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药师殿
方斗粗略清点,这些药材,足够炼制二十多颗炼气丹。
他也和戒严通过气,说自己要炼丹,对方很痛快答应了。
最近戒严风头正盛,连三大殿的佛子,也受到各家首座的警告,收敛许多,没有正面为难他。
剩下的和尚们,遇到戒严时,也没有平时的冷嘲热讽。
别说在院子里炼丹了,就算点一把火,只要不烧到其他地方,也无人敢管。
倒是戒严有些吃惊,询问方斗。
“方斗,你先前设坛做法,现在又炼丹,这都是道家的本领,难不成你还当过道士?”
这年头,释门和道家很不对付,颇有些门派有别的意思。
方斗神秘一笑,“戒严师兄,我说我不是和尚,你信不?”
戒严笑着摇头,“鬼才信!”
“你想要炼丹,随便了,我要跟着方丈主持做事,最近很少回来,有劳你照顾院子。”
“我已经安排一个小比丘,每日给你送饭打扫。”
方斗谢过戒严,开始投入炼丹大业中。
不得不说,福元寺的条件就是好,戒严给他准备的,都是上好的紫檀木炭,燃烧平稳,没有乌漆漆的黑烟。
这种木炭,可比煤炭、乃至普通木炭更好,对炼丹的成功率也有帮助。
再加上,福元寺内环境清静,远比当初在野外、为奇烈炼制丹药的条件,好上十倍。
方斗当即取出紫金丹炉,先用解毒丹炼手,一口气炼制了七八颗解毒丹,分成两个瓷瓶放好。
奇烈传授的解毒丹,对付金石类的毒药效果最好,但若是草木、蛇虫之类的剧毒,只能暂且压制,没有根治的能力。
但是,随身备下几颗解毒丹,也是有备无患。
炼制完解毒丹后,方斗开始炼制炼气丹。
丹炉中浓烟滚滚,各种药材投入其中,药液的颜色五彩纷呈,随着温度不停变化。
整个院落上空,笼罩在乌云当中。
又过了几日,第一炉炼气丹成了。
方斗当即服用炼化,惊奇发现,作用比照先前,足足提升了三成。
分析其中的原因,既有药材品级提升,药王殿的药材都是精挑细选的极品,又因为紫檀木炭燃烧平稳,使得炉温均匀,炼丹效果更好。
于是,方斗趁着有空,再接再厉,接续炼制炼气丹。
等到将所有药材消耗一空,方斗攻击炼出炼气丹二十一颗,期间服用了三颗,只剩下十八颗。
期间,戒严始终没有回到院落。
方斗开始有心担心,戒严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想要出去看看。
巧得很,这天夜里,戒严回来了,满脸都是严肃,告诉方斗一个消息。
“海渊法师,途经维扬郡,遇到一桩大事,说要延迟到来的时间!”
福严寺上下,为了这次高僧驾临,准备了足足两三个月,没想到人家不来了,也不是不来,而是延迟。
“方丈主持下令了,这件事情绝不能泄露出去,一切如常!”
说到这里,戒严自言自语,仿佛安慰自己,“海渊法师神通广大,没什么邪魔能拦住他,一切都会好的。”
说到这里,他才注意到,“方斗,你不炼丹了?”
方斗指着地面,“药材都用光了!”
戒严倒吸口气,“炼丹也太烧钱了,难怪那帮道士,个个穷得衣袍漏风!”
那些药材的价值,他是清楚的,哪怕是换成铜钱,每天在街上边走边丢,也能丢上一年半载。
可是呢,用在炼丹上,才一个月出头,花费得干干净净。
“方斗,不是我说你,咱们释门出家人,练什么丹?”
“要不,改日我介绍你认识药师殿的几个师兄,向他们请教释门秘药的炼制手法!”
“顺便,也为你采买些药材。”
方斗听了心中一动,“不知戒严师兄,何时有空?”
戒严拍拍双手,“最近都有空!”
也是,海渊法师都不来了,福元寺的紧张气氛开始缓解,原本彻夜加班的和尚么,如今也不通宵了!
第二天,戒严带着方斗,一同去药师殿。
药师殿,听上去只有一座大殿,实则包括了丰富的附属生活地带,更是出产了福元寺所有的秘药。
方斗这次跟过来,名义上是一起来采买秘药,实则是想见识见识,释门的秘药手段,为何能与道家炼丹术齐平!
‘秘药工坊’,正是药师殿炼药的地方,许多炼药和尚,在此进进出出,搬运各种药材。
戒严路过时,笑呵呵打招呼,一路走进工坊。
说是工坊,实则是连绵的建筑群,有露天熬制药材的铁锅、铜锅,也有在不见天日的暗房里操作的步骤。
“戒念,还不快滚出来?”
戒严毫不客气,大声吼叫出声。
一个圆滚滚的和尚,身材比戒严更丰满,跳到戒严二人面前,叉腰怒气冲冲。
“戒严,这么大声作甚,私底下的勾当,你还想弄得全寺上下都知道吗?”
方斗看出来,眼前这圆球般的和尚,正是戒严的合作伙伴。
话说,方斗自从来到福元寺,很少见到和尚是瘦子。
戒念虽胖,但步伐轻快,双目精光湛然,显然有修为在身,并未令人轻视的草包。
“少废话,这是我兄弟,他是采买的大主顾,这次亲自来下单!”
戒严大拇指往后一戳,指向身边的方斗。
戒念眯着小眼睛,朝戒严摊开双手,“抱歉,最近查的严,药材无法供应。”
“你们还是明年再来!”
戒严怒了,“你存心落我面子,是不是?”
“哪敢,实在是不凑巧,就在前天,首座下令,最近要严查库房出入,咱们一帮师兄弟,最近油水都少了,实在没办法!”
戒念说道这里,幸灾乐祸看向戒严,“还不是因为海渊法师要来,福元寺要展现奇正风清的释门景象。”
戒严嘴里含糊,骂了几句,“你掌管一条线的供应,难道不能想想办法?”
“我的戒严哥哥,你想得倒美,我主管的‘玉佛脂’,虽然耗材巨大,但出产量也低,平时总完不成任务。”
“你若是打原材料的注意,趁早死了这条心。”
“金银虽好,但前程要紧,咱若是完不成上面摊派的任务,保不住这个位子,多少钱都补偿不了!”
戒严再三劝说,对方始终油盐不进。
第八十九章 帮忙
玉佛脂,是福元寺的秘药之一,乃是治伤灵药,外敷可治外伤,刀剑伤口立竿见影,能止血生肌;若是内服,便是有致命的内伤,也能保住心脉五脏。
福元寺武僧数百,每日操练武艺,都要消耗不少玉佛脂。
除此以外,供奉给其他名刹古寺,还要结交达官显贵,玉佛脂堪称供不应求。
戒念这和尚,虽然胖的像球,奈何他有本事,精通玉佛脂的炼制,是以被委以重任,负责这条线的加工。
这种技术官僚最有底气,平时贪起来,也极有分寸,少有翻车的危险。
戒严找过他几次,也都没问题,没想到这次碰了钉子。
眼看对方态度坚决,无论如何也不答应,戒严知道,是真没有办法了。
“方斗,要不……”
他正要劝说方斗打消念头,却听方斗说道,“让我和这位师兄谈谈!”
戒念面带疑惑,被方斗拉着站到一边。
“我称呼您一声师兄,不介意吧!”
戒念摇摇头,“你是戒严带来的,叫我师兄没问题。但实话跟你说,不是不想做你的生意,而是最近风声紧,实在没办法!”
方斗搓搓双手,“戒念师兄,如果我能帮你,提升玉佛脂的产能,节省下来的药材,能不能分我些?”
戒念闻言笑了,这怎么可能?
玉佛脂的炼制方法,他了如指掌,历经传承数百年,已经精练到该无可改的地步。
区区一个外人,夸下这般海口,真不知道天高地厚。
戒念表情变得冷淡,“你还是跟戒严回去,等到明天风声过了,再来我这里买药材,其他事情还是算了!”
没等他转身离开,方斗掏出一枚丹药,“若不信我,还请看看这个!”
戒念耷拉的眼皮,瞬间撑得滚圆,“炼气丹。”
滚圆如球的身材,灵活得不可思议,一跃抓住炼气丹,翻来覆去清点端详起来。
“表面有炉气残留,显然炼制没多久!”
“表面光滑细腻,无颗粒感,炼制手段高明。”
“色泽一致,这是药力均匀的特征。”
“好好,这枚炼气丹,堪称上品!”
戒念举着炼气丹,看着方斗恍然大悟,“我说呢,这段日子,都说戒严家中上空乌烟瘴气,原来是师弟在炼丹。”
“不得了,不得了,戒严师兄竟得了你这位人才。”
他对方斗的态度,一下子转变过来,颇有种前倨后恭的反差。
实在是因为,道家炼丹术深入人心,炼气丹更非普通的大路货,地位等同于福元寺的玉佛脂。
而且,炼气丹能辅佐修炼,受众比玉佛脂更广。
方斗能炼制炼气丹,已经足以让戒念正视,乃至提升到高看。
“这位师弟如何称呼?”
“方斗!”
“方字辈啊!方斗师弟,你刚才说有办法,助我提升玉佛脂,这是你不了解炼制的困难!”
戒念开始大倒苦水,“玉佛脂,实在是一等一难炼的秘药,每个环节,都要做到精益求精,稍有疏忽,便会毁于一旦。”
“我钻研此道三十年,至今还不敢夸口,能吃透当中奥秘。”
“更别提,提升炼制的成功率!”
言下之意,你虽然懂得炼丹,但玉佛脂是我擅长专业,不一定比我更懂。
方斗笑了笑,“可否让我入内参观一二?”
戒念迟疑片刻,“可以!”
能让外人入内的,都是普通的工序,最关键、最核心的几样,都在密不透风的暗室内。
戒念进入工坊内,下意识看了看暗室的方向。
方斗笑了笑,掌心微弱光芒闪烁,犬灵一闪而逝。
工坊内,和尚们戴着面巾,在烟雾缭绕中,熬制各种材料,忙碌得像是一群工蜂。
戒念开始介绍起来,“这里炮制蜂蜡,蜂蜡是玉佛脂的主要材料之一,必先去除杂质,才能使用。”
“还有这里,是沉香膏,须得用玉碾子,研磨成粉尘大颗粒,而且不能混入吐沫、飞尘,否则效果全无!”
“……”
方斗听得连连点头,这戒念别看肥胖,对工坊各工序了如指掌,可想而知,此人并非关系上位的草包。
走了一圈,戒念停下来,朝方斗说道,“各环节的加工,都是千百年传承下来,到了改无可改的地步。”
“方斗师弟,你还有什么话说?”
方斗低头沉思,实则是通过犬灵的视线,偷窥暗室内的加工。
犬灵呈虚幻状态时,除了他本人外,其他人均视而不见,是做探子的绝佳工具。
此刻,犬灵已偷偷潜入暗室,光明正大偷看。
外面工坊,仅仅是炮制原材料,没什么可看的,真正加工的核心工序,都在暗室内部。
几个明显是技术工种的和尚,均是中旬年纪,正在仔细添加材料,控制火候,用各种手段,熬制玉佛脂。
“方斗师弟,你再想什么?”
戒念见方斗许久没回答,开始催促。
方斗心一惊,再有片刻,就能看完玉佛脂加工的过程,可不能半途而废。
他猛抬头,回答,“我在思索,该如何帮助师兄,提升工坊效率!”
“师弟还是不死心啊!”
戒念心里有气,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你能有什么高见?”
又过了小半天,方斗缓缓太抬头,“有了!”
米斗当中,吐出一团光芒,‘释门秘药:玉佛脂’。
这门秘药的方子到手,方斗心情大好。
“两位师兄,可有较为隐秘的地方!”
戒念一挥手,“去我的禅房!”
禅房外,是无遮无挡的院落,想偷听都没处藏身。
禅房内,方斗和戒严并肩,坐在客位上,戒念则是处在主座。
“方斗师弟,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在我这儿,你尽可以开口!”
方斗搓搓双手,“可有纸笔?”
首先,他不会传授温度计等大杀器,一旦泄露出去,以福元寺的体量,若是掌握了,足够整体提升好几个层次。
其次,方斗也不会搞什么流水线,那是工业化时代的玩意儿,没有大量人才支撑,根本不现实。
所以,方斗要交给戒念的,是做表格。
“戒念师兄,我注意到,工坊有不少材料,最终都浪费了,不知有什么原因?”
戒念想了想,内情无关紧要,就说了。
“各种材料炼制,耗时不一,等到合药之时,许多已经药性流逝,不能再用了。”
“实不相瞒,光是浪费的材料,就占据两三成!”
第九十章 蛊王珠
戒念说完,吃惊看着方斗,“你想打这个的注意?”
不等方斗回答,他脑袋摇晃得如同拨浪鼓,“不行不行。”
“浪费的各项材料,根本无法使用,就算给你也没用。”
“若是未炼制前的原始材料,我还要用来炼制玉佛脂,也不能给你。”
“你死了这条心!”
一旁戒严许久没开口,终于逮到机会,“戒念,你怎么小家子气,我兄弟不要你的药材,只要些浪费的材料,怎么又不行?”
戒念哭笑不得,“你不懂,咱们药师殿的每个工坊,最终浪费的药材都有定数,这番损耗在默许范围之内。”
“换句话说,只要你能炼出秘药,浪费也没什么。”
“但我若是贪没这部分损耗,必然导致秘药产量大幅度下降,到最后查出来,可是杀头的罪过呀!”
他看着方斗的眼神,分明再说馊主意。
方斗笑了笑,“可有纸笔?”
咱来个跨纬度的打击,让你见识下手工Excel表格的骚操作。
笔墨来了,方斗当即写画起来,纵横交织的线条,像是在画棋盘。
“戒念师兄请看。”
“这一行是原材料,我刚才粗略扫了眼,大概就这几样!”
戒念一看大惊,玉佛脂的所有材料,就列入其中,心惊方斗的记性太可怕了,幸好没被他见到暗室的内容。
“每份玉佛脂,消耗的原材都有定数,想必戒念师兄比我熟悉,这些年来已经有大致的份量。”
戒念心头模模糊糊,点头,“是的!”
“那就好了,请戒念师兄,将大体的比例份额,写在表格当中。”
戒念迟疑片刻,咬牙拿笔,“我写!”
就算你有材料比例,缺少关键的步骤,也偷不走玉佛脂的秘方。
片刻过后,原材料的表格中,已经写满份额比例。
“戒念师兄,还不明不白吗?”
方斗伸出食指,一行行划过这些原材料,“蜂蜡、沉香……’”
戒念有些懵懂,“你到底在说什么?”
一旁戒严双眼发光,“你这呆子,自己吃饭不用牙,非要人家嚼碎了喂给你?”
他抢过毛笔,在表格上添了几笔。
“这一行,是你真正炼制的消耗,我再给你添一行,是投入材料时往上报账的数量。”
“你看看!”
戒念见到表格,脑海灵光一闪,对啊!
方斗双臂抱胸,含笑不语,没错,他要传授给戒念的,不是提高产能的技术,而是利用系统漏洞,上下其手的手段。
药师殿的管理,并不具体到每件材料,而是以总体的投入产出比例,衡量秘药的炼制成果。
玉佛脂是成品,但具体到每样材料,却有充足的操纵空间。
比方说蜂蜡,明明只需要五百斤,却提了八百斤,剩下三百斤作为损耗,可以停留在纸面上,从未投入工坊中。
要做到这一点,必须是戒念此人,对原材料的损耗清清楚楚,才能操纵得滴水不漏,把假账做得逼真,谁也查不出问题。
“戒念,最假账不会吗?”
戒严见他还在迟疑,恨铁不成钢提醒。
戒念一个激灵,心头豁然开朗,方斗指点他的,实则有两样。
第一样,通过总结工艺路线,得出原材料的定量份额,将损耗定量化,这样便大大减少了先前大批浪费的情况。
仔细一想,这也不难,只需控制好配合时间,就能让材料无尽所用,减少浪费。
第二样,则是在提升效率的基础上,通过做假账,吃掉节省下来的份额。
这样操作,危险更小,油水反而翻倍。
“方斗师弟,你真是人才啊!”
戒念越想越有道理,这套方案,简直替他贴身打造。
如此一来,戒念通过原材料的增减,可以源源不断,将库房的药材,变成自己腰包的私产。
方斗拍拍双手,“戒念师兄,你准备怎么谢我?”
戒念郑重其事说道,“你要多少药材,我做主了,都可以内部价卖给你!”
反正方斗买走的药材,都能用这套方法填平,真是妙啊!
……
药师殿的库房,令人叹为观止,简直像是个博物馆。
这里有一人高的猛虎腿骨,更有篮球大的熊胆,小山般的沉香,大腿粗的人参,各种珍稀药材如同泥沙,随处散落地上。
戒念带着钥匙和腰牌,在他带领下,戒严和方斗二人,很轻松进入了库房当中。
“戒念,你们药师殿,真是富得流油啊!”
戒念虽然自得,却不忘谦虚,“哪里哪里,天王殿和观音殿也有库房,也不在我药师殿之下,戒严你若有机会,也去看看!”
片刻过后,方斗需要的药材齐全了,共计二十份炼气丹。
付过钱后,方斗急剧膨胀的财富,迅速缩水,只剩下四五千两了。
他刚要离开,戒严开口了,“戒念,这次我方斗师弟,帮了你好大忙,又做成这笔大生意,怎么连个添头都没有?”
戒念愣了愣,解释道,“这批药材都是内部价,已经很是优惠!”
“我不管,上次都有赠品,这次也要!”
说着,戒严指着左手边,一颗大如雨伞的灵芝,泛着紫色雾气,看着就不是凡品。
“就这个好了!”
戒念一看大怒,“这颗紫芝,可是库房中有数的绝品,首座那里都挂号了,若是没了,连我都要吃瓜落,休想!”
“那这根人参也不错!”
“三百年以上的人参,出库都要佛子过问,你去和他谈谈?”
戒严怒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也太小气了!”
戒念被他缠的没办法,转身走入某个角落,等他归来时,手上捧着一枚六角玉方。
“这是什么?”
戒严抢着伸手去接,被戒念闪过,“这是给方斗师弟的,你收好!”
方斗掀开玉方,竟然是两半合起来,里面放着一颗珠子。
“此乃蛊王珠,你收好,不要随便打开,好东西来着!”
戒念将蛊王珠交给方斗,“好了,钱货两讫,今天这笔生意成了,我还有事,就不送而为了。”
“今天晚上,药材会送到戒严府上。”
“方斗师弟,你脑子灵活,不如来药师殿跟我!”
戒严听他当面挖人,怒不可遏,“休想,方斗师弟是我的人,才不去药师殿!”
第九十一章 冬去春来
“神神秘秘!”
戒严耿耿于怀,对蛊王珠兴趣颇深,但戒念始终不肯透露,这件宝物到底有何神奇。
于是,他立马外出,打听关于这颗珠子的事情。
方斗只想炼丹,蛊王珠放入玉方内,怀揣收好。
回到院子里,他再度投入炼丹中。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冬季,皑皑白雪铺天盖地,似鹅毛,似柳絮,这是南方的雪,绵柔如纱。
福元寺内,屋顶上,草丛间,都落满了雪,看上去天地皆白,无比素净。
唯独是院子当中,热气蒸腾,熏得白雪融化,露出地上的黑土。
丹炉一道黑烟腾起,炉门打开,白气宣泄,如同鸣笛声响起。
方斗眼明手快,一把抓住跳起的丹药,收入瓷瓶放好。
“收获颇丰啊!”
在福元寺的日子里,他一边炼丹,一边服用,修行上也不耽搁。
炼气丹的辅助下,食气法的修炼进度飞快,第一层的修炼,已然步入大成境界,距离圆满只有一步之遥。
只要能突破第二层,便可跻身二流术士境界。
许久不见踪迹的戒严,突然推开远门,惶急朝方斗叫道,“咱们被坑了!”
方斗惊讶,“什么?”
“那颗蛊王珠,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快扔了!”
原来,戒严这段时间多方打听,终于得知那颗蛊王珠的来历。
药师殿的仓库中,专门划分区域。
除了放置采买的珍贵药材外,也有专门区域,存放部分特殊的物品,是特地放在佛门清净之地镇压。
蛊王珠,是某个山越巫师做法,炼蛊失败的产物。
江南之地,以山越风俗最野蛮,残留许多巫术的痕迹,尤其是山越巫师,更是其中代表。
山越巫师精通驱鬼、炼蛊、诅咒等巫术,是人人避之不及的危险人物。
但随着朝廷开发山地,山越人渐渐稀少,以至于巫师绝迹,很少再见到这类人了。
据说五十年前,江南有个山越巫师,集合了十几个山越部落,企图扫荡平原地带的居民。
为了对抗民间的修行者,这名巫师耗费一脉的百年积累,举办了招灵仪式,将山泽中成了气候的毒虫引来,想要炼制一头空前绝后的蛊王。
当时,毒障铺天盖地,遮得日月无光,前去征剿的朝廷官兵,光是中毒就损员过半,再也前进不得。
本以为,这场事变将演变为无边浩劫,席卷整个江南乃至天下。
结果,山越巫师棋差一招,最后关头出了问题。
漫天毒虫暴走,将巫师连同弟子吞噬一空,争相投入炼蛊的盆地中。
雨过天晴,没有蛊王诞生,反倒是在盆地当中,数不清的毒虫尸首间,发现了这颗珠子。
当时,这颗珠子还不叫蛊王珠,只以为是一颗夜明珠。
带兵的官员,得了这颗珠子,非常喜爱,贴身收藏,结果几天后死于毒虫之口。
这件事情,一度引发恐慌,官府以为是山越巫师卷土重来,为此屠灭了好几个臣服的山越部落。
至于珠子,辗转流传,换了几个主人,但无一例外,主人死因相似,都是被毒虫咬了,毒发身亡。
人们慌了,以为珠子是不祥之物,上面有巫师的诅咒,谁也不敢再收藏这颗珠子。
最后,珠子被献给福元寺,请高僧做法超度。
结果,落到药师殿的手上,研究发现,这颗珠子天生能吸引毒虫,对那些剧毒的虫虿来说,比蜜糖更香甜。
药师殿的和尚,研究许久,用玉石打造了六角玉方,封住珠子的光芒,这才隔绝了吸引毒虫的特性。
为此,他们给珠子取名‘蛊王珠’。
戒严似乎一路狂奔而来,又气又渴,提起一个茶壶,对嘴咕咚咕咚,干掉大半壶温茶,抹抹嘴,“痛快!”
“蛊王珠,就是个烫手的山芋!”
“戒念也太不仗义了,把这东西交给你,不是存心害人么?”
戒严又惊又怒,得知蛊王珠会吸引毒虫后,第一时间找到方斗。
“这么着,你跟我一起,去找戒念,让他收回去!”
“趁机敲一笔,咱们再换个更好的东西!”
方斗却连连摇头,开玩笑,这宝贝和他八字很合,到手了就舍不得交出去啊!
他修炼的金鸡桩,如此还停留在小成境界,不是他不努力,而是这门侧重炼体的功法,光靠脚踏实地修炼,进度太过缓慢。
‘斗百毒’的心法,才是提升进度的妙方,可天下剧毒难找,非得花费大量精力才有结果。
这颗蛊王珠,像是给方斗贴身打造,就是‘斗百毒’的绝佳辅助器。
太合心意了,怎么可能推掉?
“戒严师兄,这颗珠子我很喜欢,再说了,有玉方隔绝,不会出问题的。”
方斗苦口婆心,再三劝说,方才打消戒严的念头。
“对了,海渊法师的事情,进展如何了?”
戒严听了,摇摇头,“听说维扬郡,最近已封锁边境,调集了周围五万大军,防备妖魔作祟。”
“海渊法师这次,遇到厉害的妖魔了!”
原来,海渊法师本想经过维扬郡,再来福元寺所属的晋陵郡,途中遇到一名厉害的妖魔,企图祸害无辜百姓。
于是,一场降魔之战开始了。
这妖魔实力强大,硬生生纠缠了数月,让海渊法师停留半途。
事情越闹越大,连官府都坐不住了,调兵遣将,防止双方交手的余波,影响到当地百姓。
“希望一切安好!”
戒严毕竟是释门中人,立场在海渊法师这边,自然希望他能战胜妖魔。
“海渊法师,是世人尊敬的大法师,身边又有弟子、护法金刚相随,妖魔绝对不成问题!”
戒严说出这话时,仍旧信心满满,认为海渊法师很快就能来到。
但是,他却没想到,这一天硬生生拖延好几个月,直到冬去春来,积雪融尽,春雷惊蛰,大地开始复苏。
第二年开春的时候,远方传来消息,海渊法师战败妖魔,已经带着一行随从,朝着福严寺的方向赶来。
得到这个消息后,整个福元寺上下轰动起来,开始进入进展的布置当中,就像是冬眠的庞然大物,瞬间复苏。
整个小镇,都被这股气氛带动,变得更加忙碌,过往行人神色匆匆,甚至街道上还有武僧巡视,检举不法、处罚偷盗。
“海内有名的大德高僧,海渊法师,即将驾临当地,在福元寺落脚,讲解佛法!”
这个消息传出后,附近许多向佛之人,带着干粮行李,不远千里赶来,要来福元寺朝圣。
第九十二章 高僧
日子一天天过去,镇上的居民,连同寺内的和尚,都在为迎接海渊法师做准备。
但是冷不丁,这天突然到来,反而有种梦幻般感觉。
起初,一行人进入小镇,风尘仆仆,丝毫不起眼,镇民们以为是远道而来的游方僧人,倒也不以为意。
突然,不知是谁,认出为首的老僧,正是传闻中的海渊法师,当街叩拜,这下子小镇轰动了。
福元寺的铜钟响了九声,阖寺上下,地位最高的方丈主持,身穿金环七宝袈裟,手持九环锡杖,头戴毗卢帽,脚踩罗汉鞋,往下袈裟僧、红袍僧、灰袍僧依次站列。
福元寺大门打开,僧人们鱼贯而出,就要上前迎接。
但是,海渊法师一行,来的比想象更快。
寺庙前有大块空地,铺满白石板,周围竖着拴马的石桩。
双方在这片空地上撞见,海渊法师和方丈主持照个面,立刻认出对方。
方丈主持连忙下拜,锡杖放在身旁,自己行五体投地的大礼,“小僧拜见海渊法师!”
能让方丈主持自称小僧,当世有这个资格的人不多,眼前的海渊法师绝对是其中一员。
海渊法师快步上前,扶着他双臂搀起身,“不必多礼!”
他声音有些虚弱,听得方丈主持眉头皱起,“法师,你……”
海渊法师掀起胸前袈裟,露出胸口,赫然拳头大的血洞,令人触目惊心。
“先前和那妖魔对手,她被我一杵破了妖身,老僧被她摘了颗佛心,两败俱伤,哈哈!”
胸口的血洞,俨然是被掏走心脏留下。
按理说,常人受此重创,怕是早已死去多时,但海渊法师行走自如、谈笑若定,哪有半点受创的模样。
方斗暗自估计,这位释门的法师,远比想象更厉害。
“法师何必自谦,那妖魔被你打的销声匿迹,只怕早已送命了!”
方丈主持捕捉痕迹,拍了几下马匹,便热情招待,“还请法师入寺休息,敝寺已准备了热水和斋饭!”
海渊法师乐呵呵,“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上前几步,突然停下来,“忘了告诉你,老僧不吃小灶,大伙儿一同开饭吧!”
方丈主持略微迟疑,点了点头,“正该如此!”
福元寺上下,等了大半天,早饭也不曾吃,此刻多半饿了。
真正操办起来,又是一番鸡飞狗跳,原本按计划,只有方丈主持和监院、首座们,陪同海渊法师一行用斋,周围都清场了。
计划临时改变,又要重新布置了。
福元寺用餐的地方,颇有大食堂的感觉,一排排长桌长凳整齐排列,如同等待阅兵的将士们。
海渊法师坐下,方丈主持小心翼翼,在旁边半坐,等到法师的随从依次坐下,身后的袈裟僧们,才在旁边落座。
至于他们身边,都是红袍僧这个级别,才有资格坐下。
往下的灰袍僧、比丘和杂役一众,压根没资格进来。
方斗托戒严的福,也能参与其中,而且位置很好,靠近核心地带,可以看到海渊法师的长相。
起初,按照方斗的料想,海渊法师以佛法精深闻名,长相应该类似大学教授,带着儒雅的书卷气。
但一见之下,长相普通、气势寻常,若是放在福元寺众多僧人当中,绝对是最不起眼的那个。
方斗甚至想到了扫地僧,发现这两人,无形中有着某种相似的地方,那就是普通。
稍微一琢磨,方斗发现不对了。
越普通,反而越不正常,名满天下的海渊法师,怎么可能是个普通的老和尚?
“莫非,他已到了返璞归真、神物自晦的境界?”
方斗心里想着,听到有人下令,“都坐下,吃饭!”
原来是海渊法师,见周围和尚都站着,连忙说自己不自在,让方丈主持下令,众僧不必拘束,一起用餐。
可是,这般场面下,哪有人有心思吃啊。
哪怕眼前的素斋,是为了海渊法师特地准备,一众和尚因此沾光,吃到平时望而不及的顶级素斋,但下筷者寥寥。
“唔!”
方斗却毫不避讳,一勺子落下,舀起白玉般的圆子,入口软耨香甜,瞪大双眼,手臂挥动成残影,转眼间往嘴里塞了几十颗。
腮帮子蠕动几下,随即瘪下去,双手配合的很好,又夹了半条素鱼,有鳞有骨,鲜美如真,几口嚼碎咽下去。
不得不说,福元寺人才多,既有药师殿这样的炼药专业,连整治素斋的本事,也是外面饭馆望尘莫及。
别的不说,就算是一碗看似寻常的米饭,都是用几十种材料锤得稀烂,揉制成一颗颗米粒大,吃进嘴里满口芬芳,汁水四溢。
方斗感到,自己就像误入美食番,全身细胞都打开了,发出饥饿信号,不断催动身体进食。
浑然不觉,整个用餐的大堂,正处于沉静的状态,此举多么突兀!
方丈主持眉头皱起来,不满神情溢于言表,在他身后的监院、首座们心里猛揪,打算看看这不长眼的小辈,究竟是哪家的弟子!
结果,他们见到方斗,竟没人认识。
倒是三大殿的佛子,见到方斗在戒严身边,幸灾乐祸笑了。
这下子,佛祖降临,也保不住戒严了。
他们正要举报,却不料,海渊法师突然笑了,“哈哈哈!”
完了,海渊法师气成这个样子,戒严岂不是要自尽谢罪?
海渊法师端起一碗米粥,吃得极为香甜,然后卷起两片馒头,几口吃完,然后起身走到方斗面前。
“孩子,你吃得如何?”
方斗停下来,见到旁边大汗淋漓的戒严,心中大叫不好,连忙放下碗筷,“吃得很饱!”
海渊法师含笑点头,看着方斗很是满意,“你这吃相很是开胃,老僧为此,比平时多吃了一倍!”
说完他起身离去,身后随从们紧跟其后,方丈主持,连同其他头面人物顾不得算账,也都跟着后面离去。
过了许久,方斗苦笑着回头,“我是不是连累你了?”
都怪这吃货的体质,一旦开吃,什么都忘了。
戒严摇了摇头,“不算太差,刚才法师看你的眼神,分明是欣赏!”
在场所有和尚,都不动筷子,围观海渊法师用餐,唯独出了方斗这个异类,能不吸引注意吗?
反而,海渊法师更满意方斗,为什么呢?方斗吸引了注意,海渊法师才能从容进食,少了许多围观的目标。
领导也是人,没谁想和动物园的成员一般,吃饭都有人围观!
第九十三章 考校功课
方丈主持松了口气,本以为用餐时的事情,惹怒了海渊法师。
没想到,法师随从的一位弟子颇为高兴,和他私下说,今天法师心情不错,吃得比平时更多。
如此看来,戒严这小子的跟班,倒是傻人有傻福,误打误撞办成了件好事。
“戒严,今晚到我这儿来!”
直到半夜,戒严才拖着沉重步伐,回到院子中,耷拉着脑袋,像是霜打的茄子。
“被方丈骂了?”
方斗连连道歉,“是我不好!”
戒严摇摇头,“不是,是我不争气,刚才方丈说了,明天海渊法师,要考较我们的功课。”
“这下完了,别说三大殿的佛子,就算是经堂的其他人,都远在我之上,明天不点到我还好,一旦点了我的名儿,就露馅儿了!”
戒严这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别看他是经堂大师兄,却是一年到头绝不碰书,用纸最多的地方,是后院的茅厕。
基本功不扎实,摸底考试自然过不了。
“哎!”
戒严连连摇头,“这下惨了!”
方斗乐了,“这不还有我吗?明天的功课,我自有办法,助你糊弄过去!”
“你这是,要当我的枪手?”
戒严不是没想过找枪手,但方圆十里内,枪手最佳人选,都在福元寺中,一不留神就找到熟人,那就尴尬了!
方斗主动要求,这是意外之喜!
“你,靠谱吗?”
“当然靠谱,明天,保证让你拉风拉到抽筋!”
戒严也是没路可选了,竟然真就信了方斗,如果清醒些,就会仔细琢磨,一个身穿道袍、整日炼丹的光头,会是精通佛法的同门吗?
但是此刻,一根救命稻草,无论如何也要抓紧?
第二天清早,戒严掏出一块扇贝,分成两半,自己留一扇,另一扇交给方斗。
“这是宝贝,谛听神贝!”
“无论文字、话语,都能通过成对的贝壳传递。”
“咱们随即应变,你把答案传过来。”
方斗哭笑不得,谁说戒严走投无路,这作弊工具都准备了。
经堂,是福元寺培养青年僧人的教堂,藏有经书十万卷,也是海渊法师首个参观的地方。
这时候,已经有许多僧人,正在打坐念经,见到方丈主持带人过来,急切间就要起身相迎。
“快坐下,做功课时,哪怕雷霆当头,也要不动如山!”
海渊法师行走众多僧人间,看着一本本摊开的经文,微微点头。
他走了一圈,站在经堂大门口,目光扫过几位年轻的僧人,三大佛子,连同戒严带内,都是特地挑选出来。
“你们位列同辈之前,想必佛法造诣远超同辈,我考考你们!”
天王殿的佛子,忍不出开口,“还请法师考验!”
他身后的首座,恨铁不成钢,这急性子,能成什么气候?
海渊法师不以为忤,“那好,你先来!……这句话,当做何解释?
佛子笑了,他正巧读过这本佛经,当即流畅背诵出来,又加了几句经文的释义。
“嗯,中规中矩!”
海渊法师脸色平静,开始提问观音殿、药师殿的佛子。
这两位佛子,全都跃跃欲试,早就想表现自己。
可惜,海渊法师没给他们表现的机会,所谓的典籍问题,都是最常见的基本佛经,没提到什么冷门典籍。
接下来,又有几个青年僧人被问到,挨个回答了。
戒严脸色发白,别看这些问题,其他人回答得流利,若是问到他,肯定半个字答不上来。
“嗯,你是经堂大师兄,学识必定远超同辈!”
一不留声,海渊法师已走到面前,以温和语气发问。
戒严瞠目结舌,见到方丈主持就在后方,以严厉的眼神警告他,若是丢了福元寺的脸,责任自负!
真要那样,他肯定要削去僧籍,被打发到某个村子,娶个粗手大脚的村姑生儿育女,一想到那样,真是生不如死啊!
“我考你两句,可好?”
戒严后背冷汗直趟,都不用看四周,已经能感受到三大殿佛子幸灾乐祸的笑容,他们巴不得看他出丑。
突然,袖口中的谛听神贝振动两下。
戒严心神安定下来,双手高高抬起,“敢不从命!”
他趁机瞄了贝壳一眼,双目瞪圆,这也太冒险了。
但没办法,真要让海渊法师出题,自己就露馅了,经堂大师兄不学无术,传扬出去,是连累福元寺名声受损的巨大丑闻!
“实不相瞒,我和师兄们做功课的方法不同,一向是多读书,不求甚解!”
海渊法师突然来了兴趣,“哦,可有所得?”
方丈主持闭上双眼,他这张老脸,今日算是要毁在这里!
“弟子以为,研读经书,并未一味鹦鹉学舌,而是以先贤之道,验证我心中的参悟。”
“读书万卷,却没有自己的想法,也是无用!”
“过目就忘,却能心有多得,亦是做功课的收获!”
戒严说到这里,深吸口气,缓缓说道,“我有一偈,暂且献丑!”
经堂空旷大厅,响起戒严的诵念声。
“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
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历史的车轮滚过,方斗身为穿越者,熟练开启文抄公的副本,这次遭受毒手的,是《妙色王求法偈》。
这首佛偈,是网文引用的重灾区,所以方斗略有印象。
“嗯,怎么没反应?”
方斗突然想到什么,难道是,撞车了?
可是,他明明打听过,福严寺内,没有这首佛偈呀!
失算了,失算了,海渊法师是释门高僧,见多识广,说不定从哪里,听过这首佛偈。
哎!
方斗正摇头晃脑,突然听到海渊法师开口,“好!”
“一个爱字,误了多少时间修行,你年纪轻轻,能参悟这层道理,可见的确是下了功夫。”
“经堂大师兄,你实至名归!”
海渊法师赞叹几句,转身里去了。
经堂内,众人看向戒严,眼神很不对经,就像是见到学渣一口气背出圆周率小数点后几百位。
戒严神色淡然,心里琢磨着,这首佛偈听起来很有意境,但究竟是什么意思,回去后好好问下方斗。
“好了,都跟上去。”
方丈主持招呼众人,走到戒严面前,眼神变得满意,“这首佛偈,果真是你作的?”
“呃,是……吧!”戒严眼神有些飘忽。
“记住了,从今往后,你必须确定,就是你作的!”
方丈主持嘱托完,眼神似无意,掠过方斗,转身离去。
第九十四章 甘做枪手
“这老和尚厉害,早就看穿了!”
方斗并不意外,能在福严寺混到一寺主持的,都是千军万马杀出来的精英,没什么能瞒得过他。
方丈主持熟知戒严的斤两,这首佛偈绝不可能是他作的,但偏偏默认此事,用意不言而明,这是要为戒严造势啊。
以《妙色王求法偈》的质量,假以时日,不难达到脍炙人口的地步,到时候作者必将坐拥巨大名望。
戒严得到名望,对以后的发展,有巨大帮助。
这一点,方丈主持无比清楚,所以才喝令戒严,从今往后,都要说自己是佛偈的作者。
“对不住啊,方斗,我……”
戒严不是傻子,离开经堂后,走了几步,便想明白其中关节,连连向方斗道歉。
一首足以流芳千古的佛偈,就这么被他夺走了,这对方斗该是多大损失啊!
方斗不以为意,接下来还有的抄呢?
“快赶上去!”
早春时节,柳条抽枝,春意盎然,江南多水多田,早有种桑树、插秧苗的农民,在田间辛劳。
海渊法师路过田间,竟拉住一位老农,询问他种田的事情。
老农是福元寺的佃户,以往见到红袍僧,都要下跪行礼,此刻见到这么多大人物,吓得战战兢兢。
但是,海渊法师风格令人如沐春风,聊了几句后,老农不复拘束,开始有问必答。
“今年开春,雨水极少,浇灌水田,还要从十里外的河中挑来。”
“我去年刚和儿子分家,少了壮劳力,干得很是吃力!”
“……”
海渊法师耐心听着,因为弯腰,僧袍进入泥水中,已经湿透了。
片刻后,老农回到田间,继续劳作。
海渊法师直起身,浑然不觉被泥水弄脏的僧袍,叹息道,“民生多艰呐!”
方丈主持心领神会,当即拍板,“法师慈悲,我福元寺决定,今年佃户的地租,减少三成!”
此言一出,众多袈裟僧无不头疼,他们这些高层,对减免的三成赋税,有着直观认识,那可是好大一笔数字。
愤恨之下,看向老农的身影,也带了几分迁怒。
这时候,戒严开口了,“法师,方丈,我见此情景,偶有感悟,得诗一首!”
方丈主持心想,又来了,这孩子今天怎么了?
难道是用公费请枪手,不用白不用?
戒严冤枉啊,他只是个工具人,实则是方斗想要装逼,又来当文抄公了!
他上前一步,指着平静的水田,水面平滑如镜,倒映出头顶蓝天,几片白云缓缓飘过。
老农卷起裤腿,双脚踩在泥水中,手上攥着秧苗,正弯腰下插。
“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
六根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
戒严念完,心中震惊无比,这首诗浅显易懂,连他点墨不通,都能听懂其中的禅意。
其他僧众起初不以为意,即兴作诗,又是戒严作出,能有什么水平。
但偏偏,四句诗一出,当场鸦雀无声。
甚至有几位首座,听了双手合十,连忙口念,“阿弥陀佛!”掩饰内心的震惊。
大道至简,最高明的道理,藏于最浅显的词句中。
这首诗,以田中老农插秧为题,讲出了释门修行的道理。
越琢磨越有味道,许多人沉迷其中,难以自拔。
“福元寺人才济济,小辈也有这般佛性!”
海渊法师点点头,没有多做评价,继续往前走去。
方丈主持心下暗喜,他已经看出,海渊法师对这首诗非常欣赏,看似没有反应,实则已深记心中。
有了今日的表现,戒严今后的前程,至少一殿首座!
前头大人物再走,后面的小辈们暗潮涌动,戒严出这么大风头,说没人嫉妒绝不可能。
三大殿佛子,从两旁靠来,分别抓住戒严双臂。
“戒严,你深藏不露啊!”
戒严敷衍几句,“那是我平时不发力,你们松开!”
“不忙!”
药师殿佛子笑呵呵,“怎么我听说,前些日子,你高价买了一对谛听神贝,这东西好啊,借我瞧瞧!”
其他两个佛子,冷笑着看他,显然已看穿,戒严用此宝请了枪手。
只是他们都没想到,枪手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戒严身边做小比丘模样的方斗。
一首佛偈、一首诗,都是大师级别水准,所以佛子们先入为主,以为枪手是某个精研佛法的老和尚。
“别动,乖乖交出来!”
戒严还想挣扎,却被对方恐吓,“你若不老实,咱们当中喝破你作弊的手段,大不了一拍两断!”
于是,戒严不动了,任凭对方从袖中,搜走了一扇谛听神贝。
三大佛子得逞,乐呵呵走开了。
“完了,方斗,这下完了!”
戒严懊恼得直抓脑门,“要不是打不过他们,我特么拼了!”
方斗安慰他,“不要紧,我还有办法!”
……
一处凉亭中,海渊法师在方丈主持陪同下,望着四面来风,突然叹了口气。
“法师因何叹气?”
海渊法师取出怀中一卷书,“前些年,我读到一本佛经,里面有尊菩萨的名号,以前从未见过,翻遍各大典籍,也没有解释。”
“一直耿耿于怀,刚才偶然想起,觉得自己学术不精,是以叹息!”
这时候,观音殿的佛子,唇红齿白,长相令人心生好感,当即进言,“还请法师示下,说不定在场众位师叔,可以帮着参详一二!”
海渊法师点了点头,伸出手指,在凉亭地面的浮土上,写了‘地’‘藏’二字。
方丈主持和各位监院、首座,见了面面相觑,这名号太过生僻了,连他们都没见过,更是无从解读了。
“这地、藏二字,既然作为菩萨名号,必有深意。”
海渊法师说道,“但是,究竟作何解释,老僧始终没有头绪,敢问几位可有什么想法?”
方丈主持一众人,辈分高、年纪大,谨慎不敢开口。
反倒是三大佛子们,跃跃欲试。
他们收缴谛听神贝,认为将戒严打回原形,正是自己表现的机会,扳回先前失分。
海渊法师,注意到他们眼神,一抬手,“你们有何想法,可以说了!”
第九十五章 拍
高瘦的天王殿佛子,迈步出列,朝海渊法师行礼。
“晚辈献丑!”
“这位菩萨,以地藏为名号,定有深意!”
“地对天,地藏这个名号,应是对应诸天神佛。”
“晚辈以为,地藏菩萨,成道之处,应当不在天,而在地,应当是九幽地府之下!”
天王殿佛子得出这个结论,朝海渊法师长长一拜,“此为拙见,还请法师指点。”
海渊法师听了,含笑点头,“略有心得,但仍然不足!”
天王殿佛子脸色黯淡,双手合十,默然退下。
紧接着,满脸富态的药师殿佛子,笑眯眯开口了。
“法师,地藏这个名号,重点当在‘藏’字上。”
“应当是取无尽大地,皆为佛法秘藏,取佛法无量之意!”
说完,他满脸期待,望着海渊法师。
海渊法师仍旧说道,“还是差些火候!”
这下子,两位佛子接连败退,只剩下观音殿佛子。
这位貌如少女的佛子,轻启朱唇,“地藏二字,应当指这位菩萨,性情敦厚如大地,能载万物;佛法高深,藏于万象无形之中。”
“这位菩萨,必定是心存仁慈,有大功德。”
听到这番解释,连同方丈主持,以及众位监院、首座,皆含笑点头,显然和他们心中所想的,相差不远、
由此可见,三位佛子中,当以观音殿佛子更胜一筹。
奇怪的是,先前表现出众的戒严,此刻低着头,再无任何表现。
“昙花一现而已!”
众多监院、首座们,见状都以为,戒严此番再无任何表现。
方丈主持却认为,这题太难,连他们都只想到这层,枪手肯定答不上来。
但是,海渊法师仍旧摇头,“仅差一线啦!”
观音殿佛子,脸色微微一滞,随即恢复风度,“晚辈浅薄,还请法师多加指教!”
海渊法师长叹口气,环视四周,“无人再有领悟吗?”
三大佛子都受挫,剩下的青年僧人,自认都比不上他们的见解,纷纷低头不语。
现在可不是好时机啊,万一露面不成,反倒成了献丑。
“嗯,经堂大师兄,你先前表现出色,怎么现在反倒一言不发?”
海渊法师目光,落在戒严身上。
戒严连忙整理袖袍,“那我就献丑了!”
三大佛子见状,均露出冷笑,等着他出丑。
作弊神奇谛听神贝,已经被他们收缴,再高明的枪手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你说!”海渊法师下令。
戒严深吸口气,“我以为,地藏二字的含义,应当是……”
“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秘藏!”
此言一出,如雷霆炸响,众多僧人接连抬头,目光震惊,如同见肉身菩萨降世。
“哈哈哈!”
海渊法师开怀大笑,指着戒严,“孺子可教也!”
方丈主持等人,脸上均露出复杂的神情,光是这句评语,戒严就足以名扬天下。
海渊法师看着戒严,接连点头,越看越是满意。
“你过来,坐到我旁边!”
没等戒严反应过来,方丈主持急忙说道,“不可!”
海渊法师摇摇头,“长幼有序、尊卑有别,那是腐儒的规矩,咱们释门不讲这一套!”
方丈主持听了,叹了口气,朝戒严点点头。
戒严到旁边坐下,屁股只沾着边,不敢完全坐实了。
“戒严啊,福元寺也是我释门古刹之一,经书十万卷。”
“你也算下了些功夫,但不能自满,须知佛法无边,学而无涯!”
戒严立刻会意,说道,“法师,我每每研读经书,领悟越多,越感到所知有限。”
“因此,做了一首佛偈,时时勉励自己!”
海渊法师来了兴趣,“还有佛偈,说来听听!”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
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没错,戒严诵读的佛偈,不是后世脍炙人口的‘菩提本无树’,而是神秀的那个版本。
神秀和慧能,这对相爱相杀的师兄弟,在后世流传当中,以两首佛偈定高下。
世人普遍认为,‘菩提本无树’,比‘身是菩提树’高明,这也是《坛经》中早有的定论。
起初,方斗也曾想过,直接拿出‘菩提本无树’这件大杀器,让戒严大出风头。
但细细一想,不行!
神秀的佛偈,讲究平时循规蹈矩的修炼,最终达成无上正觉,而慧能呢,直接就是一朝顿悟成佛。
前者是‘渐进’,后者是‘顿悟’!
两者并无高下,实则神秀的法门,符合世上大多数修行者,慧能的立意虽高,对资质要求极高,九成九不能做到。
况且,戒严的水平,众人都知道,直接来一首‘菩提本无树’,震惊过后,肯定怀疑是抄来的。
反而弄巧成拙,不是捧人,而是捧杀。
所以,方斗传授给他,是神秀的‘身是菩提树’。
一手佛偈,立刻塑造出勤恳修炼的形象。
方丈主持听了,双眼都笑出鱼尾纹,戒严这小子,做的太让人满意了。
须知道,海渊法师修行的法门,属于‘心宗’,以禅心为根本。
这首佛偈,将心比作明镜台,时时擦拭,不使俗世凡尘沾染尘埃。
无形中,投其所好,这马屁拍的高明!
但是,方斗的用意,还不止于此。
凉亭中,气氛突然安静下来。
海渊法师听后,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口中不发一言。
难道,戒严说错了什么,惹得他心中不快?
一时间,福元寺的僧人们,心中患得患失!
“好!”
海渊法师突然开口,对戒严说到,“老僧我借花献佛,也送你一首佛偈!”
“菩提本非树,明镜亦无台。
心间无一物,何事惹尘埃!”
念完,他闭上双眼,全身金光大冒,身后一轮明月冉冉升起,悬浮后脑停下。
凉亭内,瞬间人间化作佛土,僧人们震惊之余,纷纷双手合十。
“我佛慈悲!”
这才是方斗真正用意,抛砖引玉,让海渊法师,亲口说出这首千古名句。
以海渊法师的佛法修为、禅道感悟,有了‘菩提本非树’,就能得出‘菩提本无树’。
只是,方斗没想到,海渊法师是参悟了,但动静这么大。
还有,脑袋后的光环,究竟是什么?
后方有个僧人低声开口,“这是牟尼环呀,法师要成圣僧了?”
第九十六章 琉璃无垢 一念无尘
道家和释门,算是相爱相杀的一对,你学我,我也学你。
道家有金丹,释门有牟尼环;道家有真人,释门就是圣僧。
海渊法师,早已是法师巅峰人物,只差最后一步,就能成为流芳千古的圣僧。
但最后一步,谈何容易!
平静的突破,归根到底,还是量变引发质变的过程。
但是,这个量到底是多少,谁也不知道。
海渊法师修行数十载,名望越大、修为越深,但境界始终原地打转,再无前进的迹象。
日子一久,心态逐渐平和,也无力争的执念了。
可是,谁能想到,只是来福元寺一趟,竟能意外突破。
戒严这首‘身是菩提树’,当真是他‘心宗’一脉的瑰宝。
海渊法师听了,当即断定,这是对他多年修行的总结,可不就是将心灵当做明镜,每次修炼都是勤加拂拭,扫除尘埃。
可是,浑浊世间、红尘滚滚,哪有脱离尘埃的瞬间!
海渊法师意兴阑珊之际,突然心头灵光一闪,四句佛偈,猛地跳上心头,张口就说了出来。
是啊,心间无一物,何时惹尘埃!
心本为琉璃,不惹尘埃,但红尘物欲使心乱,才有了心上蒙尘,生出多少痴愚。
一朝顿悟,海渊法师的瓶颈松动,身后浮现牟尼环的虚影。
是的,仅仅是虚影,他如今刚巧半步,踏过圣僧的门槛,还要好生修炼稳固境界。
福元寺的方丈主持,还有监院、首座们,心下无比震惊,但随即压制不住心头狂喜。
海内闻名的海渊法师,竟在福元寺悟道,成就圣僧的根基。
这对福元寺来说,该是何等辉煌的荣耀啊!
方丈主持立马想到,从今往后,这座凉亭要封存,成为福元寺的胜地,非达官显贵、释门高僧,没资格前来参拜。
凉亭中,金光渐渐微弱,海渊法师睁开双眼,脑后明月消散,仿佛刚才只是镜花水月。
他睁开双眼,一抹余光飞出,众人眼前一花,浑然为觉去了何方!
但是,凉亭外一人,却是清清楚楚。
方斗分明见到,海渊法师睁眼是,目光淡淡落到他身上,意味深长笑了笑。
他当时心跳剧烈,这老和尚猜到了,是自己在背后传授。
海渊法师,可不是什么老糊涂,能走到这个位置上,显然不是下面人能轻易蒙蔽。
没了谛听神贝,方斗只能以炭笔,在纸条上抄写,递给戒严小抄。
虽然他做的不露痕迹,但瞒不过海渊法师的眼睛。
这一抹金光,不是别的,是对方斗的答谢。
具体来说,是答谢方斗的佛偈,帮助他悟道,突破瓶颈。
金光冲入体内,在心间盘旋几周,便融入其中。
“琉璃心境,无尘无垢!”
海渊法师赠送方斗的礼物,是一门佛门神通,能抵挡心间蒙尘,看破世间虚妄。
方斗甚至隐隐感觉,这门神通和除尘术,似乎有些因果联系。
海渊法师睁开双眼,朝一旁戒严点点头。
“戒严,你是老僧的有缘人呐!”
戒严听了,急忙起身,“不敢。”
他有目共睹,海渊法师……啊不,现在已经是圣僧。
方丈主持在旁边开口,“圣僧,这孩子福缘浅薄,千万别折煞他了!”
海渊法师却道,“我却看他福缘深厚,福元寺往后两百年的兴盛,都要寄在他一人身上!”
这话一开口,福元寺众僧惊悚不已,这般评价,等同于和方丈主持说,把位置传给戒严吧!
“不敢,不敢!”方丈主持连连说道。
海渊法师目光越过众人,看向福元寺的方向,意味深长道,“福元寺,可是有老僧的同道在啊!”
心下骇然,刚才他匆匆凝聚牟尼环,一瞬间感应到,原来在福元寺中,存在一尊更高明的气息。
那气息,分明是一尊货真价实的圣僧。
福元寺,竟有圣僧?海渊法师原本境界有限,如此突破半步圣僧,方才察觉其存在。
“不愧是释门名刹!”
福元寺内,一处浅浅池塘,扫地僧手持铁钩,狼狈不堪,正在掏引水沟内的枯枝败叶。
一个身材胖大的和尚,不停催促,“你这老儿,吃饭多,干活却不利落,小心咱们禀告师叔们,将你赶出去,福元寺不养闲人!”
扫地僧慌乱之下,一团淤泥带出来,飞溅到四周,落到胖大和尚身上,连忙点头哈腰,“对不住,实在对不住,我帮你擦擦!”
说着,他伸开乌黑双手,就要往前抹。
“我的僧袍!”
庞大和尚尖叫着,又看见扫地僧脏兮兮的手掌,接连后退,“你给我等着!”
等他逃之夭夭,扫地僧丢下铁钩,躺在池塘边上,眯眼睡着了。
“嗯,禅心证道,也算入了门槛!”
……
海渊法师来访,比戏本更精彩,情节跌宕起伏、翻转不停。
更令阖寺僧众惊诧的是,此次表现最出众的青年僧人,不是享誉的三大殿佛子,而是一向平庸示人的戒严。
戒严此人,一向声名狼藉,典型的不学无术,靠着关系位居高职,别说那些佛子了,普通僧人也瞧不起。
但是,偏偏这次,戒严三首佛偈,一首比一首高明,均受到海渊法师的青睐有加。
尤其是最后一首,更是抛砖引玉,让海渊法师凉亭悟道,成就圣僧的根基。
或许千百年后,凉亭对佛偈这段公案,将流传后世,成为佛经中的一段经典。
戒严,可谓是名利双收,一跃成为炙手可热的人物,风头盖过了三大佛子。
不是没人怀疑有问题,但释门当中,最讲究悟性,如果一朝顿悟,顽石都能点头。
很显然,在方丈主持的推动下,要将戒严塑造成开窍的典型,重点培养、重点宣传!
至于背后的大功臣呢?
方斗站在院子里,伸手对地面一指,“除尘术!”
清风扫过,石板如同水洗、打磨、抛光、凃蜡,变得光滑如镜,一点微尘都不曾有。
“果然,琉璃心境施展除尘术,真正才是一尘不染!”
方斗忍不住,抬脚踩在石板上,一不留神,天旋地转,竟跌了个跟头。
地太滑了,除尘术施展下,达到了零摩擦的水平。
“嗯!”
方斗摩擦下巴,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这倒是个阴人的好手段啊!”
又过了十个呼吸,空中尘埃沉积,这块石板重新恢复先前模样。
想想看,和敌人交手之际,对他脚底打个除尘术,不管再稳的马步,没了地面摩擦,当即变成四脚朝天。
那风景太美,想都不敢想!
第九十七章 辞行
海渊法师凉亭顿悟,本是件喜事,却也打断了这次来访。
在一众弟子劝说下,海渊法师不得不提早离去,回归淮地的本寺,修行稳固圣僧的境界。
方丈主持略微遗憾,但也知道无法挽留,率领僧众们,依依不舍送别海渊法师一行。
此次来访,福元寺收获不小,光是凉亭顿悟,便能将名声,远远传播到江南之外,令天下释门修行之人都知晓。
但是,众多监院、首座们,仍旧不愿相信,立下如此功劳的,不是寄予厚望的三大佛子,而是戒严。
恐怕,只有方丈主持一人高兴吧!
“方斗,方丈主持要见你!”
一日,戒严打断方斗修炼,专递这个消息。
方斗当日在凉亭,得了琉璃心境,本以为没用,但逐步摸索之下,发现许多妙用。
心境保持一尘不染,修炼时全无杂念,能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
再加上法坛、炼气丹的增幅,修行境界一日千里。
这段时间,方斗已经将食气法一层,修炼到大圆满境界,只差临门一脚,便能进入第二层入门,成为货真价实的二流术士。
他还想着一气呵成,突破瓶颈,却不料,戒严突然来了。
没办法,只好跟着他去见方丈主持。
还是熟悉的地方,区别在于,这次方斗进入,戒严在外面等候。
“别紧张,方丈主持人很好!”
戒严还不忘安慰方斗!
方斗走入‘方丈’,推开大门入内,见到方丈主持双腿盘坐。
“你就是方斗吧?”
方斗点头,“正是!”
方丈主持说道,“听戒严说,你是他至交好友,世上无人能与你相比,这些年来,我从未听过,有谁能得到他如此评价!”
他叹息片刻,接着开门见山,“你可愿意留下,帮助戒严!”
光凭这句话,方斗就知道,方丈主持也猜出,背后给戒严支招的,就是自己了。
方丈主持一指身旁桌上,叠得整齐的深灰色僧袍上,放置一本度牒,“这是为你准备的,你只要手下,就是我福元寺的灰袍僧了。”
方斗沉默片刻,然后摇头,“抱歉,我拒绝!”
“可是嫌弃身份太低?”
方丈主持解释,“不低啦,你刚进寺门,就跳过比丘,直接成为灰袍僧,而且再熬过几年的资历,就能提拔为红袍僧,在福元寺中,少有人能与之相比!”
“将来戒严无论是成为监院首座,乃至是继承我的位置,你都是他信任的副手,好好考虑!”
方斗断然拒绝,“不用考虑了,我和戒严往来,是平等结交,不想认他为主,方丈主持的一片苦心,怕是没法得偿所愿啦!”
方丈主持叹了口气,“人各有志,老衲也不强求!”
“听戒严说,你在隔壁县还有基业?”
方斗回道,“一处栖身的破庙,遮风挡雨罢了!”
“嗯,你既然把戒严当成至交好友,希望以后都记住。”
方丈主持说完,点了点头,“打扰了,你可以走了!”
方斗走出门,觉得比想象更轻松,至少方丈主持有匹配自身的气度,没有强行将他留下。
“方斗,聊得如何?”
戒严还不知道,方丈主持所为何事,一脸兴奋追问。
“我说离家日久,思乡情怯,所以向主持此行,而且他也答应了!”
“你要离去?”
戒严先是一惊,随即点头,“是啊,你来福元寺,已经小半年了,是该回去了!”
说罢,他情绪又些低落,转身便离开了。
……
方斗回到院子,开始收拾起来,东西真不多,金银用尽大半,只剩些明珠、绸缎、金叶子等贵重之物,体积不大、方便携带。
至于采购的药材,都已炼制成炼气丹、解毒丹,瓷瓶装了放在身边。
大青骡从牲口棚牵出来,养得毛皮油亮水花,身上都是腱子肉,看上去更加壮硕了。
“等等!”
方斗牵着大青骡,就要离开院子,突然听到戒严大叫。
这位胖胖的青年和尚,双手捧着一根钢杖,很是艰难奔跑过来,气喘吁吁。
“这根鹤首钢杖,你带着赶路防身!”
对赶路的行人来说,一根旅杖的作用巨大,行走荒野小路,可以拨弄草丛,惊走蛰伏的毒蛇,若是遇到饿狼猛虎,就算打不过,也能举着旅杖防御待援。
平时走得累了,可以当成拐杖用,节省力气,若是遇到结满野果的大树,还能用旅杖打落果实充饥,若技术还行,下水打鱼也用得着。
可以说,一根旅杖,几乎是多功能野外生存器具。
戒严送来的这根钢杖,通体以精钢打造,外形就像是一截枯藤,把手是形如鹤首的藤结,抓上去感受到凹凸,即便有汗水,也并不打滑。
“送给你,路上当旅杖!”
方斗抓起精钢旅杖,掂量几下,沉甸甸压手,份量不轻,抡圆了砸落,能把人打得脑浆迸裂,心中很是满意。
“戒严,别送了!”
“我就在几十里外,离这里很近,以后有时间,就来福元寺看你!”
戒严深吸口气,“方斗,你且等着,下次再来时,我定然今非昔比,成为福元寺举足轻重的人物,让你也看看我的威风!”
方斗哈哈大笑,“我拭目以待!”
说罢,方斗手持铁杖,牵着大青骡,从福元寺的侧门离开。
福元寺的正门,照旧游人如织,无数香客信众慕名前来,为求能在佛前进香一柱,祈祷心中愿望。
一路走过小镇的街道,路过街头,果二郎的水果摊,已经被另一人占据,他也卖水果,只是没了果二郎风流的手法,很少有妇人驻足围观。
至于先前爆发大战的院落,已经被福元寺的僧人封死,周围的镇民也不敢靠近,渐渐成了一座鬼宅。
方斗行走街道上,普通一名过客,来时无人注意,走时也不带一片云彩。
离开小镇,他抬头望着前方,几十里外,是他在这个世界,唯一能称为家的地方。
“总算能回家了”
方斗还在路上,心儿已经飞到远处,孤山外、小寺庙,荒草丛生,可有一只雄鸡,立在门前等候?
第九十八章 惊闻斩首
方斗本以为,手上多了这根精钢旅杖,走路时或多或少,会多费些力气。
但是,离开小镇后,在荒野走了一段路,却发现反而轻便许多。
首先,这根铁杖,对普通体质的人来说,约莫二十斤的重量,或许是不轻的负担。
但方斗修炼金鸡诀,力大超越常人,别说区区一根铁杖,就算拿着磨盘都能行走自如。
其次,旅杖的作用,远超方斗的想象。
这年头,民间基建都不行,别说用脚踩出的土路,就算官府督造的驿道,也是坑坑洼洼、凹凸不平。
据说,若是遇到下雨天,随便在路面找个水坑,至少能舀出半缸水。
这样恶劣的地方走路,基本是深一脚浅一脚,时刻提着心神,稍有不注意,就会扭伤脚踝。
有了旅杖后,先伸出去探路,然后选择下脚的力度,相比过去省力许多。
尤其是遇到草丛,可以驱赶毒蛇、野狗,方便无比。
有一次,方斗遇到只野狗,双眼通红,肯定吃过死人,见到他也不害怕,呲着森白犬齿,就冲上来吃人。
结果,方斗手起杖落,一下子将野狗打得脑浆迸裂。
事后信手一甩,铁杖表面恢复干净,半点血滴和脑浆都没附着。
“好东西啊!”
方斗抚摸这铁杖,越发喜欢戒严赠送的东西了。
……
福元寺,三声急促的铜钟响起,这是有大事发生。
虽然,比不上海渊法师莅临时的九次钟声,但也不是小事。
“不好了,观音殿供奉的一件法器,不翼而飞!”
原来今早,观音殿的僧人起早,擦拭供桌、整理烛台时,突然发现有些布置不对。
于是,僧人挨个检查大殿内情况,终于发现了。
一尊千手观音的佛像,原本抓着各种法器的手掌,突然空了一只,难怪看上去不协调!
缺失的法器,是一枚精钢所制的铁杖。
观音殿佛子,率先得知这个消息,阴沉着脸,将殿内所有和尚叫到面前,审问是谁盗走了铁杖!
但是,全殿上下的僧人,无人承认。
这件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千手观音,是观音的化身之一,相传有千手千眼,佛像当然没那么夸张,却也有几十条手臂上,抓着各种法器。
这些法器,都是象征意义的,实则没什么功用。
但,观音佛像手上的东西,都能不翼而飞,可见观音殿的管理,也是内外透风。
原本,他们还嘲笑药师殿倒卖药材,中饱私囊,这件事情一出,咱们大哥别笑二哥,都是一样的水平。
观音殿佛子,审问了两天两夜,始终无人招供。
结果,只得将此事,上报方丈主持,请他审理此事。
戒严私底下,不知流了多少冷汗,这帮观音殿的秃驴,胆子太大了,他只是买件礼物,可没想到,这帮秃驴,胆子大到从观音手上抢东西。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好在那些秃驴,贪财也贪得硬气,咬紧牙关不招供,否则这把火早已烧到他身上。
“一件法器而起,或许是菩萨喜爱,收回身边!”
方丈主持得知此事,淡然一笑,“你们再订购一件,补上空缺便是!”
于是,观音殿上下,齐齐松了口气。
方丈主持难得糊涂,将此事一带而过,这对他们都是好事。
真要追究起来,不知多少私底下的事情,都要大白天下,到时候,倒霉的人肯定牵连许多!
方斗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因为他早已归心似箭,来到本县所在的地界。
原本,按照他的想法,应当首先去鸡鸣寺,看看家中情况如何。
鸡大师这么久无人投喂,是不是饿瘦了?
但是,路上遇到一桩事情,让方斗改变了想法。
“快走快走,城里要杀人!”
道旁几个行人擦肩而过,满脸兴奋,像是有什么大热闹去看。
“杀人?”
同伴有些不理解。
“是死囚斩首,前段时间,有几个妖人擅闯县衙被捉了,立刻判了砍头的死刑,今日便是处斩的日子!”
几个行人,都是安分守己的老百姓,听了连吸凉气。
官府重地,竟然也有人敢擅闯,这是什么狗胆?难怪要判处斩首,连等到秋后都来不及了。
“今日,一连要砍三个人头,可好看呢!”
“赶紧过去,迟了,便赶不上趟了!”
“我跟你说,这次十里八项的痨病鬼,算是有福了。行刑的刽子手,接连收了七八个红包,都是要蘸人血馒头的!”
“这玩意能治痨病?”
“或许可能!”
如果听到这里,方斗还不以为然,处斩犯人而已,对普通老百姓来说,或许是西洋景儿,但他却不感兴趣。
但是,路人接下来的对话,让方斗大吃一惊。
“哪来的妖人,胆子太大了,敢闯县衙!”
“蔡捕头可是本县第一高手,多少江洋大盗都栽在他手上。每天他都带着一帮捕快巡夜,什么人胆敢闯进去?”
“不知道啊,但我隔壁的邻居,在县城当学徒,听人读过城门旁的告示,听说这几个妖人,是什么‘千秋’……”
方斗一个激灵,脚步加快,追上几个行人。
“几位朋友,是不是千秋社?”
那个吹嘘的路人,正想不起来,被方斗提醒,恍然大悟,“对对对,就是叫千秋社!”
“这是什么社?”
江南之地,多有结社之事,但普通百姓想象不到,千秋社是什么存在!
“多谢了!”
方斗内心起波澜,千秋社的人,在本县出现,究竟为了什么?
他杀过郎七,杀过王转轮,究竟是哪一个出了问题。
这三个妖人闯入县衙,是不是为了方斗而来?
疑问越来越多,方斗思索片刻,决定先不回鸡鸣寺,而是去县城一趟。
县城大门内外,显得很是冷清,布告栏上,有一张新的公文,上面写的内容,和路人说的一样。
无非是三名妖人,趁夜闯入县衙,被发现后负隅顽抗,杀了七八个捕快,最后被生擒活捉。
县令大怒,决定当即斩首三人,以儆效尤。
进入城门后,方斗才发现,不是县城冷清,而是所有百姓,都到了菜市口的空地上观看斩首。
娱乐贫乏的年代,斩首都能引发万人空巷。
第九十九章 妖人
斩首台四周,人山人海,乌压压一大片,像是缓缓起伏的黑潮。
这年头,看热闹都全家出动,夫妇老人齐上阵,手上拽着孩童,怀里抱着婴孩,生怕错过好戏。
街道旁小贩们,趁机吆喝,叫卖酒水、零食。
人群太挤了,有小孩吃痛,大声哭叫起来,耐心些的大人还会哄哄,遇到脾气暴躁的,当头就是一巴掌,结果哭得更狠了。
又有野狗在人群钻来钻去,找一根看得顺眼的人腿,翘着后腿滋水,热气腾腾中,狗尿当场打湿裤腿、灌满鞋子。
“哪家的死狗,敢在老子脚上撒尿?”
野狗被吓得夹紧双腿,一溜烟逃走,留下受害者大声叫骂。
方斗皱了皱眉,挤不进去啊,除非他动粗!
“嘻嘻,嘻嘻!”
他猛抬头,见到身旁一颗大树,几个顽童坐在横枝上,乐呵呵往下看。
这颗大树有些年头,离地最低的树枝,也有四五米。
顽童们虽然胆大,却也不敢爬得太高,只敢在最低的横枝上活动。
在他们头顶,还有层层茂密的树枝,纵横交织,形成巨大的树冠。
“好地方!”
方斗盯着树上,却被顽童们发现,几根枯枝丢下来,“傻和尚,你上不来!”
“你看我上不上的来!”
方斗双足微微用力,脚下尘土飞扬,爆破状往四周辐射。
下一刻,他如同火箭升空,转眼间飞到树冠最顶,翘着二郎腿,轻飘飘落在树枝上。
“小屁孩儿,知道厉害啦?”
方斗此刻,比坐上龙椅更开心,以挑衅的目光,俯视下方的顽童们。
顽童们呆愣住,然后哇一声,“鬼啊!”
就像是受惊的麻雀,一哄而散,从树枝上离开,顺着树干往下滑落,三两下钻进人群中,再也不敢出来。
“和我斗?”方斗嗤之以鼻。
从树上居高临下,可以看到斩首台的情景,三个树桩一字排开,上面有刀劈痕迹,暗红色已经渗透木质内部,显然是用的久了。
一名身穿红衣的壮汉,手持鬼头大刀,刀柄上拴着红布。
这就是刽子手,一身大红装扮,就是要借此镇住煞气。
斩首台不远处,一座临时搭建的凉棚下,县令坐在其中,面前案桌上摆着圆筒,里面放着几根斩令。
“时辰已到,带犯人!”
脚步声响起,三个犯人被带到斩首台上,一个一个树桩,被按着跪在台上。
方斗眯眼,看到三人背后的斩条,上面写着名字,以及红笔勾住的‘斩’。
“嗯!”
方斗的目光,落到这个红笔‘斩’字上,这股力量,隐隐克制法术。
一直听说王法二字,如今才发现,这个道术显灵的世界,官府的力量,也不容小觑啊!
三个囚犯,分明有法术在身,却被朱笔写出的‘斩’字镇压,一身力量试不出来。
“核对身份?”
公差快步上前,挨个捏起犯人的脸,拨开乱发,验明正身。
“确认无误!”
凉棚下的县令,取出三根斩令,扔到面前地上,“斩!”
第一个犯人双脚斩断,勉强跪在地上,就算没有沉重的镣铐束缚,也绝无法逃走。
等到刽子手等,取下他背后的斩条,这犯人突然笑了。
“哈哈!”
只见他张口咬破舌尖,对着双腿喷出血雾,顷刻间在光秃秃的脚踝部位,凝聚出两张符文。
“没了斩条上官气镇压,老子又能动用法术了!”
他修炼的法术,是甲马符,能日行千里、夜行八百,即便没了双脚,也能行走如风。
犯人得意之极,这一路太憋屈了,在死牢中有狱神镇压,出了死牢,再押送斩首台的路上,背后这根斩条,又沉重无比,压得他一身本领无从施展。
好在,斩首前,都要去处斩条,给了他机会。
甲马符驱动下,犯人身上的镣铐,仿佛没了重量,身形瞬间模糊起来,仿佛下一刻就能越过人群,消失在街道尽头。
这时候,刽子手睁开双眼,一股杀气喷薄而出。
犯人身躯摇晃几下,竟被杀气影响,速度慢了少许。
“受斩!”
刽子手抡圆了刀片,对他后颈一劈,刀光过后,人头落地。
好快的刀,犯人不知自己已死,无头身躯仍旧驾着甲马符,从斩首台坠落尘埃,鲜血喷了一地。
十几个馒头,从人群中投掷出来,企图沾到新鲜血液。
刽子手的徒弟,上前捡起首级,放置树桩上,犯人一双眼睛,就盯着台下围观的百姓。
第二个犯人,也不挣扎拼命,冷笑着被拔掉斩条,斜眼看着刽子手。
刽子手杀人无数,也不理会他,手起刀落,又是一颗人头落地。
接下来是第三个犯人,他嘿然笑道,“你杀不了我!”
刽子手冷漠道,“不是我要杀你,是王法杀你,安心上路,别挣扎了!”
斩条扔到地上,连杀两人的鬼头刀闪烁寒光,百姓们见了,不寒而栗,心想这就是上面累积的杀气吧!
刽子手抡圆手臂,大刀落下,正中犯人后颈。
台下一片哗然,百姓们吃惊发现,刀锋停在后颈表面,仿佛砍在铁块上,再也无法切入分毫。
刽子手踉跄后退,满眼震惊,“你这是什么妖法?”
犯人却换过一副虔诚表情,“我信奉太上道君,或许是诚心感动上天,才让我罪不至死!”
围观的百姓们,开始信以为真,以为有神仙庇佑。
刽子手的手劲儿,刑刀的锋利,众人有目共睹,先前两个犯人,都是一刀斩断脖颈,为何到了他这里就砍不断了?
江南之地,多有信奉释、道两道,家家户户都供奉神仙、菩萨,乡野间更是存在许多传说。
“是啊,或许是罪不至死啊!”
“大老爷应当赦免此人!”
眼见百姓们开始动摇,凉棚下的县令,终于坐不住了。
“都肃静!”
“国法无情,不容徇私!”
县令走出凉棚,指着斩首台上,“此等妖人,以妖术蛊惑人心,你们切不可上当!”
斩首台上,犯人嘿然冷笑,“我若有罪,让上天来惩罚,你的刀杀不了我,这就是上天的旨意!”
县令大怒,朝刽子手下令,“你若是故意留手,本官定要重重惩治你!”
刽子手满脸委屈,他分明用了十二分力气,但对方有功夫在身,怎么也砍不破!
“哈哈,斩首不成,我看你如何?”
第一百章 斩首
斩首台上,刽子手举着鬼头刀,骑虎难下。
县令认定他收受贿赂,下刀时故意留手,这真是天大冤枉。
刽子手这行,人人避之不及,但油水丰厚,他这是家传的职业,懂得分寸,知道哪些钱能收、哪些钱不能收!
比方说,城里的街坊邻里,想要人血馒头,偷偷塞钱给他,这钱可以要!
但是,收犯人的钱,故意下刀失败,这事儿太严重了,轻则公职不保,重则受到牵连。
刽子手,也是体制内的公务员,旱涝保收,还能一代传一代,哪能轻易儿戏?
“大老爷,让我再试几次?”
刽子手咬着牙,举刀对犯人后颈猛剁,这回下了死手,震得虎口撕裂,双臂酸麻,全身颤抖不停。
但是,锋利的刀锋,连犯人一丝油皮都没法斩破。
“大老爷,我这……”
县令摆摆手,“换人!”
刽子手的一个徒弟,战战兢兢接过鬼头刀,他技艺远没有师傅精湛,抡不出好看的圆圈,稍微往头顶提起,便举刀斩落。
“当!”
犯人岿然不动,膝盖下压的木板,浮现丝丝裂纹,唯独后颈接连遭受刀劈,连白印都没留下。
这时,陪在县令身边的公差,低声说道,“大老爷,情况不对,此人怕是身怀横练功夫,可抵挡刀劈斧砍!”
县令微微皱眉,“竟有此事,可有破解之法?”
“这个好办,以铁钩穿了琵琶骨,自能破去!”
捕快的法子,专门用来对付江洋大盗,屡试不爽。
片刻,两个公差手持锋利铁钩,走到斩首台上。
犯人也不惧怕,挺起胸膛,“来吧!”
一番血淋淋的操作,犯人被穿了琵琶骨,仍旧中气十足,望着刽子手,“你徒弟不行,还是你来!”
刽子手心里来气,抢过鬼头刀,饮了一口烈酒,热血沸腾之下,一刀朝他脖子劈落。
人群一片哗然,因为这次,又失败了。
大树上,方斗看得快睡着了,连连摇头。
“傻子,砍头不行,改凌迟呀,活埋也行!”
曾听闻,地煞七十二变中,有一门‘寄杖’,能将自身所受的杖击、鞭挞等转寄于它物之上,看来这死囚修行的,就是这门法术。
归根结底,还属于幻术之流。
这份功底,又和江湖上的横练不同,穿琵琶骨也没用。
鬼头刀分量不轻,刽子手接连挥动几下,胳膊早已酸麻,为难看向县令方向,“大老爷,这……”
县令侧身,问身边公差,“蔡捕头何时回来?”
如今,他只有寄希望于,蔡捕头能以刑辟术,解决这妖人。
公差神色为难,“蔡捕头外出公干,将近个把月不能回来!”
……
斩首台上,犯人得意起来,对刽子手大声呵斥,“我有大好头颅在此,任你刀劈斧砍,岂能动我分毫?”
刽子手咬着牙,对他来说,斩首失败,简直是奇耻大辱。
“哈哈,小小县城不过如此,我千秋社的老爷们来了,反手间化为废墟!”
县令快步上前,“你这妖人,休要嚣张!”
犯人此刻胆气粗壮,见到县令也是不惧,“你可知道,我们一行人,为何要闯入县衙?”
县令心中咯噔,莫非是因为之前,斩杀了郎七的事情?
他知道郎七属于千秋社时,也大为心惊,奈何木已成舟,没法子转圜了!
三个妖人来此,竟是为了郎七报复?
“你们县中,竟然有人,敢和我千秋社作对。”
“我们几个,都是探路的石子,你杀得容易,一旦后续的老大爷们到来,怕是你们全县都承受不住!”
犯人越发冷酷,威胁之情溢于言表。
县令脸色越发难看起来,转身拂袖。
“来人呐,给我腰斩了他!”
犯人脸色变了,他的功夫可没练到腰上。
突然,刽子手跪下请命,“大老爷,咱家祖传五代,都是为县里的死囚砍脑袋,祖传的手艺,这张脸丢不得,还请让我再试一次!”
斩首不成,改成腰斩,刽子手下半辈子,就别想吃这行饭了!
县令皱眉,“你已试过几次,此人妖法厉害,等闲手段无用!”
“再试一次,属下必定能成!”
县令点了点头,“且容你再试一次!”
刽子手领命,欣然提起鬼头刀,这次他没有着急下刀,而是围绕犯人身边,一步步踩着节拍,缓缓走动。
犯人一开始神态自若,但见他如此笃定,心里惴惴起来。
“快快下刀,你还等什么?”
刽子手神秘一笑,对他说道,“不急!”
他抬起头,目光穿过人群,落到树冠之上,正看到方斗。
“小师傅,你若能助我逃过此劫,下半辈子我吃斋念佛!”
原来,刚才刽子手都要放弃了,方斗偷偷传话给他,让他再试一遍。
刚开始,刽子手将信将疑,但方斗传话的手段高明,渐渐说服他。
刽子手托着鬼头刀,走了三圈,最终停在刽子手身后。
“上路吧!”
犯人听了嗤之以鼻,“凭你?”
刽子手举着大刀,深吸口气,这辈子练了无数次的动作,一气呵成、娴熟使出。
“哗啦!”
大刀砍在犯人脖子上。
犯人运转法力,头颈绷紧,顿时变得坚如精钢。
“一念无尘!”
斩首台上,刽子手和犯人耳边,同时响起这声轻叹。
事情开始发生变化!
犯人绷紧的后颈,陡然一松,心道不好,寒光已裹满全身。
咚咚,硬物落地。
血水喷涌如泉,离得近的百姓,被溅了一身。
“人头落地,人头落地了!”
人群中传来欢呼声,随即引发欢呼的狂潮。
凉棚内,县令松了口气,官袍下冷汗淋淋。
正如刽子手所说,今日是王法杀人,说斩首就要斩首,万一改成腰斩,即便能处死犯人,也是他这个县令失责。
树冠上,方斗打了个哈欠,这有什么难的!
血肉之躯,怎么可能真正刀枪不入。
这犯人修行的法术‘寄杖’,类似于幻术之流,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施展移花接木的手段。
也就是说,刽子手挥刀砍下,看似命中后颈,实则被他偷偷置换成其他东西,比方说大石头、铁狮子等。
所以,刽子手三番五次下刀,始终无济于事。
可方斗的琉璃心境,最擅长破去虚妄,目光一击,当即破除幻术,令死囚无处转移,硬生生挨了这一刀。
若有人知道内情,准得竖起大拇指,说一声漂亮!
第一百零一章 鸠占鹊巢
今天的热闹,够围观的百姓们,吹嘘好一阵子。
三个死囚,除去第二人乖乖挨刀,一人企图逃走,另一人更厉害,几次下刀都毫发无伤。
本以为,刽子手算是砸手了,可谁也没料到,最后一刀,干净利落,人头落地。
三颗人头,整齐码在树桩上,供公差清点。
县令离开后,凉棚撤去,早有公差取了木笼,将首级放入其中,挂在旗杆上示众。
斩首台被冲洗干净,然后拆掉,树桩也被搬走。
下次还有死囚,还会有斩首台出现。
“师父,您老威风不减当年,最后一刀,真是漂亮!”
徒弟奉上酒壶,不停拍刽子手马屁。
刽子手喝了一大口酒,“痛快!”
他想起什么,转身答谢树上的和尚,却不料,树上树下早已空荡荡,没有半个人影。
“莫非是厉鬼索命?”
饶是他斩首无数,自认有煞气护体,此刻也有些不寒而栗。
这时候,方斗早已离开县城,返回鸡鸣寺了。
这三个犯人本事稀松平常,连王转轮都远远不如,想来是打着千秋社的名号,地位和郎七差不多。
方斗听到,最后那个犯人,也只打听道,本县有人得罪了千秋社,甚至还不清楚方斗的存在。
如此看来,事情远没有想象的严重!
千秋社,应当还没查到方斗这边。
方斗一阵庆幸,随即又想起,是不是奇烈这位大哥,替他吸引了注意力。
“奇烈大哥,你如今怎样了?”
……
一处山谷外,地面满是焦痕,路边原本翠绿草木,统统被烧成光秃秃的焦炭。
空中缭绕还未散去的硝烟,此刻仍是春季,但这里的气候,已经炎热得如同酷暑。
“饮火老人,你不要再包庇奇烈了!”
“把此人交出来,咱们千秋社也不为难你,立刻转身就走!”
山谷外,有四五人围在谷口,为首的老人,头发稀疏,勉强在头顶扎个发髻,全身骨瘦如柴,但一双眼睛却亮的吓人。
“你放屁,老子的师侄,还轮不到你们来管!”
“千秋社的狗杂碎们,不怕死过来,老子活烤了你!”
一声粗豪的嗓音过后,从山谷内,缓缓升起一面旗。
这面旗帜通体橘红,随风飘荡,就像是火光般摇曳。
见到旗帜后,山谷外众人神色变了,连忙朝身后退去。
老人轻拈胡须,伸手朝虚空一爪,当场浮现一尊蓝面恶鬼,硬生生挡住旗帜的轰击。
旗帜当场爆开,化作几十条炽烈的火舌,大半数缠住蓝面恶鬼,铺展成一片火海。
恶鬼阴森森,如一面巨墙,挡住炽烈火焰。
与此同时,老人身后众人,或者施展甲马符,或者钻地行走,纷纷让开火舌的舔舐,显然对此忌惮不已。
旗帜爆开的火光散去,地面浮现密密麻麻的凹坑,都是刚才被飞溅的火花炸出。
老人挥掌抹去,全身焦黑的蓝面恶鬼,当场烟消云散。
“阎尊者,这老儿火器厉害,咱们攻打了许久,始终拿不下他!”
“此人嘴硬手硬,坚持庇护奇烈,太棘手了!”
“要不,咱们待会儿合力,杀入山谷中,看能否趁乱,将奇烈抢出来?”
阎尊者摇摇头,“不可,此地是活火山,饮火老人据有地利,咱们若是逼迫得急了,万一他施展什么玉石俱焚的手段,反而不美!”
言下之意,这样是办公事,没必要拼命!
他们人多势众,已然将对方压制在山谷中,假以时日,拿下目标也不难。
“嗯,阎尊者老成持重,咱们都听你的!”
山谷内,一个吹胡子瞪眼的老头,正是逼得千秋社众人不敢入内,大名鼎鼎的饮火老人。
只是,他竟是个五短身材,仅有孩童般高,脾气却大的吓人,比炮仗更烈,一点就炸。
在他身旁,奇烈满脸愁容,“师叔,我这番连累了你!”
“别婆婆妈妈,老子说要罩你,天王老子来了,也休想动你一根指头!”
“千秋社这帮狗杂碎,长能耐了,敢堵我的门!”
“给我等着,老子出去后,一定广邀朋友,灭了千秋社的总坛。”
奇烈心下稍安,心里想着,不知道方斗现在如何了。
他有长辈可投靠,方斗却是孤身一人,不知该如何应付千秋社的疯狂报复!
……
方斗遇到麻烦了,一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和尚,占据了鸡鸣寺,反倒把他这个主人拒之门外。
鸡鸣寺今非昔比,里面十几个和尚,入住其中,当成了自己地盘,折腾得不成样子。
方斗存在殿内的白米、铜钱,都被他们翻出来,肆意花费。
“你们,是什么人?”
方斗心中微怒,脸上却毫无表情。
离家多日,竟遇到这样的事情,方斗有些怀疑,背后有无千秋社的影子了。
这帮和尚带头的,是个中年和尚,见状说道,“我是这家寺庙的主人,前些时间外出,最近刚回来!”
方斗冷笑,这话骗鬼呢,我来之前,这里是郭三的贼窝,哪里有半个正经的出家人。
“不对吧,据我所知,这里本来是一伙乞丐盘踞?”
听了方斗的话,中年和尚笑了,“这你有所不知,这帮乞丐,也是趁我们不在家,方才占据此地,幸而后来,官府处斩了恶丐,这才有了今日的物归原主!”
他说到这里,目光惊讶看向方斗。
“我想起来了,听闻恶丐最后,有个小和尚住在这里,莫非就是你?”
方斗只是冷笑,编,继续给我编!
中年和尚假模假样,叹息道,“你也是个可怜人,如果没处可去,就留下来吧!”
俨然是把自己当成主人,慷慨大方招待方斗。
只是,这座破庙,都是方斗花钱修缮而成,连同他们锅里煮的白米,也都是方斗存在米缸里的。
方斗脸色渐渐沉下来,“我存放的钱米,为何你们不问自取?”
中年和尚笑了,也不回答。
“哪来的野和尚,罗里吧嗦!”
两个恶声恶气的壮和尚,气势汹汹走出,卷着袖子步步紧急上前。
“咱家主持,不计较你住在咱寺里多日,那些白米铜钱,权且当做房租。”
“你若是识相,继续在此住下,但有一点,化缘所得的钱粮,都是靠着寺庙的名声,必须统统上交!”
壮和尚们,见到方斗牵着的大青骡,双眼发光,这头大牲口,可是一笔财富啊!
“这头大青骡,咱们先替你收好!”
第一百零二章 重逢
大青骡很是愤怒,打着响鼻,连连后退。
方斗一把拽住它,轻抚扎手的短鬃,“稍安勿躁!”
这时候,两个凶恶的壮和尚,已经欺到方斗面前,就要抢他手里的缰绳。
方斗叹了口气,“实在不行,这根铁杖送给你们如何?”
一个和尚见到铁杖,表面是精钢花纹,摸索下巴,“这铁杖也有些份量,送到铁匠铺,能换几百文!”
说完大喇喇摊开手掌,“交给我吧!”
方斗微笑道,“接稳了!”
他一手拿着铁杖,提到和尚的手掌上空,轻轻往下扔去。
壮和尚胳膊满是肌肉,在这群和尚中,从来都是武力担当,这次不用中年和尚吩咐,就自告奋勇出来,要打跑方斗。
他们如何不知道,这处破庙焕然一新,还藏着白米铜钱,都是方斗亲自置办的,但为了占据此地,硬是要对方斗下手。
铁杖落下,破空声响起。
“啊!”
壮和尚一声惨叫,铁杖入手,无俦巨力传来,拉着他整条胳膊往下坠,啪嗒脆响声中,竟硬生生扯得脱臼了。
“师兄!”
一旁和尚关切上前,扶着手上的和尚。
壮和尚疼得额头直冒冷汗,指着方斗,“这家伙阴我,快过去,将骡子牵过来。”
剩下的的和尚闻言,有些畏惧上前,特地绕开方斗,去牵他身后的大青骡。
方斗嘿嘿笑了笑,也不出手阻止,大青骡岂是一般牲口。
果不其然,大青骡‘昂刺’开口,一只前蹄闪电般踢出,正中这和尚胸口。
“啊呀!”
比刚才惨叫声更嘹亮,第二个和尚倒飞出去,一只胳膊被踢得断折,挂在身前颤颤悠悠。
两个壮和尚,都是武力担当,却被方斗轻松收拾。
“阿弥陀佛!”
中年和尚双手合十,“小和尚,你怎可妄动嗔念!”
说罢,他眉目慈和,说道,“这处寺庙,本是供奉佛祖,来往的出家人都可入住,你若要留下,说一声即可,哪用打伤我的徒弟们!”
“哎,殊不知,一念偏差,错生嗔念,将来必有无尽因果!”
方斗却不上当,“我不管你们从何而来,这处寺庙,是我从恶丐郭三手上夺来,从此便归属我有!”
“你们说是寺庙中人,当时郭三盘踞此处,怎么不见过来讨要?”
说到底,还是这帮和尚欺软怕硬,畏惧凶神恶煞、人多势众的郭三,却将孤身一人的方斗当成软柿子。
中年和尚连声说道,“罪过,罪过,你如此狂妄,小心死后下地狱!”
“一派胡言,你这话,只能骗骗无知乡民!”
方斗双眉竖起,“滚不滚!”
中年和尚连连后退,突然叫道,“你别逼我用佛法!”
“我倒要看看!”
方斗步步紧逼。
“佛法无边!”
中年和尚一声喊,双掌冒出金光,刹那间裹满全身。
片刻功夫,地面如同升起小太阳,无穷的浓烈金光,将寺庙前的一切都照射得失了颜色。
方斗的感觉,就像是被大功率的舞台灯,对着脸上照射,又热又刺眼。
“这是什么法术?”
他心里正嘀咕着,听到对面一群和尚,争相聒噪起来。
“我师父佛法厉害,超度无数冤魂,你这小和尚,仗着有几手力气,竟敢在他老人家面前放肆。”
“还不快跪地求饶。”
求饶?嘿嘿!
方斗眯着眼,开始适应强光,当即发动‘琉璃心境’。
刹那间,在他视线中,金光烟消云散,只剩下中年和尚,摆着可笑的姿势,仍旧以为自己的幻术有效。
“一门幻术而已,半点杀伤也无!”
方斗哂笑,这也难怪,中年和尚但凡有些本事,也不会连区区郭三都畏惧了。
“收了小把戏,你骗不了我!”
中年和尚手一抖,心想怎会无用,心气弱了,身边金光逐渐消散。
“念你年纪轻、不懂事,我也不下狠手!”
中年和尚装作慈悲模样,“小和尚,这件寺庙的归属,咱们在县令大老爷那里,早已严明真伪,还有备案,你扳不倒我!”
方斗心中一惊,县令都给他们撑腰!
中年和尚得意不已,“不信的话,你和我们去趟县城,一问便知!”
“好!”
方斗想起什么,问道,“你们来寺庙时,可曾见到一只雄壮的大公鸡!”
这时候,脱臼的壮和尚,不忿刚才吃亏,一时嘴贱,“早就被老子超度了,你地下找它!”
“什么?”
一阵风闪过,众僧眼前一花,壮和尚身影消失。
“啊呀!”
壮和尚趴在地上,模样好不狼狈,被方斗一脚踩在背上,拼命挣扎也爬不起来。
“以你的本事,休想碰到鸡大师一根羽毛,老实交代,在哪里见到他!”
壮和尚悔恨不已,为何要撩拨方斗,此人一言不合就动手,也太不讲理了。
“那里,在那里!”
壮和尚指着草丛,方斗也不去看,冷笑,“拿这招蒙我,当我三岁小孩呐!”
下一刻,方斗愣住了。
他耳边听到一声中气十足的鸡鸣声,转头望去,呆住了。
草丛尽头,一只昂头挺胸的公鸡,全身金灿灿,仿佛身披大金袍子,尾巴却是七彩缤纷,比孔雀开屏的绚丽也不差分毫。
这幅唯我独尊的高傲模样,普天之下,除了鸡大师外,别无二鸡!
“鸡大师!”
方斗脚下用力,飞掠众人头顶,落在鸡大师面前。
脚下挨踩的壮和尚,翻个白眼,当场昏死过去。
“谷谷!”
鸡大师斜眼,一下子啄在方斗手上,痛如刀割!
“鸡大师,让你看家,怎么弄成这样?”
谷谷(一帮小毛贼,懒得动手。)
鸡大师仿佛嗅到什么,猛地起跳,扑倒方斗怀中。
它的目标,竟是封在玉方中的蛊王珠。
方斗没先到,自己实力大增,仍是闪不开鸡大师这一扑,被它撕开胸襟,滑落一枚玉方,掉在地上翻滚几下张开,露出里面的蛊王珠。
刹那间,珠光宝气藏不住,落在一众和尚眼中。
“阿弥陀佛!”
中年和尚略带伤感,“小和尚,连本寺庙的镇寺之宝,都被你抢走了,这官司不得不打啦!”
言下之意,连蛊王珠都要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