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三十一章·赴约
想到晚上要去管家,白蓉萱的心里还是有些紧张。
陶清见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担心地道,“治少爷,您没事儿吧?”
白蓉萱想了想,吩咐道,“一会儿和门房打声招呼,我晚上要出去一趟,让他们给我备好马车。”又看了陶清一眼,“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
陶清很是意外,“您这是要去哪儿?”
白蓉萱道,“管家。”
陶清道,“是,我这就吩咐下去。”
白蓉萱在立雪堂看了会儿书,可惜没什么精神,心不在焉地翻了几页,便开始发呆出神,一直到外面的天色渐暗,她这才回过神儿来,急忙跑去见闵老夫人。
闵老夫人见状道,“跑什么?是不是饿了?”
白蓉萱道,“不是不是!我来是要告诉您,晚上不能在家里吃饭了。”
“哦?”闵老夫人意外地道,“又有约了?”调笑着对身边的易嬷嬷等人道,“咱们治哥的人缘越来越好,以后怕是更难在家里吃饭了。”
众人闻声都是一乐。
闵老夫人问道,“跟谁去呀?是朗哥还是唯哥?”
白蓉萱道,“去管家。”
闵老夫人一怔,“管家?哪个管家?”可随后她便反应过来,这上海滩才有几个管家?
她不解地道,“怎么想着去他们家了?”
白蓉萱道,“管家大公子给我下了帖子,许是为了二公子的事吧。”
闵老夫人虽然心中好奇,却也不再多问,只是叮嘱道,“既然下帖子邀请,那便是很正式的事了,去的时候也不好空手,我让易嬷嬷帮你准备些礼物带过去。”
白蓉萱还真就没想到这一点,闻声感激地道,“多谢老夫人。”
闵老夫人笑了笑,“别在外面待得太晚,吃过饭就回来,省得我担心。”
白蓉萱连连点头。
眼看着时间已经不早,闵老夫人便道,“去别人家做客也不能太迟,你回去换件衣服,就赶紧出门吧,免得让人家挑理。”
白蓉萱答应一声,匆匆回了如意馆。
等她换好了衣裳来到大门口时,易嬷嬷准备的礼物都装上了车。
白蓉萱向车夫交代了两句,便带着陶清赶往管家。
等他们到的时候,天刚蒙蒙黑,管家的下人见状也迎了上来。白蓉萱刚踩着马镫走下马车,管泊远便大步流星地从房内走了出来。
管家如今所住的这套房子,乃是洋人所建,后来为山西富商花重金买下,后来富商又得罪了当时的上海行政长官,人被诬陷下了狱,这房子便被充公了。只是房子还没来得及住,那行政长官又因为得罪人连夜逃跑,房子自然也只能丢在这里。等管泊远奉曾绍权来上海之后,房子便兜兜转转落在了他的手中,经过一番修缮,便是如今的模样。
因不是办公时间,管泊远只穿着衬衫,整个人挺拔如松,让人看了便觉得伟岸可靠,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却丝毫不显得生疏,客气地笑道,“浚缮来了,快请进屋。”
居然连表字都知道。
白蓉萱不免多看了他一眼,被他人情地送入了房中。
明亮的大厅内收拾得整洁干净,唱片机里播放着不知名的乐曲,舒缓而悠扬,让人精神都跟着放松了下来。
管泊远很是自然地道,“浚缮不要见外,只当这是家里,快请坐下。”又高声吩咐下人倒茶。
白蓉萱不见管泊舟的身影,好奇地打听道,“泊舟呢?”
管泊远微微一笑,“还在房间里怄气呢。哎,我是拿他没办法了,年纪越大越耍小子,家里人的话也不肯听,再这样下去,岂不是要和家人离心离德?我知道你和他关系好,走得也近,只能厚着脸皮请浚缮过来帮着劝一劝,总不能一直这样僵下去吧?”
口气倒是异常的温和。
白蓉萱道,“我上去瞧瞧他行不行?”
“这有什么不行?”管泊远说完,正好丫鬟前来送茶,他便吩咐道,“送白少爷去见二公子。”
丫鬟应了一声。
白蓉萱也顺势起身,向管泊远道谢后这才跟着丫鬟的脚步上了二楼。
管泊远所住的房间在最里面,丫鬟小心地敲了敲门,里面传来管泊舟的声音,“什么事?”
丫鬟道,“二公子,有客人来见您。”
“客人?”管泊舟显得很是意外,“什么人?”说完便打开了门,一见到门外站着的白蓉萱,他愣了片刻才问道,“治哥?你怎么来了?”
白蓉萱微微一笑,“怎么,不欢迎吗?”
管泊舟道,“自然不是,只是没想到。”他请白蓉萱入内,可一转身才发现自己多日在房间闭门不出,也不许人收拾打扫,房间内已经是一片凌乱——被子没有整理,桌子上铺满了书纸……
管泊舟顿时无地自容。
白蓉萱倒没有放在心上,从前哥哥还活着的时候,也经常把自己关起来读书,那房间简直比现在还要狼狈。
白蓉萱见丫鬟没有跟进来,便关心地问道,“你怎么样?”
管泊舟平淡地道,“就这样呗……放心吧,我一切都好,只是不能出门。对了,戴霞那边你有帮我解释过吗?”
“当然。”白蓉萱点了点头,“情况特殊,戴霞也能了解,她还要亲自登门来解释呢,被我给劝住了。这个时候上门,只怕越解释越乱。”
管泊舟连连点头,“做得好!我如今已经成了家里的反叛,她要是这会儿来了,只怕得不着什么好脸子。对了,你是怎么来的?”
白蓉萱道,“是你哥哥下帖子请我来的。”
“我大哥?”管泊舟很是诧异,“为什么?”
白蓉萱道,“还能为什么,自然是为了你。他想让我来劝劝你。”
管泊舟脸色一变,“他为了我的事,连这种招数都想到了?真是‘用心良苦’呀。”
白蓉萱先前听了胡冠仁的一番话后,多少对管泊远的心情和态度理解了几分。她轻声道,“毕竟是一家人,他们想为你好,这也没什么错,你可不能心存怨怼,更不能怀疑他们做事的初衷,否则给他们知道了,一定会很伤心的。”
管泊舟叹了口气,“如果真的是为我好,难道不该尊重我的意见和想法吗?”
白蓉萱道,“你选了一条你认为有意义的路要走,可他们却觉得这条路步步荆棘,不忍心看你走下去,你们都有自己的想法,也都没有错。”
管泊舟闻声一呆,盯着白蓉萱道,“难道连你也不支持我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白蓉萱道,“那自然没有。我仍然站在你这边,只是不希望你为了这件事,和家中闹得太不愉快。一家人,什么时候都像股绳一般拧在一起才行。”
第一千五百三十二章·三年
管泊舟听了沉默不语。
这其中的道理他又怎会不懂,只是让他听从家中的安排,他又接受不来。
白蓉萱见他低头沉思,也不再多说。过了片刻,外面传来丫鬟的声音,“二公子,大公子请您和白少爷下去说话呢。”
管泊舟一愣,抬头向白蓉萱看去。
白蓉萱冲他微微一笑,“走吧,你这屋子里的味道着实不大好闻。”
管泊舟尴尬地道,“早知你来,我就该收拾一下的。”又急着解释道,“平日里可不是这样的……”
白蓉萱笑着与他来到楼下,管泊远正坐在沙发上抽烟。见到管泊舟,他一脸无可奈何,口气温和地道,“坐吧。”
管泊舟想到这些日子自己和家里赌气,一直闭门不出,着实有些孩子气。他愧疚地看了兄长一眼,红着脸在一旁坐下了。
管泊远见他一切如旧,并不见萎靡和憔悴,心中多少松了口气。
管泊舟环顾四周不见管夫人的踪影,不解地问道,“母亲呢?”
管泊远道,“你还知道担心她?早知如此,当初少气她一些,不比什么都强?”
管泊舟汗颜无地,不知说什么好。
管泊远轻轻叹了口气,“今日请浚缮到家里做客,我怕母亲也在,他会觉得不自在,便让母亲出去打牌了,要等一会儿才能回来。”
没想到管泊远看上去粗犷干练,心思却如此的细致入微。
白蓉萱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和管泊舟相比,他这个做大哥的五官更加深邃,棱角分明,皮肤微黑,脸上留着几道细小的伤疤,骤然间看到只觉得野性十足,并不像管泊舟那般斯文俊秀,满身都是桀骜不驯的气质,一见便知道不好驾驭。
管泊舟点了点头,“大哥最近不忙吗?”
管泊远笑道,“再忙的事也不如你要紧,听到消息自然要赶回来的。你在房间里生了几天的闷气,如今也该气消了吧?又不是几岁的小孩子,心里不痛快就躲在屋子里,也不怕让浚缮看了笑话?”
哪里是管泊舟不想出来?明明是管夫人不许他踏出房门半步。
只是这些话,更不能当着白蓉萱的面说出来了。
管泊舟低着头不吭声。
管泊远道,“自从你学成归来,何去何从已经成了家中老生常谈绕不开的话题。为了这件事,家中也是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闹得家无宁日,大家都跟着闹心。今天当着浚缮的面,母亲又不在跟前儿,我索性跟你把话说清楚。你想去搞教育不是不行……”
管泊舟听得眼睛一亮,满脸兴奋。
他深知这个家中虽然管夫人说一不二,异常得霸道,但只要管泊远开了口,即便强悍如管夫人,也是无可奈何。
因此只要兄长肯站在自己这一边,母亲也没有办法阻挠。
管泊远见状继续道,“你别忙着激动,听我把话说完。你先沉下心来,按照舅舅的安排在政府做事,三年后我便出面让他放你自由。到时候你不论是去教书,还是去干什么,都由着你,家里便不再插手。”
三年……
管泊舟显然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一时怔住,不知该如何回答。
管泊远道,“家里供你读书,你总要略做报答吧?我的要求也不高,只要三年就好。”
管泊舟不解地问道,“为何是三年?”
管泊远道,“这三年对舅舅来说尤为重要,若是能把控得当,他的位置也就坐得更稳了。”他看了白蓉萱一眼,笑着道,“浚缮不是外人,当着他的面说也不没什么……”
白蓉萱心中咯噔一下,知道他这是在故意拿话点拨自己。她连忙道,“你们兄弟俩谈正经事,我坐在这里多有不便,正好去外面透口气,不知道方不方便?”
管泊远道,“浚缮安心坐着就是,我没拿你当外人,你自己也不要见外就是。这里面的事,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知道了也没用,所以不用背人。”
白蓉萱听得稀里糊涂,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管泊远却不再解释,而是对弟弟道,“如今各地军阀混起,舅舅双拳难敌四手,正是需要用人之际。若非泊宇实在不成器,我又怎会将他放逐到军营中去?你受过高等教育,为人又谦和懂礼,无论放到哪里,都能独当一面,甚至会做得比我还好。所以舅舅是绝不会放任你去教书的……只要你帮舅舅挺过这三年,让他巩固势力,分化军阀,将大权牢牢握在自己手里,三年之后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到时候我绝不阻拦你。”
管泊舟一脸为难。
管泊远道,“你有今日,靠的不是你一个人的力量,家族劳心劳力的栽培,不遗余力地支持,你总不能毫无回报,自私自利,事事都以自己为上吧?”
白蓉萱心中一动。
这番话和胡管事如出一辙……
没想到全被他给猜中了。
白蓉萱对这位胡管事的能力更加信任了几分。难怪祖父活着时对他如此器重,但是这份眼力可分析力,一般人还真就胜不了他。
管泊舟被说得面红耳赤,“我……我……”
管泊远道,“这是我能给你最妥善地安排了,如果这样你还是不满意,那我也没有办法,以后你的事,我也不会再管。”
管泊舟一愣,“大哥……”
管泊远道,“你要是还认我是哥哥,不妨仔细考虑一下我的话。别闹到最后,落得个不容于家族,孤家寡人的地步。”
管泊舟喃喃地说不出话来。
管泊远道,“不是要你今天就拿主意,夜里睡不着的时候,好好琢磨琢磨。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尊重你自己的意思,毕竟这辈子是给你过的,旁人也不能强加干预指手画脚,只希望你将来不要后悔才好。”
话音刚落,便有仆妇轻手轻脚地走上前来,“大公子,晚饭都准备好了。”
管泊远顺势起身,热情地对白蓉萱道,“浚缮,咱们边吃边聊。”
白蓉萱轻声答应,和管泊舟一起跟着他去了餐厅。
这里布置得更是灿烂辉煌,桌子上的餐盘闪闪发亮,中央还摆着窑瓶,瓶中的鲜花散发出阵阵清香。
三人一次坐了下来,管泊远笑着道,“不知道浚缮喜欢吃什么,只准备了些家常菜,若是不合口只管说出来,我再让人另行准备。”
白蓉萱道,“我不怎么挑剔,什么都能吃得很香。”
管泊远对她的态度很是和善,不知道是因为她的身份高看了一眼,还是她与管泊舟交好的关系。
管泊远便问起了白蓉萱在南京求学时的事情,显然对她的底细非常清楚。
第一千五百三十三章·友情
白蓉萱隐约有些不安,生怕管泊远打听到了自己的隐秘。
她客气地周旋,尽量做到滴水不漏。
管泊舟则一直沉默地吃着饭,显然刚刚兄长的一番话让他心中思绪万千,一时还回不过神来。
一顿饭吃下来,白蓉萱应付得满头大汗,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
好在管泊远并没有什么恶意,很多问题都是点到为止,没有揪着不放,否则白蓉萱非要被他给当场戳穿真实身份不可。
吃过了饭,三人又到客厅里喝茶。
管泊远见管泊舟还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知道自己刚的话还是有些重了。他这个弟弟,自小没吃过什么苦,活得就像个天真的小孩子,心里根本就装不住事。
但良药苦口利于病,有些话他这个做大哥的还是一定要说,否则放任下去,泊舟的这辈子都要毁了。
白蓉萱也看出管泊舟的情绪不对,便提出了告辞。
管泊远笑着点头,“既然如此,我就不多留了,改日再来做客,也常来找泊舟玩。他这个人木讷得很,身边没几个能交心的朋友。”
白蓉萱自然答应。
管泊远恍在梦中,听说她要走,诧异地道,“这么快就走吗?再待一会儿吧。”
管泊远道,“你当人人都像你这般闲?浚缮还有别的事呢。你看他小小年纪,如今已经能顶起一房之人了,比起你来,不知强多了多少倍,你要是有他一般懂事,也不至于让家里人如此操心。”
管泊舟顿时红了脸。
兄弟俩将白蓉萱送到门外,陶清已经领着马车等在这里。管泊远道,“浚缮和泊舟是好友,和我亲弟一样,以后若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只管开口,不用拘束。”
白蓉萱一怔,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以管泊远今时今日的地位,有了他的保证,以后在上海滩行事便更加便利了,等同于手中握着一块免死金牌。
白蓉萱笑着道,“多谢大公子,只希望一切顺利,不必去麻烦您。”
管泊远微微一笑,没有再说。
管泊舟则道,“你什么时候有空,可以再来找我。”
白蓉萱点头答应,特意叮嘱他道,“要注意身体,按时吃饭。”
等她上了马车离开后,兄弟俩目送着马车走远,这才回了屋子。
管泊远道,“我还有公务,这就走了。你有什么事儿,再打电话给我吧。母亲那里我已经说过了,即便再怎么生气,也不能禁你的足。三岁的小孩子吗?你都这么大了,什么没见过,什么不懂?岂是关几天就能解决得了的?只会把事情僵化,越发的难以调和了。只是你做得也不对,母亲毕竟是长辈,又上了年纪,即便在气头上说了重话,你这个做小辈的也不能忤逆不孝。何况泊宇刚刚离家,她心里正不痛快,你怎么能顶风和她对着干呢?从此刻起,你的禁足令便失效了,不用再躲在房间里不出门,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
他说着便要门外走,早有仆妇将他的外套送了过来。
管泊远一边穿衣服一边道,“虽然给了你自由,但这几天你还是给我老实些,最好不要再跑到那个什么小学去,否则真激怒了母亲,我也没办法帮你,知道吗?”
管泊舟点了点头,“知道。”
管泊远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今日说的话,你好好想想吧。”临要出门前,他忽然停住步子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邀了浚缮过来?”
管泊舟不解地道,“不知道。”
管泊远道,“你朋友不多,过去也只有从筠和周郴两人。可你看看,家里出了这样的事,他们俩谁过来问候过你一声?雪中送炭难,锦上添花易,正是这个道理。反倒是这个浚缮,对你倒是异常的上心,先前还特意过来瞧你。也只有这样的朋友,才能在危难之际助你一臂之力,像从筠周郴之流,以后就少来往吧,不过是表面兄弟罢了。”
管泊舟的心中一动,“他们……他们或许根本不知道我的事情……”
管泊远冷笑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为旁人开解,难道我会害你不成?你也不去问问,上海滩有什么秘密?家里前脚发生事,外面后脚就传扬开了。浚缮来找过你之后,白玲珑便知道了,这又是什么原因?”
管泊舟被问得说不出话来。
管泊远继续道,“其实这也无可厚非,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身在管家,又有舅舅这棵大树照应,郁家和周家自然愿意贴近,可你若是执意去做什么教书匠,这两家在你身上得不到好处,自然也就远了。人性便是如此,也怪不得谁。”
管泊舟想要辩解,却发现自己根本开不了口。
兄长说得很对,他辩无可辩。
管泊远道,“早点儿休息吧,我走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管泊舟望着空空荡荡的大厅,一时只觉得头重脚轻。一晚上接二连三的打击应接不暇,让他如何承受得来?
不过兄长有句话倒是没有说错。
那就是和白蓉萱比起来,他的确差得远呢。
白家的情况那样复杂,可她一个女孩子,为了找到害死哥哥的凶手,居然敢女扮男装深入龙潭虎穴,单是这份勇气,便是他所没有的。
管泊舟失魂落魄,跌坐在了沙发中。
前路渺茫,他简直不知该往哪边走。
白蓉萱一路回到白家,直接回了栖子堂。闵老夫人还没有歇息,白蓉萱先拜见她。没想到吟风馆内还有其他客人,离得老远便听到闵老夫人的笑声。
怎么这样开心?
白蓉萱缓缓走了过去。
守在门前的连翘见到她的身影,立刻道,“治少爷回来了?”
白蓉萱笑着点了点头,连翘迎上来道,“六爷在呢。”
白蓉萱眼睛一亮,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走进门内,果然看到闵庭柯正坐在椅子上喝茶。白蓉萱赶忙走过去道,“六叔什么时候来的?”
闵庭柯看了她一眼,“来了有一会儿,正准备走呢。”
啊?
白蓉萱不免有些诧异。
闵庭柯便对闵老夫人道,“姑姑,天色已晚,我先回去了,改天再来看您。”
闵老夫人显然也没料到他走得这样急,但见侄子一脸疲惫,也不好挽留,“早些歇息,不许再忙其他事了。”
闵庭柯答应起身,起身便往门外走去。
白蓉萱被冷落在了原地。
她不明所以,正要相送,却发现闵庭柯的脚步极快,显然是料到她会跟上去。
白蓉萱委屈得不行。
闵老夫人等闵庭柯走后,这才关心地问起白蓉萱在管家的情况。
得知一切顺利后,她便放下心来,嘱咐白蓉萱回去休息。
白蓉萱难受地向如意馆的方向走去。
第一千五百三十四章·生气
刚走到如意馆的门口,便见着门侧站着一道笔直的身影。
白蓉萱细细一瞧,居然是闵庭柯。
白蓉萱大吃一惊,急忙跑上前去,“六叔,你怎么在这儿?”
门前的灯笼映在闵庭柯的脸上,也瞧不出喜怒,只听他语气平静地道,“原来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六叔啊。”
白蓉萱道,“六叔为什么这样说?”
闵庭柯见她一脸惊慌失措,心中有些不忍,“我跟你说了几次,不让你和管家的人接触?你只当我是废话,压根没往心里去,是不是?”
原来是在为这件事生气。
白蓉萱低声道,“是管家大公子给我下了帖子我才去的……”
闵庭柯‘哼’了一声,“他又是什么了不起的人,他给你下帖子你就要去吗?你难道就没有一点儿深沉,谁都可以请动?”
白蓉萱委屈巴巴地低着头听训,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还口。
闵庭柯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这本是你的事,我又何苦操这个心?”
说完便要绕过白蓉萱离开。
白蓉萱急忙伸出手,抓住了闵庭柯的手臂。
闵庭柯一愣,转身看着她。
白蓉萱满脸通红,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可也明白不能就此放手,否则不就真的和闵庭柯存在隔阂了吗?
闵庭柯道,“我要回家了,你拉着我做什么?”
白蓉萱咬了咬嘴唇,就是不肯放手。
闵庭柯无奈地笑了起来,“你这是要干什么,难道还要死缠着我不放了?”
白蓉萱低声道,“我不是要惹你生气,是思虑再三后才去的。”
闵庭柯诧异地道,“思虑再三?那你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白蓉萱道,“其实我接到帖子后,去见了胡管事。”
闵庭柯道,“胡管事?胡冠仁吗?”
白蓉萱点了点头。
闵庭柯冷笑一声,“所以他也是赞成你去的了?”
白蓉萱再次点头。
闵庭柯道,“这个老东西,都这个时候还不安分,就知道乱出主意。”他看向白蓉萱,“你难道一点儿主见也没有?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那胡冠仁脑袋只有家族利益,哪顾得上人?只要是对家里好的,哪怕把你卖了,他也会照办的。”
胡管事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呢?
白蓉萱还要再说,闵庭柯眼睛一瞪,“怎么?你觉得我说得不对?”
吓得白蓉萱赶紧闭上了嘴。
闵庭柯道,“管家出什么事了?管泊远找你干什么?”
白蓉萱道,“难道六叔要一直站在门口和我说话吗?”
闵庭柯叹了口气,“那就进去坐坐好了。”
白蓉萱将他请进如意馆,芳姑姑和小圆早就等了半晌,见闵庭柯一同而来,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白蓉萱和闵庭柯走进了小厅,赶紧吩咐芳姑姑沏茶。闵庭柯淡淡地道,“别忙了,我什么也不想喝,坐一坐就走。”
芳姑姑还是脚步飞快地去了。
白蓉萱便将管家近来所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闵庭柯听完摇了摇头,“所以我说什么来着?要你少与管家人来往,你就是不肯听,要是你不出头帮管二公子当教员,能惹出这许多事情来吗?”
白蓉萱哪能想到管家的反应会如此大?
闵庭柯继续道,“管泊远这个人,的确不能小瞧了,还真有些小本事。他没有责怪你,反而能沉住气,让你出面去劝管二公子,单是这份心智,就是旁人不能比的。广州的曾铭伟虽然不服气,但论智谋,的确不是管泊远的对手。此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于上海站稳脚跟,除了曾绍权的运筹帷幄之外,他自己也是功不可没。”
白蓉萱搞不懂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闵庭柯道,“不过你的态度摆得还算不错,管家的事情也的确不是你能插手得了的。”
白蓉萱道,“我只是站在朋友的角度上做力所能及的事情,至于管二公子将来会如何选择,那便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闵庭柯不屑地道,“他要是聪明,就该听从管泊远的安排。”
白蓉萱不解地道,“管大公子的提议很好吗?”
闵庭柯道,“谈不上好,却是最务实的。正如他所说的那样,只有挺过这三年,曾绍权的位置就会更加稳固,到时候有没有管二公子帮忙也就不重要了。”
白蓉萱迟疑地道,“这都是假设,曾绍权的位置能不能坐稳,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吗?”
恰好芳姑姑送上茶来,闵庭柯示意她放在一边。
芳姑姑将茶放好,又赶紧退了出去。
闵庭柯道,“行啊,有进步,知道动脑子想问题了。以曾绍权的谋略和手腕,只要不出意外,有个三年光景,他应该也能将眼下棘手的情况一一摆平了。可这一切都要建立在没有意外的前提下,而事实自然不会如此的顺利。曾绍权虽然有脑子,可他手里能用的兵力太少了,这也是他不能安枕无忧最大的问题。自古以来兵权都是必争之首,一个一定要拿到,一个死也不会放手,怎么可能不起争执?现如今的日子不好过,没有出路的年轻人都会选择从军,去搏一个出身。这样一来,军方的权力便会过盛,估摸着用不了一年半载,曾绍权借粮饷压制军方的手段便不管用了。到时候他能使出什么对策来,便非常的重要。”
白蓉萱听得云里雾里,彻底地糊涂起来。
怎么管泊舟听不听家里的安排,和军方又扯上了关系呢?
闵庭柯解释道,“有句老话叫‘一入侯门深似海’,当官也是如此。管泊舟只要听从家里的安排,别说三年,就是五年十年也退不出来。有些事不做则罢,一旦开了个头,可就不是你想停就能停的了。”
白蓉萱反应过来的,“六叔的意思是说……管大公子只是在拿话糊弄人了?”
闵庭柯道,“算不上糊弄,他一个做哥哥的,难道还能害自己的亲弟弟不成?只是那管二公子实在太不开窍,不得已使了这样的办法而已。”
白蓉萱不忿地道,“那也不能骗人呀。”
闵庭柯失笑,“怎么能是骗人?”
白蓉萱道,“明明答应了又做不到,不就是骗人吗?”
闵庭柯淡定地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谁让管二公子脑袋里只有一根筋,转不过来弯来呢。我要是他,这会儿就安安心心地听从家里的安排,把眼下的事情做好。毕竟离了管家,他又算个什么玩意儿呢?”
虽然是实话,但白蓉萱听了仍旧十分不舒服。
闵庭柯道,“你和管二公子也算熟食,你自己说说看,没有家族照拂,他在外头能生存得下去吗?”
白蓉萱一愣,说不出话来。
前世经历的种种磨难再次在眼前回现。
眼下这样的乱世,单靠抱负的确活不下去。
第一千五百三十五章·可惜
白蓉萱失落地叹了口气,“难道就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了吗?”
“有啊。”闵庭柯道,“其实做官也没什么不好。以曾绍权的能力和管二公子的才学,像管泊远做个地方官一点儿都不难。到时候他手里有了权力,不论做什么事都很便利。他不是想搞教育吗?只要在自己管辖的范围内大力支持推广,也算变相为教育出力了吧?”
只能这样了吗?
闵庭柯伸了个懒腰,低声道,“其实这远要比他亲力亲为来得痛快多了。靠他的本事,也只能做个教书先生,哪怕勤奋些,也不过百十来个学生,这又顶什么用?想要干大事,就得站在高位上,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啊。”
白蓉萱觉得他这番话很有道理,听得连连点头。
闵庭柯道,“行了,已经很晚了,我也得回家去了。”
说完便起身准备离开。
白蓉萱连忙道,“那我送你出去。”
这一次闵庭柯没有拒绝。
两人出了如意馆,夏日的夜风轻轻扫来,舒爽又柔软。白蓉萱只觉得心胸舒畅,先前的难受一扫而空。她好奇地问道,“六叔,你这次去天津,是为了机器织布局的事情吗?”
闵庭柯道,“不全是,邱晟找我有些私事,我过去帮他处理了一下。”
邱家?
邱家乃是天津本地的豪门大户,说是只手遮天也不为过,有什么事要闵庭柯帮忙?
白蓉萱一脸惊讶,却因为事关邱家的隐私,所以没有多问。
闵庭柯对她的表现很是满意,“你放心吧,不是什么大事,我还见到了你的表姐。”
表姐……
董玉泺!
白蓉萱心中一惊,生怕闵庭柯在董玉泺那里听到了关于自己身份的消息。
她顿时紧张起来。
闵庭柯继续道,“你表姐知道你已平安回到上海,心里很是高兴,不但托我为你捎了不少东西,还让我下次去天津的时候带着你,她有很多话要跟你说呢。”
白蓉萱稍稍松了口气,“玉泺表姐在邱家过得怎么样?”
闵庭柯淡淡地道,“挺不错的。看得出来,你表姐是个聪明人。刚进门没多久,就把邱夫人服侍得心满意足,和胡氏的关系也相处得亲如姐妹,这个手腕儿……可不简单呀。而且她长得也不错,邱晟很是喜欢,为了你表姐,把身边几个大丫鬟都给遣出府去婚配了。”
什么叫表姐长得也不错?
玉泺表姐的样貌本就十分秀美,否则邱夫人也不会一眼就看中了呀。
白蓉萱不满地道,“我表姐不止模样好看,品性也非常端方。”
前世董玉泺在邱家过得很好,白蓉萱还真怕因为自己重生的关系,会影响到她的姻缘和未来。知道她一切顺利,她这才放下心来。
闵庭柯道,“的确不错,可惜出身还是差了点儿。”
啥?
白蓉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表姐可是苏州董家的后人,六叔难道没听过董家?”
闵庭柯不屑地道,“听过?董家有什么了不起吗,至于你如此的震惊吗?”
白蓉萱道,“董家在苏州也是首屈一指的大户人家了。”
“我知道。”闵庭柯道,“可你表姐不是四房的人吗?她要是大房或二房的还好,这四房的名声就很一般了吧?”
这倒是。
白蓉萱叹了口气,“这跟玉泺表姐有什么关系?人又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
闵庭柯道,“所以我才说可惜呀……否则单凭她的手腕和智谋,只怕能将胡氏给压下去。”
白蓉萱道,“家和万事兴,我表姐不是那样的人,否则邱夫人也不会选择她做儿媳妇了。”
闵庭柯道,“那也未必,哪个婆婆喜欢强势的儿媳妇?现如今胡氏在邱家管得太宽了,邱夫人嘴上不说,心里却未必高兴。只是她上头还有婆婆顶着,即便不满也不能表现出来。但这芥蒂一旦在心中扎根发芽,早晚有破土的时候,到那时……邱家就热闹起来了。”
他一副看热闹不怕事儿的样子。
白蓉萱道,“六叔不是和表姐夫的关系很好吗?难道愿意看到邱家内乱?”
闵庭柯道,“你想得太简单了。只是两个儿媳妇打擂台就能让邱家内乱,那邱家还算什么大户?何况这也只是我的一点儿小心思罢了,谁知道邱家人是怎么想的?对了,你表姐带来的东西都还在船上,等回头搬下来了我让人给你送来。”
白蓉萱笑了笑,“不急。”
说话间来到了白家的大门前,闵庭柯道,“就送到这里吧,你也赶紧回去休息。”
白蓉萱道,“那你明天还来吗?”
闵庭柯微微笑道,“怎么?你很想看到我吗?”
白蓉萱被说得浑身不自在,赶忙避开了他的眼神。
闵庭柯也觉得这话也有些不妥当,听着很是唐突。他清了清嗓子,“行了,我走了。”
说完便逃也似的跑上了车。
等闵家的车子开远,白蓉萱这才回到如意馆洗漱歇下。
第二天起床,外面的天阴沉沉的。
小圆送洗脸水的时候嘀咕道,“看样子是要下雨。下点儿雨也好,这天气简直热死个人。”
白蓉萱洗漱过后,去见闵老夫人,没想到闵庭柯居然也在。
来得这么早?
白蓉萱很是意外,向闵老夫人行礼后便一脸诧异地盯着闵庭柯看。
闵庭柯道,“怎么了?不是你让我来的吗?”
白蓉萱想到昨晚他那玩笑似的话,红着脸不知该如何是好。
闵老夫人道,“不许你欺负我们治哥!”
闵庭柯笑道,“谁欺负他了,不过是说句玩笑罢了。”
吃过早饭,白蓉萱便要去立雪堂处理事情。
闵庭柯听说,自告奋勇地道,“我跟你去瞧瞧热闹。”
自从接手家业,一直太平无事,哪有什么热闹可瞧?
不等白蓉萱开口,闵老夫人便问道,“怎么?你这是彻底闲下来了?”
闵庭柯道,“我能闲着吗?怕是到死时也没有这一天,天生就是劳碌的命,不过是忙里偷闲罢了。”
闵老夫人闻声不悦地道,“胡说!你小小年纪,怎么将死啊活的这种话放在嘴边上?以后不许你再说,我不喜欢!”
闵庭柯笑道,“行行行,以后不说就是了。就看姑姑待我的情义上,我也得活他个七老八十才够本。”
闵老夫人这才满意,“那你就跟治哥去坐坐,只是别指手画脚的,让治哥自己处理三房的事务。”
侄子什么脾气她最了解,在闵家独大,事事都以他的主意来,当家做主惯了,因此到哪儿都是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
三房治哥刚刚接手,正是立威的时候,他要是在中间横插一杠,让治哥也难办。
下人们就更不知道该听谁的好了。
第一千五百三十六章·得罪
闵庭柯忍不住笑了起来,“姑姑这样为治哥着想,我心里可要不是滋味了。”
闵老夫人道,“你自小管家,什么风雨没经历过?我是一点儿都不担心的。治哥哪里经历过这些,我自然要为他多惦记些了。”
闵庭柯道,“合着这倒是我的责任了?”
闵老夫人道,“你这孩子,什么时候也变得这样挑理了?”
白蓉萱在一旁听他们姑侄你一句我一句的,忍不住道,“我正好有事想拜托六叔帮忙,六叔不请自来,我求之不得。”
闵庭柯顿时得意地道,“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
闵老夫人也只得作罢,放了两人离去。
闵庭柯与白蓉萱出了栖子堂,一路向立雪堂走去。走着走着,闵庭柯忍不住吐槽道,“也不知道白家的老祖宗当初是怎么想的,好好的一个大宅院,非分出这么多挤挤插插的小院落,之间又隔得这么远,走起来都费劲。虽说是一家人,但要没什么事儿,估摸着一年到头也碰不上几次面。”
白蓉萱问道,“闵家不也是这样吗?我看六叔住的院子也很幽静偏僻,看着就很寂寥。”
闵庭柯听得一怔。
他还是第一次听别人称自己的住所寂寥呢。
他低声道,“我这个人喜欢安静,要是住的地方人来人往,只怕会被闹腾得无法安生。”
白蓉萱微微一笑,没有多说。
闵庭柯继续道,“你刚刚说有事要麻烦我,是当着姑姑的面为我找借口,还是真的有事?”
白蓉萱道,“当然是真有事了。我之前拜托六叔帮我给家里的孩子起名,你是不是都忘记了?”
闵庭柯还真就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他家里家外每天这么多事情要忙,又怎么会将这种小事放在心上?
不过就算的确被他忘记,也不可能当面承认呀。
闵庭柯赶忙道,“我一直记在心上呢,怎么?那头急着催了?”
白蓉萱点了点头,“可不是吗,前些天收到杭州的来信,孩子已经起了小名,就等着正经名字了。”
闵庭柯道,“小名叫什么?”
白蓉萱道,“保康。”
闵庭柯听着轻轻蹙起了眉头。
白蓉萱心中一动,急忙问道,“怎么了?六叔觉得这名字不好吗?”
闵庭柯道,“怎么想着叫了这个名字,是谁起的?”
白蓉萱道,“是我舅舅,他希望孩子能健康长大,所以才这么叫的。”
闵庭柯‘哦’了一声。
他说话只说半句,弄得白蓉萱更加紧张了,“到底怎么了,六叔倒是说呀。”
闵庭柯道,“没什么,就是觉得这个小名……起得太过小心了。”
家中的事情六叔不知道,自然也无法体会家人的一片苦心。白蓉萱不敢解释,只能道,“家里对孩子也没有太高的期望,只要他能一路平平安安的,无灾无难的长大,也就可以了。”
闵庭柯道,“我记得你说孩子姓唐是吧?”
白蓉萱想要点头,可又觉得当面诓骗旁人,尤其是信任自己的闵庭柯有些过意不去。一时间犹豫不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闵庭柯见状很是不解,“总不能姓白吧?”
白蓉萱心里咯噔一下,揭盲解释道,“那自然不是……”
闵庭柯笑了笑,“看你这样子,我还以为那孩子是你的亲骨肉呢。”
白蓉萱吓得脸色一白,“六叔胡说什么呢?”
闵庭柯哈哈大笑,“既然不是,你紧张什么?可见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因此才会如此的不安。”
白蓉萱侧过脸去,连正面去看他的勇气也没有,“谁紧张了?”
闵庭柯有心逗她,“还说没有呢,那你为什么不敢拿正眼看我?”
白蓉萱自然是不敢,低垂着头死不承认,“阳光太刺眼了,我不愿意抬头。”
闵庭柯笑容更盛,正要说什么,眼见着迎面走来几个人影,当先一人正是史大太太身边服侍的戚嬷嬷。他收起笑脸,轻轻地咳了一声。
白蓉萱这才注意到前面来了人。
两个人的脚步略一迟缓,戚嬷嬷便已快步迎了上来。
她匆忙地向两人行礼问候,“见过闵六爷、治少爷。”
白蓉萱冲她客气地点了点头,“嬷嬷这是做什么去?”
戚嬷嬷小心地瞄了闵庭柯一眼,“大太太打发我跑个腿办点儿小事。”
白蓉萱道,“那你赶紧去吧,可别耽搁了。”
闵庭柯则一言不发,冷冷地盯着戚嬷嬷。
戚嬷嬷被他看得心中发毛,行了礼后便匆匆离开了。
等人走远,白蓉萱忍不住道,“六叔怎么也不说话?”
闵庭柯淡漠地道,“她又不是我家的下人,我跟她有什么可说的?”
白蓉萱往戚嬷嬷消失的方向看了两眼,“不知道她要去办什么事?”
闵庭柯轻声道,“办事却不出门,而是在院子里乱转,走的方向又是栖子堂,多半是找我姑姑去了。”
白蓉萱恍然大悟。
难怪闵庭柯会不高兴了……
闵庭柯不屑地道,“这长房就像一块狗皮膏药似的,时不时地就要出来蹦跶蹦跶,好像要证明自己存在感似的,真是招人烦。”
六叔好像很不待见长房的样子。
白蓉萱好奇地道,“六叔,难道长房从前得罪过你吗?”
闵庭柯直接翻了个白眼,“长房人都快没了,谁能得罪到我?他们配吗?”
他一脸傲气,似乎拿长房和他相提并论,是对他莫大的侮辱一般。
白蓉萱忍不住道,“长房已经够可怜的了,你还这么说。”
闵庭柯‘切’了一声,“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长房沦落到今天,焉知不知是他们咎由自取?还有啊……”他瞥了白蓉萱一眼,“你还有闲心替别人说话呢?当初你三房落难的时候,可不见长房为你们出头。所以你有这个心,还是用在自己的事情上吧,咸吃萝卜淡操心,长房不是有个能干的史大太太吗?”
白蓉萱被怼得说不出话来。
自己眼下的局面一团糟,的确不是担心别人的好时候。
白蓉萱沉默地低下了头。
闵庭柯道,“走吧,别在太阳下站得太久,我到立雪堂坐一会儿还得走呢。”
白蓉萱诧异地道,“为什么要走?”
闵庭柯无语失笑,“我看着很像是个闲人吗?我这手里头还有不少事呢。”
白蓉萱道,“那你为什么一大早就过来?我还以为六叔今天没什么事儿呢。”
闵庭柯差点儿脱口而出‘不是你让我来的吗?’可话到嘴边,又被他收了回去。他故作平静地道,“怎么?我来你不欢迎吗?”
白蓉萱笑道,“那怎么会?请还请不来呢。”
闵庭柯微微一笑,心满意足地道,“只要你请,我自然会来。”
白蓉萱一愣,看着他的身影从自己的身边走到前面去。
第一千五百三十七章·白嘉
闵庭柯虽然没有回头,但也能猜到白蓉萱那傻呆呆的表情。他继续向前走去,语气温和地道,“傻站着干什么?跟上来。”
白蓉萱赶紧屁颠屁颠地凑了上去。
两个人来到立雪堂,陶清吩咐人送上茶点。闵庭柯就像回到自己家似的,不等白蓉萱招呼就随便往椅子上一坐,随口问道,“陶清,听说你要去田庄住一段日子?”
陶清愣了愣,没想到他会当面点自己的名字,片刻后才恭敬地回答道,“是。”
至于是什么缘由,却是没有提。
家丑不可外扬!
陶涌干得好事,难道还要逢人便说吗?治少爷的脸往哪儿放?
闵庭柯道,“三房的归置你是清楚的,一个萝卜一个坑,你这时候离开,将来再想回来可就不容易了,你想清楚了吗?”
陶清道,“是,想清楚了。”
回答得异常冷静坚定。
闵庭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拿起茶杯喝起了茶。
白蓉萱不想陶清太过尴尬,用眼神示意他可以出去了,并故意转移了话题,“六叔,你觉得这茶叶怎么样?”
“还行。”闵庭柯淡淡地道,“我对茶道没什么研究,只要能入口就行。你这茶叶是杭州送来的?”
白蓉萱道,“是,这是碧螺春。”
闵庭柯笑道,“我说没研究,也不代表唱不出碧螺春的味道呀,你拿我当小孩子吗?”
人家明明是一片好心。
白蓉萱禁了禁鼻子,自顾着喝起茶来。
闵庭柯道,“你舅舅家就是做茶叶生意的,是不是?”
白蓉萱道,“是啊,唐家在杭州还有一个茶园呢。”
闵庭柯道,“回头我给你舅舅介绍几门生意,什么时候方便,你让他们来上海一趟。”
白蓉萱心中一突,“生意?什么生意?”
闵庭柯道,“瞧你这表情,难道是怕我会害他们不成?”
白蓉萱道,“不是不是,只是事发突然,一时有些惊讶。”
闵庭柯道,“洋人喜欢喝下午茶,我也跟着凑过两次热闹。他们喝茶时喜欢往茶水里加牛奶和糖块,土不土洋不洋的,那滋味说不出的古怪。而且洋人喝茶多是红茶,好的坏的也分不清楚。我看你舅舅家的茶叶还不错,不如我铺个路子,将他们介绍给洋人好了。若是这门生意做得成,以后你舅舅一家就不用愁了。”
洋人的路子……
白蓉萱大为震惊。
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闵庭柯却这样轻轻松松地就给了自己。
要知道那华洋商会的会长苏成先苦苦钻营了多久,却一直抱不上洋人的大腿。
事关重大,白蓉萱可不敢乱出主意。她低声道,“我舅舅家的茶园不大,而且在杭州也只有两间铺子,洋人能瞧得上吗?”
闵庭柯道,“这有什么?唐家的茶园小,可以收购其他人家的优质茶叶呀。他做个中间商,转手再卖给洋人,从中获利。一来二往,不就成了杭州的大茶商了?”
白蓉萱道,“这……我得和舅舅商量后才能给你答复。”
闵庭柯并没有觉得她不识抬举,而是淡定地道,“可以呀,我等你的消息就是了。”
白蓉萱点了点头。
两个人喝了会儿茶,白蓉萱又不自觉地将话题引向了侄子的名字上。
白蓉萱道,“六叔倒是帮我想一想呀,我实在是没人商量了。等了你这么久,一直也没个答复,真是让人心急得不行。”
闵庭柯道,“这名字关系到一个人一生的运势,我哪敢胡来呀。正常来说,这都是要去寺里找高僧核八字才能决定,哪能随随便便张口就来呀。”
白蓉萱好奇地道,“六叔的名字是谁起的?”
闵庭柯道,“还能是谁,我爹呗。你觉得我的名字好听?”
白蓉萱点了点头,“雅致又顺口,听着就像世家公子的名字。”
闵庭柯无语地道,“这是什么话?难道我是路边的乞丐,就不能叫闵庭柯了吗?名字和身份又有什么关系了。”
他缓缓起身,走到桌案前,提起毛笔蘸了墨,犹豫了片刻后,缓缓在纸上写下了一个‘嘉’字。
闵庭柯转头问向白蓉萱,“你觉得如何?”
嘉。
白蓉萱道,“就只这一个字吗?”
闵庭柯道,“名字又不是八股文,难道还要写满一整篇不成?嘉字有美好赞许之意,字以士字为始,排行在士农工商之首,在古时有俸禄,有食田,有才华,可做一方之首。士字下头是个口,合起来便是吉字。吉字不用我多说,听着就有吉祥平安之意,也算合上了他的小名保康。嘉字比喜字多了一个力,说明只有出一点点力气就有喜事发生,有坐享其成的美意。嘉字的下面是个加,有重复叠加之意,正所谓喜事成双,看来这好事还越来越多。”
白蓉萱听他将一个普普通通的字拆解得头头是道,忍不住道,“六叔还会解字?”
闵庭柯得意地道,“和老和尚学过一点儿皮毛,你说将来我无事可做,跑到天桥底下给人批字算命,是不是也能糊口为生?”
白蓉萱盯着纸面上个端正的‘嘉’字出神。
白嘉,倒也顺口好记。
她暗暗点了点头。
闵庭柯道,“你只管放心大胆地用,我向你保证,这孩子将来一定能飞黄腾达,做成一番大事。”
白蓉萱不解地道,“六叔怎么知道?”
闵庭柯笑道,“等将来他再大一点,就送到我身边来,我一调教,他自然就成才了。哪怕他没什么本事,看在我为他起名的情分上,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无所事事,怎么也得拉他一把,这不就飞黄腾达了吗?”
原来是这样。
白蓉萱无奈地道,“我和你说正经的,你偏偏开起了玩笑。”
闵庭柯道,“谁跟你开玩笑了。我跟你说,别人想让我起名字,求了我好久,我都懒得搭理他一下。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才懒得管这种事呢。你以为起名字是那么随便的呢?将来这孩子时好时坏,和我也有了关系,我都带着重大的责任呢。”
如果有闵庭柯帮助,小侄子一定能顺利平安地长大。
白蓉萱心中一动,立刻便下了决定,“既然如此,我这就写信送去杭州,把孩子的名字定下来。”
闵庭柯见她如此果断,很是惊讶地道,“什么?你真的按我说的来?”
白蓉萱道,“嘉字的确很好,又是六叔起的,我有什么信不过的?”
这一下反倒是闵庭柯浑身不自在起来,“你……你还是再好好琢磨琢磨,万一有比我这更好的呢?”
白蓉萱道,“我都琢磨了好久,要是能想出好的,也不会麻烦六叔了呀。”
第一千五百三十八章·卖地
闵庭柯听她这样说,心里很是高兴,“没想到你还挺信任我的。这样好了,将来等你有了孩子,我一定慎重仔细地给他起个朗朗上口的名字,如何?”
白蓉萱闻声脸色一红,不知该如何回答。
闵庭柯自己也觉得不对劲儿,心里甚至隐隐有些不舒服起来。
治哥成家生子,乃是人之常情,他有什么难受的?
闵庭柯很是不能理解自己的心情。
再想到一清禅师说过的话,他更是打了个激灵。
室内一时安静异常,两个人忽然都停住了口。
恰在此刻,陶清匆匆走了进来,“治少爷,周科回来了。”
白蓉萱回过神来,点头道,“是吗?”
闵庭柯也没话找话地问道,“他这是去哪儿了?”
白蓉萱只好道,“我让他去了一趟下头的庄子,那边要购置田产,王德全不是没在家吗?这件事我就交给他去办了。”
闵庭柯‘哦’了一声,“这个时节添什么地?哪个庄子呀?”
问得非常仔细。
白蓉萱生怕他再问下去,会扯出孟繁生的事情,只能硬着头皮道,“是赖家庄,六叔听说过吗?”
话是这样问,心中却暗暗默念,只希望闵庭柯不知道赖家庄的所在,这个话题自然也就到此为止了。
没想到闵庭柯却淡定地道,“当然知道。”
白蓉萱大吃一惊——天底下难道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吗?
闵庭柯继续道,“我家有个庄子离赖家庄也就二十几里的路,秋收的时候我每次过去,都会路过。赖家庄的位置不错,庄子上也很团结,添点地倒是也行。只是春耕才结束,这当口谁家会卖地?”
白蓉萱哪里知道?
她只能道,“要不把周科叫来问问?”
闵庭柯点了点头,“也好,别是有什么猫腻,钻了人家的圈套。”
白蓉萱心中一凛,急忙叫来了周科。
周科忙了几天,显得极是憔悴,见到闵庭柯也在,立刻打起了精神行礼问候。
闵庭柯也没有客气,直接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周科见白蓉萱坐在一旁,一点儿阻止的意思都没有,也就明白了风向,恭敬地回答道,“买的是顾家的地。”
“顾家?”闵庭柯更加诧异了,“该不会是把咱们两家之间的那几块水田卖了吧?”
周科道,“正是。”
闵庭柯一脸不解,“知不知道顾家出了什么事儿?怎么会突然卖地呢?那两块田的位置还不错,前两年我还打过顾家的主意呢,结果顾家不愿意出手,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怎么眨眼的功夫,顾家又想通了?你打听清楚了没有,别被小人给蒙骗了。”
周科道,“回六爷的话,事关重大,我怎敢大意?已经仔细打听过了,这块地的确是顾家的,记在了顾家长房的名下,卖地的人是长房的大公子,我们交了钱,连地契都拿到手了,只要找了官府更名,这件事就算做实了。”
闵庭柯道,“这顾家大公子是怎么了,手头缺钱了吗?”
周科微微一笑,“六爷神机妙算,连这也猜到了。”
闵庭柯道,“我又不是没与顾家打过交道,顾家大公子是什么人难道还不知道吗?他这人没什么爱好,就喜欢往赌坊里跑,估摸着是输得太多,一直筹不到钱,所以才把地给卖了,想用此来翻盘。”
白蓉萱惊讶地道,“这怎么可能?只怕会越输越多吧?”
闵庭柯笑道,“那不是更好?顾家长房手底下有不少好东西呢,大公子又是嫡出,平日里被娇惯得不成样子,大不了再卖点儿别的就好。顾家家大业大,也不差这一星半点儿,想必一时半会都不会有人发觉。再过个十几年,就算东窗事发,也是板上钉钉,谁还能说什么?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没想到被你小子给接住了。也是赶得巧,前些日子我去了天津不在上海,否则又怎么轮得到你?”
白蓉萱道,“六叔若是想要,我就把那几块田转给你好了,将来另有好的,我再去买。”
闵庭柯听得一愣,随后便大声笑了起来,“傻小子,你以为铺子里买白糖呢,这家没有我就去别家买。上海滩周围的田产寸土寸金,基本上都被几个大家族给占据了,剩下的那些边边角角,不是收成不好就是太过偏僻拾掇不出来,你把这田转给我,还去哪儿找更好的呀。”
白蓉萱道,“那也没事儿,谁让你想要呢。”
闵庭柯心中暖呼呼的别提多受用了,他高兴地道,“你有这份心我就知足了,何况我一个长辈,哪能跟你张嘴要东西呢?你把田好好收起来吧,最好让周科现在就去政府把地契更名,免得夜长梦多。要是被顾家发现,虽然你占理,但终究还是有些麻烦。”
白蓉萱听后立刻点头,吩咐周科再辛苦一趟。
周科哪敢道什么辛苦,从容地答应下来。
闵庭柯在一旁道,“你家治少爷和管家的关系不错,若是官府的人敢为难你,只管报出管泊远的名头来压一压,如果还是不行,就直接去见管泊远,看他怎么说。”
周科一怔,不安地看向了白蓉萱。
白蓉萱也搞不懂闵庭柯的用意,但出于信任,还是点了点头。
周科这才转身出门。
闵庭柯等他走后才解释道,“管泊远的身份不用白不用,总不能白白为他们管家出力吧。”
白蓉萱失笑,“那几块田六叔真的不要?将来可别后悔呀。”
闵庭柯道,“怕什么?你的和我的不都一样吗?有什么可后悔的。”
白蓉萱微微一笑。
闵庭柯忽然道,“我看这个周科还不错,人很精明,办事也牢靠,是个能够委以重任的人,等陶清离开后,你这立雪堂大总管的位置,不妨交给他来坐好了。”
白蓉萱前些日子也很为这件事犯愁来着,听闵庭柯给了建议,立刻道,“既然六叔都这样说了,那我回头跟他说说。”
闵庭柯道,“行了,没别的事儿我就走了。”
白蓉萱刚要起身,又被闵庭柯制止了,“我又不是不认得路,咱们两个就别你送我,我送你的了,怪外道的。”
白蓉萱道,“你是客人,哪有这样怠慢的道理?”
闵庭柯道,“我天天来,都快长在白家了,还算什么客人?”
白蓉萱还要坚持,闵庭柯道,“你就老老实实的待在屋子里吧,乖乖听话。”
白蓉萱不好再说,只将他送到了立雪堂的门口。
闵庭柯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白蓉萱屁颠屁颠的跑到小书房,开始着手给杭州那边写信。小侄子的名字虽然起好了,但关于孟繁生的事情,出于谨慎起见,白蓉萱是一个字也没有提。
只能另找机会再告知商君卓了。
第一千五百三十九章·绑架
白蓉萱虽然担心管泊舟的情况,但也知道自己在这件事上帮不上什么忙。说到底这是管家的家事,何况又关系着管泊舟的一声,她怎么敢在这时候乱出主意呢?
白蓉萱只希望他能谨慎选择,千万别走错了路,将来后悔。
想到管泊舟,不可避免要想到白玲珑。这几日她倒是很安分,也没听到有关她的消息,不知道在忙什么事。
以她对管泊舟的关心程度,怎么可能知道对方被禁足在家中而没有任何作为呢?
让她出钱雇人去救管泊舟,想必她也是愿意的。
如此反常,白蓉萱自然放在了心上。正好周科没什么事儿,她便叫来吩咐了几句。
周科出去打听了一圈,一脸惊慌地回来悄声禀告道,“治少爷,大小姐出事儿了。”
白蓉萱心里咯噔一下,“出什么谁让了?”
周科道,“大小姐被人给绑架了。”
“什么?”白蓉萱惊声道,“怎么会?她出入身边都跟着人,身份又显赫,谁敢在她头上动土?”
周科道,“只怕正是因为身份显赫,所以才会被坏人给盯上。如今这世道,过不下去日子铤而走险的人多了去了,三五个人结成团伙,有什么不敢干的?何况大小姐平常出门,身边除了司机便只有两个人跟着,双拳难敌四手,还是眼睁睁看着大小姐被歹人给抓走了。”
白蓉萱不敢置信地道,“那……有歹人的线索吗?”
周科摇了摇头,“据说是没有。这件事二房捂得极严,只有蔡二太太和睿二爷身边的几个人知道,外人一概不知。只怕二老爷这会儿也被蒙在鼓里呢。”
白蓉萱不能理解,“为什么?这时候难道不应该报官吗?”
周科轻轻叹了口气,“警察厅那边能指望上吗?都是平日里喝茶看报纸的大爷,都不如家里养的狗有用。何况这件事一旦闹大,对白家的名声势必会有影响,大小姐的名节也就完了。您想啊,她一个娇滴滴的姑娘落到三五个坏人手中,就算人家没做什么,可说出去谁信啊?她以后还怎么嫁人找婆家啊?蔡二太太就算打碎了牙也只能往肚子里吞,哑巴吃黄连,一个字也不敢说的。”
白蓉萱道,“那……那你是怎么打听到的?可见这消息并没有压住。”
周科道,“不瞒治少爷说,我正好认识睿二爷身边的人,消息也是从他那里探听来的。这种事情,只要被人知道,怎么可能压得住?想必这两日就会传扬出去了。”
这样一来,白玲珑的名声就算彻底毁了。
这对平日骄傲得不可一世的白玲珑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
白蓉萱虽然不喜欢她,但想到她会落到这个地步,心中也有些不忍,“既然是被绑架,歹人可有送来消息吗?他们想要什么?钱还是东西?”
周科一脸茫然地道,“只怕都不是。大小姐被人抓走已经快两天了,歹人到现在还没有任何消息,就怕他们不图财……”
那可就真的麻烦了。
白蓉萱简直不敢想,“既然二房不想让这件事外传,咱们也不要跟着多嘴多舌了。此事不要对任何人讲,就当不知道吧。”
事关重大,一旦走漏风声,以蔡二太太的手段自然要从内部查起,到时候在暗中向周科传递消息的人也没有好果子吃。
周科见白蓉萱没有借题发挥,心中松了口气,“治少爷仁慈,这件事本来也不是咱们该管的。”
如果二房真的出了什么事儿,对三房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等遣退周科后,白蓉萱坐在椅子上百思不得其解。
绑架了白玲珑,却一直没有和二房搭上话,看样子倒不像是有所图谋,反而大有震慑之意。难道是白修睿在外头得罪了什么人,对方没办法在他身上动手,所以才把目标放在了白玲珑的身上吗?
可这也说不过去呀。
白蓉萱想了又想,忽然想到了闵庭柯。
不知为什么,白蓉萱总觉得这件事和他有关。
白玲珑对闵老夫人无礼,对易嬷嬷也是怀恨在心,上次要不是自己出面阻拦,只怕她真的会在气头上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
到时候……就真的覆水难收了。
以闵庭柯的脾气,怎么能放任白玲珑继续骄纵下去?稍微吓唬吓唬,也是让她将来能懂事些。
如果这样还好,就怕闵庭柯存着让白玲珑声名被毁的心思,那可就糟了。
虽然无法确认闵庭柯在这件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但白蓉萱却多少已经有了眉目。闵庭柯的消息向来及时,二房出了这等事,他不可能不知道,可他不但什么都没说,甚至没有表露分毫,可见是不想让白蓉萱和闵老夫人知道内情。
如此躲躲闪闪,反倒更让人起疑。
白蓉萱几乎可以认定就是他吩咐人绑走了白玲珑,否则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和白家正面硬刚?
要说无法无天,目中无人,闵庭柯敢称第二,也没人敢称第一了。
白蓉萱深深地吸了口气,只觉得闵庭柯的手段太激烈了些,真把他给得罪了,下场实在凄惨。
她恨不得立刻见到闵庭柯,当面和他证实自己的想法。
等了一天,第二天夜里闵庭柯来陪闵老夫人吃饭,白蓉萱便一直留神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眼睛几乎长在了闵庭柯的身上。
闵庭柯何等敏锐,立刻便察觉到她的反常,但也没有戳破,依旧和闵老夫人笑着说话。
没过一会儿,闵老夫人也发现不对,诧异地问道,“治哥,你老盯着小六做什么?他身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一边说,一边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起闵庭柯来。
白蓉萱吓了一跳,没想到自己藏得如此小心,还是被人给发现了。她惊慌地道,“我……没……没什么东西。”
闵老夫人见状更好奇了,“到底怎么了?难道是小六欺负你了?你不用怕,只管照实跟我说,我帮你出头。”
闵庭柯微微笑道,“姑姑真是冤枉死我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白蓉萱也赶忙道,“老夫人误会了,是我有事要求教六叔,所以……”
闵老夫人这才会意,“原来是这样。你这孩子,和你六叔外道什么?有话只管说就是了。正好饭还没有上桌,你们两个出去把话说完再回来,免得这样心不在焉的,饭都吃不安生。”
闵庭柯随即起身,“好啊,我正好坐得累了。”
白蓉萱跟着他出了门,两个人步履轻快地来到栖子堂的小花园,闵庭柯问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白蓉萱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闵庭柯不解地道,“怎么?很难启齿吗?”
第一千五百四十章·狠话
白蓉萱就怕事情不像自己想得那样,根本不是闵庭柯所谓,她这样乱扣帽子,六叔肯定是要生气的。
想到这里,白蓉萱更不敢吭声了。
闵庭柯见状道,“你到底惹了什么麻烦,居然会被吓成这样?你说吧,我看看能不能帮你摆平。要是连我也帮不了你的忙,那你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哪里是自己需要帮助啊?
白蓉萱紧张得额头冒汗,身子微微颤抖起来。
闵庭柯道,“看来是捅了很大的窟窿啊……”
白蓉萱试探着说道,“六叔,我问你一件事,但事先声明,无论我说了什么,你都不许生气,行不行?”
闵庭柯一怔,“难道此事跟我也有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而且还是大关系。
白蓉萱立刻点头。
闵庭柯像是猜到了什么似的,笑着道,“那你说说看吧。”
白蓉萱正斟酌着该如何开口,闵庭柯忽然道,“但要是和白玲珑有关的事,那就不用说了。”
“啥?”白蓉萱大惊失色,“六叔知道我要说什么?”
闵庭柯笑道,“我早说过,你这个人藏不住心事,喜形于色,心里想什么,都写在了脸上,有什么难猜的?”
这下白蓉萱更加确定了,她倒吸一口凉气,“白玲珑……真的是被六叔绑走的?”
闵庭柯并没有隐瞒,很是坦荡地道,“对啊,我找了两个人,扮成匪徒把她给劫走了。不过你不必担心,她什么事儿也没有,我就是想借机敲打敲打她,也给她个教训,免得这丫头目中无人太过,谁都不放在眼里。”
白蓉萱道,“那六叔打算什么时候放了她?”
闵庭柯道,“还没想好,这教训总要深刻些才好用,像白玲珑那丫头,你把针扎得深一些,她是不知道疼的。自小被娇惯坏了,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我正好让她清醒清醒,别以为生在白家什么都有,就可以任性胡闹,什么人都敢顶撞,眼睛里没有规矩了。”
看来对于白玲珑和闵老夫人之间的事,闵庭柯已经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也是,栖子堂的事儿,哪件能瞒得住他呢?
白蓉萱轻轻叹了口气,“白玲珑做得不对,你给她些教训也就是了,千万别伤及身体性命,更要保全她的名声才好。”
闵庭柯冷笑道,“这可就不好说了。名声都是自己挣来的,难道是别人施舍的不成?”
白蓉萱道,“六叔,你做事向来足智多谋,深谋远虑,我实在不敢多说什么。何况对于二房,我也不怎么喜欢。但她毕竟是个女孩子,一旦名声被毁,下半生就算完了。”
闵庭柯不屑地道,“那不是正好?想当年你母亲又何其无辜,不一样被人毁去名声,最终才不得已离开了白家吗?我帮你报复二房,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白蓉萱愣在了原地。
闵庭柯继续道,“治哥,人的心思纯善乃是好事,也是优点,但却要分清楚对待的是何人。像二房这种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你的善良在他们面前一无是处,只会让自己立于危险之地。你想当烂好人我没意见,但千万别来左右我的思想。白玲珑敢当面和我姑姑辩驳,不但没将她这位长辈放在眼中,也是对闵家的肆无忌惮,被人或许容得下她,但我却不行。什么名声不名声,她敢当面嚷嚷我姑姑是续弦之时,怎么没想过我姑姑的名声?我才不管她是男的女的,这件事白修睿做的我要教训,蔡氏做的我一样要教训,她白玲珑又多了什么?”
白蓉萱被怼得说不出话来。
闵庭柯道,“你回到白家以来,二房迟迟没有向你动手,所以你就轻松大意,认为二房都是一窝子好人,居然还跑到我面前来替白玲珑求情,你是不是最近茶水喝得太多,脑子里都进水了?”
白蓉萱面红耳赤,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闵庭柯轻轻地‘哼’了一声,“你要永远都是一副长不大孩子的样子,早晚会被人生吞活剥的。上海滩乃是弱肉强食的角斗场,容不下心地善良的好孩子,我劝你还是擦亮了眼睛,好好琢磨琢磨我的话吧。至于白玲珑的下场,也轮不到你操心。二房到现在都没动静,你一个外人咋呼什么?”
他的话一句比一句狠,宛如刀子般刺进白蓉萱的心里,让她简直没有脸再面对闵庭柯。
她转身想跑,可偏偏又迈不动步子,身子僵硬,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闵庭柯见她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心有不忍,声音也缓了下来,“正所谓良药苦口,我这番话重是重了点儿,可也是为了点醒你。白玲珑三番五次的闹事,你见二房管了没有?家里人不管,自然就要由外人来收拾了。”
白蓉萱艰难地道,“我……我不是想管这件事,我只是……只是……”
“妇人之仁!”闵庭柯白了她一眼,“你又不是女孩子,难道还能和白玲珑感同身受不成?你管她名声如何,跟你又没有关系。”
一语点醒梦中人!
白蓉萱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她居然将自己女子的身份带入其中,站在女子的角度上,心疼起了白玲珑。
她心中一慌,满脸惊恐地看向了闵庭柯。
该……该不会被六叔发现了什么吧?
闵庭柯道,“怎么了?”
白蓉萱摇了摇头,“没什么。六叔说得是,这件事的确跟我没有关系,我以后也不会再提了。”
闵庭柯满意地道,“你能想通最好。”
可白蓉萱还是好奇白玲珑的下落,小声问道,“那白玲珑……”
她一开口,闵庭柯便猜到她要问什么,坦然道,“她被我关在黄浦江边的货仓里了,这几天把她也给吓了够呛,再过两天我找了机会就把她丢到白家的大门口,希望她能长点心,以后行事别再这么没大没小的了。再有下次……我可不会这样轻易放过她了。”
想到那骄傲得不可一世的白玲珑居然被藏在货仓之中,过着又惊又怕的日子,白玲珑都不知道该拍手称快还是替她担心了。
她轻轻松了口气,不再多谈关于白玲珑的事情,而是和闵庭柯说起了机器织布局。
两个人绕着小花园走了两圈,连翘匆匆来寻人,“六爷,治少爷,饭菜都准备好了,老夫人请呢。”
两人这才去了花厅,陪闵老夫人用起了晚饭。
闵老夫人见两人气色如常,饭桌上笑语晏晏相谈甚欢,也就放下心来。等到第二日中午,闵家的下人将董玉泺从天津带来的礼物尽数搬到了三房。
箱子叠箱子,礼物着实不少。
第一千五百四十一章·暑热
三房的下人都觉得奇怪,这不过年不过节的,闵家怎么突然送这么多的礼物来?
东西全都搬到了库房,陶清认真地上了册,又去向白蓉萱回禀。
既然收了玉泺表姐的东西,回头也得备一份还回去才行。白蓉萱问了几句,将这件事记在了心上。
陶清趁机道,“治少爷,我去田庄的事……您考虑得如何了?”
白蓉萱知道他心中着急,又惦记着田庄里被陶涌打伤的农户,即便再怎么不舍,也得拿出决定来才行。她轻轻叹了口气,道,“你若是一定要走,那就收拾了东西过去吧,正好也能帮庄子一些忙。等什么时候想回来了,提前跟我打声招呼就是了。”
可那时候,各归各位,他再回来可就当不上大管事了。
陶清自然明白,笑着点头道,“多谢治少爷。”
说完还郑重地跪在地上向白蓉萱磕了个头。
白蓉萱不免觉得惋惜。
自己回到白家以来,三房多是陶清在照料,修缮房屋时也是他出力最多。没想到三房刚刚好转起来,他却自请去了田庄。
不过这是他自己的决定,就算强留下来,只怕他心里也不舒服。
白蓉萱只得顺从了他的心意。
隔天一早,陶清便收拾好了东西前来请辞。白蓉萱又叮嘱了他几句,这才让他坐着马车去了田庄。
陶清一走,大管事的位置便空了出来。白蓉萱将周科唤了过来,“从今日起,你便顶了陶清的差事,以后三房的大小事务就交给你照管,你可负担得起?”
周科大吃一惊,他怎么也想不到这等美差会落在自己的身上。他不敢置信地道,“治少爷……是要我来接手三房的事务?”
白蓉萱点了点头,“你为人机敏,又一直跟在王管事的身边,对三房的事情也很了解,交给你我还是放心的。”
周科不安地道,“如此重要的事,您要不要跟王管事商量一下?”
白蓉萱一脸淡定地道,“不用了,等他回来我告诉他一声就是了。”
周科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治少爷如今是三房的当家人,做主拿决定还跟管事商量什么?
他立刻跪下谢恩,“属下一定不负治少爷的众望,好好管理三房,不给您添乱。”
白蓉萱道,“这几天你先把事情逐一管起来,等王管事从长沙回来之后,我再当众宣布任命。要是有什么拿不定的主意,也只管来问我就是了。”
周科痛快地答应下来。
了却了心中的一件大事,白蓉萱也稍稍松了口气。
天气一天比一天炎热,即便睡在水榭,夜里也常常会被热醒。白蓉萱担心闵老夫人的身体,生怕她生受不住,便悄悄向易嬷嬷打听。
易嬷嬷见她关心闵老夫人,笑着说道,“治少爷别紧张,老夫人上了年纪,夜里本来就睡得不实诚,不过六爷孝顺,早就安排人送来了冰块,每天在屋子里摆上一两块,怎么也坚持到天亮了,倒不怎么担心暑热。倒是治少爷可要照顾好自己,若是哪里不舒服了,可得说出来才是。您身边服侍的人只有一个小圆,她自己还是个孩子呢,我真怕她照顾不好您。”
白蓉萱道,“嬷嬷放心,不是还有芳姑姑吗?”
易嬷嬷这才不再多说。
炎天暑热,白蓉萱也懒得动。如果没什么特殊事情,连立雪堂也不怎么去了,干脆躲在房间里闭门不出。闵老夫人心疼她,特意打发连翘来告诉她不用过去请安,小灶那边也多是一些凉面之类的清爽食物。
白蓉萱安心躲在房间里看书,倒也十分自在。
这日中午阳光刺眼,白蓉萱躺在罗汉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干脆坐起来,心情烦躁地拿着扇子给自己扇风。
门外廊下芳姑姑正细致入微地指导小圆绣花,两人一个认真教,一个认真学,小圆的进步很快。
白蓉萱只觉得烦闷,低声问道,“姑姑,这两日六叔没有来吗?”
芳姑姑见他没有睡下,忙回答道,“老夫人早有派人去通知过了,要他不用过来,免得中暑。治少爷这是怎么了?睡不着吗?要不我帮您打打扇子凉快凉快?”
扇出来的也都是热风,实在没什么用。
白蓉萱道,“不用了,我和你们说说话,心静自然凉。”
芳姑姑道,“那我去给您倒杯凉茶来。”
没一会儿,白蓉萱便一边喝着凉茶一边好奇地问道,“对了,前些天我和六叔去立雪堂的时候,看到长房的戚嬷嬷好像往栖子堂来了,可是长房又出了什么事儿?”
芳姑姑诧异地道,“是吗?那还真不知道,要不要去打听打听?”
她最近只在如意馆和水榭两地活动,所以对外面的消息知道的不多。
白蓉萱忙道,“算了吧,既然不干咱们的事,还是少打听得好,免得让人误会,还以为咱们对长房起了什么心思呢。”
芳姑姑点了点头。
正说着,连翘奉了闵老夫人的命令,领着两个仆妇搬来了一大块冰,“老夫人怕治少爷这里暑气太重,特意让我送了块冰。”
芳姑姑惊讶地道,“哎哟,这可是好东西,有钱都买不来呢。”
连翘道,“六爷前几日派人送来了一大车,足够用了。”
芳姑姑道,“还是六爷孝顺。”
连翘小声道,“治少爷睡了吗?”
不等芳姑姑回答,白蓉萱便接口道,“没睡呢,连翘姑娘请进来说话。”
连翘笑着领了仆妇将冰块搬进屋,将托盘摆在了离罗汉床最近的位置。冰凉的寒气立刻迎面吹来,白蓉萱顿时觉得没有先前那么热了。
白蓉萱道,“多谢老夫人,也辛苦连翘姑娘了。”
连翘哪敢答应,笑着客气了一番。
芳姑姑忙给她和仆妇都倒了凉茶来。
仆妇不敢接,推辞着说道,“当着家里爷们儿的面,咱们哪有资格喝茶?”
白蓉萱道,“咱们这里没这个规矩,只管喝就是了。”
两个仆妇拿眼睛偷瞄连翘,都在看她的眼色。
连翘道,“治少爷最是体恤下人,既然是他赏的,你们接着就是了。只是心里要记着治少爷的恩情,以后给他跑腿当差的时候也要更上心才行。”
两个仆妇应了一声,恭敬地接过了茶。
好人做到底,白蓉萱干脆吩咐她们坐下来歇歇脚再走。
这更是天大的脸面,两个仆妇喜不自胜,连翘也十分的高兴。当着粗使婆子的面,她也觉得倍有面子。
白蓉萱心中一动,问起了前些日戚嬷嬷去栖子堂的事情。
连翘没有隐瞒,坦率地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长房的大太太想为衍大爷讨一门亲事,来和老夫人商量来着。”
第一千五百四十二章·冲喜
亲事?
可白修衍的身子不是一直都不好吗?
白蓉萱很是不解,“衍大爷的病已经没有大碍了?”
“谁知道呢。”连翘淡淡地道,“这些年除了大事,长房不常与旁人来往,咱们对他们的事情也不了解。只是衍大爷一病就是多年,想来不会好得这样快,多半是大太太想要冲喜。”
白蓉萱点了点头。
冲喜一类的事情并不少见,她自然也听说过。
芳姑姑却不赞同这样的做法。白修衍的身子不好,谁家的姑娘舍得嫁给他?
这不是坑害人吗?
芳姑姑试探着问道,“那老夫人怎么说?”
连翘淡定地道,“老夫人向来不插手长房的事情,只让大太太自己看着拿主意就是了。只是啊……好一点儿的人家,多半不会愿意将女儿嫁过来,那些差一点儿的人家,大太太又未必看得上。这一来二去的,只怕还要磋磨一段时间。”
连翘只坐了片刻便告辞离开,白蓉萱将身子贴近冰块,只觉得舒爽受用,别提多自在了。
芳姑姑见状便道,“闵家有冰库,年年冬天都会存些冰,治少爷若是喜欢,咱们买一些回来就是了。”
白蓉萱很是震惊,“闵家还有冰库呢?”
芳姑姑道,“是啊,在咱们上海滩可是独一份儿,一到夏天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
白蓉萱道,“早知如此,咱们也修一个冰库好了。”
芳姑姑道,“哪是这样简单的事情,这冰库的位置可有讲究呢,若是选得不好,冰块根本存不住,开了春就全都化成水了。”
原来是这样。
白蓉萱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芳姑姑继续道,“据说闵家祖宅的位置乃是上海滩的龙眼,我虽然不懂,但外人却传得神乎其神,很是厉害呢。”
真的吗?
白蓉萱眼睛一亮,顿时来了兴致,准备有机会时当面向闵庭柯请教。
她在水榭闭门不出待了两天,第三天傍晚时分,吴介总算平安归来。他一脸风尘的来向白蓉萱请安。
白蓉萱一直悬着的心也总算放了下来,急忙问道,“家里一切可好?”
吴介笑着道,“都好,都好。老夫人身子康健,十分的精神,拉着我问了半晌的话,一直关心您在上海的情况。舅老爷和舅太太都是老样子,只因长房大老爷去世,舅老爷兄弟连心,消瘦了许多。”
唐崇舟做人虽然不靠谱,但舅舅对他却非常地尊敬。如今他先经历了相氏那一档子事,随后又病重去世,舅舅的心里自然不好受。
白蓉萱关心起舅舅的身体。
吴介道,“治少爷放心,有舅太太照顾,舅老爷能有什么大碍?如今连铺子也极少去了,都交给荛少爷经管了。”
唐学荛这么大的人了,是该为家里分忧了。
白蓉萱道,“我母亲呢?”
吴介道,“夫人的精神很好,如今有了孙儿陪伴,连心情都跟着好了许多。听我母亲说,夫人最近饮食也很规矩,连药都不怎么吃了,尤其在意自己的身体,轻易不敢生病,生怕过了病气给孩子。”
白蓉萱微微一笑,“老人们都说隔辈亲,从前我还不信,如今倒在母亲身上应验了。”
吴介继续道,“大小姐那边自然是不用担心的,倒是茹小姐也定亲了,对象便是从前打过交道的李家。虽说李公子的年纪比她大了不少,但两个人却很是相处得来。”
白蓉萱道,“你这次回去见到学茹了?”
吴介点了点头,“自然见到了,我还被她单独叫去问了话。”
白蓉萱诧异地道,“都问了些什么?”
吴介如实回答道,“就是您每日的生活,多是什么时候起床,早饭吃什么之类的闲事。”
唐学茹关心的点永远可旁人不一样。
白蓉萱无奈地道,“她啊……还是个小孩子脾气。”
吴介道,“家里一切都好,我要离开时,老夫人还特意叮嘱我转告您不要惦记,照顾好自己为上。”
白蓉萱道,“你见到君卓姐了吗?”
“商小姐?”吴介道,“见到了,商小姐还写了信,让我转交给您。”
说完便递上一摞书信。其中不止有商君卓的,连带着祖母,母亲,舅舅,唐学茹都写了信过来。
白蓉萱笑道,“他们对我总是不大放心。”
白蓉萱让吴介回去休息,展开来信一一阅读起来。
几封书信大同小异,多是让她保重身子,不要想家,只有商君卓在信中问起追查凶手的进展。先前来信时,多半是怕信在中转之际会被人半路截和,一旦被人发现其中的秘密,白蓉萱的身份便暴露了。因此商君卓特意在吴介回去时,才亲自上他捎回了这封信,而且末尾还注明看完后记得烧掉,千万不要给自己留下一丝一毫的把柄。
小心到了一定的程度。
眼下追查凶手虽然没什么进展,却偶然找到了孟繁生,白蓉萱很想将这个消息告诉给商君卓,只是也担心寄信途中存在风险,只能暂时按捺下来,或是将来有机会当面说,或是可信之人来往时将消息带回去。
反正闵老夫人也说过,自己想家的时候可以回去。
倒是唐学茹的这封信,让白蓉萱有些始料未及。
她在信中说,自己懵懵懂懂不知不觉间就被李毅拐骗上了贼船,还称李毅为拍花先生,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和技法,竟然让家里同意了两人的婚事。
看着她唠唠叨叨却满篇都是幸福喜悦的字迹,白蓉萱也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李毅的出身虽然不好,但唐家长辈都是在意孩子终身幸福的人,只要李毅真心对待唐学茹,唐家思量之后,肯定不会拒绝的。何况李毅的能力并不在张自力之下,而且论智谋,只怕张自力都不是他的对手。
而且最最重要的是,一旦唐学茹认定了他,唐家就算再反对,这件事只怕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毕竟前世的唐学茹可是一句话不对就离家出走跑到广州读女校的人。
不过这一世的变化,唐学茹再想当文学女青年怕是不能了。
白蓉萱越看越想笑,反倒觉得唐学茹和李毅十分的合适。
一冷一热,一动一静。
也不知道李毅能不能受得了唐学茹的性子。
信的末了,唐学茹也充满了对未来的担心。她生怕自己真嫁给李毅之后,久而久之会让对方生厌,又怕离开了家会不习惯……
小女孩的心思跃然于纸上。
这小家伙,想得还挺长远。
唐学茹还特别声名,如果她和李毅成亲,不论白蓉萱身在何处,都得乖乖回来参加她的婚礼才行,否则两个人就绝交。
白蓉萱简直哭笑不得。
第一千五百四十三章·警钟
才刚刚定亲,就已经想到了婚礼,可见唐学茹虽然内心忐忑,但对出嫁还是充满了期待的。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唐学茹都特别和自己玩得来,她要是真嫁人,白蓉萱自然是要赶回去的。
只希望到那时她已经处理完了所有事,能够心安理得地回到杭州,开始全新的生活。
白蓉萱撑着下巴畅想未来。
白蓉萱将几封信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心里是说不出的思念。不过到最后,她还是按照商君卓的叮嘱,将她的信用火烧掉了。
隔天,白蓉萱才开始着手写回信。提笔才写了几个字,连翘匆匆找来,“治少爷,六爷来了,老夫人请您过去呢。”
白蓉萱点头答应,“我换件衣服就去。”
连翘笑了笑,转身回去复命。
虽已入了夏,但白蓉萱因为束胸的关系,还是不敢穿太薄的衣服,唯恐让人看出什么端倪,那束胸又绑的十分结实,燥热的天气让她汗流浃背,说不出的难受。
芳姑姑见状也很是诧异,“天都这么热了,治少爷怎么还穿得这么厚?您要是不嫌弃,我给您做两套纱衣穿如何?”
纱衣?
那不是看得清清楚楚?
白蓉萱连忙摇头,想也不想地拒绝道,“不用了,你也知道我身子不好,因此越到夏天越是不敢穿得太少,冬病夏治,这样冬天就不用遭罪了。”
芳姑姑明白过来,“原来是这样,我还觉得奇怪呢。”
白蓉萱正要离开水榭,周科又赶了过来。
白蓉萱一愣,便叫他进来说话,“怎么了?”
周科一头汗水,当着芳姑姑的面略有犹豫。
芳姑姑何等聪明,见状立刻道,“我去倒茶来。”
等她离开后,周科才说明了来意,“治少爷,大小姐平安回来了。”
白玲珑回来了?
白蓉萱很是震惊,“消息可靠吗?”
周科道,“没有确实的消息,我敢来告诉您吗?大小姐已经回到二房了,这件事蔡二太太压得密不透风,外面一点儿消息都没有走漏,应该也是了了。只是让人想不通,那群歹人既然已经绑走了人,却既不要钱也不要命,这是图什么呢?”
白蓉萱心中有数,脸上却要故作不解,“谁知道呢?会不会是绑错了人?”
周科自然是想不明白,他谨慎地道,“这件事也算给三房敲了一个警钟,以后治少爷出门,还是得多跟几个可靠的人才行,要是有会武功的人随行就更好了。”
白蓉萱立刻想到了闵庭柯身边的谭龙和谭虎,那两人的功夫好像特别好。
白蓉萱道,“这样的能人可遇而不可求,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找到的。今后我行事再小心些,你也把眼睛放亮了,若是有合适的人,不妨留意着。”
周科满口答应。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闵庭柯的声音,“留意什么?”
白蓉萱被吓了一跳,吃惊地道,“大热天的,六叔怎么来了?”
闵庭柯背着手闲庭进步地走进门,“我看你迟迟不到,以为出了什么事儿,就过来瞧瞧。你们主仆这是说什么悄悄话呢?”
白蓉萱微微一笑,故意道,“没说什么,周管事想为我找两个会武艺的下人贴身保护,免得被歹人给抓走了。”
闵庭柯立刻会意,情不自禁地翻了个白眼,“那还不找吗?早些年官道不同,只靠镖队护送,如今四通八达,镖师接不到生意,都闲了下来,随便找几个功夫好的,别的不敢说,保护你的安危还是不成问题的。”
周科在一旁连连点头,“原来如此,多谢六爷指点。”
闵庭柯对白蓉萱道,“再说了,有我罩着你,谁敢动你?真遇到麻烦,你只管报出我的名号,我看谁敢放肆?”
虽是一副吊儿郎当的口气,但表情却满是自信。
白蓉萱道,“只是未雨绸缪,未必真会出事。何况我又不怎么出门,能遇到什么麻烦?六叔多虑了。”
“谁还能一辈子待在家不成?”闵庭柯可不这么想,“小心驶得万年船,你可千万别大意。你如今成了三房的新主子,暗地里不知多少人在打你的主意呢。”
白蓉萱惊讶地道,“真的吗?六叔怎么知道?”
“我猜的。”闵庭柯笑眯眯地说道。
白蓉萱拍着胸口道,“你能不能别吓唬我?”
“这怎么能是吓唬呢?”闵庭柯道,“这两年管泊远上任后治安已经好多了,早些年大街上绑架人乃是家常便饭,每天都会发生,虽然不知道真假,但据说我的赏金一度被炒到了三万大洋,只要能把我绑出去,无论生死就能拿到钱,你说可不可怕?”
白蓉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那结果呢?”
闵庭柯见她这副又吃惊又害怕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更是直接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敲了一下,“真是个笨蛋,你说结果如何?要是真出了意外,这会儿我还能站在你的面前侃侃而谈吗?”
对哦……
白蓉萱这才松了口气,“这样说来,管泊远还是为老百姓做了些实事的。”
闵庭柯道,“他掌管一地,要是连这种魄力和能力都没有,还做什么父母官,赶紧回家卖红薯去算了。”
只有一提到管家,他永远都是这样一副不屑的语气。
难道是两家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不愉快?
白蓉萱小心翼翼地问道,“六叔,这个管泊远是不是得罪过你?”
闵庭柯理所当然地摇了摇头,“没有啊,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只是单纯的看不上他罢了。”
这算什么理由?
白蓉萱无奈至极,偏偏又拿他没什么办法。
闵庭柯见周科还站在一边,便向他问道,“听说你得了治哥的信任,已经成了三房的大管事?”
周科连忙躬身道,“是,承蒙治少爷不弃,小人万死不能报答一二。”
闵庭柯淡淡地道,“死什么?你死了,谁来管三房的事?精明着点儿,可别给他惹什么麻烦。你也知道三房眼下是个什么情形,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每行一步都要异常的谨慎,你身为大管事,不但要以身作则,还要约束下头的人,尤其大多还是新人,规矩什么的可以慢慢学,但有些是却是慢不得的。”
周科连连点头,只有答应的份儿。
闵庭柯道,“行了,你去吧,我和你们治少爷有话要说。”
周科赶忙退了出去。
闵庭柯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指着面前盛着冰块的方盘道,“怎么样,是不是凉快多了?”
白蓉萱笑了笑,“还没来得及谢六叔呢。”
闵庭柯道,“谢我做什么?我孝敬姑姑,姑姑又转送给了你,要谢也该去谢我姑姑才是。”
白蓉萱道,“老夫人要谢,六叔这里也不能怠慢了。”
第一千五百四十四章·闹腾
闵庭柯淡淡地道,“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这一套了?”
白蓉萱赶忙解释道,“我这么说可不是为了奉承你,而是真的这样想。”
闵庭柯笑道,“谁说什么了?你这样正儿八经的解释,反而更加此地无银三百两。”
白蓉萱简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闵庭柯忽然道,“对了,我已经把白玲珑扔回去了。”
用了个‘扔’,像是没用的破包袱一般。
白玲珑得罪了这么位活阎王,也不知将来还有多少磨难等着。
白蓉萱道,“我已经从周科那里听说消息了,她怎么样?”
闵庭柯不屑地道,“还行,就那样呗,没缺胳膊没少腿,活蹦乱跳的,我就算再看不上她,但毕竟有姑姑的情面摆在前头,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做得太过火的,否则你还不得跑到我面前来跳脚?”
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她凭什么为白玲珑的事情跳脚?
白蓉萱‘哼’了一声,“人家是白家的大小姐,后头有父母兄长撑腰,碍着我什么事儿了?”
闵庭柯微微一笑,“得了吧,白玲珑出事,二房人没一个着急的,担心得全是如何遮掩住这样的丑闻,至于她的安危,反而无人放在心上。也就你吧,居然还跑到我面前来说情,也不知道你那脑子是怎么想的。”
白蓉萱尴尬地说道,“我不是说情,我是担心……”
闵庭柯道,“担心什么?你担心我下手太狠,直接要了她的命?”
白蓉萱的确有这样的担忧。
闵庭柯道,“她是个什么东西,死在我手里,那不是脏了我的手吗?你放心好了,我才懒得与她一般见识的,只是她闹得太不像话,我要是不出面给她个教训,以后更要无法无天了。我倒是没什么,但惹得姑姑心里不痛快,我可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别的不说,闵庭柯对闵老夫人倒真的孝顺。
这里面除了姑侄的感情之外,自然也有闵老夫人当年为了闵家的牺牲和付出。
白蓉萱道,“你这次出手,她应该能老实一会儿了。”
闵庭柯得意地道,“那是自然。像她这样的,送到庙里也只会脏了菩萨的眼,恶人自有恶人磨,还得我来出手教训才有效果。对了,白玲珑离开之前,我还特意将她被绑架后二房的动向如实告知给了她,亲爹亲妈都不重视自己的安危,想必白玲珑又有得闹了,不过这次却是对二房,我正好看个热闹。”
这人……真是太坏了。
白蓉萱笑道,“六叔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闵庭柯道,“那倒没有,不过有得看总比没有的强。”
说完这番话,闵庭柯道,“行了,咱们赶紧去姑姑那里吧,耽搁得久了,她怕是要担心。”
白蓉萱点了点头,跟着他屁颠屁颠地往吟风馆走去。
走着走着,白蓉萱忽然发觉闵庭柯的个子似乎长高了一些。刚回来时两人相差不多,但此刻闵庭柯已经高出她一截了。
白蓉萱很是震惊地打量了一阵。
闵庭柯发现后不解地问道,“怎么了?看我做什么?”
白蓉萱如实道,“六叔比我都要高了。”
提起这个,闵庭柯便发自内心的高兴,“那是当然,你以后好好吃饭,用不了多久就能追上了。”
白蓉萱心里头十分明白,自己在女孩子里已经算是非常高挑了,要是再长高,就要变成一枝独秀了。
她可不想走到哪里都被人盯着看个没完。
白蓉萱没有吭声,两个人去见了闵老夫人。
吃过晚饭后,闵庭柯起身准备告辞,闵老夫人叮嘱他道,“这几日暑气正旺,你不要到处乱走,多在家里待着,免得中暑难受。”
闵庭柯道,“姑姑放心,我又不是小孩子,还不懂如何照顾自己吗?”
闵老夫人道,“你越是这样说我越是惦记。对了,你母亲这几日身子如何?”
闵庭柯道,“挺好的呀,姑姑找她有事儿吗?”
闵老夫人摇了摇头,“没有,就是问问。”
闵庭柯笑道,“等回头天气降了温,我送她过来和您说话。”
闵老夫人轻轻叹了口气,“快别折腾了。你母亲没比我小几岁,如今也上了年纪,放在别人家早就做祖母了。”
闵庭柯怕她借机再提起婚事,起身便往外跑。
白蓉萱想去送他都来不及,不等她追出门,闵庭柯早已快步失去了踪影。
闵老夫人气道,“别理他!只有一提起成家立业,他仿佛就见到了洪水猛兽一般,跑得比兔子还快。”
白蓉萱笑了笑,依言重新坐下。
她陪闵老夫人说了会儿话,夏夜里微风宁静,窗外的夜色也格外恬静。一直到了深夜,白蓉萱这才离开回了水榭。
等她洗漱完正准备休息之际,外头来传周科求见。
这么晚了,肯定是有要紧的事。
白蓉萱赶忙道,“请周管事进来。”
可话一出口,她才暗暗后悔。自己刚换了衣服,此刻再绑束胸怕是来不及。也算她脑筋转得快,立刻便拿了主意,隔着一扇门说话,没让周科进来。
周科会意,在门外恭敬地道,“治少爷,二房那边……闹起来了。”
白蓉萱一怔,“闹起来是什么意思?”
周科道,“刚得到的消息,大小姐一回到家里便和蔡二太太起了争执,两个人争吵了一阵,闹得不可开交,大小姐扬言要从家里搬出去,被蔡二太太打了个耳光,大小姐嚷嚷着寻死觅活,场面十分的不好看。”
白玲珑那样骄傲的人,自从生下来便被捧在手心里长大,自然见不得自己受到半点儿冷落。蔡二太太不在乎她的安危,只在意家族名声,她如何能不伤心?
六叔这一招隔岸观火,使得实在太精妙了。
白蓉萱道,“二伯父没有出面吗?”
周科道,“此事二老爷多半不知道,被二太太给压下来了。”
女儿闹得太凶,传出去终究不是什么好事,一旦被人揪住不放,连带着白玲珑被人绑架的消息也会不胫而走,到时候可就更麻烦了。
白蓉萱道,“算了,说到底这是二房的事儿,知道就行了,不用理会。”
周科答应了一声,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白蓉萱躺在床上,脑海中情不自禁地想到了前世白玲珑那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如今看来,她也未必真有表面上那般风光。
身为白家的大小姐,虽然看似什么都有了,但谁又能了解她内心的孤独?
不过无论如何,这些事总归与她没什么关系。何况她又没想过要和白玲珑改善关系,更不用将她放在心上了。
白蓉萱闭上眼睛,没多久便沉沉睡下。
第二天早上醒来,窗外便是一股热浪。白蓉萱伸脖子一瞧,只见圆滚滚的太阳当空而照,虽是清晨,但燥热的空气仍迎面吹来。
第一千五百四十五章·冰块
天气好像忽然间就更加炎热了。
小圆打了水服侍她洗漱,趁着四下无人,又小声问道,“您的……那个来了吗?”
白蓉萱起先还没反应过来,但看到小圆那副难以启齿的样子,立刻会意,“没有。”
她的葵水来得日子并不固定,和前世几乎如出一辙。
正好芳姑姑走了进来,小圆便打住了后面的话,端着水盆走了出去。
芳姑姑满头是汗,低声道,“小灶把早饭已经送过来了,给您摆起来吗?”
白蓉萱被热得没什么胃口,她轻轻摇了摇头,“不急,一会儿再吃也一样,正好凉一凉。”
芳姑姑道,“可也是,天气实在太热了。往年也没这样,也不知是怎么了。再这么热下去,地里的庄稼都要遭殃了。”
白蓉萱也跟着担心起来,“不知道三房的几个田庄情况如何了,是不是该派人过去瞧瞧?”
芳姑姑道,“这么热的天,车马也守不住,不如等几天吧,免得路上出了什么事儿,您也跟着惦记。”
白蓉萱点了点头,握着扇子不住地扇风。
芳姑姑道,“要不……我去趟吟风馆,求老夫人再给两块冰?”
白蓉萱道,“算了吧,天气越热冰块化得越快,老夫人年纪大了更受不得这个,还是留给她用吧。咱们住在水榭,境遇已经好多了。对了,回头你跟周科说一声,让他给三房的下人煮一些绿豆水,再去药房抓些中暑的药回来以备不时之需,要是没有重要的事,就别让下人们顶着大日头当值,就是那些草木要勤浇着些,可别给旱死了。”
芳姑姑答应道,“治少爷放心,我一会儿就去。”
两个人正说着,连翘又领着两个婆子送冰块过来。
芳姑姑笑着迎了上去,“哟,老夫人也太想着治少爷了,她那里的存冰可还够用?”
连翘道,“这是今儿早上六爷新送来的,特意叮嘱要给治少爷备上,水榭这头没有存冰的地方,因此老夫人便让咱们一块一块地送来,免得糟蹋了好东西。现如今这冰块可不好找,一般的人家想用都用不上呢。”
芳姑姑很是惊讶,没想到治少爷在闵庭柯的跟前儿如此有面子,连送冰块都算了他一份儿。
芳姑姑一时说不出话来。
白蓉萱道,“六叔也来了吗?”
连翘道,“没有,打发严峰送来的。听他说六爷最近忙着祈雨的事情呢。”
祈雨?
白蓉萱诧异地道,“祈什么雨?”
连翘解释道,“这不是大旱天吗?有人说这是犯旱魃,必须得做法事才能降雨。”
白蓉萱听得更糊涂了,“这种事不还请道士吗?跟六叔又有什么关系?”
连翘笑了笑,“旁人家的事六爷自然不用上心,可这不是闵家的事吗?”
白蓉萱恍然大悟,“难道是闵家要摆祭坛祈雨?”
连翘点了点头,“正是呢,据说是大老爷做得主,六爷不好违背他的吩咐,正在家里张罗呢。”
白蓉萱明白过来,“要是真能降下雨来,那可就好了。”
连翘略坐了片刻便起身告辞,芳姑姑将她送了出去。
白蓉萱吃过早饭,便赖在罗汉床上不想动弹。
还没到正午,就已经热得人坐立难安,谁能受得了?白蓉萱忍不住想起了杭州的好来。不知是不是唐家宅子位置选得好,每年入暑之后,家里也不见得有多热,舅母忙着给大家做绿豆糕,里面还会放一点桂花提香,那味道别提多好吃了。
白蓉萱想着想着,轻轻叹了口气。
这样的炎热天气一连坚持了四五天,其间外长房的则大太太打发白修朗送来了她亲手做的绿豆糕,甜甜腻腻,吃起来口感也非常的好。
白修朗还趁机向白蓉萱道,“机器织布局那边的情况如何了?闵六可有告诉你?”
白蓉萱道,“好像没什么事儿,前些日子六叔才去了一趟天津。”
白修朗点了点头,“要是有什么消息,你记得派人通知我一声。”
看得出来,他对这件事非常重视。
白蓉萱自然答应,又问起白修尧的近况。
白修朗道,“学校已经放了假,天气这么热,家里人不许他出门,只待在房间里看书写字,这些日子正嚷嚷着无聊呢。”
白修尧这个顽皮性子。
白蓉萱忍不住笑道,“让他没事儿的时候来找我玩。”
白修朗‘嗯’了一声,看着她房间里的冰块,好奇地问道,“这是从哪买来的?”
白蓉萱如实相告,“不是买的,是六叔送来的。”
白修朗闻声很是惊奇,打量了白蓉萱几眼后才道,“我就说呢,现如今谁家能有这样的宝贝东西,果然是他会享受呀。”
不等白蓉萱开口,他便提出了告辞。
白蓉萱不好再说,挽留他吃了午饭再走。
白修朗道,“不待了,一会儿只会更热,趁着这个时候赶紧到家里才好。”
白蓉萱起身准备相送,白修朗将她拦了下来,“你就别送了,老实待在屋子里吧。”
白蓉萱拗不过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出了院门。
没想到到了晚上,闵庭柯居然来了。白蓉萱很是意外,从罗汉床上直接坐了起来,“六叔什么时候到的?”
闵庭柯见状微微一笑,“也是才来。”看着那化了大半的冰块,得意地道,“怎么样?有了它是不是凉爽了许多?今年冬天我多准备一些,明年再热都不怕了。”
白蓉萱道,“六叔,你家里的冰窖很大吗?”
闵庭柯想了想,“也算不上大,但存冰足够用了,你就放心大胆地使就是了。”
白蓉萱红着脸道,“那我能不能厚着脸皮求你一件事。”
闵庭柯一看她的模样就猜到了她要说的话,“怎么?你要做人情,送冰块给别人吗?给谁的?外长房?”
白蓉萱简直不敢相信,“你……你怎么知道?”
闵庭柯笑道,“这有什么难猜的?你在上海也没什么朋友,听说外长房还给你送了绿豆糕?你投桃报李,想回馈人家点什么也是正常。”
白蓉萱道,“对了,那绿豆糕吃起来很是不错,我还给六叔留了呢。”说着便要招呼小圆将绿豆糕端出来。
闵庭柯不屑地道,“什么好东西,又不是你亲手做的,我才不吃呢。”
啊?
白蓉萱一时有些傻眼。
闵庭柯道,“不就是几块冰吗?回头我让人给外长房送一些就是了,到时候就说你让的,人情都记在你的头上。”
白蓉萱倒不是很在意这些,她笑着道,“多谢六叔,那外三房能不能也送一些?”
闵庭柯出奇的好说话,“可以啊,咱们就不给二房送,眼气死他们。”
像个小孩子一样。
白蓉萱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闵庭柯道,“外长房没有问起机器织布局的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