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二章 超生
圆通的话，提醒了穆帘将军，他眼前一阵恍惚，回忆起从前。
那时候，他还有个完整的家，妻子贤惠温柔，母亲慈和善良，田里生长茂盛的庄稼，家里藏着吃不完的粮食。
但，这一切都已远去。
“穆帘将军，请将您妻子的尸骸取来！”
圆通的话，猛然惊醒穆帘。
穆帘没说话，点了点头，掐指施法。
几道金色人影，双足不落地，在半空飞落而过，如落叶般轻盈。
眨眼过后，金色人影返回，众星拱月般托着一个陶罐返回。
见到陶罐时，穆帘的双目浮现温柔，里面装着他妻子的骨灰。
释门推崇火葬，尤其是明王这一支的信仰，更是以火为光明使者，稀土死后以烈火焚化，才是往生净土的唯一途经。
“大师，请！”
金色人影托着陶罐，来到圆通面前。
圆通注意到这些金色人影，显然是穆帘以释门神通，炼制而成的护法神将。
“开始吧！”
金色人影一挥袖口，将陶罐震碎，里面的骨灰还没散开，就被圆通以法力拘禁。
“阿弥陀佛！”
圆通法力施展，骨灰飞速融化，化作一滴晶莹剔透的水滴。
看到这一幕，穆帘内心隐隐作痛，从此刻起，妻子在天地间留下的最后痕迹，也将消失无踪。
但是，他强忍悲痛，观察圆通一举一动，想要看他如何超度老母。
圆通将透明水滴，悬浮在指尖，缓步走到土坑边缘。
土坑中，群鬼如潮水般汹涌，汇聚成一个巨大的浪头，处于浪尖的凶悍恶鬼，俨然是穆帘将军老母所化的恶鬼。
“施主，还不快回头！”
圆通对着土坑开头，引发一阵鬼哭狼嚎，饿鬼们猛地往上翻滚。
下一刻，圆通弹指飞出水滴，正中穆帘老母口中。
这头饿鬼，早已被饥饿折磨的双眼通红，此刻就算是一块石头，也会拼命咽下去。
水滴入腹，这头饿鬼凝固当场，只剩下四周前赴后继的饿鬼们。
“众生皆苦！”
圆通双掌摊开，三恶道的修为全力施展，化作两道龙卷风，疯狂吐息土坑中的恶鬼。
恶鬼手脚相连，如同瀑布般，被吸入圆通掌心的地狱当中。
方寸地狱，足以容纳万鬼。
土坑中饿鬼群，一层层削弱消失，过了不知多久，鬼群变得稀薄起来，露出地方的土层。
但是，穆帘老母所化的恶鬼，仍旧呆呆站在土坑中央，像是海水退潮后，留在沙滩上的贝壳。
“娘啊！”
穆帘将军上前几步，停在土坑边缘。
其余饿鬼消失一空，他布下的饿鬼地狱，已经可以撤去了。
一阵恍惚，空气扭曲起来，土坑还是那座土坑，但如果饿鬼还在，只需一个纵跃，就能逃出生天。
唯一剩下的饿鬼，就是穆帘老母所化的那头。
这头恶鬼，吃入透明水滴后，始终呆若木鸡。
过了不知多久，圆通柔声发声，“施主，还不醒悟？”
这句话，像是出发某个机关的按钮。
饿鬼突然弯腰，剧烈呕吐起来，大口粘液中，包裹着透明如果冻般的块状凝固物。
每吐出一口，饿鬼形状就蜕变一份，等吐了七八口，已经从狰狞丑恶的饿鬼，还原成一个矮小枯瘦的老老太太。
老太太跪倒在地上，双手抓着呕吐物，两行泪水无声留下。
“我可怜的儿媳！”
穆帘将军，双目都快凸出来，他没想到，圆通能将饿鬼救回来，眼前的老太太，就是他母亲的形象。
他急了，快步上前，就要将老母救出来。
“且慢，将军，阴阳有别！”
圆通抬起胳膊，将穆帘拦住。
穆帘将军定睛一看，这才发现，老母虽然恢复灵智，但已非血肉之躯，而是变成阴灵之体。
“老夫人，贫僧受托，助你超度。”
圆通的话，落入老太太耳中。
老太太停止哭泣，转向圆通跪下，“法师，请你先超度我儿媳！”
“这也简单！”
圆通对着地上的呕吐物，伸手一指，属于六道轮回的法力，笼罩在地上的几块呕吐物上。
刷刷，光芒大盛，一道人影浮现。
“应娘！”
穆帘见到人影，忍不住开口呼喊。
老太太则是对着人影，拼命磕头，“儿媳妇，我对不起你。”
人影的本来面目，俨然是个头戴花布的少妇，她面孔平和，扶起老太太，对着穆帘一欠身。
“夫君，应娘无能，没有照顾好婆婆。”
“此番九泉之下，必定好生服侍婆婆。”
“万望夫君切莫牵挂！”
说罢，少妇扶着老太太，转身离去，身躯似乎融入空气当中。
穆帘伸手欲抓，却又猛地缩回。
一旁圆通双手合十，口中诵念经文，在经文中，两道人影缓缓褪去。
过了不知多久，静悄悄的村庄口，枯树横枝上，一头老鸦动了动，发出嘶哑难听的鸣叫声。
“大师，多谢你超度我妻母！”
穆帘起身，身后金色人影朝四周飞去，将一座座房屋摧毁。
残垣断瓦，被金色人影托着，流水般倾泻到土坑中。
片刻过后，土坑被填平，再无半点先前容纳饿鬼的痕迹。
圆通环视四周，此次过后，村庄被夷为平地，假以时日，野草将从四面八方生长过来，彻底淹没脚下这块土地。
许久之后，世间再无此处。
“大师，走吧！”
穆帘和圆通走出村口，副将早已等候多时，急切上前。
“将军，明王有令，即刻奔赴江口县。”
“红头贼发兵，竟要虎口夺食，从咱们手底抢下江口县！”
走出村口，穆帘重新恢复成冷酷的大将军，他闻言下令，“都上马，与明王大军汇合。”
圆通心中奇怪，世上最大的两股反贼，现在就要起冲突了。
众所周知，世间反贼，第一是释门的白衣佛兵，第二是道家的红头贼。
白衣佛兵不用过多着墨，红头则可是尊‘真空道尊’的，背后也有大靠山。
没想到，排名第一第二的两支反贼，已经开始交手。
“有意思！”
江口县，此刻还属于朝廷所有，却靠近白衣佛兵的势力范围，已经被明王军视为囊中之物。
红头贼要攻打江口县，显然是来抢地盘的。
第七百零三章 江口大战
穆帘率领三百亲兵，一路昼夜不停赶路，累了就轮流歇息。
如此紧赶慢赶，总算赶上了江口县大战。
这座朝廷的重镇，此刻已燃烧在战火当中。
江口县得名，在于临近通往大江的一处港口，可谓是水陆重镇。
高大的城墙，到处都是惊慌失措的守军青壮，正不断取水灭火。
城头下方的平地，留有不少烧毁的器械，显然是发起总攻的器械。
但是，江口县的麻烦，还没到来临的时刻。
围绕着城墙四周，两支泾渭分明的大军，正在鏖战不休。
战场上，从服饰上，便可轻松分辨两支大军。
一支大军留有短发、身穿白衣，无论水陆步骑，均是悍不畏死，身上着火燃烧，也还在呼喝厮杀。
另一支，虽然服饰复杂，但头上都裹着红布额带，神情肃穆，其中也有不少横扫四方的强者。
双方规模全都庞大，陆地上有十万兵马来回冲杀冲阵，河流当中，数百条大小战船，来回交错冲撞，箭枝火球和落石，将水面砸得浪花四溅。
无边无际的战场上，偶尔有勇猛的悍将，驾驭奇形怪状的坐骑，冲得敌人残肢乱飞，但遇到棋逢对手的敌人，开始停顿下来，纠缠在一块。
“总算赶上了！”
副将来到战场边缘，见到眼前波拉壮阔的一幕，涌现出跃跃欲试的战意。
“且慢！”
穆帘将军观察局势，眼下不是动手的时机，喝止带来的三百亲兵。
围绕江口县的战场，就像是荷叶上的大水团，不断有水珠滚动着汇聚过来，汇入水团中，进一步壮大体积。
不光是释门这边，就连道家那边，也是不断有生力军加入，少则数百，多则几千，陆续汇入血肉磨盘当中。
“将军，还在等什么，仗快打完了！”
穆帘将军的部将们数次请战，都被他制止了。
“不忙！”
圆通站在旁边，猜出穆帘将军的意图，他是要召出决战的时机。
眼前战场混乱，看似混乱，实则有数十股军力交战，贸然卷进去，怕是连水花都溅不起来。
所以，他要寻找一个绝佳的切入点，起到一锤定音的效果。
机会很快就来了！
战场中央，始终有一股万余人规模的军阵，如磐石般屹立不倒，红头贼数次纠结大批兵马冲击，损兵折将之余，没有半点作用。
军阵中，将星云集，却都拥簇着一位坐在轮椅上的元帅。
此人身形枯瘦，正是从京城逃得一条性命的僧珈蓝。
僧珈蓝，耳边听着潮水般喊杀声，以及血肉乱飞的惨烈景象，双目微闭，露出平淡的神情。
“活人化为畜生、良善化为恶鬼、人间变成地狱！”
“果然，战乱、饥荒、疫病，才是三恶道的正确修炼法子！”
僧珈蓝齐腰之下，全都消失无踪，竟以断腰处，只靠在身下轮椅上。
但是，他以半截身躯，散发的气场，却压过在场的众多将领们。
“明王，红头贼潜力即将耗尽，该动手了！”
一名将领开口，此人是明王座下‘四面神将’之一，备受器重，地位还在穆帘将军之上。
另一位‘四面神将’，也开口指点战场，“红头贼人数虽多，却号令不起，多为乌合之众，猛将虽多，但兵士缺少精锐，绝非我等对手！”
众多将领们，开始分析此战必胜的原因，都想着一战功成，彻底打垮红头贼。
“你们都说的不错，可以动手了！”
僧珈蓝淡淡开口，身边一众将领们，如同出笼的猛虎，就要法令召集麾下的亲兵大将，冲杀红头贼的阵营。
突然，一支三百人的骑兵，如同尖刀般，猛然插入战场中。
此刻，明王军麾下的大将们，已经各自调动大军，陆续从不同方向，朝着红头贼的大阵压过去。
红头贼的阵营，开始骚动起来，他们发现面临的压力，陡然间倍增。
正如僧珈蓝的大将们所说，红头贼强者众多，但兵士素质参差不齐，毕竟僧珈蓝的练兵之法，在全天下也少有敌手。
当今天下，兵家不成气候，论兵法造诣，无人是僧珈蓝对手。
“明王座下，穆帘将军在此！”
三百骑兵，猛插入红头贼的阵脚，这一刻，终于起到四两拨千斤的作用。
红头贼本已涣散的阵势，此刻彻底崩溃了，成百上千的人马勇气全无，转身拖拽着武器就逃。
甚至连江面上，两支庞大的战船队伍，也开始分开，你追我赶间，一座座巨大的楼船搁浅停靠，更有数不清的小船，在江面上旋转着燃烧，如同浇不灭的火球。
这一刻，红头贼终于大败而逃，战场呈现一面倒的溃败局势。
圆通惊奇看到，穆帘率领三百骑兵，横扫四方如入无人之境，轻松击溃了十几团千人规模的敌军，斩获不计其数。
“好你个穆帘，真不愧是毒眼，时机抓得刚刚好！”
迎面而来一支白衣佛兵，带头的将领，俨然是粗壮如熊的大将。
“参见北面神将！”
穆帘将军对这位大将行礼，态度恭敬。
北面神将不以为意，“行了，快去拜见明王，他知道此战你立功不小，或许要奖赏你！”
说道这里，他目光掠过圆通，“这是你新收的手下，看上去有些本事！”
圆通心中一惊，不愧是僧珈蓝的心腹，这份眼力和本领，俨然超过释门和道家的平庸法师。
“正好，我也要去拜见明王！”
穆帘带着圆通，一路穿过纷乱战场，很快就到了明王的亲卫军。
这时候，僧珈蓝身边的大将们，都已派到四方，清扫红头贼的残兵。
刚才磐石般的军阵，只剩下三千人不到，除了明王亲卫外，稍微有分量的将领都不在身边、
“大师，不管你想干什么，现在都是最好的机会！”
圆通不动声色，反问道，“将军，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穆帘将军笑了，“大师，别说笑了，你苦心积虑，想要借我之手，接近明王身边，难不成是想要投靠他老人家？”
“这都被将军猜到了？”
圆通一副大惊失色的反应。
穆帘将军哭笑不得，“大师，真有你的！”
第七百零四章 问答
“穆帘，你来了！”
二人见到僧珈蓝时，正在亲卫军中。
僧珈蓝坐在轮椅上，身旁站着一个个面无表情、沉默寡言的短发侍者。
来时路上，穆帘就解释过，这些人是僧珈蓝的贴身侍者，乃是明王军中，战力最高的一群人。
甚至，还有传说，这些明王亲卫，是释门专为他培养的。
听闻，前些日子，僧珈蓝遭受大劫，下半身消失。
事后，僧珈蓝活了下来，却元气大伤，再无先前冲锋陷阵的勇猛，但他运筹帷幄、领兵作战的才能仍在，才能坐稳元帅的位置。
甚至于，由于僧珈蓝出色的率领，白衣佛兵日渐壮大，明王军中人人敬仰，共同尊他为‘在世明王’。
可以说，凡是明王军中的兵将，一个个都对他无比忠心，恨不得把心肝捧在的手上，让明王看出自己忠诚。
“穆帘，此战你带兵最少，立功却不小！”
僧珈蓝夸赞不已，突然看向圆通这边，猛地停住了。
“这位大师有些眼熟，我们曾见过？”
穆帘一颗心提起，他素知僧珈蓝心思缜密，深怕被对方看出破绽。
“贫僧首次见到明王，或许是您误会了。”
圆通神情平常，不卑不亢回应。
“哦，那就是本王记错了。”
僧珈蓝似乎来了兴趣，又对圆通问道，“大师，修行什么神通？”
“六道轮回。”
僧珈蓝点了点头，“竟不是十方无量。”
“没听说过！”
圆通面不红、心不跳。
这时候，一队飞骑快马奔赴而来，传达消息。
“明王，红头贼已大半肃清，四面神将正在城下列阵，请问明王，攻是不攻？”
僧珈蓝思索几下，便抬头，“攻城，比照前例！”
先前穆帘提过，白衣佛兵攻城的惯例，除了释门和尚和信徒外，其余活人一律杀尽。
“大师，可否觉得我残忍？”
圆通一惊，抬头见到僧珈蓝，双目正盯着他。
“有些！”
圆通直来直去回答，没有半点掩饰。
穆帘急忙为他解释，“明王见谅，这位大师他……”
“无需多言，我来给大师解释！”
僧珈蓝背靠轮椅，一指不远处的江口县。
此刻，腾出手的白衣佛兵们，已经组织器械，开始攻打江口县。
江口县，连守兵带青壮，也才几千人，面对对方泰山压顶般的攻击，覆灭只是早晚问题。
“大师可知道，我们屠城的规矩，已经相当宽裕了！”
“出家的和尚，在家的居士，但凡有一丝功德，都能活命。”
“平日里，就算供奉一文钱、一把米、一两香油的，都算是我释门信徒。”
“如此宽裕的条件下，还有人没法满足，那就没必要留他们活命。”
圆通似乎有些迟疑，“明王，杀人毕竟不对！”
“大师，你可知道，上个城池攻破后，一个活人也没留下！”
“你可知道为何？”
僧珈蓝继续说道，“城中人，知道我白衣佛兵的规矩，知道自身难以活命，自暴自弃下，将城中僧俗信众骗去院中，放火烧杀一空。”
圆通面露惊艳，“这……”
“世人都说，杀人的人残忍，难道被杀的人，就都是无辜之辈吗？”
这一刻，僧珈蓝面带慈悲，却流露出熟悉的气息。
曾几何时，圆通跟随在无明身边，对此熟悉不已。
难怪，僧珈蓝从京城返回后，变得如此偏激，原来已经被无明洗脑，信奉光明精舍那一套。
这么一来，想象也就顺理成章了。
甚至明王这个称呼，仔细深究起来，也是大有深意啊！
“明王，贫僧浅薄，说不出大道理，左右不过是众生皆苦而已！”
“说得好，众生皆苦！”
“可这个苦字，是弱苦、悲苦、愚苦，却是千佛千眼，各生一面。”
僧珈蓝眉宇间，一丝虚高莫测的气息，若有若无。
他接着问道，“大师，敢问您修行的，是六道轮回中那几道？”
“贫僧修为尚浅，还在三恶道中打转儿！”
“巧得很，本王也是三道修为，却是三善道。”
三恶道，畜生、恶鬼、地狱；三善道，天、人、阿修罗。
圆通悚然一惊，回想起临别无明前，对方似有意无意的提醒。
弃恶从善意、弃善从恶难，想要跳出自身的修行桎梏，一举修成六道轮回，最好的办法，就是吸收对立面。
也就是说，圆通想要六道轮回大成，就要吸收僧珈蓝的修为进境。
反之亦然。
“大师可知道，我曾听人说过，六道轮回，小成容易，大成艰难！”
“无论是三善道，还是三恶道，想要修行圆满不难，但想要善恶两相大权，却是难于登天。”
“唯一的法子，就是消防道家阴阳互补，分别找到修行三善道、三恶道的二人，或许能集全六道轮回。”
说到这里，僧珈蓝叹息道，“自从获得这个法子，本王遍寻天下释门修行者，修行三恶道的，如过江之鲫，却无一人能为我所用！”
圆通看向一旁的穆帘，突然说道，“若我所见不差，这位穆帘将军，也是修行六道轮回中的三恶道。”
“不错，我麾下将领，大多修行六道轮回。”
僧珈蓝说到这里，露出无限惋惜的神情。
这时候，圆通猛然开口，“我或许明白，明王屠城之举的用意！”
“哦！”
僧珈蓝来了兴趣，反问，“大师请讲！”
二人这一问一答，旁若无人，穆帘将军站在旁边，啧啧称奇。
从来没人，能像圆通这般，让僧珈蓝谈兴浓郁，唠家常般一聊就是大半天。
“明王屠城，无论老弱妇孺，皆杀个精光，此乃禽兽之举，至恶之举！”
“偏偏，明王修行三善道，已经到了瓶颈。”
“由善转恶，须得有世间至极的大恶，有什么比得上屠城无数来得快！”
僧珈蓝听了，也不生气，“大师，如此想来，您想要由恶转善，又有什么功德，比得上救下一城人的性命来得快？”
圆通心中一惊，正在思索对方话中含义。
这时候，不远处江口县城池，传来雷霆版的呼啸声。
硝烟缭绕间，城门打开，白衣佛兵潮水般涌进去。
屠城开始进入倒计时。
第七百零五章 刺客
圆通终于知道，对方的意思了。
僧珈蓝双手用力，一拍轮椅扶手，“穆帘！”
穆帘将军一惊，上前拱手行礼，“明王，请下令！”
“你传我命令，屠城暂不进行，且等待一刻钟时间！”
穆帘没说话，转身快马加鞭，赶赴江口县城传令。
过了片刻，城中震天哭喊声，渐渐平息下来，显然穆帘已将命令传达，白衣佛兵的屠刀，暂且封存起来。
“都让开。”
僧珈蓝下令，陪侍在周围的亲卫们，一言不发走开了。
过了片刻，围绕在旁边的明王亲军，齐刷刷往前走了上百步，留下大片空地，只剩下僧珈蓝和圆通二人。
“大师，你若开口，必能保住这一城人的性命！”
“这份功德，你要不要？”
圆通一言不发，举目望去，目光所指正是江口县。
“大师，你只有一刻钟，若时间到了，没有我的命令，屠城还将继续进行！”
“你必须尽快做出抉择！”
说罢，僧珈蓝手掌一挥。
只见一尊天人从云间降落，手中捧着宝镜，将城中众生相倒映在二人面前。
城门口，宽阔道路两旁，百姓们跪在地面，背后各有一名白衣佛兵，手持利刃对着后颈、心口，只待一声令下就要杀人。
几位大将军们，站在城中，神情不满看着穆帘。
“穆帘，真不是你和明王进了什么谗言？”
穆帘分辨道，“绝非如此！”
“就算不是你，也是你带来的那个和尚！”
“是啊，总有乱七八糟的和尚，劝咱们明王慈悲止杀，可笑！”
在他们身旁，站着几位本地的僧人，个个神情惶恐，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反而是望着跪在地上的百姓们，不断念经掩饰心中惶恐。
“各位佛爷，我想起来了，我曾借过本地寺庙的高利贷，欠条还在身上，可否绕我全家一命？”
道路旁一个商人，突然拼命挣扎大叫。
这个变故，引起众人注意。
“对啊，算还是不算？”
北面神将断然喝道，“当然不算，明王曾有命令，若有一米一钱的供奉，都算是我释门的信徒，但他这是欠钱。”
“欠钱，就更不应该杀了，不然谁还钱？”
一阵谈论过后，始终没有得出结论。
终于有人不耐烦了，“区区一家一户，错杀也就杀了，哪里要计较这么多。”
这时候，一个颤巍巍的声音开口，“各位佛爷，可否容贫僧一言。”
说话的，是本地寺庙的方丈，平时收租毫不手软、放高利贷如同吸血，还勾引上香的女信徒，可谓是五毒俱全。
这次白衣佛兵攻城，也曾有人歇斯底里，想要烧了寺庙，与一众和尚同归于尽，但直到城门陷落，这帮人还没动手。
方丈和一众和尚们，劫后余生，就要亲眼目睹屠城。
“各位佛爷，我寺庙大开寺门，钱粮往来，一笔一划都有记录。”
“若有些人不还钱，这么大一个寺庙，哪里支撑的下去！”
方丈说的振振有词，指向跪在地上的商人，“不如暂且留他一命，连本带利给贫僧还回来！”
穆帘笑着看他，“贫僧？方丈这般富态，可是一点也不贫。”
方丈尴尬笑笑，“各位是护持佛法的斗士，本寺愿意提供一批钱粮，还请不要嫌弃。”
几位将领，听到他提及的数字，都很满意。
商人一家得以脱身，站到信徒队伍中，总算没了生命威胁。
其他百姓见状，全都蠢蠢欲动。
这时候，北面神将赫然开口，“此人只是个例，其他人再有效仿，杀无赦！”
一句话，堵死了其他百姓的路子。
宝镜中一幕，栩栩如生，令人见了如置身当场。
僧珈蓝叹息道，“本地方丈，纵然诸戒犯尽，仍旧不失出家人的慈悲心肠！”
圆通接着说道，“只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他救得了一家，却救不了一城人性命！”
僧珈蓝看向圆通，“大师，本王将此城的前途，放在你手中。”
“这一城人的性命，是死是活？全看你的选择！”
圆通嘴角牵动，露出一丝悲悯。
“明王，我觉得，我和那位方丈很像？”
“哦？”
“方丈想救一城人，却只能救下商人一家。”
说到这里，圆通看向僧珈蓝，嘴里似乎在回味什么。
“贫僧想救天下人，明王却只愿许我一城人的功德，何其吝啬？”
这句话，令森珈蓝微微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好个和尚，许久没见过，你这般有趣的人物。”
他神色一变，身上气息全面爆发，如排山倒海般压迫而来。
“那么，请大师告诉你，你要如何拯救天下人？”
圆通双手合十，“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所想无非三字，杀明王！”
这句话毫不掩饰，杀气腾腾。
僧珈蓝听了，哦了一声，像是听到极其平常的事情。
“没想到，我以为大师是说客，没想却是个刺客！”
僧珈蓝叹息几声，看向圆通，“你们早该怎么干了？”
“嗯？”
圆通觉得，对方可能误会了。
“那便动手吧！”
僧珈蓝拍拍座下，本该垂落双腿的地方，空荡荡。
“我已是半残之躯，身边心腹已遣散别处，这可是不多见的绝佳时机，何不尽快动手？”
“明王说笑了，若真有这么简单，您是这么活到今天的？”
圆通一针见血指出，“须知道，你的敌人，不光在外，在道家，在其他乱兵，更在释门背后。”
“大师，你是我平生仅见的知己。”
“若不是为了修炼，我还真不舍杀你！”
僧珈蓝叹气道，“大师，我的预感越发正确，本王六道轮回大成的奇迹，就在您身上。”
说罢，僧珈蓝以双臂支起身子，以一个虔诚的姿势跪拜。
圆通看得分明，若对方四肢健全，这就是五体投地的动作。
“还请大师牺牲自我，助我六道大成！”
圆通在此人身上，见到极端的虔诚、无人能及的邪恶，二者集中在一人身上。
难怪，僧珈蓝能将天下惑乱如此？
此人是天选之人，生来就是要扰乱天下，令生灵涂炭的。
圆通心头凉意大起，却越发坚定斩杀僧珈蓝的决心。
第七百零六章 动手
僧珈蓝突然说道，“大师，你来迟了。”
“哦，明王知道我要来！”
“不错，大师可知道，修行六道轮回，都有几率诞生一门神通。”
圆通摇摇头，表示没听说过，因为无论是本体方斗，还是作为和尚分身的他本人，虽然修行三恶道有成，但都未诞生出任何神通。
“不错，比如说穆帘，生出天眼通。”
“而本明王，则是极为罕见的……宿命通。”
释门六神通，圆通也有所耳闻，但都认为那是传说。
毕竟，按照佛经中的描述，任何一门神通，哪怕是神足通，都近乎不灭神灵的存在。
回想和穆帘的交往，圆通摇摇头，“明王在诓我。”
“大师误会了，你我只是罗汉境界，纵然能悟出神通，也不能发挥全部威力。”
“唯有晋升圣僧，方能发挥万分之一的威力。”
“穆帘平日里，眼光过人，能看穿人心所向、战局变化，任何细微之处，都瞒不过他的双眼，这就是天眼通的加持。”
僧珈蓝指了指自己，“比如说，我的宿命通，也只能得到模糊的命运走向。”
“明王在命运中，见到了我？”
“我只见到，有人要来杀我，事关我生死大劫，也是我涅槃重生的机遇。”
僧珈蓝的目光，变得火热起来，指着圆通，“见到大师后，我终于明白了。”
“我修行三善道，您修行三恶道，仅仅从只言片语，本王就明白，你在六道轮回的造诣，举世当下，无人能及，除了我。”
僧珈蓝指向四方，“本王特地遣散众人，给你这个机会，来杀我！”
“但大师若杀不了我，抱歉，本王就要以你为食粮，练就六道轮回。”
说到这里，他傲然指着圆通，“大师，本王开出的条件，你没有拒绝的余地！”
圆通双手合十，“明王盛情，贫僧却之不恭。”
说到这里，二人几乎同时动手。
圆通身后，浮现天行、地行和水行三大罗刹，背影交错，笼罩天上地下。
眨眼间，以圆通为中央，开始出现畜生、恶鬼和地狱三种外相。
鬼哭狼嚎声响起，各种奇形怪状的怪物，汇聚成潮水般，却都被收束在圆通身旁，看似岌岌可危，实则维持在恰到好处的节点。
“不错！”
僧珈蓝也动手了，背后升起天人、天女，宝相庄严的金人、手持几十把兵器的神将。
如果说，圆通身周散发的气息，便是极度混乱的地狱；僧珈蓝身边，代表着至高无上、飘渺空灵的天。
善恶对立，在这一瞬间，变得无比明晰。
偏偏讽刺的是，代表至善的，是屠城无数的僧珈蓝，代表极恶的，倒是一心来救人的圆通。
二人气势升起，如同黑夜点燃的明亮篝火，无比刺眼，转眼便引起四周以的注意。
但是，明王亲卫们，似乎早已得到命令，尽管第一时间发现异变，仍旧留在原地不动。
江口县城内，众多大将们，感受到僧珈蓝的熟悉气息，虽然另一股没见过，却都知道，顶头上司已经遇到麻烦。
“不好，明王出事了！”
四大方面神将，立刻转身，就要返回城外平原，与此同时，一连串白衣短发的将军们，也都尾随其后。
穆帘将军，远远望着城外，露出痴笑，“终于开始了！”
“各位且慢！”
“穆帘，你有何话说？”
穆帘走到众人面前，停在当头的四面神将前，双手合十。
“各位可曾听过，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他出现的蹊跷，话说的也离奇，已引起各大将的警惕。
“我就知道你小子有问题！”
北面神将陡然动手，朝穆帘发出一团光。
这团光生长眼耳口鼻，张口便是梵唱声，已然将穆帘四面八方笼罩住。
其他神将和大将们，默契十足，接连动手，要将穆帘拿下。
但是，穆帘不避不让，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下一刻，穆帘整个身躯爆开，化作漫天光点。
这些光点化作旋风，提及暴涨是百万倍，将整座城池笼罩在内。
“那边没分出胜负，各位请留在此处！”
穆帘的声音虚无缥缈，在四周飘荡，令人分不出方向。
“没那么容易！”
南面神将一声冷哼，双手搓着，漫天火云升起，就要将这片幻境烧穿，进而逼出穆帘的踪迹。
下一刻，黑洞洞的天空，陡然间生出白雾，凝固成大片石笋般的冰棱，齐刷刷往下坠落。
“寒冰地狱！”
须知，四面神将是明王心腹，都被僧珈蓝传授独门神通。
南门神将这边，修炼无明业火，是堪比道家真火的存在，一旦命中目标深入灵魂，就算舍弃皮囊进入轮回，也是甩脱不开。
但是，漫天寒冰落下，无明业火开始被压缩，甚至被逼迫的后退，朝众多将领头顶落下。
“这是穆帘吗，他平日里，可没这份本事。”
岁数最大的东面神将，陡然开口，“穆帘已经死了。”
“什么？”
众人向来知道，东面神将见多识广，但这等离奇的结论，还是超出接受范围。
“若我所料不差，穆帘舍弃皮囊精魂，将毕生修为，化作这道地狱，将我们都困在其中！”
东面神将指向头顶，“维持这地狱存在的，只不过是穆帘留下的一道执念。”
一片哗然，众多大将表示难以置信。
穆帘的来历，众人都清楚，此人起于微末，还是明王其中栽培，才从一个农夫，成长为手握重兵的将领。
这样人，没有理由背叛明王。
但是，这一切偏偏发生了。
“我明白了，穆帘带来的和尚，就是刺杀明王的。好哇，释门要对咱们白衣佛兵下手了！”
大将们骚动起来，一直以来，他们对释门的态度，呈现极大矛盾。
白衣佛兵靠着释门资源，飞快壮大扩张，将领们也都生出心思，即便创造了地上佛国，真正做主的，也要是他们这些明王军的高层。
所以，众人对释门，那是依仗中带着提防。
“我就不信了，这还能困住我们？”
几个将领合力动手，金光大盛，走出千丈高的巨人，一步步迈步，企图将穆帘牺牲自我化作的地狱撕裂。
第七百零七章 双入轮回
千丈高的巨人，举手投足，皆有毁天灭威能。
四周金光明灭不定，将这片空间照得忽明忽暗。
穆帘的地狱，笼罩整座县城，那些实力地位的百姓佛兵，都已昏睡过去，只剩下实力强劲的众多将领们清醒。
几位将领联手，巨人企图将地狱撕碎。
突然间，头顶天空的黑幕，陡然睁开一只巨大眼球。
眼球，就像是悬挂半空的日月，看似触手可及，实则远在天边。
“天眼通！”
四面神将见状，发出惊呼声。
众所周知，罗汉境界纵然修成六神通，也无法做到这个地步。
但是，眼前穆帘偏偏在天空，睁开一只天眼。
这时候，巨人冲到半空，捏着拳头猛击，就要将眼珠打碎。
天眼眨了眨，然后金色巨人当即消失。
众人只见到，眼球表面倒映出一闪而逝的人影，然后消失无踪。
威力如此恐怖？
四面神将倒吸一口凉气，纵然他们亲自动手，也逃不过落败身亡的下场。
“神将，该怎么办？”
刚才的试探，可谓是无功而返，却也让众人看清楚，以力破开这片地狱绝不可行。
“等，只有等！”
四位神将商量片刻，得出这个结论。
“明王那边怎么办？”有人提出疑问。
“没听到吗，这片地狱，如今靠着穆帘死前执念维持，刚才他亲口说了，只有等到明王那边得出胜负，你我才能离开！”
北面神将冷冷开口。
“可是，明王怎么办？”
这句话，没人回答。
……
僧珈蓝，目光从江口县收回，道了一声可惜。
“穆帘此人，也是人才，可惜了！”
“践道而亡，有何可惜？”
圆通正色道。
“不错！”
僧珈蓝伸手一挥，“可敢入我轮回？”
“明王，你呢？”
二人不约而同，哈哈大笑起来。
下一刻，僧珈蓝纵身一跃，投入圆通身后地狱。
至于圆通，身形飘荡，同样没入僧珈蓝营造的幻天当中。
二人这下的态势变化，就像是太极阴阳鱼，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眨眼过后，双双进入彼此的轮回中。
“这便是你的畜生、恶鬼和地狱？”
僧珈蓝出现在圆通的轮回中，先是畜生道轮回。
拐卖孩童、伤残肢体的恶乞丐，变化外表、霸占仇人家财的鼠妖，贪图财富力量、甘为妖道奴仆的乡豪……
一幕幕往来不息，走马灯似的，在僧珈蓝眼前浮现。
“人间种种，无论活人生灵，但有一灵蒙昧，生出痴顽愚昧，行差踏错、积重难返，就会堕入畜生道的地狱！”
这些经历，对僧珈蓝来说，无疑是小道，轻松便度过。
经历这些，僧珈蓝心中生出感悟，微微点头。
“下面是恶鬼道。
僧珈蓝眼前变化，见到恶鬼丛生的大敌上，百姓们守在孤岛般的破屋内，惊恐乞求上苍垂怜。
更有血肉骨亲化作行尸，生出惨绝人寰的悲剧。
“这似乎是西南万鬼同游的景象！”
僧珈蓝眼前画面再度变化，见到了苍茫大地上，到处都是焦土千里的绝望景象，枯瘦的百姓绝望守在田间，望着枯死的庄稼。
“嗯！”
一棵枯死的大树，树叶早已被人摘光，连带着树皮也被剥尽，树下躺着气息微弱的难民，饿得奄奄一息，只等也一口气断绝，就会丧命。
不远处，有三五个同样的难民，守在旁边，等待这个难民咽气，然后将尸体拖走煮了吃，用来果腹充饥。
而在这些难民身后，又藏着饥肠辘辘的野狗，饿得眼睛绿油油，等着吃掉这几人的血肉。
僧珈蓝难得动容，“当今人间，就是地狱！”
下一刻，画面再转，
低矮的破屋中，灯油燃尽，油灯已经近乎熄灭，只剩微弱的蓝光，漂浮在烧得乌黑的灯盏表面。
“娘，吃饭！”
一个头裹花布的少妇，端着热气腾腾的肉汤，走到半躺在床榻的老太太身旁。
老太太面无病容，躺在床上，完全是饿得手脚无力。
她问道肉汤的香气，问道，“应娘，咱家粮食都吃完了，哪来的肉？”
少妇皱了皱眉，说道，“娘，这是我借来的，你先吃些，积攒力气，等夫君回家！”
老太太听到儿子，叹气道，“也不知道，我儿何时能归来？”
少妇转身走到后厨，揭开包扎伤口的白布，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口，原来他用来喂养婆婆的，竟是自己的血肉。
“愚妇，你让她吃自己血肉，岂不是以身饲虎，白白养出一头饿鬼，害了自家性命？”
僧珈蓝目光精准，一眼就猜出最后的结果。
终于在一天夜里，老太太吃多了人肉，化作丑恶的饿鬼，扑向了少妇。
但是，少妇连日来忍饥挨饿，又经常割掉血肉供养婆婆，早已死去多时。
饿鬼见到尸体后，丧失最后一丝灵智，眼角流下泪水，扑在儿媳的尸身上，贪婪撕咬起来。
“地狱，地狱！”
僧珈蓝屠城无数，见到尸山血海，但亲眼见到这一幕人伦惨剧，仍是止不住毛骨悚然。
“这就是你的六道轮回？”
僧珈蓝慎重起来，首次将圆通当成旗鼓相当的对手。
他为求突破，培养身边爱将修行六道轮回，但放眼四周，每一个能在高度上与之媲美。
今日，见到圆通的三恶道，首次产生毛骨悚然的感觉，这让僧珈蓝越发兴奋起来。
“但愿你在我的轮回中，能收货什么？”
僧珈蓝嘴角露出微笑，他知道二人双双进入轮回起，竞争就开始了。
二人的轮回，都是自身修为的体现，如今无条件向对方敞开，这是极为冒险的做法。
要么，是僧珈蓝吃透圆通的精髓，六道大成；要么，是圆通抢先一步，成就六道轮回，挫败僧珈蓝。
双方的斗法，看似波澜不惊，实则凶险万分，只要一步之差，就是生死之别。
“这位大师，就看看，你我谁是食粮，谁是主客？”
僧珈蓝眼前一阵恍惚，眼前场景，再度回到低矮的房屋、微弱的灯光。
老太太有气无力，半躺在床榻上。
少妇款款而来，手上端着热气腾腾的肉汤，柔声说道，“娘，吃点东西！”
眼前场景，竟是重复刚才一幕。
“嗯，开始轮回了！”
僧珈蓝一低头，陡然发现自身胳膊上，却是好大一块皮肉，与此同时，腹内如同火烧，饥饿得近乎发狂。
第七百零八章 我为天人
圆通此刻，处于虚无缥缈的状态。
一处战场上，他骑着骏马、身披厚甲，手持长枪来回冲杀。
但是，四面八方涌来的敌人，如潮水般越来越多。
身边的将士们，却越来越少，转眼过后，他就陷入敌人的包围圈中。
“罗将军，投降吧？”
“你还不明白吗，贵国的皇帝和大臣们，已经放弃你了！”
“罗家军鏖战数月，外无援兵、粮草断绝，只有你的手足兄弟拼死作战。”
“这样凉薄的国家，还值得你为之卖命吗？”
这一刻，圆通抬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万箭齐发，将圆通包裹住。
剧痛过后，圆通睁开双眼，他正在大帐中，面前是帅案，眼前站着的心腹爱将，俨然是前不久战死的手足们。
“元帅，粮草已不足三日，咱们发出求救的信号，一道回复也没有。”
“这处已成绝地。”
“我无家室之累，愿意率兵断后，请元帅带着兄弟们，寻一条活路。”
“这遭瘟的朝廷，今后不要给他卖命了。”
无间轮回，一刻也不得停歇。
这已经是圆通，不知多少次，重复类似场景了。
“修罗道！”
圆通叹了口气，“永世沉沦修罗战场，与血腥刀光相伴，亲朋丧尽，骨肉分离，尝尽世间苦楚，最终为修罗战神。”
他这边迟疑，帐中的将领们，已经骚乱起来。
“将军……”
这时候，圆通突然起身，“枉他僧珈蓝，号称在世明王，这也太肤浅了！”
战场厮杀，无从解脱，这便是对方的轮回所在。
“元帅，你怎么了？”
圆通突然睁开双眼，目光所过之处，站在原地的将领们，铁甲绣穿、皮革腐烂，血肉风化、露出森森白骨。
原来，他们早已死去。
“罢罢罢！”
圆通走过一具具白骨身旁，走出大帐，见到森严营地，到处都是腐败场景。
甚至于，连带着对面的敌军阵营，也是一片荒凉死寂景象。
“终究不过是，一切为空！”
圆通再度睁开双眼，已经跳出阿修罗道。
“阁下骁勇善战、立功无数，可积累功勋，升为天人！”
云端分开，漫天金光中，天花乱坠，身材曼妙的天女起舞，伴随着天人手持乐器，演奏出神灵的乐章。
圆通低头，见到盔甲自动脱落、武器散落成灰尘，污血腐肉愈合，汗臭泥垢消失，身上大小伤口一一消失。
眨眼过后，圆通回归婴儿出生的状态，全身上下圆满无缺，毛孔散发香气，皮肤泛着晶莹玉光。
有天女举着轻若云霞的彩衣，给他换上，还有珊瑚、砗磲、玛瑙等吴佳琪宝，点缀在他的鬓间、身上。
“为天人，享永生，极乐无边！”
“无苦厄，免灾劫，寿元无量！”
庞大的梵唱声中，圆通身边站着众多天人、天女，在金光中翩然起舞，往天边净土飞去。
过了不知多久，圆通置身极乐净土，享乐无穷，没了时间的概念。
平日里，餐风饮露就能存活，也能享受美食美酒和美人。
突然一日，圆通发现，自身变得虚弱起来。
光亮如丝绸的发丝，开始大片掉落，毛孔钻出污秽，恶臭流遍全身。
平日里，他力大无穷，能拔起人间的高山，能一脚从云端踩落地面。
但此刻，力量如潮水般褪去。
完美如天人，也到了‘天人五衰’的尽头。
“这便是尽头！”
圆通闭上双眼，等在此睁开时，却见到仍置身净土中享乐。
轮回再度开始！
圆通内心有些烦躁，他知道自己和僧珈蓝在赛跑。
进入对方轮回，乃是孤注一掷的拼命之举。
若是僧珈蓝抢先一步，通关圆通的轮回，那么对方就能轮回大成，成为当之无愧的‘明王’。
让圆通为难的是，天人这关，远比阿修罗更难过。
软刀子杀人，最难提防。
每次重入轮回，圆通起初还存有戒心，但随着天人的逍遥生活，无穷无尽的岁月中，逐渐放下警惕，等到了‘天人五衰’时，却已来不及了。
一次次轮回，不仅没有积累经验，反而越发挫败。
圆通深吸口气，不妙啊，在这样下去，必败无疑。
期间，他也曾发怒杀人，将净土杀得尸横遍野，但天人天女不死不灭，眨眼过后，便重生复活，将杀戮当作游戏。
“这是僧珈蓝的轮回，天人是假，净土也是假，一切都是假的！”
圆通明明知道，这是对方幻化的世界，偏偏无法看破。
如此看来，他和僧珈蓝的对敌中，已经落于下风。
“明王？”
“我怎么把这个忘了？”
圆通猛地响起，自己也有明王啊！
虽然明知深处轮回，外物带不进来，但圆通还是想试试。
下一刻，圆通闭上双眼，黑暗中，一道人影若隐若现。
似乎受到干扰，这道人影许久才能出现，下一刻便消失无踪。
这道人影，生有三面六目八臂，俨然是吸收舍利力量，形体大成的变异豆兵--明王。
轮回的力量袭来，如潮水般冲刷，企图断开二者间的关系。
圆通深吸口气，突然感应到明王传来的消息。
黑暗深处，明王身影浮现，三双眼睛同时盯着圆通。
六道目光，射入圆通内心深处。
这一刻，圆通身躯急剧变大，充斥整个净土。
天人和天女们惊慌失措，四处奔走叫喊，却一个个化为泡沫消失。
待得圆通从净土拔出双腿，下方的世界轰然崩溃。
天人轮回，也就此破开了。
“嗯？”
圆通发觉不妙，庞大躯体开始溃散，如同断线风筝般，朝着头顶天空飘散升起，越升越高。
天空，好似没有盖子般，无限任凭飞升。
到最后，圆通的心灵，也变得越发空灵飘渺。
不知多了多久，先前无数次天人轮回的时间，叠加在一起，也比不过这次漫长。
虽然圆通明知，一念之中轮回，可漫长如千年万载。
但眼前的场景，真实无比。
“我在何处？”
“我在做甚？”
“我又是谁？”
圆通早已麻木的思维，陡然生出这三个问题。
下一刻，博大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您是至高无上的天，时间秩序法则，皆为您的化身。”
“世间生灵生老病死、岁月流转，皆由您掌控！”
第七百零九章 天道之谜
“天，我竟然是天！”
圆通听了这句话，内心生出本该如此的想法。
念头一动，他的思维从九天垂落，覆盖大地山川河流，无数生灵草木，一举一动皆在掌控当中。
老天爷、苍天、青天、青冥、苍穹，这些都是‘天’的别称。
无论是道家、释门和名教，天都是至高无上的存在。
甚至于，三家修炼的终极目的，就是天道。
何为天道？三千大道是天道、万千法则也是天道。
修行者梦寐以求的境界，便是天人合一，将自身融入天道当中，化身永垂不朽的存在。
圆通没想到，这一日，他化身为天。
释门经典中，天道虽然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却有一具化身。、
帝释天，便是天道化身，在三善道中，属于至高无上的存在。
阿修罗是他手下败将，天人天女是他的侍从。
“我是天道，还是帝释天！”
圆通如此想着，陡然间发生变化，周围无形气流合拢，最终汇聚一具人性。
这便是属于帝释天的力量。
强大、完美、没有缺点，天人与之相比，就是拙劣的山寨产品。
“这便是天道的力量！”
仅仅是一具化身，就拥有世间无可匹敌的力量。
‘帝释天’，也就是如今的圆通，心中陡然生出感悟。
想要通过这场轮回，就要保持天道的威严，负责运转世间万物，绝不能有所偏差，一旦私心作祟插手，就会功败垂成，永远留在天道轮回当中。
这道轮回，是最后关卡，也是最凶险的一道、
圆通若是失败，没有重来的机会，而是彻底留在轮回当中，成为僧珈蓝的修为食粮。
但是，大风险意味着丰厚回报。
圆通有预感，若能通关轮回，必将一跃从三恶道，掌握三善道，彻底将六道轮回修行大成。
“咱们便拭目以待！”
圆通深吸口气，目光投向苍茫大地。
与此同时，深陷轮回中的僧珈蓝，似乎生出感应，遥遥看向远方。
此刻，僧珈蓝处于玄妙的境地。
他时刻化作饥肠辘辘的老太太，明知肉汤是儿媳的血肉，却要强忍悲痛吃下去，思念着远走他乡的儿子。
时刻化作甘愿牺牲的儿媳，忍着饥饿切割血肉，为婆婆烹制肉汤。
身处这无穷无尽的轮回中，僧珈蓝虽然痛苦万分，但心头生出一点灵光，隐然有了突破的征兆。
“大师，咱们都到了最后关卡，就看这最后一步，是谁最先踏出！”
僧珈蓝知道，想要闯出这个轮回，必须找出两全法。、
儿媳牺牲自己，企图拯救老太太，但最终丢了性命，还将老太太变成饿鬼，一片孝心成为孽因。
老太太吃儿媳血肉，同样化身恶鬼，背负罪孽。
若是打断儿媳的举动，任凭老太太饿死，也是罪孽造业。
这是前后两难的境地！
僧珈蓝轮回无数次，始终无法解脱。
但一次次轮回，他已经距离答案越来越近。
“快了，快结束了！”
……
另一边，圆通化身天道，负责天地运转。
他见到四季轮转，春季万物萌发、生机盎然、夏季繁华似火、热烈奔放、秋季硕果累累、万物皆藏，等到了冬季，寒风卷地，冻死无数生灵。
其中，有饿狼扑食怀孕的母鹿，也有绝望的乞丐，在冬雪的街道上冻毙。
一桩桩惨事，圆通亲眼目睹，如同在旁。
但是，天道无情，不是情感或情绪，而是对万物变化生出的感应。
身为天道，统筹大道，却不能干扰世间的细微小事。
须知万物法则盘根错节，一件小事微不足道，却是无穷因果的细枝末节，一旦强行干涉，蝴蝶效应之下，绝对会应发震惊世界的大事。
天道之下，还有神灵、仙人等强大存在，他们不用活人，掌握了法则的力量，但是面对千万载岁月流逝，仍旧不免衰亡。
渐渐的，圆通的心境，开始符合渺渺苍天，越发无善无恶。
他知道，世间不需要裁决者，甚至不需要拯救者，一切运行的背后，都有法则在背后推动。
所谓逆天者死，便是不遵守天道运行的存在，等同于自绝于这片天地，纵然肉体还活着，但其社会性质死亡，虽生犹死。
他这个‘天道’，正如某些哲学所说，是一脚踢得地球旋转的脚掌，也是掷出筛子的上帝之手。
天道存在的意义，便是创造世界，奠定运行的根基，一切稳定下来，再无半点插手的余地。
某种意义上说，天道就是累赘，一如某些单位的领导，除了开会也没别的事儿。
天道无情、天道不仁，这是理所应当。
经历漫长的岁月，天道若真有情感，绝对会因为孤独憋疯。
正所谓天若有情天亦老，圆通知道，一旦生出情感，必将遭受天堕，永世陷入轮回。
“僧珈蓝，你要如何坏我修行？”
圆通开始感兴趣，从始始终，他都可恪守天道本分，绝不插手人间事务，自然无从遭受灾劫。
如此一来，便没有堕入轮回的危险。
末日降临了。
这一日，圆通身为天道，见到大地裂成数块，往下沉落，洪水和烈火狂涌到地面，烧得森林草木熊熊燃烧，岩石融化成岩浆。
悬挂在天空的星辰，一颗颗坠落，化作大小陨石，砸得地面摇晃不休。
地面上的万千生灵，野兽们狂冲猛撞，却无处逃生，不是一头装死在木石上，就是皮毛沾上火焰，最终烧成焦炭。
大地上诞生的人类文明，也开始崩溃了，面对如此天灾，无人能置身事外。
甚至连强大的仙人、神灵，也都遭受了劫数。
这是末日灾劫，身处天道之下的生灵，都将遭受灭顶之灾。
天空下起暴雨，起初是倾盆大雨，再然后是陨石夹杂着火雨，覆盖整个大地。
“天哪！”
“苍天，求你开开眼！”
世人跪地求饶，乞求苍天开恩，拯救万民。
但是，身为天道的圆通却知道，这场灭世之劫必将发生。
一生一灭，这是天道循环。
既有开天，必有灭世，世间万物都有生灭，更何况是天。
世界迎来毁灭，必将有重生之日，对圆通来说，只是睡一觉的功夫，等到睁开眼睛，必将迎来全新天地。
第七百一十章 天与地狱
江口县！
穆帘布下的地狱，仍在维持，困住明王僧珈蓝的一帮心腹。
广阔的县城，此刻悄然无声，所有人畜军民，均已昏睡过去，只剩下明王军的高层们，仰头望着外界。
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都对准僧珈蓝所在位置。
虽然明知道无法看到，但在场所有人，都在担忧僧珈蓝。
僧珈蓝还有个外号，‘半截明王’，虽然他残疾之身，但一身修为无人能及，许多高层大将都是他一手调教出来。
可这次情况不同。
敌人黑手伸得太长，连备受器重的穆帘都被策反了。
很显然，幕后之人的能量，远超他们想象。
有人甚至猜测，这次是道家和释门的部分势力联手，要灭绝白衣佛兵。
想得更深一层，这次红头贼的溃败，会否也是正常阴谋的一部分？
这样待着，始终是种煎熬。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西面神将站出来，疾步匆匆，走到街上晕倒的百姓丛中，厉声大喝。
“穆帘，你们刺杀明王，所为的无非就是这些贱民。”
“现在，我命令你将这处地狱破开，否则我就杀尽城中居民。”
威胁声，高高飘荡县城上空，经久不绝。
过了许久，始终无人回应。
西面神将咬牙，“你真以为我不敢？”
他正要动手，却见其他三位神将阻拦，“没必要试探了。”
“为什么？”西面神将怒气未歇。
“刚才都说了，维持这处地狱的，只是穆帘死前的一丝执念。”
“执念并非穆帘本体，不会给予任何回应。”
“就算你杀光所有人，都不会有半点改变。”
果不其然，接下来众人百般试探，始终没有回应。
终于，一众大将们累了，再也没了尝试的心思。
“滴答！”
地面陡然打湿，众人刚抬头，就见到漫天雨点哗哗落下。
空中落下的雨丝，不是寻常白色，而是惊心动魄的血红。
“这不是雨，这是血！”
再看天空，悬挂天穹中央的眼珠，竟落下血泪，化作这场血雨的源头。
“他在哭泣吗？”
……
圆通设下的三恶道轮回中，僧珈蓝的通关，已经到了最后关头。
这场轮回的主题，名为地狱道。
所谓地狱，便是永无止境的循环，日复一日承受痛苦折磨。
僧珈蓝沉浸在这场轮回中，承受老太太和少妇人的苦难，已经布置轮回了多少次。
但是，他内心越发笃定，找到了破开轮回的法子。
“圆通，我免费你的意思了，但我偏不按照你的思路来。”
“破开你的轮回，可不止一个法子！”
僧珈蓝此刻，就像是一名骄傲的学霸，看穿了出题人的思路，却要秀一把，用有别于标准答案的思路，解开这个难题。
唯有如此，获胜之余，才能彻底击溃圆通的骄傲。
“开始了！”
轮回再度开启，回到当初的场景。
低矮的破屋、昏暗的油灯，老太太半躺在床上，虚弱得奄奄一息。
少夫人强忍手笔剧痛，端着肉汤来到床前。
这一刻，僧珈蓝进入神奇的状态，他既是将食人肉的老太太，又是牺牲自己的儿媳，似乎分裂成两个人。
遭受肉身割裂的痛苦，已经饥饿的痛苦，在身上纠结缠绕，几乎能将人逼疯。
但是，僧珈蓝嘴角浮现微笑。
他不止一次，经历眼前场景，可谓是驾轻就熟。
但是，无论经历多少次，痛苦不减半分，反而越来越强烈。
“穆帘，这就是你背叛的原因？”
无尽轮回中，僧珈蓝的宿命通开启，看穿这桩惨剧背后的真相。
这对婆媳，正是穆帘的家人。
僧珈蓝似乎明白，为何僧珈蓝要配合圆通，参与刺杀他的行动。
而且，他也看出了，圆通要引导他破开轮回的思路。
“大师，你所想的，无非是以此轮回，激发我心中善念，进而软化我的内心。”
“从次往后，明王放下杀戮，转而慈悲！”
僧珈蓝摇头叹气，“你太迂腐了，这世间污浊、人心败坏，已经到了非清洗不可的地步。”
“我等护法释门，势必以金刚霹雳的手段，清理不信之人，将释门的信仰播种天下。”
“是以，明王心中，绝无慈悲！”
现成的答案，就摆在面前。
老太太化身饿鬼、少妇人的身亡，已经无可避免，唯一的法子，就是让二人得到解脱，才能跳出轮回。
正是一丝执念作祟，才使得地狱轮回永无休止。
如何解脱？
僧珈蓝知道那个答案，却决定用自己的方法破开。
“圆通，我若以宿命通的神通，将当时的穆帘从远方召回，必然能阻止这场悲剧，可是我偏不这么做！”
按照圆通的思路，这是皆大欢喜的局面。
僧珈蓝大踏步，闯入破屋当中，从旁观第三人的局面身临其境。
“老太太，你可知道，吃得是人肉？”
老太太大惊失色，望着儿媳。
少妇人捂住面孔，“对不起……”
僧珈蓝突然双手合十，“你们二人，亲人在外，粮食断绝，或者也是受罪，不如由我动手，送你们超度！”
说罢，僧珈蓝连挥双手，将老太太和少妇人打得粉碎。
“纵然世上所有的罪孽业报，都归我一身，那又如何？”
僧珈蓝目光前所未有坚定，眼前油灯熄灭、房屋解离，一切都烟消云散。
慈悲能跳出轮回，绝情也可以。
更何况，僧珈蓝的杀戮不是目的，而是手段，他的胸怀包裹整个天下。
轮回没有开启，这片地狱隐约有了崩溃的征兆。
僧珈蓝一步跨出，落下时四周生辉，如同踩上光明大道。
“大师，我已破解了轮回，这场是我赢了！”
他可以感受到，自己的轮回还在，并未破解。
这场争分夺秒的竞赛，最终还是僧珈蓝他赢了。
这快一步，就代表着赢家通吃，能独占六道轮回大成的资格。
反观失败的圆通，一身修为将沦为食粮，全数归于僧珈蓝所有。
“我来了！”
僧珈蓝走出时，不经意看向江口县，那里笼罩在地狱中，上空盘旋穆帘仅剩的一丝执念。
“穆帘……”
僧珈蓝叹了口气，目光中一丝来之不易的怜悯，随之消散无踪。
第七百一十一章 天心
末日来临！
圆通先是微微一惊，然后平静下来。
万物轮回、皆有生灭，草木有荣枯、生灵有生老病死，年岁也有四季轮转、二十七节气往来循环。
但有所始、必有所终！
所谓世界末日，对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生灵来说是必然，但对天地自然，只不过是一次刷新冲来的机会。
圆通内心，生出更加深切的感悟。
如果说，整个世界是硬件系统，他身为天道、天意或者天心，便是硬件基础上产生的操作系统。
而世上的草木生灵、人畜鸟兽，就是在操作系统上，开发的软件。
每次世界末日，都将是重启，对操作系统进行刷新。
圆通身为‘操作系统’，没有多余的情感和思想，经历每次刷新，无非是一场睡梦而已，醒来没什么区别。
但对世上生灵来说，不啻于灭顶之灾。
重装系统，可是要丢数据的呀！
至少在本世界的天道法则下，不存在备份的情况，嗯，诺亚方舟那种。
“一切都是自然之理！”
圆通终于明白，对方真正的考验，就在这里。
整个世界灭绝，这对天道来说，无异于巨大挑战。
圆通毕竟不是真正天道，也存在自我的思维想法，必定难以忍受整个世界的生灵灭绝。
哪怕他生出一丝怜悯，即便庇护一只飞虫，就是干扰人天道法则运转，招来天堕的可怕下场。
“僧珈蓝，你在以你的思维，揣度我的想法？”
这一刻，圆通嘴角翘起，露出高深莫名的微笑。
下方的陆地上，人类文明高度发展，已经就察觉到整个世界的崩溃。
陆地分解下沉，从裂缝涌出岩浆火焰，原本屹立千年万年的高山峻岭，像是危若累卵的积木，哗啦啦接连倒塌。
河流翻腾，冒出翻滚白雾，鱼虾都被煮熟飘在水面。
海洋中，一头头硕大的鱼兽，怒吼着冲上半空，身上裹满蒸汽和岩浆。
整个世界，就像是纸糊的房屋，被人从外界一脚踹倒，东倒西歪晃动不休。
甚至于，末日降临前，就有人类智者，预测到这天。
人类政权高度凝聚，开始打造横渡末日的飞船。
没错，人类自己开始备份。
这座飞船，将地面的超过百年的巨木砍伐殆尽，自然界的鸟兽提前经历一场大灭绝。
直到末日这天，飞船还未完工，搁浅在陆地边缘。
来不及了，危急关头，大先知带领人类的杰出代表，开始驱动飞船升空，留下无数茫然无措的百姓。
耗尽整个人类潜力财富的飞船，只能载入百万分之一的人口，剩下的只有等死。
“大先知，我们该往何处去？”
人类的君王，目光带着担忧，纵然身为人类首领，他也没有多大特权，只带出了两个妻子、三对儿女。
前途渺茫，天上地下、河流海洋，到处都是灭顶之灾。
大先知，是人类最顶级的智者，目光能看穿一切玄妙，他听到君王发问，叹息开口。
“陛下，接下来的日子，我们乘着飞船，漂浮在云端之上，靠着捕捉云雾水汽，生产饮水食粮。”
“这段时间，或许持续百年千年，乃至数以万年。”
“唯有等到世界平静下来，我们才能落下陆地，重新点燃文明的火焰。”
听到这句话，君王留下泪水，“我此生，已经无法见到故乡的土地。”
二人的目光，穿过旁边的窗户，透过云层，见到燃烧的地面、沸腾的江河湖泊。
咚咚咚！
从头顶落下的陨石雨，有一小部分，落在飞船上，夺走许多人的性命。
但是，整座飞船仍在云中穿梭。
早在设计飞船时，大先知便给出精巧的结构，纵然有部分受损，仍然不影响整体的运转。
“唯有蛰伏等待，才能等来下次的机会！”
这一幕，都被身为天道的圆通，看在眼中。
人类的自救，没有出乎他的意料。
甚至于，连神明和仙人们，也察觉到末日降临，各自施展手段逃生。
有人另开洞天，躲入其中苟延残喘。
也有人野心勃勃，竟要窃取天道之力，获得永垂不朽的力量。
但是，一切都是徒劳。
神明和仙人，最终能存活下来，也是万不存一。
“天道之下，皆为蝼蚁！”
圆通如是想到。
一切就快过去，末日结束后，整个世界就像是荒土般，再无半点生机。
直到下次重启，才会迎来新一波的生命大爆发，然后生出全新的人类文明。
“僧珈蓝，你的杀招，究竟在哪里？”
圆通亲眼目睹，末日来临的众生相，有无法登上飞船、绝望杀死全家的贵族，也有一家依偎取暖、最终活活冻死的庶民……
苍天降下的灭绝，人命如同蚂蚁般，化作不断飙升的数字。
“天无心、天无意、天无道！”
圆通终于悟透了，他存在的目的，就是虚无，无需干涉世界的运转。
但是，这样的天，真的是他想要的。
从眼前轮回中，圆通窥探出一丝，属于僧珈蓝独有的路数。
众生皆为蝼蚁，是天道法则运转的材料。
可是……
圆通开始怀疑，正就顺应这样下去，真能突破轮回吗？
他心动一动，目光陡然看穿天地间隔，落到一处书院中。
六岁的孩童，头戴方巾，小脸严肃，捧着一盏油灯，照出纸上的字迹。
吸引圆通目光的，正是这盏油灯。
油灯微弱，却照出一行行字迹，这是文明的记录，纵然世界灭绝，大部分纸张燃烧为灰烬，但仍有少量埋藏地底，成为后人考古的资料。
“此火，是文明延续之火呀！”
圆通叹了口气，居高临下伸出一只手掌。
云端穿梭的飞船上，大先知和君王二人，陡然见到惊奇一幕。
布满雷火和陨石的苍穹，陡然风起云涌，凝聚出一只巨大手掌。
即便是亲眼目睹之人，也无法形容这只大手的形态，只觉得大手的主人，就该是至高无上的苍天。
“太好了！”
君王拉着大先知的袖口，喜极而泣，“苍天开眼，要拯救咱们了。”
“未必！”
大先知话音刚落，大手擦着飞船掠过，往陆地方向落下。
君王目瞪口呆：……
第七百一十二章 正面对敌
大手穿过燃烧的火云，穿过陨石雨，最终落在崩溃瓦解的陆地上。
这时候，书院已经倒塌大半。
六岁的孩童，小脸紧绷，仍旧凑着油灯，阅读书上的文字。
哪怕四周静悄悄，没有半个活人陪伴，他仍然沉浸其中。
“小小年纪，不保养双眼，小心将来近视！”
“来，哥哥教你一套眼保健操！”
一个声音，陡然在孩童身旁响起。
“谁？”
说话之人，自然是圆通，没想到孩童的反应处于意料平静。
“贵客是何方神圣？”
圆通没有现身，问道，“你不怕死？”
孩童摇摇头，“夫子说过，人不畏死，只恐无知而死。”
“我若能读懂书中道理，就算是死了，也是值得！”
“客人若无事，还请不要打扰我！”
圆通赞道，“好胆色、好文气，你这样的人，死了太可惜。”
说罢，一只大手从天而降，朝着孩童身边裹去。
眨眼间，六岁孩童和书本，化作一道流光，落入油灯的焰火中。
大手握着灯火，眨眼间贯穿天地，回归圆通掌心。
“下一个量劫，你将重生！”
焰火中，孩童款款下拜，像是个小大人一般。
圆通收起灯火，突然见到眼前空间裂开。
一道人影从远到近，逐步向他们面前走来，露出僧珈蓝成竹在胸的面庞。
“大师，你迟了一步！”
从一开始，双方都有默契，知道再度碰面，就已经分出胜负的时刻。
谁也没想到，那一刻就这么降临了。
僧珈蓝的目光，落在圆通掌心的火焰，摇头叹息，“大师，你一时的小善，毁了大计。”
“天道无私，不可有半点偏颇！”
“你出手救人，打破了局面，原本还能置身事外，如今却亲身入局。”
“救一人不救其他，和杀尽天下人有何区别？”
“你这一出手，背负无穷业障，永堕轮回，无法超脱啦！”
圆通不以为意，问道，“明王，你赢了么？”
“难道没有？”
僧珈蓝没回答，而是反问圆通。
圆通摊开双手，“贫僧就在这里，明王要打要杀，尽管动手！”
“对大师这般的人物，打杀也太粗暴了！”
僧珈蓝风度翩翩，说道，“先前在轮回中，我已见识过大师的胸怀，您的三恶道藏着莫大悲悯，令我受益匪浅！”
“如今，我总算确定，只要吞掉大师，本王的六道轮回，变成了！”
圆通双手合十，“古有割肉饲虎，今有贫僧牺牲自我，成全明王，这是大好事！”
僧珈蓝双掌探出，“我不客气了。”
他这次前来，以胜利者的姿态，居高临下望着圆通。
但是，圆通的反应，令他略微生出不快。
这和尚，面对死亡，真就淡然视之，不见半点恐惧。
明明一个野和尚，却比他见过释门当中，大多数高僧更有德行。
“夺你的道，成就我的道。”
“三三一合，六道成就！”
僧珈蓝身躯无限拔高，身上涌现不同的气象，时而如痴顽畜生，时而如绝望恶鬼，时而陷入无间地狱。
下一刻，画风转变，又生出天、人、阿修罗各种幻象。
善恶两方面，同时在他身上体现。
“从此以后，我将成就圣僧！”
僧珈蓝傲然而立，这一刻，他眼前浮现的，不是血流成河的屠城景象，也不是手握重兵、心腹如云的景象。
回归最原始的印象，站在僧珈蓝面前的，乃是一名美貌的白衣僧人。
光明精舍无明，当年在京城外一番话，点醒了僧珈蓝。
“人间佛国、皆得光明！”
从那天起，僧珈蓝就彻底成为光明信仰的忠实走狗。
“我成道之后，必将让这片世间，都沐浴在我佛的光辉之下！”
僧珈蓝开始发下誓愿，开始冲击六道轮回的关卡。
“呃……”
突然，他发现情况不对。
境界仍在提升，但距离突破差距好大一块。
“你……”
僧珈蓝盯着圆通，“大师好高明的手段，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眼前这幅场景，分明就是圆通做了手段。
圆通掌心，仍旧托着那点焰火，悠然长叹，“明王好高明的手段！”
“若我身为天道，坐视世间灭亡，等同于被你的理念同化，成为明王的一部分，不知不觉中，便败给你了！”
“可是，若我插手救人，便是干扰了天道法则，也无法突破轮回！”
“进不得、退也不得。”
“走到最后，总是明王赢了！”
圆通盯着僧珈蓝，“可是，您的手段，真有想象中高明吗？”
僧珈蓝心中一动，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圆通没有回答，而是说道，“明王破我轮回时，想必心中极为得意？”
“本王胜过大师，那是理所应当，谈不上得意！”
僧珈蓝倨傲说着。
“明王，可见到此火。”
“没什么稀奇的！”僧珈蓝扫了眼，再无半点兴趣。
他名号明王，甚至练就无明业火，自然看不上这朵灯火。
“其实不然！”
“多亏明王的轮回，让我悟出一个道理！”
僧珈蓝不以为然，摆手，“说吧！”
“单纯的三恶道、三善道，突破轮回容易，但放眼六道轮回，却是千难万难！”
“明王刚才突破失败，不是我作祟，而是你道业未成。”
“说我不到家？”
僧珈蓝似乎受到侮辱。
“是的！”
圆通举起掌心火光，“这是文明延续之火，可以穿越时空，才是真正永垂不朽的存在。”
“无论王道霸道，或许能洞穿善恶的界限，但想要超出六道轮回，须得有这道文明之火！”
僧珈蓝嗤之以鼻，“荒谬！”
“明王不信，请看！”
圆通手指一弹，火光飞出，朝僧珈蓝扑面而来。
僧珈蓝双手合拢，却见火光在面前停下。
豆粒大的灯光中，目光汇聚，却能见到众生相在里面，走马灯似的变化轮回。
“明王，你将六道轮回，视作至高无上的境界。”
“但是，你为何不知道，所谓的六道轮回，也只是佛经中记载的只言片语而已！”
僧珈蓝听到这里，心中猛地咯噔。
难道真是对方技巧一筹，想得更远，获得的境界更高深。
果真是这样，自己就危险了。
第七百一十三章 一切成空
思维若闪电一闪而过。
随即，僧珈蓝哈哈大笑出声，“大师，口舌虽利，难敌刀枪！”
“任你说的天花乱坠，本王也要吸纳你的精髓，助我六道轮回大成。”
圆通仍是摇头，“明王，六道轮回虽大，却不是整个世界。”
“你眼界太小，难成大器！”
僧珈蓝回敬唇枪舌剑，“本往兵锋所指，天下皆惊，此等格局，胜过你这秃驴百倍！”
“罢罢罢，现在就全力驱动，将你挫败！”
“望你能明白，将来地上佛国大成，凡信奉我释门之人，皆能获得重生！”
这一刻，僧珈蓝前所未有坚定信心。
他仿佛看到，佛光洒遍人家，地上皆为乐土，再无饥荒战乱、争端灾难。
一切都那么美好。
此刻的杀人，只是为了将来的地上佛国，牺牲皆有意义。
僧珈蓝双手合十，虔诚道，“若我佛有眼，请回应我的誓愿。”
“我若成就圣僧，必将全力成就地上佛国的愿望。”
他全力冲刺之下，脚下这片尸横遍野的战场，一点灵光浮现，眨眼家如海啸般，席卷四周。
佛光普照之下，先前战死的尸首，脸上血污退散，伤口逐渐愈合，如同被仔细清理装扮过，原本狰狞的死状，变得祥和宁静。
波及到不远处的江口县，穆帘布下的地狱，隐约有了崩溃的征兆。
困在当中的四面神将等人，见头顶苍穹，开始裂开光痕，不约而同大喜。
“明王胜了？”
他们都知道，若非僧珈蓝获胜，怎么可能腾出手来，起来搭救他们？
战场上，圆通漠然道，“明王还不死心，贫僧就指点你一二。”
“六道轮回之上，还有我佛的经义。”
“岂不闻，轮回之中诵读经书，可消厄解难、永世欢喜？”
“明王，你失算了？”
“刀枪虽快，却斩不断道理；杀戮虽盛，却降不服人心。”
“你手段暴戾，不是得天下之人，古往今来的史书上，对这般人物有四字评价，为王先驱！”
说到底，僧珈蓝这般极端人物，到头来，还是为他人作嫁衣裳的下场。
冥冥之中，圆通开始参悟到，关于六道轮回的神通，这场几乎养蛊的决战中，背后有人操作。
不幸的是，僧珈蓝绝不会笑到最后的那个。
圆通双手合十，一瞬间身形无限拔高，从他头顶落下几点金雨，落地生根发芽，化作一朵朵金莲。
眨眼家，四周土地绽放无数金莲，化作金色海洋。
众多金色莲花，拥簇这圆通，如山如潮。
僧珈蓝感觉到，自己距离圣僧境界，仅有一步之遥。
而此刻，六道轮回也进入圆满境界，遍体充斥无穷力量。
腰部断口处发痒，僧珈蓝低头一看，见到残躯缓缓生长出来。
“断肢重生，这是晋升圣僧才有的大造化！”
这场追我赶的竞赛中，最后是他僧珈蓝赢了。
“我佛……”
僧珈蓝一阵哽咽，想要说些什么，但随即耳边响起风声。
在他面前，泛滥的金莲海洋扑面而来，卷起一阵阵金色浪花。
无边海洋中，一道人影缓缓走来，任凭他如何施法阻拦，都无法减缓他片刻的脚步。
“大师，你来自投罗网？”
僧珈蓝猛地张口吞吸，他也不是吃掉对方，而是要纳入自身的六道轮回，炼化收为己用。
圆通一步步走来，陡然被吸力拉住，全无反抗能力，投入僧珈蓝口中。
僧珈蓝双唇闭合，终于安心了。
却听到耳边有人低声呢喃，一句话翻来覆去，不断重复。
片刻，他终于听清楚那句话。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下一刻僧珈蓝胸口发凉，见到一蓬光束从体内冒出，洞穿胸口。
然后，光束往下压，竖着剖开僧珈蓝的胸腹。
圆通先迈左脚、后迈右脚，从僧珈蓝的伤口走出，全身上下没有半点血污。
“怎么可能？”
僧珈蓝伤口顷刻愈合，但内心震惊无比。
刚才他将圆通收入六道轮回空间中，以他冲刺圣僧境界的实力，除非是圣僧亲来，才有本事破出空间。
“你……”
圆通摇摇头，似乎猜出他的想法，“还不是！”
接着又道，“收拾你足够了！”
说罢，圆通摊开右掌，“我说明王格局太小，你还不信。”
“且看你的六道轮回，能否装满我这只手掌！”
话音刚落，僧珈蓝面前天旋地转，景物快速变化。
等他反应过来，面前的圆通和尚，已经暴涨到玉环县千百倍高大。
“不对！”
僧珈蓝陡然反应过来，不是对方表达，而是自己变小了。
此刻的僧珈蓝，如同指头大，落在圆通的掌心。
他惊得肝胆俱裂，没想到对方的修为，恐怖到这个地步。
“明王，我这掌中佛国的神通如何？”
经历几度轮回，圆通也觉醒了自身神通，名为掌中佛国，可将须弥化作芥子，纳入掌心中。
僧珈蓝不敢坐以待毙，怒吼道，“那又如何，我以六道轮回，撑爆你的掌中佛国。”
于是，僧珈蓝全力运转六道轮回，博大的意境降临人家。
按照正常情况，六道轮回的意境，足以囊括世间任何角落，但眼下，却被压缩在圆通掌心，无法泄露半分。
“为什么、为什么？”
僧珈蓝近乎困兽，疯狂冲击，却在圆通掌心晕头转向。
“明王，是你不懂佛？”
圆通叹了口气，“看我的六道轮回如何？”
下一刻，更加浩大的意境，势如破竹攻入僧珈蓝的轮回中，轻松将其压制。
“可怜，你终究是一枚棋子，还是不如何高明的棋子！”
圆通眼中浮现一丝怜悯，掌中气息流转，僧珈蓝的身躯像泡沫板消散。
此战无人旁观，自然无人能想象到，纵横天下的在世明王僧珈蓝，竟然这么容易就被杀了。
“僧珈蓝，你从一开始就走了岔路，有今天也不冤枉！”
圆通体内气息暴涨，境界层层拔高，僧珈蓝死后，三善道和三恶道，尽皆归于他一身。
这是僧珈蓝梦寐以求的境界，只需善恶一统，将六道轮回推演至大成，圣僧可望。
如今，这份机缘落在圆通身上，试问，他能拒绝吗？
第七百一十四章 观望
一片光明无量的净土中！
天空悬挂数个炎炎大日，光照四方，并无半点灼热之感。
仔细看去，每轮大日当中，都盘坐一尊威严背影。
这些背影，或做拈花状，或双头扶膝，均宝相庄严，令人见了萌生顶礼膜拜的心思。
地面上，无数空荡荡的精舍，都是前人留下。
光明精舍人丁单薄，一代代传下来，始终无法壮大。
无明此刻，正在精舍中修行，周身尘埃缭绕，像是跳跃的精灵。
突然，他心中一动，赤足走下地面，快步穿过一座座精舍。
“师尊，弟子求加！”
无明停留在一座精舍前，恭敬下拜。
“来求何事？”
无明恭敬回答，“弟子进来修行，心神不宁，似乎有什么大事发生？”
精舍中沉默片刻，随即回答道，“不错，的确有事发生。”
“我释门，即将多出一名圣僧，而且与你有关！”
无明听了心中触动，“师尊可否明示？”
“你心中早有答案，何必问我，去！”
一道金光飞出，将无明退出几步，等他反应过来，已经回到自家的精舍中。
无明低头看去，怀中已经多出一道镜光。
镜光中呈现的景象，俨然是圆通大败僧珈蓝，面对抉择的时刻。
“原来如此！”
无明嘴角浮现微笑，京城种下的种子，终于到了收获的时候。
僧珈蓝和圆通，无论谁成就圣僧，都欠下他的因果，将来必为光明精舍所用。
这时候，圆通已经杀了僧珈蓝，正处于天人交战的时刻。
“有趣，有趣！”
无明静静看着圆通，等待对方的答案！
……
道家某处洞天，几个聚会的真人，正围着一盘黑白棋子。
对弈二人，都是此道高手，此番是棋逢对手，杀得旗鼓相当。
旁观者掐指一算，已经过去七载岁月，这盘棋还未下完。
突然，执白子者手腕抖动，夹在指尖的棋子落下，清脆声中碰撞棋盘，将打好局面打散。
“你这是！”
执白子的真人，神色肃穆，“我心血来潮，正要占卜一卦！”
其他真人，本以为他耍赖，但见他神情不似作伪。
片刻过后，真人掐指测算完毕，吐出口气。
“释门又要多出一尊圣僧！”
“什么？”
一众真人的心思，再也不在棋局上，纷纷开始猜测。
“是谁？”
“西南金钹僧，天生奇人，素有功德造化，是最有可能的！”
“丹阳石佛山，一帮苦修老和尚中，想必也有机会！”
“还有……”
一时间，中所纷纭，都盯着卜算的真人。
真人十指如飞，开始旁敲侧击，想要占卜出晋升着身份。
片刻过后，他陡然睁开双眼，金光四射，将下方的棋盘连带着石座洞穿。
“不好，释门秃驴干扰，不让我召出那人！”
“是光明精舍！”
一众真人们倒吸口凉气，这可不妙，那帮疯子如若再度壮大，还有谁能制住他们？
“嗯……”
真人突然发现，占卜的结果，再度发生了变化。
……
江口县城外！
圆通脸上挣扎一闪而逝，内心无数次交锋，外界的世界，仅仅过了一瞬间。
在这一瞬间，他便做出决定。
“六道轮回大成，但我不做圣僧！”
圆通双手合十，对着僧珈蓝消失的地方，恭敬说道。
“这是明王选择的道，不是贫僧的道！”
“我怎能食用手下败将的牙慧？”
他已然下定决心，猛地将气势一收，打断节节攀升的气势。
顷刻间，好似万吨巨轮在江心停顿，又似火车猛然刹车。
天地间响起一声叹息，似乎有人在惋惜。
圆通心头一阵失落，毕竟他知道，但凡能晋升圣僧真人，才能初步掌控自身命运。
但是，正如他刚才所说，此道是僧珈蓝的道，而不是圆通的道。
一旦圆通选择以六道大成晋升，反而变相成全僧珈蓝，日后必成心魔。
所以，圆通放弃短视的利益，选择了长久的前途。
“我拒绝！”
这句话出口，圆通感觉遍体轻松，除了身冷汗，排出许多污秽和杂念。
哗啦啦！
头顶响起天空裂开的声响，原来是江口县的地狱破开了。
圆通和僧珈蓝分出胜负，维持地狱的执念，猛然消散。
四面神将等人，如同脱笼的猛虎，朝战场中央狂奔而至。
眨眼间，他们便遇到几个外围的明王亲卫，当头问道，“明王如何？”
这几个亲卫不回答，对着众将双手合十，当场自尽身亡。
四位方面神将，心头神奇古怪，急忙往前冲。
一路所过之处，到处都是自尽身亡的亲卫们，尸体重叠成小山。
“这是怎么了？”
大部分人已经猜到真相，但谁也不敢说出口！
能让忠诚的明王亲卫全部自尽，这种行为只有一个解释，殉葬！
也就是说，明王已然陨落！
“不，不可能！”
四大方面神将，率先闯入战场，加到圆通孑然而立的身影。
“没错了，他是穆帘带来的秃驴，就是他！”
东面神将一指圆通。
众将心头发冷，只见圆通一人，却无明王的下落。
“除恶务尽！”
圆通神情冷漠，望着接踵而至的众将领，双手合十。
下一刻，众人眼前天地旋转，天地交融，化作巨大漩涡，将他们都吸入其中。
“这是穆帘曾用过的伎俩！”
众人刚脱困，一看看出，圆通手段有几分相似。
但是，穆帘使出的地狱，怎能和大成境界的六道轮回相比？
二者并列对照，恰似小巫见大巫。
眨眼间，四面神将连带着明王军高层，全部被卷入轮回当中。
圆通手掌一收，原本熙熙攘攘的战场，再度恢复安宁。
若让外人知晓，仅凭他一人，就将天下忌惮的明王军高层一网打尽，必定震惊世间。
数日后，白衣佛兵们，始终等不来各自将领。
从天空传来雷霆咆哮，声明他们杀戮无数、作恶多端，现在降下惩罚。
首恶皆已惩处，放过他们这些小喽啰，往日后好自为之。
大部分人信了，因为从那天起，在没人见过僧珈蓝等高层。
没了这群主心骨，庞大的白衣佛兵，转眼间化作一盘散沙。
重整旗鼓的红头贼，十几日后卷土重来，一击打崩白衣佛兵
至此，天下头等反贼土崩瓦解。
虽然还有几股残兵存活下来，但没了僧伽啦这灵魂人物，再无明王军的威势，日后渐渐泯然众人。
第七百一十五章 回丹阳
江口县！
百姓们战战兢兢，望着街道上一列列透过红布的贼兵。
刚走了白衣佛兵，有来了红头贼，这乱世的日子太不好过。
索性，红头贼粮食钱财也抢了，却没有疯狂到要屠城。
此刻，红头贼的一位将领，正在询问当时在场的百姓。
“嗯，如尔等所说，当时晕死过去，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几位被选中的百姓，连连点头，“的确如此！”
将领脸色红亮，是个四旬的豪装汉子，问完话摆摆手，“你么可以走了！”
百姓们如蒙大赦，转身就逃。
将领不以为意，毕竟他们名头是贼，老百姓喜欢贼才不正常。
过了片刻，一位青年走到旁边，“将军，我已施法侦查四方！”
“前几日，这里爆发一场大战，就在江口县城外！”
青年，正是老坛真人的大弟子翁景玉。
红脸将领若有所思，“看来，僧珈蓝的落败，就在这江口县。”
“没错，事后抓住白衣佛兵的俘虏，听他们所说，似乎僧珈蓝和一众将领早已没了！”
“难怪，前些日子，铁毡一块的明王军，怎么就成了快豆腐？”
红脸精灵将领点点头，“真不知道，是谁杀了僧伽啦，此贼可不简单！”
“据说，是释门内讧！”
“僧珈蓝杀戮无数，释门由自诩慈悲，许多人都看不惯。”
红脸汉子哈哈笑道，“僧珈蓝兵多将猛，结果杀戮过度，方才招致落败！”
“连释门都看不惯这头疯狗了！”
他转身下令，“白衣佛兵要杀人，咱么偏不，下令手下的兵将，绝不能无故杀戮，违令者斩！”
翁景玉心想，若能辅佐此人得了天下，定然是功德无量。
红脸汉子，就是红头贼的首领，佘赤心！
……
光明精舍中！
无明神情震惊，兀自没有反应过来，他难以想象，竟然有人，将唾手可得的机会拱手相让。
别看他贵为光明精舍传人，但想要成就圣僧，也是命中一大劫数。
圆通此人，眼看一脚踏出，就能超脱生死，成就圣僧，却被他放弃了。
“这家伙，痴傻不成？”
无明想了五天五夜，始终想不明白，走投无路之下，结果还是找到师尊。
“师尊，弟子心中有疑惑！”
精舍当中，师尊的声音传开，“是这次的失算？”
无明没有吃惊，自己的谋划，怎么也瞒不过师尊。
“无明啊，你这孩子，虽说世情如棋局，但却又比棋局复杂十倍！”
“红尘物欲横流，以人做棋子，就要认识到，任何一枚卑微的棋子，都有自己的想法！”
“若强行操纵，让棋子走入你划定的棋格，自然会产生重重变数！”
“所以，高明的旗手，因势利导，让棋子乖乖入局。”
无明听后默然半晌，然后说道，“弟子明白了！”
“不，你不明白！”
师尊冷漠高远的声音传来。
“你错就错在，实力不够，就强行操纵棋子！”
无明内心震惊，却有几分不服。
“罢了，你退下吧！”
“弟子告退！”
临走前，师尊提了一句。
“我本想窥探那人背后因果，结果却看到一片混沌！”
“无明，莫要在出手了！”
无明听罢，心中浑浑噩噩，无法相信。
……
圆通解决了白衣佛兵，转身离去。
虽然未成圣僧，着实有些遗憾。
如果圣僧境界，就像是一扇紧闭大门，任由无数天才冲刺。
先前圆通强行退出突破，等同于将打开一半的门再度合上。
反正已经见过门后风景，想要再次打开，无非是换一种方式。
回归的途中，不断有消息传来。
白衣佛兵崩溃之后，得力最大的是红头贼和朝廷。
双方很有默契，也不发生冲突，而是专心收复失地，剿灭群龙无首的明王军。
圆通在江口县外，可谓是将白衣佛兵的根基截断。
不光是白衣佛兵的灵魂人物僧珈蓝，连同四面神将在内，所有能独当一面的将领都被他送入轮回当中。
原本强绝的明王军，彻底被废掉了，所以后面再没打过一场胜仗。
偌大的明王军，至此每战必败，规模飞速缩小。
等圆通到了丹阳郡界面，已听到白衣佛兵最后一战，勉强聚集十万众，结果被红头贼打得溃败，浮尸无数。
至此，红头贼成为天下第一反贼。
红头贼行事，终归脱不了一个‘贼’字，却比白衣佛兵克制许多，抢钱抢粮的事情也有，却再无大规模的屠城情况。
有传言，僧珈蓝被杀，是因为屠城的缘故，各路贼兵听了，也觉得有道理，再加上白衣佛兵的残兵散落各地，将五花八门的消息传遍各地。
一个神秘的和尚，进入军营劝说僧珈蓝，结果被拒绝，所以一怒之下灭杀明王军高层，最终导致这路反贼的衰败。
凡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各路反贼中，也有身怀奇功秘技的，从这场剧变中窥探出蛛丝马迹，自然更加谨慎许多。
原本竞赛一把的屠城，竟然渐渐平息下来。
圆通有时心想，若这些能换算成功德，自己岂不是要平地飞升？
很可惜，这做梦一般的好事儿，始终没有降临。
他离开江口县，即刻折返丹阳郡。
但是，圆通并未回九华寺，而是率先前往石佛山。
这座无名的石山，如今有个响亮的名头，石佛山。
丹阳郡释门之力，都倾注其中，无数高僧大德进山开凿，发誓要将这座石山，建造成一座大佛像。
过了几十年，原本乱石嶙峋的石山，已经初见轮廓，俨然是一座慈眉善目的大佛。
这些年来，工程在磕磕绊绊中进行。
一座石山，不是单独的岩石，停在原地等待开凿。
平日刮风下雨，都会让石层产生剥落，隔三差五还会有人员伤亡。
换做常人，必定难以忍受如此艰难的工程，但主事者是一帮虔诚的出家人，他们不蓄私财、没有后代，将毕生灌注其中，面对任何挫折，也能继续重来。
圆通停下脚步，地平线尽头，一尊佛像半身像耸立在地面。
他此生从未加过，如此浩大规模的佛像，这可比任何神通法力的外相都来的更加威压。
圆通明白其中原因，一众老和尚们，将毕生心血灌入其中，已然让整座石佛有了神韵。
第七百一十六章 悟了
石佛山中，岁月仿佛完全停止。
这里劳作的僧民，浑然忽略外界时间流逝，甚至还不知道，眼前这座石山，已经被外界取名‘石佛山’。
长年累月劳作中，无论是僧人还是匠工，都将日复一日的劳作，当成是吃饭喝水一样正常的本能。
天刚亮，就会进山凿石，干各种脏活累活，日落天黑以后，则是匆匆吃饭倒头就睡。
山中无日月，直到一个不速之客，打破重复的日子。
“阿弥陀佛！”
一位少年僧人，走入石佛山中，拦住某个背负大石的黑瘦劳力。
此人个头不高，却背着房屋般巨大岩石，看上去就想背负米粒的蚂蚁。
“何事？”
少年僧人，正是远道而来的圆通，他微笑说道，“贫僧九华寺圆通，特来拜会各位释门前辈。”
这话不假，石佛山的首倡者，便是释门中德高望重的老和尚们。
“来了，干活吧！”
黑瘦汉子，朝旁边一指，地上堆积如山石堆，看上去没有尽头。
圆通微微一愣，重复道，“我来拜会签前辈！”
“先干活吧，稍后就能见到！”
说罢，黑瘦汉子头也不回，背着岩石往前稳步走去。
“嗯！”
圆通盯着黑手汉子背影，此人可不是普通匠工，却是有修为在身的修行者。
再看他头顶留着短发，显然是释门中人。
圆通震惊了，本以为丹阳释门开凿石佛，应当是监工一类的职责，身临其境才发现，竟是亲身加入其中。
他略微思索，撩起衣袍下摆和双袖，也捧着一枚大石往前走去。
吭哧吭哧，圆通将大石运到山脚下，见到壮观一幕。
一座高耸入云的石佛像，似乎从山中长出，上半身以蔚然成型，俯瞰下方芸芸众生，眉眼中带着怜悯。
石佛身上，连带着下方山脚，无数人群如蚂蚁，上下攀爬，叮叮当当开凿声中，不断有石块飞屑剥落飞溅。
圆通注意到，这些人中，僧人和匠工有区别。
匠工闷头干活，没有多余的动作，但僧人则不同，手头工作忙完，则是对着石佛恭敬下拜，虔诚无比。
圆通注意到，先前的黑瘦汉子，放下房屋大的岩石后，对着石佛山恭敬下拜，行五体投地的大礼。
在他身旁，还有不少举止相同的僧人。
圆通看着眼前一幕，内心被震撼了。
他穿越此界，见到的僧人们，多半是享受信众供奉，养得白白胖胖，平时半点脏活不沾、活得不食人间烟火。
但是，眼前这些苦行僧们，颠覆了圆通想法。
“这世上，真有信仰者存在！”
圆通绽放笑容，放下此行目的，参与到劳作当中。
没过几日，圆通也变得黑瘦起来，浑然不见唇红齿白的少年模样。
但是，他内心却变得坚定起来。
他混迹在人群中，听过许多故事，有前些年老去的彭石匠，也有为了救助同伴牺牲的候六哥。
这座石佛山，已经成为一群人的信仰。
这份信仰的可贵之处，在于超越了释门，成为许多匠工的人生信念。
比如说彭石匠等人，他们并不信仰释门，却将全身心投入石佛山开凿当中，其中起到作用的信仰并不简单。
“原来如此！”
这一天，圆通走下石佛山，来到一位老朽的僧人面前。
僧人头花发白，由于长久没打理，胡须蓬松如乱草，身披破布，勉强遮住腰间，露出瘦骨嶙峋的胸膛，双腿枯瘦。
乍一看摇摇欲坠，但仔细看来，僧人双眼璀璨莫名，像是击破黑暗的明灯烛火，令人见了无比依赖。
“前辈！”
圆通双手合十，恭敬行礼。
老僧回敬释门礼节，“大师！”
“你的来意我已知晓，但贫僧无法回答你！”
圆通一愣，笑着问道，“前辈果真非凡，无需发问，便已明白贫僧来意。”
老僧叹了口气，“贫僧曾以为，开凿这座石佛，本是一桩功德无量的事情。”
“但到了后来，却生出疑惑，石佛是什么、功德又是什么？”
“心一乱，便什么也干不成！”
“后来，渐渐静下心来，索性不去多想！”
圆通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前辈开凿石山，此为修行。”
“修为无目的，只为验证我心。”
“可是，前辈和一众释门同道们，日复一日修炼，难道竟无止境？”
老僧摇摇头，“修行便是修行，心无旁骛才有成效，何必旁生枝节！”
说罢，老僧回身，低身挑起一担土石，继续往远方运去。
圆通站在原地，沉浸现场的劳作中。
石佛山中，人人都有各自的命运轨迹，释门修行者们，求内心之道，而匠工们，则是要开凿一座举世无双的大佛。
“果然，我的成道契机，就在这石佛山中！”
圆通盘腿而坐，闭目养神，头顶日月轮转，不知昼夜。
渐渐地，他身上累积露水，积累无数灰尘，半月之后，全身染遍石灰，却一动不动，仿佛岩石刻出的雕像。
起初，还有人提出疑惑，但久而久之，众人便已习以为常。
毕竟，石佛山中僧人众多，经常有人在劳作中感悟，猛地停下来，就地打坐修行。
连释门的僧人，也没有多看圆通一眼。
时光流逝，不知过了多久。
这一日，气候正常，日照正常，山上滚下落石，砸死了三个匠工。
劳作的僧人们，分出三四人，就地做了场法事，将尸体火化，托同乡人带回老家，继续进行劳作。
“啪嗒！”
一声细微的裂痕响起。
起初无人注意，但接下来的变化，如同石破天惊。
圆通打坐的地方，猛然碎石飞溅，一道人影走出。
“你看……”
一名匠工惊恐发现，圆通没走出一步，身形就增高几分。
而他的脚步，直朝着石佛山走去，坚定无偏移。
“站住！”
一名僧人见状，拦在圆通面前，“你要毁了石佛么？”
此刻圆通，已然有十人高，俯视这眼前拦路僧人，笑着说道，“猜对了！”
当场一片哗然。
对此地所有人来说，无论僧俗，都将开凿石佛当成毕生信念，决不允许有人摧毁，甚至有半点损伤也不行。
“大师，你疯了吗？”
“快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