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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湊湊     北枝寒txt下载     北枝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五百一十六章·碰面

    白蓉萱心中一痛,想到哥哥临终前还要承受如此巨大的痛苦,她的眼泪瞬间便落了下来。

    哥哥的去世从来都不是因为体弱,而是有人谋害。

    那前世……

    白蓉萱不敢再想,继续问道,“何人下手?”

    孟繁生道,“一个自称是白家二房的管家。”

    二房,管家。

    果然是他们!

    白蓉萱几乎站立不住,差点儿直接摔倒。幸好箱子甚窄,她一把扶住了身旁的墙壁。孟繁生想要伸手来拉,也被白蓉萱轻轻避开了。她缓缓抬头,黑暗中一双眸子亮得如同天上的寒星,“你和这件事可有关系?”

    孟繁生大吃一惊,“你……你说什么?”

    白蓉萱道,“若是我的哥哥的死和你无关,为何事发后你要潜逃?你是为了躲避什么,还是发现了什么?”

    孟繁生紧张的磕磕巴巴地道,“我……我没躲避……也……也没发现……我只是……只是……”

    他‘只是’了个半天,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旁人听了,只会觉得他是做贼心虚,加大自己的嫌疑。

    但重活一世的白蓉萱却觉得孟繁生和哥哥的死未必真有什么关系,否则他大可藏得远远的,天高海阔,只要他不露面,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人的。他实在没必要跑到上海来,也不该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白蓉萱道,“到底是为什么?你总要给我个解释。”

    孟繁生平复了半晌,这才缓缓地道,“当时事发突然,又只有我一人在旁边,我担心事情解释不清,所以就逃走了。事后我也非常后悔,觉得自己的行为非常不合常理,只是木已成舟,再想回头也来不及了。”

    看来和自己的推测很接近。

    白蓉萱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上海?”

    孟繁生低声道,“我从南京离开之后,实在不知道该去哪里。我想着自己无缘无故逃离,不知情的人肯定会以为我是害死浚缮的凶手,所以不敢回去,但又不知道该去哪里。思来想去,我便琢磨着为浚缮查出真凶,不但可以洗去自己的嫌疑,还能告慰浚缮的在天之灵,所以便一路来到了上海。”

    白蓉萱道,“你来上海之后,一直便住在海棠胡同?”

    孟繁生道,“是!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除了一个老友之外谁都不认得,只能在此地暂时落脚,我又怕在外行走,会被二房那个管事认出来,所以行事非常的谨慎,很长一段时间便躲藏在暗处盯着白家二房商铺的角落里,想着能不能有机会见到那个真凶。”

    现如今见过那位管事之人,除了商君卓也只有孟繁生了。

    白蓉萱顿时紧张起来,“那你见到了没?”

    孟繁生摇了摇头,“没有。我自从来到上海之后,便日日外出守着,却始终没有见到那人的踪影。”

    白蓉萱道,“杀人偿命,犯下了这等重罪,想必早就躲藏到某个田庄去了,又怎么会露面呢?”

    孟繁生张了张嘴,“我……我除了这个办法,也实在想不到更好的了。”

    白蓉萱望着眼前的黑影,忽然觉得此刻的孟繁生就像前世的自己,一样的无能为力,事事都不能遵从本心。

    白蓉萱道,“你是何时知道我回上海的?”

    孟繁生道,“我一直留神盯着白家的动静,你回来这么大的消息,我自然第一时间就知道了。当时我就猜到,一定是有人冒用浚缮的身份,想要回来冒名顶替,所以便躲起来偷偷观察,想要看看是谁这样大胆。”

    白蓉萱道,“不瞒你说,我回到上海,也是为了调查哥哥的死因。”

    孟繁生眼睛一亮,“那你查到什么了?”

    白蓉萱叹了口气,“暂时还没有结果。”

    孟繁生失望地道,“就如你所说一般,害死了别人,又怎能心安理得地继续过日子,那管家不是被人灭口,就是被藏到其他地方去了,想要找到他,无异于大海捞针。”

    白蓉萱道,“你跟我说说,我哥哥死前究竟都发生了什么事?那管家又是何时出现的?”

    孟繁生便不疾不徐地讲述起来。他本是学文的高才生,叙述起来头头是道,白蓉萱听得非常明白,仿佛亲眼见到了一般。

    听到哥哥在出事之前,还因与同学范至简发生口角,被他偷袭时,心下猛地一沉。

    此事并没有实证,如果真是范至简做得也就罢了,但如果不是他做的呢?会不会害死哥哥的凶手,那时就已经想要出手了?

    只是错过了机会,所以才改为下毒?

    白蓉萱浑身冰凉,冷得直打冷战。

    孟繁生见状道,“你……你还好吧?”

    白蓉萱打起精神,继续问道,“除了左脸上的黑痣,你还记得凶手的其他特征吗?”

    孟繁生摇了摇头,“若是见到,我一定能认得出,但你让我说,我却说不上来。他实在不怎么起眼,除了黑痣,我想不到其他的特征了。”

    白蓉萱只能作罢。

    孟繁生却继续道,“我藏在暗处曾偷偷窥见过你几次,只是远远地看不真切,何况你每次出门,身边总跟了人,我也不敢靠得太近,唯恐被人发现,直到你去向阳小学,我才总算看清楚。”

    这样说来,孟繁生其实已经潜伏在自己身边很久了,可白蓉萱却始终都没有发觉。

    若是他想对自己下手,是不是一样会得逞呢?

    看来自己还是太大意了呀。

    不过他又是怎么知道向阳小学的?

    孟繁生道,“我之前说在上海认识一位老友,此人便是齐执中。”

    “什么?”白蓉萱很是惊讶,“你竟然认得执中?”

    不过这样一来,很多事也就说得通了。

    齐执中曾当着众人的面,很多次提到过自己有一位朋友也在南京大学读书,还曾想介绍他去戴霞的小学帮忙,却被对方给拒绝了。

    想必孟繁生是怕白蓉萱看出端倪,所以才不敢贸然答应吧。

    这个世界看似很大,但其实又很小。

    兜兜转转,最后居然是一个圈子。

    白蓉萱看着眼前体形消瘦的孟繁生,想必哥哥去世后的日子,他过得也十分辛苦,和前世意气风发的模样天壤之别。

    他是亲眼见证哥哥被害死整个过程的唯一人证,将来若是和二房对簿公堂,他也非常重要,白蓉萱绝不能让他出事。

    想到这里,白蓉萱道,“你住在这边实在不安全,这样好了,你跟我回白家,我再将你送去田庄,好歹有个落脚的地方,将来找到害死哥哥的凶手,还要你出面指证。”

    孟繁生一愣,“你……你不恨我?”

    白蓉萱道,“我恨你做什么?毒不是你下的,哥哥也不是因为你而死,你身为他的朋友,肯为他做这么多事,我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恨?”

第一千五百一十七章·内疚

    这的确是白蓉萱的心里话。其实孟繁生与哥哥之死根本就毫无关系,他完全可以不理会,去过自己正常的生活。

    孟繁生闻声僵在了原地。

    自从白修治去世之后,他便一直浑浑噩噩,深陷内疚与自责之中。

    如果自己当时能够聪明一些……

    如果他能尽早看出管事的歹毒心思……

    如果他能出手阻止……

    一切是否都会不同?

    可他自己也知道,无论如何纠结,这大概永远都不会有答案。

    此刻听到白蓉萱的话,他心中一酸,眼圈都跟着红了起来。

    白蓉萱道,“你什么都不要想,安心跟我走就是了。”

    孟繁生却犹豫起来,“我……我还是留在暗处,继续盯着二房的动静好了。”

    白蓉萱道,“事情如果真是二房做的,他们一定会小心处理,怎么会露出端倪呢?你这样守着,就算再守几年也未必会有结果。但只要你我联手,想必很快便能找到真凶。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一旦暴露身份,只怕会遭到二房的报复,一旦你出了事儿,就算将来我找到了脸有黑痣的管事,又有谁能出面指证呢?”

    孟繁生见她说得头头是道,轻轻点了点头。

    白蓉萱道,“你是我哥哥的旧友,又为了他的事才沦落到这个地步,我怎么能眼睁睁看你生活在这种地方呢?风餐露宿,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前世的孟繁生虽然谈不上何等风光,但也远比此刻安逸。

    孟繁生一时拿不定主意。

    白蓉萱道,“你不用想了,这就跟我走吧,可还有什么行李要拿吗?”

    孟繁生道,“还有几本书……”

    白蓉萱道,“若是不要紧就算了,回头想办法再买就是,若是很要紧,我便跟你一同取回来。”

    孟繁生道,“也不是很要紧。”

    白蓉萱见状便道,“那我们这就离开,你认得路吗?我已经有些晕头转向了。”

    孟繁生点了点头,可心里却有些打鼓,“我这样跟你走真的可以吗?”

    白蓉萱微微一笑,镇定自若地道,“有什么不可以的?我现在可是三房的治少爷,安顿一个人的本事还是有的。”

    孟繁生忍不住打量了她几眼。

    从前和白修治生活在一起的时候,就经常听他提到自己的妹妹,语气中满是得意与骄傲。当时的孟繁生只是觉得浚缮的妹妹一定是个美人,毕竟白修治便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先前虽然打过照面,但孟繁生心里紧张得很,根本没有心思去看白蓉萱的模样,此刻在黑暗之中,更是不见其面,但单听白蓉萱的几句话,他便有种奇妙的感觉——眼前的女子一定非常的美丽。

    两人重新回到正路上,刚走几步,警觉的孟繁生便发现了身后似乎有人跟着。他立刻道,“咱们好像被人给跟上了,你先走,我把人引开。”

    白蓉萱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黑暗里看不到半个人影,“天都黑了,哪里有人?”

    孟繁生道,“你相信我,真的有!”

    白蓉萱道,“那就更不能让你一个人走了,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咱们还是赶紧回到马车上离开这里才是正经。”

    两人立刻加快了脚步。

    他们哪里知道,躲在暗处跟着的便是周科?

    白蓉萱和孟繁生一路疾行,很快便来到了马车前。车夫也是一脸紧张,生怕白蓉萱遇险,连带着自己也会受连累。他不安地道,“治少爷,您这是干什么去了?让人好生担心。”

    白蓉萱松了口气,低声道,“别怕,这不是回来了吗?咱们赶紧走。”说完便催促孟繁生赶紧上车。

    孟繁生还要推辞,被白蓉萱不客气地推了上去。

    车夫道,“治少爷,周管事呢?”

    “什么?”白蓉萱大惊,“周科还没有回来吗?”

    两人明明已经分开了很久。

    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正在白蓉萱担忧之际,周科也快步现身。白蓉萱不解地道,“你这是干什么去了?”

    周科往马车里看了一眼,“我怕治少爷遇到危险,所以远远地跟在后面,真有什么动静,我也能第一时间冲上去搭救。”

    白蓉萱恍然大悟。

    原来刚刚孟繁生察觉到的人便是周科。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白蓉萱踩着马镫上了车,低声吩咐道,“赶车回家。”

    周科应了一声,麻利地坐上了车辕。

    车夫甩动马鞭,车子便向白家驶去。

    车夫见白蓉萱从海棠胡同带回一个人来,很是不解,诧异地向周科低声问道,“周管事,这人是怎么回事?”

    周科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不干你的事,不该问的就不要问,赶好车就是了,知道那么多有什么用?”

    车夫道,“我……我这不是怕老夫人问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吗?”

    周科这才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身为三房的人,吃着三房的饭,自然要忠于三房的主子。老夫人虽然待治少爷亲厚,但于三房来说也是外人,什么话当说什么话不当说,你心里也该有个计量才是,要是将来多嘴多舌说错了话,就是老夫人也保不住你。”

    车夫忍不住打了个激灵,慌忙解释道,“瞧你说的,我不过是随口一说,怎么敢去老夫人面前多嘴呢?你放心,今天晚上的事,我提都不会提一嘴的,就烂在肚子里。”

    周科满意地点了点头,“说得出也要做得到才好。”

    车夫不敢再说,专心地赶着马车。

    车厢中的孟繁生却是内心忐忑,他不安地道,“这样真的不会给你造成麻烦吗?我总觉得不大好,要不你还是在前面将我放下来吧。”

    白蓉萱道,“我既然敢带着你走,自然有这样的底气和自信,你不要胡思乱想,安心跟着我走就是了。只有一点……关于我的身份,为了让你相信,我如实相告,只是却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这其中的道理,想必你也是清楚的吧?”

    孟繁生连连点头,“这是自然。”

    白蓉萱道,“今天太晚了,你先跟我回到白家休息,我明天就让人想办法将你送去田庄,你到那里歇息休养,等这边有什么需要,我再派人去接你。”

    孟繁生提议道,“我就留在你身边帮你的忙好不好?”

    白蓉萱想也没想地拒绝了,“不行!你别忘了,害死我哥哥的人可是见过你的,要是被他发现你在我身边,还不第一时间动手?到时候你出了什么事,就真的死无对证了。”

    说到这里,孟繁生一脸疑惑地问道,“我一直有件事想不通。浚缮已经死了,消息自然也传回了白家二房,你这样顶着他的身份回来,不是第一时间就穿帮了吗?你就不怕被人揭穿?”

第一千五百一十八章·后手

    白蓉萱淡淡地道,“当然不怕,事实上我就等着他来揭穿,生怕他不敢来呢。”

    这又是什么意思?

    孟繁生想不通。

    白蓉萱道,“你不是也说了吗?哥哥毒发之时,那管事早已逃之夭夭,等你追出去的时候也已经不见了踪影,所以哥哥到底有没有死,那管事想必也不敢咬死,这是其一。其二嘛,如果对方认定哥哥已经去世,我再以哥哥的身份回到白家,他若是敢出面揭穿我的伎俩,那么不用多说,此人必是凶手无疑,否则又怎么清楚这里面的勾当?我冒险回到白家,就是为了找出害死哥哥的凶手,为了这点念头,前方便是刀山火海,我也会义无反顾走下去的。”

    孟繁生大惊失色,“你……你这也太冒险了!”

    白蓉萱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不这样做,哥哥就真的要白死了,他在九泉之下,又如何能够瞑目?”

    孟繁生简直不敢想象。

    这……这不就是拿自己当鱼饵,来钓那幕后的黑手和真凶吗?

    孟繁生的心里又是自惭形秽又是无比佩服,事情最后的结果能否如愿还是其次,有这样的胸襟和胆量,便是许多男子也望尘莫及。

    孟繁生道,“其实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个人也见过那位管事,她姓商,和你哥哥的关系也很好。”

    白蓉萱心中一动,知道他提的便是商君卓。

    只是孟繁生离开得早,并不知道白修治的后事都是如何处理的,更不清楚白蓉萱不但和商君卓相识,如今商君卓更在杭州唐家生活,受人照顾,生活得极是妥帖,而且还平安生下了白修治的遗腹子,已经当了母亲。

    他不敢将白修治和商君卓的私情如实吐露,生怕败坏了两人的名声,所以点到为止,没有深说。

    白蓉萱也不敢贸然将商君卓在杭州的实情相告,毕竟事关商君卓的安危,还是要谨慎些得好。

    虽然他不相信孟繁生是害死哥哥的帮凶,但还是留一招后手,将他送去田庄,除了照顾他的日常起居之外,也能让他一直在自己的视线之内,免得在外面游荡,万一被二房的人趁机抓了去,最后再说出哥哥已死的真实消息。

    到那时,自己这边也会步履维艰,非常地难办。

    两人各怀心事,都把后面的话藏了下去。

    白蓉萱故作糊涂地问道,“是吗?此人如何称呼,又要如何找到?”

    孟繁生想了想,“我……我只知道她姓商,其他的便不得而知。何况离开南京这么久,也不知道她还在不在了。”

    故意隐去了商君卓的消息。

    白蓉萱隐约猜到了孟繁生的用意,见他是一片好心,便也不再追问,反倒是孟繁生,趁机问起了白修治的后事。

    白蓉萱便徐徐讲述起来,不过依旧聪明地略去了那一路上商君卓的帮助。

    孟繁生听得无比震惊。

    他想不到眼前这个又瘦又小的身影,居然有如此的魄力,只带了一个小厮便敢从杭州跑去南京,而且还歪打正着的接回了白修治的尸骨。

    听说白修治的骨灰正在杭州寺庙中供奉,他也总算透了口长气。

    过去了这么久,他一直不安至极,生怕因为自己的贸然离开,让白修治落得个无人收尸的下场。

    两人一路小声交谈,马车也快到白家了。周科忽然大声问道,“治少爷,天色晚了,咱们从后门回家成不成?”

    后门安静,平日里也没什么人走动,的确更适合带人入府。

    白蓉萱想了想,却坚定地道,“不用,咱们就走正门。”

    周科很是意外。

    正门门房多事闵六爷安排的人手,如此一来,治少爷带了陌生人回府的消息只怕很快便会落入闵老夫人的耳中。

    他想不通治少爷为何要这样做。

    不过既然主子下了令,他自然也只有遵从的份儿,乖乖和车夫将马车在白家大门前停稳,白蓉萱便带着孟繁生大张旗鼓地下了车。

    通亮的灯火下,孟繁生第一次看清楚了眼前人的模样。

    身材纤细,模样娇美,虽然留着短发穿着男装,但仍一身的秀气。

    孟繁生只看了一眼,便红着脸低下了头。

    浚缮的妹妹……果然是人间绝色。

    白蓉萱没有逗留,让车夫将马车赶回马房后,便邀请孟繁生进门。

    望着眼前的大门,孟繁生的腿仿佛灌铅一般沉重,根本就迈不开。白蓉萱微笑着道,“只当是来家中串门的,不用拘束,请吧。”

    语气异常的平和坦荡。

    孟繁生硬着头皮与他并肩进了门。

    白蓉萱将他送去了立雪堂,陶清也领着人迎了上来。白蓉萱对他吩咐道,“这是我在南京时的同学,今日便借宿在三房,你让人收拾间房出来,打了水服侍他洗漱,换件干净衣衫,再让小灶送了吃食过来。”

    陶清虽然意外,但也恭敬地答应下来,转身便一一吩咐。

    孟繁生看着眼前恢宏大气的建筑,浑身直打哆嗦,一步也不敢走,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碰到了什么值钱的东西。

    陶清上前两步,“先生,这边请。”

    孟繁生茫然地向白蓉萱看去。

    白蓉萱冲他淡定地笑道,“广增,你跟他去就是了,我一会儿还得去见老夫人,今天晚上就不陪你吃饭,明儿一早再赶过来。”

    孟繁生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她……她居然还知道自己的表字。

    难道这也是浚缮告诉她的吗?

    听她的语气,就好像自己真的和她同窗多年,是彼此熟络的知交好友一般。

    白蓉萱见他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忍不住问道,“怎么?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孟繁生回过神来,连忙摇头,“没……没有了。”

    白蓉萱客气地道,“有什么需要,你就跟陶清说。”又对陶清道,“夜里留了值守的人,广增第一次到家里来,哪里都不熟,需要人照应一二。”

    陶清恭顺地应了下来。

    孟繁生今天夜里经历了太多匪夷所思之事,因此浑浑噩噩地始终提不起精神,云里雾里,他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不真实。不过这会儿他逐渐冷静下来,也捋清了思路,恢复成以往从容的模样,“浚缮,那我就先去休息了。”

    白蓉萱见他如此,也悄悄松了口气。

    等孟繁生和陶清走后,她便将周科叫了进来,“我准备将广增送到田庄去休养一段日子,你说哪里合适?”

    这……这怎么问他?

    周科很是迷糊,但主子发问,他总不能避而不答,思虑片刻后,他谨慎地道,“赖家庄的赖庄头是个极聪明的人,将人送到他的庄子上,想必会照顾得十分周到。”

    赖家庄。

    先前的几个老奴也都是去了那里荣养,似乎对这位赖庄头非常的信任。

    白蓉萱轻轻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我就将这件事交给你去办,你收拾收拾,明天亲自将他送去庄子上吧。”

    周科道,“治少爷可有特别的话要叮嘱赖庄头?”

第一千五百一十九章·如实

    白蓉萱想了想,低声交代道,“跟赖庄头说,对待这位客人要恭敬客气些,只是也不能事事都以他的意思为上,尤其是盯紧他的行动,别让人走丢了。”

    周科何等聪明,立刻便明白话里的深意。

    原来是要把人送到田庄软禁起来。

    不过此人究竟是谁呢?

    周科郑重地道,“治少爷放心,这件事只管交给我去办就是。”

    白蓉萱点了点头,“若是有人问起,也只说是我的旧友,其余的话不要说。”

    周科道,“这是自然,我也不是那多嘴之人。”

    白蓉萱交代完毕,眼看着天色已晚,赶紧回去了栖子堂。问了守门的婆子,才得知闵老夫人已经歇下了。她不便打扰,轻手轻脚地回了如意馆。第二天一早,白蓉萱洗漱完毕,神清气爽地去见了老夫人。

    闵老夫人笑着问道,“这是怎么了?可是遇到高兴的事儿了?”

    白蓉萱不解地道,“老夫人怎么这样问?”

    易嬷嬷在一边道,“治少爷自己还没发觉呢,您这一脸的笑意,谁看了都会这么想的。”

    自己有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白蓉萱道,“我有一件事,要跟老夫人商量呢。”

    闵老夫人道,“什么事儿,你说吧。”

    态度异常的亲和。

    白蓉萱道,“我在南京读书时,身边有位朋友,得他的帮助良多,最近才知道他因缘际会漂泊到了上海,一直在海棠胡同那边落脚。我感念从前的恩情,不忍心坐视不理,所以昨天夜里已经将他接到了三房,准备将他送去下头的田庄休养身子,等他彻底养好了之后,再做后面的打算。”

    昨日夜里白蓉萱带人回来,今儿一早消息就已经传到了闵老夫人的耳朵里。不过她知道白修治办事素来妥帖,既然这样做了,就肯定有他的道理,所以也没有追问。这会儿听白蓉萱一字一句地将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她心里也就更加的高兴了。

    这说明治哥没有拿她当外人。

    闵老夫人道,“哎哟,上海滩这么大,能碰上个熟人可不容易。你的安排很好,田庄那边安静,对于需要静养的人来说再好不过。你刚刚接手三房产业,眼下的事情还有不少,的确不能分心。回头跟田庄的庄头打声招呼,让他尽心服侍,把人照顾好了,千万不可怠慢。”

    白蓉萱乖顺地答应了。

    昨夜周科提醒她要不要走后门的时候,她就已经把这一切都想好了。如今白家里遍地都是闵家的眼线,有什么消息能瞒得住老夫人?既然如此,还不如索性将实情说出来,免得闵老夫人从旁人那里听说了什么心中不快,从此与她产生隔阂。

    白蓉萱道,“老夫人,我这位朋友在外头受了不少磨难,我打算今天就让周科送他去田庄,再找了好大夫来帮他瞧瞧,免得贻误了病情,那可不是小事。”

    闵老夫人道,“田庄那头偏远,很多药材都配不全,你让周管事出门前多准备一些,到时候要用什么,也不至于现找。”

    白蓉萱感激地道,“多谢老夫人提醒,我会记下的。”

    闵老夫人道,“你们久别重逢,想必也有很多话要说,今天就不用陪我用早饭了,你赶紧到立雪堂那边去理事吧。”

    就算闵老夫人不说,白蓉萱也是要自己提出来的。她起身告辞,快步出了栖子堂。

    易嬷嬷见状心里也极是欣慰。

    她还真怕治少爷会跟老夫人藏心眼,人前装模作样地假孝顺,背后却有自己的小心思,那可就太伤人了。

    自从治少爷回到家里来之后,老夫人对她的事情还是非常上心的,就算自己办不了,也要敦促闵庭柯帮忙。要知道六爷是何等人物,自家的事情都够他忙的,哪还能抽出心思去理别人的事?

    不过眼见着白蓉萱事事如意相告,易嬷嬷也安下心来。

    看样子老夫人没看走眼。

    治少爷的确是个老实敦厚之人。

    易嬷嬷忙着服侍闵老夫人用早饭。

    闵老夫人吃了两个水晶饺,喝了一碗粥便放下了筷子,低声问道,“这几天又没看到小六,是不是出门了?”

    这次闵庭柯出发之前,特意向易嬷嬷交代了一句,若是闵老夫人问起,不必隐瞒他的下落。

    易嬷嬷便坦然地道,“听说六爷去天津了,过几日便能赶回来。”

    闵老夫人很是诧异,“天津那边有什么事吗?他最近去的次数可是不少。”

    易嬷嬷笑道,“六爷自有打算,老夫人不用惦记,别看咱们六爷年纪小,行事却比世人都大呢。何况他身边有能人服侍照顾,断然不会出事的。”

    闵老夫人点了点头,又对易嬷嬷交代道,“你一会儿收拾些药材给治哥送去,三房那边刚刚重整没多久,许多东西未必置办的齐全。”

    易嬷嬷痛快地答应下来。

    白蓉萱匆匆来到立雪堂,陶清向她禀告道,“孟先生已经醒来了,要请过来吗?”

    白蓉萱惊讶地道,“你怎么知道他姓孟?”

    陶清被问得莫名其妙,“这……这自然是他亲口说的。”

    这个孟繁生啊!

    白蓉萱听得直摇头,“他还没用早饭吧?”

    陶清道,“还没。”

    白蓉萱道,“若是小灶准备好,就赶紧吩咐人摆起来。”

    陶清转身出去安排,没一会儿就将餐点布置妥当。白蓉萱陪着孟繁生用了早饭,趁着四下无人,忍不住提醒道,“你的身份特殊,最好不要对外随意提起,若是落在有心人的眼里,只怕会惹来麻烦。”

    孟繁生心中一凛,“什么麻烦?”

    白蓉萱道,“别人不知道你和哥哥的关系,难道凶手也不知道吗?一旦知道你也来了上海,想必也不会善罢甘休,要是让你因为这件事受到伤害,又叫我如何过意得去?”

    孟繁生闻声反应过来,谨慎地道,“你提醒得很有道理,我记下了。回头若是有人问起,我便说自己姓吕好了。”

    白蓉萱点了点头,眼见着休息了一夜的孟繁生仍旧十分憔悴,便关心道,“你身子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田庄地处偏僻,未必有什么好医生,若是有什么不妥当的,我这就让人请了医生回来。”

    孟繁生道,“我没事,就是夜里睡得不好。”

    事实上自从白修治在自己的面前死去之后,他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只要闭上眼睛,眼前就会浮现出当时的画面。

    白蓉萱隐约能猜到原因,便道,“等到了田庄,那边生活清静安逸,你慢慢调养,若是有什么需要,只管跟庄头说。只是心病还须心药医,有些事也得自己学会放下才行。逝者已逝,生者更要好好活着,只有这样才能查出真相,还逝者一个清明。”

第一千五百二十章·送走

    有些话说起来简单,但做起来可难了。

    孟繁生道,“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会尽快养好身子,再回来帮你的忙,只要你我齐心协力,不信找不到真凶。”

    猛然间,白蓉萱不自觉地想到了前世与他最后见面时的场景。当时正是春节,家家团聚的日子,他顶风冒雪来探望自己,陪她走完了最后一程路。

    白蓉萱心中感慨,怎么伴随着自己重生,很多人的人生也随之改变了呢?

    相氏,孟繁生……

    未来会不会有更多的人?

    白蓉萱心事重重。

    孟繁生见状不敢多说,只能小心地打量着她。

    和煦的阳光下,白蓉萱洁净的面庞如同白玉一般吹弹可破。

    她和浚缮的模样并不十分相像,或许一个像母亲一个像父亲也说不定。只是不论像谁,两人都如同观世音座前的金童玉女一般,姣好的样貌让人看一眼便移不开眼睛。

    白蓉萱总算回过神来,她抬头向孟繁生望去,发现对方正在看自己。四目相对,孟繁生一脸慌乱地避开了视线。

    白蓉萱没往心里去。

    恰巧易嬷嬷来送药材,顺便瞄了孟繁生几眼,“这位便是治少爷的朋友吧?果然是一表人才,一身的书卷气。”

    白蓉萱接过药材,很是感激地道,“劳烦老夫人还想着。”

    易嬷嬷道,“那是自然,老夫人如今最疼的就是您了,六爷都未必能比上。”

    孟繁生虽然拘束不安,但还是上前打了声招呼。

    易嬷嬷没有多留,送完了东西便告辞了。

    周科这边车马准备妥当,前来禀告,“治少爷,马车已经安排好了,赖家庄离城里还有些距离,尽早出发才好,不然夜里未必能赶得到。”

    白蓉萱闻声看向了孟繁生,征询他的意见。

    孟繁生立刻道,“既然如此,我们这就上路吧。”

    白蓉萱将他送到了大门口。

    芳姑姑也遵循白蓉萱的吩咐,送来了一大包临时现准备的衣衫鞋袜,虽然都是从成衣铺子买来的,却也非常的齐整,不但有夏天穿的夏裳,连秋冬的棉袄棉衣也都备下了。按照白蓉萱的叮嘱,还特意买了些书本笔墨,生怕孟繁生在田庄待得无聊,这样也有个事情做,闲来可以打发时间。

    孟繁生看着一车的大包小裹很是震惊,“这……这……”

    白蓉萱道,“这都是现准备的,未必能面面俱到,回头若是有什么需要的,你就和赖庄头说。”

    孟繁生一脸不安,“我怎么用得了这许多?”

    白蓉萱微微一笑,“我的点点心意,你就不要拒绝了。”

    毕竟前世自己从他这里也收到了许多善心,要不是有他时时支援,又出钱又出力,自己又能见到那年的春节?

    前世未曾偿还的恩情,就由这一世来补偿吧。

    孟繁生还要再说,白蓉萱直接越过他向周科道,“路上小心些,不用急着回来,在庄子上歇几天,免得一路奔波太过辛苦。”

    她本是心疼周科车马奔波,周科却误会白蓉萱这是要他在庄子上多住几日,将孟繁生安顿好后再回来。

    他立刻道,“多谢治少爷体恤。”

    眼看着时候已经不早了,白蓉萱不敢耽误,眼睁睁看着马车渐行渐远,很快便消失不见。

    直到此刻,她仍觉得自己在梦中。

    她居然真的找到了孟繁生,也从他的嘴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想到这里,白蓉萱赶紧回到立雪堂,着急忙慌地给商君卓写信。信中她没有提及给小侄子起名的事情,反倒是将自己如何遇见孟繁生,又都说了些什么一一写明,将信叠好装进信封,她正准备叫陶清来帮自己寄信,猛然间心头一紧,到了嘴边的话也被吞了回去。

    这封信从自己这里送到杭州商君卓手里,中间不知要经过多少人,万一被人偷偷看了信,自己的秘密岂不就这样泄露在人前了?

    不行!

    白蓉萱赶忙将信贴身收好,准备等到了夜里再烧掉。

    关乎到自己的秘密,白蓉萱不得不谨慎起来。她不能冒险,也不敢有任何轻松大意。

    只是心中有事无人分享,这种感觉如坐针毡,让人浑身都不舒服。

    白蓉萱只好给自己找点儿事情做分散精神。

    不过她心里始终记挂着那个害死哥哥的凶手,实在坐立难安,思来想去,她将芳姑姑叫来,让她陪自己去见胡冠仁。

    芳姑姑满脸不解,“您怎么又想着要去见他了?”

    白蓉萱不敢实话实说,只能道,“就因为没事才要去拜访拜访,只等有事时才去麻烦人家,用着人朝东,不用人朝西,那也太让人不舒服了。”

    芳姑姑微微一笑,“只要您时不时地给他送去几斤好酒,不论做什么事,胡管事都不会往心里去的。”

    两个人来到了胡冠仁所住的院子,芳姑姑上前拍门,没一会儿小胡管事便跑来开门,“咦?治少爷怎么有空来了?”

    芳姑姑笑道,“来探望胡管事的。”

    小胡管事虽然意外,但还是恭敬地将两人请了进去。

    胡冠仁正坐在回廊下的躺椅上晒太阳,嘴里哼着小曲,闻声缓缓睁开眼,见到白蓉萱后,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这是吹的什么风,大太阳底下,治少爷怎么来了?”

    白蓉萱客气地向他行了一礼,“几日不见,心中记挂得很,所以来看看。您最近一切都好吧?”

    胡冠仁笑道,“有劳治少爷惦记,小老儿一切都好,就是这鬼天气热得人浑身难受,站也不是躺也不是,恨不得藏到地窖里不见阳光才好。”

    白蓉萱道,“回头我让人准备些祛暑的绿豆汤,您也喝一些。”

    胡冠仁摇了摇头,嫌弃地道,“绿豆有什么喝的?既然有肚子,当然要喝几盅好酒。”说完,他一拍脑门,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对芳姑姑道,“菊芳啊,你来得正好,我还有事想要求你呢。”

    芳姑姑很久都没听人叫自己本名了,她先是一愣,随后便道,“瞧您老说的,有什么话吩咐一声就是了,怎敢担这一声‘求’?”

    胡冠仁道,“不知道怎么回事,我那装酒的屋子纱帘破了个洞,弄得不少蚊虫闻了酒香跑进屋中,嗡嗡得让人心烦意乱。你针线好,帮我把那个洞给补上吧。”

    芳姑姑一听就反应过来。

    虽然胡冠仁手里没了大权,但还不至于沦落到要去补一个纱帘的地步,另换全新的使就是了。故意支开自己,想必是有话要跟治少爷说吧。

    她聪慧地道,“这有什么难的?让小胡管事领我过去就是了。”

    胡冠仁立刻点头,对小胡管事吩咐道,“你帮着递线引针,可不能糟蹋了我多年的珍藏。”

    芳姑姑转身看向白蓉萱,等她示下。

第一千五百二十一章·支走

    白蓉萱也是个心里灵活之人,自然能看得出胡冠仁此举是要支走两人。

    她微笑着道,“既然如此,你就去吧。”

    芳姑姑应了一声,和小胡管事一前一后地出了门。

    胡冠仁亲自倒了茶递来,白蓉萱感激的双手接过,谢了又谢。

    胡冠仁优哉游哉地喝了两口茶,一脸嫌弃地道,“这茶水虽然解渴,却怎么也不如美酒来得爽口。”

    真是个酒鬼!

    白蓉萱见他上了年纪,关心地道,“酒小酌怡情,大饮伤神。您上了年纪,还是少喝得好。”

    “那怎么行?”胡冠仁想也没想地说道,“我还存了不少好酒,要是不把他们喝光,我就算是死也闭不上眼。”

    白蓉萱微微一笑,不再多劝。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不能强求。

    胡冠仁见她这样,心里更是喜欢了几分。他放下茶杯,轻声问道,“你大热天的特意赶来,可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白蓉萱一怔,没想到自己的小心思被人家看得明明白白。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的确有点儿小事要请教您老。”

    胡冠仁点了点头,“小老儿这些年不管闲事只顾着喝酒,脑子已经有些不清楚了,就怕自己解答不出治少爷的疑惑。你问问看,但凡是我知道的,必定如实相告。”

    白蓉萱问道,“胡管事,您曾跟随祖父出入多年,对家中事了如指掌。敢问您可知道,二房是否有个左脸上有黑痣的管事?”

    胡冠仁二话不说就摇起了头,“黑痣?多大的黑痣?”

    一句话问的白蓉萱回答不出来。

    她只是知道害死哥哥的凶手脸上有块黑痣,但具体多大,还真不清楚。不过既然孟繁生和商君卓对此都记忆犹新,想必黑痣一定不小。

    胡冠仁不以为意地道,“若是普通的黑痣,那就多了去,世上之人,有几个面容光洁如玉,没有丝毫杂质的?有几颗黑痣算什么?”

    白蓉萱赶忙道,“应该是很大的黑痣。”

    胡冠仁道,“这样的人怎么能当上管家?要知道如今大门大户最讲究的便是脸面,抬举这样的管事,出门行事多有不便,吓到了旁人怎么办?别说是二房,整个白家都没有这样的人。”他说到这里,又好奇地问道,“你怎么忽然打听起这个来了?”

    没有!

    居然没有!

    这怎么可能?

    难道二房派去的人,根本就不是家族内部,而是从外面找来的杀手?

    白蓉萱愣了片刻,这才恍惚地道,“没什么,只是听旁人提起而已。”

    可任谁都能看出她情绪上的变化。

    胡冠仁直接问道,“提起?谁提起的?闵六那家伙吗?”

    白蓉萱摇了摇头,“不是,是我的一个朋友,说是曾在外地见过一个自称是白家二房管事的人。”

    胡冠仁冷笑道,“多半是个欺世盗名之徒,打着白家的幌子在外头行骗吧。”

    白蓉萱满心疑虑,不过也能猜到二房这么做的原因。

    真派了手底下的管事去害哥哥,一旦事情不成,势必要引火烧身。倒不如找个外人来,事情成了皆大欢喜,就算不成,也牵扯不到二房的头上,若是当面对峙,也可以说是其他几房故意栽赃陷害。

    二房把什么都算计到了,当真是厉害。

    白蓉萱的脸色顿时冷了几分。

    胡冠仁看出她有心事,压低声音问道,“这脸有黑痣之人,可曾在外面做了什么坏事?”

    白蓉萱心中一惊,不敢置信地望向了胡冠仁。

    他……他怎么会猜到?

    虽然白蓉萱没有回答,但看到她的表情,胡冠仁心里便有了计较,他叹息着道,“近些年二房折腾得有些狠,我又年迈不再插手家中之事,因此早已不像当年那般,能把家中大小事务都说得清楚了。何况二老爷在外头还有个小家,二房那边如今只有蔡二太太和睿二爷两人坐镇,二老爷在外头都养了什么人,那就更难知晓了。”

    白蓉萱听着不住点头。

    胡冠仁道,“看样子是帮不上治少爷的忙了。”

    白蓉萱却不这么想。

    和胡冠仁这一番交谈后,她的心里反而更透亮了些。

    白蓉萱笑着道,“不,您已经帮了我大忙了。”

    胡冠仁道,“风中残烛,还能留有些许作用已是不易,治少爷不嫌弃就好了。”

    正说着,掐算着时间的小胡管事领着芳姑姑走了回来。

    白蓉萱见状便起身告辞,胡冠仁也没有多留,吩咐小胡管事替自己送客。

    将白蓉萱送走之后,小胡管事回到胡冠仁身边,一脸诧异地道,“义父,治少爷找您有什么事啊?”

    胡冠仁闭着眼睛道,“打听一个人。”

    “人?”胡冠仁更是不解,“什么人?”

    胡冠仁道,“一个左脸上有黑痣的人,你见过没有?”

    小胡管事仔细回想了一番,“脸上有黑痣……好像还真见过。”

    胡冠仁瞬间睁开了眼,“什么时候,在哪见的?”

    小胡管事道,“具体的日子记不住了,却是在后门碰到的,也不知道他来找谁。”

    胡冠仁反复琢磨着这句话,“后门……”

    “是。”小胡管事道,“此人和治少爷有什么关系?需要咱们帮着找找吗?”

    胡冠仁沉思了片刻,“你帮着留意留意,看看能不能追查到他的下落,要是能探到他的底细就更好,我想知道他是谁的人。”

    小胡管事道,“还能是谁的?如今这白家,除了二房还能有谁?”

    胡冠仁冷冷一笑,“那可不好说。不是还有闵老夫人吗?长房的也没有死绝,随便哪一个都是不能小瞧的主,你小子可别眼里不容人,很容易吃亏的。教了你这么久,还是学不会,真是根朽木,白费工夫。”

    小胡管事尴尬地道,“长房那边早就没动静了,至于闵老夫人这里,背后有闵家撑腰,想用什么人没有?”

    胡冠仁道,“你先去查,有了结果在来回我。”

    小胡管事点了点头,“还有一件事要跟义父禀告。”

    胡冠仁道,“说吧,什么事儿?”

    小胡管事道,“下头传来消息,那个人又想要自尽,被救了回来。”

    胡冠仁冷笑着道,“又想死了?哎,活着虽然不易,但想死也难。跟下头的人叮嘱一声,无论如何要保住他的性命,还没到他死的时候呢。老太爷临终前将这么大件事托付给我,我若是办不好,那活着还有什么用?”

    小胡管事道,“义父放心,我已经交代下去了。不过今年才过了一半,他就已经寻了三次短见,可比从前勤得多,想必真是有死的心了。”

    胡冠仁淡淡地道,“有吃有喝有人照顾,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好日子,也就他不知道珍惜吧。”

第一千五百二十二章·蹊径

    小胡管事道,“如今治少爷已经回来,这件事用不了多久也该有个了断,到时候您也不用再费心惦记着了。”

    胡冠仁轻轻叹了口气,“要真如此,想必离我的死期也不远了。”

    小胡管事吓了一跳,“义父,您这话怎么说?”

    胡冠仁笑着道,“你还年轻,自然不懂。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明白,之所以不死,正是因为心里有放不下的东西,等真正甩开了手,也就到了闭目待死的时候了。”

    小胡管事道,“不会的,义父的身子素来很好,近两年看大夫的时候都很少。”

    胡冠仁道,“跟这些都没关系。哎,说了你也不信,到时候你自然就知晓了。对了,长房那边最近真的很安静吗?衍少爷的身子如何了?”

    小胡管事道,“听说又卧床了。”

    胡冠仁摇了摇头,“太不争气了,他但凡好一些,如今白家的家主也不会落到二房的头上。还是长房没这个气运啊!”

    小胡管事道,“也是大老爷走得太早了。”

    胡冠仁不屑地道,“他就是活着也没用。性格温暾,要才华没才华,要能力没能力,还不如白元德有用呢。”

    小胡管事道,“在您眼里,谁都不如三爷好。”

    胡冠仁闻声笑了笑,“那是因为三爷是最像老太爷的一个。”

    两个人关门说话,自然无所顾忌。

    白蓉萱回到立雪堂,将自己关在小书房整整一下午,满脑子想的都是哥哥的事情。

    如今看来,想要在白家揪出这个脸有黑痣的管事很难,要想找到害死哥哥的凶手,就得另辟蹊径,她得用什么方法,才能逼幕后之人现身呢?

    她都回来这么久了,对方却迟迟没有任何动作,究竟是相信了哥哥没有被害死,还是另有图谋呢?

    一直到了晚饭时间,不见白蓉萱出现的闵老夫人打发连翘来请人。

    白蓉萱听到敲门声才回过神来。

    连翘在陶清的陪伴下轻轻走了进来,“治少爷这是在忙什么?老夫人等您过去用饭呢。”

    白蓉萱抬头一看,果然见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她连忙起身,一脸歉疚地道,“我想事情想得入了神,居然忘记了时间,还让老夫人等我,实在太不应该了。”

    连翘笑道,“没事儿,小灶那边才把晚饭准备好,老夫人也是纳闷,所以才差我过来问一嘴,要是真被事情绊住了手,老夫人也会等您过去一起用饭的。”

    从前闵老夫人都是一个人吃饭,虽然闵庭柯偶尔会来做伴,但终究不能时时陪伴在左右,老夫人嘴上不说,但心里却是孤单的。如今家里有了治少爷,栖子堂的气氛都比往日活跃了许多。

    一老一小作伴,闵老夫人脸上的笑也更多了。

    白蓉萱道,“那咱们赶紧过去,别让老夫人久等。”说完便快步走出了小书房。

    两人来到吟风馆时,晚饭都已经摆好了。

    闵老夫人一见到白蓉萱,便立刻吩咐道,“都别忙了,先吃饭,治哥忙了一下午,早就饿了。”

    白蓉萱向她行礼道谢,规规矩矩地坐在了饭桌旁。

    闵老夫人见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即便嘴上不说,但表情却是骗不了人的。闵老夫人问道,“是不是生意上遇到什么麻烦了?”

    白蓉萱摇了摇头,“没有,家业上一切顺利。”

    闵老夫人虽然诧异,但也没有深问,吃过饭后便让她赶紧回去休息。等人走后,闵老夫人叫来了易嬷嬷,“去打听打听,三房那边出了什么状况没有?治哥年轻,脸皮薄,遇到麻烦也不会张口说的,咱们能帮就帮,就算不行,不是还有小六吗?”

    易嬷嬷道,“没听说有什么事,我这就去打听。”

    她快步出了门,没一会儿就赶了回来,“三房那边一切妥当,什么事儿都没有。”

    闵老夫人道,“那治哥是怎么了?”

    易嬷嬷笑了笑,“少年人的心事,您哪能猜得出?或是想家,又或是人际交往上出了什么差错,总归都是有的。您就别跟着操心了,以治少爷的为人,就算真遇到了什么事儿,也一定能处理得很好。”

    闵老夫人道,“小六哪天回来?”

    易嬷嬷道,“这还真不清楚,要派人去问问严峰吗?”

    闵老夫人道,“小六行事谨慎,行踪不定,就算问他也未必知道。算了……我只是觉得,要是小六在家,他和治哥还有话说,如今看治哥形单影只的模样,怪可怜见的。”

    哪就称得上可怜了?

    易嬷嬷笑道,“看您说的,治少爷出入都有服侍的人,前两日唯少爷还来约他出去,哪就形单影只了?我看您是想六爷了,想让他早些回来吧?”

    闵老夫人没有否认,“在外面,怎么也不如在自己家里顺心。”

    白蓉萱回到如意馆,早早地便洗漱躺下了。只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就算梦中也会见到那可怕的黑痣管事拿着刀一路追杀着自己。

    第二天早上醒来,她精神萎靡,脸色很是难看。

    小圆担心地道,“治少爷,您没事吧?要不要请个大夫到家里来?”

    白蓉萱轻轻摇了摇头,“不用。”

    收拾妥当,她去见闵老夫人,没想到栖子堂却来了客人。门房的婆子小声对她道,“是长房大太太身边的戚嬷嬷,想必又是来借东西的。这些年也不知道从咱们这里搬了多少好东西,如今又厚着脸皮来登门了。”

    既然有人到访,白蓉萱便不好打扰,她和婆子交代了两句,让她去跟易嬷嬷打声招呼,就说自己先去立雪堂,早饭也在那边吃了。

    婆子应了两声,白蓉萱这才转身而去。

    她满腹心事,做什么都没精神,书也看不进去,在书房枯坐了半晌,外面传来了白修唯的声音。

    白蓉萱一愣,急忙起身迎出,刚好与走过来的白修唯面对面碰上了。

    白修唯问道,“你做什么去?”

    白蓉萱道,“听到你的声音,所以赶紧出来迎接。”

    白修唯道,“我又不是什么客人,迎什么?”

    白蓉萱将他请进书房,吩咐丫鬟倒茶。

    白修唯道,“你先别忙,我有正事要和你说。”

    正事?

    什么正事?

    白蓉萱很是不解,正襟危坐地认真倾听。

    白修唯道,“那天在戴霞那里吃饭,文哲醉酒后胡说八道,管先生是不是生气了?”

    白蓉萱道,“没有呀,怎么会突然这样问?”

    白修唯道,“没有?那管先生为什么这两天都没有再出现?难道不是因为生气吗?”

    没在出现?

    白蓉萱惊讶地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第一千五百二十三章·禁闭

    白修唯道,“还能是什么时候?自从那天分开后,就再没来过小学了。戴霞生怕他出什么事儿,还特意赶去管家找人,可惜也没见到,守门的人很不客气,直接将戴霞赶到了一边,又不知道电话,简直是杳无音讯,戴霞急得没办法,这才拜托我来问问你,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白蓉萱也很是不解,满脑门的问号。

    白修唯道,“好歹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就算有事不能在小学继续任教,也该说一声呀,何苦让戴霞如此的着急。”

    听得出来,白修唯对管泊舟的这一行为还是非常不满的。

    白蓉萱道,“你先别急,事出有因,泊舟也不是那不懂礼貌的人,难道连规矩也不懂了吗?”

    白修唯道,“戴霞只是担心他是因为文哲那日口不择言生了气,所以才不告而别的。文哲的话的确有些过头,管先生就算不悦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要打声招呼再离开,也免得大家都跟着惦记。”

    既然人是白蓉萱推荐过去的,自然也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白蓉萱想了想,“这样好了,我想办法联系一下泊舟,问问看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白修唯点了点头,“你手头上的事情已经不少,我们还要给你添麻烦,当真是不应该。可除了你之外,实在也找不到其他人了。”

    白蓉萱道,“五哥放心,我一定会给你和戴校长一个结果的。”

    白修唯道,“也不用急,若是实在打听不到就算了。咱们尽了心,至于结果什么的,也就不重要了。”

    话是这样说,但戴霞那边总要有个交代才行。

    送走白修唯,白蓉萱便吩咐马车送自己去一趟管家。管泊远如今在上海滩官运亨通,风头无两,车夫自然认得路。驾车来到管家大门前,只见青天白日的大门也是紧闭,院内甚至看不到一个人影。

    车夫刚把车停稳,便有守门的小厮快步迎了上来,口气不善地问道,“干什么的?往别处停去,这里是给你停车的地方吗?”

    车夫客气地道,“我们是白家三房的人,来找管二公子的。”

    “二公子?”小厮一愣,听说是白家的人,倒也不敢太过刁难,语气也和善了许多,“不是咱们不办事,实在是家里的主子已经放了话,无论是谁来见二少爷,都不能通禀。我就是个给人跑腿送信的,连条狗也不如,还是别来为难我,让我去出这个头了。”

    白蓉萱在马车内听得清清楚楚,轻轻拉开了车帘问道,“二公子出什么事了?是身子不舒服吗?”

    她显得很是担心。

    小厮见是个衣衫干净,举止温雅的俊秀公子,更不是不敢怠慢,恭敬地道,“那倒不是,二公子好好的,先生不必担心。”眼见着周围没有其他人,便壮着胆子压低了声音道,“不瞒您说,二公子惹恼了夫人,被禁了足,如今正关在屋子里反省呢。”

    “反省?”白蓉萱大感意外,“怎么会这样呢?”

    小厮道,“还不是因为二公子违背夫人的意愿,背着她跑出去做什么教书先生吗?夫人知道后勃然大怒,便和二公子吵了起来……若是平日里也就好了,当天正好赶上三公子去军营,夫人心里正不痛快呢,便借着这件事发泄了出来。”

    白蓉萱道,“那二公子……”

    小厮道,“先生别担心,二公子好端端的,什么委屈也没有吃。还有大公子在场,有他给二公子撑腰,夫人除了发火之外也做不了别的事。只是短时间,二公子怕是出不了门了。”

    原来是这样。

    白蓉萱低头沉思了片刻,“既然如此,我也不强人所难,只是拜托你一件事,若是方便的话,能不能替我给二公子送个口信。”

    小厮犹豫起来。

    白蓉萱见状,伸手便向口袋摸去。只是她出门走得急,身上一毛钱也没有带。平日里有吴介等人跟随,她也乐得清闲,脑子里都不装这些事了。

    她想了想,立刻计上心头,“也不能让你白忙,改日你去白家三房的商铺,报上我的名头,就说是我的意思,让掌柜备一份谢礼给你。”

    小厮眼睛一亮,高兴地道,“敢问先生如何称呼?”

    白蓉萱道,“我叫白修治。”

    小厮张了张嘴,惊讶地道,“原来您就是近来风头正盛的治少爷,恕小人眼拙,没有认出您来。您有什么话要跟二公子说,只管告诉我就是了,保证一字不落地传到二公子耳朵里。”

    回来的这段时间里,白蓉萱早就认清了现实。想要在上海滩行走,没有身份背景和家族撑腰,当真是寸步难行。

    白蓉萱道,“你跟二公子说,就说我已经来过了,也知道了他的难处,戴霞那边自会去解释的,让他不用担心,安心在家里休养几日,千万不可顶撞管夫人。”

    小厮连连点头,又当着她的面重复了一遍,确认无误后,白蓉萱这才吩咐车夫离开。

    等马车走远,小厮便急不可耐地往身后的别墅中跑去。

    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一番举动早就落在了有心人的眼里,白家的马车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人将消息传到了管夫人的耳朵里。

    管夫人正在气头上,哪管什么三七二十一,立刻便吩咐人将小厮揪到了自己的面前,一脸怒气地骂道,“好啊,家里怎么养了这种吃里爬外的东西?我前头交代什么了?转个身的工夫,你全然忘到了脑后。我管不了自己的儿子,难道连个下人也管不了?来人,把这狗东西的腿给我打断了扔出去,我看他还敢为谁奔走传话?”

    小厮吓得浑身发抖,跪在地上不住磕头,嘴里喊着求饶,“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啊!”

    管夫人脸色铁青,咬着牙道,“你做了背主弃义之事,还有脸向我求饶?”

    小厮道,“我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做背主之事,求夫人明察秋毫,千万别错杀了好人!”

    管夫人道,“你算哪门子好人?你当我眼瞎看不到?刚刚停在大门口的分明就是白家的马车,是不是白玲珑又来找泊舟了?她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屁颠屁颠的帮着传话?”

    小厮一听,立刻察觉到了一丝生机,急忙道,“夫人明鉴,门前的马车虽然是白家的,车内坐的却不是白家大小姐,而是三房的治少爷。”

    管夫人闻声一愣,“治少爷,哪个治少爷?”

    一旁帮着捶腿的贴身妈妈道,“就是回来接手家业的那人,最近风头正盛,跟闵家六爷关系很好。”

    管夫人恍然大悟,“原来是他,他怎么会来找泊舟呢?”

第一千五百二十四章·巴结

    小厮知道什么,自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倒是贴身妈妈提醒道,“听说这位治少爷博学多才,自幼便喜好读书,更是在南京大学读了几年书的刻苦之人。咱们家二公子别的不爱,也最钟爱读书写字,想必就是为此结实的。何况二公子还去过南京,两个人碰过面也不是难事。”

    管夫人轻轻点了点头,火气明显没有刚才那么大了。

    小厮悄悄松了口气。

    管夫人生气,身边的人没一个能挨得住的。

    便是贴身妈妈也是如此。

    因此她趁机说起了管夫人乐意听的奉承话,“那治少爷再能耐也是个孩子,如何能平衡白家复杂的关系,之所以和二公子走得近,多半也是为了大公子的关系,俗话说朝廷有人好做官,凡事只要大公子点头,治少爷的生意可得多顺利?他能不巴结吗?”

    管夫人‘哼’了一声,“我就说嘛,什么时候又蹦出来个治少爷,原来是这么回事。”说完又冷冷地扫了跪在地上的小厮一眼,“他都跟你说了什么,一个字都不许差,否则我扒了你的皮。”

    小厮不敢隐瞒,将白蓉萱的话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只是略去了自己从中获得好处的事情。

    前头的话管夫人听得稀里糊涂,那戴霞又是个什么玩意儿?不过白修治的最后一句叮嘱却深得她的心。

    虽然没见过面,但也应该是个懂事的孩子,还知道帮着劝慰泊舟,不要顶撞自己。

    这么看来,却比白玲珑那丫头强多了。

    看来白家也不全都是招人厌恶之人,自己先前还是太过武断了。

    管夫人的心情又平和了几分,“他真是这么说的?”

    小厮连连磕头,“小人有几个胆子,怎么敢欺瞒夫人呢?”

    管夫人道,“谅你也不敢!”

    小厮见她语气松动,急忙道,“小人原本是不准备理会的,后来见他这几句话说得还算顺耳,对二公子都是劝慰的良言,这才甘愿帮着跑腿传个话。”

    管夫人瞥了他一眼,“这么说来,你倒是个忠仆了?”

    小厮道,“忠仆不敢说,但家和万事兴,小人不想看夫人和二公子起了嫌隙,因此只要对夫人和二公子好的话,小人说什么也得传过来,哪怕受罚也是甘心情愿。”

    管夫人叹了口气,也没了处置他的心思,“难得你有这个心,这次姑且放你一马,再有下次,先摸摸自己腔子上有几个脑袋。”

    小厮打了个哆嗦,“多谢夫人。”

    管夫人道,“你去见二公子吧,就把治少爷的话说给他听。”

    小厮答应了一声,腿软得不行,强撑着去见管泊舟。

    管夫人头疼不已,低声对贴身妈妈道,“你看看,外人都知道的道理,我自己生的儿子却不明白,非要和我对着干,你说我这辈子,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贴身妈妈道,“夫人别这么想,二公子是个孝顺孩子,从来也没有忤逆过您,这次也不过是话赶话赶上了,过两天他想通了,自然就会过来向您请罪了。”

    “请罪?”管夫人道,“得了吧,泊舟性子虽然绵软温和,但你见他什么时候向被人低过头,那性子和他舅舅一个样,拧着呢。”

    贴身妈妈道,“二公子大了,更懂事了,定能理解您的一番心意。”

    管夫人道,“你说,我这都是为了谁?他们三个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怀胎十月,九死一生,要不是为了他们筹谋算计,我会舔着脸去求哥哥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不待见他身边的那个骚狐狸了。”

    贴身妈妈自然知道管夫人口中所谓的‘骚狐狸’说的是谁了。

    她故作厌恶地道,“好端端的,夫人怎么提起她来了?就她那三两重的骨头,根本上不了台面,给您提鞋都不配,说一说都脏了自己的嘴,您快呸几声去去晦气。”

    管夫人心情大好,笑着道,“还是你最懂我。”可一想到管泊舟那倔强的性子,居然瞒着自己在外面教书,管夫人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得干干净净,“做了这么多,人家不领情,我又能怎么样?”

    贴身妈妈道,“二公子怎么会不领情呢?您可千万别这么说。亲生母子,难道还能因为这种小事离心离德不成?”

    管夫人道,“这可不是小事,关乎到泊舟的后半生,我这个做母亲的,自然要为他铺好了路。从前这都是想也不敢想的,可现如今他舅舅乃是代总理,掌管一国之事,这又算得上什么大事?”

    贴身妈妈想了想,“夫人,要不给二公子先定门亲事呢?”

    管夫人很是意外,“怎么说着说着,又扯到亲事上去了?”

    贴身妈妈解释道,“二公子的性格太直了,说话办事都不会拐弯,要是能找个温柔恬静的妻子,自然而然就‘软’下来了。何况这男人没成家之前都是孩子,只有成了亲,那才能真正长大。您的话二公子或许不听,但妻子的话,那肯定是要听得。枕头风枕头风,什么人能不为所动?”

    管夫人觉得她的话不无道理,“泊远的婚事还没着落,先给泊舟张罗,这……好吗?”

    管泊远?

    贴身妈妈心中一突。

    既然强硬如管夫人,只怕也做不了管泊远的主吧?只要他自己不开口,谁能把算盘打到他的身上去?

    管夫人想在他的婚事上指手画脚,只怕是不能够。

    贴身妈妈强笑着道,“大公子是个有主见之人,哪怕夫人不着急,只要姻缘到了,他自己就会定下来等着您做主拿主意了。但二公子却不一样,您要是不帮着多点儿心,那八字得什么时候才能有这一撇啊。”

    这番话说得非常巧妙,管夫人听了也只觉得顺耳,“你的话……也不无道理。上海滩是不用想了,就没有一个我能看得上的。白玲珑不必多说,我看到她就不烦别人。都说顾家的女儿好,我也没瞧出什么哪里好来。要我说……不如让他舅舅在南京帮着寻摸寻摸,家世样貌,哪一样都不能少。”

    贴身妈妈笑着附和,“可不是嘛,最好性情温顺一些。”

    “那是自然。”管夫人道,“难道我还能委屈了自己的儿子不成?”

    两个人嘀咕了半晌,管夫人也顾不得头疼胸口疼,坐起身子便要给南京那头打电话。

    贴身妈妈见她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接下来的几天多半没心思放在别的事务上,起码不会看这个不顺眼,看那个不顺眼,如此一来,自己也能躲个清闲,不至于提心吊胆地当差,生怕哪件事做的不好就要挨一顿臭骂。

    至于管泊舟那边,听了小厮的话后,他沉默地点了点头,关上了房门。

第一千五百二十五章·常谈

    管泊远和管泊舟的婚事在管家是个老生常谈的话题,但迟迟没有动静,症结归根结底还是出在了他们的人生。

    一个是压根不听管夫人的安排,自有一套行事的道理,而且做事一板一眼,深得曾绍权的器重和喜爱,管夫人就算心里不舒服,也插不进去插手。何况管泊远的脾气大,真把他给惹恼了,结果当真不好说。另一个看着温和懂事,但性子却执拗得很,认准了一件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别的不说,就说那教书匠,有什么稀罕,干吗非要抢着去做?

    管夫人实在不能理解。

    都说她对幺子溺爱,可除了管泊宇之外,谁又听她的话呢?

    想到这里,管夫人的心里十分不痛快。

    如今宝贝儿子被送去了军队,前程未卜,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都不知道,叫她如何能放心得下?

    管泊宇自出生开始,还从未离开过自己这么远呢,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吃得消外面的辛苦。

    想着想着,管夫人的眼圈又红了,她低声向贴身妈妈问道,“老爷干什么呢?”

    贴身妈妈心头一紧,知道这又是个不好答的问题。她斟酌片刻,聪明地道,“八成是在书房里吧,至于做什么可真不知道。”

    管夫人‘哼’了一声,“还能做什么?他乐得见不到我,眼不见心不烦,哪怕在书房里待一辈子都不会嫌烦。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委曲求全,守着这个家呢?干脆和我分开,大家都静了心,岂不更自在?”

    贴身妈妈赔笑着道,“夫人这是说得什么话?少年夫妻老来伴,都这把年纪了,怎么能分开呢?”

    管夫人不悦地道,“伴?你看他的样子,是拿我当做妻子吗?儿子去得那么远他也无动于衷,有他这样做父亲的?我算是看清了,他这是厌烦了我,连带着儿子也不亲近了。”

    再往下说,事情就大了。

    贴身妈妈不敢多说,只能低垂着头当做什么都没听到。

    好在管夫人并没有为难他,而是把刚才传话的小厮又叫了过来,“泊舟都说了些什么?”

    小厮道,“二公子什么都没说,听完话就把门关上了。”

    管夫人叹了口气,冲他疲惫地摆了摆手。

    小厮如获大赦地退了出去。

    管夫人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你说,泊舟这边究竟该如何是好?他这么大个人了,总不能一直将他关在家里不许出去吧?”

    贴身妈妈想了想,“要不让大公子回来劝劝他呢?”

    “泊远?”管夫人犹豫起来,“他要是知道我把泊舟关起来,还指不定要发多大的火呢。你忘了,上次那舒家人来取钱时,我不过说了几句话,就被他劈头盖脸好一顿训,只怕他这股火还没有消,这时候往枪口上撞,那不是找死吗?”

    被人家都是儿子怕母亲,管家刚好反过来,是当妈的怕儿子。

    不过这样也好,多少有个人能压住官夫人的气焰,否则这个家里还不知道是怎样的光景呢!

    贴身妈妈道,“事关二公子的前程,大公子怎么会拿这种事和您置气?”

    管夫人思索片刻,“那就给他打个电话问一问?”

    语气中毫无底气可言,显得极是不安。

    贴身妈妈道,“您就看他怎么说吧。”

    管夫人这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

    白蓉萱离开管家后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来到了戴霞所在的向阳小学。此刻校内正在上课,站在门外便能听到孩子们朗朗读书声。声音虽然稚嫩,却充满希望。

    白蓉萱没有急着敲门,而是在门边听了半晌。

    或许这才是戴霞坚持教育的意义所在吧?

    这些孩子便是未来的希望,像天上的光,能照亮整个世界。

    过了片刻,白蓉萱才推门而入。戴霞也在上课,白蓉萱不敢冒昧打扰,便在院子里坐了下来。一直到下课铃声响起,孩子们这才欢脱地聚到了院子里玩耍打闹,见到陌生人,都好奇地围了上来。

    有胆子大的孩子问道,“你是什么人?来找谁的?”

    白蓉萱微笑道,“我来找戴校长。”

    孩子们便高声叫道,“戴校长,有人来找您。”

    戴霞匆匆从教室里走出来,一见白蓉萱,立刻笑着迎上来,“浚缮,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出声叫人?”

    白蓉萱道,“我见你正忙着上课,便在这里等候了一会儿。”

    戴霞道,“这里乱糟糟地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我来。”说完便领他进了校舍西侧的一间小房。

    白蓉萱来了这么多次,还是第一次走进这间房子。原来这是戴霞所住的地方,屋内极窄,只能摆一张床和一张书桌,没有窗,光线很暗,桌子上摆着一摞书本。

    戴霞道,“孩子们上课的时候,学校就显得特别拥挤,连个落脚的地方也没有,我拿你当自己人,你可千万别介意。”

    “怎么会?”白蓉萱道,“冒昧打扰,本就是我唐突了。”

    戴霞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地问道,“你这个时候赶来,可是有什么急事?”

    话是这样问,但心里却隐隐猜到了原因。

    多半是为了管泊舟的事吧。

    白蓉萱直言道,“我才去过管家,泊舟被他母亲禁了足,关在家里不许出门了。”

    戴霞大吃一惊,“怎么会这样?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白蓉萱道,“其实管夫人一直不想泊舟从事教育行业,想让他借着舅舅曾绍权的东风为官,偏偏泊舟又志不在此,为了这件事,已经闹了不知多少次,泊舟的心里也很不好受。机缘巧合之下,得知你这里需要教员,他便来教几天书,想必是这件事被管夫人给知道了,因此才动了怒。”

    戴霞道,“既是这样,我便该登门拜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清楚,免得造成误会。”

    白蓉萱道,“这会儿管夫人正在气头上,只怕见了你也没什么好话。何况管家门禁极严,我刚才去也只是跟门房的小厮传了几句话给泊舟,面都没见着。就算你去了,想必也会被拒之门外的。”

    戴霞愧疚地叹了口气,“这件事终究因我而起,让我的心里好生过意不去。泊舟没事儿吧?”

    白蓉萱道,“你别担心,他在家里,除了心情郁闷,想必不会有其他问题。”

    戴霞道,“俗话说望子成龙,管夫人的心情我能理解,只是母子两个人一直这样拧着,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白蓉萱也道,“谁说不是?泊舟的性子……只怕也不会轻易服软。”

    戴霞道,“我先前还想着,会不会是因为文哲那几句话,惹得泊舟心里不痛快了。没想到原因居然在这里,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白蓉萱道,“我特意赶过来,就是怕你多想,所以向你解释一番,免得你牵挂惦记。”

    戴霞道,“你这样一说,我更要担心了。也不知泊舟怎么样了?学校的孩子们不见了他,一直在找我要人呢。”

第一千五百二十六章·机会

    白蓉萱道,“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他短时间内只怕是来不了了,你还得另做准备才行。”

    戴霞道,“好在马上就要暑假了,再咬牙坚持坚持,先把这阵子挺过去再说。至于教员,只能慢慢地找了。”她诚恳地看着白蓉萱道,“浚缮若是得了空,也多来我这里坐坐,哪怕只和孩子们说说话也好,他们自小没去过太远的地方,你多与他们讲讲在南京求学时的所见所闻,也让他们增长些见识。”

    那只怕分分钟就会暴露自己的身份。

    白蓉萱强笑着道,“我近来有些忙,且等我忙过这段时间再说。”

    戴霞自然答应。

    话至此处,外面传来了清脆的敲钟声。

    白蓉萱道,“是不是又要上课了?你快去忙,我这就告辞了。”

    戴霞见状只好道,“今日的确是有些手忙脚乱,我就不多留你,改日学校方家你再来玩。”

    白蓉萱点了点头,拒绝戴霞相送,快步走出了校门。

    她坐着马车回到了白家。

    刚回到栖子堂,还没等喝口茶润润嗓子,陶清便快步走了进来,“治少爷,大小姐要见您。”

    白玲珑?

    她见自己做什么?

    白蓉萱皱着眉头问道,“有说是什么事儿吗?”

    陶清摇了摇头,“没说。”

    白蓉萱想了想,还是道,“那就请她进来吧。”

    陶清转身出门,没一会儿就送了白玲珑进门。

    白玲珑一路上也暗暗惊讶,没想到已经快荒废的三房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便焕发生机。

    她趾高气扬地走进燕栖阁,也不等白蓉萱开口,便直接坐了下来。

    陶清欲言又止,站在了白蓉萱的一旁。

    白蓉萱见状也不多说,安静地喝起茶来。

    白玲珑见她一句客气话没有,大为不满,绷着脸道,“你可真神气呀,坐位主位上,来了客人也不知道招待一下?”

    白蓉萱缓缓放下茶杯,平静地道,“大小姐乃是自家人,进出自由惯了,怎么会是客人呢?”

    这就是在说白玲珑不懂礼数,散漫无礼。

    既然她不给三房脸面,白蓉萱自然也不会伏小做低任由人作践。

    前世她在白玲珑这里吃得苦头还少吗?

    白蓉萱一脸冷峻,丝毫不落下风。

    白玲珑很是意外,不屑地道,“才闵老夫人手底下生活几天啊,这牙尖嘴利的本事可是见长。”

    居然还扯上了闵老夫人。

    这个白玲珑……就算死一百次都不冤枉,当真是没个记性。

    白蓉萱淡定回口,“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大小姐在二太太的手下,不也学了一身的管家本事吗?”

    白玲珑脸色大变。

    这治哥分明是在说她自以为是,在三房的地盘上指手画脚。

    白玲珑正要反唇相讥,外头传来了易嬷嬷的声音,“哟,说什么这样热闹?”一进门,看到白玲珑后,故作惊奇地道,“原来大小姐也在这里。”

    要说白玲珑这会儿心里最恨的人是谁,闵老夫人首当其冲,下一个便是挨了一巴掌的易嬷嬷。此刻见了,自然是不痛快,立刻便道,“你怎么来了?”

    易嬷嬷撇了撇嘴,“咱们是来三房串门子的,只是没想到大小姐也在,不巧打扰了你们说话。”

    那故作亲近的样子,看得白玲珑火冒三丈。

    三房和闵家搅和到一起,实在是可恨极了。

    白玲珑咬着牙道,“如今家里乱得不成样子,都快赶上菜园里,进进出出没有一点儿章法可言。”

    易嬷嬷道,“可不是吗,上头没了管事之人,下头自然便松动起来。大小姐若是看不过眼,不妨请了二太太回来继续管家,或许能改善些。”

    二房好容易才搬出去的,怎么可能在眼巴巴地赶回来?

    那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白玲珑‘哼’了一声,一脸骄傲地道,“这么好的地方,还是留给你们作威作福吧。俗话说,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总得给你们喘气的机会。”

    易嬷嬷淡定地道,“如此,还要感谢二太太的一番恩情呢。”

    这老东西,简直就是块滚刀肉。

    白玲珑气得脸色通红,却又拿她没什么办法。

    自己上次吃了那么大的亏,二房却不能替她出头,最后还让她在慧心庵那鬼地方待了如此之久。若是再和闵老夫人起争执,最后吃苦头的还是自己。

    白玲珑也学得精乖了,知道易嬷嬷是拿话激怒自己,挖好了坑就等着自己往里跳。

    她才不会在一个地方跌倒两回呢。

    白玲珑抿着嘴不说话。

    易嬷嬷倒是有些意外,没想到白玲珑这次能如此沉得住气。吃一堑长一智,看来慧心庵的日子让人记忆犹新,白玲珑也总算懂事了些。

    易嬷嬷便向白蓉萱道,“治少爷,老夫人请您过去呢。”

    白蓉萱立刻会意,知道老夫人这是有意保护自己,生怕她在白玲珑这里吃了亏,随便找了由头将自己调走。

    她赶忙道,“那我这就跟您走一趟。”

    易嬷嬷见她心领神会,心中自然高兴。

    白玲珑的牙齿都快咬碎了。

    这个老不死的,就知道和自己作对。

    白玲珑道,“治哥,我还有话要问你呢。”

    白蓉萱道,“大小姐请问。”

    白玲珑道,“泊舟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怎么会被管夫人禁了足呢?听说你刚刚去了管家,可见到泊舟了吗?”

    原来是为这件事而来。

    看来白玲珑对管泊舟真的用情很深。

    白蓉萱道,“的确是去了管家,只是没见到人,只是和小厮说了两句话,请他帮忙转达。至于出了什么事儿,那就不得而知了。”

    可她不擅长撒谎,推诿得太过明显,谁看不出来?

    白玲珑道,“你不要拿话搪塞,我心里着急得很,你要是知道什么,就赶紧说出来。”

    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

    易嬷嬷在一边道,“大小姐既然好奇,不如自己去向管家打听好了。以您和管二公子的交情,想知道这些还不容易吗?”

    白玲珑皱着眉头道,“这是哪家的规矩?主子在这里说话,什么时候有你插嘴的资格?你是个什么东西,还敢指使我去做这做那的?来人!把这眼睛里没有主子的狗奴才给我捆了,今日我非要好好地教训她,哪怕老夫人出来阻止,我也要和她说道说道。自古以外大门大户里最重尊卑规矩,如今老夫人身边的下人明知故犯,难道她还要维护包庇不成?”

    她话音一落,从门外顿时涌入七八个膀大腰圆的仆妇,作势便要向易嬷嬷冲去。

    原来自从上次吃了亏,白玲珑也学得聪明了,每次在老宅这边行动,身边总要带些有力气的人,也是在暗暗寻找报复的机会。

    想什么来什么,她正愁揪不到易嬷嬷的错漏,她便自己送上门来了。

    如今自己有凭有证,看闵老夫人如何回护?

    她今日非要狠狠地教训易嬷嬷不可。

第一千五百二十七章·维护

    易嬷嬷也没想到白玲珑会如此强势,她此刻受命来到三房,身边也只跟着连翘而已,眼见着对方人多势众,似乎早有准备,她也只有干着急的份儿。

    白玲珑满心得意,正以为可以报当日那一巴掌之仇时,只听白蓉萱忽然道,“且住!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她一脸平静,但眼神却透出些许严肃,让跟着白玲珑而来的二房仆妇都愣在了原地,一时不敢擅作主张。

    白玲珑自然不会将区区白蓉萱放在眼里,她不屑地道,“这老东西以下犯上,我正好替老夫人教训她。老夫人虽然是家中的长辈,可也得守白家的规矩。治哥你回来的时间还短,可能不知道咱们白家也是百年世家,可从没有做奴才的敢在主子面前张牙舞爪的时候。可见这些刁奴,都是被人纵容惯了,要是不及时制止,以后传扬出去,白家怕是要被人笑话了。”

    她虽然说得义正词严,可在场的人谁不知道她就是借题发挥?

    白蓉萱淡淡地道,“大小姐要教训下人我管不着,只是却不好在我三房的地面上动手,不如等出了这道大门再出手吧。”

    白玲珑一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说什么?”

    白蓉萱看也不看她一眼,“这里是我三房的立雪堂,你来是客,易嬷嬷来也是客,我都会礼敬有加,既不能看着你吃亏,也不能看着她吃亏。不如等离了这里,你愿意怎么做,我也眼不见为净,更不会插手去管了。”

    白玲珑丝毫没料到看似软弱无能的白蓉萱居然敢阻止自己行事。她不悦地道,“三房又如何?难道你这里不是白家?你不是白家的人?你这样极力维护一个贱奴又是什么意思?别当我不知道,想在闵老夫人面前卖好,也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分量。”

    她气急败坏地道,“把人给我带走,我看谁看阻拦?”

    二房的仆妇见状,一个个挺胸抬头,都像找到了主心骨似的,眼看着就要贴近易嬷嬷,白蓉萱忽然高声道,“来人!”

    声音一落,门外立刻涌入三房的下人,二话不说地拦在了二房的仆妇面前。一个个凶神恶煞,似乎只要白蓉萱一声令下,他们就要冲上去和二房的人拼命了。

    二房仆妇眼见着对方人数众多,强行动手只会吃亏,自然停住了脚步,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白蓉萱仍旧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我倒要看看,在我三房的地盘上,谁敢乱来?”

    白玲珑惊怒交加,气得胸透疼,用手指着白蓉萱的脸道,“你这是纯心要跟我过不去了?”

    白蓉萱想到前世自己在她手下受到的折辱,再看到她此刻气急败坏的模样,心中只觉得无比畅快,嘴角的笑意也更深了几分,“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丈。大小姐的年纪在我之上,想必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白玲珑起身道,“我今日偏不敬你,我看你能怎么样?”说完她便快步走到三房的下人面前,“我就要带走这老奴,你们谁敢动我?”

    她身份贵重,乃是二房的嫡出小姐,备受蔡二太太喜爱,若是和她真起了争执,要是蔡二太太闹僵起来,还真不是件小事。

    可三房下人的脸色却一个个坚定无比,没有丝毫的退缩。

    他们都是后进府的,眼里可没什么蔡氏、二房。如今的日子刚刚好过一些,上头的主子脾气又温和,从不多事,他们心里不知道有多感激,哪怕这会儿为白修治死了也心甘情愿。谁要是让他不痛快了,那就是和整个三房过不去,就算是天王老子,也得退一层皮再走。

    白玲珑见状,更是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以往在白家进出,只要她亮明身份,无论是谁都要给足面子,不曾想今日在三房居然遇上了硬茬。

    白玲珑满脸通红,嫉恨地瞪着白蓉萱道,“得罪了我,你可知是什么下场?”

    白蓉萱差点儿冷笑出声。

    难道没有今日的事,二房和三房便能和谐共处吗?

    别忘了,中间还夹着哥哥的一条命,母亲所遭受的屈辱呢?

    这些……她都要在二房的身上一一找补回来。

    白蓉萱平静地道,“我还真不知道,不如大小姐亲口告诉我好了,也让我心里有个数,以后行事就更知道深浅了。”

    她一直称呼白玲珑为大小姐而不称长姐,显然心里压根就没拿她当姐姐看待。

    白玲珑气不打一处来,“好啊,我一定让你知道,回头你后悔的时候,可千万别来我面前求饶!”

    白蓉萱道,“那我就等着大小姐出招了。要是没有别的事,我就不远送了。”

    轻轻松松的下了逐客令。

    白玲珑咬了咬牙,知道今天在三房讨不到什么便宜,管泊舟的情况也没有打听到,自己还惹了一肚子的气。她利落地转过身,快步走出了燕栖阁的门。

    二房的仆妇不知所措地愣在了原地。

    白蓉萱的脸也冷了下来,低声道,“你们还傻站在这里做什么?主子都走了,你们还不跟上?难道要我吩咐人用棒子请你们出去不成?”

    二房仆妇这才反应过来,一个个缩着肩膀溜了出去。

    等人都走干净了,白蓉萱这才吩咐三房的下人退出去。

    下人们行礼称是,缓步而出。

    易嬷嬷看在眼里,心里感动万分。

    她自信就算真落到白玲珑的手里,也不会受什么委屈,但白蓉萱的举动还是让她觉得温暖。

    治少爷肯为自己一个仆妇出头,甚至不惜得罪二房,单是这份恩情,要她拿什么报呢?

    易嬷嬷红着眼圈要给白蓉萱行礼。

    白蓉萱赶忙吩咐一旁的连翘扶起来,“嬷嬷是老夫人身边的人,自从我回到白家以来,对我照顾有加,我在心里早就把你当成自己人了。别说是在三房,就是其他地方,我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受辱。”

    易嬷嬷担心地道,“可是惹恼了大小姐,只怕后患无穷。她虽然不是什么威胁,但蔡氏却不会善罢甘休。我看您还是赶紧去找老夫人,让她帮您出面平息此事吧。”

    白蓉萱道,“就算没有这件事,我和二房早晚也会撕破脸,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罢了。如今家里早就分了家,二房和三房虽然同祖同宗,但无论家里家外,实际都没什么交际,不管蔡氏有什么手段,我都不担心。再说了,不是还有六叔吗?他才不会眼睁睁看着我吃亏呢。”

    她说得相当笃定。

    易嬷嬷一想也对。她笑着道,“那您就跟六爷说,有他出面,自然比老夫人还要管用。”

第一千五百二十八章·投桃

    白蓉萱请她入座,又命丫鬟重新上茶,轻声问道,“是老夫人打发你过来的吧?是不是怕我在大小姐的跟前儿吃亏?”

    易嬷嬷点了点头。

    可不就是这样吗?得知白玲珑要见治少爷,老夫人生怕那丫头又惹出什么事情来,赶紧就打发她和连翘一并过来瞧瞧,若是真有什么事,自己也能阻拦一二。没想到治少爷没出事,自己却惹了个祸星子。

    易嬷嬷道,“不过见治少爷吩咐示下,举手投足间已很是稳重,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独当一面,老夫人也不用再操心了。”

    白蓉萱微微一笑,让易嬷嬷喝了杯茶稳定了情绪后,这才陪着她一同去了栖子堂。

    易嬷嬷知道她这是生怕自己在外头再遇到白玲珑吃亏,随意不然随身保护,还领了十几个三房的下人。

    易嬷嬷的心里别提多欣慰了。

    她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顺着主子的心意,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没想到当日的善因,今日还真就结了善果。否则她落在白玲珑的手中,不论有没有受辱,以后怕是都不能在闵老夫人身边当差了。

    治少爷不但保护了她,还保住了她的名声。

    白蓉萱在三房下人的陪护下来到了栖子堂,她迈进大门,转身吩咐道,“送到这里就行了,你们回去吧。”

    三房下人训练有素的行礼,等白蓉萱和易嬷嬷彻底进了院子之后,这才缓步离开。

    闵老夫人正在吟风馆里等着,眼见着二人是一起回来的,便笑着问道,“事情都处理妥当了?”

    不等白蓉萱开口,易嬷嬷便徐徐将刚才的事情讲述了一遍。既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煽风点火,只是一五一十地说了事发经过。闵老夫人听后,脸上的笑意便减了几分,“看来慧心庵的日子,咱们家大小姐还是没过够啊。”

    易嬷嬷道,“老夫人何必与她一般见识?何况有治少爷维护,我也没有吃亏。”

    闵老夫人满意地看着白蓉萱道,“治哥长大了,知道关心身边人了。”

    白蓉萱道,“自从我回到家里,易嬷嬷对我十分照顾,投桃报李,我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可不算什么。”

    闵老夫人笑道,“有你这句话,就不枉她忙前忙后辛苦一遭了。”

    易嬷嬷赶忙道,“瞧老夫人说的,我有什么辛苦的?”

    不过自此之后,易嬷嬷对白蓉萱的事便更加上心了,一直到她去世,都没有再回闵家,而是在白家终老。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闵老夫人问道,“白玲珑去找你是为了什么事?”

    白蓉萱道,“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她只是好奇管家二公子的近况,特意找我去打听了。”

    “不知羞耻!”闵老夫人不屑地道,“一个姑娘家没有半点儿身价,只是一味地往人家身边凑,也难怪管家人瞧不上她了。”

    自古以来都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可到了白玲珑这里,一切都改变了。不论前世还是今生,在管泊舟一事上,她几乎投入了自己的全部热情。

    前世白蓉萱早早离开上海,也就失去了白玲珑的消息,至于她后来究竟有没有嫁给管泊舟便不得而知了。

    不过看管泊舟的态度,似乎真的只当她是朋友。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白玲珑的这一腔柔情,怕是要付诸东流了。

    陪闵老夫人吃过晚饭,白蓉萱这才回到如意馆休息。这会儿她和白玲珑的争论已经传遍了栖子堂,芳姑姑和小圆自然也听说了。

    两人围前围后地检查了一圈,确定白蓉萱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

    芳姑姑担心地道,“大小姐的脾气和二太太如出一辙,小时候便不是个省油的灯,对下人动辄打骂,简直是家常便饭。二房庶出的那几个小姐,在大小姐的跟前儿卑微得连下人也不如,我真怕您在她那里吃了亏。”

    白蓉萱轻声道,“怎么会呢?那可是三房的地盘,到处都是咱们的人,还能让她占了便宜不成?”

    芳姑姑道,“没吃亏就好,只是您以后行事可得小心。以大小姐和蔡二太太的心性,这件事不会善罢甘休,以后肯定会找机会报复您的。”

    白蓉萱淡定地道,“那就让他们来好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没什么可怕的。何况我也从来没想过能和二房太平度日,既然早晚都要撕破脸,还不如早些来呢,我正好也能多些精神来应付他们。”

    芳姑姑见她都这样说了,想必是胸有成竹已经有了应对之策,索性不再多说。

    倒是闵老夫人这里,待白蓉萱离开之后,她便和易嬷嬷低声商量,“我怕蔡氏会对治哥不利,如意馆这边你要增派人手盯着,三房那边也要和陶清说清楚了。以后治哥出入,身边都要跟足了人手,免得他在外头吃亏。”

    易嬷嬷慎重地点了点头,又道,“我看这件事还得跟六爷说一声才行,咱们管得再多,也是在家里头,远不如六爷在外头看得长远。治少爷又不可能一直躲在家里,出门行事时,才最容易着了人家的道。”

    闵老夫人道,“你说得对,还得小六出面才稳妥,等他回来,我亲自与他说。”

    消息传到胡冠仁的耳朵里,他闭着眼睛,笑眯眯地对小胡管事道,“治少爷真的当面将大小姐赶出了三房?”

    “可不是吗。”小胡管事道,“一点儿情面都没有,这样一来,二房和三房和就真的对上了。以治少爷目前的情况,他能是二房的对手吗?”

    胡冠仁道,“怕什么?雏鸟总有离巢的时候,不迈出这一步,永远也不可能高飞。治少爷也是如此,想要更有作为,就必须要跨过二房这座高山。不过他有这个勇气,倒是我没想到的。这小子……有几分当年老太爷的气势……”

    小胡管事心里可不这么想。

    不过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罢了。

    治少爷没尝过二房的厉害,所以才敢不留情面,等他吃了二房的亏,就知道这里面的厉害了。

    胡冠仁道,“不过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治少爷受委屈,你跟咱们的人说一声,仔细留神盯着二房的举动,若是对治少爷不利,要立刻来回我,不许有一刻的耽搁和怠慢,知道吗?”

    小胡管事点了点头,“您这是要插手二房和三房之间的事了?”

    胡冠仁道,“二房和三房与我何干?我只是遵循老太爷的遗命,做我该做的事情罢了。”

    小胡管事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再问。

    白蓉萱压根没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犹豫着要寄给商君卓的信怎么送出去。

    第二日下午,周科匆匆赶了回来。

    白蓉萱在小书房见了他,“怎么样,人平安送到赖家庄了吗?”

第一千五百二十九章·添地

    周科立刻答道,“幸不辱命,治少爷的这位朋友已经送去田庄了。”

    白蓉萱稍稍松了口气,“路上没出什么事儿吧?”

    周科摇了摇头,“路上一切顺利,只是我这次回来,赖庄头跟着一起来了。”

    白蓉萱有些意外,“哦?可是有要紧事儿?”

    周科道,“赖庄头什么都不肯对我说,只是要见您,不过我看田庄上下不像有事的样子,多半不是要紧之事。”

    白蓉萱道,“既然来了,就赶紧请到燕栖阁去吧。”

    周科答应一声,出门安排去了。

    白蓉萱收拾了一番,也快步赶到了燕栖阁。

    赖庄头已经恭候在这里了。和白蓉萱想得不同,赖庄头看上去不过五十岁出头的样子,打扮得干净得体,不想务农之人,反倒像是个饱读诗书的教书先生。

    白蓉萱看得一愣。

    赖庄头却本本分分地向她行了一礼,规规矩矩地说道,“赖家庄庄头见过治少爷。”

    白蓉萱赶忙道,“快请起。”

    赖庄头闻声直起了身子,始终低垂着眼,目光甚至没有落在白蓉萱的身上。

    如此懂规矩,实在不简单。

    白蓉萱对他更加好奇了。

    白蓉萱让他坐下,又吩咐了丫鬟送上茶来。

    赖庄头感激地道,“多谢治少爷体恤。”

    听他的谈吐,也不像是个在田地里谋生的粗人。

    白蓉萱问道,“赖庄头此次前来,可是有什么事要对我说?”

    赖庄头道,“的确是有件事想要和您商量。如今咱们庄子上的人口不少,就指着从前划分的几块水田为生,别说租子了,就是自己生活都不容易。所以想跟治少爷讨个示下,能不能再添些土地,免得庄子上的人都没了营生,容易生出事端。”

    周科在一旁满脸通红。

    难怪赖庄头要亲自过来,还不告诉他是什么事呢。

    上次他奉了王德全的吩咐去田庄寻访的时候,赖庄头就曾对自己提出过,他回来也跟王管事说了,王德全称要跟治少爷商量后再做决定,谁知这一商量就没了结果,如今又去了长沙,此事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才能定下来。

    赖庄头自然着急。

    白蓉萱闻声道,“现在的田不够种吗?”

    赖庄头道,“从前是够的,如今却有些捉襟见肘。”

    这也是。

    白蓉萱点了点头。不知赖家庄有什么本事,先前放出府荣养的三房老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赖家庄,因此人口也随之增加。这些人都要吃饭,赖家庄想要支撑,的确不容易。

    白蓉萱道,“你既然来找我当面说这件事,想必心里也该有了盘算,如今的地价如何?田庄附近有合适的吗?”

    赖庄头有些意外。

    他没想到眼前的治少爷看着斯文年轻,居然能一语便问到点子上。

    赖庄头道,“不瞒治少爷,来之前我已经在周围走了一圈,的确有几块田价格公道,位置也不错,若是操持得当,收成还是有保证的。”

    白蓉萱也不是拖拖拉拉之人,闻声立刻道,“既然如此,那就定下来了。王管事这些日子不在家,我把这件事交给周科来办,让他跟你再走一趟田庄,把地契文书的事情一应办妥。”说完便交代周科道,“周管事,烦劳你再辛苦一趟,就按赖庄头的意思来,将这几块田买下来吧。”

    周科道,“治少爷……不用等王管事回来吗?”

    白蓉萱道,“王管事近几日怕是赶不回来,说不定等他到家,这些田也都被人买走了。田产乃是立家之本,上海滩又遍地都是豪门大户,过了这个村未必有这种好事,尽早定下来总是好的。何况赖庄头在田庄管理多年,我相信他的眼光。”

    这一下不止周科震惊,连赖庄头也是非常的惊讶。

    第一次和治少爷打交道,没想到对方却是如此干脆利落之人,丝毫不拖泥带水。

    的确有当年三爷的风采。

    赖庄头暗暗点头。

    既然白蓉萱下了吩咐,周科自然遵从,“是,那我这就跟赖庄头回去。”

    白蓉萱道,“不用这样急吧,在家里吃过饭,歇一夜再走。”

    赖庄头道,“事不宜迟,迟了怕有变化,还是尽早回去得好。”

    白蓉萱一想也对,便点头道,“那就多带些吃食,留着路上吃。”

    赖庄头感激道谢,又邀请道,“治少爷什么时候得了闲,请到庄子上住几天,我亲自下网打鱼给您吃。”

    白蓉萱笑着道,“一定去。”

    两人寒暄了一阵,门房传来消息说马车都准备好了。

    临走之前,白蓉萱特意将周科叫到一边叮嘱道,“庄子既然交给了赖庄头,咱们就不要插手内部的事,倒是买地的时候你帮着留意留意,看看是不是真如赖庄头说得那么好。”

    周科会意,“治少爷放心,我一定会加倍谨慎。”

    送走了两人,白蓉萱刚准备歇歇,陶清便进门来道,“治少爷,外头有个自称是管家小厮的人来求见您。”

    管家?

    白蓉萱忙道,“叫他进来。”

    那小厮也是个熟面孔,正是先前白蓉萱交代他帮自己递话之人。

    白蓉萱不等他开口便关心道,“怎么样,管夫人没有为难你吧?”

    小厮一怔,心里瞬间便暖和起来。

    他只是个无足轻重的跑腿之人,在管夫人的眼底就如同一只蚂蚁般,没想到居然有人将他放在了心上。

    他感激地道,“多谢治少爷,小人一切都好,没有受到责难。”

    白蓉萱这才安心,“那就好。”

    管家小厮道,“治少爷,我这次来是给您下帖子的。”说完便从怀中取出了红色的请帖。

    白蓉萱诧异地道,“谁给我下的帖子?管夫人吗?”

    管家小厮道,“不是,这是我们家大公子给您下的。”

    大公子……管泊远……

    白蓉萱心中一动,“他为什么下帖子给我?”

    管家小厮叹了口气,“还不是为了二公子的事情吗?二公子虽然被禁了足,却一直没有服软,夫人拿他没办法,只能让大公子回来帮着劝劝。也不知大公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下了帖子让我给您送来,请您晚上过去吃饭。”

    吃饭?怕是鸿门宴吧?

    白蓉萱问道,“这件事二公子知道吗?”

    管家小厮道,“知道,二公子还说……您要是没空,可以不用去的。”

    也就是说,管泊舟不赞成自己赴宴。

    白蓉萱收下帖子,“我知道了,你回去吧。”说完又让陶清亲自送他出门。

    等小厮走后,白蓉萱坐在椅子上盯着手中的帖子发了会儿呆。闵庭柯不在,她连个商量的人也没有,何况就算他在,多半也不喜自己和管家人来往。

    白蓉萱思来想去,拿着帖子去见胡冠仁。

第一千五百三十章·家族

    白蓉萱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去找谁,心里对胡冠仁却充满了信任。这种感觉非常的奇异,连她自己也不能理解。

    回到上海之前,她连胡冠仁是谁都不知道,更别说交际来往了。

    也因此,白蓉萱站在胡冠仁所住小院的门前,迟迟没有敲门。

    还是外出归来的小胡管事见到她,惊讶地迎上来道,“治少爷,您怎么也不进去?”

    白蓉萱不好意思地道,“有些事想要请教胡管事,又怕麻烦他老人家。”

    小胡管事道,“不管什么事,也得进门说呀,哪能让您站在门外呢?”

    他赶忙上前打开了门,请了白蓉萱入内。

    远远听到房间里传出胡冠仁哼着戏文的声音。

    小胡管事解释道,“义父这些年没什么事做,平日里就喜欢哼几句曲子,只当是自娱了,治少爷别介意。”

    白蓉萱当然不介意,她跟在小胡管事身后去见了胡冠仁。

    见到来客,胡冠仁倒是一脸平静,“治少爷怎么又来了?这次又想问什么事?”

    白蓉萱只好将管家的事徐徐讲述了一遍。

    胡冠仁听完淡定地道,“这有什么为难的?去就是了。”

    “去?”白蓉萱显然没料到这个答案。她还以为胡冠仁会劝阻自己呢。

    胡冠仁道,“管家仗着有曾绍权照拂,如今管泊远又站稳了脚跟,在上海的确有些实力,但光天化日之下,难道还敢对您不利不成?何况您出身白家,一样高贵,与他们结交,已是自降身价,有什么可担心的?”

    白蓉萱小声道,“管家的事情很是复杂,我一个外人,还是不要插手得好。”

    胡冠仁看了她一眼,“您要真这么想,当初就不该登管家的大门。如今落在管家人的眼里,只怕会认为您和管二公子私交甚密,请您过去开解,也是没办法之举。何况以管泊远今时今日的地位,您要真能和他结交,对三房也是一件好事。”

    白蓉萱并不想利用管泊舟在管家占到什么便宜。

    她正色道,“管二公子曾在南京帮过我的忙,如今在上海重逢,我也只是想尽朋友的本分,对他的事略微上一上心,却从没想过利用他得到什么。”

    胡冠仁微微一笑,“治少爷有这份心自然是好的,既然是朋友,将来三房遇到困难,管二公子难道会静观其变不成?”

    白蓉萱听得一愣。

    胡冠仁继续道,“人脉便是这样积累起来,也是这样用的。你虽无心,旁人却是有意。所以自打您和管二公子相识相交,这利益关系便已经结成了。管泊远敢下帖子请您过去,也正是看出了这一点。管家在上海无亲无故,单靠一个曾绍权是远远不够的,而二房的所作所为,人家又瞧不上,难得您和管二公子一见如故,管泊远也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见见您,若您真是那样的,以后管家和您,想必会常来常往的。”

    他将事情剖析得头头是道。

    白蓉萱听完,也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

    胡冠仁道,“所以治少爷不要有所顾虑,堂堂正正地去就是了。不过就像您说的,还是不要插手管家的内部事为好。至于这位管二公子,他的行为举止我也略有耳闻,生在这样的家族之中,他的天真理想怕是很难实现了。”

    白蓉萱不解地道,“这话怎么说?”

    胡冠仁微微一笑,拿起一旁的紫砂手把壶,将壶口凑到嘴边喝了一口,“生于家族,长于家族,管二公子有今天的成就,有自身努力的功劳,可也要归功于家族的培养。既然如此,他学成归来,难道不该为家族出力吗?”

    白蓉萱张了张嘴,“可……可他志不在此,难道要逼着他就范吗?”

    胡冠仁道,“治少爷的心意我能理解,只是任何一个家族,都是先有家后有人,这才是家族发展之道。若是管二公子一意孤行,最后背离家族,没了管家和曾家的护持,在这样的乱世之中,他又能靠什么生存?”

    白蓉萱不服气地道,“他有手有脚,为什么不能生存?做一个教书匠,每月也是有薪水的呀。”

    胡冠仁淡淡地道,“这倒是,可教书匠若真这样好做,那治少爷认识的戴校长,又何必逢人便伏小做低的求人慷慨解囊呢?”

    白蓉萱被问得说不出话来。

    是啊……

    戴霞的日子,可谓艰难。

    胡冠仁道,“如今这样的世道,没有家族庇护,简直是寸步难行。管二公子啊……到底还是年轻了些。”

    白蓉萱的心情瞬间便低落了下来。

    胡冠仁道,“治少爷也得明白这个道理才行,虽然二房和三房不和已久,但抛开私人恩怨,你们归根结底还是白家的人。有白家在,你们外出行走便可以挺胸抬头,没有了白家,你们也不过是上海滩最为普通的一个路人罢了,谁会抬头看你们一眼?”

    白蓉萱为之一振。

    她实在太能明白胡管事这番话的意思了。

    自小没受过家族照拂,虽然舅舅一家待他们母子无微不至,可终究宛如浮萍柳絮一般,始终无根可扎。

    这也是前世为何她宁可跑去北平,也没有回杭州的原因。

    舅舅家再好,终于不是自己的呀……

    白蓉萱缓缓点了点头,“胡管事的这番良言,我会一直记在心里的。”

    胡冠仁见状笑了笑,“良言不敢当,治少爷能听得进去最重要。”

    可一想到管泊舟踌躇满志,最终却无法实现,她的心始终不是滋味。

    胡冠仁道,“管二公子被家族保护得太好了,活了这么大,一直没体会过人情冷暖世事无常,所以看待问题也太过简单,思想上不够成熟。其实老人们的话,未必是坏的,见识过很多黑暗,经历过更多磨难,才知道世上的路该怎么走。管二公子多听听家里的话,也没什么坏处。”

    白蓉萱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胡冠仁道,“据说咱们家大小姐对他情有独钟?若是将来两人真成了好事,朋友成了家人,二房和三房之间又有嫌隙,治少爷为了避嫌,也该远着些才是。”

    真的会有那么一天吗?

    白蓉萱不明白胡管事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件事,怔在了椅子上。

    胡冠仁将帖子交还给白蓉萱,“治少爷还有什么要问的?”

    白蓉萱缓缓摇头,起身道,“我告辞了,多谢胡管事为我答疑解惑。”

    胡冠仁笑了笑,“这是做下人应尽的本分,哪里当得起这句谢?治少爷有事,随时来找我就是了。我一个将死之人,能为治少爷分忧,是我摸得荣幸。”

    白蓉萱由小胡管事送了出去,一路沉默着回了立雪堂。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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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枝寒介绍:
纸醉金迷的上海滩伴随着步步杀机,十里洋场繁华迷醉,重活一世的白蓉萱为了找出陷害母亲、杀害哥哥的凶手,迫不得已女扮男装回到祖宅寻找真相……北枝寒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枝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枝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