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四十六章·不忍
白蓉萱想也没想地回答道,“还真就问了一句,我说六叔前些天才去过天津,四个便什么都没有说。”
闵庭柯笑着问道,“那你为什么不问?”
白蓉萱很是莫名其妙,“我要问什么?”
闵庭柯道,“你就一点儿都不关心机器织布局的生意吗?”
白蓉萱道,“自然是关心的,不过既然由六叔负责,我完全信得过,也就没有插嘴的必要了。”
何况她又懂什么了?
就算想问,只怕也问不到点子上。
闵庭柯对她的态度非常满意,高兴地说道,“你就这么相信我?回头把你卖了,只怕你还要帮着我数钱呢。”
白蓉萱完全没放在心上,“卖我做什么?谁家会买呢?”
闵庭柯几乎是想也没想地回答道,“我买!”
话一出口,他自己先愣住了。
白蓉萱也是一怔,随后便笑道,“六叔买我做什么?要我做小厮服侍你吗?我这个人毛手毛脚的,只怕当不起这个大任,回头非要惹麻烦不可。”
闵庭柯不自在地道,“也对,那还是把你卖到别处去好了。”
白蓉萱知道他是在故意拿话逗自己,便轻声道,“可这样一来,回头六叔想要找人说话,可就没有人了。”
“谁说的?”闵庭柯道,“能说话的人遍地都是,只不过像你这样乖巧懂事的不多见罢了。”
两个笑闹了几句,闵庭柯总算收起了笑脸,“回头外长房若是再问起的话,你就告诉他们,有什么事情都可以直接来找我,既然大家在一起共事合作,就不必这样藏着掖着的,大大方方说出来最好。”
白蓉萱点了点头,“知道了。”
闵庭柯道,“对了,你最近见过白修唯没有?”
白蓉萱想了想,“没有,上次见面还是去听戏的时候呢。”
闵庭柯道,“这小子最近总往戏院里去,是不是有什么猫腻啊?”
白蓉萱惊讶道,“六叔怎么知道?”
难道是安排人盯着外三房的动静呢?
闵庭柯淡定地解释道,“是这样的,我曾吩咐手下的人留神盯着卢家的动静,最近卢家大少爷有事没事便去戏院里坐上小半天,我这个手下以为有什么异样,便小心跟了过去,没成想每每过去都能见到白修唯,便来回我的话,倒不是有心盯着他的举动。”
白蓉萱会意。
以闵庭柯今时今日的地位,区区的外三房的确不用放在眼里。
只是事情关系到白修唯的隐私,白蓉萱可不敢胡说八道,她故作糊涂地回答道,“五哥本来就喜欢听戏,待在戏院也没什么稀奇吧?”
闵庭柯却正色道,“我看你和他走得比较近,关系也应该不错。得了机会最好提醒他一句,世家子弟,偶尔听听戏放松放松倒也没什么,只是别和那些戏子动了真心,到最后受伤的还是自己。”
白蓉萱大吃一惊。
难道六叔已经知道了什么?
闵庭柯道,“外三房这些年的确不容易,夹缝中求生存,唯哥又没有父亲照应,他那个母亲也是个提不起来的,为难他苦撑到了今日。我也是见他可怜,不忍他走上不归路,所以才出声提醒,说不说在你。”
先前他还直称白修唯的姓名,可说到后面又改口叫了唯哥。
可见对白修唯的确有几分不忍之情。
白蓉萱道,“六叔真可怜他,不妨多帮帮五哥好了。”
闵庭柯‘哼’了一声,“你以为我是什么人?财神爷吗?上海滩可怜人多了去,我一个一个帮下来,就是有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呀。何况老话说得好,帮急不帮穷,外三房能有今日,并非一朝一夕的结果,想当初白元宥还活着的时候病恹恹的,家里的大事小情都出不上力,以至于外三房一直像盘散沙似的。如今都已经养成了,再想改变,哪是那么容易的事?”
这倒也是。
白蓉萱轻轻叹了口气,神情中满是惋惜。
闵庭柯道,“不过唯哥还算争气,这些年忍辱负重,倒也着实不易。将来若是有好机会,我会想着他的,你放心吧。”
白蓉萱高兴地道,“多谢六叔!”
闵庭柯扫了她一眼,“我帮的是唯哥,为什么由你来谢?”
这话说的……
白蓉萱无奈地道,“五哥不是没在跟前儿吗?我替他谢你。”
闵庭柯不屑地道,“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感谢这种事还能由人代劳?”
不过经闵庭柯这样一说,白蓉萱也觉得白修唯这样一直往戏院跑不是长久之计,自己是不是真的要找个机会提点他几句呢?
可这些话要她怎么开口?
白蓉萱很是为难。
闵庭柯又道,“我上次和你提过将你舅舅引荐给洋人的事情,你和杭州那边说了没有?”
还真没有……
白蓉萱竟然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当然了,她之所以会没放在心上,也是笃定舅舅多半不会愿意和洋人打交道。
印象中的舅舅一向墨守成规,洋人在他这里是绝对难以接受的。
不过当着闵庭柯的面,白蓉萱当然不会胡说八道,微笑着说道,“已经写了信,只是还没送出去呢。”
“那你快点儿吧。”闵庭柯道,“这件事既然想做,就得紧着些。现如今想抱上洋人大腿的人实在太多,你这边一磨蹭,就被旁人捷足先登了。”
白蓉萱答应道,“知道了,我回头就让人将信送出去。”
两人喝了几口茶,白蓉萱便好奇地打听起祈雨的事情来。
闵庭柯道,“你这消息还挺灵通,是谁告诉你的?”
白蓉萱当然不会出卖连翘,只说是吴介在外面听说的。
闵庭柯道,“依着我的意思,实在没必要做这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不过我爹发了话,我也不能只听不做,多少要摆摆样子,实在没什么意思。你要是想看,到时候可以来瞧热闹。”
白蓉萱还没见过祈雨是什么样子的呢。
她果然心动,问道,“时间定在了什么时候?”
闵庭柯道,“还没想好,等定下来我让人告诉你。”
又说了会儿话,闵庭柯便要离开,白蓉萱不舍地道,“啊?六叔不留下吃晚饭吗?”
闵庭柯道,“不吃了,我没什么胃口。”
白蓉萱起身要送,也被闵庭柯按了下来,“好生待着吧。”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白蓉萱的心情顿时失落了起来。
每次都是这样,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
闵庭柯回到家后一阵吩咐,第二天严峰便安排人将冰块送去了外长房和外三房。
则大太太收到冰块震惊了好半晌,拉着闵家来送东西人的手问道,“真是治哥让你们送来的?”
第一千五百四十七章·犯愁
闵家的小厮在出门之前,严峰管事都已经叮嘱过了,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他们心知肚明。因此听到则大太太的问话后,便笑着点了点头,多余的一句也不敢说。
则大太太很是诧异,等闵家人走后才与丈夫嘀咕道,“既然是治哥送的冰块,怎么派的却是闵家的人?”
白元则笑着道,“你要是真觉得不妥,刚才就不该收,这会儿说起这些还有什么用?”
则大太太道,“我只是想不明白。再说了,这不是问你吗?若是换了旁人,我才不多嘴呢。”
白元则道,“有什么难想的?三房是什么光景你难道不清楚吗?这大暑天的,上哪倒腾冰块去?这样金贵的好东西,一准是闵家才有的,看在治哥的面子上,送咱们几块走个人情罢了。”
则大太太听后更茫然了,“那这人情是记在治哥的头上,还是闵家的头上?将来又拿什么去还?”
白元则道,“既然闵家的人都说是治哥送来的,人情自然也要记在治哥的头上了。至于还什么,逢年过节你多想着点儿那孩子就是了,他一个人在祖宅,虽然有闵老夫人照应,但终究不能面面俱到,你心细,多想着些,随时帮着添置。大件是用不找你,但那些针头线尾的,还是得顾全周到才好。”
则大太太道,“什么针头线尾?治哥一个大男人,又不做针线活,要这些东西干什么?你年纪越大,越喜欢胡说八道,不知道的还以为青天白日你喝多了酒呢。”
白元则叹道,“你我夫妻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我的话你要放在心上,别当成笑话听听就完了。”
则大太太道,“你放心,我记下了。”
可一转身,她又犯起了愁,“这冰块虽然是好东西,但搁不了一天就化了,咱们家有没有地窖冰室,放在哪里才好?可别白白糟蹋了好东西,也浪费了治哥的一番心意,难得那孩子有了好事还能记着咱们。”
白元则道,“咱们自己这里留一块,给二弟他们送两块过去。弟妹正怀着身孕,炎天暑热的咱们还受得了,她却是最辛苦的。她最近可好?”
则大太太点了点头,“没什么大碍了,如今也不怎么吐了,我看她那怀相,八成又是个儿子。”
白元则道,“咱们外长房子嗣少,无论是儿子还是女儿都一样的宝贵。二弟是个男人,即便重视冯氏,也怕他有心使不上力,俗话说长嫂如母,你多留神些,务必得让弟妹平安生下孩子才好。”
则大太太道,“还用你说?我最近每天早中晚都要过去看她,弟妹房间的门槛都要被踩烂了。”
白元则心疼地道,“辛苦你了。”
自己的付出被丈夫看在眼里,则大太太只觉得高兴,她低头道,“老夫老妻的,说什么辛苦?这里是我的家,二弟和弟妹都是我最亲的人,为他们操心是我应尽的本分,你要不许我去管他们的事儿,反倒是我浑身不自在呢。”
白元则笑道,“冰块可着他们来,等过几日下了雨就好了。”
看这天气,可不像要下雨的模样。
则大太太自然是满口答应。
白元则忽然问道,“元智这几天在家吗?我好像有日子没见到他了。”
则大太太就怕他会提到白元智。只是当着丈夫的面,她也不敢撒谎,只能硬着头皮如实地道,“已经出门三天了,说是和几个朋友去附近爬山了。”
白元则皱着眉头道,“他可真是闲不住,这么热的天还要去爬山?也不知道从哪来的精力,难道上辈子是个猴子不成?”
则大太太道,“山上多少要比这里凉爽些,他都那么大的人了,你就别管了。”
白元则‘哼’了一声,“你以为我愿意管?挺大个人了,每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则大太太叹了口气,“算了,该说的该做的你都做了,也算尽了做哥哥的本分。爹妈走得早,咱们的初心也不过是想让元智过得好,他自己觉得高兴快活就行了,你何必逼着他去做不喜欢的事情呢?这岂不违背了初衷?”
白元则道,“我拿他也是真没有办法了。”
则大太太道,“元智虽然不太上进,但本性却不坏,要不然怎么会交到这么多的朋友呢?你以后对他也该宽容些才好,不要每次见了面都板着一张脸,怪吓人的。”
提起这个弟弟白元则就一个头两个大。
他索性道,“别提他了,朗哥的年纪也不小了,要是有合适的人家该定就定下来吧,别拖来拖去,变成了另一个元智。”
“不会的。”则大太太连忙道,“我的儿子我清楚,朗哥可没元智那么大的胆子。”
夫妻俩顺势商量起了白修朗的婚事。
外三房收到冰块后,因白修唯不在家,宥三太太又不是个能言善道的人,除了惊讶还是惊讶,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还是白宝琳出面,好歹把闵家的小厮送出了家门。
望着冰块,宥三太太不解地道,“好端端的,治哥给咱们送冰块做什么?”
白宝琳道,“多半是因为和哥哥的关系好,有什么好事都想着他吧?”
“有这么简单吗?”宥三太太一脸狐疑,“咱们和三房走得可不近,这治哥就算卖人情,也不该卖到咱们家呀。何况这要是给二房知道了,还不得以为咱们和三房穿了一条裤子,还能有咱们的好脸子看吗?我说这治哥分明是存心挑拨咱们与二房的关系!”
白宝琳翻了个白眼,“瞧您说的,咱们家和二房什么了不起的关系?有什么好挑拨的?”
“话可不是这样说。”宥三太太低声道,“咱们和二房走得虽然不近,但也并不生分,这些年二房虽然没给多少好处,但也没有穷追不舍,总算给咱们娘三留了活路。可治哥突然来了这么一手,难保二房不会多想,到时候要是真使出手段来,咱们如何抵挡得住?我看着冰块决不能收,赶紧都扔出门外去才好。”
哪有这样办事的,那不是在打人家的脸吗?
白宝琳道,“您糊涂了不成?三房好心送来的东西,您一股脑地丢到了门外,先不说二房如何思虑,先把三房给得罪了。何况刚刚您也看到了,送冰块的可是闵家的人,您是不是想让闵家也觉得咱们不识抬举?”
宥三太太本不是个有主意的人,听女儿这样一说,顿时慌了神,“阿弥陀佛,我得罪谁,也不敢却得罪闵家呀,那不是捅了马蜂窝吗?”
白宝琳谨慎地道,“我看您也不用紧张,先把冰块留下,等哥哥回来定夺就是。要是实在不安,就派人去外长房打听打听,我不信治哥只给咱们家送来了,说不定外长房也有呢。”
第一千五百四十八章·小气
宥三太太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对对对,你说得对,还是你这孩子聪明,快打发个腿脚快的走一趟。”
白宝琳看到母亲这副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叫来了母亲身边的贴身婆子,吩咐她找个人去外长房瞧瞧。
婆子虽然为难,但当着宥三太太的面也不敢说什么,皱着眉头出了门。果不其然,她到了外头话还没说完,几个坐在阴凉下歇息的小厮便一哄而散,没一个愿意出门的。
婆子赶忙道,“这是太太的吩咐,难道你们也不听了?”
几个小厮停住步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一个不耐烦地道,“嬷嬷,不知我们偷懒不遵从吩咐,可是这大热天的,出门一趟,回来便是一身的臭汗。别人家好歹还有几个赏钱,可咱们家呢?别说钱了,连杯茶也见不着,换做是你,你愿意去吗?”
婆子自然知道这里面的难处,可她也是个人微言轻的下人,又能怎么办呢?
一个小厮无奈地道,“算了算了,今天就由我去走一趟吧,总不能真闹到太太那里,最后大伙都得不到好处。”
过了一顿饭功夫,这小厮才跑了回来,向宥三太太和白宝琳回禀道,“太太,小姐,外长房也收到了冰块,我向门房小厮再三确认后才回来的。”
宥三太太顿时放心了不少,“这就好了,回头二房就算真看不过眼,还有外长房在前头挡着呢,想必不会有什么事的。”
白宝琳看那小厮一身是汗,便对他道,“辛苦你了,回头上账房那里领五钱喝茶,就说是我吩咐的。”
小厮一愣,喜不自胜地道,“多谢小姐。”
说完便快步跑出了大门。
宥三太太来不及叫住他,人就没了踪影,急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哎呀,你这个败家孩子,赏他钱做什么?他吃咱们的,喝咱们的,跑个腿还要赏钱?快把他叫回来。”
白宝琳道,“您就算节省开支,也不是这么个省法,再这样下去,谁还愿意给家里当差办事啊?”
宥三太太不屑地道,“我跟你说,现如今上海滩最不缺的就是人了。他们不愿意当差,那就全撵出去好了,我再买一批人回来,价格说不定比他们还要便宜呢。我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一个个偷奸耍滑,差事得过且过,没一个真心实意好好做事的。”
那还不是因为家里的待遇实在太差了?
白宝琳道,“恩威并施,有恩才有威。您只让他们做事,却一点儿好处也不给,长此以往,谁还愿意踏踏实实做事?”
宥三太太叫道,“哎哟哟,我的大小姐,我看你是好吃好喝养的人都傻了,你以为管家是那么容易的?这一点儿那一点儿,铺陈开来就是个大窟窿,咱们家有多少底子够这么败的?当初你父亲离世时没留下多少之前的家当,这些年当得当,卖得卖,好容易坚持到你哥哥能支撑家业,就如今的日子也不敢说多顺当,你以后还是给我仔细些吧。”
白宝琳无奈,知道自己说什么也没用,索性低头喝起了茶。
宥三太太叫来了贴身婆子,对她道,“赶紧去跟账房说一声,不许给人支钱。”
贴身婆子为难地看向了白宝琳。
小姐发话,太太却又阻挠了下来,以后小姐的吩咐,谁还会听了?
真是一分钱难死一个好汉。
白宝琳不悦地道,“你就算要省,也从下次好了,我都开了口,说出去的话怎么好收回来?以后还要不要在下人面前走动了?”
宥三太太闻声心疼地道,“你这个败家子,真真是不让我省心。罢了罢了,就便宜那小厮五钱吧。五钱……足够买不少盐的了,能吃几天也说不定。”
白宝琳幽怨地站起身,话也不肯说就往门外走去。
宥三太太叫道,“你做什么去?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谁?你甩脸子给谁看?”
白宝琳头也不回。
宥三太太生气地对贴身婆子道,“你看看,这就是我养的好儿女。一个整日不着家,一个就知道和我对着干,也不知道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怎么这辈子摊上了这样的日子?”
婆子赶忙道,“太太可别说这丧气的话,艰难的日子都过去了,眼看着家里一天比一天好,您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宥三太太叹了口气,“都是些白眼狼,我身边就没一个知疼知热的。”
婆子不敢再说,只能站在一旁小心服侍。
宥三太太看着冰块道,“把这些冰找个凉快地方收起来,回头给唯哥用。”
婆子小声道,“天气这么热,太太也留下一块自己用吧。”
宥三太太道,“算了,忍一忍就过去了,我用不上。”
婆子又道,“要不给小姐送一块去?”
宥三太太道,“女儿家怕冷不怕热,她也用不着,都留给唯哥。他是家里的顶梁柱,可不能吃一点儿辛苦。”
这偏心骗得也太严重了吧?
婆子点了点头,强撑着笑脸吩咐人将冰块都搬了出去。
宥三太太坐在空荡荡的厅堂里,也不知道是失落还是孤单,琢磨了半晌,还是觉得不能便宜了那小厮,提步便往账房走去。
白蓉萱此刻正在立雪堂的燕栖阁里坐着,周科恭敬地汇报着近几日三房的情况。
他虽然刚刚走马上任,但却适应得很快,事情也管理得井井有条,白蓉萱对他很是满意。
六叔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准。
等周科说完,吴介又匆匆走了进来。
白蓉萱诧异地道,“怎么了?”
吴介道,“二房那边好大的动静,听说是大小姐搬回来住了。”
白玲珑?
白蓉萱立刻猜到了其中的缘由,想必是和家里闹了不痛快,因此才在气头上搬回了老宅吧。
只是在闵老夫人的眼皮子底下,她可别再闹出太大的动静才好。否则惹恼了闵庭柯,那腹黑的家伙不知道有多少手段等着教训她呢。
白蓉萱不免担心了起来。
没想到下午时分,三房门房的小厮进来通禀,“治少爷,二房的珊小姐来了,说要见您。”
白宝珊?
她见自己做什么?
白蓉萱淡淡地道,“请进来吧。”
白宝珊穿着一件薄荷绿色的衣裙,仿佛夏日里的一抹清亮,让人看了非常的舒爽。
前世她就十分的会打扮,跟在白玲珑身边,既不抢风头,又不会淹没在人群里。
白蓉萱对她的印象说好不好,说坏不坏,只觉得她格外聪明,尤其懂得剑锋转舵,非常的会说话。
白宝珊不但来了,还拿了一盘自己亲手做的绿豆糕,“你执掌三房这么久,我还没有来拜会过呢。一来是离得远,我又要照顾太太,实在是腾不出时间来。二来也不知道你这边忙不忙,不敢冒昧打扰,这次陪长姐回来小住,这才抽了时间来瞧瞧你,这是我做的绿豆糕,不知合不合你的胃口。”
第一千五百四十九章·交锋
这热情来得突然,让白蓉萱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白宝珊为什么要向自己示好?
虽然诧异,但白蓉萱对她还是相当的客气,“多谢,有劳惦记了。”
白宝珊笑着道,“一点儿小手艺,实在不值一提。”
白蓉萱顺势问道,“大小姐怎么搬回祖宅来住了?”
白宝珊见她称白玲珑为大小姐而不是长姐,心中便明白了一些,脸上的笑容却一点儿不变,显得十分亲近,“俗话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这房子也是一样。新宅虽好,却毕竟窄小,长姐怀念从前无拘无束地生活,所以便搬回来住上一段时间,等过了炙暑再回去。何况家里还有老夫人在,二房也该留人承欢膝下,哪能都走了,让老夫人身边连个可说话的人都没有呢?”
这番话说得十分精妙。
白蓉萱反映了半天,才彻底会意。
一面说白玲珑是因为住不惯二房的新宅才回来的,绝口不提与蔡二太太起争执的事情,一面又说要孝顺闵老夫人,害怕她身边没说话的人。
难道白蓉萱是个摆设不成?
这二房果然就没一个好相与的,眼前的白宝珊也是个笑面虎,不能轻视。句句夹枪带棒,看似笑容可掬,但说出来的话却另含深意。
前世她一直躲在白玲珑的身后,不显山不露水,白蓉萱倒也不觉得什么,如今两两相对,才觉得也是个不简单的。
白玲珑去孝顺闵老夫人?不惹老夫人生气就是好的了。
白蓉萱淡淡地道,“难为大小姐有这份孝心,可见是慧心庵的清修起了效果,难怪这些善男信女都喜欢去寺院里小住,果然是有用的。”
白宝珊听得一愣。
这……这治哥居然不怕死地提起了慧心庵。要知道白玲珑当初就是因为得罪闵老夫人,才被押送到庵堂里住了许久,连带着她都跟着吃了不少苦。
白宝珊看着白蓉萱道,“可不是嘛,庵中清静,人心也能随之静下来。治哥也喜欢拜佛吗?”
白蓉萱微微一笑,“我去得少。”
可话一出口,才惊觉这问话又是个陷阱。
她此刻扮演的是哥哥的角色,一个大男人不读书识字,学习管家之才,跑去寺院做什么?
白宝珊仿佛什么都没听出来似的,继续道,“即使如此,下次去庙里的时候,我也邀请你好了。”
白蓉萱不禁有些生气,觉得今日白宝珊上门就是故意来试探自己的。
她淡定地道,“论经学道能参透书本上没有的东西,倒也是门很深的学问。只是我刚刚接手家业,手头的事情繁杂没个头绪,怕是抽不出时间来。何况珊姐出门多是要陪蔡二太太,行程上多有不便,我还是跟六叔他们一起走好了。”
白宝珊哪里不懂她话里的玄机?
这治哥分明是说自己也是寄人篱下,事事都要看蔡二太太的脸色,根本做不了主。何况他搬出了论经学道,就算想说他不务正业只知道拜佛求仙都不能。甚至他还带上了闵六爷,自己再说下去,怕是要连闵家也给捎带上了。
这个治哥……实在厉害了些。
自己倒是把他给小瞧了。
首次交锋,以白宝珊大意轻敌败下阵来。
既然没讨到便宜,再做下去就不合适了。白宝珊讪讪地站起身,准备告辞。
白蓉萱道,“珊姐先别急着走,你送给我绿豆糕,我也不能让你空手回去才是。”
说完便吩咐门外的周科将先前闵老夫人送给自己的补品选出一份来给白宝珊。
这是什么意思?
炫耀自己在闵老夫人面前有脸吗?
白宝珊虽然心中不屑,但面上却丝毫没有表露出来,“这是做什么?一点点绿豆糕,怎么就值得你放在心上了?这样以礼还礼的,也太生分了,以后还怎么走动啊?”
白蓉萱可没打算和她走动。
白蓉萱笑着道,“投桃报李,这是我们三房的规矩。”
白宝珊微微一怔,总觉得她这句‘投桃报李’像是意有所指,后头还有半句话没说完似的。
周科很快将装着补品药材的礼盒恭敬地送了上来,服侍白宝珊的丫鬟急忙接了过来。
白蓉萱借口有事没有远送,让周科将二人送出门外。
走出老远,白宝珊缓缓停住步子,站在烈日下回头望向立雪堂的大门。
丫鬟诧异地道,“珊小姐,您这是怎么了?赶紧回去吧,再晚……大小姐找不到人,怕是要发火。”
白宝珊却没放在心上,盯着三房的大门缓缓道,“你说……投桃报李的下一句是什么?”
丫鬟哪懂得这些,张着嘴巴道,“啊?还有下一句呢?”
白宝珊脸上似笑非笑,明晃晃的太阳映在脸上,让她微微眯起了眼睛,“按道理投桃报李的下一句应该是礼尚往来,可我总觉得他刚刚要说的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丫鬟震惊地道,“这……这是什么意思?”
白宝珊‘哼’了一声,转头便往二房走去,“三房和二房多少年的积怨了,只盼望晚一些爆发,起码等我出了这个家,不然还有得乱呢。”
丫鬟不敢再说,脚步飞快地跟上了她。
白宝珊看了眼她手中抱着的礼盒,小声道,“悄默声的将盒子送到咱们房间里去,路上小心些,别给人看到了。”
丫鬟道,“珊小姐放心。”
白宝珊自己说完这番话,都忍不住自嘲起来。
这些年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做什么都得小心翼翼地来,生怕一不小心就惹了怒了人家,捞不着什么好处。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白宝珊回到二房的远香堂,进门直奔詹怀阁走去。
这里乃是远香堂的主宅,位置最佳,从前是蔡二太太所住的院子,白玲珑回来,当仁不让地住在了这里,生怕委屈了自己。此刻她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一脸的不耐烦。眼见着白宝珊走了进来,她立刻不悦地道,“你这是跑去哪儿了?屋里屋外找不到你的人影,我这边的东西都不知道往哪里搁呢!”
白宝珊道,“长姐别急,我来安排就是了。”
白玲珑见她对自己的问题避而不谈,心中起疑,追问道,“你去哪儿了?”
白宝珊不敢隐瞒,如实道,“不瞒长姐,我去了趟三房。”
白玲珑闻声皱起了眉头,“你去那里做什么?”
白宝珊自然不敢实话实说,只能道,“我想去向治哥打听管公子的事情,谁知刚开了个头,就有那不开眼的小人来回事,我不敢久留,便匆匆回来了。”
白玲珑是个直肠子,也没什么心机,见她是为了自己的事情奔走,便没有追究,“他倒会做人,如今抱上了老不死的大腿,还会把水放在心里?两个人一个鼻孔里出气,你就算去问,也问不出什么的。”
第一千五百五十章·善待
白宝珊见她还是这副脾气,也知道不好再说什么,不过总算过了这一关,心里倒也乐得轻松。
要说这白玲珑也并非全无好处,虽然性子火暴刚烈,脑子里却不装什么东西。这要是换做蔡二太太,这会儿早就将白宝珊的小伎俩全看在眼里了,白玲珑却根本抓不住轻重缓急,很容易就被人带偏了思想。
白宝珊开始吩咐下人将白玲珑带回来的行李一一安置。
带了这么多的东西,看来白玲珑这次是狠下心要留在老宅生活了,也不知道她能坚持得了多久。
等下人们将东西归置完,白玲珑便嚷嚷着自己累了,要去眯一觉。
累?
白宝珊差点儿冷笑出声。
一直是自己忙前忙后的张罗,她可做过一点儿事吗?
有什么可累的?
白玲珑一边走一边道,“对了?把我那件淡粉色的真丝睡衣找出来,也不知道放在了哪个箱子里。”
白宝珊牙齿都要咬碎了。
这么多的箱笼,一个一个地找下去得找到什么时候?
这白玲珑分明就是不让人好过。
可她能说什么?又敢说什么?只能低声答应下来,转身便领了两个婆子去翻箱倒柜地找睡衣。
趁着白玲珑不在,婆子也敢小声嘀咕几句,“珊小姐,大小姐这次回来要住多久啊?”
白宝珊忍不住看了那婆子一眼。
这些人多是当初被蔡二太太留在老宅的人,没了蔡氏的强硬,他们也乐得轻松自在,就等着再过几年放出去荣养了。这散漫日子过得多了,冷不丁回来个半大主子,又是个不能得罪不好伺候的,她们自然不乐意了。
白宝珊笑着道,“谁知道呢,大小姐的脾气你们还不知道吗?想一出是一出,就像个小孩子似的。好生把人服侍好就是了,可千万别生出事端,若是闹到二太太的跟前儿去,大伙都没好果子吃。”
她越是这样说,婆子们便越发地担心,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了。
白宝珊继续道,“不过你们放心,不论有什么事儿,总是我顶在前头的,有苦大家吃,不能可着你们劳累。”
虽说名义上二房的小姐,可她的身份和家里的仆人没什么区别。
这是白宝珊自小就懂得的道理。
两个婆子一听,都一脸感激地向白宝珊道谢,“还是珊小姐慈悲会做人,幸好您跟着一并回来了,要不然我们连个主心骨都没有。”
主心骨?
白宝珊心中冷笑。
她又算个什么主心骨?不过是个挡在前头顶包的盾牌罢了。何况哪里是她想回来的,这种事能由着她做主打算吗?还不是蔡二太太说什么是什么?
她就像枚棋子,如何运作安排,全都要遵从别人的心意。
白宝珊淡淡地道,“快别这么说。大小姐虽然脾气大了些,但只要不犯到她的跟前儿去,想必也不会有什么事。总之不管遇到什么事,大家商量着办也就是了,没有过不去的沟沟坎坎。”
听她这么一说,婆子更加放心,手脚也变得麻利起来,不一会儿就在箱子里找到了白玲珑要得那件睡衣。
白宝珊急着给她送去。
若是迟了,少不得又要挨几句教训。虽说白玲珑对她的态度自打慧心庵一事后有所改变,但本性如此,终究很难改变。好在白宝珊也不渴求什么,只要有吃有喝,她便心满意足。挺过这最艰难的日子,待到出嫁就好了。
白宝珊满心向往,眼前的一点难处自然不放在心上。
白玲珑正在房间里泡澡,牛奶般雪白的肌肤让人眼前一亮。白宝珊急忙道,“我把衣服给长姐放在这里,一会儿您洗好了再穿。”
大白天的又不出门,洗哪门子的澡?
这个白玲珑,就是不消停。
等了半天不见白玲珑回话,白宝珊诧异地靠上前,才发现白玲珑居然在浴桶里睡着了。白宝珊本想叫醒她,可话到了嘴边又被吞了回去。
何苦多事呢?
要是惹怒了白玲珑,什么难听话都说得出来。
白宝珊想了想,转身又轻手轻脚地出门去了。
甚至她的心里还隐隐有些期待,要是白玲珑能被呛死就好了。少了这么个罗刹挡在前头,她在二房的日子也能更好过些。
出了门,有婆子前来禀报,“香姨娘和吉姨娘来了。”
白宝珊皱了皱眉,“她们来做什么?”
二房搬走之际,蔡二太太不想带那么多人走,在老宅留了几个看不上眼的姨娘,本意便是让她们自生自灭。其他人也就罢了,相安无事的过着自己的日子,只有香姨娘和吉姨娘两个人,心里总盘算着弯弯绕绕,不肯安稳。
白宝珊对她们也没什么好印象。
婆子小声道,“大小姐回来了,她们自然得来请安。”
白宝珊道,“家里这么多姨娘,就她们两个拔尖儿,做什么都喜欢抢在人头里,显摆自己聪明伶俐吗?大小姐这会儿睡下了,让她们回去吧。”
婆子点了点头,转身出去吩咐了。
白宝珊见没了自己的事,也回房歇了歇脚。丫鬟心疼她,特意准备了凉茶,“快喝两口润润嗓子,这鬼天气,都要热冒烟了。”
白宝珊道,“有什么可累的?我倒觉得这里的日子比新宅那边好多了。挤挤攘攘的,抬头是人低头是人,躲都没地方躲。要是能让我在这里生活一辈子,反倒是我的福气了。只是惦记着母亲,怕她在太太跟前儿受苦。”
丫鬟忙道,“不会的,珊小姐争气,在太太面前也很得脸面,太太爱屋及乌,对姨娘也会善待的。”
善待?
得了吧。
蔡二太太和白玲珑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前一秒还顺心顺意满面春风,可转个身的工夫就翻脸不认人,人也是她鬼也是她,根本摸不清她的套路。
白宝珊道,“当初母亲也能留在老宅就好了,我看香姨娘她们几个活得还挺滋润的。”
丫鬟道,“滋润什么呀,月例说停就停,这边的下人服侍也不尽心,事事都要亲力亲为,辛苦极了。”
白宝珊道,“这算什么辛苦?跟在太太跟前儿,纵然是锦衣玉食又能如何?你是穿得舒服还是吃得自在?”
丫鬟叹了口气,“珊小姐说得是,那提心吊胆的日子,哪怕整天绫罗绸缎鸡鸭鱼肉,也是揪心极了。”
白宝珊闭着眼睛休息起来,脑海中盘算着将来的事。
得知了白玲珑回来的消息,闵老夫人倒是异常的平静,淡定地说道,“这里毕竟是白家的地盘,难道还真能不让她回家?她来就来,走就走,和咱们可没关系。只要她不往我的跟前儿凑,我也懒得与她一般见识。一个小辈儿罢了,我还真能揪着不放吗?”
易嬷嬷道,“老夫人大度,怎么会和她一般见识呢?”
第一千五百五十一章·道谢
闵老夫人这辈子见识过太多阴暗,怎么会将白玲珑这么个小孩子放在眼里?
她轻声道,“不过二房又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又搬回来住了?”
易嬷嬷道,“您理他们呢?反正又不来往,不管住在哪里都跟您没关系。您只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别让六爷和治少爷担心就是了。”
闵老夫人一听两个孩子关心紧张自己,柔声笑了起来,“他们两个倒是孝顺,有这两个孩子陪在我身边,就已经胜过一切,我也没什么所求了。”
易嬷嬷道,“老夫人的福气还在后头呢,您保重身子,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闵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头,又对易嬷嬷吩咐道,“跟栖子堂的下人说一声,定好二房那边的动静,别让他们去烦治哥。”
易嬷嬷连忙答应,“老夫人放宽心,我会将这件事记在心上的。”
闵老夫人‘嗯’了一声,“治哥宅心仁厚,对谁都客客气气的,这样的脾气自然是好的,可落在那可恶的人眼里,只怕会将他当成面团,肆无忌惮地欺负揉捏,我可看不得这些。”
易嬷嬷道,“何止您呀,要是被六爷知道了,也会为治少爷出气的。”
闵老夫人悠悠地道,“天气越来越热,我都舍不得让小六来回奔走,有几天没瞧见他了。”
易嬷嬷道,“听说家里在求雨,六爷怕不是在忙这些事。”
提起这个,闵老夫人就一脸的厌恶,“你说说致远这个人,都多大了,居然还信这些鬼玩意儿,不过是折腾孩子罢了。回头你把他给我叫来,我非要狠狠地教训他几句才行。虽说儿子是他的,可也不能这样随意的指使,真伤了病了,我非跟他拼命不可。”
闵致远虽然年过半百,又是闵家名义上的当家人,可在闵老夫人这个姐姐面前,却也只有言听计从的份儿,不敢说半个‘不’字。
易嬷嬷道,“老爷最听您的,有什么话只管好好说就是了。如今他上了年纪,您可别将他当做小孩子那般训斥,好歹得在六爷面前给他留些面子。”
闵老夫人轻轻地‘哼’了一声,“在我眼里,他跟孩子也没什么两样,只要我还活着,他就永远都是弟弟。”
易嬷嬷笑道,“那是自然。”
主仆二人说了会儿话,严峰又奉了闵庭柯的吩咐前来送冰。
闵老夫人问道,“小六这两日在忙什么事?你回去跟他说,让他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最好不要外出行走,免得被晒伤了。至于那求雨之事,更是理也不用理,要是你们家老爷有二话,只管让他来找我就是,我自有话对付他。”
严峰自然清楚闵老夫人疼惜闵庭柯的心意,他笑着道,“老夫人放心,近来六爷都没有出门,闲来无事时便在书房里下棋写字,心情着实不错。昨儿六安寺的住持和尚邀请他去山里避暑讲经,也被六爷给拒绝了。”
闵老夫人道,“能别出去,还是别出去的好。”
等严峰走后,闵老夫人便吩咐连翘给白蓉萱送几块冰去。
连翘领着婆子来到了水榭。
白蓉萱正坐在阴凉里看书。
连翘见她看得专注,自然不敢打扰,便和芳姑姑说了几句话,让婆子将冰块稳稳放下便告辞离开了。
过了一日,田庄那边送了消息过来。陶清已经在那边安顿下来,一切都很好,请她不用惦记。
白蓉萱可惜地叹了口气,将信收了起来。
这时她又担心起前往长沙的王德全,过去了这么多天,也不知道他赶到了哪里。这大热天的赶路,一定非常的辛苦吧?
白蓉萱叫来了周科,询问道,“正常到长沙一来一往需要多久?”
周科一听就知道她这是担心王德全了。
王德全对周科很是不错,周科能有今天,全靠王德全栽培和支持。闻声便赶紧道,“少说也得十天半月的,天气炎热,路上不敢走得太急,只怕还得耽误几日。治少爷可是有什么吩咐?我能否代办?”
白蓉萱摇了摇头,“没什么事。王管事出门这么久,我心里有些惦记。”
周科笑道,“治少爷不用紧张,王管事这些年走南闯北没有去不了的地方,长沙更是年年都要走上两趟,不会出事的。”
眼下除了这样,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白蓉萱遣退了周科,又开始看起书来。
天气热,根本没办法静下心来全神贯注地看书。
她坐了一会儿,便觉得汗珠沿着后背向下滑去。偏偏她还裹着厚厚的束胸,此刻更是憋闷异常,气息都不顺畅起来。
可除了祈祷赶紧下场大雨之外,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不知道六叔那边的求雨仪式准备得如何了?
她还想去看的热闹呢。
下午时分,窗外的蝉鸣越发清亮刺耳,白蓉萱干脆把书丢下,躺在罗汉床上发呆。
一会儿想想杭州,一会儿又想想闵庭柯,满脑子都是胡思乱想,一时心烦意乱,恨不得将脸贴在冰块上才能冷静下来。
就在这时,外头有人来禀告道,“治少爷,外三房的唯少爷来了。”
白蓉萱赶忙从床上翻身坐起,“五哥怎么来了?快请他去立雪堂坐着,我随后就到。”
栖子堂乃是闵老夫人的地盘,白蓉萱可不好意思将客人直接请到这里来。
这也是对闵老夫人的大不敬。
白蓉萱手脚飞快地换了套衣服,急匆匆地赶去立雪堂。
白修唯正坐在燕栖阁里喝茶。
白蓉萱大步走进,“五哥要来,怎么也不提前打声招呼。”
白修唯放下茶杯,笑着道,“我刚好路过,便临时起意进来瞧瞧你。”
路过?
白蓉萱眨眨眼,“五哥这是要去哪里?”
天这么热还要出门,难道是外三房出了什么事儿?
白修唯道,“去帮朋友跑个腿办个事,顺路进来向你道谢。”
称为朋友,却没有直言其名。那就说明这位‘朋友’并不是戴霞等人,白蓉萱也未必认得。
难道是许江戏院里的人?
白蓉萱虽然诧异,但也没有追问,只是道,“谢我什么?”
白修唯道,“我听母亲说,你前些日子打发人给家里送了不少冰块。以后再有这样的好东西,你自己留着用就是了。”
白蓉萱恍然大悟,“那是给你们避暑用的。”
白修唯笑了笑,“这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早就习惯了。比这更煎熬难忍的日子,不也一样坚持着走过来了吗?”
白蓉萱听得一愣。
白修唯继续道,“对了,戴霞的学校已经放了暑假,前两天还张罗着要找个好地方避避暑呢,到时候你也一起去好不好?”
第一千五百五十二章·病情
白蓉萱有点儿不愿意动。
她模棱两可地回答道,“到时候再说吧,就怕我临时有事走不开,不敢随便答应你。”
既然接手了三房,自然要事事以家里的事情为上。
白修唯能理解她的难处,轻松地道,“也好,反正一时半会走不出去。”
他在三房坐了片刻,便急着要走。
白蓉萱道,“什么事这样着急,用我帮忙吗?”
白修唯道,“不用,就是跑腿的小事。”说完便一脸喜悦地离开了。
白蓉萱原本要送,也被他给拦了下来。
白修唯向来爽快大方有君子之风,白蓉萱便不再客气,笑着看他出了门。
既然来了立雪堂,白蓉萱也没急着走。干脆坐下来喝了杯茶,又和周科说了防暑的事情。天干物燥最怕起火,三房的房子一栋挨着一栋,一旦烧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白蓉萱先前在北平生活时,曾听闻一栋气势恢宏的旧时王府,顷刻间便化成了一片火海焦炭,最终什么都没有剩下。
她郑重地对周科道,“多准备些水缸,沿着立雪堂的屋舍隔几十步就放置一个,里面都添上水,一旦遇到危险,远水救不了近火。”
周科见她想得周到,连声应是。
白蓉萱事无巨细地交代了一番,这才准备起身离开。
没想到刚走出立雪堂的大门,刚好便看到了从门前路过的戚嬷嬷。
戚嬷嬷见状,笑着上前行礼问候。
白蓉萱道,“大热天的,嬷嬷这是做什么去?”
戚嬷嬷笑道,“去了趟药铺,为大少爷抓点儿药。”
白蓉萱随口道,“这种小事,以后交代给下人去做就是了。嬷嬷何必亲力亲为,跑这么远呢?”
戚嬷嬷道,“瞧治少爷说的,我就是个下人,还要交代给谁?何况事关大少爷,交给旁人大太太也未必放心。”
白蓉萱道,“大哥的身体如何了?”
戚嬷嬷闻声便伤心地叹了口气,“大少爷最不喜这冬夏两季,天气一冷一热,他的病情就要加重几分,这几日咳得很是厉害,夜里整宿整宿的睡不安稳,把大太太心疼得不行,人也更加的憔悴了。”
白蓉萱和长房来往的不多,上次见史大太太,还是刚回白家的时候,一眨眼都这么久了,她还没有去拜访过呢。
白蓉萱愧疚地道,“我近来手上的事情又杂又乱,一时腾不出工夫来,回头一定要去长房坐坐,探望大哥的病情。”
戚嬷嬷笑着道,“那敢情好,大少爷也念叨过您好几次呢,一直想找机会见见您,可惜他这身子……”
话未说完,戚嬷嬷又长长地叹起气来。
白蓉萱和她走了一段路,眼见着到了岔路口,戚嬷嬷这才恭敬地行礼后转身离开了。
白蓉萱回到水榭,和芳姑姑说起了长房的事情。
芳姑姑道,“衍大爷的身子的确不怎么好,每到盛夏之时,病情便要加重。不过这些年都是如此,倒也没出什么异常。”
白蓉萱想了想,提议送两块冰到长房去。
芳姑姑制止道,“我知道您是好心,可这冰块乃是闵家送来孝敬闵老夫人,老夫人心疼你,转赠来的。咱们怎好拿着别人送来的东西再去给他人?要是被闵老夫人知道,岂不伤心?若是真想送人情,闵老夫人自己送去不是更好?”
白蓉萱一想也对,知道自己又把事情想得简单了。
芳姑姑道,“要不您和周科商量商量,看看咱们三房有没有合适的地方,等天气转凉也建个冰室,冬天的时候多存些冰,明年夏天就有自己的冰可以使了。”
这倒是个好办法。
白蓉萱问道,“建一个冰室大概要用多少钱?”
芳姑姑茫然地道,“哎哟,这您可把我给问住了,我怎么能知道这些?”
白蓉萱笑道,“回头我问周科。”
两个人说了一阵话,等到了晚上,天气忽然转凉,外面吹起了风,仿佛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白蓉萱非常的高兴,趴在窗口看着天上的乌云,“太好了,总算要下雨了。”
闵庭柯一来到水榭,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
少年人趴在窗边,神情尽是愉悦轻松,黑白分明的眼睛全神贯注地盯着天空,嘴角的笑意戳得人心中一动。
闵庭柯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仿佛跳错了一拍,让他整个人都异常的别扭。
他情不自禁地停住了步子,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只见白蓉萱缓缓伸出手,似乎在试探雨珠有没有落下来。得知雨还没有下,她顿时一脸的失望,可爱的小脸上写满了苦恼。
闵庭柯也跟着笑了起来。
白蓉萱察觉到似乎有人在盯着自己,循着方向找过来,一下便对上了闵庭柯的目光。
她惊喜地坐直了身子,招手道,“六叔!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闵庭柯只得大大方方地走上前来,笑着道,“才到的,你那么大声做什么?”
白蓉萱道,“这不是看到六叔高兴的吗?”
闵庭柯问道,“为什么高兴?”
白蓉萱道,“你瞧,要下雨了。”
闵庭柯微笑道,“我又不是龙王爷,下不下雨与我有什么关系?”
白蓉萱道,“你一来就要下雨,怎么和你没关系?”
闵庭柯无奈地道,“你总有话说。”
白蓉萱道,“六叔是来陪老夫人吃饭的吗?”
闵庭柯点了点头,“在家躺了几天,浑身的骨头都松软了,趁这个机会出来走走,只当是散心了。”
白蓉萱道,“祈雨的事情也都安排完了吗?”
闵庭柯道,“雨都要来了,还安排什么?”
白蓉萱很是失望。
闵庭柯道,“我过几日要去寺里小住,你要不要跟我同去?”
寺里?
白蓉萱刚想答应,可一想到自己的身份,只怕不会太方便,立刻道,“我听不懂他们说的那些话,还是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好了。”
闵庭柯道,“你不是喜欢热闹吗?这次怎么转性了?”
白蓉萱怕他看出端倪,只好道,“佛门乃是清静之地,哪有什么热闹可看?”
闵庭柯笑道,“这你可说错了,我要带你去的这间寺院不但有热闹,还是个大热闹呢,保证你看了之后会瞪大眼睛,特别的惊奇。”
白蓉萱好奇不已,“难道有庙会?”
闵庭柯摇了摇头,“庙会有什么玩的?这热闹比庙会好玩一百倍。”
白蓉萱被他成功勾起了好奇心,“究竟是怎么回事?”
闵庭柯却点到为止,“你跟我去,自然就知道了。我只跟透个音,此热闹与二房有关。”
还和二房有关系?
这下白蓉萱便为难起来。
到底要不要去呢?
闵庭柯道,“当然了,你若实在不想动,我也不能强人所难,你就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好了。”
第一千五百五十三章·疑问
白蓉萱犹豫不决。
闵庭柯倒没有多想,只当白蓉萱是真的对这件事不感兴趣,也就不再勉强,对她道,“听说白玲珑忽然跑回来了?”
白蓉萱一怔,随即便点头道,“是啊,估计是和蔡二太太起了争执,赌气回来的吧。”
闵庭柯不屑地摇了摇头,“还是苦头吃得不够多啊!没了蔡氏保护,她又是个什么玩意儿?”
白蓉萱看着他道,“这里毕竟是白家,六叔可千万别再动手了,免得引火烧身,被人发觉异常。”
闵庭柯轻声道,“白家怎么了?我若是真的想做,自然会做得干净利索,难道还会给人留下把柄不成?你也太小瞧我了。”
白蓉萱哪敢小瞧他?急忙道,“我不是小瞧你,是觉得不值。别为了教训白玲珑,最后让自己的声名受累。”
闵庭柯微微一笑,“看不出来,你还挺为我考虑的。”
这是什么话?
白蓉萱别扭地道,“六叔身边这么多能人,你自己又是个心中有数的,我有什么可考虑的?不过是多一句嘴,你听得进去便罢,听不进去我也没办法。”
闵庭柯道,“放心吧,你的好意我收着了。白玲珑毕竟是个小丫头,辈分又比我低,只要她不往我姑姑身前凑,我才懒得理她呢。正经事都忙不过来,谁有闲工夫和她瞎耽误?”
白蓉萱道,“那就好。”
她还真怕闵庭柯为了教训白玲珑,弄出什么大阵仗来,到最后不好收场。
闵庭柯道,“对了,二房最近在忙什么,你知道吗?”
白蓉萱摇了摇头,“这我怎么会知道?”
闵庭柯道,“听说你二伯父在外头养了个私生子,可把蔡氏给吓坏了,一直在打听这个孩子的下落呢,可惜白元德也不是省油的灯,早就将孩子给藏起来了,蔡氏大费周章,却始终没有结果,只怕心里急得不行。这也是为什么白玲珑出事时,她无法分心的最重要的原因。儿子和女儿若是只能保全一个,她当然会想也不想地保住儿子了。”
居然还有这种事?
白蓉萱闻所未闻,她惊奇地道,“蔡二太太找那个孩子做什么?”
闵庭柯看了她一眼,翻着白眼道,“你那脑子难道是个摆设不成?就不能稍微动一动吗?以蔡氏的脾气,总不会准备接纳白元德的私生子,放在身边留着自己养吧?如今二房只有白修睿一个嫡子,若是白元德哪天一命呜呼,白修睿就顺理成章地继承了白家,如今多出一个私生子来,虽说是庶出,但也足够蔡氏着急上火的了。”
原来是为这个。
白蓉萱道,“她着急能怎样?难不成还能害死那孩子不成?”
话一出口,她自己先被吓了一跳。
以蔡氏的手段,还真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闵庭柯低声道,“这些年白元德女儿没少生,可儿子却始终不见,你该不会真觉得这是天意吧?”
白蓉萱倒吸一口凉气。
如果这真是蔡氏的手笔,那她下手也太狠了些。为了儿子的前程和白家偌大的家业,她简直已经接近疯癫,没有她不敢做的事情了。
害人性命,自然也不在话下。
白蓉萱猛地想到了哥哥。
哥哥的死,会不会也是蔡氏的手笔之一呢?
因为担心哥哥回到白家,会对白修睿造成影响,所以先下手为强,只有除去才能安心。
白蓉萱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极大。
她眼睛不自觉地湿润起来,满眼都是恨意。
闵庭柯看得一怔,好奇地问道,“治哥,你这是怎么了?”
白蓉萱回过神来,急忙道,“没什么,只是觉得蔡氏的手太狠了些。”
闵庭柯微微一笑,“我看你是吃得太饱了。蔡氏又没有害你的孩子,白元德都不管,你有什么好气的?二房这一家子,没一个脑袋清楚的,多少都带点儿毛病。不过你放心,我是绝不会让他们对你动手的,哪怕有一天你真的挡了白修睿的路,我也有办法让蔡氏不敢碰你。她要是敢动,我就要她的命。”
他这一番话说得无比果决,听得白蓉萱又是震惊又是欣慰,心里暖融融的十分受用。她感激地道,“多谢六叔,我想二房还不至于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吧?”
她故意你这么说,就是想听听闵庭柯对于二房的看法。
闵庭柯没有多想,直接道,“蔡氏那疯婆娘,就没有她不敢干的事。虽说二房当了家,蔡氏在白家也称得上是当家主母,可白元德的风流是人尽皆知的事,蔡氏不管如何张扬,在外头终究是人们口中的笑谈。她又不是宽容温和的秉性,这些年落在她手里的姨娘小妾,有一个好下场的吗?白元德也是学聪明了,如今干脆养起了外室,压根不给她和自己相好碰面的机会。蔡氏的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无处发泄,只能将所有的期待都放在了儿子身上,几十年的恨意积攒下来,你说说可得有多厉害?一朝发泄,以你这小身子板,能挺得过来吗?”
白蓉萱道,“三房和二房井水不犯河水,我又不去搅和二房的事,她犯得着这样对付我吗?”
这也是她心中一直想不通的疑问。
闵庭柯淡淡地笑道,“你无害人之心,却无法保证旁人没有害你之意。无论是二房三房都好,归根结底都是白家的一份子,这些年白家一直没办法起势,除了外在的原因,更要归根于分家之后,实力分散得太过严重,要知道一根筷子容易折断,一把筷子就很难断了。白家想要重振声势,最简单有效的办法便是将几房的家产汇集在一起,可如此一来,势必要动长房和三房碗里的肉,长房孤儿寡母,还不是二房想怎么揉捏就怎么揉捏?如今最麻烦的便是三房,你自己不觉得怎样,却早就是蔡氏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白蓉萱总算明白了过来。
前世今生郁结在心底的疑问也终于一一解开。
闵庭柯继续道,“在利益面前,所谓的亲情一文不值。你也别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该防备还是要防备的。当然了,我会在暗中提醒你,如果真有人要对你不利,我自然会出面阻止的。”
白蓉萱看着他道,“六叔,这些年想要害你性命的人多吗?”
闵庭柯闻声一乐,爽快地说道,“多啊,非常多,简直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多。我刚刚接手闵家家业的时候,每次出门都提心吊胆的,生怕从哪个犄角旮旯跳出个人来取我性命。不过这些年风里来雨里去的,大风大浪也经历了不少,因此早就不在乎这些了。”
第一千五百五十四章·惊奇
白蓉萱听得十分惊奇。
没想到六叔也经历过这么多的危险。
闵庭柯像是在说旁人的事情似的,口气非常的平静,“我记得最近的一次,子弹就从我的耳边划了过去,若不是杀手打偏了,我早就一命呜呼了。”
白蓉萱瞪大了眼睛,“这么危险?”
闵庭柯道,“闵家这么大的家业,在旁人眼里就是个香饽饽,谁不想分上一杯羹?要得好处的人多了去,所以我这条命曾在黑市上价值连城,只可惜那些酒囊饭袋都不是我的对手,因此才能留我到今天。渐渐地我也想通了,与其担心害怕,还不如坦坦荡荡的活着,难道要做那缩头乌龟,整天躲在家里不出门吗?好在我洪福齐天,总能遇难成祥。就好比上次也是,要不是天降大雨,又有你在身边尽心保护,我说不定就死在邢万山的手里了。”
白蓉萱想起那次的事情便心惊胆战,“你还敢说!”
闵庭柯笑了笑,“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我这个人,向来是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丈,别人对我客客气气的,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涉及得太过,我都能化干戈为玉帛。但若是对方自己不要脸,那我也绝对不会客气,邢万山就是个例子。”
白蓉萱叹了口气,“你以后行事,还是小心些吧。”
闵庭柯却摇了摇头,“有些事不是小心就能解决的,防不胜防。人家在暗,我在明,这要怎么小心?只有你自己变得强大了,才能震慑住那些有二心的小人,让他们不敢对你动手,这样不就安全了吗?”
白蓉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自己变得强大?
闵庭柯道,“就好比那华洋商会,你知道苏成先恨我恨成了什么样吗?他想和洋人交好,我偏偏不给他机会,还要在暗中拆他的桥,他也不是没想过要给我些教训,却都被我一一化解。我甚至还将他派来的杀手的手掌看下来装在一个锦盒里给他送了回去,据说吓得他脸色大变,一屁股便坐在了地上。当然了,我没在现场,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那场面一定非常的好笑。”
这……这……
白蓉萱被吓得不轻。
闵庭柯的手段,也太狠了些。
闵庭柯道,“世道就是如此,你想做单纯善良,不伤人命的好人,也得看旁人答不答应。一味地容忍放纵,到最后吃亏的只能是你自己。”
白蓉萱轻轻点了点头。
闵家能一跃成为四大家族之首,闵庭柯能够在上海滩横行无忌,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只有强大到了这个地步,才能享受这难得平安和他人的恭敬。
白蓉萱大概能理解闵庭柯的心机为何总是这样深沉了。
两人在房间里说了半天的话,外面的雨还是没有下来。
闵庭柯道,“跟你说这些,你也未必能够理解,反正你就记着我的话吧,想要活得轻松不被他人欺负,你就要站在高处,让旁人只能抬着头仰望你。人们对强者生来就无比敬畏,可对比自己弱的人,下手从来都不会手软的。”
白蓉萱受教地道,“六叔的话,一语点醒梦中人。”
闵庭柯走到窗口,望着外头昏暗的天色,低声道,“想当初你父亲还活着的时候,白家自上到下,没一个敢轻视三房的人。可他一死,情况便急转直下,正是这个道理。你想保护母亲妹妹,便要成为你父亲那样的人,否则……”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意思却已经显而易见。
成为父亲那样的人?
谈何容易?
白蓉萱又如何能够做到?
可一想到还在杭州的母亲和出生没多久的小侄子,白蓉萱的五脏六腑仿佛被一团火瞬间燃烧了起来一般。
她一定要做到!
哪怕是为了母亲,哪怕是为了保康!
她都要做到!
她不能让小侄子再被二房的人欺辱,她要他光明正大顶天立地的活着。
她要为小侄子选一条可以走得轻松,走得平安,没有任何阴暗狡诈算计的路。
如果没有这样的路,她就亲手造一条出来。
想到这里,白蓉萱的眼神变得格外坚毅,斗志昂扬。
闵庭柯见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心里也很是高兴。
就在这时,连翘匆匆赶了过来,“六爷,治少爷,老夫人请你们过去呢,怕一会儿下了雨,淋湿了你们的衣裳。”
闵庭柯笑着起身,“正好,我和治哥的话也说得差不多了,这就去陪姑姑吃晚饭。”
白蓉萱闻声也赶紧站了起来。
只听闵庭柯又问道,“对了,治哥最喜欢的红烧肉做了吗?”
连翘痛快地道,“做了做了,老夫人亲自吩咐下去,小灶哪敢怠慢?”
白蓉萱忍不住翻起了白眼。
明明是闵庭柯自己想吃,怎么又推到了自己的头上?
她和闵庭柯并肩出了门,刚出了水榭,天上就飘起了细细的雨丝。幸好连翘带着伞,急忙恭敬地递了过来。
闵庭柯很自然地接过,为两人撑起了伞。
丝丝凉意从半空中而降。
白蓉萱高兴地道,“总算下雨了。”
闵庭柯望着身侧的她,轻声道,“你很喜欢下雨吗?”
白蓉萱道,“久旱逢甘露,本就是人生一大幸事。”
闵庭柯故作不解地道,“那其他几大幸事是什么?”
白蓉萱刚想回答,转念一想,这才笑道,“六叔博古通今,还能不知道这个?可别故意拿话来逗我。”
雨下得不大,两人也不着急走。
一路说说笑笑,很快便来到了吟风馆。
闵老夫人见到二人的身影,关心地问道,“怎么样,淋湿了没有?”
闵庭柯顺势收起伞,递给了门旁站着的藿香,笑着说道,“雨一点儿都不大,根本淋不到身上。我看这场雨八成下不了多久,一会儿就该停了。”
闵老夫人道,“多少能降降温,总是好的。咱们待在家里有吃有喝,没得愁,可那些还要在外头顶着毒日头做苦工的人如何受得了?”
闵庭柯道,“姑姑说的是,我正好有事要和您商量。我打算这两天让闵家门下的商铺搭上茶棚,煮些凉茶给路人解暑,也不指望赚钱,只当是做好事了。”
闵老夫人听着眼睛一亮,“这是积阴德的好事,你只管做就是了。咱们闵家起起落落,站到过高处,也跌落过低估,想要保住这份福气,自然要多做善事。”
闵庭柯道,“既然姑姑都这么说了,那我就放开手脚去做。要是我爹那边不答应,回头还得姑姑帮我去说一说。”
闵老夫人立刻道,“你放心好了,有我在这里,你爹不敢有异言。”
第一千五百五十五章·报答
闵庭柯就知道姑姑会给他撑腰,闻声不禁更得意了,“多谢姑姑,幸好有您在,要不然我可怎么办呀。”
闵老夫人笑道,“你少拿话忽悠我,你做好事,我自然支持你,回头你做了错事坏事,第一个罚你的人也是我,到时候绝不轻饶。”
闵庭柯道,“我怎么可能会做坏事呢?姑姑多虑了,这普天之下,最乖的便是我了。”
闵老夫人闻声直接翻了个白眼,“可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也不怕让治哥听了笑话。”
白蓉萱在一旁抿嘴直乐。
闵庭柯却一脸自然地道,“他才不会笑我呢,是吧,治哥?”
白蓉萱拼命点头。
易嬷嬷进门来道,“老夫人,小灶把晚饭都准备好了。”
闵老夫人见状便吩咐将饭菜摆起来,一行人去了花厅,外面的雨此刻才淅淅沥沥的大了起来。
闵老夫人望着窗外的雨丝,高兴地道,“热了这些天,总算见到雨了。咱们待在家里还不怎么辛苦,外头的人只怕快要熬不住了。尤其是那些种田的农户,靠天吃饭,老天爷若是不赏脸,这一年的劳作岂不都付诸东流了?”
闵庭柯道,“今年夏天的确有些难熬,往年似乎也没这样炎热。”
闵老夫人道,“谁说不是呢?这一年涝一年旱的,普通人家怎么能受得了?”
闵庭柯又问起白蓉萱来,“听说你要给三房的庄子减租?”
白蓉萱点了点头,“是啊,那天王管事提了一嘴,我也觉得应该,便答应了下来。只是王管事离家多日,这件事还一直没有定下来呢。”
闵庭柯‘哦’了一声,显得很是诧异,“王德全还没从长沙回来吗?”
白蓉萱道,“可不是吗,我也正担心呢。六叔,王管事该不会遇到什么麻烦了吧?”
闵庭柯道,“不会的,你别自己吓唬自己。长沙到上海的路向来太平,许是被什么事耽搁住了吧。你也不用慌,等我安排严峰给你打听打听,看看王德全有没有从长沙出来,说不定他这会儿还在长沙办事呢。”
白蓉萱这才稍稍放心,“那就辛苦六叔了。”
闵庭柯道,“你既然知道我辛苦,就该拿出真心实意来报答才是,哪能一句话就轻松带过呢?”
不等白蓉萱开口,闵老夫人便赶忙道,“治哥老实,不许你拿话逗弄他,万一当真了怎么办?你有什么想要的只管开口,我来满足你就是了。”
竟是一心的维护白蓉萱。
白蓉萱心中满是感激,对闵老夫人更加的愧疚了。
自从回到白家以来,闵老夫人待她格外重视呵护,唯恐让她受了什么委屈。
可一想到自己满是谎言的身份,白蓉萱的心里就很是难受。
闵庭柯笑着道,“那可不行,这次我偏要治哥亲自报答才好。”
闵老夫人一脸无奈,“你什么时候也这么无赖了?”
白蓉萱道,“六叔想要我怎么报答?”
闵庭柯不假思索地道,“就陪我去寺院里小住几日好了,省得我一个人闷得慌,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他每次出门身边都要跟着不少人,怎么就到了说话都没人的地步了?
分明是故意这么说的。
闵老夫人听了,很是轻松地道,“原来就为这个呀?山中寺院清静,晨钟暮鼓,听听经文吃吃斋菜,一天就过去了,倒是个消暑的好去处。治哥在家也没什么事,每天只躲在房间里看书,出去走走也好,不但能增长见识,顺便也能散散心。”
显然是放心至极。
白蓉萱却仍旧有些担心。
她真怕自己的身份会被暴露出来。
正在她纠结犹豫之际,闵庭柯又道,“怎么?就这样为难吗?我看你和唯哥,管二公子他们去寺院的时候,也没这样深思熟虑的。你要是真不想陪我去就算了,勉为其难有什么意思?”
白蓉萱一下就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冷冽。
难道是生气了?
白蓉萱看了他一眼,只见闵庭柯面无表情地吃着饭,但眼神和先前相比,已经明显冷漠了许多。
此刻就算再怎么为难,白蓉萱也不得不答应了。她只能硬着头皮道,“我当然愿意和六叔去了,就怕自己口不择言,又不会做事,会给六叔丢人。”
闵庭柯闻声眼睛一亮,情绪瞬间高涨了起来,“你放心好了,安心跟在我身边,自有我照顾你。”
白蓉萱在心底叹了口气。
既然被架到了这一步,此刻就算后悔也来不及了。
白蓉萱道,“那咱们什么时候出门?”
闵庭柯道,“就这几日吧,等我把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完的。”
白蓉萱想了想,又邀请起闵老夫人来,“老夫人要不要随我们一同去?大家也好做个伴。”
闵老夫人立刻拒绝道,“我就不去了,免得你们还要分心照顾我。近几年越发的不喜欢出门了,就喜欢在自己熟悉的地方待着,哪怕什么都不做也觉得心安。”
或许上了年纪的老人都这样?
白蓉萱一下子想到了远在杭州的唐老夫人,她似乎也很不喜欢热闹的场合。
闵庭柯只是笑了笑,似乎早就猜到了会是这样的答案,轻声道,“姑姑不是喜欢吃寺里的斋菜吗?等我回来买给你吃。”
闵老夫人道,“当时也不过是顺嘴一说,没想到居然被你一直记在了心上。我倒也没有特别喜欢,可买可不买,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闵庭柯道,“原来姑姑是在拿话哄我。”
闵老夫人笑道,“我知道你是孝顺孩子,总是变了发的讨我喜欢,我也不能让你白辛苦不是?”
闵庭柯无奈地道,“姑姑以后可不要这样,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何必为了让我高兴而委屈自己呢?”
闵老夫人道,“谈不上委屈,真真假假,本就是处世之道。”
三人吃过了晚饭,又去前厅喝茶聊天。
眼见着外面的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闵老夫人便道,“你晚上要是不想留下来歇息,便早些回家去吧,我怕一会儿雨下大了,再把你给淋坏了。”
闵庭柯笑道,“我又不是纸做的,哪有那么容易淋坏?不过姑姑的话也有道理,那我就先告辞了。”
闵老夫人连连点头,“早些回到家里,大家都放心。”
闵庭柯起身准备离开,白蓉萱便自告奋勇的要去送客。
闵老夫人道,“外面还下着雨呢,你送什么?你六叔不会挑这个理,你让他自己出门去就是了。”
白蓉萱道,“我在房间里连待了几天,都没怎么出过门,正好趁着下雨的功夫走一走,我会好好打着伞,绝对不会着凉的。”
闵老夫人见状便不好再说。
易嬷嬷机灵地递上了伞,白蓉萱便撑伞和闵庭柯并肩出了吟风馆的门。
第一千五百五十六章·伯仲
闵老夫人远远的见着,心里也忍不住惊叹,对易嬷嬷说道,“你瞧瞧,这两个人站在一起,真有种不分伯仲的感觉。”
易嬷嬷道,“老夫人您看,六爷好像又长高了,和治少爷站在一起,已经高出了不少。”
闵老夫人定睛一瞧,还真就是这样。她喜上眉梢地道,“小六年纪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虽然个子高了些,但这身材还是太单薄了些。回头我得跟致远媳妇好好说一说,得多做些补品给他吃才行。”
易嬷嬷道,“老夫人多虑了,六爷可是夫人的亲骨肉,哪有不心疼的道理,恨不得把龙肉凤爪都搬到他眼前来才好。您这样一说,只怕夫人那边会不安。”
闵老夫人一想也对,“也对,算了,我也不操这个心。回头你跟小灶的婆子说一声,再有小六留下来吃饭的时候,多做些大补的东西就是了。”
易嬷嬷连连点头,“是,我一会儿就去跟她们说。”
闵老夫人道,“家里的补品若是不够,只管让管事采买就是了。钱留着也是留着,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只有花出去的那才能叫钱。”
易嬷嬷道,“回头我去库房里瞧瞧,我记得上次六爷送给您的虫草品相极好,一直没舍得用,不如做给六爷吃吧。”
闵老夫人听说后立刻道,“行啊,鹿茸和人参还有吗?”
易嬷嬷道,“这我得看过后再回老夫人。”
闵老夫人道,“也不用回我了,你就看着安排吧,总之不能短了缺了,得让小六好好调养身子才行。”
闵庭柯上头五个哥哥的去世,让闵家所有的人都提心吊胆,所以对闵庭柯也就尤为的重视。
易嬷嬷道,“哎哟哟,好大的责任,老夫人直接交代给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应付得来。”
闵老夫人道,“你少在我面前打马虎眼,你有多少能耐我还不知道吗?年轻的时候就是个顶能干的,没道理老了老了,反而这个不行那个不行的了。”
易嬷嬷拍着胸脯道,“既然老夫人都这么说了,我肯定把这件事办好,怎么也不能让您看走眼了不是?”
主仆二人在房中说着笑话,白蓉萱和闵庭柯则步履轻快地走在丝丝细雨之中。
闵庭柯道,“你非要送我出来,是不是有话要说?”
白蓉萱听得一愣。
她只是不想让闵庭柯一个人离开,所以才自告奋勇出来送的,哪有什么话说?
闵庭柯继续道,“要是为了去寺里的事,你大可不必如此紧张。我也不过是那么一说罢了,要是真不想去,我不会强求你的。”
白蓉萱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为了这件事。
白蓉萱笑道,“我既然答应了六叔,哪有反悔的道理?只是那寺院规模如何?厢房够住吗?”
闵庭柯见她这样说,心里很是高兴,“再有一百人也足够住了。回头我提前打发人过去,好好收拾出两间来,找个安静的所在,免得被人打扰。”
这样白蓉萱就更加放心了。
她真怕会再遇到和旁人挤在一间房里的情况。
如果对象是闵庭柯,那她肯定很想死!
白蓉萱道,“我对讲经没什么兴趣,到时候可以四处转转吗?”
闵庭柯道,“当然可以,不过那里深山老林,你就不怕走丢了被野兽抓走?”
白蓉萱笑道,“自然不怕,跟六叔出门怎么会被野兽抓走?那不是辱没了闵六爷的威名吗?”
她很少开这样的玩笑。
闵庭柯听得一愣,随后嘴角便不受控制地扬了起来,“你小子这是跟我混熟了,越来越没大没小了,连我的玩笑也敢开。”
白蓉萱道,“我说的都是实话,可不是开玩笑。”
走着走着,二人来到了白家的大门前,跟闵庭柯同行而来的谭龙、谭虎正在门房里和几个小厮说话,眼见他走了过来,都急忙站起了身。
闵庭柯道,“行了,就送到这里,赶紧回去吧。”
白蓉萱笑了笑,“我看你走了再进去。难得天气这样舒爽,我要多待一会儿才行。”
闵庭柯关心地道,“小心着凉。”
面对离别,两人都是说不出的失落惆怅,仿佛再也见不到似的,颇有几分难舍难分的感觉。
闵庭柯正要说话,眼见着远处又走来一群人,撑伞的撑伞,服侍的服侍,一众丫鬟婆子簇拥着白玲珑缓缓走来。
闵庭柯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白蓉萱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一眼便认出了来人。
怔忡之间,白玲珑已经走到了门房,她笑意盈盈地道,“六叔怎么在这里?是刚到还是要走?”
闵庭柯淡淡地道,“要走。”
白玲珑道,“巧了,我也要出门,能不能搭六叔的便车。”
闵庭柯道,“只怕不顺路。”
白玲珑微微一笑,“上海滩统共有多大,去哪里还不是一脚油门的事儿,只看六叔想不想送我。”
闵庭柯道,“你要去哪儿?”
白玲珑道,“别提了,如今也没几个好玩的地方能让人放松放松。天气也热得人心烦,哪里都去不得,一出门就仿佛要被晒化了似的。难得这会儿下了点儿雨,我打算去百乐门坐一坐,有日子没去,也不知有没有变化。”
闵庭柯道,“百乐门?那可是雷家的地盘,你不是和他们向来不对付吗?”
白玲珑丝毫不担心地道,“什么雷家雨家的,他们开门做生意,我进门是客,难道还敢对我动手不成?要不是待得无聊,我也懒得光顾那穷酸地方。”说着,她看了白蓉萱一眼,“治哥要不要一同去?”
白蓉萱想也没想地摇了摇头,“我一会儿还有别的事儿,大小姐自己去就是了。”
这白玲珑究竟是怎么了?
上次见面时两人还在针锋相对,没想到这会儿她又笑脸相迎,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白玲珑道,“六叔,你到底送不送我去?”
闵庭柯爽快地答应下来,“好啊,难得你张回嘴,便是天边也得把你送到才行。”
白玲珑笑道,“这才是我的好六叔呢。”说完便撑着伞,一路小跑进了闵家的车里。
闵庭柯对白蓉萱道,“你进去吧,我走了。”
白蓉萱有些不安地望着他,至于到底在担心什么,连她自己也不清楚。
闵庭柯道,“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也不知是他不会有事,还是白玲珑不会有事、
白蓉萱点了点头,目送着他坐进了车里。
等车子开出老远,她这才沉默着回了栖子堂。
闵家的车厢内,白玲珑笑容渐渐退去,看着闵庭柯道,“六叔,没瞧出来,你和治哥的关系居然这么好。”
第一千五百五十七章·质问
闵庭柯一脸平淡地道,“你瞧不出来的事情多着呢,把心思收一收,用到自己的事情上吧,别总关心这些没用的。”
“没用的?”白玲珑冷冷一笑,“这怎么能是没用的?我说……这才是最有用的。”
闵庭柯懒得搭理她,无言地看着车窗外的景色。
白玲珑忽然道,“六叔,我前些天遭到一伙儿无法无天的人绑架,你说该怎么办才好?”
闵庭柯面不改色地道,“是吗?还有这等事?太平岁月,什么人如此大胆?出了这样的事,你该和家里人商量才是,怎么问起我来了?”
白玲珑道,“就是想知道六叔遇到这种事的话,都是如何处置的。”
闵庭柯总算明白她为什么非要搭自己的车了。
他低声道,“我不会遇到这种事,身边跟了这么多人,若还是被贼人给找到了时机,那只能说明我还是太没用了啊。”
白玲珑咬了咬牙,“也对,六叔这样聪明,自然不会摊上这样可怕的事。不过吗……谁也不敢说自己这辈子一定顺风顺水,万一刚好碰上了呢?到那时,六叔该怎么办?”
闵庭柯不屑地道,“我敢说!我这辈子一定顺风顺水,绝不会碰到这样的事。如果有人想要在太岁头上动土。尽可来试一试,我会让他知道惹恼我是什么下场。”
他声音冷冽,不怒自威,虽然眉眼间仍旧是一副平淡的模样,但白玲珑听在耳中,还是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闵庭柯甚至道,“你也太不小心了,以后出门还是要多跟两人才是。”
白玲珑轻轻叹了口气,“歹人若是有心,总能找到可乘之机,防不胜防,我就算带一百个人在身边也不顶用。六叔,你说是不是?”
闵庭柯道,“此言倒是有点儿道理,回头还是该让家里给你准备几个会功夫的人带在身边,那些没用的就留着打杂算了。”
白玲珑直直地望着闵庭柯道,“六叔,你帮我猜猜,会是什么人对我下手?”
闵庭柯轻笑道,“这我怎么知道?要看你都得罪了什么人呀。”
白玲珑道,“那可多了,十根手指都数不过来。六叔一定不知道吧,我前些日子因为些琐碎的小事,还把闵老夫人给惹恼了呢!”
她声音中带着几分得意,似乎惹恼闵老夫人是一件非常值得骄傲的事情。
闵庭柯自然着恼,不过他也明白,这就是白玲珑为了激怒自己而使出的把戏罢了。
小孩子的手段。
闵庭柯道,“原本还不知道,后来听说你被送去慧心庵清修了数日,这才打听得知了因果。怎么样,慧心庵的斋菜好吃吗?”
仿佛重重的一锤,直接敲在了白玲珑的胸口上。
一想到在慧心庵所受的委屈,白玲珑便气得浑身直抖。
闵庭柯见状更加地得意了。
自小到大,能在口才上胜过他的人,只怕还没出生呢。
这个白玲珑不自量力,居然敢跑到自己的面前来张牙舞爪,看来受到的教训还是太轻了些。当初就不该听治哥的话,那么早将她放出来的。
闵庭柯不禁有些后悔还是心太软了。
白玲珑收敛心绪,故意道,“哎,原来六叔都知道了呀?我年纪轻,又是个直性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嘴上也没个把门的,一不小心就惹恼了老夫人,以后可不敢在胡言乱语了。”
闵庭柯道,“是啊,祸从口出,还是管好自己的嘴为好。”
白玲珑闻声大怒,皱着眉头道,“哎,我看六叔也是个快人快语的性子,还以为能理解我的难处呢,没想到连你也这样说。不过当面把话说清楚,我也可以放下心来了,不然这心里还总是有所怀疑。”
她一副意有所指的样子。
闵庭柯故作诧异,好奇地问道,“怀疑什么?”
白玲珑也不隐瞒,直言道,“我还以为是因为闵老夫人的关系,所以六叔找了些人演出戏将我绑走,目的是为了教训我呢。”
虽然已经隐约猜到,但白玲珑直接说出口,还是让闵庭柯十分的意外。
她是怎么知道的?
看她语气中满是试探,显然也不敢确定,要不然大可直接来找闵庭柯讨说法。
闵庭柯笑道,“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这样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谁能受得了?要是传扬出去,我以后还怎么出来行走?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白玲珑就知道他不会承认。
换作是谁做了这样的事,也一定三缄其口,怎么可能说是自己做的呢?
白玲珑道,“既然不是,那就最好。只是我被人绑架之时,曾听到外面传来江畔边渡船的声音,仔细辨别,那位置倒很像是闵家货仓的位置。”
闵庭柯忍不住高看了她一眼。
过去一直觉得她不过是个绣花枕头,脑袋里面装得全是草,没想到倒是自己小瞧了她。
能靠声音猜测出所在的位置,又是在那种情形下,对于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来说,并非易事。
闵庭柯笑道,“是吗?那你应该赶紧去报警察局,让他们出警来侦破案件呀!最后能在江畔走上两圈,说不定可以依靠声音找到具体的位置呢。”
白玲珑微微一愣。
她还以为闵庭柯会第一时间辩白解释呢。
难道真的是自己听错了?
闵庭柯继续道,“我看你还是将这个发现告诉给家里人知道才好,千万不可让歹人销声匿迹。否则他们绑上了瘾,回头再来找你可怎么办?”
事情真的闹大,对谁都不是好事。
自损八百,也未必能伤敌一千。
关系到自己的名声,白玲珑也不想再继续追究下去。
可不管怎么想,她都觉得这件事和闵家脱不了关系,可闵庭柯不肯承认,她又没有实证,似乎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白玲珑淡淡地道,“多谢六叔关心。”
至于要怎么办,却是绝口不提。
闵庭柯就知道她没胆子继续追查下去,何况就算她咬住闵家不放,自己也有一百个办法转移视线,把关系撇得干干净净。
车子很快停在了百乐门的大门前。霓虹闪烁,灯红酒绿,街道上熙熙攘攘的尽是人群。显然这场突如其来的小雨并没有阻止人们的兴致,反而增添了几分趣味。
远远的,就听到悠扬的乐曲从百乐门内传出来。
白玲珑道,“六叔要不要进去坐坐?”
闵庭柯道,“我累了一天,此刻只想回家歇息,你自己去玩儿吧。小心些,早点儿回家。”
他当真如同长辈般不放心地交代了起来。
白玲珑心中不屑,脸上却满是笑意,“多谢六叔送我过来,我走了。”
司机早就下车等在一旁,见白玲珑有了动作,便立刻上前打开了车门。
白玲珑下了车,头也不回地走进了百乐门。
第一千五百五十八章·了结
闵庭柯懒得多看一眼,对司机吩咐道,“回家吧。”
司机全程听到了他和白玲珑的对话,只当六爷被惹得心情不好,什么都不敢说,调转车头向闵家驶去。
闵庭柯低声道,“没想到这百乐门还挺热闹,人人都吵吵着钱那赚,可花钱的时候不还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吗?”
司机哪敢随便接话,一路沉默着将车开到了闵家。
闵庭柯快步回了自己的院子,脱下了外套,丫鬟便送茶进来。闵庭柯问道,“老爷和夫人干什么呢?”
丫鬟道,“夫人已经歇下了,老爷还在书房里看书呢。”
闵庭柯点了点头,“知道了,你出去吧。”
丫鬟快步出了门。
闵庭柯刚坐下来,常安便匆匆走了进来,“六爷,我听司机说白家大小姐察觉出了丝毫端倪?”
闵庭柯波澜不惊地道,“慌什么?那丫头想拿话诈我,被我给挡回去了。”
常安道,“还是下头的人办事不尽心,怎么会让她听到渡船的声音呢?”
闵庭柯道,“江畔的仓库多了去,哪里都能听到渡船的声,单靠这个就说是咱们做的,未免太滑稽了,传出去谁会信?何况白玲珑还要名声呢,她比你想象中聪明,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
常安道,“要不要提前做些准备?”
闵庭柯道,“不用,这件事就此了结,不会再有下文了。不过我看她那架势,显然是有些不服气,估摸着用不了多久还会起幺蛾子,到时候再想别的办法来吓唬她好了。”
他就像个顽皮的孩子,仿佛玩上瘾了似的,居然已经想到了下次。
常安担心地道,“不管怎么说,她都是白家的大小姐,若是动手时不小心留下了蛛丝马迹,怕是会被发觉。白元德也不是个无能之辈,他要是真想追查,就一定能查出些什么来。”
闵庭柯不屑地道,“那又怎样?好光荣的事吗?他就算真查出来,难道还敢张扬不成?再说了,他为人父亲却不会教导子女,我帮着指点一二,他感谢我还来不及呢。”
常安还是觉得担忧。
那白元德可不是个简单的人。
闵庭柯道,“算了,别说这些了。过几日我要去六安寺小住几天,到时候治哥也会一同去,你提前安排好了,让寺中的和尚准备好厢房。”
常安很是意外,“治少爷也去?”
闵庭柯道,“是啊,正好跟我做个伴。”
常安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答应道,“是,我明儿一早就安排下去。”
闵庭柯喝了口茶,又道,“想办法和长沙那边的掌柜联系上,打听打听王德全的下落。这老家伙还没回来,可别是路上出了什么事儿。”
常安道,“不会的,长沙上海两地之间向来很太平。”
“不好说。”闵庭柯低声道,“就怕不是歹人,而是有心之人在等着。”
常安一愣,“您是说……”
闵庭柯道,“王德全是三房的管事,这些年做事一向兢兢业业,如今治哥接手家业,正是需要帮手的时候,要是把王德全除去,治哥就等于被剪断了翅膀,一时半会儿怕是难以理顺复杂的关系,三房想要起势也就更难了。”
常安会意,“早知道这样,当初就该在暗中派几个人保护王管事的。”
闵庭柯却摇了摇头,“这就多此一举了,我虽然和治哥的关系不错,但还不至于为他做这么多事。何况就算帮得了一时,难道还能一直帮着不成?三房自己起不来,咱们出多少力也是没用。大概白元德也是看中了这一点,所以才会让治哥顺利接手家业。哎,这老东西,真像个滑不留手的臭泥鳅,一肚子的心眼。当初居然还有人说他烂泥扶不上墙,真是笑掉大牙。白元德实在被人低估了,白家除了早死的长子,白元德和白元裴一个比一个精明,要是这会儿还活着,闵家想要凌驾于白家之上,还当真困难。”
闵庭柯向来骄傲自大,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显然对白元德的手段十分敬佩。
常安道,“一切等长沙那边的消息再权衡。”
闵庭柯道,“管家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常安道,“没有,最近倒是挺太平的。胳膊拧不过大腿,看来最后服软的还是管二公子。”
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笑意。
闵庭柯道,“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管夫人和蔡氏一个德行,一味强势而不懂得变通。相比起来,管泊远就聪明多了。软硬兼施,管泊舟那一个埋头学问的人怎么会是他的对手?缴械投降也在情理之中,并不难预料。”
常安道,“过几日就是管泊远的生日,听说华洋商会要办庆祝舞会,帖子都给您送来了,到时候可要到场?”
闵庭柯想也不想地道,“管泊远才多大,年纪轻轻过什么寿?谁愿意去谁去,我是不去。”
常安笑道,“看来苏会长有些心急了。”
闵庭柯不屑地道,“他不就是想和管家联姻,将女儿嫁过去吗?巴结的如此明显,明眼人谁看不出来?他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常安道,“咱们苏会长未达目的,一向不择手段,至于脸皮什么的,有与没有都是一样。”
闵庭柯道,“到时候说不定我正和治哥在六安寺呢,随便找个借口搪塞过去就是了。”
常安点头答应。
闵庭柯道,“最近彭屿在忙什么?怎么一直没听到他的动静?”
常安道,“许是天气热,彭少爷倒是安静得很,待在家里没有出门。”
闵庭柯道,“这可不像是他的性格,不会是出什么事儿了吧?”
常安道,“没听说彭家有什么异常。”
闵庭柯想了想,“让他明天过来一趟,我亲自问他。”
常安应了声是。
这场雨下到半夜便停了,等彭屿来到闵家时,天气又恢复往日的炎热,沿路的花卉草木都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
彭屿一见到闵庭柯,开口便道,“六叔,您快帮我想想办法吧。”
闵庭柯诧异地道,“怎么了?”
彭屿道,“您还不知道吧?家里已经给我哥哥安排亲事了。”
闵庭柯微微一笑,“这不是好事吗?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有什么不愿意的?”
彭屿道,“自然是人选有问题了。家里想求娶我母亲娘家的一个外甥女,那姑娘我小时候曾经见过,一副懦弱没有主见的样子,让她给我做嫂子,以后家里更没法活了。”
彭岛就不是个有主意的人,要是再娶回个木讷的媳妇,未来彭家的重担肯定要压在彭屿的身上,难怪他比彭岛还要着急了。
闵庭柯道,“你是觉得人和不合适,还是怕将来撇不开这个烂摊子啊?”
第一千五百五十九章·心上
最了解彭屿的人,不是他的亲生爹妈,反而是眼前这个多智近妖的男人。
彭屿笑嘻嘻地道,“知我者,六叔也。”
闵庭柯‘哼’了一声,轻声道,“就你那点儿小算计吧,都写在了脸上,谁猜不到?”
彭屿叹了口气,“天底下的人并非都像六叔这般聪明,比如我爹妈,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就算是为了我哥,也不敢给他找那样的媳妇啊,以后家里乱成了一锅粥,要靠谁来拿主意呢?”
闵庭柯道,“我要是你爹的话,也会这么安排的。”
彭屿简直不能理解,“为什么?”
闵庭柯道,“你想啊……就你大哥那软弱无能的样子,要是真找个厉害的女人做老婆,将来你们彭家的家底,还不一点一滴地都被搬到了人家娘家去?所以找个老实敦厚没有才干的人才好,起码你大哥能够压得住他。”
彭屿冷笑道,“这样小心算计,家里能出什么杰出的人才?”
闵庭柯道,“长辈有长辈的安排,又不是给你娶媳妇,你操什么心?你大哥是怎么想的?”
彭屿道,“他还能怎么想,自然是我爹怎么安排,他就怎么答应呗。”
闵庭柯道,“这不就得了?如鱼饮水,冷暖自知,与你没关系的事儿,我看你还是别插手了,免得祸水东引,最后把自己也给连累了。”
彭屿道,“这我倒不怕。我这么点儿的年纪,离成家还远着呢。倒是六叔……坚持不了两年了吧?”
提起婚事,闵庭柯就懒得接茬。
从前是觉得成家没什么意思,身边多个人,反而会让他很是烦恼。可如今更不想成家,究竟为何,却也说不清楚。
脑海中总是出现治哥的身影,一想到他那可爱的模样,闵庭柯就忍不住想笑。
彭屿道,“六叔,您该不会是有了心上人吧?”
“怎么会?”闵庭柯想也不想地回答道,“你可别胡说八道,我每天正经事都忙不过来,上哪认识心上人去?”
他表现得异常激动,有种做贼心虚的小心,反而让彭屿更加意外。
彭屿诧异地道,“没有就没有,您突然怎么大声干什么?”
闵庭柯也察觉出自己的失态,立刻道,“谁大声了?我声音原本就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
彭屿虽然不解,却也没有多问,而是道,“六叔您叫我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儿?”
闵庭柯道,“新疆那边的棉花多是九月到十月开始采摘,可咱们的机器织布局却等不到那个时候,我这几天已经和各地的掌柜都打过招呼了,让他们立刻把手头上的陈棉花都统计好,一并送到天津去。不过我粗略算了一下,估计还是不够,你回家也拢一拢,看看有多少棉花能闲出来,先应应急。”
彭屿立刻答应道,“行啊,这是正事,总不能让机器卸下来,我一会儿回家就着手安排这件事。”
闵庭柯道,“事关重大,你别自己做主,和你爹好好商量一下。只是略低调些,别让他人知道了。”
彭屿道,“六叔放心,我晓得。”
闵庭柯满意地点了点头,说起了过几日要去六安寺小住的事情,还顺便邀请了彭屿一起前往。
彭屿想了想,还是拒绝道,“我就不去了,家里这么多的事儿,我怎么走得开?”
闵庭柯心知肚明,微笑着道,“从前家里的事儿你是从来不沾手的,怎么这会儿倒转了性子?你是怕家里会趁着你陪我去六安寺的工夫,悄默声的把你大哥的婚事定下来吧?”
彭屿道,“要不怎么说六叔精明呢?都不用我开口,您就知道我在想什么了。”
闵庭柯道,“婚姻大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能改变得了什么?要不要我帮忙?”
彭屿摇头道,“暂时不用,需要六叔出手的时候,我自然不会跟您客气的。我这几天闲着没事的时候也想了几个办法,正好练练手。”
他语气十分轻松,仿佛在说旁人家的事情一般。
闵庭柯道,“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你还是慎重些的好。万一坏了你大哥的姻缘,这辈子成了孤家寡人可怎么办?弄得不好,还会让人以为你是出于嫉妒,所以才会如此多事的,到时候连带着你的名声都完了。”
彭屿道,“六叔放心,这些我也都想到了,您就等着看我出手好了。”
既然他都这样说了,闵庭柯也就不再多言,留他吃过午饭,彭屿便急匆匆地走了。
闵庭柯招呼来常安,问道,“广东那边传来消息了没有?曾铭伟什么时候动身?”
常安道,“约摸着这两天就要启程了,不过曾铭伟向来小心,行程上的事连他身边的副官都摸不清楚,守口如瓶。什么时候走,走哪条路,更是一点儿影子都没有,我看除非他到了上海,否则没人能猜到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闵庭柯道,“他这是得罪的人太多了,出门在外不得不小心一点儿。曾家就只剩下他一个独苗,要是他死了,曾家就彻底绝后了,曾绍权折腾得再大又能如何,还不是给旁人做嫁衣?”
常安道,“不是还有曾代总理吗?”
闵庭柯道,“得了吧,他缺德事做得太多,都这把年纪了,膝下还没个一儿半女的,你还能指望他什么?”
常安点了点头。
闵庭柯道,“这几天你让咱们的人多留神管家的举动,盯得紧些,看看有什么动静。”
常安应了声是,又道,“六爷,顾家那边已经下了两回帖子了,按照您的意思,一直晾着没回复,可总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您看接下来该如何安排?”
闵庭柯‘哼’了一声,不屑地道,“这个顾家啊,就像那粘人的水蛭一般,甩都甩不掉,真是烦死个人。打主意打到了我的身上,也真是服了他们。顾家的女儿是嫁不出去还是怎么着,总往我这里推做什么?”
常安道,“顾家这些年不是这样过来的吗?”
闵庭柯道,“我看顾家还不如苏成先呢!苏成先虽然不要脸,却也坦坦荡荡,把什么都摆在明面上,哪像顾家啊,偷偷摸摸,又要当婊丨子又要立牌坊,好事全都被他们家给占了。”
不等常安回话,外头传来了闵夫人的声音,“你这孩子,什么婊丨子?胡说什么呢?又不是什么好听的话,干吗挂在嘴边上?”
闵庭柯闻声慢悠悠地站起了身,只见闵夫人在婆子的搀扶下缓缓走了进来。
闵庭柯笑着道,“这么热的天,有什么事儿您叫我过去不就行了,怎么还亲自来了?”
闵夫人白了他一眼,满脸都是慈爱,“我倒是想叫你,也得能抓得到人影才行啊!”
第一千五百六十章·厌恶
闵庭柯迎上前去,轻轻搀住母亲的手臂,“我又不是出门去玩,不是有正事忙吗?”
闵夫人道,“我也没有埋怨你的意思,只是觉得你辛苦,天气这样炎热,你可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才行。常安和严峰呢?我一会儿还要单独交代他们几句。”
闵庭柯扶着母亲入座,笑道,“不用,您有什么话只管对我说,我自会去安排的。”
闵夫人叹息着道,“我能有什么事?如今到了这把年纪,眼里就只有你一个了。”
闵夫人一生生育六个孩子,又经历了五次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所以面容比同龄的人还要憔悴几分,甚至比闵老夫人看着还要苍老。她握着儿子的手,满眼都是温柔。
闵庭柯道,“正因如此,儿子才更要好好管家,得让您老有所养,不用为别的事情操心才是。”
闵夫人道,“你最近去瞧过你姑姑了没有?”
闵庭柯道,“瞧过了,怎么?您找她有事儿吗?”
闵夫人道,“没什么事儿,最近我一直没去看她,心里有些惦记。”
闵庭柯道,“您就放心好了,姑姑那边一切都好,没什么事儿。”
闵夫人点了点头。
有小丫鬟进来奉茶,闵夫人也没有接,只是让她放到了一旁的小桌上,对闵庭柯道,“你舅舅这两日写了信过来。”
闵庭柯闻声眼睛闪了闪,一脸平静地道,“是吗?舅舅在信中都说了什么?”
闵夫人道,“他能说什么,还不是惦记你的婚事吗?”
闵庭柯差点儿冷笑出声。
惦记?
怕是有心算计,想在他的身上占些好处吧?
闵夫人出身金陵,从前娘家在当地也是数一数二的大户,只是自从交到舅舅的手里之后,生意没什么长进,家境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当年闵家遇难时,闵夫人也曾向娘家张嘴求援,却被对方想也不想地拒绝了,最终闵家没办法,只好和白家联姻,这才得以渡过难关。风水轮流转,如今闵家的日子好起来了,闵夫人娘家反倒一日不如一日,听说近几年更是靠变卖祖宗留下的田产过日子。如此一来,闵庭柯那位不靠谱的舅舅,自然就把目光放在了自己的好外甥身上。
不过闵庭柯是个记仇的性子,虽然闵家遇难时他还没有出生,但后来从旁人那里听说之后就一直记在心上,耿耿于怀,对这位舅舅也始终提不起精神来应付。
只是不管闵庭柯如何疏远,架不住人家脸皮厚,总是有事没事往跟前儿凑。
自从闵家的日子好了,闵夫人的手里宽裕了不少,她背地里也会帮助娘家一些,只要数额不是太大,闵庭柯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母亲一生辛苦,若是这样做能让她高兴开心,闵庭柯也乐得散财,只当花钱买个安静。
可想要更大的便宜,那就不能了。
闵夫人见儿子不吭声,便继续道,“你舅母娘家有个和你适龄的小姐,据说模样标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你舅舅想帮着做个媒,你觉得如何?”
闵庭柯毫不掩饰地表达出一脸的厌恶,皱着眉头,“我觉得不怎么样。”
闵夫人一愣,“为什么?”
闵庭柯道,“舅母是什么人您是知道的,自己就是个拎不清的,她娘家能出什么好人?再说了,要真有舅舅说得那么好,怎么不留给舅舅的宝贝孙子?他跟我年纪应该不差多少吧?”
闵夫人道,“你是说跃哥呀,他和你是同年生的,生日比你还大一个月呢。”
“对啊。”闵庭柯道,“这样的好姑娘,还是留给跃哥吧。”
闵夫人道,“你这孩子……你舅舅这不是担心你的终身大事吗?”
闵庭柯冷笑道,“我就不用他操心了,他能把自己家管明白就不错。您前些日子又悄悄给他送钱了吧?”
闵夫人闻声不自在地道,“没……没有……”可话一出口,她又立刻反应过来,儿子既然敢这样问,肯定听说了什么,自己这样遮遮掩掩的也没什么意思。她无奈地道,“他订货手里紧,跟我张了嘴,我就给了他一些。”
闵庭柯道,“不管怎么说,总归是一母同胞的亲戚,您帮着他我没意见,不过我对那边是个什么态度,您也是知道的,怎么可能允许他来插手我的事情?如今您还在世,大家就这样来往来往好了,等您百年之后,您还指望我和他们走动不成?”
闵夫人惊愕地道,“你这是什么话?”
闵庭柯道,“回头您给舅舅去信的时候不妨直接告诉他,让他少来管我的事,我这会儿还能给他该有的脸面,真把我惹急了,我可不管什么亲戚不亲戚的,别说我对他不客气。”
闵夫人瞪大了眼睛,“你……你这孩子……”
闵庭柯道,“这些年舅舅打着闵家的旗号在金陵招摇撞骗,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与他一般见识,甚至还要时常出面替他收拾烂摊子。我一个做外甥的,能做到这一步已是不易,别的就不要指望了。”
闵夫人叹了口气。
自家弟弟所做的事,她自然也知道,只是一面是自己的亲儿子,一面是自己的娘家,她夹在中间很是难为。
闵庭柯一眼便看出母亲的心事,坦然地道,“您是出嫁女,将来也由我来养老送终,百年之后入的是闵家的宗祠祖坟,和金陵那边还有什么关系?要是舅舅逼得紧,您不妨把所有的事都推到我身上来,让他直接来找我谈,我也想看看他当着我的面能说出什么来。”
闵夫人被儿子说得抬不起头来。
当初她五个儿子相继死去,外头说什么的都有,眼看真闵家后继无人,她真是又绝望又害怕,想给丈夫纳几房小妾,丈夫又说什么都不答应,急得她六神无主,只能和娘家商量办法。弟弟便自告奋勇要将自己的小儿子过继给她,闵夫人起先觉得不妥,可架不住弟弟明里暗里的说着这样做的好处,渐渐地也有些活心。就在她准备和丈夫商量的时候,老天开眼,她居然又怀了身孕。
当时她已经上了年纪,老蚌含珠,此次怀孕除了喜悦之情,更多的则是担心和紧张,怀胎十月,一直到生产,整个过程仿佛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每每想起,都是后怕。
闵夫人也不是傻子,弟弟做得什么打算,她心里自然也明白一些。原本她没想将这些事告诉给儿子,可谁知道儿子聪明,哪怕在外面听到一点点风吹草动,也总能把事情始末推算得清清楚楚,让人藏都藏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