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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湊湊     北枝寒txt下载     北枝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六百五十二章·拒绝

    无耻,太无耻了!

    一旁围观的人听他忽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脑袋里第一个冒出的词就是无耻。

    明眼人谁看不出来火龙帮的事儿与闵家脱不了干系,可闵庭柯轻飘飘的几句话,就暗指幕后还有指使之人,他这是要拖多少人下水才甘心?

    事不关己的人听得聚精会神,一个个探头探脑,都想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趣事。

    管泊远脸色难看地瞥了闵庭柯一眼,淡淡地道,“闵少爷不必担心,如果事情真像你所说,警察厅必定会给你一个结果,也给上海滩的老百姓一个交代,你只需静候就是了。”

    警察厅什么办事效率,谁不知道?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闵庭柯的身上,想听听他会怎么说。

    闵庭柯笑着道,“这是自然,我不信警察厅,要去信谁呢?要不是警察厅保护上海滩的安危,大家的买卖都没法做了。苏会长,您说是不是?”

    苏成先的脸色本就不怎么好看,闻声更是吓了一跳,但他到底老奸巨猾,知道闵庭柯不过是在拿话试探自己,短暂的惊愕过后立刻便冷静了下来,“闵六爷说得极是,不过蛇无头不行,警察厅再怎么精明厉害,也多亏了管市长英明领导,否则又能屡创佳绩,保一方平安呢?来来来!让我们敬管市长一杯。”

    这老狐狸还真有两把刷子,原本僵持住的局面,被他轻轻松松几句话化解,甚至还不忘奉承了管泊远。

    闵庭柯也不得不佩服他这见缝插针的本事。

    众人又喝起酒来。

    白玲珑等了半晌,仍不见管泊舟回来,心里不免有些不痛快。眼见着白蓉萱就坐在不远处,她皱着眉头道,“治哥,你见了姐姐,也不知道问候一声?”

    白蓉萱差点儿冷笑出声。

    这又是唱的那出息?

    拿自己当出气筒吗?

    白蓉萱道,“我和大小姐什么时候到了互相问候的地步?上次见面时,您还要与我老死不相往来呢,是不是大小姐贵人多忘事,给忘了?”

    白玲珑不屑地‘哼’了一声,“亏你还是个爷们呢,这点儿心胸,能干成什么大事?”

    白蓉萱被问得一时语塞。

    是啊……自己此刻的身份可不是前世与她针锋相对的白蓉萱,她是哥哥,作为一个男人,怎么能与她争论这些呢?

    白蓉萱一时有些下不了台。

    闵庭柯忽然道,“玲珑,你还说别人呢,你进了门,也没说向我这个六叔问候。乌鸦站在煤堆上,只能看到别人黑,看不到自己黑吗?”

    白玲珑一怔,不敢置信地瞄了闵庭柯两眼。

    她没想到闵庭柯居然会为白蓉萱出头。

    即便她骄纵跋扈,却也不敢得罪闵庭柯,小时候不懂事,也不知道在他手底下吃了多少亏。

    如今可不敢再乱说话了。

    白玲珑笑着道,“哎呀,六叔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爱挑理起来?您身边一直没离人,我就算想问候您,也没机会呀。我就算看不见谁,也不敢看不见您。”

    闵庭柯道,“心里有就行了,不用非挂在嘴上。”

    这分明是在帮白蓉萱开解。

    不过闵庭柯都这么说了,白玲珑也不敢揪着不放。她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六叔,我去找个朋友,一会儿再陪您说话。”

    闵庭柯不置可否,她便起身走向了管泊舟。

    管泊舟此刻正在与郁从筠和周郴商谈教育上的事。如今政府财政吃紧,各项开支都要缩水,正所谓钱用要在刀刃上,军方的势力便是话语权,因此大头都要倾注在军资上,至于教育……自然被视作无关紧要,放在最末等了。

    郁从筠叹了口气,为难地道,“听说很多地方的教员都开不出工资来了。再这么下去,谁能安心做事?又怎么教书育人?”

    管泊舟皱着眉头,心情颇为沉重。

    就在这时,白玲珑缓缓走了过来,娇声道,“泊舟,你们说什么这么半天?都第二支舞了,我不许你再说,赶紧跟我跳舞去。”

    此刻的管泊舟哪有跳舞的心思,想也没想的拒绝道,“我不跳了,我们说正事呢。”

    白玲珑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气,听他这样说,更加不高兴地道,“什么了不起的正事?再说了,哪有在舞会说正事的?”说完,还狠狠地瞪了郁从筠一眼。

    郁从筠道,“你瞪我做什么?”

    白玲珑道,“你看我做什么?”

    郁从筠辩解道,“谁看你了?”

    白玲珑道,“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瞪了你?”

    郁从筠拿她没办法,气极反笑,“你可真是野蛮不讲理!难怪圣人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不过被她这么一打岔,先前的话题肯定是进行不下去了。周郴不想让大家的关系尴尬,万一将来泊舟真的和白玲珑走到一起,他们这些朋友还要不要来往了?他赶紧跳出来做和事老,“春宵一刻值千金,既然是舞会,自然以舞为主。泊舟,我看你还是不要拒绝白小姐了。至于我和从筠,还要和上峰打个招呼。”

    郁从筠当然明白周郴的用意,他虽然瞧不上白玲珑,可也不想让管泊舟夹在中间为难,于是便顺势道,“是啊,我们去去就来,一会儿再找你说话。”

    管泊舟只好答应。

    郁从筠和周郴并肩而去。

    白玲珑趁机拉住管泊舟的手道,“走吧走吧,跳舞去。”

    七彩的灯光映照在眼前那张明艳绝伦的脸上,管泊舟却提不起任何心思,目光又情不自禁地飘到了远处坐在闵庭柯身边的白蓉萱身上。管泊舟淡淡地抽回手,“玲珑,我不想跳舞,你去找别人吧。”

    白玲珑如遭雷击,“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管泊舟道,“你那么聪明,当然明白我的意思。玲珑,我们是不可能的,我拿你当朋友,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和精力了。你这么美丽,肯定能找到比我更优秀,更适合你的人。”

    白玲珑眼圈一红,委屈地道,“我有什么不好?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管泊舟道,“你哪里都好,可我对你真的没有那方面的意思。而且……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白玲珑身子一晃,不敢置信地问道,“是谁?我不信!你是骗我的!”

    管泊舟正色道,“我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我真的已经心有所属,你和我只能是朋友。”

    白玲珑道,“那你告诉我,她是谁?”

    管泊舟犹豫片刻,摇头道,“我不能说。”

    “为什么?”白玲珑红着眼眶道,“你若不说,便是骗我!”

    管泊舟道,“信不信由你,我已经把话说清楚了,希望你也早些放手,再这样下去,对你我都不好,怕是连朋友也没得做了。”

第一千六百五十三章·邀舞

    白玲珑见他说得决绝,一颗心仿佛掉进了万丈深渊。

    从前她不是没有听到过管泊舟的拒绝,可那些话就如同他这个人一般,轻柔得不带一点儿杀伤力,让人听了也不会放在心上,只当他是在开玩笑。

    可这一次却大大不同,他说得如此坚定,透着不可回绝的决心。

    是什么改变了他?

    难道真的是心有所属?

    白玲珑不肯相信。

    整个上海滩,把所有的名媛淑女都放在一起,她也一定是最拔尖儿最出众的那一个。

    谁能比得上她?

    白玲珑望着管泊舟英俊的面容,眼泪终究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这个第一次见面时温腼的少年,仿佛一道刺眼的阳光射进了她的心房,从那之后,她便将自己的一颗心全部都扑在了他的身上。

    相处的日子短暂而珍贵,每一刻都让她铭记于心。

    这样的人……让她怎么甘心拱手让人?

    听到身边微弱的抽泣声,管泊舟的心里也很不好受。可正应了那句老话——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有些事早些说明白,对彼此都是有好处的。因此他只能硬着心肠道,“玲珑,过了今日,我仍拿你当朋友看待,希望你能早日觅得良缘。”

    白玲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还是她认识的管泊舟吗?

    白玲珑流着泪道,“泊舟,你明知道我对你的心意,为何还要说这样的狠话来伤我的心?”

    管泊舟道,“我们两个,终究是不能够的。”说完,他便大步离开,回到了最初的位置上。

    白玲珑看着他的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又是伤心又是绝望,哭着从百乐门离开了。

    坐在远处的苏家三姐妹虽然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但看到白玲珑那副落荒而逃的样子,她们还是觉得特别解气。苏梅莹好奇地道,“看样子……多半是没在管二公子那里讨到好处。”

    苏华莹则不屑地撇了撇嘴,“也就她拿自己当盘菜,别人谁会在意她呀。这些年她跟在管二公子的身后,谁靠近管二公子都要看她的脸色,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她是管二公子明媒正娶的新婚妻子呢。热脸贴人的冷屁股,也就她自己不觉得丢人吧。”

    苏梅莹往管泊舟的方向瞄了两眼,低声道,“别的不说,管二公子温文尔雅,样貌还是很出众的。”

    苏华莹道,“赶紧打住!我劝你绝了这个心思吧,且不说白玲珑那只疯狗会不会咬你,就是父亲那一关你都过不去。”

    苏梅莹诧异地道,“为什么?”

    苏华莹‘好心’地解释道,“这还用问吗?父亲属意将大姐嫁给管市长,若是这门姻缘真的成了,苏家和管家就是亲家了,你这个时候再跟管二公子传出什么,外人会怎么说苏家呀?哪有姐妹嫁兄弟的?”

    苏梅莹道,“亲上加亲,有什么不好?何况大姐和管市长的亲事一定能成吗?以防万一做个保险有什么不好?”

    苏雪莹闻声脸色很不好看。

    苏梅莹也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急忙补救道,“大姐,我不是那个意思……”

    苏雪莹过完年就要二十几岁了,放在上海滩绝对是大姑娘了。要是再不嫁出去,非要成为一桩笑谈不可。因此她非常的着急,又怕真到了最后,父亲为了颜面,会随便将她嫁给一个不相干的人,自己的这辈子岂不就毁了?

    每每想到这些,她就急得满嘴是泡。

    苏华莹瞪了二姐一眼,也出声安慰道,“大姐别慌,父亲自有他的打算。管市长年少有为,又洁身自爱,的确是门良缘,你若是能嫁给他,做妹妹的都替你高兴。何况事在人为,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你用心布置安排,我不信那管市长留意不到你。”

    论美貌,苏雪莹是苏家三姐妹中最拔尖儿的。

    虽然及不上白玲珑,但放在一众名媛闺秀中,还是很打眼的。

    苏华莹顺势撺掇她,“趁着管市长这边空闲,你赶紧去约他跳舞。这人的感情都是在相处中养成的,你们隔了这么远,连句话都说不成,那怎么能行?”

    苏梅莹为了补救自己之前的失言,也急忙道,“是啊是啊!大姐快去,正好趁着现在没人。”

    苏雪莹性子软弱,哪敢做这样的事?红着脸直摇头,说什么都不肯。

    苏华莹恨铁不成钢,干脆亲自起身走到了管泊舟的面前,落落大方地道,“管市长,我大姐想请您跳一支舞,不知道您赏不赏脸?”

    今夜的舞会乃是华洋商会出资举办,管泊远虽然不感激,但情面还是要给的。既然苏家大小姐开了口,他便顺势答应下来,“好啊,那有什么不行?”

    苏华莹眼睛一亮,很是高兴地拉了苏雪莹过来。

    管泊远大方地道,“苏小姐,请吧。”

    苏雪莹脸红得不行,强自镇定后才得体地扶着管泊远的手臂走进了舞池。

    苏成先看到这一幕,脸上的笑容又加深了几分。

    舞池中跳舞的人见管市长再次下场,纷纷让开了路,有的干脆退了出去。只有曾铭伟不管不顾,不知和舒欣说着什么有趣的话题,两个人笑个没完。

    管泊远被笑得心烦意乱,伸长了耳朵去听。

    只听舒欣道,“后来怎么样了?”

    曾铭伟道,“还能怎么样?打来的鱼全都下锅吃了。”

    舒欣笑声悦耳,“你们这些人,怎么能这样?”

    管泊远听得分神,一不小心踩到了苏雪莹的脚上,疼得她哎哟一声。

    管泊远赶忙道,“对不起,疼了吧?”

    苏雪莹摇了摇头,“没事儿。”

    只听曾铭伟道,“你也说说你的事儿,别老听我一个人白话。”

    舒欣道,“我能有什么特别的事儿?整日都无趣得很,可比不上你这般逍遥自在。”

    曾铭伟惊喜地道,“你觉得我逍遥自在?”

    舒欣道,“能随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难道还不自在吗?”

    曾铭伟道,“那是因为我掌管一方天地,自然有恃无恐。你……要不要跟我去广东?”

    他忍耐不住,终究还是问出了心底的问题。

    舒欣明显一愣,“去广东?我去那边做什么?我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自小到大都没出过远门,那么远的地方,我怕自己适应不来。”

    这算是拒绝吗?

    偷听着的管泊远没来由地松了口气。

    曾铭伟却继续道,“有什么适应不来的?树挪死,人挪活,趁着年轻都走走有什么不好?何况有我在那里,谁要是敢欺负你,我一只手就把他给办了。”

    舒欣道,“你有这番心意我很感激,只是要离开这里,我怕是还要舍不得呢。”

第一千六百五十四章·心动

    曾铭伟自然不肯放弃,还要再次开口,舞曲也恰在此时结束。曾铭伟意犹未尽,自然不肯下场,拉着舒欣的手臂道,“舒小姐,我们再跳一支。”

    舒欣笑着道,“难得曾市长好雅兴,我却一连跳了两支,此刻有些累了。不如换了旁人来陪您,可好?”

    曾铭伟不愿意,却也不好强留,只能道,“那你歇一歇,我们再跳。”

    其实曾铭伟的舞技很是一般,说是新手都算抬举他了。只不过百乐门开门做生意,曾铭伟又身份贵重,大家自然要捧着他说话了。曾绍权没有当政之前,曾铭伟也不过是个乡下小子,不但日子过得很艰苦,更被人瞧不起。如今他一朝得势,总喜欢抓尖要强,旁人的阿谀奉承不论真假他都照单全收,十分地受用。

    他在百乐门豪掷千金,可舞女们背地里说其他,还喜欢用‘冤大头’来形容。只有舒欣,从不参与这些谈话。露露觉得奇怪,舒欣便道,“咱们赚人家的钱,他好坏与我们有什么关系?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谁都不要当真。”

    露露对她的佩服又加重了几分。

    舒欣并不是傻瓜,曾铭伟对她的情意,她自然有所察觉。只是她生性克制冷静,别说和曾铭伟不是一路人,就算情投意合,也不会为了几句虚言便跟他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

    两人放开了手,一同往舞池外走去。

    管泊远本想跟上,却被苏雪莹大着胆子拉住了。她低声道,“我们才来,不如再跳一曲可好?”

    管泊远不好拒绝,便点头答应了。

    舒欣路过他时,刚好听到了这句对话,闻声便冲管泊远微微一笑。

    那漫不经心的模样,却让管泊远的心没来由地跳了一下。

    自己好像每次面对舒欣时,都会特别的心动。

    他自己也说不上是什么原因,但心却不会骗人。偏偏那始作俑者笑过之后便不肯回头,和曾铭伟并肩离开了。

    管泊远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跟了一路。

    站在他面前的苏雪莹看得真切,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便发现了舒欣。

    苏雪莹呆了呆,整个人如坠冰窖。

    可不等她反应过来,第三首舞曲已经响起。管泊远顺势挽起她的手,两人再次在舞池中随着节拍舞动起来。苏雪莹逐渐冷静下来,不想再坐以待毙,没话找话地道,“管市长平日里都做什么?”

    管泊远面无表情地道,“公务。”

    苏雪莹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开场就这么不顺利,让她接下来该怎么说啊?

    论起口才来,她可远不如自己的两个妹妹。

    苏雪莹急得额头上冒出了汗,“就没别的爱好吗?”

    管泊远低声道,“钓鱼。”

    苏雪莹故作惊喜地道,“呀,管市长也喜欢钓鱼吗?我也喜欢钓鱼……”

    话一出口,又后悔不已。

    她一个大家闺秀,怎么会抛头露面去钓鱼呢?就算迎合管泊远的喜好,也该说个靠谱点儿的啊!

    苏雪莹满面通红,羞得说不出话来。

    管泊远倒没想这么多,他本就和女孩子来往的机会不多,参军那些年,身边也都是些直来直去的汉子,从不懂拐弯抹角。何况他此刻一颗心早就一分为二,另一半还关注着远处的舒欣,因此便没怎么将苏雪莹的话放在心上,敷衍着道,“是吗?你喜欢在哪里钓鱼?”

    苏雪莹哪里答得上来?

    她吭哧了半天,最终才一脸尴尬地道,“我哪里懂得这些,不过是跟着父亲,学了些皮毛罢了。”

    苏雪莹想着,要是管泊远还要再问,她就干脆将父亲叫过来好了。以父亲的急智,肯定立刻便能想到搪塞之言,说不定还能因此和管泊远搭上话,要是两人能约个钓鱼局,父亲肯定会赞扬她的。

    苏雪莹正暗自计划,没想到管泊远听到后却什么都没有说。

    苏雪莹茫然地抬起头,只见管泊远又走了神,正盯着远处发呆。苏雪莹望过去,就见曾铭伟所在的那一桌,也不知说了什么有趣的事,不但曾铭伟笑得张扬,连带着他身边的闵庭柯和白修治也笑得开怀,那名叫舒欣的女子却一脸淡然,嘴角含笑,仿佛一株盛开在冬日里的腊梅,格外地惹人注目。

    苏雪莹隐隐觉得管泊远对那个叫舒欣的女子很不一样,可具体哪里不一样,她又完全说不上来。何况管泊远乃是一方长官,手中的权力着实不小,他又何必自降身价,和一个舞女牵扯在一起呢?

    难道他不要名声了?

    苏雪莹怎么也想不通。

    这一舞两个人各怀心思,跳得貌合神离。远处的苏成先见状,也从最初的欣喜变成了不悦。

    他这个大女儿,简直就是个榆木疙瘩!

    放着这样好的机会不用,居然就傻不拉几的像个木偶一样,连句正经话都不会说。

    他精明一世,怎么就养出了这么蠢的女儿?

    苏成先大为气恼。

    他立刻招手叫来了最得意的小女儿,低声交代道,“你大姐这个傻货不成,你赶紧想想办法。”

    她能有什么办法?

    苏华莹才懒得动这个脑子。可当着父亲的面,她是什么都不敢说的。故作诚恳地思虑了半晌,这才缓缓道,“爹,要不……让二姐去试试?”

    论交际,苏梅莹可比苏雪莹强多了。

    苏成先摇了摇头,立刻否决了这个想法,“不成,你二姐太浮躁了,管市长未必看得上。”

    苏华莹心中冷笑。

    那管市长眼高于顶,怕是谁都看不上。

    她想了想,笑着道,“那等大姐下来,我好好说一说她。”

    眼下也只能这样了。

    苏成先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对小女儿道,“今晚来的人比较多,爹一时抽不出精神,你要帮我盯着点儿。”

    苏华莹见父亲如此倚重自己,又是得意又是高兴,开心地点头答应了。

    等苏成先一走,她正要回到二姐身边。可刚迈了几步,就见李雪竹直奔着白修治走了过去。

    苏华莹顿时皱了皱眉。

    其实她对白修治也很有好感。身份贵重,白家三房的独子,刚回到白家就几成了让人眼红的家业。长得又英俊,肤白如脂,简直比女人还要好看。最重要的事,那白修治就像一匹未染世事的白绢,写满了单纯和无知,一看就很好骗。虽然只见过两面,但苏华莹已经暗暗计划着如何与他搭上话了。

    上头两个姐姐各有各的心思,她年纪也不小了,总该为自己的终身大事筹谋一番。

    当初父亲既然能为了利益差点儿牺牲掉大姐,很难保证他不会狠心牺牲自己。

    苏华莹可不想像个柿饼一样任人揉捏。

    偏偏这个李雪竹,居然和自己打着一样的心思。

    苏华莹咬了咬牙,脸色十分的难看。

第一千六百五十五章·好戏

    只见李雪竹笑意盈盈地走到白修治的面前,一脸惊讶地道,“治少爷,您是什么时候到的?有日子没见着您了,可还记得我?”

    白蓉萱当然记得,她连连点头,笑着道,“李小姐,您好。”

    相当客气地打了招呼。

    李雪竹高兴地道,“没想到您还知道我是谁?舞曲都响了好几首,您怎么一直坐着不动?我大着胆子过来,冒昧地想要请您跳支舞,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

    直来直去的,非常大胆。

    闵庭柯也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白蓉萱不想跳舞,一时又想不出什么拒绝的话。

    闵庭柯在一旁道,“李小姐,治少爷先前受过伤,身子还没好利索,跳舞这种事一时半会做不了,怕是要扫了你的雅兴。”

    六安寺一事闹出如此大的阵仗,李雪竹自然也从旁人那里听说过了,如今在闵庭柯这里得到印证,也就更加确信。她赶忙道,“这样啊……倒是我唐突了,治少爷的伤养得怎么样了?”

    不等白蓉萱开口,闵庭柯便淡淡地道,“自然是好得差不多了,否则今日你又怎么见得到?”

    李雪竹被怼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可不是嘛,我这脑筋一时没转过弯来。”

    只怕不是脑筋没转过来,而是脑筋太多了。

    像这样趋炎附势的女孩子,闵庭柯早就见得多了。他没怎么放在心上,故意和白蓉萱低声说起话来,便把李雪竹丢在了一边。

    李雪竹一脸尴尬,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就这么走了又不甘心,一时没了主意。

    好在白蓉萱顾念着她女孩子的身份,不想让她丢人,便特意道,“李小姐,您要不要坐下来说话?”

    白蓉萱的本意是让她趁着这个机会离开,双方都不至于太过尴尬。没想到李雪竹一听,居然点头答应了,“治少爷盛情,我就不推辞了,不然显得我不识好歹似的。”

    的确是有些不知好歹。

    闵庭柯看了,眼神便冷了几分。

    只见李雪竹挨着白蓉萱身边坐下了,两人一副交情甚好的样子。

    就她那点儿小算计,闵庭柯怎么会看不出来?

    以李雪竹的地位,就算不能得到白修治的青睐,哪怕和他扯上一星半点儿的关系,都算她祖坟冒青烟了。传到外人耳朵里,于她都有好处,也难怪会这样死皮赖脸地倒贴了。

    其实李雪竹想的可比闵庭柯要多多了。

    这张桌子除了白修治之外,随便抓出一个都是响当当的人物,从她坐在这里的那一刻,围观的那些人就该重新估量她的身价了。

    想到这里,李雪竹不免有些得意,还特意在人群里找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了苏华莹的身上。

    苏家的三姐妹一个比一个难缠,而其中最可恨的就是个苏华莹,仗着苏成先的势,明里暗里地欺负她,可算找到机会扬眉吐气一回了。

    李雪竹笑得更加明媚了。

    苏华莹也一直留意着她,见状自然气恼。

    只是苏雪莹的事大,她可没工夫与李雪竹这种货色浪费时间。

    苏华莹狠狠地瞪了李雪竹一眼,拉着二姐快步而去。

    一看就是有要紧事的样子。

    李雪竹不免多看了几眼。

    闵庭柯看了看白蓉萱,嘴角勾着似有似无的高深笑意。

    白蓉萱当然知道他在笑什么。

    应该是在说自己烂好心吧?

    可刚刚李小姐就站在这里,她也不能视若无睹,当她不存在呀。

    白蓉萱无奈地叹了口气。

    闵庭柯当然不会怪她,只是笑着低声道,“你啊,就是喜欢给自己找麻烦。”

    白蓉萱却怕他的声音太大,被李雪竹给听到了。谁会喜欢自己被称为麻烦?

    她赶忙道,“别瞎说。”

    闵庭柯笑而不语,向舞池的方向看去。

    白蓉萱顺着他的目光,低声道,“苏会长称心如意了?”

    闵庭柯道,“他?早着呢!有我在,怎么可能顺了他的心,如了他的意?一支舞而已,能算得上什么?就苏成先那三个女儿,管市长能看得上吗?”

    提到这个,白蓉萱忍不住往舒欣的方向看了看。

    她能感觉到,管市长对舒欣似乎有着不一样的感觉。

    还有……舒欣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白蓉萱刚刚见到她时,几乎被吓了一跳。

    舒欣却仿佛没留意到她一般,自始至终也没有说过一句话。白蓉萱原本想找机会问候一声,只是不等开口,就被别的事岔过去了。

    此刻的舒欣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忽然侧目望了过来。两人四目相对,舒欣微微一笑,冲她点了点头。

    白蓉萱也赶忙回礼。

    舒欣抽出一支香烟,姿势优美又熟练。身边的曾铭伟见状,立刻递上了火。

    舒欣轻轻地吸了一口,吐出一个烟圈。

    白蓉萱看得有些发愣。

    这还是自己见过的舒欣吗?

    李雪竹见没人搭理自己,便没话找话地与白蓉萱道,“治少爷,你尝尝这蜜饯,是尚庆斋的东西,也就百乐门能买得起,别的酒楼舞厅顶多就是些瓜子打牙祭,哪能尝到这个?”

    一副小家子气。

    白蓉萱推辞道,“既然好吃,你就多吃些,我不大喜欢吃甜的。”

    李雪竹见一招不成,立刻又道,“那您喝酒不喝?我帮您倒酒。”

    非常殷勤的模样。

    不等白蓉萱开口,闵庭柯便冷着脸道,“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全呢……”

    李雪竹被闵庭柯冷冰冰的眼神吓了一跳,连忙道,“瞧我这记性,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

    说完还连连向白蓉萱赔罪。

    闵庭柯很是嫌弃,对站在远处的常安使了个眼色。常安也是机敏之人,立刻便读懂了他的意思。只见常安转头安排了一番,没一会儿就有人走到桌前,客气地对李雪竹道,“李小姐,原来您在这里呀,让小人好找。您父亲正四处寻您呢,您还是过去瞧瞧吧。”

    李雪竹不疑有他。

    父亲找她,肯定是有着急的事儿,她立刻起身,向闵庭柯和白蓉萱致歉后便快步离开了。

    白蓉萱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笑着道,“我就知道是你搞的鬼。”

    闵庭柯道,“难道你喜欢她坐在你身边?”

    白蓉萱道,“我可没这样说。”

    闵庭柯道,“有这么个碍眼的人,一会儿怎么看热闹?”

    白蓉萱诧异地道,“还有什么热闹看?”

    闵庭柯道,“你该不会以为热闹已经悉数登场了吧?那我又何必带你来呢?”

    白蓉萱被他的话勾起了好奇心,瞪大了眼睛望着百乐门大门的方向。

    闵庭柯笑道,“稍安勿躁,一会儿好戏就上演了。”

    他话音刚落,就听砰地一声,百乐门的大门外响起轰隆隆一阵巨响,震耳欲聋,桌上的酒杯酒瓶倾倒无数,哗啦啦地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第一千六百五十六章·起火

    百乐门内的人震惊不已,仿佛被人烧了尾巴一样,争先恐后地跳将起来,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惊恐的表情。

    “这是出什么事儿了?”

    “是爆炸吗?”

    舞曲戛然而止,管泊远最先反应过来,他不顾众人阻拦,率先冲了出去。管泊舟见状,二话不说便跟了上去,不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不能让兄长一个人冒险。

    既然有人做了表率,后面便呼呼啦啦跟了一群人。

    曾铭伟伸了个懒腰,调侃着道,“大伙都出去了,我也跟上去瞧瞧究竟是什么热闹。”

    他走了两步,回头问闵庭柯,“闵六爷不来?”

    闵庭柯嫌弃地撇了撇嘴,“闹哄哄的一群人,有什么好看的?”

    曾铭伟也是个聪明人,闻声一乐,“这事儿该不会与你有什么关系吧?”

    闵庭柯想也没想地道,“怎么会?我可是个守法公民,绝不会做危害百姓的事儿,曾市长千万别往我身上泼脏水。”

    曾铭伟大咧咧地道,“既然如此,你就更该跟我出去瞧瞧了,要不然那起子小人还不知道要怎么编排你呢。走走走!一起看热闹去!”

    说完也不管闵庭柯答不答应,拉着他的手便夺门而出。

    闵庭柯回头冲白蓉萱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也跟上来。

    白蓉萱只好起身,缓步走出了百乐门的大门。

    只见门外浓烟滚滚,一辆好好停泊在路边的轿车起了火,此刻正熊熊燃烧着。百乐门的服务生正拼命救火,无奈火势太大,已是回天乏术了。明眼人都能认得出来,那是华洋商会苏成先的座驾,年后刚花了重金从洋人那里购入的。因为这辆车,华洋商会还闹出了老大的笑话。为了和洋人搞好关系,苏成先没敢还价,洋人说多少便是多少,而且还逢人便说洋人对他是如何的客气,双方的交易是多么的公平,可谁想到转过身的工夫,洋人又卖了一辆给闵家,价格却连卖给华洋商会的一半还不到。消息传出来,华洋商会顿时被推到风口浪尖,人人都说苏成先做了‘冤大头’。

    苏成先自觉面子上过不去,好长一段时间不敢乘坐新车,就怕被人旧事新提。如今风头已过,他才敢享受新车的舒适和安全。

    可谁能想到,这屁股还没坐热呢,好好的车子就这样被人给烧了。

    苏成先脸色铁青,也顾不上管泊远还在场,咬着牙对华洋商会的人道,“怎么回事?外头盯着的人呢?好端端的车子怎么会起火?都是死人吗?难道不会灭火?”

    华洋商会的人此刻也吓怕了,脸色惨白地上前回话,只是还没等张口,先被苏成先抽了一个耳刮子,“没用的东西!”

    那人不敢为自己辩白,低着头道,“会长,这火怕是有人故意放的。”

    “什么?”这下苏成先面子更放不住了,他面色不善地喝道,“胡说八道!咱们华洋商会素来以人为本,以善为先,从来不曾与人结缘,谁会故意放火?”他说着,目光在人群中搜寻起来,“李春晓呢?”

    李雪竹的父亲李春晓急忙快步走了过来,“会长。”

    苏成先指着眼前的人道,“这是从哪找来的土老包,连句话也不会说,赶紧给我撵走!”

    那人又惊又怕,扑通跪在了地上,“会长,我就是骗谁也不敢骗您啊?刚刚有人驾着一辆车直挺挺地开过来,路边这么多车他看都不看,却直接撞上了您的车,紧接着辆车便起火了。”

    他这么一说,更有好信之人跑到起火的车子之前观看,果然在苏成先车子的后侧看到了另一辆已经被烧得只剩铁架子的小车,从百乐门这个方向看过去,刚巧看不到。

    苏成先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李春晓推了推眼镜,用脚尖轻轻踢了踢跪在地上的人,示意他赶紧退下。

    那人也算聪明,屁滚尿流地跑开了。

    苏成先又对李春晓交代道,“赶紧去查!看看是什么人要在这里找场子,还有没有后招!”

    李春晓点头应是,招手叫了几个人快步而去。

    等人一走,苏成先便踌躇起来。当着这么多有头有脸的人面出了这种事,苏成先一时不知该怎么收场。

    就在这时,只听曾铭伟‘嗤’地一声笑,大声道,“真热闹,这可远比看烟火有意思多了。”

    苏成先的脸就仿佛被人打了一个耳光似的。

    可对方是曾铭伟,又是一个他得罪不起的。苏成先只能干巴巴地赔笑,什么都不敢说。

    闵庭柯站在曾铭伟的身边,闻声笑着道,“曾市长真会说笑,烟花是什么价?这车子又是什么价?你可能不知道,这辆车乃是苏会长的心爱之物,斥巨资从洋人那里买来的。”

    经他这么一提,在场的众人中自然有人回忆起先前之事,人群中便传出了几声闷笑。

    曾铭伟道,“苏会长,我看你也不要太过难过,正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回头再买就是了。”

    这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

    一辆车要多少钱?是说买就能买的吗?

    苏成先的后槽牙都会咬裂了。

    猛然间,他瞥见闵庭柯眼中的戏谑之色,顿时心中一动。直觉告诉他,车子起火之事一定跟闵庭柯有关。他眼眸一暗,立刻问道,“闵六爷,这件事您怎么看?”

    闵庭柯好像就等着他这样问似的,闻声笑着道,“我能怎么看?和大伙一样,抱着胳膊站着看呗。”

    他说得风趣幽默,众人又跟着笑了起来。就连一旁的白蓉萱也乐不可支,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

    可不能这样看人的笑话!

    苏成先的脸色一变,更加确信自己的直觉是正确的。

    这个闵庭柯,难道真要和自己不死不休了?

    他咬着牙,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闵庭柯却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优哉游哉地继续道,“刚刚你们华洋商会的人自己也说了,百乐门的路边停了这么多车,人家谁的都不撞,偏偏就盯着苏会长的座驾,我看您得好好反思一番了,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自己不知道,招人报复啊?”

    苏成先气的脸色铁青,“闵六爷,这话可不敢乱说的!”

    闵庭柯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我说说便罢,苏会长可千万别往心里去。您风光霁月,待人最是和善不过,大家都是有目共睹,想必是什么歹人喝醉了酒,胡乱撞的吧。”

    苏成先这人老奸巨猾,这些年在他手底下吃过亏的人不在少数。便是在场之人中,也有不少被他算计过,说他‘风光霁月’‘和善不过’,那简直是天大的玩笑。

    谁听不出这里面的讥讽之意?

    众人都笑了起来,先前的担忧和紧张一扫而空,反而都有了几分看戏不怕台高的激动。

第一千六百五十七章·名声

    若换作平时,苏成先或许会就此作罢。毕竟和闵庭柯逞口舌之快,实在不明智。能胜过他的人,苏成先还真就没见过。

    但今天不一样,当着管泊远的面,苏成先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认输的。

    他冷笑几声,忽然道,“闵六爷的话也有道理,不过咱们俩的车子先后购入,款式都是一模一样的,会不会歹人是寻错了人呢?毕竟前些日子六安寺一事闹得太凶,我们都有所耳闻。”

    他还敢提六安寺!

    白蓉萱皱了皱眉,十分生气。

    不过苏成先的话也并非捕风捉影,众人都觉得他的话也有几分可信,再看闵庭柯的眼神便都变了。

    真是些墙头草!

    白蓉萱担心不已,一时又想不到办法替闵庭柯解围。

    只见闵庭柯面不改色地笑道,“承蒙苏会长关怀,庭柯感动至极。只不过啊……我买的那辆车,早就被我送人了。我就怕坐着和你一样的车,容易引起旁人的误会。我年纪轻,嘴也没个把门的,什么话拿过来就说,连想也不想,因此得罪了不少人,就怕祸水东引,再让苏会长受了无妄之灾。”

    他这么说,直接将苏成先之前的一番话驳得体无完肤。

    众人的目光又落在了苏成先的身上,期待着他还有什么高见。

    苏成先一时说不出话来。

    闵庭柯继续道,“苏会长重提六安寺一事,我正好还有事要跟你说呢。苏会长怕是还不知道吧?白家的当家人白元德已经出发前往四川了,据说是要亲自见见川军姚培源,也不知道什么事如此重要,非要他赶过去不可。”

    苏成先脸色大变,如遭雷击。

    白元德去了四川?

    他怎么不知道?

    姚家……白家……他们两个这是背着自己做了什么决定吗?

    苏成先顿感不妙。

    事情闹得人尽皆知,闵庭柯又不会就此作罢,一定要揪出个结果。姚家和白家该不会准备推了自己出来背责吧?

    苏成先冷汗都要流下来了。

    只是当着这么多双眼睛的面,苏成先可不敢有任何异色。他故作镇定地道,“是吗?白二爷去见姚培源做什么?”

    闵庭柯只是冷笑,却是什么都不肯说了。

    就在这时,马路对面忽然传来一声大喝,“苏老鬼!我杀了你为火龙帮的兄弟们报仇!”话音一落,就见一道凌厉的黑色身影迅捷无比地冲了过来。只见那人个子不高,步速极快,手中握着一柄匕首,在夜色中闪着寒光。

    苏成先还没回过神来,等他反应过来时,匕首离他身子也不过三寸的距离。

    苏成先哎哟一声,吓得腿一软,差点儿直接跪倒。

    好在管泊远就在不远处,他想也没想地冲上前来,飞起一脚中了黑衣人的手腕,那人刀锋一偏,擦着苏成先的胳膊划了过去。

    管泊远又补了一脚,正中黑衣人的胸口,将他直接踢翻到了马路中央,身子打了几个滚,半晌爬不起来。

    管泊远沉声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将这狂徒给绑了?”

    他今日出席华洋商会的舞会是以私人身份,并不想和商会牵扯太多,因此没有带亲兵。但他一声令下,仍颇有威势,百乐门养着的打手便闻风而动,将黑衣人牢牢按在了地上。

    苏成先这会已如一摊烂泥般瘫软在地上,手掌死死地按住伤口,可血还是从指缝间不断流出。

    苏家三姐妹都慌得不行,忙上前关心父亲。华洋商会的人也一股脑地围了上去,大家七嘴八舌,却没一个人关心苏成先伤得重不重。

    白蓉萱算是看出来了,苏成先在华洋商会的地位未必真有外人看到的那么光鲜。

    闹出这样的事情来,舞会自然是不能办了。众人就像无头苍蝇一般,场面乱糟糟的没了主意。

    就听管泊远大声道,“华洋商会的人!你们先把苏会长送去疗伤,百乐门出几个人,将这狂徒送去警察厅。其余无关人等自行散去,不可在此逗留。”他声音低沉有力,在杂乱的场面中仍然清晰可闻。

    百乐门的雷六爷出面帮着安排,众人该治伤的治伤,该回家的回家,场面很快便稳了下来。

    没一会儿火也熄灭了,管泊远见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便对曾铭伟道,“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明天上午来一趟我的办公室,我有话跟你说。”

    曾铭伟笑嘻嘻地道,“说什么?”

    管泊远没有好脸色地道,“你来了不就知道了?”

    曾铭伟虽然喜欢胡闹,但对管泊远还是有些打怵的,见他动了怒,便不敢再嬉皮笑脸,“行吧,我知道了。”

    管泊远又看向闵庭柯,低声道,“闵六爷,你也回去吧。”

    闵庭柯答应得倒是很痛快,“行啊,我这就走。”

    他转身看了眼白蓉萱,笑着道,“走吧,我送你回家。”

    白蓉萱点了点头,又向管泊舟道了再见,两人正要走,管泊远忽然道,“闵六爷,今晚的阵仗着实不小啊。”

    闵庭柯笑了笑,“可不是吗,没白来,看到了这么有趣的场面。”

    管泊远面无表情地道,“今夜过后,华洋商会的口碑风评怕是要毁了。”

    “是吗?”闵庭柯眨了眨眼,“真可惜,以后岂不是看不到苏会长猴子似的上蹿下跳了?”

    这又是什么话?

    哪有这样说别人的?

    有些好信之人并未走远,闻声都回过头来,伸长了脖子看热闹。

    管泊远还要再说,曾铭伟已经扯着嗓子道,“行了行了,回去睡觉吧。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好好的一场舞会,我却只跳了一支舞?”说到这里,他赶忙四处寻找,“咦?舒小姐呢?”

    有百乐门的服务生上前道,“舒小姐在里面坐着呢,没有出来。”

    “什么?”曾铭伟很是震惊,“这么热闹的场面,她居然不看?”

    百乐门的服务生笑着道,“曾市长有所不知,舒小姐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她嫌吵……”

    曾铭伟笑着道,“那我进去和她说声再见再走。”

    说完便快步冲进了百乐门。

    闵庭柯对管泊远道,“管市长要是没有其他指教,那我就先告辞了。”

    管泊远面色冷淡,不置可否。

    闵庭柯也不理他,带着白蓉萱坐上了闵家的车子。

    看着远处路边烧得只剩空壳的车子,白蓉萱仍觉得心有余悸。

    难道这就是六叔要给自己看的热闹?

    车子很快启动,没一会儿便离开了百乐门的地界。

    闵庭柯见白蓉萱沉默不语,主动道,“你怎么了?吓着了?”

    白蓉萱想到离开之前管泊远的一番话,她低声问道,“苏成先会怎么样?”

    闵庭柯道,“谁知道呢?狡兔尚有三窟,说不定苏成先还有其他的后手。不过今天当着所有人这么一闹,他的名声算是毁了。”

第一千六百五十八章·借刀

    白蓉萱好奇地问道,“那他的车子,还有那个要刺杀他的人……都是六叔安排的?”

    闵庭柯微微一笑,“算是吧。”他深知白蓉萱本性纯善,肯定见不得这些蝇营狗苟的手段,于是连忙解释道,“你可别忘了他当初是怎么对我的。要不是我福大命大,这会儿早不知道死多少回了。我只是稍稍回报一下,何况他还好端端的活着,也不算太狠吧?”

    白蓉萱当然不会这么想,她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如今当街刺杀苏成先的人已经被管泊远送去了警察厅,万一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泄露出闵庭柯只言片语,岂不将线索引到了六叔的身上?

    白蓉萱忧心忡忡地道,“六叔教训苏成先我没意见,只是如今人赃并获,苏会长又安然无恙,对六叔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闵庭柯闻声笑了起来,“我有那么蠢吗?”

    白蓉萱眨了眨眼,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说。

    闵庭柯继续道,“小傻瓜,你能想到的事儿,我会想不到吗?何况杀了苏成先,于我并没有太大好处。人死之后,反倒一身轻松,身前的一切都再无关系,还是活着接受惩罚才算大快人心。火龙帮的人不能刺杀成功,原也在我计划之内,我就是要留着苏成先一条狗命,看着他被人唾弃,永远都不能翻身。”

    白蓉萱叹了口气,“可苏成先怎么能和六叔相提并论?他是瓦硕你是瓷器,为了那种人,犯得着吗?现在可怎么收场才好?要不要去警察厅打点一番?事情闹得这么大,就怕管泊远已经盯上了,咱们不好动手。”白蓉萱认真地琢磨了半天,“要不……我去拜托管二公子?”

    闵庭柯脸色微变,不悦地道,“拜托他什么?我不许你和他多来往,也不许你去见他。”

    白蓉萱无奈至极,“现在不是为了你的事儿吗?”

    闵庭柯道,“那就更不许去了。我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好了。”

    真的吗?

    今晚的事情那么多人眼睁睁看着,只怕不用到明天一早,消息就会传遍上海滩,到时候要怎么收场啊?

    白蓉萱愁眉紧锁,一时却想不到更好的破局办法。

    这副可爱的模样落在闵庭柯眼中,让他想笑又不敢笑,只觉得白蓉萱真是可爱极了。他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白蓉萱的头发。

    白蓉萱一愣,不解地看着他道,“怎么了?可是沾了什么脏东西?”

    闵庭柯的手一僵,但反应却是极快,顺着她的话道,“嗯,沾了一点儿蛛丝。”

    怎么会有蛛丝呢?

    不等白蓉萱继续问,闵庭柯紧忙道,“你不是担心火龙帮的人会出卖我吗?大可不必,那人根本就知道我是幕后主使,怎么也扯不到我身上的!”

    白蓉萱大吃一惊,“什么?可……他怎么会不知道你呢?”

    明明整件事都是闵庭柯一手布局,此刻又怎会置身事外?

    该不会是六叔怕自己担心,所以故意这样说的吧?

    闵庭柯笑着道,“我要做这种事,肯定会为自己想好退路的,难道还能把自己的路给堵死不成?当初清剿火龙帮时,我故意留了几个活口,又以姚家人的身份,将他们暗中藏起保护了下来。这些日子他们一直以为是活在姚家的势力范围内,之后我又让人送消息过去,说是血洗火龙帮的人乃是苏成先手下的势力,为的是杀人灭口。当时这些人已如惊弓之鸟一般,哪里还能分辨真假?何况姚家、白家、华洋商会合伙害我一事又是千真万确的,我还特意伪造了苏成先的书信,买通杀手暗中火龙帮的残余帮众下手,证据摆在眼前,也由不得他们不信。今晚的一切虽然是我安排的,但那些人却以为是姚家人撺掇,就算进了警察厅,卖出的也只有姚家而已。”

    好一招借刀杀人!

    白蓉萱佩服得五体投地,心悦诚服地道,“六叔,你怎么会想到这样的办法呢?”

    闵庭柯微微一笑,“这有什么,可惜白元德不在上海,否则我非要将他也搅和进来,既然入了死局,那自然是不死不休,谁都别想独善其身。”

    他说到后面几句话时,脸上虽然还带着几分笑意,但眼神却冷得吓人。

    白蓉萱道,“白元德真的去了四川吗?”

    闵庭柯点了点头,“是真的。苏成先那只老狐狸,你不给他些真实的消息,他又怎么肯轻易相信我的话?”

    白蓉萱道,“白元德去四川做什么?”

    闵庭柯道,“肯定要见姚培源,至于说了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以白家目前的情况,我是动不了的,所以只要破了这三家的联盟,我的目的也就达到了,顺便还能收拾一下苏成先这个碍眼的老东西。”

    白蓉萱道,“六叔,那你接下来准备做什么?”

    闵庭柯道,“什么都不做,静静等消息就是了。你明日一早不妨早些起来,好好打听一下外头的人都在说些什么。”

    经他这么一说,白蓉萱的确没有先前那么紧张了。不过要说彻底放心却也做不到。她有些担忧地看着闵庭柯,低声道,“六叔,你以后别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与虎谋皮,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闵庭柯见她是真心实意地关心自己,心里自然柔情无限,答应得也十分痛快,“好,我向你保证,我以后都离危险远远的,好好的保全自己这条命,行不行?”

    白蓉萱这才露出笑脸,“你要记得自己说过的话才好。”

    说话间车子已经停在了白家的大门口,闵庭柯和白蓉萱双双下了车。白蓉萱道,“天色不早了,六叔早些回去休息吧。”

    闵庭柯应了一声,“你也不要胡思乱想,睡个好觉,明儿早上还有热闹看呢。”

    白蓉萱笑了笑,两人互道晚安,闵庭柯这才重新坐进了车子向她挥了挥手。

    一直到车子开远,白蓉萱这才回过神来,正准备进门,守门的小厮却好奇地问道,“治少爷,尧少爷不是跟您一起出的门吗?怎么只有您一个回来了?”

    对啊!

    白蓉萱如遭雷击,这才反应过来。

    难怪她一直觉得不对劲儿,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一般。

    居然是把白修尧落在了百乐门。

    白蓉萱大惊失色,转身就往门外走,一边走还一边招呼,“快!快给我准备马车!”

    话音未落,就见又一辆车子停在了大门口,一脸怒意的白修尧气呼呼地下了车,身后还跟着局促不安的吴介。

    白蓉萱急忙迎了上去,“尧哥……”

    白修尧却看也不看她一眼,绕过了就往门里走,还大声嚷嚷道,“给我收拾东西,我要回外长房!”

第一千六百五十九章·生气

    白蓉萱愧疚地跟了上去。

    白修尧步子极快,头也不回地向前走着。

    吴介跟上白蓉萱的脚步,低声道,“尧少爷见您和六爷走了没管他,生了好大的气,这一路上不论我怎么解释,他都是闭口不言。”

    的确是白蓉萱做得不好。

    她只顾着自己,把白修尧给忘到了脑后,难怪他会发这么大的火了。

    白蓉萱小跑着追上了白修尧,柔声道,“是我错了,我被刚刚的场面给吓住了,脑袋都不会转了……”

    白修尧猛地停住了步子,冷冷地盯着她道,“我到底是不是你弟弟?”

    白蓉萱连连点头,“是,当然是了。”

    白修尧委屈了撇了撇嘴,“那你怎么头也不回地就跟六叔走了?你甚至都没回头看一眼,你是不是压根就忘了我的存在?”

    白蓉萱的确是忘了,可这会儿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啊,否则不就是火上浇油吗?

    白蓉萱道,“我当时已经被吓得不会思考了,甚至连路都不会走了。”

    白修尧见她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口气便软了几分,“就算这样,也不能把我一个人丢在那里啊!要不是闵家的管事想起我,我今晚就要在百乐门的大门口过夜了。”

    白蓉萱道,“不会的,不会的。我刚刚不是要套车去接你吗?”

    “晚了!”白修尧‘哼’了一声,“我已经生气了,还是哄不好的那种,我以后都不会理你了。”

    说完又自顾着向前走去。

    白蓉萱急忙追上,低声下气地赔罪道,“的确是我不好,我也没有脸为自己辩解。你就说吧,怎么才能原谅我?”

    白修尧的步子果然慢了下来。他认真思索了片刻,“不论什么,你都能答应吗?”

    白蓉萱道,“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绝不还口。”

    白修尧的脸上总算有了笑模样,“既然这样……你就容我好好琢磨琢磨,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白蓉萱点头道,“好,你不生气就好。对了,你没被吓着吧?”

    白修尧随意地摆了摆手,“只烧了一辆车,苏成先又没有死,我有什么可怕的?我只是好奇……六叔在这件事里,扮演了什么角色?”

    白蓉萱听得一愣,“六叔?这件事跟六叔有什么关系?”

    她故意装傻。

    白修尧道,“我虽然站在人群后面,但听六叔和苏成先你一句我一句的,总觉得这件事跟他脱不了干系。何况火龙帮的人都要死绝了,怎么又会冒出人来刺杀苏成先呢?”

    白蓉萱道,“谁知道,人不是被活捉了吗?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管市长又在现场,警察厅就算再想隐瞒,怕是也瞒不住了,总会有消息传出来的,毕竟要给大家一个交代不是?”

    白修尧点了点头,“能看到堂堂华洋商会的苏会长血溅大街,这一趟就不虚此行了。不过百乐门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先前从元征那里听来,我还当是什么了不起的地方呢。”

    两个人一边说,一边向三房走去。

    路过二房的时候,只见院内灯火通明,显然是有人来住。白蓉萱好奇地瞄了两眼,听着没什么动静,便回到了立雪堂。

    回到燕栖阁,白修尧便嚷嚷着自己饿了。白蓉萱只好叫来周科,吩咐道,“去看看小灶熄火了没有?”

    周科快步而去,没一会儿回来禀告道,“火还在,那边的婆子听说是您要宵夜,立刻便着手准备了。”

    白蓉萱笑着点了点头,又问,“二房是谁回来了?”

    周科低声道,“是大小姐。”

    白玲珑吗?

    先前白玲珑走的时候白蓉萱并没有注意,之后又发生了那么多事,白蓉萱便没怎么留心她,没想到已经回了家。

    白蓉萱‘哦’了一声,不打算继续追问了。

    没想到周科却继续道,“大小姐回来之后,二房那边闹了一阵,才消停下来。”

    又闹了?

    怎么有白玲珑的地方总是鸡飞狗跳的。

    白蓉萱挑了挑眉,“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儿吗?”

    周科道,“据说是和二太太发生了口角。”

    蔡氏不是很宝贝这个女儿的吗?

    两个人能为什么事争吵?

    不等周科开口,一旁的白修尧便一边喝着茶一边道,“八成是为了睿二爷被打的事吧?”

    周科闻声一笑,“尧少爷聪明绝顶!”

    白蓉萱却不解地道,“睿二爷被打,和大小姐有什么关系?”

    白修尧道,“我的六哥啊……我看是真被刚刚的小场面给吓住了,脑筋都不会转弯了。这还用说吗?你只要仔细想想看,那睿二爷是被谁给打的就明白了。”

    被谁给打的?

    是曾铭伟啊。

    和白玲珑能扯上什么关系?

    她还是不懂。

    白修尧叹了口气,一脸无奈地道,“曾铭伟是管家的亲戚不?”

    白玲珑瞬间恍然大悟。

    曾铭伟和管泊舟是堂兄弟,他把白修睿给打了,蔡二太太连带着把管家的人也给恨上了。偏偏白玲珑又痴情于管泊舟,蔡二太太自然不高兴,两个人肯定是为了这件事争吵起来的。

    白修尧道,“从前我就觉得咱们家大小姐和那位管二公子的亲事成不了,如今看来,更是没希望了。最近几日,咱们还是避着点儿大小姐吧,我怕她心气不顺,看什么都不顺眼,再拿咱们出气。”

    白玲珑痴情一片,最终还是无疾而终吗?

    上一世白蓉萱去了北平,对上海的消息打听得不多,也不知道管泊舟后来娶什么人家的姑娘做妻子,白玲珑的归宿又在何方。

    说话间,小灶的婆子已经将宵夜送了过来。

    这大晚上的让人折腾了一趟,白蓉萱的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吩咐周科打赏些喝茶钱。

    几个婆子喜滋滋地道了谢,笑着离开了。

    白修尧早就等不及了,坐在桌子前大快朵颐起来。

    小灶毕竟是闵家的人,做事尽心尽力,即便是深夜,准备得仍十分齐全。四样精致的小菜,两热两凉,一碗热气腾腾的养胃汤,主食则是水晶蒸饺和龙须面。

    白修尧招呼白蓉萱坐下来一起吃。

    白蓉萱摇了摇头,“我不饿,你多吃些吧。”

    白修尧却说什么都不答应,到底将她按下来,逼着她吃了两个蒸饺一碗汤才算完。

    吃过宵夜后,累坏了白修尧简单洗漱了一番便回了房。

    倒是白蓉萱有些积食,说什么都睡不着。

    大秀和小秀都没有休息,见状便陪着她道,“要不去院子里走两圈?咱们提着灯笼,应该没事儿的。”

    白蓉萱却不想添麻烦,在屋子里绕起了圈。就这样一直折腾到快天亮,她才总算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结果等她睁开眼,外面早已天光大亮。

    白蓉萱‘哎哟’一声,急忙起身穿衣。

    守在一旁的大秀闻声道,“治少爷别慌,反正是在立雪堂,又不用给老夫人请安,您起那么早做什么?”

第一千六百六十章·势利

    话是这样说,但家中还有长辈在,怎么能如此的惫懒?

    白蓉萱无地自容地道,“以后可不能这样了,若是我没有暗示起来,你们想着叫我一声。”

    大秀道,“老夫人不是那么严苛的人,您自在一些,不用这样拘束。”

    “无规矩不成方圆。”白蓉萱道,“老夫人疼爱晚辈,我却不能犯懒。”

    大秀只好点头道,“知道了,以后一定叫醒您。”

    白蓉萱一边洗漱一边问道,“尧哥呢?起来了没有?”

    大秀道,“听院子里服侍的人说还睡着呢,昨晚上熬得那么晚,只怕一时半会醒不来。”

    白蓉萱‘哦’了一声。

    大秀问道,“早晚也都准备好了,要现在就摆起来吗?”

    白蓉萱没什么胃口,心里只惦记着一件事。她赶紧叫来吴介,吩咐他出去打听打听苏成先的事。

    吴介答应一声,快步出了门。

    没一会儿的工夫,他便去而复返,低声道,“治少爷,外头的人都在传苏会长昨夜遇刺的事情。”

    白蓉萱眼睛一亮,“大家都怎么说?”

    吴介道,“大伙都说苏会长意图与火龙帮勾结刺杀闵六爷,结果闵六爷福大命大,虽然受了点儿伤,但好歹把命保住了。苏会长嫌火龙帮做事不利,又怕被闵六爷抓到什么线索,所以只能痛下杀手,花钱买凶血洗火龙帮,昨天夜里火龙帮残余势力便是为了替死去的兄弟报仇,只可惜管市长在场没有得手,否则苏成先根本看不到今天的太阳。”

    白蓉萱又问道,“就只有这一种声音吗?”

    以苏成先的为人,昨天夜里冷静下来,只怕立刻便会猜到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场面,也会早早地布置安排,绝不会让自己落到人人喊打的地步的。

    吴介道,“也有人为苏会长说话,说这事来得蹊跷,摆明了就是有人要算计他。不过这种声音很小,大家都将苏成先雇凶杀人的事情传得活灵活现,好像亲眼所见一般,其他的声音很快便被淹没了。”

    想必这里面也少不了闵庭柯的推波助澜。

    白蓉萱关心地问道,“有没有说闵家什么的?”

    吴介摇了摇头,“没有。就算偶尔提起,也都是说闵六爷胸怀无量,出了这样的糟心事,却还是顾及颜面,出席了华洋商会的舞会,可谓是面子和里子都给足了。也就是苏成先吧,人心不足蛇吞象,居然还想要算计闵六爷,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配不配。放眼整个上海滩,只有闵六爷算计旁人,没有旁人算计他的份儿。这次苏成先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以后怕是没脸出来混了。”

    白蓉萱道,“华洋商会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吴介道,“暂时没有。听说一大早便有一群好事之人,将景江楼围了个水泄不通,都等着看华洋商会的笑话呢。华洋商会自早上起来,便紧闭大门,无人进出,就连苏家的宅子也是一样,就连后门都被堵得结结实实的。”

    真是看热闹不怕事儿大。

    白蓉萱道,“这件事只怕一时半会不会平息,你留神盯着点儿,要是有什么新消息及时告诉我知道。”

    吴介答应下来,告退出了门。

    白蓉萱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

    而此刻的苏宅,却如同十八层地狱一般鸦雀无声,空气中都弥漫着几分紧张的气氛。下人们蹑手蹑脚地行事,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大难临头,甚至已经有人动了离家的打算。

    苏成先手臂上的伤口已经包扎过了。他彻夜未眠,显得十分憔悴,偏偏眼角眉峰全是冷冽,让人看了不寒而栗。华洋商会几位颇有身份的人见了,也都不敢声张,暗地里却用眼神交流着。

    苏家三姐妹乖乖站在苏成先的身后,大气也不敢喘。过了半晌,还是李春晓率先开口道,“会长,您看眼下该如何安排为好?总要将眼前的难关挺过去再说。”

    苏成先冷冷地道,“脸都已经丢尽了,还能如何安排?这个闵庭柯,下手还真当真狠准,直接按住了我的七寸,让我连翻身也不能。还是小瞧了他,以为他就算要出手,也会摆在明面上,没想到居然来了这么一招,实在让我防不胜防。”

    所以当初为什么要去招惹闵家呢?

    那闵庭柯就是个刺头,谁去扒拉他都要被扎上两下,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华洋商会的人面面相觑,却没人敢把心里话说出来。

    事到如今,再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

    当务之急还是解决麻烦。

    尤其不能让苏成先一个人拖累了华洋商会。

    毕竟不少人还要指着商会吃饭呢。

    想到这里,有人便大着胆子道,“苏会长,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看您还是想想办法及时止损,总不能这样由着人说吧?闲言碎语最是可怕,传着传着就变了味道,最后假的也传成了真的。到那时,一切就都晚了。”

    他能想到的,苏成先怎么会想不到?

    苏成先沉默不语,脸色难看至极。

    苏华莹看不过去,站出来为父亲说话,“你这是什么话?眼下局面乱糟糟的,说什么都是枉然,只会越描越黑。我父亲这是以不变应万变,先把谣言最热的时候挺过去,过两日再出别的事,大伙自然就将这件事淡忘了。”

    先前说话的人显然对她开口非常不满,皱着眉头道,“此事关乎到华洋商会的生死存亡,并不是你苏家的家事,三小姐虽然足智多谋,但毕竟不是商会内部的人,还是少掺和得好。若是得空,不如学学女红针织,将来总能用得上。”

    一旁的人见状道,“我们坐在这里,也是为了你父亲好。你这样气势汹汹的,倒好像我们才是始作俑者罪魁祸首,三位小姐熬了大半夜,想必也早都累了,早些回去歇息吧,我们这边还要谈正事呢。”

    苏华莹被怼得说不出话来。

    从前这些人见了自己,可都规规矩矩的,没想到今日却底气这么足,甚至敢当面顶撞奚落自己。

    这群势利眼,难道是看到父亲名誉受损,所以借机发难吗?

    真是瞎了他们的狗眼!

    苏华莹还要开口,却被苏成先打断了,“你们三个先出去吧。”

    苏华莹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从父亲嘴里说出来的话。

    父亲这是什么意思?

    服软了吗?

    苏华莹开口叫道,“爹……”

    苏成先脸色更是阴郁,冷冷地道,“怎么?我说不了旁人,连你们三个也指使不动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破船还有三斤钉呢,我苏成先能走到今日,艰难险阻也见得多了,眼前这么点儿小事,未必就能置我于死地。”

第一千六百六十一章·后路

    这话明显是意有所指。

    表面上是说给苏家三姐妹听的,其实又何尝不是在震慑华洋商会的人?

    别以为苏成先会如此轻易被打倒,他就像那夹缝中的枯草,只要能挺过这一波,自然会重新抽枝发芽,焕发新生。

    华洋商会的人哪里会听不懂,闻声果然都警觉起来。

    苏华莹自然也明白父亲的用意,立刻道,“父亲哪里话?我们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您面前造次。那孙猴子再大的本事,不也翻不出佛祖的手掌心吗?我们这就退出去,父亲别生气。”

    苏成先见小女儿如此聪慧,满意地点了点头。

    苏华莹向两个姐姐使了个眼色,三姐妹轻手轻脚地退出了书房。

    出门走出没多远,苏雪莹便焦急地道,“这可怎么办?父亲该不会……”

    话未说完,就被苏华莹一把按住了嘴巴,“你是不是疯了?长脑子了没有?父亲此刻正在气头上,真把他给惹火了,小心他随便把你嫁出去。”

    苏雪莹被吓了一跳,“我……我只是担心父亲。”

    苏梅莹看出了里面的一些端倪,低声道,“父亲的地位不会受到影响吧?”

    苏华莹咬了咬牙,“你们还没看明白吗?屋子里的那些人都是些见风走的小人,如今看到局势对父亲不利,便都有些不服管了。”

    苏雪莹道,“那怎么办?”

    苏华莹皱着眉头道,“我怎么知道?我要是能想出来办法,刚刚又怎么会不说?这件事闹得太大,我们又毫无准备,此刻再想还手,已经落入下风。只盼父亲手里还有奇招,能帮我们渡过这次的难关。”

    要不然的话……

    苏华莹简直不敢想那样的下场。

    上海滩落魄的人家年年有,月月有,一点儿都不新鲜,他们的结局也都大同小异,没一个能有善终的。这些年为了稳固地位,苏成先得罪的人不在少数,要是有朝一日苏家也倒了……

    苏华莹甩了甩头,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她低声安慰了两个姐姐几句,这才一个人回了房。

    空气安静得有些怕人,苏华莹坐在床边静静思索了半天,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起身打开了床头的小柜,从里面掏出了一个精致的木盒子。

    里面装着她这些年攒下来的体己钱,零零碎碎,数额倒是不少。她叫来自己贴身的小丫鬟,压低声音交代道,“你一会儿抱着这个盒子,想办法偷偷溜出家门,找一家靠谱的票号,将这些钱都存进去。”

    小丫鬟眨了眨眼,茫然地道,“靠谱的票号?哪家票号靠谱?”

    苏华莹猛地想到了昨夜在百乐门见到的白修治,立刻道,“存到白家三房的票号子里去。你认不认得路?”

    小丫鬟道,“我认得,就算找不到还可以打听。”

    苏华莹道,“路上小心点。还有……这件事可别让我爹和两个姐姐知道。”

    小丫鬟道,“三小姐放心,我一定会留神的。”

    苏华莹道,“你把事情办好了,将来不管出了什么事儿,我都让你跟着我,要是没了这笔钱……将来你会被卖到哪里,那可不就不好说了。”

    小丫鬟被吓得打了个激灵,再三保证一定不会辜负苏华莹的信任。

    苏华莹这才放心地将盒子交给她,让她出了门。

    等人走后,苏华莹还是觉得不安。

    可她能做的实在有限,眼前也只能这样了。

    不管怎么说,总算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

    希望……用不上吧?

    也不知道父亲那边商议得怎么样了。

    此刻的书房之内,众人也在争论不休,谁都说服不了谁。

    有人道,“既然是没做过的事,那当然不能承认,我看还是放消息出去,自证清白,说什么都不能与火龙帮搅和到一起。”

    火龙帮在上海滩的名声不好,只要提起就没有人不厌恶的。

    华洋商会和这种帮派勾连,以后还怎么出门行走?

    苏成先却知道事情没他说得这么简单。

    虽说火龙帮的覆灭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但拔出萝卜带着泥,就怕牵扯出截杀闵庭柯一事,那可就真的麻烦了。

    还有人道,“昨夜逞凶的刺客不是已经被捉走了吗?既然落在警察厅的手里,总要给大众一个交代。我看我们不妨静观其变,等着警察厅那边的消息就是了。事情既然与我们无关,到时候自然能还华洋商会一个清白。”

    苏成先闻声皱了皱眉。

    事发之时闵庭柯也在场,他既然眼睁睁看着刺客被带走而没有出面阻拦,想必是已经安排妥当,就算警察厅真能撬开刺客的嘴,只怕也问不出什么对自己有利的事情来。

    而且前些日子,好像警察厅长还亲自去了一趟闵家位于租界的别墅,见到了闵庭柯。

    也不知道两人都说了些什么,交情如何?

    事情好像朝着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而去,让苏成先异常的烦恼。

    大风大浪都见过了,难道自己会在这种地方跌倒,被一个黄口小儿给算计了?

    苏成先不服气!

    他使劲儿地想着破局的办法。

    可思来想去,唯一能指望的似乎也只有管泊远了。只要他一句话,警察厅自然唯命是从,自己的麻烦也可迎刃而解。

    而且看他与闵庭柯对话的口气,两人似乎也互相看不上眼。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不知道管泊远会不会就此网开一面呢?

    苏成先没什么底气。

    说到底还是自己的女儿没用,要是能网络住管泊远的心,自己又何至于受这冤枉气!

    眼看着大家争论不休,说得却越来越偏,苏成先只好出面道,“你们先不要吵了!警察厅那边的消息要等,可也不能这么干等下去。我看不妨做两手准备好了,先放些消息出去混淆视听,转移外界的注意力,再想办法撇清和火龙帮的关系。赶紧派人去查,上海滩还剩下多少和火龙帮有关的人!掘地三尺,也要把人都给我找出来。”

    他发号施令,自有一番威严,加之华洋商会的人又都六神无主,对他的话自然信服。

    大家领了命,便纷纷起身告退。

    等人都走干净了,苏成先才疲惫地叹了口气。只是他不敢有片刻的耽误,连忙叫来了自己的心腹,低声道,“家里的账面上还有多少钱?全都支出来,转移到北平那头去。”

    心腹惊讶地道,“全都要转走吗?这么大的数额,怕是会惊动了外人。”

    苏成先道,“眼下也顾不得这许多了,提前做好准备,免得到时候脱不了身。”

    心腹点了点头。

    苏成先道,“预备好车马,咱们随时都有可能上路。”

    心腹道,“老爷真准备壮士断腕了?”

    苏成先道,“局势如此,哪里是我能选择的?不过这也只是未雨绸缪罢了,到底能不能走到这一步,也不好说,还要看老天肯不肯帮我。”

第一千六百六十二章·活络

    可心腹心里也明白,苏成先既然安排了这一步,想必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也没什么信心。

    这后路一旦安排上,就再没有退路了。

    心腹这些年一直跟在苏成先身边出谋划策,此刻只能共同进退。他犹豫了片刻,试探着问道,“既然要去北平,是不是备轿车比较好?”

    苏成先想也没想地拒绝了,“不行!轿车太打眼了,路上也会招人侧目。就准备马车,等出了上海的地界,我们再想办法换就是了。”

    而且北平也未必就是将来的栖身之所,只不过是做给人看得罢了。

    只是这些话苏成先没有出口,只是叮嘱心腹赶紧将事情安排好。而且一定要做得隐秘,千万不可泄露出去一丝一毫。要知道他苏家的账面上,还有华洋商会的账目呢,一旦张扬出去,他非但走不了,华洋商会这边也不好交代。

    想到这里,苏成先越发觉得眼前的状况十分棘手。

    李春晓等人出了门,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眼见着苏家大门口围堵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他们也不敢久留,含糊地道别后便各自坐上了马车。

    李春晓掀开车帘,一眼就看到了车厢中的女儿。

    他诧异地道,“你怎么还在这里?等了我一夜吗?”

    李雪竹将父亲拉上马车,低声道,“眼下这样的局面,我能不担心您吗?反正回家也睡不着,索性在这里等消息。”

    李春晓颇为欣慰,微笑着道,“傻孩子,你这身子不要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

    李雪竹焦急地问道,“苏成先怎么说?”

    从前她都是称呼苏成先为苏会长的,可这一次却直呼了姓名。

    李春晓看了女儿一眼,压低声音道,“他还能怎么说?死鸭子嘴犟呗。可不论他如何布局安排,此刻都有些晚了。”

    李雪竹笑了笑,随着马车启动,喧嚣之声渐渐远去,李雪竹的心情才又好了几分,“这么说……闵六爷并没有欺骗我们,苏成先真的要倒台了?”

    李春晓道,“你先别忙着高兴,苏成先这些年也不是白混的,放着这么一块肥肉,他肯定不会轻易松口。而且经过他这么一折腾,华洋商会名誉扫地,未来就算我真能顺利接手,也不过是个烫手山芋,麻烦还是一大堆。”

    李雪竹道,“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个机会,总比有个人一直压着好。这么说来,倒不枉咱们暗中和闵六爷合作这一遭了。”

    李春晓恨不得捂住女儿的嘴,“我的亲娘,这种话也是能随便宣之于口的?小心隔墙有耳!这会儿苏成先还是会长,他想要冲我动手,那还不轻而易举?这个节骨眼上,你就别给我添乱了。”

    李雪竹道,“我这不是替您高兴吗?这些年您在苏成先的手底下,受了多少冤枉气啊!”

    李春晓叹了口气,“你别以为会长的位置是那么好坐的,一个不留神,我就是下一个苏会长,而且很可能结果比他还要凄惨。这件事你还得容我好好思量思量,在没有盖棺定论之前,你不可再胡言乱语,也不许过分张扬,务必低调行事,知道吗?尤其是在面对苏家三姐妹时,更要谨小慎微,千万别被她们看出了端倪。”

    李雪竹答应道,“我知道,我知道,您放心好了,我不会给您找麻烦的。”

    李春晓满意地点了点头。

    李雪竹提议道,“您看要不要找个机会和闵六爷见上一面?”

    李春晓想也没想地拒绝了,“不用了!想也知道,最近得有多少双眼睛盯着闵家,咱们这时候主动送上门去,不是明摆着告诉众人咱们和闵六爷暗中勾结,算计了苏会长吗?”

    李雪竹道,“我这不是怕闵六爷后头还有什么安排您不知道吗?到时候打您一个措手不及,那可如何是好?我看那闵六爷行事毫无章法,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李春晓笑道,“你也太小瞧闵六爷了。他要真如你说的那般无用,又怎么会支撑闵家走到今天?行事看似毫无章法,实际内涵选集,又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这才是真正的高明。和他相比,我与苏会长都算是白活了。”

    李雪竹撇了撇嘴,觉得父亲有些过于夸大其词了。她低声道,“闵六爷就这么厉害?我怎么瞧不出?”

    李春晓道,“那是因为你没和他打过交道,等真正交过手,你才会知道什么叫可怕!”

    李雪竹的心思又活络了起来。

    如果闵庭柯真的如此厉害,要是自己能嫁给他的话,岂不是成了上海滩最受瞩目的人?

    想到这里,李雪竹顿时来了精神。

    知子莫若父,李春晓一见就知道女儿在打什么心思。他苦笑着道,“我劝你还是收收心思,别一心二用了,小心最后一个也捞不着。”

    李雪竹讪讪地道,“您这是什么话?”

    李春笑道,“闵六爷这条路你是走不通的,还是把心思放在治少爷身上吧。我瞧他年轻内敛,文质彬彬,看着又不像是个有主意的人,肯定容易把持。”

    但这样的人,多半不会有什么出息。

    李雪竹皱了皱眉,道,“您难道我不希望我过得好?”

    “齐大非偶。”李春晓冷静地道,“这些年前赴后继不知多少人动过闵家的心思,可你瞧瞧,谁成功了?闵六爷的心思比海还要深,就你这样的,送到他面前不等开口,就被他看穿了,到最后只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李雪竹嘴上不说,但心里却很不服气。

    自己差在哪里了?

    她暗暗计划着下次见到闵六爷,该如何地表现自己,吸引闵六爷的注意。

    李春晓见女儿没有开口辩驳,还以为自己的话被她悉数听进去了,不禁十分欣慰。

    父女二人坐着马车回了家。

    此刻的管泊远,心情却是极差。

    警察厅那边连夜审问刺客,结果查出来的信息却让他怎么高兴不起来。

    居然又扯上了姚家!

    这个闵庭柯到底是怎么想的。不把上海滩搅和得天翻地覆不肯罢休吗?

    管泊远看着桌面上的供词烦躁至极。

    虽然明知道这里面漏洞百出,可他却不敢再继续追查了。回头牵扯出来的越来越多,到时候就真的难以收场了。

    谁知道闵庭柯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下面还有什么缜密的安排啊!

    管泊远考虑了半晌,还是将警察厅长叫了过来,对他低声交代道,“那个刺客还活着吗?”

    警察厅长不明所以,点头道,“活着,还吊着最后一口气。”

    管泊远抬头看了他一眼,“你确定?”

    警察厅长是管泊远上任后一手提拔起来的,自然听出了管泊远话里有话。他机灵一下,摇头道,“不敢确定,还得回去看一眼才行,那人受了大刑才肯招供,说不定这会儿已经咽气了。”

第一千六百六十三章·决定

    管泊远面无表情地道,“像他这种当街行凶的人,就算侥幸逃过这一关,也没什么好下场。死了就死了吧,找个乱葬岗将人埋了。”

    他这么一说,警察厅长自然就知道该如何行事了。

    他连连点头,“是,我这就回去安排。”

    管泊远道,“让警察厅的人管住自己的嘴,不要到外面胡说八道。”

    警察厅长道,“是,您放心,我一定安排得妥妥当当。”

    管泊远‘嗯’了一声,话锋一转,忽然问道,“对了,听说前些日子你去了趟租界,还见到了闵六爷,不知道他都对你说了些什么?”

    警察厅长就怕这件事被人挖出来,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

    他只好硬着头皮道,“还不是为了六安寺的事,闹得人尽皆知沸沸扬扬,警察厅这边传召了闵六爷几次,他却一直借口身上有伤不便出行,不肯前来提供证词,我没办法,只好亲自登门督办了。”

    管泊远道,“那他都说了些什么?”

    警察厅长道,“他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又是白家又是姚家的跟我胡扯了一通,我见他越扯越多,最后怕是要攀咬住半个上海滩的人,就赶紧寻了个借口跑掉了。走之前闵六爷还送了我一些茶叶,我也琢磨不出他的意思来。”

    警察厅长这些年也不是白当的,早就深谙为官之道。说话更是真一半假一半,让人难辨真假,不管怎么查都没有下文。

    管泊远闻声果然不再多说,只是让他挥手出了门。

    等警察厅长走后,管泊远点燃了一支烟。

    他疲惫地靠在椅背上,分析着眼下的情况。

    那闵庭柯是个不安分的主,又有闵家在背后支撑,与洋人关系亲密,行事自然肆无忌惮,若是不合他的心意,只怕会闹个没完没了。而且这次的事,本身就是华洋商会和姚家、白家算计在先,也不怪闵庭柯赶尽杀绝,不肯留丝毫退路了。

    你都把刀架在人家脖子上了,还不许人还手反击吗?

    若是闵庭柯连这点儿血性都没有,以后就不用外出行走了。

    华洋商会那边没了苏成先就是一盘散沙,根本不足为据,回头闵庭柯再使计策压制住姚家和白家,上海滩岂不就闵家一家独大,只手遮天,以后再难有人与之抗衡了?

    这可不是管泊远想看到的局面。

    百花齐放,蝴蝶才会来。

    想到这里,他似乎下定了决心。

    苏成先是不能保了,但姚家和白家却不能轻易被闵庭柯带进局中去。

    既然有了主意,管泊远总算能松口气了。他抽了一支烟,情不自禁地想到了舒欣。

    昨天夜里她抽烟的姿势就在眼前,优美又慵懒。如同一只沐浴在午后阳光中的懒猫,眼神中都透着几分享受。

    真是个妖精!

    难怪曾铭伟会被她迷得五迷三道!

    可她之前不是这样的。难道在自己面前的一举一动,都是她装出来的?

    而且……明明是他们先认识的!

    管泊远越想越气闷,起身摘下外套便出了门。屋外的秘书见状连忙起身,恭敬地问道,“市长,您要出去?要备车吗?”

    管泊远摇了摇头,随口道,“我去办些私事,一会儿就回来。”

    既然是私事,秘书自然不好多问。

    而此刻的白家,周科正在向白蓉萱禀告,“蔡二太太回来了。”

    白蓉萱一怔,“她回来做什么?”

    周科道,“还不是为了大小姐吗?”

    白蓉萱微微一笑,“只要跟咱们没关系,那就不用理会。吩咐守门的小厮警醒点儿,别把无关紧要的人给放进来。”

    周科心领神会,“治少爷放心,我这就去安排。”

    只是周科刚走了一会儿,便有小厮进来通禀,“治少爷,管二公子来了,说是要见您。”

    管泊舟?

    白蓉萱道,“赶紧请进来。”说完,自己也整理了一下仪容,快步出门迎客。

    两人在立雪堂的门前碰上了。

    管泊远穿了一身洋装,身子笔挺,在阳光下越发耀眼。

    白蓉萱笑着道,“贵客光临有失远迎,快请进。”

    管泊舟道,“我算什么贵客,不过是刚好路过,又惦记着你身上的伤,便冒昧地前来打扰一番,你别见怪才好。”

    “怎么会?请都请不来呢。”

    两人寒暄着进了燕栖阁。

    丫鬟送上了茶,管泊舟问道,“昨儿也没来得及说几句话,你怎么样了?”

    白蓉萱道,“早就好了,你看我像有事的样子吗?”

    虽然枪伤已愈,但她的身上还是留下了一道疤,大概会陪她一辈子,永远也无法消除了。

    管泊舟彻底放下心来,“那就好,那就好。”

    屋内顿时又安静了下来。

    双方都觉得无比尴尬,作为主人的白蓉萱只好没话找话地问道,“你最近在忙什么事?”

    管泊舟道,“也没什么,多是在家看书。”

    白蓉萱点了点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白玲珑欢快的声音,“泊舟,是你来了吗?”

    白蓉萱和管泊舟面面相觑,没想到她的消息如此灵通。

    白玲珑穿着一件水粉色的旗袍闯了进来,只见她笑颜如花,快步到管泊舟的面前道,“你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不说,自然有不说的道理。

    既然不是来见你的,又何必多此一举?

    白蓉萱在一旁都觉得尴尬。

    管泊舟淡淡地道,“只是路过,进来见见浚缮就走。”

    白玲珑的笑脸一僵,却仍旧强撑着道,“急什么?吃过午饭再走。”

    说完,便自顾着吩咐起来,让人赶紧准备午饭,倒好像她才是立雪堂的主子一般。

    三房的下人自然不敢随意乱动,都看着白蓉萱,等她拿主意。

    管泊舟见状,连忙道,“不必了,我还有别的事呢。”

    白玲珑紧追不舍地问道,“什么事忙成了这样,连口饭也不能吃了?”又一脸不高兴地对白蓉萱道,“治哥,人家都来看你了,你也不开口留一留,有你这样做人的吗?”

    白蓉萱只觉得莫名其妙。

    她低声道,“我和管二公子素不见外,他若是方便,自然会留下来,若是不便,下次再吃又不是不行,何必勉强呢?”

    白玲珑顿时皱起了眉头。

    这是什么话?

    难道是自己在勉强管泊舟吗?

    她张口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在自己的地盘上,白蓉萱可没有退让的意思,落落大方地道,“就是你听到的这个意思。”

    眼看着二人剑拔弩张,管泊舟赶紧出面道,“行了行了,既然浚缮没什么事,那我就放心了。我先告辞,改日再来看你。”

    白蓉萱道,“你才到呢,好歹喝杯茶再走。”

    管泊舟却摇了摇头,“不了,我还有别的事呢。”

    白蓉萱一脸愧疚。

    管泊舟站起身,“回头你得了空,不妨约了我去戴霞那里坐坐。”

    “好啊。”白蓉萱痛快地答应下来,“戴霞见了你,一定高兴。”

第一千六百六十四章·谁敢

    那个戴霞又是个什么东西?

    白玲珑见两人没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不禁心头火起,只是不等她开口,管泊舟已经作势要走了。

    白蓉萱不免觉得愧疚。

    他才刚刚来就要走!

    不论管泊舟如何推辞,白蓉萱都坚持要送他出去。

    白玲珑气急败坏,“你们……你们难道当我不存在吗?”

    管泊舟冲她温和地道,“你好好歇着吧,我走了。”

    说完便和白蓉萱并肩出了门。

    白玲珑呆呆地望着两人的背影,气得眼圈都红了。愣了片刻后,她总算反应过来,快步追了上去。

    白蓉萱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

    白玲珑越是这样,越会将管泊舟推远。

    她怎么就不知道适可而止呢?

    管泊舟也微微蹙起了眉头。该说的话他已经都说清楚了,该表明的态度也表明了,白玲珑还是不往心里去,他也没办法,只能以后对她敬而远之了。

    他故意对白蓉萱道,“你看看什么时候方便,通知我一声,我们约好了一起去戴霞那里。”

    白蓉萱答应道,“好啊。前些日子五哥来见我,还说戴霞又要组织出去玩呢。”

    管泊舟道,“是吗?到时候我们一起参加。”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白玲珑完全插不上的话题。

    一直到大门口,管泊舟才低声道,“回去吧,我走了。”

    白蓉萱一脸歉意地道,“也没能留你多坐一会儿……”

    管泊舟道,“又不是不再见了,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白蓉萱看着他坐上了车子,冲他挥了挥手,一直到车子开远,她这才转身往大门里走。

    白玲珑狠狠地瞪着她道,“治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蓉萱只觉得莫名其妙,“大小姐此话怎讲?”

    白玲珑道,“我明明已经留了泊舟在家里吃饭,你为什么不答应?”

    白蓉萱差点儿冷笑出声。

    这算什么?欺软怕硬吗?

    在管泊舟那里没讨到好处,回头就把怨气撒在了自己的身上?

    白蓉萱不悦地道,“大小姐这话好生奇怪!管二公子什么时候答应要在家里吃饭吗?人又不是被我赶走的,您就算有话也该对他去说,却别来挑我的毛病啊!”

    简直是无理取闹!

    当面被戳穿真相,白玲珑就像被人重重打了一个耳光一般,绷着脸道,“白修治!你非要和我对着干是不是?”

    白蓉萱平静地道,“大小姐此言差矣!管二公子的腿长在自己身上,来了我欢迎,走了我欢送,宾主尽欢,大家都说不出什么来。怎么到了大小姐的眼里,却成了我的毛病?何况管二公子今日可是来见我的,大小姐若是要留他吃饭,不妨等他登门见你时再开口,想必那时管二公子就会留下来了。”

    言下之意便是这本是她与管泊舟之间的事,与她这个‘外人’毫无关系。

    白玲珑哪里受过这样的气?扬手就要教训白蓉萱,只是她的手还没落下来,半空中就被人伶俐地扣住了手腕。

    白玲珑顿时吃痛,‘哎哟’一声弯下了腰。

    白蓉萱看得真切,出手阻拦的人正是大秀。

    大秀轻轻一带,便将白玲珑推开到了一边,紧着又退回到了白蓉萱的身后。

    闵六爷曾经交代过不许治少爷吃亏,她们姐妹贴身服侍,自然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白玲珑刚有出手的动作时,她便已经蓄势待发了。

    白玲珑差点儿摔倒在地,幸好二房跟来的婆子丫鬟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她。白玲珑气红了眼,推开众人好意的阻拦,指着白蓉萱道,“好啊!反了天!我给你三分颜面,你居然开起了染房,我今天就让你知道,这白家是谁的白家!”接着便高声吩咐道,“来人!把治少爷身边这个没王法的丫鬟给我抓起来!我非要把她的狗爪子给剁下来不可!”

    二房的婆子闻声立刻便向大秀抓来。

    白蓉萱上前一步,拦在大秀的身前,高声道,“谁敢!”

    她平日里平易近人很少生气,可这发起怒来,也颇有威势,二房的婆子见状,立刻缩着肩膀退开了几步。

    白玲珑生气地道,“没用的东西!怕什么?二房如今当了家,难道还要惧怕一个小小的三房吗?给我动手,否则把你们一并发卖了!”

    这可真是阎王打架小鬼遭殃啊!

    两边都得罪不起,这可让她们如何是好?

    白玲珑瞪着眼睛,白蓉萱则寸步不让,两人对视而立,仿佛回到了前世的某个场面。

    就在这时,门内传来一个冷冽的声音,“大门口吵吵嚷嚷的做什么?不嫌丢人吗?”

    白蓉萱和白玲珑同时望了过去,便见蔡二太太脸色难看地缓缓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伏小做低的白宝珊。

    白玲珑见到了母亲,仿佛找到了靠山一般,立刻迎上去道,“妈!三房的那个狗奴才对我不敬!”

    蔡二太太瞥了她一眼,眼神中透露着些许的不满。

    利害关系已经摆在了明面上,该说的话也都说了,可这死丫头就像是被人灌了迷魂汤一般油盐不进。如今女儿大了,打不得骂不得,主意正得很,蔡二太太也很头疼,拿她没什么好办法。

    但毕竟是自己的亲女儿,被旁人欺负了可不行。

    蔡二太太铁青着脸道,“哪个眼里没王法的?给我抓起来,明儿发卖了这眼睛里没主子的东西!”说完,又故意道,“如今二房虽然从家里搬了出去,可不代表老宅这边就没王法了。二房当着一天的家,我就主持着一天的中馈,哪个不服气,只管和老祖宗说去。若是再不服,出族离宗也不是不行。”

    摆明了是说给白蓉萱听的。

    二房的婆子有了蔡氏撑腰,自然便不再白蓉萱放在眼中,走上来前来便要抓大秀的手,还有人大声道,“治少爷,您这细皮嫩肉的,实在犯不着为了个丫鬟出头,我们这粗手粗脚的,有使不完的力气,要是一不小心碰伤了你,那就糟了。”

    白蓉萱却不肯退让。

    人是六叔给她找来的,要是就这样被蔡氏带走,她怎么向六叔交代?

    二房的婆子声音大,但真要对白蓉萱不客气,她们还是有些打怵的。毕竟治少爷的身后……还有闵六爷呢……

    那个活阎王,谁能得罪得起?

    蔡氏见状,指着白蓉萱喝道,“治哥!难道你要为了个丫鬟忤逆长辈吗?放眼天下,也没有这样的道理!我作为当家主母,难道连一个丫鬟也处置不了?你再不让开,我就请了族中的长辈开祠堂,好好地说道说道!”

    开祠堂乃是大事,事情真走到那一步,对白蓉萱并无好处,甚至连她的身份都有可能败露。

    大秀也低声劝道,“治少爷,您就让我和蔡二太太走一趟吧。”

    白蓉萱却仍旧不答应。

第一千六百六十五章·火大

    大秀压低声音道,“我是闵家的人,卖身契也在六爷的手里,二房拿我没什么办法的……”

    白蓉萱不为所动。

    这件事明明不是自己的错,为什么她要低头?

    蔡二太太指着白蓉萱道,“反了反了!来人啊!去把二房的护院都给我叫来,我就不信了,今天我要处置一个丫鬟,谁还能拦得住不成?”

    自有机警的婆子快步而去。

    没一会儿,二房的护院便提着棍棒赶了过来。

    蔡二太太道,“把这丫鬟给我拿下了!治少爷若是阻拦,一并拿下!”

    护院齐声答应,将白蓉萱和大秀围了中间。

    大秀生怕白蓉萱吃亏,凝神不动,只要谁敢上前,她便立刻出手。

    蔡二太太冷‘哼’一声,得意地道,“治哥!别以为当了三房的家,就可以目无尊长无法无天了!这里是白家,可不是你三房能做主说了算的!我今日正好教教你长幼尊卑,教教你白家的规矩!你自小没有父亲照料,也难怪会如此的野蛮!你母亲既然教不好你,便由我来代行母责吧!也免得你将来出了门,把脸丢到外面去。”

    白蓉萱顿时火大。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提到自己的父母?

    她想也没想地回道,“要说教导人,自然是二太太更胜一筹,要不怎么能睿二爷教育得这么好吗?听说前两日才在百乐门与人动手互殴,不知伤势好些了没有?”

    此事就像一根刺,蔡氏最恨别人提起,没想到白蓉萱却不怕死,非要当众揭开她的伤疤。

    蔡二太太咬着牙道,“把治少爷给我扔到柴房里去,不许给他吃喝,饿他三天再说!伶牙俐齿,看我不拔光你的牙!”

    蔡二太太素来心狠,调理人的手段层出不穷,当年那些姨娘小妾,哪个落在她的手里都叫苦不迭。

    如今治少爷自己送上门,只怕也要受些磋磨。

    二房的护院立刻上前,大秀也不含糊,手起角落,顷刻间便踢飞了四五个人。

    眼前的场面显然大出众人的意料,蔡二太太更是瞪大了眼睛。

    一个小丫鬟,居然还会功夫?

    众人正乱成一团,只听门内传来了易嬷嬷清冷的声音,“青天白日的,都挤在大门口,是在摆戏台唱戏吗?”

    她说着,径直走到蔡二太太面前行了个礼,“二太太回来了,老夫人听说大门口热闹,特意过来瞧一瞧。”说完便往身后的软轿上扫了一眼。

    连翘和藿香上前揽起轿帘,郁金则扶了闵老夫人下轿。

    闵老夫人穿了件青绿色的褙子,身板笔直,不怒自威。她的目光在手持棍棒的护院身上一扫,吓得众人立刻退开了两步。

    蔡二太太气得咬牙切齿!

    这老不死的,又来给自己添堵。

    她不动声色地望着闵老夫人,等着她出招,自己也好见招拆招。

    没想到闵老夫人也没有开口,场面顿时安静下来。过了片刻,只见闵老夫人讥讽地掀了掀嘴角,冷冷道,“蔡氏!你不是口口声声要教旁人规矩吗?怎么自己却一点儿规矩也没有?见了长辈,你竟然也不请安问候?这就是你白家立家的规矩吗?”

    蔡二太太一愣。

    闵老夫人继续道,“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你自己都不能以身作则,又凭什么要求小辈?要不要我也请了族老开祠堂,好好说一说你的事儿?”

    蔡二太太就知道闵老夫人不怀好意。

    只是这长幼尊卑就好像一顶大帽子,不论扣在谁的头上都够人受的。

    她是白修治的长辈,可闵老夫人又何尝不是她的长辈?

    虽然是继母,但身份摆在这里,让蔡氏想避也避不开。

    蔡二太太辩解道,“老夫人别见怪,我这是被治哥给气糊涂了心口疼,一时忘了请安的事儿。”说完便心不甘情不愿地向闵老夫人福了福身子。

    闵老夫人的目光落在了白玲珑的身上,“大小姐也是被气糊涂了?”

    蔡二太太咬了咬牙。

    不等白玲珑开口,白宝珊已经拉了拉她的衣袖,赶紧俯下身子道,“给老夫人请安了。”

    闵老夫人‘哼’了一声,眼神中满是厌恶,“自从二房搬出去,我才想着能过两天好日子,没想到你们却是三天两头地回来闹腾。要不干脆卖了那头的房子,都回来住算了。”

    这是什么话?

    蔡二太太闻声皱了皱眉。

    这本就是他们的家,难道还回来不得了?

    什么叫二房搬出去,她才能过两天好日子?难道二房在的时候,碍着她的眼了?

    蔡二太太立刻道,“老夫人,我可是这个家的当家女主人,难道回来管事也管不得了?”

    闵老夫人道,“我知道二房继承了家业,你不用时时挂在嘴边上提醒我。怎么?你是我怕我忘了,还是怕旁人记不住?”

    蔡二太太一时语凝。

    闵老夫人看了白蓉萱一眼,冲她温柔地招了招手,“治哥,到我这里来。”

    摆明了要维护白修治。

    蔡二太太不满地道,“老夫人,我现在管教孩子,您是不是也要插一手?”

    闵老夫人冷冷地道,“你要真有这份心,就把心思放到自己的孩子身上吧。至于治哥,用不着你操心。”

    蔡二太太气得满脸通红,“老夫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闵老夫人道,“睿哥的事儿传得沸沸扬扬,于白家声名有损,要是再算上他这些年干的那些事儿,我此刻召集长辈开了祠堂,他这辈子都别想坐上家主之位。你若真心为儿子好,还是好好为他的前程铺路吧,至于别的人,你就别多管闲事了。”

    蔡二太太气极反笑,“开祠堂?你是什么身份,又有什么资格开祠堂?你在白家多年,也没为白家生下个一儿半女的,不过靠了闵家的地位才能衣食无忧,否则又怎能安稳度日?”

    易嬷嬷脸色大变,“你……”

    “我什么?”蔡二太太张狂地道,“我哪句话说得不对?白老太爷活着时就不待见你,否则又怎会与你分地而居?我不过是给你留着脸面,不愿旧事重提,可你是要是给脸不要脸,大家不妨好好地掰扯掰扯好了。”

    闵老夫人丝毫不气,看着蔡氏那张得意的嘴脸,她冷笑着道,“好啊,你想掰扯,我就跟你掰扯好了。你觉得我开不了祠堂?召集不了白家的宗族是不是?蔡氏,从前我还觉得你虽然不聪明,但好歹还长了脑子,如今看来,却是我高看你了。我问问你,当初老太爷临终之际,都见了谁,召集了什么人?你可还记得?你又知道他留了什么东西给我,有什么遗言交代给宗族吗?”

第一千六百六十六章·芥蒂

    蔡二太太听得心中大惊。

    听闵老夫人话里的意思,好像是白家老太爷去世之前,曾经留下过什么?

    当时的场面乱糟糟的,蔡氏又刚刚坐上当家主母的位置,正是满心欢喜的时候,哪里还顾得上那许多?又要迎来送往,又要与人周旋,老太爷弥留之际时,她便没怎么上心。

    如今听来,自然是心头发凉。

    不过毕竟是见过场面的,蔡二太太虽然心中惊慌,但面上却故作镇定地道,“你诈我?老太爷临终之前已经说不了话,又能见什么人?”

    闵老夫人闻声撇了撇嘴,一脸嫌弃地道,“我从前就瞧不上你,你知道为什么吗?你这人心思狭隘,只顾着眼前的利益,根本成不了大事。夜深人静睡不着觉的时候仔细想想我今天的话,说不定能想到些什么。就像你说的,我已经上了年纪,膝下又没有子女,实在懒得理会你们白家自己的事,可你若是闹得太不像话,我仍旧不会坐视不理,只盼望到那时候,你别后悔就好。至于治哥的事儿,你还是少插手得好。大家面上和和气气的,内内外外都好看。你若是非要摆长辈的谱儿,就别怪我不给你脸面。我也很想知道,究竟是你蔡氏在宗族长辈面前有脸,还是我这个没有一儿半女的人能说得上话,你不服气,只管和我过过招,我正愁最近的日子过得太清闲,没什么意思呢。”

    蔡二太太虽然生气,但也不得不承认闵老夫人的话还是有那么点儿道理的。

    她是白老太爷的遗孀,虽是续弦,但也是明媒正娶进门的,何况又有闵家撑腰,宗族长老见了她,还是得客客气气的。白家的宗亲虽然不多,又都没什么起色,但毕竟同出一门,祠堂内供奉着同一个祖先,有些事终究还是不能做得太绝。

    蔡二太太默然不语。

    站在她身后的白宝珊眼珠转了转,想笑又不敢笑。

    她很少见到蔡氏吃瘪,没想到嚣张跋扈的蔡氏也有惧怕的人。看来这世上果然是一山还有一山高,闵老夫人便是蔡氏的克星。

    白宝珊更感兴趣的是闵老夫人刚刚提到的白老太爷弥留之际留下的东西……如果真有这样的事物,岂不是说二房的地位并不稳固吗?

    她不免有些担心起来。

    闵老夫人见蔡氏认怂,也没有揪着不放,对白蓉萱道,“治哥,这里没你的事儿了,回三房歇着去吧。我听说最近外头有些乱,你和尧哥就不要出去乱跑了,安心待在家里看看书。”

    白蓉萱自然答应。

    闵老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吩咐人送了白蓉萱回房。

    蔡二太太眼睁睁看着白蓉萱的背影远去,恨得牙齿都要咬碎了。

    闵老夫人知道她是什么秉性,也知道不可能就此压制住蔡氏,索性也懒得再说什么。她瞥了白玲珑一眼,低声道,“大小姐,我是不是曾经对你说过,让你以后少往三房跑?你是将我的话当成了耳旁风,还是根本没往心里去?”

    易嬷嬷在一旁添油加醋地道,“大小姐怕是想念慧心庵的斋菜了。”

    提到慧心庵,白玲珑忍不住皱了皱眉。

    可她也知道,论手段,自己绝不是闵老夫人的对手,何况她背后还要一个多智近妖的闵庭柯。

    不知为什么,白玲珑总觉得之前自己遭人绑架的事儿,和闵庭柯脱不了关系,只是追查了一圈,却始终没有证据。

    白玲珑可以不怕闵老夫人,却不能不怕闵庭柯。

    真把他给惹毛了,下场一定非常惨烈。

    白玲珑一脸不服气地道,“知道了,以后不去就是了。好稀罕吗?”

    闵老夫人多看她一眼都觉得烦,转身由易嬷嬷扶着坐上软轿,又回了栖子堂。

    等人走远,蔡二太太才狠狠地咬着牙关道,“这老不死的算是跟我对上了,我一个做当家主母的人,连个下人也不能教训了!我看她能护治哥到什么时候!”

    身后的下人大气也不敢喘,更无一人敢上前安慰。

    白宝珊想了想,缓缓上前道,“太太不要动怒,小心气坏了自己的身子,不值当的。”

    蔡二太太平复了一下心情,见白宝珊侍立在侧,一脸担心,心中自然满意,看她的眼神也顺眼了许多,“还是珊姐儿董事。”说完又瞪了一旁的白玲珑两眼,“你这个没心肝的东西,听说那管泊舟来了,不管不顾地就往外冲,可见我的话是一句也没往心里去!”

    白玲珑嘟着嘴道,“哎呀,人家心里烦得很,您就别唠叨了。”

    蔡二太太火气一下就上来了,“你不想我唠叨,自己也得像那么回事啊?你放眼看看,上海滩哪家的姑娘像你一样疯疯张张的?你上辈子是尼姑不成?还是没见过爷们,有你这样不害臊的名门小姐吗?那管泊舟哪里出奇,除了那点儿子出身,真是没一样能拿得出手的,也就你拿他当个宝吧!整日这样没皮没脸地倒贴,你知不知道外头的人都是怎么说你的?”

    白玲珑被戳中了心事,又想到自己的一腔柔情化为乌有,管泊舟对自己冷冷淡淡,始终不肯接受自己的爱意……她一时又是委屈又是难过,嗓门也大了起来,“我才不管外面的人怎么说呢!我要过自己想过的日子,不在意旁人的眼光。何况就算我什么都不做,难道名声就好了?我爹的那些事儿,上海滩哪个不知道?有名有姓的庶妹就有十几个,还有不知道的呢?你这会儿你想起我的名声了,您要真有这份心,早干什么去了?”

    蔡二太太险些被气了个倒仰,激动地指着白玲珑骂道,“你这个白眼狼!我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出你这么个东西来!早知如此,当初不如生个南瓜,还能熬汤喝!”

    白玲珑也在气头上,说话不管不顾,“您哪里是想生我,只怕当时还做着再添一个男丁的美梦吧?自小到大,你的心几乎都长在了哥哥的身上,什么时候为我着想考虑过?如今我长大了,你倒开始管起来,这个不许,那个不让……我劝你还是省省吧,我爱做什么就做什么,你管不着,也用不着管。你只管把心思都用在哥哥身上就好了,他年纪比我还大,又是将来要接手家业的人,如今整日不着四六,就知道惹事,你把他管好就行了。我一个做女儿的赔钱货,将来总是要嫁人的,若是能帮衬娘家一把自然好,若是不能,也是我没能耐,您别怪我就是了。”

    蔡二太太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她知道女儿心中有芥蒂,可怎么也没想到会如此之深。

    可难道她就有错吗?

    儿子和女儿怎么能一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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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枝寒介绍:
纸醉金迷的上海滩伴随着步步杀机,十里洋场繁华迷醉,重活一世的白蓉萱为了找出陷害母亲、杀害哥哥的凶手,迫不得已女扮男装回到祖宅寻找真相……北枝寒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枝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枝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