半夜的,吃什么饭?我可吃不下去。”
两人正准备吹灯,外头忽然传来了香姨娘特意压低的声音,“珊小姐睡了没?”
白宝珊皱了皱眉头。
都这个时间了,香姨娘怎么会来?
白宝珊冲小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立刻推开窗户道,“珊小姐已经躺下了,姨娘有什么要紧事?”
香姨娘道,“我有件事,非得回了珊小姐才行。”
白宝珊其实不愿意和她打交道。
一来她母亲自己也是姨娘,身份一样的低贱,长和她们来往,只会惹得蔡氏厌烦。二来香姨娘没有子女,又失了宠爱,搬家的时候这才被蔡氏做主留下来,美其名曰看宅子,其实就是让她们自生自灭。这样的人你给她点儿好处她未必记在心上,但若是得罪了一丁点,只怕会记一辈子。
白宝珊只好道,“既然如此,就请进来吧。”
小丫鬟打开门,请了香姨娘进来。
香姨娘穿了件颜色很重的衣裳,简直要融入夜色中一般。
白宝珊见她这番打扮,显然是不想引起旁人的注意,对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也就更加的好奇了,“姨娘深夜前来,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香姨娘道,“我前儿发现了一件事,不知道小姐知不知道。想着事关重大,总得有个人商量才行,又怕招人耳目,只敢在这个时间悄悄过来。”
第一千六百七十四章·私会
白宝珊清楚眼前这位香姨娘也不是个简单人物,表面看着乖巧懂事,内里少说也有一百个心眼子。
听她这样说,白宝珊顿时来了精神。她眼睛一亮,压低声音问道,“事关重大?有多大?我胆子小,不经吓,姨娘可别唬我。”
香姨娘讨好地笑着道,“我就是吓谁,也不敢吓你啊!”
白宝珊吩咐丫鬟倒茶。
香姨娘不好意思地道,“给珊小姐添乱了。”
白宝珊微微一笑,心里盘算着对方最好能告诉自己一些‘重要’消息,要不然……她早晚要在蔡二太太说上几句,让这个香姨娘没有安稳日子过。
丫鬟很快端了茶盘回来,一脸不快地道,“不过是去讨了些热水,后厨那边的婆子便一百个不高兴,嘟嘟囔囔个没完。”
二房的人素来眼高手低,何况又是后厨这种油水极大的地方,能在这里当差的人,也都有些背景,自然不将白宝珊这个庶女放在眼里。
白宝珊安慰道,“人家忙了一天,你这个时候去要热水,就算唠叨几句也是应该的,你没说什么吧?”
丫鬟摇了摇头,“我能说什么?一直记着您的话,只听着就是了。”
白宝珊满意地点了点头,“做得好。天色已晚,你先去休息吧,留了地方给我和香姨娘说几句话。”
丫鬟答应一声,轻轻退了出去。
香姨娘一直等她走远后,才低声道,“到底是珊小姐小心。要是我没记错,这个丫鬟是二太太安排到您身边服侍的吧?原是该提防些的,免得回过头来咱们说的话都落入了二太太的耳朵里。”
白宝珊没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这么多年了,自己要是连收服个小丫鬟的本事也没有,其他的更是不用谈了。
人虽然是二太太派来的,但早就被她收为己用,两人如今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小丫鬟还指望她将来脱离白家这火窟,能顺势将她也一并带出去呢。
白宝珊亲自为香姨娘倒了杯茶,“姨娘要说什么,这会儿夜深人静,又没有外人,你只管说吧。”
香姨娘接过茶杯,顺手放在了一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缓缓道,“自从咱们二房的人搬去新宅之后,我和吉姨娘两个人便把心思都放在了礼佛上,除了茹素之外,每逢初一十五还要去寺里敬香听经……”
白宝珊听她絮絮叨叨地说起了不相干的事,忍不住轻轻蹙起了眉头。
这大半夜的……
香姨娘该不是要拉着她说这些吧?
白宝珊便有些不悦起来。
香姨娘见状连忙道,“珊小姐先别急,容我慢慢把话说完,不把前因后果说清楚,您听了一知半解的只怕更发蒙。”
白宝珊只好耐着性子听她继续往下说。
香姨娘道,“您是知道的,长房大太太一直信佛,心诚得不得了,我和吉姨娘平日里没有二太太答应,是不能出门去的。有时候赶上二太太心气不顺,非但出不了门,还要挨上一顿训斥。”
这些事白宝珊自然心知肚明。
蔡二太太瞧不上这些姨娘小妾,又不能把她们赶出门外,因此便将这些人视作出气筒,一旦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的,随便抓过来就发泄一通。
这些姨娘小妾,就没有一个没受过蔡氏教训的。
白宝珊微微点了点头。
香姨娘道,“若是赶上二太太高兴,我和吉姨娘便能去寺里拜一拜菩萨,有时候还能碰上长房大太太身边的戚嬷嬷呢。”
长房大少爷白修衍身子不好,史大太太几乎在上海周围所有的寺院点了平安灯,就盼望着儿子赶紧好起来。她一个深宅夫人无法抛头露面,这些添香油钱的事儿,自然就只能交给戚嬷嬷了。
也没什么大不了。
白宝珊困意上袭,已经快打不起精神来了。
香姨娘却仍在唠唠叨叨地道,“这一来二去的,我和吉姨娘便和戚嬷嬷熟络起来,有时候路过遇到了,戚嬷嬷还会好心地让我们跟长房的马车一同回来,少了不少的麻烦事儿。”
白宝珊完全听不出香姨娘话里的重点,她正准备开口阻拦送客,自己也能早些休息,没想到香姨娘话锋一转,神秘兮兮地道,“前些日子,我和吉姨娘照旧与戚嬷嬷作伴,一同去了城外的东林寺,你猜我碰着谁了?”
白宝珊本不想在意,可香姨娘这副激动的表情,却让她意识到香姨娘碰到的‘这个人’自己很可能也认识。
白宝珊不怎么出门,认识的人不多,难道是二房里的?
她挑了挑眉,端起茶杯道,“一点儿提示都没有,这让我怎么猜?”
香姨娘也不绕圈子,直接道,“便是睿二奶奶。”
二嫂?
白宝珊疑惑地道,“她?”可转念一想,又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白宝珊淡淡地笑道,“二嫂也是信佛之人,和你一样去拜佛,有什么不对吗?”
香姨娘道,“不对的地方可多了!睿二奶奶不是去拜佛,而是去私会的!”
突如其来的话将白宝珊吓了一跳,“你……你说什么?这话可不敢乱说的,会死人的!”
香姨娘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呢?要不是亲眼所见,敢对你讲吗?”
白宝珊的困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坐正了身子,脑海中翻来覆去的想着杜氏这些日子的行踪。
她的确经常出门,每次都说去寺里听经拜佛,为此还惹得蔡氏很不高兴。不过听说杜氏是为了求子,她这才缓和了不少,有一次杜氏出门,蔡氏还破天荒地捐了二百大洋,算是香油钱。
二房就没有比蔡氏更着急抱孙子的人了。
可那杜氏斯斯文文柔柔弱弱,循规蹈矩平和近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有私情的人。
白宝珊道,“会不会是你看走了眼?”
她怎么也不能相信杜氏是水性杨花的女人。
香姨娘道,“哎哟!我的珊小姐哟!要不是看得真切,我敢胡乱造谣吗?一旦传扬出去,睿二奶奶如何我不知道,二太太第一个便会要了我的命!”
这倒是真的。
以蔡氏的手段,不论真假,一旦消息泄露,香姨娘都别想活。
可她为什么要将这种事告诉自己?
她可是个未出嫁的姑娘呢!
白宝珊认真地打量了相姨娘两眼,心里十分诧异。
香姨娘却越说越平静,“我起先也不敢相信,但又不敢凑得太近,生怕让人们发觉了。我和吉姨娘两个人不敢声张,便一直躲在树林里,直到男人离开片刻后,睿二奶奶才缓缓跟出来,眼睛又红又肿,明显是哭过了的。我和吉姨娘跟了她一段路,最后眼睁睁看着她上了二房的马车。我们就算认错了人,难道还能认错二房的马车不成?”
第一千六百七十五章·想跑
那就是真的咯?
白宝珊激动地问道,“当时二奶奶身边跟着的人是谁?”
香姨娘道,“就是那个叫宁妈妈的,好像是从重庆陪嫁过来的婆子,经常在睿二奶奶跟前儿服侍,长得白白胖胖的,看着很好说话的模样。”
没错!
杜氏每次出门,身边都是这位宁妈妈跟着。
白宝珊继续问道,“男人是谁?认得吗?”
香姨娘摇了摇头,“这你可把我给问住了,我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姨娘,哪认得什么男人啊?”
这倒也是。
白宝珊虽然失望,也只能道,“是我太心急了。”
“何止是珊小姐心急?”香姨娘道,“我和吉姨娘两个人也是急得不行,等睿二奶奶坐着马车离开之后,便花了几个小钱,买通了东林寺负责禅房茶水的小和尚,向他打听起那男人的来路。”
白宝珊眼睛一亮,“小和尚怎么说?”
香姨娘道,“小和尚说那男人好像姓孔,不是上海人,好像是从重庆那边来的,说的也是重庆口音。”
这就全都对上了。
难道是婚前的相好?
旧情不散,一直追到了上海来?
要真是这样,那二房可就热闹了。
白宝珊认真思量起来。
这件事看似与自己无关,但若是适当利用,说不定自己就能顺势拜托二房这火海了。
香姨娘见状,故意咳了两声,随即拿起茶杯喝起茶来。
白宝珊瞥了她一眼,开门见山地问道,“香姨娘是聪明人,我也不和你兜圈子了。你把这么重要的消息告诉我,可是有什么打算?”
香姨娘赔笑着道,“还是珊小姐快人快语,最是麻利果决,看来我没找错人。”她喝了口茶,捧着茶杯缓缓道,“我也没什么打算,就是希望珊小姐能拉我和吉姨娘一把。”
白宝珊不解,“拉你们一把?怎么拉?”
香姨娘道,“我和吉姨娘都还年轻,不想终老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珊小姐若是有心,不妨替我们出出主意,怎么才能逃得出去?”
逃?
当初费尽手段心心念念嫁进来,怎么才过十几年就又想逃出去了?
白宝珊道,“姨娘也太瞧得起我了,我是什么身份,哪能做得了这个主?”
香姨娘道,“珊小姐聪明绝顶,小小年纪就能不动声色地陪在二太太身边,可见是个有主意的人。只要你肯帮忙,我和吉姨娘绝不会让你白忙活的。”
白宝珊挑了挑眉,“哦?怎么说?”
香姨娘道,“实不相瞒,我和吉姨娘早就有逃跑的打算了,所以陆陆续续已经将自己身边值钱的东西都典当了。珊小姐若是肯仗义出手,我们愿意舍弃一半家财,只为换得自由身。”
一半家财……
白宝珊还真就动了心。
将来她想和母亲过上好日子,最需要的就是钱了。
白宝珊笑着道,“我说呢,香姨娘和吉姨娘两个人年纪轻轻的,怎么也学人家去拜佛了?只怕拜佛是假,想要找机会溜走才是真的吧?”
香姨娘讪讪地笑了两声,“可不是吗。只是我们每次出门,二房的小厮都盯得死紧,若是没有人相助,根本就逃不了。”
白宝珊道,“可你们怎么会想到我呢?”
这也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香姨娘老实地道,“当然是因为贵姨娘。珊小姐这两年不动声色地接近二太太,又讨好大小姐,目的还不是为了将来能将贵姨娘接走吗?我和吉姨娘无儿无女,要是不靠自己,那下半辈子真是一点儿指望也没有了。珊小姐既然能体恤贵姨娘的难处,自然也知道我们的绝望了。”
白宝珊道,“你要知道,这件事一旦东窗事发,便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二太太不会放过你们,连我也要受到连累。”
香姨娘知道她是什么意思,立刻道,“珊小姐放心,要是真到了那一步,我们绝不会出卖你的!至于我和吉姨娘,活也好,死也罢,总归是为自己争取了一回,不算白活这一世,也就够了。”
白宝珊见她说得坚定,心中也暗暗佩服。
要是母亲有这个魄力,那该有多好。
白宝珊犹豫片刻,并没有直接答应下来,“事情太大了,你得容我仔细考虑考虑。”
这番结果也在香姨娘的预料之中,她点头道,“你没有一口回绝就是好的,那我等你的消息吧。”
说完便站起了身,“天色不早,我回去了。”
白宝珊‘嗯’了一声,将她送到了门口,只见香姨娘身边一个人也没带,甚至没有点灯笼,摸着黑悄默声地离开了。
算她聪明!
等人走后,白宝珊仍旧一点儿睡意也没有。坐着将剩下的半杯温茶喝掉,猛地里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既然当日香姨娘和吉姨娘是跟随长房戚嬷嬷一同去的东林寺,她们二人发现的事,没道理长房不知道啊!
究竟是她们不想多事,还是另有打算呢?
白宝珊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总感觉会发生什么大事一般。
此时此刻的白蓉萱也没什么睡意。
听着窗外的蟋蟀和蛙声,她撑着下巴伏在窗口,手指轻轻拨动着一盆金钱草。
小秀打着哈欠问道,“治少爷,您还不睡吗?很晚了。”
白蓉萱闻声回头看了她一眼,笑着道,“你先睡吧,不用管我。”
“那怎么行?”小秀披着被子坐在一旁的小机子上,虽然已经困得宛如小鸡吃米一般直点头,却仍在强撑。
大秀则缓缓道,“治少爷,您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心事吗?
白蓉萱道,“我也说不上,反正就是不觉得困。”她灵机一动,忽然问道,“大秀,你会下棋吗?”
大秀茫然地道,“不会。那东西很难的,我又蠢又笨,怎么学得来?”
白蓉萱失望至极,轻轻叹了口气。
大秀道,“好端端的,您怎么忽然想着要下棋了?”
是啊……
她怎么会想着要下棋呢?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勾勒出闵庭柯的脸颊,那漂亮的眉眼就仿佛天上的星辰,好像离自己很近,但不论如何伸手去抓,却总是抓不到。
白蓉萱烦恼不已,将一盆规整的铜钱草拨弄得乱七八糟。
大秀道,“要不您试着教教我?”
白蓉萱摆了摆手,“算了,你也累了一天,去躺着吧。”
可她没有休息,大秀和小秀怎么能先躺下呢?
白蓉萱见状,只好乖乖躺回到了床上。大秀如获大赦地吹了灯,没一会儿屋子里就传来小秀平稳的呼吸声。
这家伙……睡的还真快。
白蓉萱翻来覆去,一直折腾到天快亮时才总算睡下。等她再睁开眼,窗外早已天光大亮。白蓉萱一惊而起,慌慌张张地呼唤大秀和小秀的名字。
屋子里安安静静地,无人应答。
白蓉萱正准备起身下床,厅堂内忽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嗓音,“我让她们去给姑姑送东西了,你找她们什么事儿?”
第一千六百七十六章·不妥
居然是闵庭柯的声音!
白蓉萱吓得不敢做声。
厅堂内的闵庭柯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白蓉萱连忙道,“没事儿,没事儿!”
六叔怎么会来呢?
她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呢。
白蓉萱手脚利落地穿好了衣服,又飞快地洗漱了一番,待一切收拾妥当后,她又不放心地照了照镜子,再三确认没问题之后,这才缓步出了内室。
闵庭柯正坐在厅堂的椅子上闲散地翻着书。
和煦的阳光落在他的身上,仿佛为那张白净的脸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白蓉萱看得一愣,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闵庭柯抬起头,晃着手里的书道,“你都看这种书了?可见是真的闲了。”
那是白蓉萱从父亲的库房中找出来的,闲着没事儿做的时候就翻上两页,因为书上的用词晦涩难懂,所以一直提不起什么兴趣来。
白蓉萱笑着走上前道,“六叔是什么时候来的?”
闵庭柯道,“也是刚到。”
白蓉萱道,“怎么不让人叫醒我?”
闵庭柯笑着道,“听说你昨夜睡得很晚,便没有打扰。怎么?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儿?还是白日里被二房的人欺负了,有些气不过?”
白蓉萱忙摆了摆手,“都不是。”
“哦?”闵庭柯很是疑惑,“那是为什么?”
白蓉萱也说不上来。
她总不能告诉闵庭柯,最近自己总是很奇怪,时不时地就会想到他吧?
白蓉萱犹豫了半晌,这才道,“天气太热了,便睡得不好。”
原来是为这个!
闵庭柯道,“你身上的伤也养得差不多了,要不还是回水榭去住,那里多少凉快些。”
白蓉萱道,“不用,尧哥还在这里呢,我怎么好一个人去栖子堂,把他给撇下呢?”
闵庭柯问道,“尧哥还要住多久?总不能一直赖在这边吧?”
白蓉萱笑笑,“就算我想,宏二叔还不答应呢,估计再住几天就要接回去了。其实有尧哥和我做伴,我倒觉得挺好,起码有个说话的人。”
闵庭柯不解地道,“怎么?你很孤单吗?”
白蓉萱道,“那倒不是,只不过有个活泼的同龄人陪在身边,说说笑笑,一天的日子过得也很快。而且尧哥就很机敏,昨儿就是他发现二房的人与我为难,赶紧跑去向闵老夫人求援。要不是老夫人来得及时,我这会儿怕是在二房的柴房关着吃苦头呢。”
“他们敢!”闵庭柯不怒自威,“二房要是敢动你一根手指头,我就让他们都不好过!”
白蓉萱一愣,没想到他的反应会如此大。
闵庭柯道,“我这些年一直没有收拾白家,其实很大原因是为了姑姑。她既然嫁进了白家,那就是白家的人了,以后的牌位也会立在白家的祠堂中,大家真撕破了脸,实在没意思得很。偏偏这二房又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你越是避着,他们越是张狂,再这样下去,我这点儿耐心也快用完了。”
白蓉萱道,“你不看僧面看佛面,我也是白家的人,六叔要是把白家斗垮了,我也要跟着受罪,姑且高抬贵手吧。”
闵庭柯被她的话给成功逗笑,忍不住道,“我这不是在替你出气吗?”
白蓉萱道,“六叔的好意我心领了。就算你不出手,二房最近的日子也够闹心的了。”
闵庭柯道,“你是说白修睿?”
白蓉萱点了点头,“他怎么样了?”
闵庭柯道,“没什么事儿,曾铭伟下手还是有轻重的。上海不比广东,他在这里毫无根基,真惹了事儿,管泊远未必愿意替他收拾烂摊子,他还是要给自己留条退路的。白修睿之所以迟迟不肯露面,还不是觉得丢人吗?从前只有他收拾别人的份儿,如今被人打了一顿,又传得人尽皆知,换做是你,也没脸再出门了。”
白蓉萱道,“那倒是……”
闵庭柯道,“曾铭伟快要走了。等他走后,上海滩还会发生别的事,慢慢地也就没人再提白修睿这点儿丢人的丑事,到时候他自然又能活蹦乱跳地出门了。”
白蓉萱道,“曾铭伟要走?”
闵庭柯道,“这里又不是他的地盘,不过是借着给管泊远庆贺生日跑来搅和一番,如今既已达成目的,自然该功成身退了。广东那边不可一日无主,他这个做父母官的,总不能一直在外游荡吧。”
白蓉萱笑道,“那他定了启程的日子没有?”
闵庭柯道,“不知道,我看他好像有些不舍。”
白蓉萱诧异地道,“不舍什么?难道他觉得上海更好,已经乐不思蜀了?”
闵庭柯摇了摇头,“那自然不是,他是喜欢上了百乐门的一个姑娘,想带着人家回广东,结果对方不答应,他想走又不舍得,便僵在了这里,还求我替他想办法呢。感情的事,从来都是郎有情妾有意,哪有强人所难的?我看他是单相思,已经没救了。”
白蓉萱立刻便想到了舒欣。
难道曾铭伟喜欢的人是她?
白蓉萱道,“他有说过那个人的名字吗?”
闵庭柯想了想,“说是说过,但我没太留心,好像是姓舒吧……”
那就对了!
曾铭伟身份贵重,若是舒欣跟了他,以后就不用再抛头露面为了生计辛苦了。
而且曾铭伟年少英俊,除了脾气差了点儿,其他还是很不错的……
白蓉萱居然认真地替舒欣考量起事情的可行性。
闵庭柯见状问道,“怎么?你认识那位姑娘?”
白蓉萱道,“当然认得!你还记得我从前跟你说过,管家三公子酒后驾车撞死了一个女学生的事吗?那个女学生便是舒欣的妹妹。”
“哦?”闵庭柯挑了挑眉,“你怎么知道?”
白蓉萱道,“我和管二公子去过她家拜访呀!”
闵庭柯笑着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这件事知道的人多吗?”
白蓉萱想了想,“那我不知道,不过管家三公子撞死人的事儿,当时被传得沸沸扬扬,应该很多人都知道吧?”
闵庭柯没有说话,反而低头沉思起来。
白蓉萱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六叔,你……你没事儿吧?”
闵庭柯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
白蓉萱道,“可是舒小姐有什么不妥?”
闵庭柯不答反问,“你在百乐门就认出了她?怎么没和她打招呼?”
白蓉萱道,“当时的场面乱糟糟的,一直没寻到合适的机会,何况我看舒小姐的样子,似乎也不想与我相认。”
闵庭柯沉默不语,表情有几分凝重。
白蓉萱很是不安,“六叔,是我说的不对吗?”
闵庭柯嘴唇一挑,露出一个温暖干净的笑容,“随便聊聊而已,你紧张什么?还没吃早饭吧?让小灶把饭送来,我陪你吃点儿。”
第一千六百七十七章·横祸
白蓉萱立刻就被带偏了,“六叔也没吃早饭?”她不及细想,连忙叫人将餐食摆起来。
闵庭柯故意逗她,“不等尧哥了?”
白蓉萱道,“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醒呢,等他醒了自己吃。”
趁着白蓉萱吩咐的空隙,闵庭柯叫来了常安,低声吩咐道,“去给我查查这个舒小姐,她是怎么去的百乐门?”
常安有些不解,“六爷,您这是……”
闵庭柯道,“从前没将她放在心上,可如今想来,她在管泊远和曾铭伟之间左右逢源,倒不像是偶然。”
常安皱着眉头道,“六爷,可这也不是能够预谋得来的。谁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儿?那舒小姐又不会算卦批字,难道事事都能预料不成?”
闵庭柯冷笑道,“那还真说不准。说不定就有那么一众人,能够洞悉世事,未卜先知呢?”
常安立刻道,“好,我这就安排人去查。”
闵庭柯道,“再查查她身边的人。”
常安应了声是,悄悄退了出去。
而忙碌的白蓉萱压根就没发现常安曾在这里出现过。
没一会儿大秀和小秀两姐妹双双赶了回来,一边向白蓉萱和闵庭柯行礼一边道,“老夫人很喜欢六爷送的布料颜色,拿在手里看了又看,易嬷嬷张罗着请裁缝为她量身,做几身秋裳呢。”
白蓉萱在一旁插口道,“原来六叔让你们送去的是布料啊。”
闵庭柯道,“是啊,而且是咱们机器织布局生产出来的。”
“啊?”白蓉萱大吃一惊,“这么快吗?”
闵庭柯道,“我给了留了几匹,让大秀替你收起来了。等回头吃过饭,你也瞧瞧成色,若是喜欢也让人做几件衣裳。”
白蓉萱自然答应。
两人坐下来吃起早饭来。
闵庭柯其实已经在闵家用过饭来,只喝了半碗粥便不动筷子。白蓉萱再傻也明白他的心意,闷头吃了一碗粥,两个小包子便放下了筷子。
闵庭柯道,“你吃饱了吗?”
白蓉萱笑着点了点头,“眼瞅着就到中午了,我还得留点儿肚子吃好吃的呢。”
“什么好吃的?”闵庭柯一脸不解。
白蓉萱道,“难得六叔过来,老夫人那边肯定准备好了午膳,我陪六叔一起去蹭饭。”
闵庭柯失笑道,“原来如此,你就长了个吃心眼。”
正说着,门外传来白修尧的慵懒的声音,“吃什么?”
白蓉萱赶忙起身迎出。
白修尧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走了进来,见到闵庭柯后,他连忙躬身行礼,“六叔,您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闵庭柯面无表情地道,“早?你看看时辰,这可不算早了。”
白修尧大为尴尬,低着头不敢开口。
闵庭柯道,“虽然不是在自己家,可你对自己的要求未免也太低了些。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你也读了几年书,该明白的道理还是要明白的,像你这样惫懒疲沓,将来能做成什么大事?”
白修尧被教训得面红耳赤,“是,我错了。”
闵庭柯叹了口气,“从明日开始,每天写三百页的大字,回头我要检查,若是我不在,就由治哥替我监督,敢有一丝懈怠,看我怎么惩治你!”
白修尧被吓得大气也不敢喘。
闵庭柯继续道,“你若不服气,尽管回家告状,让你伯父和父亲替你出面好了。”
白修尧低着头道,“不敢!六叔是为我好,我记下了,明日便拂晓起身,勤加学习。”
闵庭柯这才满意。
白蓉萱冲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太过严厉了。
没想到闵庭柯却板着脸道,“治哥闲来无事,也和尧哥一起练大字,你身上有伤,每天就写一百页好了。”
一百页?
白蓉萱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可是天降横祸,直接摔在了她的脑袋上。
跟她有什么关系呀?
闵庭柯见她一副懊恼的模样,故意忍住笑道,“怎么?你觉得少?”
白蓉萱连忙道,“不少不少!一百页就一百页,我一定会认真写的!”
闵庭柯笑着道,“好,回头我让人多给你送些纸墨来。”
白蓉萱在心里‘哼’了一声,柔声对白修尧道,“你饿了吧?我让人给你摆饭。”
话音未落,闵庭柯便道,“都快晌午了,这时候吃了,午饭还吃不吃?再忍一忍,中午一起吃吧。”
可是他两人不是也刚刚吃过吗?
怎么到尧哥这里就全变了?
白修尧不敢多言,连忙道,“是,我还不饿,就依六叔的意思。”
闵庭柯让两人都坐了下来,又向白修尧问起了元家的事。
白修尧被问得莫名其妙,不解地道,“元家的事我知道的不多,六叔这样问,让我怎么答?”
闵庭柯差点儿直接翻起白眼来。
真是个笨蛋!
不知道不会去打听吗?
真是朽木不可雕!
白蓉萱却察觉了闵庭柯的用意,她惊讶地道,“六叔为何对元家的事如此好奇?”
白修尧幡然醒悟。他生怕闵庭柯会对元家不利,想也不想地道,“六叔!元家刚刚起势,对您造不成什么威胁,您可千万别对元家下手!”
闵庭柯瞪了他一眼,“在你眼里,我就是不分青红皂白,随便对人耍手段的人,是不是?”
还真是!
不过当着他的面,白修尧哪敢实话实说?
他连连摇头,“自然不是!只是……”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
闵庭柯道,“你放心好了,元家暂时没有拦我的路,我自然不会对他们下手。何况元征的父亲元健又是个聪明人,我不会无缘无故对付元家的。我之所以向你打听,只要知道元家、卢家、夏家的动静而已。如今上海滩的局势暗流汹涌,彭家那边有彭屿盯着,我倒不怎么操心,谁知道另三家都怀着什么样的心思啊?”
白修尧醒悟过来,“六叔是要我去刺探军情?”
这傻小子……戏文听多了吧?
这都什么形容词!
闵庭柯无语地道,“又不是打仗,刺探什么军情?”
白修尧道,“那六叔都想知道什么?”
闵庭柯低声道,“元家和姚家有没有往来。”
白修尧一愣,“姚家?以姚家的实力,能把元家看在眼里吗?八成是没有往来。”
闵庭柯道,“你去打听清楚了再来回我。”
白修尧想了想,问道,“那我帮了六叔的忙,可有好处?”
闵庭柯道,“自然有。”
白修尧道,“是什么好处?”
闵庭柯道,“我在马园街那头有一处宅子,不大,但足够一人用了。你若办事得力,这间宅子我就送你了。以后你不想待在家里,也有个落脚之处,招待朋友或是自己清静,都是极好的所在。如何?”
第一千六百七十八章·姐弟
这简直就是打瞌睡的人碰到了送枕头的。
白修尧不敢置信地道,“六叔,此话当真?”
闵庭柯道,“怎么,我的名声这么不好吗?难道是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或是有不作数的时候?”
白修尧连忙赔笑道,“那自然是没有,六叔一言九鼎,言出必践,上海滩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闵庭柯淡淡一笑,“你知道就好。”
白修尧道,“既然这样,那我就替六叔走一趟元家。不过元征知道的也不一定有多少,六叔别抱太大的希望。”
闵庭柯道,“你放心吧,既然让你去,自然有我的道理,你只管放心去做就是了。”
白修尧高兴地答应下来,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那宅子乃是昂贵之物,就算六叔舍得送,可家里人会让他收吗?
到时候怕是宅子拿不到,还要挨一顿教训。
白修尧顿时垮下了小脸,垂头丧气地道,“别的不说,我大伯父第一个就不会答应的。”
闵庭柯笑着道,“你不说,我不说,他们又怎么会知道?”
白修尧眼睛一亮,“六叔的意思是……要我隐瞒家里?”
闵庭柯翻了个白眼,“这还用说吗?”
白修尧又高兴起来,兴高采烈地道,“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不过……六叔为何突然对我这么好?”
白修尧隐隐有些不安。
正所谓无功不受禄,闵庭柯该不会别有用心吧?
闵庭柯的确有其他的心思。
外长房的麻烦事儿不少,白修尧又是自小被娇惯长大的,如今走顺了腿,日后一旦和家里有什么不愉快,只怕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白蓉萱。到时候隔三差五地过来,多膈应人啊!
有了自己的宅子,他就不会来麻烦白蓉萱了。
闵庭柯淡淡地道,“谁对你好了?这宅子可不是白给你住的,以后元家不论有什么事儿,你都记着告诉我一声。”
原来是要收买自己做眼线啊!
白修尧笑眯眯地道,“我先声名一点,关于元征这一房的事,若是对他们不利的,我是不会说的。虽然六叔对我好,但出卖朋友的事情我可不会做。”
闵庭柯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你小子还挺讲义气,这样很好,你要是为了自己不择手段,什么恶心事都敢做,我还瞧不上你呢。”
白修尧见他答应得很是痛快,心里更是高兴,脸上的笑容不可抑制地流露了出来。
白蓉萱见状,笑着问道,“你就这么开心啊?”
白修尧道,“六哥现在是一房之主,要什么有什么,当然体会不到我的感受了。”
白蓉萱笑而不语,低头喝茶。
白修尧则好奇地问道,“六叔,苏成先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闵庭柯道,“我怎么知道?我又没长在苏成先的身边。何况他的事与我有什么关系?我看着很闲的样子吗?还要去理华洋商会的事儿。”
白修尧却心知肚明,闵庭柯越是这样说,越证明他与苏成先的事情有关。
白修尧故意叹了口气,低声道,“要说这苏成先也是够倒霉的了,原本还指望借着舞会和管泊远攀攀交情,结果这交情没攀成,自己还受了伤,车子也被烧毁了,当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丢人都丢到姥姥家了。”末了,还不忘幸灾乐祸地道,“我要是苏成先,丢了这么大的人,可是没脸再外出行走了。”
闵庭柯道,“苏会长吃过的盐比你吃的饭都要多,你可不要小瞧了他哟。”
三人正说得热闹,周科忽然进来行礼禀告道,“治少爷,大小姐来了,说是要见您。”
“见我?”白蓉萱很是诧异,“她找我什么事儿?”
周科道,“大小姐什么都没说。”
白蓉萱想了想,又问,“就她自己来的吗?”
周科道,“不是,还带了珊小姐。”
既然有白宝珊跟着,想必不会让白玲珑乱来。
白蓉萱道,“既然如此就请进来吧,我去小书房见她。”
闵庭柯却忽然道,“这里又没有外人,都是认得的,只管把人请过来就是了。”
白蓉萱知道,他是怕白玲珑为难自己,有他在场,起码能震慑白玲珑,让她不敢轻举妄动。
白蓉萱便冲周科点了点头。
白玲珑和白宝珊很快便走了进来,见到闵庭柯也在,白玲珑明显一愣,“咦?六叔什么时候来的?”
闵庭柯没有回答,而是淡淡地问道,“这大上午的,你不在院子里好好待着,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语气中满是嫌弃,就差把‘不欢迎’写在脸上了。
白宝珊听得一愣,忍不住多看了白蓉萱几眼。
这个治哥……到底什么本事,居然能让难相处的闵庭柯对她如此重视保护,好像生怕他受了什么委屈似的。
白玲珑笑着道,“六叔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可是治哥的姐姐,姐弟俩常来常往,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吗?”
姐姐?
白蓉萱闻声皱了皱眉头,直觉白玲珑找上自己准没什么好事。
昨日两人还差点儿大打出手,今日就变成姐弟了?
这话不论说给谁,只怕都没人信吧?
白蓉萱道,“大小姐来,可是有什么事儿要吩咐?”
称呼为大小姐,显然没有和白玲珑亲近的打算。
白宝珊更觉得她是有了闵庭柯撑腰后,不将白玲珑放在眼中了。
这两个人都是她得罪不起的,白宝珊只能装聋作哑,谨小慎微地站在白玲珑身后,什么话都不敢说。
白玲珑对白蓉萱的话也很是不满,只不过当着闵庭柯的面不好发作,忍气吞声地道,“之前你不是说要个泊舟一起去小学吗?我来瞧瞧你,顺便问问你们什么时候去。”
白蓉萱顿时警觉起来,“你问这个做什么?”
白玲珑想咬她的心都有了。
还能为什么?
当然是想一起去了。
难道非要人把话说明白才能听得懂吗?
这治哥到底是故意装傻,还是真这么傻?
白玲珑咬着牙道,“我也想跟你们一起去长长见识。”
白蓉萱差点儿直接笑出声来。
不过看到白玲珑那副义无反顾的样子,她又猛然觉得眼前一脸骄傲的白玲珑是那么的可怜。
白蓉萱轻轻叹了口气,“还得看管二公子的时间安排,等确定下来之后,我再托人告诉你吧。”
白玲珑显然没想到她会答应得如此痛快,一时还有些不敢相信,“当真?”
白蓉萱道,“这难道还有假的不成?”
白玲珑欣喜异常,高兴地道,“那就多谢你了,到时候我请你们吃饭,地方任你选。”
白蓉萱可不想跟她吃什么饭。
她幽幽道,“多谢大小姐的好意,不过饭我就不吃了,大小姐还有别的事要吩咐吗?”
一副要送客的模样。
第一千六百七十九章·暴毙
习惯了众星捧月的白玲珑哪里受过这种气,不过想到自己有求于人,也只好忍住不敢发作,她笑着道,“没有了。”说完又对闵庭柯道,“六叔,我上次跟您提的事儿,您放在心上了没有?”
闵庭柯道,“什么事儿?”
白玲珑撇撇嘴,委屈地道,“我就知道您贵人事忙,根本就没将我放在眼里。我之前不是跟您说过吗?我想换一辆车!您的车行里有没有新车到来?”
原来是为这个。
闵庭柯道,“来是来了几辆,不过都被人订走了。眼下只有一辆红色的小轿车还留着未动,而且很适合女生开……”
话未说完,白玲珑便激动地道,“红色的?通体都是红色吗?”
闵庭柯点点头,“是啊,而且很娇小,样式特别,别说是上海滩,就是在外国也不多见。”
白玲珑道,“我要,我要!六叔,这辆车就留给我吧。”
闵庭柯道,“你先听我把话说完。车子虽好,可这价格也很高……”
白玲珑却丝毫没有放在心上,“那有什么?回头拿了单子去二房的账上支钱就是了。”
闵庭柯道,“你最好还是跟家里人商量一下,要不然后面出了问题会很麻烦。”
看来这价格不是一般地高啊!
白玲珑随意地甩了甩手,“不论多少钱我都要了,六叔只给我留着就是。我下午就去车行瞧瞧,若是好便直接开走。”
闵庭柯道,“你会开车?”
白玲珑道,“慢慢学就是了。”
她此刻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驾驶着一辆绝无仅有的红色的小轿车行驶在上海滩的街道上,到时候路人纷纷侧目,自己岂不成了目光的焦点?
想到这里,白玲珑只觉得兴奋,向闵庭柯匆匆告辞,便带着白宝珊出了三房的门。
白蓉萱原本还要送她,可见她脚步飞快,也就顺势停在了门口。
等人走远后,白修尧才笑着道,“六叔,您三言两语就卖出去了一辆车,实在太厉害了,难怪闵家的生意会蒸蒸日上呢。”
闵庭柯道,“生意人,最先要学会的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只有摸清楚客人心里的想法,才能卖出最合适的商品。”
白修尧冲他竖起一根大拇指。
白蓉萱重新回到位置上,闵庭柯问道,“管二公子来过了?”
白蓉萱轻轻点了点头,“是啊,昨天上午来探望我,只不过没说几句话便被大小姐给打断了。”
闵庭柯继续问道,“你们还约好要去小学?”
白蓉萱道,“也不过是那么一说,没想到却被大小姐给记在了心上。”
“那么一说……”闵庭柯重复着她的话,“所以你们也不一定去的,是不是?”
白蓉萱道,“大家都忙,未必真有时间凑在一起。”
闵庭柯微微一笑,“大热天的,还是待在家里的好。”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三人抬头一看,原来是闵老夫人打发了连翘过来请人,“六爷,治少爷,尧少爷,老夫人请你们过去说话呢。”
闵庭柯道,“午饭都准备好了?”
连翘点了点头,“正在传菜呢。”
闵庭柯顺势站起了身,“那我们就赶紧过去吧,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一行人来到栖子堂,闵老夫人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怎么用了这么久?你们三个倒好,凑在一起谈天说地,把我这个老太婆撇在了一边。”
闵庭柯道,“怎么敢?”
饭桌上,闵老夫人提起了闵夫人的寿辰,“虽然不是整寿,但也该好好热闹一番才是。到时候我带上治哥一起去,尧哥若是没回家,便跟我们一同做伴,咱们到闵家玩上一天再回来。”
白修尧连声应是。
有了闵老夫人这番话,他短时间内是说什么都不会回家了。
闵庭柯道,“到时候我让车子早早地来接您。”
闵老夫人问道,“你母亲娘家那边知会了没有?”
闵庭柯道,“已经派人去了,只不过舅舅不在了,剩下的几个表哥又忙着主事,路途遥远,怕是不能赶过来。”
闵老夫人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还是要以自己的日子为主。心意到了就好,其他的……就不要过分奢求了。”
闵庭柯道,“我也是这么想。”
闵老夫人又道,“你要时常留心舅舅家的消息,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可千万不能袖手旁观。”
闵庭柯失笑,“瞧您说的,我是那么不近人情的人吗?”
当初闵家落难,闵夫人的娘家并没有帮忙,闵庭柯对此一直颇有微词,后来闵家成功起势,闵庭柯的舅舅也曾几次示好,想要去这个外甥重修旧好,可惜闵庭柯都不买他的账,甚至连他去世也没有赶去奔丧。
外界一直都传闵庭柯极是记仇,此后怕是要和舅家老死不相往来了。
闵老夫人知道侄子心中的症结所在,感叹着道,“家家都有难处,帮了是人情,不帮是本分,该放下的就要放下,不要耿耿于怀,只会让自己辛苦。”
闵庭柯道,“您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的。”
闵老夫人见白蓉萱一直沉声不语,便开口问道,“治哥,你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吗?”
被点名的白蓉萱连忙摇头,“没有,我是觉得今天的饭菜特别合口,所以只顾着吃饭了。”
闵老夫人道,“是吗?那就多吃点儿。”又吩咐易嬷嬷帮白蓉萱再添点儿汤。
吃过午饭,众人移步到花厅喝茶。
白蓉萱发现窑瓶中改插了荷花。
她顿时想到了杭州,此刻西湖的荷花也都盛放了吧?
刚喝了两口茶,连翘便匆匆走了进来,脸色惊慌地道,“老夫人,二房那边出事儿了。”
闵老夫人蹙了蹙眉头,不悦地道,“又出什么事儿了?这个二房到底怎么了,就没一日太平过!”
连翘道,“香姨娘和吉姨娘两个人暴毙了。”
“什么?”闵老夫人听得一愣,“两个人一起死的?”
连翘点了点头,“是。”
屋子内的人都察觉出了反常。
就算要死,也不可能两个人一同毙命。
这里头一定有其他的原因!
闵老夫人问道,“二房那边有什么动作?”
连翘道,“已经打发人向蔡二太太禀告了,至于这边……只让人暂时收敛了两位姨娘的尸身,没有惊动太多人。”
闵老夫人看了闵庭柯一眼,“小六……”
闵庭柯淡然地喝了口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是二房自己的事儿,就由蔡氏操心去好了,姑姑不必多虑。”
闵老夫人却直觉这件事并不简单,“我就怕此事只是个引子,后面还有更可怕的等着呢。”
第一千六百八十章·危险
闵庭柯闻声,沉着脸道,“不管发生什么事儿,还不都是二房自己惹出来的?只要不侵犯到您,那就不用理会。若是真波及到栖子堂和三房来,我绝不会坐视不理,任由他们继续闹腾下去的。”
闵老夫人轻轻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就当不知道吧。”又对易嬷嬷吩咐道,“跟咱们的人说一声,这几日严守门户,没必要就少出门,更不许与二房的人有任何往来,吃穿用度上更要细心。”
易嬷嬷听得一怔。
老夫人这么说的话,难道是怀疑二房的香姨娘和吉姨娘两个人是被人下毒害死的?
她立刻警觉,低声道,“是,我这就安排下去。”
闵老夫人又对白蓉萱和白修治温声道,“二房死了人,势必要闹腾一阵,你们两个住在三房,又是晚辈,万一二房的长辈说什么,你们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干脆还是搬回到栖子堂来住吧。我让人把水榭收拾出来,尧哥就住到那里去,早晚凉爽,风景也好。治哥就回如意馆去,也省得我无聊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话是这样说,但白蓉萱和白修尧都知道老夫人是怕他们在外头被人算计出了什么事儿,因此要将两人留在身边照顾,以防万一。
白蓉萱立刻便答应下来,“是,那我们一会儿收拾收拾就回来陪您。”
闵老夫人见她能体会自己的良苦用心,很是高兴。
闵庭柯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显然是觉得二房两位姨娘的死有些奇怪。
闵老夫人见状,便对易嬷嬷道,“二房死了人,消息既然传了过来,咱们也不能装不知道。你亲自过去瞧瞧,看看是怎么回事。”
易嬷嬷也是一肚子的疑问,闻声便答应下来,转身出了门。
她带着机灵的连翘,又叫了四名孔武有力的烧火婆子跟随,一同去了二房。
此刻二房的气氛异常诡异,下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议论,脸上全是惊慌不定的表情。
听说易嬷嬷到了,二房的管事立刻便迎了上来,“易嬷嬷,什么风把您给吹过来了?”
易嬷嬷见他脸色平和,甚至还带着得体的笑容。要不是事先早就得知了消息,还以为二房什么事儿也没有呢。
都这个时候了,管事居然还在粉饰太平!
易嬷嬷不禁有气,板着脸道,“我来瞧瞧香姨娘。”
管事见状,知道风声已经走漏了出去。他脸色一变,紧张地道,“人已经死了,屋子里服侍的人正在收敛,嬷嬷这个时候过去,怕是不大方便。”
易嬷嬷斜了他一眼,“是吗?所以你这是要将我拒之门外了?”
“不敢!”管事低声道,“只是二太太不到,小人不敢擅作主张,还得等她到了才行。”
易嬷嬷冷笑一声,“我也不为难你,那就等二太太到好了。”
管事见她好说话,轻轻松了口气,赶忙将易嬷嬷请去了偏厅奉茶。听说了消息的白宝珊也慌慌张张地赶了过来。
她有种很不安的感觉!
香姨娘昨天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死了呢?
而且还是和吉姨娘一起死的,难道是两个人早就商量好的?这也太诡异了吧!
想到香姨娘先前和自己的谈话,白宝珊很确信她绝没有自我了结的打算,否则也不会散去一半的财富,要换那难得的自由身了。
肯定是人为的!
可这个人会是谁呢?
白宝珊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蔡氏。
人在二房,下手最便利的便是她了。但蔡氏为什么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做这种事呢?
白宝珊立刻想到了一种可能。
香姨娘和吉姨娘看到杜氏私会外男的事情被蔡氏知道了。为了保全儿子的名声,蔡氏必须要有所决断才行。此刻就处置杜氏显然不合适,那么先将香姨娘和吉姨娘铲除,免得走漏风声,对白修睿有损无益。反正只是两个不受宠爱的姨娘,死了也就死了,谁会在意呢?
至于杜氏,回头什么时候收拾不行?
这样一想,白宝珊顿时意识到自己也很危险。如果被蔡氏知道香姨娘临死前见过自己,那蔡氏会怎么想?
为了自己的儿子,蔡氏什么都敢做,区区一个庶女的性命,想必蔡氏也不会放在心上。
白宝珊想到这里,肠子都要悔青了。
她干嘛要见香姨娘呢?
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如今可好,她还能有活路吗?
白宝珊欲哭无泪,躲在屋子里筹划着办法。
要不趁此机会干脆逃了吧!
可她的母亲怎么办?她根本没办法回到新宅将母亲一并接出来。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不去蔡氏面前伏小做低,换得了母亲一同去新宅的机会。
千算万算,终究敌不过世事变化无常。
香姨娘和吉姨娘已死,消息肯定很快就会传到蔡氏的耳朵里。等她赶来,又会如何处置自己?
听说易嬷嬷来了,白宝珊几乎想也没想地就赶过来迎接。此刻也只能寄希望于易嬷嬷,蔡氏总不敢当着别人的面处置自己吧?
易嬷嬷见到白宝珊一脸的惊恐,诧异地问道,“珊小姐这是怎么了?”
白宝珊惊魂未定,咬着牙关道,“易嬷嬷……我……”
易嬷嬷却没有多想,只当她一个小姑娘突然听到这种事,难免觉得害怕,便出声安慰道,“没事没事,等一会儿二太太回来就好了。”
却不知白宝珊此刻最怕的便是蔡氏了。
过了许久,蔡二太太总算赶了过来。她一进门便皱着眉头满脸不耐烦地道,“昨儿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死了呢?怎么回事?”
猛地见到易嬷嬷也在场,她这才收住后面的话,不解地打量着易嬷嬷道,“你怎么来了?”
易嬷嬷不卑不亢地行了礼,“见过二太太,二房出了事儿,家里又只有两个没出嫁的小姐,老夫人担心两位小姐害怕,便让我过来陪陪,等着您过来再处置。”
蔡二太太顿时舒坦了不少,她看了白宝珊一眼,果然吓得花容失色。蔡二太太道,“别怕,死人有什么好怕的?”又问,“玲珑呢?”
白宝珊吓得一激灵,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蔡二太太嫌弃地瞪了她一眼,看向了管事。
管事忙道,“大小姐出门去了,说是中午也不会来吃饭。”
蔡二太太显得很是惊讶,“出门去了?她不知道家里出了事儿吗?”
管事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可他不回答,也算是一种回答了。
蔡二太太立刻明白过来。自己的女儿不但知道,而且根本没往心里去,所以才能大咧咧出门应酬去。
第一千六百八十一章·追查
蔡二太太差点儿直接骂出声来。
要不是当着易嬷嬷的面,她肯定就要发作了。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蔡二太太看了易嬷嬷两眼,不客气地道,“多谢老夫人的好意了,如今我既来了,二房便有了主事之人,不敢劳烦嬷嬷,还是赶紧回去伺候老夫人吧。”
显然是不打算让二房的丑事闹得人尽皆知。
易嬷嬷也没有多说,客气地行了礼,转身就往门外走。
蔡二太太见状不免起疑。
那老不死的总不会真有这样的好心,派了人来守着玲珑和宝珊吧?
要说这里头没有文章,鬼都不会信的。
眼看着易嬷嬷头也不回地走了,她这才收回了视线。
可管事却察觉出了不对劲。
先前易嬷嬷来时,身边除了四个孔武有力的婆子之外,明明还有一个身材高挑的丫鬟的。但这会儿却不见那个丫鬟,肯定是寻了机会走开打听去了。
难怪易嬷嬷会走的如此轻松!
管事顿感上当,却又不敢说给蔡二太太听,否则又成了自己的失职。他只当什么都没看到,等易嬷嬷一行人彻底走远后,这才恭恭敬敬地走上前垂手听训。
蔡二太太压低声音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管事不敢隐瞒,如实说道,“吃过午饭就倒下了,服侍两位姨娘的婆子赶忙派人来知会我,等我过去的时候人已经不在了。我不敢擅作主张,就打发人回去向您报信。”
蔡二太太惊疑不定地道,“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吗?”
管事低着头道,“服侍的婆子说两位姨娘死时口吐白沫,像是中毒而亡的样子。”
“中毒?”蔡二太太瞪大了眼睛,“怎么会中毒呢?中午都吃了什么?”
管事道,“就是正常的午饭,我也查验了,没什么不妥。”
“那人怎么会死呢?”蔡二太太不满地道,“给我继续去查,午饭都有谁经手,两位姨娘除了午饭还吃了什么。”
管事答应下来,脚步飞快地往门外走去。
蔡二太太心情不佳,烦躁地坐在了椅子上。
白宝珊又惊又怕愣在一旁,远没了往日的机灵。
蔡二太太不悦地道,“你还傻站着做什么?赶紧给我倒杯茶来。”
白宝珊回过神来,依言倒了杯茶送到蔡二太太的手边。
蔡二太太却没了饮茶的欲望。
她低声问道,“事发时你就在家里,可发现了什么反常?”
为什么要问自己?
这是试探吗?
白宝珊警觉地瞄了蔡二太太一眼,只见她蹙着眉头,满脸的疑惑,看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
难道事情与蔡氏无关,凶手另有其人?
想到这里,白宝珊渐渐镇定下来。
如果真是蔡氏要铲除香姨娘和吉姨娘,大可做得更聪明一些,也没必要让两位姨娘同时暴毙,这不是在给自己找麻烦吗?
蔡氏虽然不算绝顶聪明,但也没蠢到这个地步。
白宝珊垂着头道,“太太也知道,我和姨娘不怎么来往,从前连话都没有说过几句,如今虽然回了老宅,但一门心思都在长姐身上,根本就没关注过两位姨娘的日常起居。”
蔡二太太闻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我这是病急乱投医了。”
白宝珊继续道,“太太您觉得……”
蔡二太太咬着牙道,“这是有人在故意陷害二房呢。这两个姨娘不算什么重要角色,可这个死法,难免会让人怀疑到我的头上来。”
白宝珊一怔。
她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
蔡二太太道,“这人能在二房下手,肯定很有背景和手段,我只怕一时半会查不出此人是谁,可留着这么一个祸患在身边,终究让人寝食难安。”
白宝珊想了想,一时也猜不到是谁会对两位姨娘下手。
蔡二太太心情烦闷,皱着眉头道,“最近是怎么了?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就没个顺当的时候。”
白宝珊吓得不敢多言。
蔡二太太道,“一会儿你收拾收拾东西,和玲珑一起回家,不要再留在老宅了。”
白宝珊自然答应。
她可不想住在发生命案的房间里。
等了半晌,管事才回来复命,“太太,初步查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疑点。午饭都是灶上婆子准备的,一个锅里出来的饭菜,不止姨娘吃了,珊小姐也是动过筷子的……”
白宝珊听了,惊得差点儿当场昏死过去。
什么?
她和姨娘吃的一样的饭菜?
管事继续道,“服侍姨娘的身边人说,两位姨娘每日除了抄写经文,每逢初一十五去庙里敬香听经之外,连院门也不怎么出,更不接触人,实在不知今日的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蔡二太太咬了咬牙,“都是一群吃白饭的废物!”
白宝珊却在心里打了个突。
也不知道香姨娘深夜来探访她的事情,有没有被管事知晓。
事情牵扯到她的身上来,蔡氏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管事道,“此刻两位姨娘已经收敛好了,只等太太一个示下,看看如何处置才好。”
蔡二太太板着脸道,“这还用我教你吗?从前家里又不是没死过人,照着老规矩办就是了。”
管事道,“那今日就安排下葬,地方仍在城外的乱葬岗,另给两位姨娘家里五十大洋,让他们安分守己过日子,不要到外面多嘴多舌。”
蔡二太太点了点头,“家里的人也都叮嘱一句,该说的话说,不该说的话就烂在肚子里,要是让我知道谁敢胡说八道,我先拔了她的舌头,再将她发卖到勾栏瓦舍里去。”
管事忙道,“太太放心,已经交代过了。”
蔡二太太想了想,又道,“至于服侍两位姨娘的人,也都处置干净了。”
管事痛快地应了一声。
一旁站着的白宝珊却明白这所谓的‘处置干净’是什么含义。
这样也好,人都死干净了,自己就可以置身事外。
白宝珊不动声色,心里却充满了疑虑。
虽然蔡二太太下令封闭消息,但该打听的,连翘已经打听清楚。此刻她将自己搜集来的线索当着闵老夫人等人的面,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闵老夫人听完,一边点头一边道,“照这么看来,果然是被人下了毒。”
她看向闵庭柯道,“就是不知是谁要下这样的狠手,要了两人的性命。”
不等闵庭柯开口,白修尧便抢着道,“会不会……是太太?”
闵老夫人也怀疑是蔡氏动的手,只是没有证据,不敢乱说。
闵庭柯轻轻摇了摇头,“这件事应该不是蔡氏动的手。”
白修尧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闵庭柯道,“她想要两个姨娘的命,就像掐死两只蚂蚁那么简单,实在没必要做得如此大张旗鼓,好像就是故意要做给人看的。蔡氏从前手段虽然狠绝,但如今为了儿子的名声,还是要低调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