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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将门毒后全文阅读

作者:千山茶客     重生之将门毒后txt下载     重生之将门毒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三章推波

    沈玥和沈冬菱换亲一事,终究是造成了无法想象的后果。 章节更新最快沈万在王家的要求下,无奈只得答应让沈玥以平妻的身份嫁过去。也不知沈冬菱与王家人这一回究竟说了什么,王家是怎么都不肯听沈万解释。好好的一门亲事总不能最后结成仇事,沈万也是没办法了。

    可这却不是沈玥想要的结果。这一次,再没有了可以和沈玥换亲的人,沈玥干脆直接撕破了脸,整日吵吵着死也不愿意嫁到王家,更不能容忍沈冬菱和她平起平坐。

    不仅沈玥不愿意,陈若秋也十分愤怒。陈若秋平日里也算是个识大体的人,可事关沈玥的终生大事,却怎么也忍不下这口气,硬是要沈万去找王家讨个说法。一直以来恩爱缱绻的三房夫妇这些日子频频发生矛盾,倒是让秋水苑的下人们大气也不敢出。

    今日也是一样。

    陈若秋在屋里来回踱着步,忽而转头又走到沈万面前,焦灼道:“王家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想法,总不能让玥儿这样拖着吧。沈冬菱那个小贱人占着咱们玥儿的名声,莫非是还想当正经的少夫人不成。老爷,你且去王家理论理论!”

    她一口一个“小贱人”,与素日里良好的教养仪容判若两人,沈万不由得皱了皱眉。他耐着性子道:“如今之际唯有让玥儿先以平妻名义嫁过去,再作打算。你这样整日吵吵,玥儿也不安生,根本毫无办法嘛!”

    “老爷!”陈若秋尖声道:“玥儿也是你的女儿,也是咱们三房正经的嫡女,如珠如玉的看着长大的。您怎么能说出让她做平妻这话,更何况还是与沈冬菱那个小贱人平起平坐!此事就算是玥儿的过错,也也必然有沈冬菱引诱的原因,你怎么能如此无情!”

    似乎被陈若秋的声音刺到了耳朵,沈万有些怒道:“那你说怎么办?事情耽误的越久,吃亏的只会是玥儿。便如你说的闹开了去,沈冬菱一个庶女没什么影响,玥儿反倒会被人指着鼻子笑话,沈府也成了笑话,你又如何?”

    陈若秋被沈万发火的声音惊了一跳,有些瑟缩,可随即想到沈玥,便又道:“可也不能就这么让玥儿吃了亏不成?不行,我要亲自去王府说道!”

    “够了!”沈万怒道:“你好好的呆在府里,看好沈玥,不给我添麻烦就是正道!”

    陈若秋呆住,和沈万生活了这么多年,便是最生气的时候,沈万也没有如此说过她。仿佛是嫌弃和不耐,她心中一紧,竟是下意识的道:“你我少年夫妻,原先恩爱和睦,说好不会纳妾的,眼下你是嫌我颜色凋零,娘整日说要给你纳个贵妾,你是不是动心了,你是嫌弃我了”

    陈若秋历来就有些小家子气,虽说是书香门第,却尤为爱是小性子,沈万也很吃她这一套。蜜里调油的日子过久了,难免也无趣,是不是造作一下,造作的恰到好处,也会让男人心生怜惜。可惜这造作年轻的时候坐起来是情趣,年老的时候坐起来未免就有些让人倒胃口了。

    尤其是这几日陈若秋因为沈玥的事情奔走,面色憔悴了不少,也不怎么打理自己,加之方才那一番泼辣无礼的闹腾,看在沈万眼中,却是有几分可笑。他淡淡的看了一眼陈若秋,道:“你要这么想就这么想吧。”转身拂袖而去。

    陈若秋呆了,摇摇欲坠的站在原地,身边的丫头诗情和画意连忙扶住她。陈若秋的心中渐渐涌上了一层恐惧。她忽而觉得似乎有些事情在慢慢改变了,而最让人可怕的是,她并不知道是从哪里开始改变的。

    秋水苑这一番闹腾,很快就传到了别的院子里去,比如搁置已久的西院。

    西院本就宽敞的近乎萧条,自从常在青住进去以后,时常搬弄些花花草草,倒是将西院打理成一幅风韵独特的雅致之地。此刻常在青就坐在屋里,将桌上的信纸收了起来,随手放在了案头。

    赵嬷嬷将窗户打开免得屋里憋得慌,一边对常在青道:“是沈大夫人送来的信?”

    常在青点了点头。

    罗雪雁送来的信其实常在青也说不准究竟是罗雪雁还是沈妙,一想到沈妙,脑中便浮现起那一日少女仿佛洞悉一切的清澈双眸,让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罗雪雁在信上说,常在青许久不去沈宅里坐坐了,若是得了空闲,大可以去沈宅坐一坐,罗雪雁还有心为常在青找户好人家。

    说是找户好人家,常在青却从这封信里想到了别的什么东西。

    前些日子,她从对付沈信转而向对付沈万,对付沈万比常在青想的要轻松许多,原因无他,沈万本就喜欢风雅之人,常在青几乎是极对沈万胃口。而自从沈玥和沈冬菱出事以来,沈万和陈若秋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大,倒是十分喜爱到西院来。常在青自然成了解语佳人,一来二去,沈万越来越习惯往这里跑,常在青也没有忽略沈万眼里越来越浓的欣赏之意。

    打铁要趁热,眼下是不是就是那个“热”的时候呢?

    正想着,外头的丫鬟进来通报,说是沈万来了。

    赵嬷嬷连忙退了出去,沈万一进屋,瞧见的就是常在青手里拿着一封信,看的津津有味。便好奇的问道:“这是谁的信?看的这般入神?”

    常在青仿佛才看到沈万进来一般,笑着放下手里的信,道:“是沈大夫人送来的信。

    ”

    沈万面上的笑容微滞,装作不经意的问道:“大嫂送信来做什么?”

    常在青笑道:“沈家大夫人是好人,说想与我做媒呢,大约是瞧着我如今这般大年纪还没有个依仗,也是一片好意。”她说的爽朗,瞧了一眼沈万,又道:“三老爷若是哪日得了空闲,还得帮我瞧瞧,说不准还认识大夫人与我说的什么‘好人家’。”

    她兀自笑的开心,越发显得眉目娟秀动人,沈万却渐渐笑不出来了。

    沈府里这点子事,无独有偶,荣景堂里也正在说道。

    沈老夫人坐在榻上,身后的丫鬟轻轻为她锤着肩,王妈妈轻声道:“老夫人,三老爷又去西院了。”

    沈老夫人闭着的眼睛微微睁开,似乎在思考什么,片刻后又慢慢的阖上眼,道:“去就去吧,虽说身份低了些,总归是个妾,也不在乎身份。”

    王妈妈也笑道:“这下老夫人可就放心了。原先老让三老爷纳妾三老爷不肯,如今有了在青姑娘在先,日后三老爷总也会纳旁人,之后开枝散叶,总能生个一男半女的。”

    沈老夫人叹了口气:“若非沈府眼下一个孙儿都没有,我又何必插手到他院子里去。原先他护着陈若秋护的紧,连我这个当娘的话都不听,看陈若秋在我面前嚣张。那时我便说了,不怕陈若秋眼下得宠,生不出儿子,男人又都是贪鲜的,总有一日她也会被嫌弃,这不,不就被我说中了?”

    王妈妈连忙附和沈老夫人的话道:“那是,老夫人吃过的盐比他们吃过的米都多,看事情自然看得到以后,高瞻远瞩着呢。”

    沈老夫人似是十分享受王妈妈的吹捧,面上浮起了一丝得意,又道:“早知道老三喜欢的是这样的女子,我当初便该多找些书香世家的庶女来。陈若秋总以为自个儿天下无敌,也不看她自己那个样子,以为娘家多读了几本书就得意得很,连个家都管不好。”说罢又道:“我看常在青倒是不错,乖巧知礼,也不拿乔,老三喜欢她也是情有可原。”

    “可如今还没有说破嘴呢。”王妈妈道:“若是再这么下去,等三夫人发觉端倪,只怕要闹起来。”

    “闹?她敢!”沈老夫人怒道,随后仔细想了想,又疲惫的挥了挥手:“不过闹起来倒也麻烦。算了,既然两个人都有意,过几日你且上去帮帮忙,木已成舟,我看陈氏还敢不敢拦着?若是敢,如此善妒又无子的主母,沈家担待不起,就送她一封休书吧。”

    王妈妈只得小心翼翼的称是。

    沈府这因为三房乱成一团的事,终于还是传到了事情的另一个主人,沈冬菱耳中。

    杏花正在小心翼翼的给沈冬菱泡茶,上好的君山银针,王家虽然不算是什么富可敌国,可也是衣食讲究,比起二房庶女的待遇好了不止一星半点。而沈冬菱显然过得也不错,若是沈家人在场,定会诧异,眼前这个悠然自得,面色含春的美佳人竟然是二房那个唯唯诺诺的庶女?

    沈冬菱端起茶来抿了一口,杏花担忧道:“奴婢听闻今早沈府的人又过来了,说要将二小姐嫁过来作为平妻。若是真的二小姐进门,小姐可怎么办?只怕三夫人和三老爷要给小姐下绊子。”

    “放心吧,她嫁不过来的。”沈冬菱笑道:“王家人不可能让沈玥进门,便是沈玥进了门,也不可能过得好,注定被提防的人还留意做什么,倒不如好好挑几匹花色好看的布料给姨娘送过去,让她做几件新衣服。”

    此刻的沈冬菱,举手投足之间都俨然有了当家主母的气派。杏花想了一会儿,又笑了:“小姐自来聪明,奴婢想不明白便罢了。也不知小姐当日给王姑爷说了什么,眼下竟是一点儿也不待见三房的人。不过三房的人也是自作自受,分明就是三小姐提出来的换亲,还想将脏水全部泼到小姐身上来,实在是太狠毒了。”

    沈玥说一切都是由沈冬菱算计的换亲一事,传到王家来的时候,杏花被气的不行。当初沈玥求沈冬菱代替自己出嫁的时候,分明说的是不会连累到沈冬菱,转头就将自己撇了开去,这变脸的功夫也实在是太快了,杏花对此嗤之以鼻。

    要不怎么说沈万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呢,王家之所以眼下这么不待见三房,不过是因为沈冬菱对王弼说了一句话,沈玥爱慕的是定王傅修仪,三房也有意站傅修仪这头。

    沈万一心想要沈玥打消嫁给傅修仪的念头,挑中了王家,就是因为王家在夺嫡中,站的并非傅修仪一派。结果沈玥爱慕的是定王,沈家三房支持的是定王。若是王弼娶了沈玥,日后难免招惹麻烦。若是王家和沈家三房结亲,日后也必然生出龃龉。因此只要王家人不傻,都不会让沈玥再进门。甚至于沈冬菱这一出换亲,对于王家来说都是庆幸,能和定王撇清关系,不是挺好的么?

    沈玥和王家的缘分,注定是要断了的了。不过沈冬菱也不会因此觉得可惜或是同情。种什么因结什么果,这一切都是沈玥自己做的孽,自然要她自己吞吃苦果。

    让沈玥以平妻的名义嫁进来,本就是王家故意刁难,沈万是同意了,沈玥会乖乖照做?沈冬菱不这么觉得。

    不仅沈冬菱不这么觉得,沈妙也不这么认为。

    惊蛰说:“沈府里闹得可大了,这回好戏可真让人觉得热闹。”

    沈妙浑不在意的一笑:“也许吧,闹得越大,总归与我们也是撇清干系了。”

    惊蛰看了看沈妙,走到一边和谷雨小声嘀咕:“姑娘这几日是怎么了,怎的见得兴致不高的模样?”

    谷雨愣了愣,往沈妙那头看去,只见沈妙坐在院子里,书页倒也未翻,一手支着下巴,有些惫懒的看着长空,也不知在想什么。

    “好像是有一点。”谷雨也点头道:“近来几日说什么都没什么精神。”

    “岂止是没精神?”惊蛰摇头:“若是从前,看见沈府倒霉,姑娘总归是有些高兴的。如今沈府闹得一团糟,姑娘听了也只是摆摆手,好似没什么兴趣。莫不是生病了?”

    “能吃能喝,能走能跳,什么病会这般?”谷雨翻了个白眼:“你当这是相思病哪?”

    “谁患相思病了?”身后有声音传来,二人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却是罗凌走了过来。惊蛰和谷雨连忙问安道:“奴婢见过表少爷。”

    罗凌摆了摆手,就朝石桌前的沈妙走过去。待走到沈妙身边,见沈妙还坐着发呆,就问:“小表妹?”

    沈妙回过头,见是罗凌,便笑了一笑,道:“凌表哥。”

    罗凌在沈妙对面坐了下来,他的右手仍旧未好,不过沈丘为罗凌寻了一本左手剑法,这些日子便真的认真练起左手剑来。他心境开阔了许多,谈吐竟然比之从前更上层楼,越发的显得整个人温如暖玉。偶尔走出去的时候,亦是姑娘含羞偷看,听闻罗谭戏言,定京城好几处官家小姐都暗中青睐罗凌。

    罗凌道:“小表妹想什么想的如此出神?”

    沈妙微微一笑:“也没什么,就是坐着发呆而已。”

    罗凌想到方才惊蛰和谷雨说的“相思病”什么的,心中一沉,看向沈妙,却是不露痕迹的问:“还以为小表妹是到了该出嫁的年纪,便也有些惫懒了。”

    沈妙好似没有听懂罗凌的话,淡道:“说起该出嫁的年纪,或许先是潭表姐着急吧。”

    罗凌笑了,道:“也是。”

    沈妙看向罗凌:“凌表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罗凌一怔,俊秀的脸上不由得升起一丝尴尬,他本就是过来瞧瞧沈妙,沈妙这般正经的问他何事,他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却是灵机一动道:“呃,前些日子小表妹给我送的糕点,有些太甜了,所以来跟小表妹说一句。”

    身后的谷雨便有些愤懑的模样,自家姑娘又不是沈府里的厨子,也不是专门做糕点的糕点师傅,罗凌这话是吃了沈妙的糕点还怪责沈妙。

    惊蛰却是强忍着笑意,谷雨那个榆木疙瘩的脑袋看不出来,她却机灵,这表少爷分明就是想亲近沈妙,却又找不到旁的借口。不过惊蛰看着自家姑娘一副毫无风月之心的模样,便又有些可惜的摇了摇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表少爷一番拳拳心意,只怕自家姑娘是领略不到的了。

    沈妙果然皱眉,问:“太甜?我并未加许多糖汁。”

    罗凌越发尴尬的挠了挠头,想到了什么,道:“咳,潭儿曾说小表妹会做带着果汁香味的糕点,可否下次也与我做那个?”

    沈妙就是一怔。

    罗潭时常来沈妙的院子里找沈妙说话,偶尔摆在桌上的糕点也是荤素不忌张口就吃。那糕点是沈妙自己试着做着,毕竟都一辈子没做过了,再做起来难免有些手生,不过罗潭觉得很好吃,便将那一篮子糕点吃了个精光。

    那糕点是掺了水果汁水的,正是大凉皇室的口味,之前谢景行让沈妙给他做两篮子糕点杀人灭口的时候充饥。后来明安公主果真被谢景行干掉了,两篮子糕点却被给谢景行。再后来谢景行就消失了一段时间,沈妙这些日子一边看着沈府里的闹剧,一边也就做做糕点,想着还是要偿还一下对方的人情。

    这样想着,沈妙的目光就渐渐垂下来,说起来,谢景行离开也有几日了,大凉睿王就这么随随便便的离开,定京城里竟然也没有多少风声。谢景行不知道安不安全,毕竟他身上还背着临安侯府早逝的小侯爷身份,也是前后维艰。

    罗凌见沈妙又开始发呆,在她面前招了招手,问:“小表妹?”

    沈妙回过神来,对着罗凌歉意的一笑:“抱歉表哥,那糕点的方子本就是我胡乱做的,当时也是侥幸才做了那么一篮子,又都被潭表姐吃了,要我再做那种,我也不知能不能做得出来。”

    惊蛰在沈妙身后瞪大眼睛,自家姑娘居然能对着表少爷一本正经的说谎。惊蛰自然是知道沈妙会不会做那糕点的,沈妙自己默了方子出来又自己动手做,看起来还是很熟练,怎么就不愿意给罗少爷做一篮?

    莫非是表少爷得罪了自家姑娘?惊蛰百思不得其解。

    罗凌也万万没料到沈妙会拒绝,更是尴尬的有些不知所措。

    沈妙神态悠然,面色没有一丝愧疚。既然是大凉皇室的糕点,本就工序繁杂,她做得了一次,却也没有耐心整日整日的给人做。罗凌还是让厨房的糕点师傅给他做些别的吧。

    他们这头谈话,却不想谈笑风生的模样被远远屋檐下的另一人尽收眼底。那人白衣翩翩,纸扇轻摇,也是好一幅翩翩君子的模样,正是高阳。

    自谢景行走后,高阳也依照谢景行的吩咐,说要为罗凌看手上的伤,便住在沈宅里。方便时时刻刻看沈妙有什么动静。这一看便不要紧,竟也能看到罗凌和沈妙说的这般热闹的模样。

    高阳看罗凌的目光就带了几分同情,再看看沈妙,摇了摇头,深深的叹息了一声。

    “你叹什么气?”一个脑袋突然从高阳的身后伸出来,差点将高阳吓得倒退一步,那人从高阳身后钻出来。眉目灵动又英气,不是罗潭又是谁?

    “高大夫,”罗潭问:“你杵在这儿做什么?”她顺着高阳的目光看去,看到了沈妙和罗凌坐着说话的模样,再看看高阳。高阳被罗潭诡异的目光盯着心中有些不安,却见罗潭恍然道:“我知道了,原来你喜欢小表妹!”

    高阳惊得赶紧就伸手去捂罗潭的嘴,笑话,这沈宅里谢景行可不止派了他一人来,还有别的暗卫。要是哪个嘴碎的暗卫将此话说给谢景行听,那他也不必在明齐呆下去了。高阳看着不住在自己手上挣扎的罗潭,心中倏尔划过一丝无力,罗潭这人简直是专门给他找麻烦的,都被坑不止一次了!

    罗潭好不容易挣脱了高阳的手,大约也意识到了声音有些大,便压低了声音,不过神情依旧是得意的,好像抓住了高阳的某个把柄,她道:“原来你喜欢小表妹,原来你吃醋啊。”

    “少自作聪明。”高阳道:“在下对沈五小姐可不敢念想。”

    罗潭撇了撇嘴:“算你有自知之明了,我小表妹这么聪明又好看的姑娘,定京城里打着灯笼也难找。你一个大夫还想妄想,也不照照镜子。”

    她语气里的不屑深深的刺痛了高阳的心,让高阳真的有种冲动立刻去寻个镜子看看自己是否真的有罗潭说的那般上不得台面。

    想着自家殿下,高阳冷笑一声,下巴朝罗凌的方向点了点:“我妄想,他就有资格了?”

    罗潭看了一眼罗凌,叹息一声,道:“凌表哥是很好,可惜却不是小表妹的良人。”

    这话有些出乎高阳的意料,他还以为罗潭会一心一意的维护自己的堂兄,便问:“哦?为何这么说?”

    “表妹是个有主意的人,凌哥哥性子又太过温和,却是激不出什么火花,想来小表妹也只是拿凌哥哥当兄长的。”罗潭有些可惜。

    “你还知道什么叫火花?”高阳意外,随即问:“那你说说,你的小表妹能和什么人激起火花?”

    高阳本是随口逗一逗罗潭,不曾想罗潭果真还认真思索了一番,最后道:“睿王那样的人吧。”

    高阳一愣。

    “睿王生的好看,又神秘莫测,更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应当是这世间绝无仅有的好男儿,我小表妹那样的人,就应当配这样的夫君。不过大约也只是想想而已。”罗潭的声音低下去,抬头却见高阳含笑着看她,这才察觉到自己同高阳说的实在太多了,她和高阳关系还没好到那样的地步吧。罗潭刹那间便换了神情,凑到高阳耳边道:“喂,上一次我去睿王府的事情,你拿到了我的把柄。今日我知道你心中恋慕我的小表妹,就算拿到了你的把柄。咱们彼此都有对方的把柄,算作扯平。日后你休想再拿睿王府一事要挟我,小心我将你这点花花肠子告诉小表妹,让你一辈子在她面前抬不起头!”罗潭恶狠狠地道。

    高阳真是啼笑皆非,事实上,比起沈妙来,他比较忌惮的是谢景行好不好。不过看罗潭这么自作聪明的模样,眉梢眼角全是灵动的狡黠,忽而就来了兴致。他凑近道:“好啊,那咱们就互相拿到把柄,如何?”

    他本就生的如玉公子一般翩然,凑近说话的时候,倒也俊秀非常。罗潭本就是个喜爱好看事物的人,这么一来,竟然不知为何有些心虚。她猛地一巴掌把高阳推到一边,她是练武之人,一巴掌差点把高阳拍的吐血。

    罗潭转身就走,怒道:“登徒子!”

    高阳摸了摸下巴,倒是慢慢的笑了。

    沈宅里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并未引起沈妙的注意,在她眼里也都是无关紧要的无聊之事,直到第二日,沈府里出了一件事情,这事情却是有些有趣。

    沈玥逃跑了。

    ------题外话------

    罗潭奏是谢哥哥的脑残亲妈粉啊_(:3ゝ∠)_

    谢哥哥:回去给你加鸡腿( ^_^ )

    ...

第一百五十四章助澜

    沈府里眼下已经是炸开了锅。

    大约是沈万说的要让沈玥以平妻的名义嫁到王家终于让沈玥慌了神,而沈玥找不到办法的情况下,竟然做出了一个大胆的举动,逃出了沈府。离开之前,还将屋里值钱的金银细软收拾一空,撩了好大一个挑子给陈若秋。

    沈万自然是怒不可遏,对着陈若秋怒吼道:“我让你看好她,怎么会逃了?”

    陈若秋心中自然也是后怕。她心疼女儿,并未如同沈万说的完完全全将沈玥软禁起来,却不想自己心疼女儿的心思竟然会被沈玥利用,如今沈玥逃了,她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便对沈万道:“已经派人去寻了,老爷,玥儿一定不是故意的,她是害怕”

    即使到了这个时候还不知错,还在为沈玥找借口,沈万冷笑一声:“她害怕?她害怕还会跟人换亲?害怕还会自己离家?聘则为妻奔则为妾,我沈万没有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儿!”

    “你怎么能这样说她?”陈若秋瞪大眼睛:“那是你的女儿!”

    沈万一辈子都以文臣自居,难得说出这么重的话,而且还责骂的是自己的女儿,陈若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而沈万说出这句话后,瞧着陈若秋,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和厌恶,转身大踏步离开了屋子。

    陈若秋敏感的察觉到沈万的不对,几乎要瘫软在地,她一把抓住身边诗情的手臂,指甲深深陷进去,疼的诗情面色发白,却不敢动弹。

    秋水苑这点子闹腾很快就传到了荣景堂去了。沈老夫人悠然自得的抿着茶水,闻言却是浑不在意的一笑,道:“作吧,作吧,陈若秋就作吧,还真以为自己是新进门的媳妇儿。”顿了顿,她又问:“什么样的娘教出什么样的女儿,这一个个的都不让我省心。”

    张妈妈小心的为她锤着肩,道:“也不知寻三小姐的人现在寻到了没有?”

    “管他做什么?”沈老夫人却是动了怒,道:“她能有多大能耐我还不知道,过不了多久就会灰溜溜的回来的。平白丢了沈家的脸面,让老三料理,我却是不想管这些琐事了。”她忽而想到了什么,眉头一皱,问:“老三现在还往西院跑吗?”

    张妈妈点头:“这些日子三夫人和三老爷时常拌嘴,三老爷往西院跑的更频繁了些,一留就是大半天。”

    沈老夫人点了点头,目光闪过一丝精光,道:“既然如此,也是时候过明路了,早早地给老三生个儿子,我还想抱孙子呢。”她冷笑一声:“陈若秋那个蠢货,也该看清楚自己究竟有几斤几两,张妈妈,你去做一件事情,这沈府里进来诸事不顺,也该办办喜事去去霉气儿了。”

    张妈妈点头称是。

    这天夜里,沈万迟迟未曾回屋,陈若秋心中便犯了嘀咕,从前沈万就算是在外应酬,也总会派身边小厮过来传个口信儿,今儿却是不晓得去了哪里。想着白日里才和沈万闹了一通,心中不免有些着急。女子到了她这个年纪,到底是有些颜色衰弛,不如年轻女子鲜嫩,可是放在男子身上,却是正好的年纪。如今沈万和她之间生了龃龉,若是被人隐着在外头收了新的女人就糟了。陈若秋和任婉云不同,任婉云和沈贵之前的那点子念想,早已被沈贵一房一房的往院子里收女人给磨光了。只要能坐稳当家主母的位置,其他的任婉云根本不在意。陈若秋却是霸占着沈万的宠爱这么多年,沈老夫人说的没错,陈若秋本身就是极为善妒的,她不容许沈万再有别的女人。

    思及此,陈若秋就有些坐立不安。

    画意从外头走了进来,道:“夫人,老夫人那头得了几匹布料,说让您给常姑娘送一匹过去。”

    沈老夫人自来便将常在青不放在眼里,平日里也权当府里没这个人儿,今日怎么会难得想起常在青来?陈若秋皱眉:“老夫人直接差人送过去就得了,怎的还要我去?”

    画意也有些不明白,道:“大约是因为想着您与常姑娘私交甚好吧。”

    陈若秋正是心神不宁的时候,沈老夫人既然让她做事,难得可能分散一下自己的心思。当即便也没有说什么,披上外裳带着诗情和画意就往西院走去。

    此刻天色已经黑了,却也不到上塌休息的时候,陈若秋估摸着常在青眼下还没睡,倒也没知会人。

    待到了西院,出人意料的,西院竟是早早地灭了灯般,陈若秋有些奇怪,却见赵嬷嬷瞧见她就是一愣,似乎有些慌乱的模样,道:“三夫人怎么来了?”

    “老夫人让我来给青妹妹送布料。”陈若秋道,又往闺房那头探了探脑袋,问:“怎么,青妹妹已经睡下了?”

    “是是啊。”赵嬷嬷道:“小姐这几日身子有些惫懒,睡得就早了些。”

    陈若秋有些奇怪,总觉得赵嬷嬷神色十分不自然,再看周围的几个丫鬟,俱是低着头,仿佛害怕瞧出些什么一般。恰逢屋里隐隐约约传来动静,听得不甚清楚,只是那动静声传出来的时候,赵嬷嬷的神色变得更紧张了。

    陈若秋虽然好奇,如今却并不想和常在青发生矛盾,在她看来,常在青也许是一把极好的刀,用来对付沈家大房再好不过了。尤其是今日她接连不顺,一股怒气无法抒发,越是想要看沈家大房倒霉。

    陈若秋让丫鬟将布匹放下,正要离开,脚步却突然顿住了。

    赵嬷嬷顺着陈若秋的目光一看,便瞧见常在青闺房靠着院子一边的窗户上,摆着一个小小的香囊。那香囊深红绣着白鹭,倒是十分精巧。陈若秋走过去,将那香囊拿在手中。赵嬷嬷想要阻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诗情和画意看到那香囊的时候,也忍不住长大了嘴巴,吃惊的说不出话来。

    在沈玥出嫁那一日,陈若秋曾见着常在青带了一个极好看的香囊。那香囊做工精致,陈若秋难得的爱不释手,常在青倒也大方,便将那香囊送给了陈若秋。后来陈若秋因着沈玥之事想要让沈万开心,便将那做工精致的香囊给了沈万。那香囊绣着白鹭并不显得女气,况且香气也不是脂粉气息。陈若秋记得,因着香囊里头装着茶叶,散发着茶叶的清香,可是陈若秋嫌茶香太过清冷,就又往里添了些秋天存下的干桂花。

    世上没有两片一模一样的叶子,便是常在青心灵手巧,做出一个一模一样的香囊,却不是每一个香囊里都被陈若秋添了桂花。

    陈若秋拿起香囊,她的手竟然有些发抖,终于还是放在了鼻下,下定决心般的一嗅。

    桂花清甜的味道混着茶香慢慢的钻进陈若秋的鼻尖,陈若秋猛地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眼时,目光让诗情和画意都有些害怕。

    她猛地转向赵嬷嬷,赵嬷嬷越发慌乱的神情还没来得及收起,完完全全的落入陈若秋的眼底。陈若秋冷笑一声,道:“一个个的竟是真当我傻子不成?”说完便快步走向常在青的闺房,就要破门而入。

    “夫人不可!”赵嬷嬷连忙慌张的来拦。

    陈若秋问:“为什么不可?”

    赵嬷嬷说不出话来。

    陈若秋一颗心不住的往下沉,只觉得都快被撕裂般难过,然而越是难过心痛,脸上的冷意就越是泛滥。她对诗情和画意道:“砸!给我狠狠地砸!我到要看看是那一对儿奸夫淫妇,要在我沈府这样的地方不知廉耻的行苟且之事!砸!”

    诗情和画意得了命令不敢不从,当即就上前将门砸开,陈若秋顺手就拿过旁边的一盏灯,也不等赵嬷嬷阻拦就抬脚朝里走去。

    屋中的暖炉烧的旺旺的,地上散乱着些衣裳鞋子,首饰七零八落,床上交叠着的两人,倒是好一副旖旎香艳的模样。

    那女子香腮含粉,又羞又窘,那男子却是不紧不慢的扯过衣裳将二人身体盖住,转头看过来,正是沈万。

    屋中亦是酒香袅袅,分明是喝醉了酒睡在一起,可却不能用失误来形容,一个有情一个有意,陈若秋和沈万做了这么多年夫妻, 沈万若是不喜欢,焉会让常在青上了塌?何况这还是常在青的院子,是沈万主动过来的。

    陈若秋闭了闭眼,将快要溢出来的眼泪狠狠地收了回来,尖叫一声道:“狗男女!”

    夜里起风,离定京几百里开外的地方,有客栈,紫衣青年端坐在中间的桌前,看着手里的信。须臾,他扬手,将信丢进一边的火盆中,信纸瞬间化为灰烬。

    “主子,大凉这头来信了。”身边的暗卫南旗道:“陛下催促你赶紧回去。”

    “不用管他。”谢景行不甚在意道:“事情办完,我自然会回去。”

    “陛下是怕您耽误事情。”南旗道:“那头的人也注意着明齐的动静,之前陛下还说为您选妃,一来二去,也是快要到了时候,介时主子还不回去,只怕误事。”

    谢景行瞥了一眼南旗,南旗立刻噤声,心中却是苦不堪言。永乐帝本就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自家主子却又无法无天,夹在中间的下人却成了最难办的一个。更何况选妃一事,旁人不清楚,这些跟在谢景行身边的暗卫去看的明白,谢景行分明就是对沈家姑娘有些特别。且不说永乐帝怎么看此事,暗卫中总归觉得这是一件极不靠谱的事儿。沈妙可是明齐人,沈家人怎么会同意自家女儿和大凉的人扯上关系?

    可是这些话却万万不敢在主子面前说,要是主子一个不高兴,将自己发配去守塔牢,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皇兄整日闲得慌,”谢景行道:“实在闲得慌,就把秦国打的什么主意回头给他说一说去,省的操心不该操心的事。”

    南旗抹了把头上的汗。两位都得罪不起,心中真是汗颜。

    正想着,却见铁衣从外头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个匣子,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待进了屋,将匣子放到桌上,道:“少主吩咐的首饰打好了,银票也送过去了。”

    身后的南旗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着。铁衣方才说什么?打的首饰。南旗偷偷的往桌上看去,果然见桌上的那个匣子做的精致无比,小小的一个匣子,上头还刻着精细的花纹,仔细看去,似乎是老虎头?

    什么东西?

    谢景行打开匣子瞧了一眼,满满装了一匣子的,果真是各式各样的首饰。猫儿眼,翡翠双环,珍珠头面,碧玉簪子俱是水头成色极好的东西,就这么一小匣子,也算是价值千金不为过。南旗心想,莫非这是要送给沈家小姐的东西?可是沈家小姐看着也不是个爱慕珠宝玉石的性子?主子这东西确定送的出手?

    不过,倒也是够大方的了。

    谢景行合上匣子,道:“不错。”忽而想到什么,又问:“傅修仪近来什么动静?”

    铁衣想了想,道:“不曾有动静,只是和太子走的稍近了些。”

    太子谢景行挑眉,道:“好好看着他,傅修仪可不是简单货色。”

    铁衣称是就要退下。

    “等等,”谢景行叫住他,道:“沈玥也注意一下。”

    沈家这几日也不知是走了什么运道,整日都是鸡飞狗跳的。前有沈冬菱和沈玥换亲一事,后有王家不接受沈玥一事,再后来沈玥干脆背了包袱逃家了,到现在更好,陈若秋把常在青和沈万捉奸在床。

    常在青身为沈府的客人,沈老将军的故人之女,同沈府的关系本该是客客气气的。除了沈老夫人外,其余人见了常在青也都会客套的应付几句,因为如今的当家主母陈若秋好似极喜欢她。谁知道常在青客气着客气着,竟然会客气到了沈万的榻上。而陈若秋不是被别人,正是被自己这个“细心呵护”的妹妹在背后捅了刀子。

    陈若秋当即就闹了起来,一直闹到了荣景堂中。

    荣景堂里,沈老夫人高坐在中间的位置上。常在青和沈万站在一边,沈万倒是没什么表情,沈贵有些看好戏的模样,常在青垂眸不语,似是十分羞惭。儿陈若秋却是硬生生的逼着自己收起眼泪,拿出一副誓不罢休的派头。

    “行了,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似是终于烦闷了陈若秋这幅做派,沈老夫人不耐烦道:“自家夫君收个姑娘又有怎么回事,值得你这般哭天抢地。”

    “娘,”陈若秋喊了一声:“若是老爷自个儿好好的将姑娘收进来,按礼抬了妾,媳妇自然不会多说什么,甚至还会主动给夫君准备。可他们二人却是不声不响的,就在这院子里,当着我的面儿做这种事。整个院子就将我一人蒙在鼓里,分明就是故意给我下脸子。娘,我也是您的儿媳,您也是女人,若是夫君想纳妾,我还能拦着不成?何必用这样折辱人的法子?”

    “三夫人,”常在青忍不住开口道:“今日之事全是一场误会,是我喝多了才起,与三老爷无半分关系,在青不为人妾,此事权当是没有发生过吧,明日我就收拾包袱离开沈府,还望姐姐不要因此怪罪三老爷。”

    和陈若秋咄咄逼人相比,常在青既没有否认和沈万之间的牵连,却是一口将所有的过错都兜在自己头上,越发显得本人通情达理。沈万的神色微微一变,就道:“说什么离开?我自己做的事,自然也该给你个交代。”

    陈若秋本来听着常在青的话就有些刺耳,此刻听闻沈万这还挽留常在青,越发是火上浇油,当即就道:“交代?你要如何交代?是不是要将我赶走,将这个正妻的位置也让给她?”说罢又转头看向常在青,指着常在青的鼻子骂道:“好你个白眼狼,你来沈府,是我供你吃供你穿,谁知道你竟然起了这样的歹心,连姐夫的床也爬,真是好不要脸!勾引不了沈信,你就来勾引旁人的夫君,难怪这么大年纪都嫁不出去,这样伤风败俗的荡妇,谁家正经儿子敢要?”

    她这一番话说的不仅沈万呆住,连沈老夫人也有些愣怔。自诩书香门第的陈若秋,也如街头泼妇一样骂人,这场面未免也有些太难看了。

    沈万气的说不出话来,常在青咬着嘴唇,面色亦是十分隐忍。倒是一边看戏的沈贵忍不住说了句话,道:“弟妹啊,你这就不对了,夫君想要纳妾,你这个做夫人的自然要帮着操持。原先三地院子里就没有别的人,本就有些不合情理,好容易有了一个能为你分忧的姐妹,你干嘛还阻着呢。”沈贵本就好女色,对常在青这样的美人自然也是青睐有加,只是既然常在青是沈万的人,他也不会去碰兄弟的女人。不过陈若秋这幅泼妇做派让沈贵十分瞧不上眼,当初任婉云在的时候,可没拦着他不让他纳妾啊。

    可是眼下的陈若秋本就敏感到了极点,沈贵这一番话非但没有安抚到她,反而让她像是被踩到了痛脚一般,立刻就不分青红皂白的连沈贵也一起骂上了,道:“二哥竟然还有闲心来关心三房里的事情,只怕二哥自己的事情都未曾料理好,眼下都已经断子绝孙了,就算纳个十个八个又有什么用?照样没有人传宗接代!”

    这辈子都不能再有子嗣是沈贵的痛,谁知道陈若秋却恰恰往往沈贵的命门上戳。沈贵当即就气的脸色铁青,沈老夫人面色也不大好看。

    “陈氏,那你说到底要如何?”沈老夫人怒道。

    “我嫁到沈家这么多年,也不是什么不通情理之人。将常在青撵出去,我可以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陈若秋道。

    “不可能。”沈万怒道:“我既然碰了她,自然要为她负责。”

    “谁都可以,就她不行!”陈若秋指着常在青大喊。她不能忍受常在青竟然背叛她最后爬了沈万的床,这让她有一种遭受了奇耻大辱的感觉。更重要的是,陈若秋太了解常在青了,常在青才情比起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性情模样又好,便是陈若秋自己,也很难对常在青生出恶感来。尤其是事发到了现在,沈万话中有意无意对常在青的维护,更让陈若秋心中有了危机感。作为女人,她比任何人都明白沈万的心思。只怕常在青进了门,不仅要与她分宠,独宠都是有可能的。她不可能给自己找这个大一个劲敌!

    “她为什么不行?”说话的不是别人,却是沈万。沈万此刻也是怒不可遏,大约是从前这么多年陈若秋在他面前都是温柔婉约的模样,今日却如泼妇般无状无理,让沈万看她越发不堪。

    陈若秋怒道:“那你就休了我!你若要纳她,就先和我和离!”

    直把沈万气了个人仰马翻。陈若秋却是仿佛突然有了底气,越发的咄咄逼人,道:“得了一封和离书,我自然二话不说便离开,你爱纳谁便纳谁,扶正也没有关系,总归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一别两宽各生欢喜!”说完,两行眼泪便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到底是有了几分楚楚可怜之态。

    陈若秋此话本就是气话,她和沈万少年夫妻,就算这些日子多有矛盾,之前却也是和和睦睦这么多年。陈若秋了解沈万,沈万对她到底还是有些情义,如今不过是被常在青一时迷了眼,要为了常在青而休她,想来沈万是万万不可能的。

    可惜陈若秋千算万算,算准了沈万对她还有余情,却没算到沈老夫人的态度。

    沈老夫人冷笑一声,仿佛看跳梁小丑一般的看着陈若秋,道:“和离?你倒是想得美,不过你怕是打错算盘了。老三是不可能给你和离书的,最多,也就是给你一封休书罢了!”

    正想要开口说话的常在青闻言,便将嘴里的话咽了下去。

    陈若秋也不甘示弱,就问:“凭什么就要给我休书?”

    “凭什么?”沈老夫人看着她:“老三自娶了你进门,院子里再无别的姑娘,别说是妾室,通房都没有。你身为主母,却不想着为丈夫打点,就是善妒无德!老三心肠宽厚,我也不想插手老三院子里的事,可是这么多年,陈若秋你算算,你到沈府来近二十年,都未曾为三房生下一男半女,我且问问你,定京城里有哪个像你一样,嫁入夫家生不出儿子,却也不让丈夫和别人生儿子。你是想我沈家绝后是不是?”

    “你善妒,无子,七出之条中就算有这两条,就足以赐你一封休书了!”

    若说沈老夫人出自市井之中,没什么见识,可和人理论的时候,口舌上却是不会吃亏的。尤其是她本就对陈若秋颇有怨气,如今逮着陈若秋的不是,几乎是节节高涨,直把陈若秋说的无话可对。

    是啊,光是无子这一项,沈家就能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陈若秋身上。就算是拿到大庭广众之下,陈若秋也是被指点的那一位。陈若秋心中倏尔划过一丝无力,她一直以为自己牢牢把握住沈万的心,也以为自己和沈万可以恩爱一辈子。可是到了如今,沈万护着常在青的态度却像是狠狠的一巴掌,将陈若秋的自以为是全部打散!

    沈万和别的男人没什么不一样,仍旧是贪鲜爱嫩。自己和别的女人也没什么不同,一旦年华逝去,年老色衰,还是要给年轻的姑娘让道。可是那些年老色衰的还有儿子傍身,可以坐稳当家主母的位置,她连儿子都没有,于是这位置也就坐的岌岌可危了。

    沈老夫人看向常在青,慢慢道:“老三,既然你碰了人家,我沈家也不是不讲道理之人,自然是要负责任的。常姑娘家里已经没人了,若是常姑娘同意的话,还是得过了明路,提个贵妾吧。这府里进来晦气颇多,也该冲冲喜。”

    提个贵妾沈老夫人这分明就是故意在和陈若秋对着干,是在和陈若秋下脸子。

    陈若秋看向沈老夫人,沈老夫人沟壑纵横的脸上,似乎是极快的闪过一丝笑意。那笑意恍然让陈若秋心中大悟。

    如何发现常在青和沈万一事,是沈老夫人让她去西院送布匹的时候发现的,早不去晚不去,偏偏那时候去,沈老夫人莫不是故意的?这些日子她操心沈玥,顾不得别的,没有发现常在青和沈万的猫腻,沈老夫人未必就没有发现。沈老夫人一心想要给沈万纳妾,发现常在青和沈万有往来,只怕高兴还不及,或许还在其中推波助澜了一番,为的就是今日这个局面。

    让常在青进府,逼她到如此境地。

    沈老夫人陈若秋心中猛地生出无限恨意,她咬着牙道:“如此羞辱,不可理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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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哥哥:出差给脑婆带个手信…。(*╯3╰)

    ...

第一百五十五章归来

    定京城的将军府,原本是花团锦簇,看在外人眼里也只有尊崇的份儿。但凡提起将军府,众人想起的便是威武大将军立下的汗血功劳和马上英姿。

    不过自从两年前大房和沈家分家,被沈家族里除名之后,将军府就以一种旁人可见的速度迅速衰落下去。虽然沈贵和沈万极力以自己的仕途想要再撑起将军府的昔日荣光,可惜文人和武官的路子本就不同。文人靠的是脑子和嘴,要想得到功勋,反而长久得很。武官却不同,打一场仗,削几个敌首脑袋,就可以令万民敬仰。

    将军府衰落下去后,虽然还有个名头,却不如从前那般引人关注了。这几日好容易又重新引人关注,却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最让人诧异的便是眼前这一件儿了,不知何时起,市井街坊中流传起一则传言,便是沈家三房的三老爷沈万打算休妻。

    沈家三个儿子中,除了沈信以外,沈贵虽圆滑却太好女色,反而做事不甚清楚。沈万却和自家二哥不同,他洁身自好,对女人并不过分好色,虽也会和同僚们在欢场逢场作戏,却并不会弄出些乱七八糟的糟心事儿。本人又极爱惜羽毛,平日里看在众人眼里,倒是个人情世故练达,又很有才干的人,若是再熬个些年,大约位置也会越走越高的。

    而那些官家太太们待沈万也印象不错,不为别的,就因为沈万极为宠爱妻女,后院中一个别的女人都没有。那些官家夫人各个院子里难免都有些糟心事儿,待陈若秋从来都是又嫉妒又羡慕,毕竟这样只待一人好的夫君也不是日日都能遇到的。

    谁知道便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沈玥都已经出嫁的时候,陈若秋和沈万却突出生出了休妻一事。

    市井中传的都是有鼻子有眼的,就道:“可不是呢,听闻是因为沈三夫人无子。你看呀,如今沈府里一个孙子都没有,总不能就此绝后吧。沈二老爷一房一房的往府里抬姬妾便不说了,曾经总归也是有过两个儿子的。三房可是从来一个儿子都没有,难怪如今会急了。”

    “说起来也是,沈三老爷好歹仕途不错,这样偌大的家业,日后连个可以继承的人都没有,也实在是可惜。”

    “那陈氏自己肚子里不争气,这么多年都生不了儿子,还不让自家夫君纳妾,真是好生无礼,寻常百姓人家断没有这样的说法。若我是沈三老爷,必然也是受不了的。”

    “竟连纳妾也不让么,啧,如此无德又善妒的妇人,偏还无子,也算是绝无仅有了,沈三夫人真可怜。”

    整个定京城里流传的传言都是站在沈万这一头的,陈若秋原先是定京出名的才女,又出自书香门第,在贵夫人圈中极受欢迎。可是这一次,无论是平头百姓还是原先那些奉承或与她交好的妇人,都是不约而同的指责她的不是。或许是从前陈若秋在众人面前活的太过幸福而令人妒忌,如今那幸福一旦有了迸裂的趋势,众人便乐得幸灾乐祸或是落井下石。

    沈府里,陈若秋“砰”的砸烂了面前的白瓷花瓶,花瓶在地上溅起了碎片,满地都是渣滓,陈若秋仍旧不解恨,将桌上的茶杯也一起掀翻在地,诗情和画意俱是大气也不敢出,任由陈若秋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无耻无耻!”陈若秋尖叫道:“那对奸夫淫妇逼我至如此境地,竟还是我的不是?可笑!愚蠢!”

    外头的流言都是对陈若秋不利的,陈若秋又自来好面子,总是自诩书香门第出来的闺秀,如今被人说成一个善妒无子的泼妇,如何甘心?

    “定是那个贱人在外头胡乱说的。”陈若秋咬着牙道。她和沈万说起休书,本就是赌气之言,为的也不过是吓一吓沈万罢了。谁知道这个消息不知道怎么的就被传的小街小巷人尽皆知,几乎是将她和沈万推到了无法缓和的地步上。最让人心寒的是,到现在沈万都未曾来看过她一眼。

    “定是那个贱人撺掇着老爷!”陈若秋的指甲深深嵌进了掌心。沈老夫人如今是故意抬举常在青跟她作对,如今沈玥不知去向,沈万又被常在青蛊惑,偌大一个沈府里,竟然没有一个人站在她身边。怕是整个定京城,都觉得她才是理亏的那个人。陈若秋的心中倏尔生出了一股孤军作战的无力感。

    “夫人,如今老夫人下了命令,接下来究竟怎么做?”画意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要么就让常在青以贵妾之名进门,要么就让沈万赐自己一封休书,无论是哪一样,都是陈若秋不能接受的。可是在沈府,她又的确是无力地。

    对于沈万的爱此刻全然一点一点变成了恨,她猛地站起身来,冷笑一声,道:“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沈家其辱我,难道我还要从了不成?收拾东西,我要回陈家!”

    ……

    陈若秋回娘家了。

    陈家老爷是典郡吏,本就是负责修缮明齐宫中大大小小的文书,因着是文职又博览群书,所以陈若秋才一直以书香门第自居。况且陈老爷年轻时候也的确是当朝解元,还是很有几分本事的。

    陈若秋嫁给沈万,也是存了陈家和沈家联姻的意思,当然当初也是沈万自己挑中了陈若秋。陈老爷虽然不是护短之人,却十分注重家族名声,尤其是那股故作清高的派头几乎和陈若秋如出一辙。因此陈若秋被休或是得了善妒的名声,陈老爷心里肯定是不爽利的。陈家和沈家,注定有一场扯不清楚的官司了。

    沈妙从惊蛰嘴里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正在灯下看书。惊蛰道:“眼下三夫人已经回娘家了,此事必然不会善罢甘休,若是他们查出来那些流言是姑娘放的……又会如何?”

    那些市井之中的流言,不是常在青放的,也不是沈万放的,更不是沈老夫人放的,而是沈妙放的。

    沈妙和三房相处了一辈子,知道陈若秋虽然自命清高,又深爱沈万,可惜也不是个脑子蠢得。刚刚发现沈万和常在青的奸情必然会气愤难平,冲动做事,可是后面转念一想,想清楚了,在沈万面前做些委屈之态,沈万对陈若秋也不是全然不念旧情,总会软下一两分。到时候常在青进了门,陈若秋和常在青鹿死谁手尚未可知,总归陈若秋不会这么轻易的败。

    倒不如放些流言出去,陈若秋心中更加愤怒,与沈万的关系火上浇油,这样才会达到不可修复的地步,女人的报复心十分可怕,挑起事端来才会更有趣。这不,陈若秋果真被逼急了,才会回娘家。

    走出这一步,想要再回头,就很难了。双方心里都会有裂痕,破镜重圆,那是戏本子里才有的故事。沈妙觉得,前生她在后宫许多看不清楚的事情,如今换了一个角度,以局外人的身份来看,倒是清清楚楚一目了然。将别人玩弄在股掌之中,即便那是仇人,她的心情也并未有多好,或许是因为她也会想到,当初楣夫人看她的时候,是不是就如同现今她看陈若秋的眼光。

    “放心吧。”顿了一会儿她才道:“没那么容易被查出来的。”她将此事交给沣仙当铺去做的,既是收了银子,季羽书就一定会给她打点好。沣仙当铺在定京城做了这么久的生意,不会连这点事都不明白。

    惊蛰便不说话了,瞧见外头的窗户没关,就要起身关掉,一边去一边还道:“谷雨怎么成日都忘了关窗,这天寒地冻的,冷风进来,若是姑娘身子受寒怎么办?”

    “等等。”沈妙叫住她,看了那窗户一眼,道:“先通通气,屋里闷得很,等会儿我自己关。”

    惊蛰见沈妙坚决的模样,虽然心中有些狐疑,这屋子如此敞亮究竟是哪里闷了,却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又替沈妙煎了油灯的灯芯,道:“姑娘也早些休息。”

    惊蛰退了出去。

    沈妙瞧着那微微晃动的烛火,就要端起来走到塌边去,刚走到一半,那烛火却像是被什么弹了下,猛地晃动了一番。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许久不见的戏谑慵懒,道:“不是特意给我留着门,怎么就要睡了?”

    沈妙回头,青年撑在窗台上,一手支着下巴,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漫不经心看过来,慵懒又迷人,即使是昏暗的夜色也无法让人忽视他本身的光芒。他见沈妙微怔,身形一闪,便进了屋内,自然夺过沈妙手里的油灯,走到小几前坐下。

    动作行云流水的仿佛是进自家屋子。

    “你回来了?”沈妙问。

    “啧,”谢景行盯着她,似笑非笑道:“怎么,想我了?”

    沈妙倒是习惯了他轻佻又暧昧的言语,干脆不再理会他。自己也走到小几前坐下,谢景行挑眉道:“陈若秋的事,你做的不错嘛。”

    沈妙白了他一眼:“你又知道了。”谢景行的眼线遍布定京城,更何况沣仙当铺季羽书本来就和谢景行有些关系。沈妙这头让季羽书出去散布流言,只怕那头季羽书就告诉了谢景行,沈妙如今也不在意了。

    “难怪当初常在青来定京,你是这么个态度。”谢景行却是自言自语,又看了一眼沈妙,语气说不清是欣赏还是喟叹,半真半假道:“真是心狠手辣。”

    沈妙不置可否。谢景行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也不知从哪里变了一个匣子出来,丢到沈妙怀里。

    沈妙险些被那匣子砸到,只觉得不大的一个匣子沉甸甸的,下意识接住一看,便见匣子外壳上还雕着一只大老虎。虎头活灵活现的,倒是有几分憨态可掬,然而张牙舞爪的模样又十分凶悍。想到谢景行养的那只叫做“娇娇”的白虎,沈妙忍住心中一口气,将匣子打开。

    甫一打开,差点被匣子里五光十色的东西晃花了眼。便见那沉甸甸的一匣子,俱是些做工精巧的华贵首饰。莫说是这满满一匣子,便是单独的拿出一个来也是价值不菲。好端端的,谢景行送她首饰做什么?沈妙便看着他摇头道:“我不需要首饰。”

    谢景行道:“这些都是价值难求的。你好歹也是个姑娘家,买些首饰怎么了?”

    沈妙想了想,问:“或许沣仙当铺可以当。”

    谢景行被她噎了一噎,蹙起眉头问:“你很缺银子?”

    “银子多总归是好事,许多打点门路都要银子,日子久了,难免也紧巴巴的。”沈妙坦然道。如今面对谢景行,不如从前一般警惕,便说的十分烟火气了。反正谢景行手眼通天,有些事情不告诉他他也能自己查到,何必藏着掖着这般麻烦。

    谢景行闻言,却是从袖中摸出一方圆圆的玉牌模样的东西,道:“这是金玉钱庄的行令,拿着这个,取多少银子都行。”他随手将玉牌扔给沈妙,有些不悦道:“别整日没什么眼光。”

    沈妙:“……”她好歹前生也是做过皇后的人,金银宝物见了不少,便是少年期间被二房三房养成了些庸俗的品味,后来在宫中,在秦国,到底也算见识不浅,如今却被写几个星说“没什么眼光”,倒是真正的有些憋屈了。不过……她拾起玉牌,玉牌不知是用什么玉料做的,晶莹剔透,摸起来又冰凉入骨。沈妙知晓谢景行说话必然不会说谎,这玉牌果真是能在金玉钱庄提银票的,只是金玉钱庄是明齐最大的钱庄,便是皇家有时候都会在其中往来。谢景行如今是大凉的人,竟然来这种东西都能弄到,未免太过深沉。

    沈妙将玉牌还给谢景行,道:“无功不受禄。”

    谢景行饶有兴致的盯着她,道:“还真有骨气。”他点头示意沈妙看那匣子,道:“这可不是普通的首饰,你再看。”

    沈妙有些狐疑,随手拿起一个翡翠双环,那翡翠水头极好,便是放在珠宝铺子里,大约也是能做好物的。沈妙瞧着瞧着,却见那双环的环扣似乎有些奇怪仔细摸了摸,竟是一个暗扣。她抬起头看向谢景行:“这是什么?”

    谢景行笑了:“暗器。”

    “暗器?”沈妙摆弄着暗扣,就要下意识的往下按,却被谢景行猛地叫住。紧接着,谢景行站起身来绕到她身后,自沈妙背后环住她的双肩,手把手的教她用这翡翠双环。

    “这里有放着的针,毒针怕伤到自己人,寻常人中了针会暂且昏迷一阵,三寸之内有效。不要乱放。”

    “簪子里有毒粉,拔掉簪头可以致盲,遇到匪徒大可一用。”

    “手串里藏了刀锋,拉开就是小刀。如果被人用绳子绑住,这个替代刀割断绳子。”

    “八宝耳环里是哨子,实在紧急可以吹哨,定京城里到处都有我的人,如果有危险,会赶来救你……”

    他一一细心的与沈妙说明,言辞间收起寻常时候说话的轻佻懒散,罕见的极为认真,长长的睫毛垂下来足够令人心动。他的手修长白皙,漂亮的桃花眼半敛,偶尔看沈妙一眼,仿佛春水漾动般迷人。

    沈妙觉得有些热。

    窗户分明是开着的,屋子里竟也觉出沉沉闷意,他俯身的时候,低头看过来,沈妙几乎是靠着他的胸膛,连后背似乎也蒙蒙的出了一层细汗。她侧头看去,谢景行的唇形优美微微上翘,似乎总是笑着,沈妙仿佛被烫着一般转开目光。

    她有些走神,被谢景行察觉,谢景行反倒有些不满了。他敲了一把沈妙的脑袋,道:“专心。”

    沈妙往前坐了坐,离他稍稍远了些,故作平静道:“都已经看过了,我也记住了。日后再练习练习就是。”

    谢景行唇角一勾:“不是说不要?”

    沈妙转头:“你记错了。”

    这么一转头,却因为谢景行本就俯头看她,差点和谢景行撞上。沈妙微微一怔,脸颊迅速红了起来。

    这青年眉目英俊的不像话,平日里亦正亦邪很有些玩世不恭,然而当他用那双漂亮的眼睛看你的时候,世上便如同从冬日一夕之间得了春雨料峭,重重叠叠的红花盛开锦官城,说不出的风流。

    谢景行低声笑了,他的声音清醇如美酒,醉的让人有几分慌乱。谢景行伸出手,拨了拨沈妙额前的碎发,仔细地盯着沈妙的眼睛,半是疑惑半是天真道:“你怎么脸红了?”

    沈妙猛地站起身来,走了两步,背对着谢景行道:“屋子太闷。”

    也正是因为她背对着谢景行,便错过了紫衣青年眸中一闪而过的了然笑意。

    “因为觉得无功受禄心中惭愧?”谢景行不甚在意道:“简单,做点糕点就是了。”说罢又想起了什么,道:“我做许多都换不回,有人什么都不做也能得到,真是让人恼火。”

    “什么?”沈妙听不懂谢景行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却见谢景行已经站起身来,他道:“罢了,今日只是给你送暗器。这些东西都适合杀人灭口,想来很合你心意。”

    沈妙很想反唇相讥,却又觉得谢景行说的的确是不错。她活在刀尖上,虽然身后有沈家庇护,可她做的事情本就是极危险的事,若是有一日,沈家也护不住她,她也只能自保。

    这满满一匣子首饰模样的暗器,对她来说无异于是珍贵的。谢景行的确是了解她的人,想到之前还将谢景行作为对手,前生裴琅说过的一句话果真是没错的,对手才是最了解自己的人。

    谢景行忽然又想到了什么,道:“你知不知道沈玥的下落?”

    沈玥?沈妙摇了摇头。她是有沈家的眼线,知晓沈玥如今逃了家不知所踪。陈若秋的人现在都还没找到沈玥,沈妙自己也曾派出人去寻找沈玥的下落,可都无功而返。沈妙也曾怀疑过,定京城虽然大,却也不至于找个人找成这样。况且沈玥这样的娇娇女,能在外头独自挨过几日?

    “你知道沈玥在哪儿?”沈妙问。

    谢景行道:“她在秦王府。”

    等谢景行走后,沈妙按了按额心,才重新在榻上坐了下来。小几面前的烛火已经快要燃尽了。

    沈玥竟然去了秦王府,沈玥和皇甫灏搭上了关系。这一世,冥冥之中她改变了许多事情的走向。譬如沈玥的命运,而如今,进了秦王府的沈玥,又会在未来发生什么样的变数,谁也无法预料得到。

    沈妙摸着胸口,瞧见那匣子,伸手拿过来,从匣子里挑出一只翡翠双环戴在手上。翠绿色的双环越发衬得手腕纤细白皙好像一幅画,本是冰冰凉凉的玉饰,沈妙却觉得有些微烫,就像青年的眼神。

    她烦躁的揉了揉头发,将匣子合上,却不经意间看到匣子旁边,一枚玉牌正静静的躺着。

    金玉钱庄的行令……

    明明还给了谢景行,却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谢景行丢在了这里,想来是他故意的。倒没见过有人将这大把大把的银子拱手就送给别人,沈妙很是为大凉的永乐帝惋惜了一番。

    将玉牌收好,沈妙摇了摇头,想着改日遇到谢景行,还得将这东西还给他才是。  ……

    秦王府上,夜深时分,亦是有女子坐在镜子面前梳妆。

    坐在镜子面前的女子也是芳华年纪,生的倒也算是娇美,尤其是浑身上下淡淡散发出来的书卷味,倒也算是个特别的美人。此刻她穿着雪白色的中衣,对着镜子,分明是如花美人,神情却是有些阴鹜。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沈府里失踪多日的沈玥。

    沈玥从来没想过有一日,自己竟然会和秦国的太子搭上关系。本来她是打算离家奔赴定王府的,她想着,傅修仪是那样温和君子的性子,自己又是沈家三房嫡出的女儿,便是看在同僚之谊上,傅修仪也不会对自己坐视不理。而她生的美,性情友好,诗画才情无限,便是个石头人也不会不动心的。介时只要在定王面前述说自己的委屈,得了定王的爱怜,总归是能笼络住定王的心。

    可她自来便没有单独出过府,又哪里晓得定王府在何处。问了别人位置,却因为怕沈家的家丁追来,不得已躲躲藏藏的走。定京城里经常有这样的女人,或是逃婚,或是犯了事从家里逃出来,独自一人的女子最容易被人盯上。沈玥也被人盯上了。

    盯上她的人是一伙地痞流氓,还没等她找到定王府,就在一处偏僻的巷子出了事,那些地痞抢走了她的包袱,还想要侮辱她的清白。情急之下沈玥只得喊出自己是威武大将军侄女的话。

    虽然不甘心,沈玥心里却清楚。自己父亲的名号远远没有沈万的名号响亮,尤其是如今沈信重回定京,得了文惠帝重任,比起从前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喊出沈万来,不如喊出沈信来的有威慑力。

    结果恰好有人走过,听闻她喊出这么一句话,就出手救了审阅。沈玥后来才知道,这人竟是秦王府的人。

    然后沈玥就见到了皇甫灏。

    沈玥只在朝贡宴上见过皇甫灏一回,对方身份高贵,她也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事情。这一次原本以为是皇甫灏顺手相助,沈玥便好生的道了谢。谁知道皇甫灏似乎对她很感兴趣,确切的说,是对沈妙很感兴趣,竟是问了许多有关沈玥的事情。

    沈玥觉得皇甫灏大约是看上了沈妙,心中更是妒忌。不管如何,皇甫灏是秦国的太子,终有一日会是秦国的皇帝。若是沈妙和皇甫灏成了,沈妙若是太子妃,日后就是秦国的皇后,沈妙便是侧妃,那也能当个贵妃。无论如何都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因此,沈玥便说了许多沈妙的不是。她慢慢的,若有若无的吐露出沈妙是个心机深沉又无甚才德的女人。果然,沈玥说完后,就见皇甫灏的神情不大好。这让沈玥心中大为快慰。

    皇甫灏打算送沈玥回去,沈玥却听说了沈万要休掉陈若秋,陈若秋一怒之下回娘家的事实。沈玥听见的第一瞬间就是怒不可遏,打算回府替自己娘亲讨个公道。可是正要出门的时候却又想到了,若是她现在回去,一定会被沈万嫁给王弼作为平妻。现在沈府里沈万和沈老夫人都还在因她和沈冬菱换亲一事而气怒不已,回去定会没有好果子吃。

    沈玥怎么也想不出好法子,又不愿意眼睁睁的见着陈若秋吃亏。要知道一旦陈若秋被休,连她这个嫡女的身份也会受到牵连,日后再沈府只怕更没有立足之地。沈玥本就对沈万和沈老夫人怨气颇多,这回更是不甘得很。

    直到最后,她想到了一个法子。

    皇甫灏是秦国太子,权势滔天,若是皇甫灏出手,或许一切会简单得多。

    而她,只要讨好皇甫灏就行了。

    她必须留在秦王府,以免被沈家找到随意摆弄。

    ------题外话------

    谢壕:不差钱,哥给你,随便花,买买买!把这个国家给我包起来!

    ...

第一百五十七章内斗

    “还真有一件烦心事。网”沈万苦笑着答。

    常在青拍了拍沈万的手,笑道:“老爷若是有什么烦心事,不妨与我说说,兴许我还能帮上什么忙也说不定。”

    沈万瞧了瞧常在青的肚子,虽然眼下是什么都看不见,却还是道:“罢了,你在府中好好养身子才是正事。这些繁杂琐事何必理会,况且又都是朝中事务。”

    常在青却没有气馁,她笑了笑,道:“原先还没进门的时候,老爷将我视作知己,烦心事总会与我说一说。不管是后院琐事还是朝廷事宜,可未曾像现在这样生分。怎的如今进了门却不如往昔?”她摇头道:“我并非只知道在后院缝衣采花的闺阁女儿,虽然不是聪明绝顶,可是两个人一起想法子,总比一个人想法子要轻松许多。老爷不妨与我说一说。”

    她这一番柔和的话语倒是说到沈万心坎里去了。常在青和陈若秋不同,陈若秋是真正的“娇妻”,从前虽然温柔婉约,却绝不会插手沈万仕途的事情。在沈万仕途春风得意的时候,有这样一位恪守本分的娇妻是很好。可是一旦出了什么问题,于官场上,陈若秋是一点儿忙也帮不上。

    常在青却不同,沈万之前还未和常在青挑明自己心思时,与常在青之间以朋友相称。二人却是谈天说地,无所不聊。常在青见识不短,对于朝廷之事偶也能说到点子上,沈万十分欣赏她。

    此刻听闻常在青这么说,沈万心中忽然微微一动。

    常在青不仅在朝廷之事上有自己的见解,更重要的是常在青还是个女人。要让沈妙如何嫁给周王,这其中实在是太多弯弯绕绕。若还是两年前,沈妙性情还未大变的时候,那自然容易得很。只要在沈妙面前说几句话就能鼓动,如今却是不行了。而且和大房关系紧张,从沈信这头入手是不成的。这样的亲事,或许问常在青这个女人才能得到收获。

    思及此,沈万便看向常在青,试探的问:“如果说,我想让五姐儿嫁给周王殿下,你以为应当如何做?”

    “周王殿下?”常在青一愣,奇道:“为什么要让五小姐嫁给周王?”

    沈万便呵呵一笑:“随口这么说。”他虽然如今已经将常在青看作是自己的女人,可是替定王办事,嘴巴必然要紧,他不敢将这机密之事随意说出去。

    他不说,常在青也是聪明人,很快明白过来,倒也没在此事上纠缠,就道:“沈五小姐是沈将军的爱女,捧在掌心里的人,如今周王殿下却是已经了有了王妃,若是沈五小姐嫁过去,最多也吧不过是侧妃罢了,沈将军和沈夫人是决计不会同意的。”

    沈万眉头紧锁,点了点头,神情很是有几分犯难。

    常在青看在眼里,心中微微一动。

    沈妙嫁给周王,无论如何,做个侧妃对沈妙来说,决计不是什么好事。虽然常在青不明白沈万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却可以肯定,此事一旦事成,沈妙只会没有好果子吃。想到那清秀少女一双明澈双眸似是能看透人心,常在青心中就有些不安。也不知道为什么,常在青对沈妙有一种本能的忌惮和不安,仿佛沈妙的存在会给她造成什么不可预料的后果一般。常在青又是一个但求稳妥的人,因此,若是能解决沈妙,对她来说未必就不是一件好事。

    尤其是……她看着自己的小腹,如今肚子里已经有了孩子,沈家三房这个主母的位置,她是坐定了。不仅要坐定,还要做得好,因此一切可能有威胁的人或者事,都应当除去。

    “不过也不是全无办法。”常在青巧笑嫣然道。

    沈万眼前一亮,问:“你有何办法?”

    “那就要看老爷想要周王是个什么态度了。”常在青问:“周王是想结这门亲还是不想结呢?”

    沈万心中一动,周王肯定是不愿意结这门亲的,明齐的皇子又不是傻子,现在娶了沈妙无疑是给自己树靶子,周王不愿意和沈妙拉扯上关系,可是傅修仪要达到的目的,是看上去周王极想和沈妙结成这门亲。

    他就道:“周王定是不愿意,不过……要让人以为周王愿意。”

    常在青思忖一番,就道:“这有些难。不过女子自来就爱惜名声,若是名声一毁,下半生亦无依靠。我倒以为,若是老爷想要做这个媒,不妨先从五小姐那里下手。”

    沈万见常在青胸有成竹的模样,问:“但说无妨。”

    “沈夫人和沈将军不愿意五小姐做人侧妃,世上之事,没有最糟只有更糟,若是有比五小姐当人侧妃更糟糕的下场,沈将军和沈夫人必然会退而求此次,选择让五小姐嫁给周王了。”

    沈万心里一动。

    只听常在青又继续道:“至于比做侧妃更糟糕的事,那就多了去了,譬如被山贼掳走,地痞流氓污了清白,更或是不知道奸夫是谁?在这样的打压下去,突然得出一个消息,那人也许是周王。不管是不是周王,沈将军和沈夫人都会选择周王,因为这是最好的一个,也是能保全沈五小姐的这个。”

    常在青并没有将话说的十分明白,可是聪明人说话从来只说七八分,转瞬间沈万便明白了七七八八,只觉得面前豁然开朗。常在青又笑着摸着自己的小腹,笑得温柔:“只是这些都是阴损的法子,若不是见老爷愁眉不展,我也不会说出这些话来。”

    沈万得了锦囊妙计,哪里会觉得常在青的法子阴毒?眼下只觉得自己是捡了一个宝,常在青一举得子,又聪慧解语,一下子就解决了自己眼下的难题。当即便亲了常在青脸颊一下,笑道:“有此美人,我怎敢愁眉不展?”说罢又站起身来,像是迫不及待要去做什么似的,道:“我还有些要事,晚点再来看你。”

    常在青自然是温柔的应了。待沈万走后,常在青身边的赵嬷嬷走到她身边,有些担忧道:“三老爷这是要对付沈五小姐?”

    “也许是吧。”常在青笑了笑:“沈家大房和三房不对盘又不是头一次听说。”

    “小姐是打算帮三老爷对付五小姐?”赵嬷嬷问:“五小姐上头还有沈将军,小姐这么做不会出什么事吧?”

    “此事又不是我去做,如何算得到我头上?”常在青的笑容不变:“沈万只要不是个傻子,也断然不会轻易被人捉到把柄。再者真的出了事,沈家人忙着料理沈妙的流言还来不及,哪里有心思顾及其他?”

    赵嬷嬷犹自不放心:“小姐为何要帮三老爷对付五小姐呢?”

    “为夫君出谋划策,才是正经主母应当做的事情啊,总要让他觉出我和陈若秋的不同来吧。让他觉得陈若秋做得到的事情我能做到,陈若秋做不到的事情我也能做到,他才会离不开我。”常在青抚摸着小腹,眯起眼睛:“况且沈妙那个人,我倒是有种预感,若是不除,只怕会惹来大祸。”

    赵嬷嬷一听此话吓了一跳,便不再多说了什么。常在青话锋一转,道:“说起来,柳州那头还有没有消息了?”

    赵嬷嬷道:“派去的人在路上,脚程再快也还要些日子呢,应当过几日就会回来。”

    “让他们把事情打点妥当些。”常在青眼中闪过一丝寒意:“我的过去,不能教任何一个人知道。”

    ……

    沈妙在夜里收到了裴琅送来的信。

    信上说,傅修仪竟然让沈万自己想法子,想让她嫁给周王。惊蛰和谷雨看沈妙神情不大好,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就问:“姑娘可是遇着了不好的事儿?”

    沈妙摇头,心中却暗自晶警惕。前世今生,傅修仪都是一样的好算计,不管能不能嫁给周王,只要她和周王牵扯上关系,沈家和周王都没好果子吃。于沈家是触怒了文惠帝,让文惠帝觉得沈家支持周王,想要在夺嫡中暗自站队。至于周王就更是众矢之的了,不费一兵一卒,就为傅修仪除去两个潜在的危险,傅修仪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至于她那位“颇有实干”的三叔,想要将她和周王绑在一块,不消说了,定会用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法子。沈妙想着想着,心中便不由得发出冷笑。不管隔了多久,沈家三房的人都可以毫无顾忌的利用伤害大房的人,如果可以,将整个大房当做荣华富贵的垫脚石也未尝不可,其心可诛!

    她道:“让莫擎进来。”

    惊蛰便在外头去去唤了莫擎来。

    沈妙问莫擎:“让你去柳州查的人可曾查到了?”

    莫擎拱手道:“回小姐,柳州的人已经回了消息,似乎已经将人找到了。不过还有另一批人也在打听那父子二人的下落,听闻还出了江湖令,生死不论。”

    沈妙倏尔就笑出了声,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透着几分冷意。

    “常在青也真狠得下心。”

    生死不论,沈妙让莫擎找的人是常在青的丈夫和儿子,如今四处追杀那对父子的人除了常在青还会有谁。常在青如今攀附上了沈贵,就连自己的丈夫儿子也要赶尽杀绝以绝后患,难怪前生能走的那般远,便是这份狠辣,也是许多人所不及的。

    “派人告诉柳州那边的人,保护好他们父子,尽快带回定京来。”沈妙道。

    莫擎点头称是。沈妙忽而又想到什么,道:“等等。”她说:“你替我给沣仙当铺的季掌柜带封信。”

    ……

    沈家和陈家的这场官司,真是打的悠长缠绵,许多人都以为此案已经落下尘埃许久了,后来一问,倒是还没打完。差不多整整两个月,这个案子才落下眉目,陈若秋的确是无子善妒,加上沈老夫人口口声声陈若秋待她并不尊敬,最后沈万还是给了陈若秋一封休书。

    这门当初被所有人称赞男才女貌,神仙眷侣,羡煞旁人的美好姻缘竟然是以这样一场闹剧收场。而沈万最绝的是,在休掉陈若秋之后,迅速将常在青抬为贵妾入了门。

    不过虽然如此,这一场官司也是两败俱伤。沈万在仕途上因此而多受阻拦,府中也消耗了大量银子。只是比起来,陈家显然更惨一些。

    陈家有些名声,却因为本就是书香世家,银子这一方面却是不宽裕。陈老爷当初打这桩官司本来想的是不让人看轻了陈家,却没想到这一场官司竟然会打的如此长久,打了足足两个月,打的陈家说是倾家荡产也不为过了。

    陈老爷因此元气大伤,反而将一切都怪责在陈若秋身上。陈若秋的母亲也有些怨言,陈若秋本来在沈万那里伤了心,痛恨沈万不顾念旧情,又恼怒常在青人前人后两张皮,最难过的是沈玥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息,如今再被自己的父母嫌弃,便是觉得万念俱灰,几乎要绝望到尽头了。

    而她不知道的是,眼下她遍寻不着的女儿,如今正在衍庆巷的秦王府中。

    秦王府里,沈玥正在对镜梳妆打扮。

    她穿的衣料皆是上乘,沈家虽然也是富裕官家,可到底不能和秦国皇宫中这些布料相比,她戴的首饰也都是十分华贵。遍身罗绮,和以往的模样判若两人。若说以往的沈玥遵循陈若秋的吩咐,打扮的清丽脱俗不被庸俗的金银困扰,如今她的外表看上去却显贵了许多。

    自然是的,因为沈玥已经成了皇甫灏的侍妾。

    身边的婢子小心翼翼的给沈玥送上热茶,沈玥的神情却是有些不耐烦。

    她长了一张还算花容月貌的脸,在陈若秋日日熏陶下,也称得上是温柔解语,更何况看得出皇甫灏对沈妙有些兴趣,便挑着有关沈妙的话来说。有一日皇甫灏就轻佻的问她,愿不愿意做自己的侍妾,沈玥想了一夜,第二日就同意了。

    她根本没有别的退路。

    外头传的沸沸扬扬,沈家和陈家的官司几乎成了个笑话。常在青有了身孕,若是生个儿子,她这个女儿只怕要被沈家扔到后脑勺去,便是不是儿子,因为陈若秋害的沈万被指指点点,沈万和沈老夫人也会厌恶她的。她的名字已经被沈冬菱占据了,而这些日子,还有传言员外郎家的王弼十分宠爱娇妻“沈玥”的说法,越是这么说,沈玥的心中就越是后悔不甘。

    不论她是不是真的喜欢王弼还是其他,只要想着如今沈冬菱过着的舒适生活都原本应该是自己的东西,沈玥心里就不甘心极了。

    她恨沈万无情,也恨陈若秋不争气。而眼下她也明白,凭借现在的自己,想要接近傅修仪也就更不可能了,若是回到沈家,指不定沈万会因为恼怒陈若秋而给她安排一门蹩脚的亲事。

    沈玥骨子里也有沈家人特有的凉薄,沈万和她好歹也做了这么多年父女,当初亦是和乐融融拳拳情深,可是到了现在,沈玥看沈万的眼光竟是比外人还要生分警惕。

    沈玥想,与其被嫁给不知名的人家,倒不如给皇甫灏做个侍妾。皇甫灏人生的俊美又年轻,更是秦国的太子,若是日后得了皇甫灏的宠爱,许是能升些品级的。最重要的是,眼下若是能借着皇甫灏的势,或许还能护得住自己和陈若秋。

    于是沈玥就成了皇甫灏的侍妾。

    平心而论,皇甫灏待沈玥还是不错的,这自然也有沈玥故意讨好的原因。不过眼下在明齐,皇甫灏带的一众侍妾里,沈玥还是最得宠的一个。或许皇甫灏也很享受官家嫡女却给自己做侍妾的滋味,眼下还是十分贪新鲜的。

    沈玥问身边的婢子:“给陈家的信究竟送到了没有?”

    婢子道:“已经在路上了,大约快到了。”

    沈玥没好气的饮了一口茶。

    ……

    陈若秋收到了一封信。

    这封信不知道是谁送到她屋子里来的,陈家老爷夫人如今是不想看到陈若秋,因着陈若秋让陈家元气大伤,公中银子都缩减了不少,哥哥嫂嫂更是看她就像是个搅家精,陈若秋的日子十分不好过,索性整日呆在屋里不出门了。

    她四下里看了看,并未瞧见有什么人,好奇的打开,里头掉出一封信,她方一打开信纸,瞧见的第一眼便惊呆了。

    那信纸上的字迹陈若秋再清楚不过,正是沈玥的字迹。沈玥启蒙的字帖是陈若秋特意为她寻来的书法大家王夫人的孤本,沈玥本身力道又柔,将王夫人的字迹学了个七七八八,却是力气不足,陈若秋一眼便能看明白这是沈玥的字迹。

    她飞快的打量了一下周围,屋里并没有其他人,这才放心大胆的展开来看,上头只说让她在城东的一家有些孤僻的客栈里见面,没有落款,可陈若秋心中已经明了,这必然是沈玥在偷偷约定同她见面。

    陈若秋心中的一块石头放了下来,沈玥还能给她写信,看这字迹显得不慌不忙,显然现在还是很平安的。原先的担忧一扫而光,陈若秋倒是慢慢的平静下来。

    这些日子打击一个接一个,让她也有些慌乱无法应酬,更是觉得人生无望。而沈玥的这一封信却好像是点亮了她的希望,有了女儿,陈若秋心中忽而又充满斗志。她至少不是一个人,凭什么常在青这样的人也能登堂入室抢了属于她的东西?常在青还想为沈万生儿子?她倒要看常在青有没有这个本事!

    有了主心骨儿,陈若秋渐渐冷静下来,接下来的一天,身边的仆人都发觉了这些日子憔悴暴躁的常在青似乎心情变好了许多,仿佛又回到了过去那个温柔婉约的沈三夫人。就连下人冲撞了她,陈若秋也只是一笑而过。

    若是有精明的人去看,便会发现陈若秋的眼中,似乎又重新燃起了簇簇斗志,熊熊无法熄灭的模样。

    第二日一大早,陈若秋就出了门。

    陈家没有一个拦她,陈夫人有些担忧,被陈老爷瞪了一眼后便也没再说什么。陈若秋的哥哥嫂嫂们更是不屑一顾。若是从前,陈若秋说什么也要和几个嫂嫂们吵一吵的,今日却是没什么心情。她穿着一件不打眼的褐色短袄裙,袄裙还是几年前的旧款式,是陈夫人年轻时候穿过的。她从沈府里出来没能分到一分银子,当时又因着赌气,只拿了首饰,连衣裳都没有带出来多少。后来忙着打官司没来得及置办,到了眼下,却是陈家根本连置办的银子都出不起了。

    穿着不合身又过时的衣裳,陈若秋也只得按捺心中的屈辱,她带着斗笠,旁人看不到她的模样,不过便是看到了,只怕也不会将这个衣着简陋又神情憔悴的妇人和原先那个定京城人人喝彩的才女联系起来。

    为了俭省银子,陈若秋只得雇了一辆破旧的马车。马车到了城东,陈若秋付清银子,便快步往信中所说的那间客栈走去。

    方一进到客栈,陈若秋四处打量一下,并未看到沈玥的身影,心中正是狐疑的时候,却有一个伙计朝她走来,瞧了她一眼,问:“夫人可是找一位年轻的姑娘?”

    陈若秋一怔,随即点了点头。她如今和沈万打官司的事情闹得整个定京城人尽皆知,到底也是有些心虚,生怕被人认出来指指点点。更怕沈玥被发现。那伙计就道:“夫人请随我来。”

    伙计将陈若秋带到客栈楼上的一间屋子,送到屋门口就停住了,笑道:“夫人要等的人就在里面。”随即便自个儿离开。

    陈若秋推门进去,只见屋中的桌前正坐着一名年轻女子,那背影便是陈若秋再如何都认得出来,不是沈玥又是谁?

    陈若秋将门一掩,就失声叫道:“玥儿!”

    沈玥转过头来,瞧见陈若秋的模样时也忍不住一怔。直到陈若秋上前握住她的双手,沈玥看清了陈若秋的面目,这才喊了一声:“娘!”可是随即又皱起眉道:“您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若非亲眼所见,沈玥实在不能相信面前这个衣着邋遢又简陋的女人竟会是她那个高贵温柔又大方的母亲。

    陈若秋闻言,面上闪过一丝愤恨,咬牙道:“若非常在青那个贱人和你无情无义的父亲,我何至于此!”说罢又急切的看向沈玥:“玥儿,这些日子你去了哪里,你知不知道娘心里都着急坏了。你没事吧?可是出了什么事?”

    陈若秋只有沈玥这么一个女儿,平日里都欧式宠着爱着,眼下的关心倒也不是假的。沈玥闻言便觉得有些心酸,只是面上却还是笑着道:“娘,不用怕,我如今过得很好。我找到了一个靠山,比王嫁还要显贵,有了这个靠山,日后沈家也不敢欺负了我们去。”

    陈若秋狐疑问道:“你说的是谁?”

    沈玥犹豫了一下,道:“秦国的太子殿下。”

    陈若秋惊呼一声,只听沈玥连忙继续解释:“太子殿下对我极好,当初我离开沈家,在外头遇着歹人,是太子殿下救了我。之后本想送我回来,奈何沈家出事,我便在太子府住了下来。太子殿下是个好人,娘,您不要觉得不好,我真的跟了太子殿下,总比跟着王家那些口是心非的人好得多。总不能让我跟沈冬菱平起平坐?若是我回了沈家,祖母和爹本就对我不满,谁知道会将我的亲事怎么许配?娘,您就依我一次好不好?”

    陈若秋本来是本能的觉得不妙,听闻皇甫灏救了沈玥后面色稍稍缓和。可到底对方不是明齐的人,陈若秋便是不懂朝中事务,却也和沈万耳濡目染了这么多年,基本的警惕心还是有的。

    “他到底是秦国的人,况且还是太子……”

    见陈若秋还是不赞同,沈玥心一横,干脆说了个谎:“太子殿下说了,日后回到秦国,会赐给我一个新的身份,让我成为他的侧妃。”

    “此话当真?”陈若秋一愣。若是沈玥就此离开明齐,到秦国成为太子府上的侧妃,日后倒也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经历了沈万一事后,陈若秋眼下的想法和从前又是不一样。情有什么用,情之一事太过虚幻,花好月圆的时候自是耳鬓厮磨,可是转眼就能冷眼相待。而那些原先书里说的铜臭白银,富贵荣华,才是真正可以依仗的东西。没有银子,陈家都可以对她这个女儿冷嘲热讽,若是他们家出个太子侧妃……陈若秋的心里慢慢的热起来。

    “千真万确。”沈玥道。

    陈若秋犹豫了一瞬,就道:“此事日后再议吧,眼下却还有一件事情。”

    沈玥问:“何事?”

    “常在青这个贱人背后算计我,当着我的面一套背着我的面一套,我着了她的道。到如今我成了过街老鼠,可我最恨的不是常在青,而是你爹,若非你爹袒护,我何至于此?过去数十年的夫妻情分他一点儿不放在眼里,让他们心安理得的过好日子,我不甘心!我恨!”

    ------题外话------

    当伴娘好累好累好累_(:3ゝ∠)_

    ...

第一百五十八章牵手

    “我不甘心我恨”陈若秋的话语里带着深深恨意,如今她面容憔悴,再说这种话时神情狰狞,连沈玥也被吓了一跳。

    沈玥道:“娘,你说什么呢。”

    “此事你也看到了。”陈若秋咬牙道:“你爹原来与我也算是情投意合,这么多年什么事没见过。我待他一心一意,没想过他能守着我一个人过日子,可也不能这样找个人来折辱我。便是将我赶出门去,还和陈家对簿公堂,眼下陈家运气大伤,陈家人看我也是各种嘲讽。是你爹和常在青将我逼到如此绝境,我在定京城的名声是什么下不出蛋的母鸡妒妇这就是你爹回报我的东西”陈若秋说着说着又冷笑一声,道:“还有那个老不死的,自我嫁入陈家后,便处处挑我的不是,不就是因为她本身就是下三流的歌女出身,所以见不得旁人好这回常在青与你爹的事,亦是有她在背后推动,沈家的那些人,全都没一个好东西”

    沈玥忍不住皱起眉头,觉得陈若秋这番话颇有些泼妇骂街的劲头,然而说起沈家来,到现在沈玥也无甚感觉。

    果然,紧接着,陈若秋看了她一眼,又道:“当初你爹让你嫁给王家,我想着你心中喜欢的分明另有其人,可你爹哄着我说唯有王家能保全你,我便也只有应了。谁知道王家是个什么人竟是有了沈冬菱便不承认你,到如今你连自己的身份也没有,实在是欺人太甚若是你爹有半分顾念着父女之情,想来也会为你出头,可你看看你爹做的是什么事竟然要你给王家道歉,还要与沈冬菱平起平坐凭什么你堂堂沈家嫡出的小姐,要和一个庶女平起平坐,简直滑天下之大稽他到底有没有将你当做是自己的女儿”陈若秋这话里全然都是挑拨之意,眼下陈若秋一无所有,没有一个人站在她这头,好容易寻着了女儿,生怕沈玥被沈万三言两语哄回去,那自己便真的是孤家寡人了。若是沈玥还与她在一处,陈若秋好歹也有个念想。

    沈玥闻言,神情就是一沉。说起来,她和沈万之间也不是没有父女之情的,可是对沈家最怨恨的,便是他们将自己的亲事做筏子,最后害的自己有家难回。说是为了自己好,可沈玥到现在只是吃尽了苦头。虽然皇甫灏待她不错,可毕竟是个侍妾,侍妾就算是太子的侍妾,那也总归是最低等的妾,随时能像玩意儿一样的随意抛弃。加上陈若秋再提起“心中另有他人”,想着眼下和傅修仪更是一点可能也没有,便是黯然的叹了口气:“娘,别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我与定王殿下是不可能的,今生也没再肖想过他,大约是与他有缘无分。”说着又苦笑一声:“再说太子殿下对我很好,我也很喜欢他。”

    陈若秋最是了解女儿不过,又岂能看不出沈玥心中的失落。又是愤怒又是心疼,干脆连傅修仪也一道恨上了,自己的女儿这样好,凭什么就得不到心中所爱。她深深吸了口气,道:“沈家害我们母女至此,万万不可这样简单,你放心,娘一定会为咱们母女出气,沈家的人一个都别想跑。既然如今我已经被休回娘家,就和沈家没半分关系,沈家就算是出了事,也断然找不到我头上来。你现在更是已经不再是沈玥这个身份,也必然是安全的。”

    “娘,你想做什么”沈玥听出陈若秋话里的不对,有些担忧的问道。

    陈若秋冷笑一声,答:“你就等着看吧,我过来便只是与你说一声而已,看着你没事,娘也就安心了。”

    沈玥问不出陈若秋什么,便也只得无奈作罢,却是忽略了陈若秋眼中一闪而过的狠意。

    又过了几日,定京城里似乎风平浪静了一些。没有什么新鲜事儿发生,只是快要接近年关了,街道上置办年货的人也渐渐开始忙碌起来。

    沈宅上上下下自然也是开始置办年货,罗潭还是很欢喜的,只是自从上一次出事之后,沈信便让沈妙和罗潭二人不能轻易出门,若是要出门,必然也会带上一大堆侍卫,这也未免有些无趣,加之冯安宁也因上次之事愧疚不已,登门道歉了之后也不晓得是不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竟是不再约二人出门。罗潭在府里也闷得慌,后来闷得狠了,就跟着罗凌和沈丘去练兵场上看那些士兵练兵,她打扮成男儿模样,有沈信和罗凌在身边跟着倒是不用怕。

    沈妙倒是安安静静的呆在屋中,她并不大喜欢热闹,也不喜欢上街逛什么铺子,一个人呆着反倒是最令人放心的一个。

    这一日,莫擎从外头回来说,常在青的丈夫和儿子已经被接到定京城了。因着要掩人耳目,也不敢随意接到深宅里,是安置在城东的一处民宅中。

    沈妙道:“你做的很好。”她记得前生那位常在青的丈夫是一位赌鬼无赖,因着常年酗酒还有些粗暴,这样的人若是沾染上了沈宅,日后起了其他心思,便如牛皮糖一样,要好好清理还得费好大一番功夫,况且谁知道沈府的人有没有日日监视沈宅,要是瞧见了这父子二人,只怕又多生是非。

    莫擎连称不敢,有问沈妙:“小姐打算什么时候去看他们父子”

    沈妙将这父子二人接到定京,必然是有用处的。在这之前也定会与对方见面说谈一番。

    沈妙正要回答,忽而想到了什么,一下子顿住了。

    裴琅的信里,傅修仪给沈万下了难题,就是让自己嫁给周王。沈万能用什么法子沈妙虽然不甚清楚,可也多多少少猜得到一些,无非就是一些腌臜手段。因此踏出沈宅这道门,门外也许到处都是危机四伏。这些日子风平浪静,或许正是因为她根本未曾出门的原因,若是出门,也许对方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她还没有心大到明知是个火坑还往里跳,况且和天家人扯上关系,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脱身的。

    沈妙问:“府里如你这样的高手还有多少”

    莫擎一愣,随即皱眉道:“大少爷手下应该还有一些,老爷手下也有一些,加起来应当不到三十人。”

    莫擎的确已经算是顶尖高手了,如他这样的人很少。三十人护着大约是没人敢打主意的,可是这样一来未免走在街道上也太显眼了,不让人注意才怪。而且突然要这么多侍卫一起跟着,沈丘和沈信又不是傻子。沈妙摇头道:“知道了。”

    “小姐可是担心路上安全”莫擎问:“介时可以多增派一些人手。”莫擎也觉得有些古怪,沈妙从来都不是一个胆子小的人。今日这事倒是有些反常。

    “不用了,我知道怎么做,你先下去吧。”沈妙道。

    莫擎不再说话,沉默着退了下去。沈妙四处瞧了瞧,目光落在屋里半开的窗户上,心中突然一动。

    她吩咐谷雨:“将窗户打开的更满一些。”

    谷雨惊讶:“姑娘,外头还在吹风呢,打开仔细着了凉。”她真是觉得奇怪极了,沈妙小时候是个很怕冷的身子,不知道为何,这些日子以来却好像极喜欢在夜里开着窗睡觉。可眼下还是青天大白日的,竟也要开着窗么

    “我不冷,”沈妙平静道:“去打开吧。”

    谷雨瞧了一眼沈妙裹得厚厚的外裳,却也不敢反驳,一头雾水的将窗户打开了。

    整整一日,沈妙都呆在屋里,她不时地瞥向窗户,惹得惊蛰和谷雨也跟着往窗户那头看去,还以为那里能开出什么花儿来,可是窗台分明什么都没有。沈妙看一阵子书,就走到窗台前站一会儿,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不知不觉天色便黑了,用过晚饭,梳洗过后,惊蛰和谷雨二人退了下去。沈妙将油灯剪了又剪,也不知剪了几次,只觉得外头万籁俱静,似是整个定京都陷入沉睡,窗户那头都还是空荡荡的。

    沈妙眼中闪过一丝失望,百无聊赖的拿桌上的棋子敲着油灯,小朵小朵的灯花落在桌子上,很快隐匿不见。沈妙渐渐的困意上来,便也闭着眼趴在桌子上打起盹来。

    谢景行进屋瞧见的就是沈妙趴在桌上睡得香甜的画面,窗户倒是没关,特意给他留着门,灯火因着他携卷外头的冷风到来而微微晃动,沈妙枕着手,头埋在手臂上睡得安静。

    他走到沈妙身边,垂眸看了沈妙一眼,顿了一下,就脱下身上的披风轻轻盖到沈妙身上。

    沈妙到底也是个警觉的人,被他这么一动,身子微微侧了侧,抬起头却是没睁开眼,迷迷糊糊道:“小李子,给本宫揉揉肩。”

    谢景行:“”

    他干脆半倚在旁边的柜子上,看着沈妙,好笑的开口道:“喂,你又梦到做皇后了”

    这突兀的一句话,让沈妙猛地清醒过来,恰逢外头吹进一阵冷风,她打了个喷嚏,一瞬间睡意全无。

    谢景行走到窗户边将窗户关上,屋中顿时暖和了许多。他抱胸靠着窗,问:“怎么睡在这里”

    沈妙瞧着紫衣青年,揉了揉眼睛,问:“怎么现在才来”话语中竟然带了些埋怨的语气,而她自己大约是刚刚从睡梦中惊醒,脑子还不甚清楚,并未发觉自己这话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谢景行却是注意到了。

    屋中一瞬间沉默下来,他一步一步朝前走来,一直走到沈妙坐着的桌前,双手撑在桌上,俯身逼近,问:“你在等我”

    沈妙倏尔回神,飞快答道:“没有。”

    谢景行唇角一扬,语气有些惋惜:“哦,听说你今日在窗前等了我一日,原来不是真的,既然没事,那我就走了。”说罢作势要走。

    “等等”沈妙喊住他。

    谢景行道:“怎么”

    “你知道还问我做什么”沈妙咬牙切齿道。面对谢景行,真是什么冷静大方都使不出来,因为这人就恶劣的出奇。想来她今日在窗外的一番作为实在是太刻意了些,谢景行估计在沈宅也安排的有人,瞧见她如此回头通报与谢景行也不稀奇。只是谢景行明明知道,还故意问就实在太恶劣了。

    “我在等你,有件事情要你帮忙。”她吸了口气,这才道。

    “说罢。”谢景行拉开椅子,在沈妙的对面坐下来。他似乎心情十分不错,连带着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都要比往日更迷人一些。

    “你手下应当有不少能人异士,高手也应当有许多,像我的侍卫莫擎那种的,应该不少”沈妙试探的问。

    “那种也算高手”谢景行嗤笑一声:“要不我送你几个真正的高手”

    “借我几个人用用吧。”沈妙道:“我会付银子的。”

    谢景行扫了她一眼,微微蹙眉,问:“你要干什么”

    沈妙想着谢景行反正都已经知道了常在青丈夫儿子的事情,瞒着他也没有必要,就道:“常在青在柳州的丈夫和儿子都已经接到定京来了,安排在城东一处地方,我身边的人怕是不够用。”

    “你想用我的人”

    沈妙道:“我会付银子的。”

    谢景行问:“我看起来像是很缺银子”

    沈妙沉默。的确,谢景行何止不像是缺银子,简直像是银子多到用不完,几乎可以兼济天下了。便是明齐的首富也不见得有他这般大手笔。她索性问:“你到底要怎么样才答应”

    谢景行眯起眼睛:“你求人都是这个态度”

    沈妙终于烦了,道:“算了,当我没说过此事,天色已晚,睿王殿下请吧。”她一生气就叫谢景行“睿王殿下”,听着生分的很,果然,谢景行就蹙起眉头,瞧着不大高兴的模样。

    “我又没说不给你用。”谢景行叫住她:“急什么。”

    沈妙重新坐回来,谢景行漂亮的眸子盯着她,目光微微一闪,却是道:“说你笨还真笨,何必舍近求远”

    “什么意思”

    “本王今日心情好,”谢景行不紧不慢道:“亲自陪你去。”

    夜半时分,月亮隐去,只有萧索的几粒星子稀稀拉拉的挂在夜空。因着是冬日,天气冷的出奇,地上被有薄薄的积雪,踩上去却也有冰碴子“窸窸窣窣”的声音。不过因为要迎年关,家家户户屋檐下都挂满了红彤彤的灯笼,灯笼红,白雪白,倒也是一副别有意趣的好画面。

    此刻那屋檐下正站着两个人。

    个子欣长的青年正微微弯腰,给身边的另一个人系面巾。两人倒是靠的极近,若是走近些,便能听到那矮个子的姑娘正在抱怨:“为什么我要戴这个”

    “嘘。”青年低声在她耳畔道:“你就当怕你绝世的容颜被人看到惹来麻烦吧,别多问。”

    沈妙冷笑:“绝世容颜那你应该先挡你自己。”

    “我就不必了。”青年容颜俊美,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对方话中的讽刺淡然接口:“我权势滔天,没人敢找我的麻烦。”

    沈妙:“”沈妙怎么也没想到,跟谢景行说了柳州父子之事,谢景行说亲自陪她来,竟然就是现在。这三更半夜的,只怕那对父子也都睡下了,谢景行竟然要在这个时候。可谢景行的理由却是:夜里人少,白日里就算有人陪着,万一还是没人发现了怎么办。

    他说的太有道理沈妙也找不出反驳的话,然而她却也没想到谢景行说的出来就是他们二人大剌剌的直接在街道上走。

    虽然眼下看起来街上是一个人都没有,可难免会觉得心中不安。

    “怕什么,我的人都跟着,有什么不对会提醒。”谢景行如是说。

    沈妙走神的功夫,谢景行已经替她系好了脸上的面巾,只露出一双眼睛。她的眼睛生的圆溜溜水汪汪,黑白分明十分清澈,灯笼昏暗的灯光下越发惹人怜爱。谢景行帮她戴好帽子,挑眉道:“还不错。”

    未免节外生枝,沈妙最后还是找了一套小厮的衣服穿上,那帽子还有些不合适,每每遮住眼睛。只是出来的时候忘了带披风,谢景行端详了她一下,就把自己的披风罩在沈妙身上,道:“走吧。”

    “就这么走过去”沈妙惊讶极了。

    “城东又不远。”谢景行不以为然:“走一走也很好,你也没有见过夜里的定京吧。”

    沈妙沉默。

    她见过的夜色大多都是在明齐四四方方的宫墙内。有的时候是坐在偌大的坤宁宫中,想着后宫烦不胜烦的事情,一坐就是一整夜,有的时候去御花园逛逛,看到的不是傅修仪和不同美人言笑晏晏。

    身为六宫之首,似乎她的夜色都是十年如一夜,孤独的,不自由的,冷清的,不被人注意的。

    她也曾后悔过,也曾羡慕过宫外无忧无虑的生活。

    谢景行说:“这里没人看到你,认识你,想做什么就做吧。”

    沈妙看着对方英俊的眉眼,心中突然生出一些羡慕来。

    论起来,谢景行活到现在,既是临安侯府的小侯爷,也是大凉永乐帝的胞弟睿王,众人只看得到表面的风光,其实背负的东西定然不比沈妙少。然而他骨子里骄傲又嚣张的性子似乎从来没有变过。任何外在的东西都无法更改他的强大,仿佛任由日月变迁,斗转星移,他都还是以一种不可撼动的姿态强悍的立在这里。教人只敢仰视。

    沈妙羡慕内心强大的人。她觉得自己并没有谢景行强大,因她偶尔想到婉瑜和傅明,想到前生种种,也会生出疲惫。

    谢景行目光倏尔锐利,捏住她的下巴,问:“你怎么了”

    沈妙挣开他的手,转头道:“没什么。”她不想被人觉察自己心底的情绪,转身疾走两步,可男子的靴子她有些穿不惯,地上又因为结了冰而滑的很,差点就一头栽倒下去,幸亏谢景行抓住她的胳膊,蹙眉责备道:“小心点。”袖中的手却是顺势滑而往下,抓住了沈妙的手。

    他的手修长冰凉,却是刚好将沈妙的手包在掌心。沈妙心中一动,下意识的就要挣开,却没想到谢景行的手抓得紧,她竟是一下没有挣脱开来。

    谢景行淡淡道:“我抓着你,免得你滑倒。”

    “我会小心,不会滑倒。”沈妙道。

    “那我怕我会滑倒,你牵着我。”他眉头都不皱一下的继续道。

    沈妙:“”

    大雪将整条街道都覆盖,仿佛街道都是银白色的,被灯笼映照的雨雪可爱。沈妙不时地抬起头看天,天很好,很宽敞,比四四方方带角的天空更好看。街道很安静,没有人会发现她,前生一些不被满足的愿望在此刻得到满足。被身边青年牵着的手手心微微潮湿,而她却是渐渐的生出一些笑意来。

    夜色真好,沈妙觉得。

    她却没看到,俊美青年眼中,笑意一闪而过,却比烟花还要动人。

    城东的一间民宅中,此刻一间屋里正响起响亮的鼾声。满满一间屋里都是浓烈的酒味熏得人刺鼻不已。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好几个酒坛,床上的男人睡得正香。

    隔壁的屋中,却有个**岁的孩童躺在床上。这间屋子显然比旁边那间屋子狭窄多了,他躺了一会儿,却是坐起身来。似乎被隔壁的鼾声扰的睡不着,站起身来,披着被褥走到了竹栅栏围着的小院子里去。

    这孩子是去上茅房,上完茅房正要回屋,一瞥眼却见院子里站着两个人,惊得就要大喊出声,却见对方个子高的那人手中一枚石子朝他弹过来,顷刻间那孩子便定在原地,话也说不出来了。

    那二人这才朝他走近。

    只见外头灯笼昏暗的灯火之下,那二人的面目逐渐看得清晰。一人个子娇小,穿着小厮才穿的衣服,可却还是能瞧出来是个女子,笼着一件宽大到近乎不合身的披风,脸上戴着一块二面巾,除了眼睛以外鼻子以下的部分却全都遮住了。却越发显得那双眼睛清澈无比,让人不禁想到若是揭开面巾,也当是一位美人。

    至于这娇小身影旁边的那人男童几乎要看呆了,这人个子极高极挺拔,穿着一件紫色绣金云纹的锦绣长袍,这身衣袍有些宽大,腰带是玄色的,越发显得整个人衣袂飘飘,而他的容貌更是英俊美貌,一双桃花眼在夜色里看过来,只觉得仿佛冬日的雪也是层层春花绽开了。莫非是天上下来凡间的仙人,否则为何一举一动便优雅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贵气天成

    那个子娇小些的白了紫袍男子一眼,随即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孩童觉得喉头一松,咳了两声,猛地又发现自己能说话了。那人说话的声音是个女子的声音,很是温和,孩童的心情渐渐不那么恐惧了。他紧张道:“我我叫槐生。”

    “槐生,”女子问:“你娘的名字是叫常在青吗”

    槐生一愣,随即眼圈就红了。他小心翼翼的看向女子,问:“你认识我娘亲吗你知道我娘亲在那里吗我很久没见到娘亲了,他们说娘亲不会回来了。有人将我们接到这里来,说是可以见到娘亲,可是这里没有娘亲。”

    沈妙心中叹了口气。这孩子和两年前的苏明朗差不多年纪,可那时候的苏明朗却是个天真的近乎有些白痴的糯米团,这孩子却是可怜多了。常在青当初抛夫弃子,固然是因为自己的丈夫整日酗酒赌钱,日子无法再过下去。可她临走之前却没想到自己年幼的儿子,跟着这样一个不负责任的爹会如何艰辛因此常在青不值得同情也不值得被原谅,因为能这样狠心的母亲,已经不配称得上是个“母亲”了。

    “别怕。”沈妙掏出帕子,替这孩子擦了擦眼泪。槐生有些受宠若惊,这女子的眼睛生的很漂亮,想来容貌也不差,虽然穿着是小厮的衣服,一双手却是白皙幼嫩。槐生知道,这种手和他们这些生满茧子做粗活的手不同,一看就是出自富贵人家。这女子想来也是很富贵的,而这样的贵人却为自己这样的贱民擦眼泪就连自己的母亲也不曾这么温柔的对待他,槐生看的有些痴。

    一声轻咳响起,却是站在沈妙身边紫袍男人出了声,他瞥了一眼槐生,冷冷道:“进去吧。”

    槐生被那一眼看的浑身冰凉,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极为美貌的男人什么也没做,就这么淡淡一眼,也会让人觉得可怕。他一个激灵回神,却见面前女子收回手帕,眸光颇为温柔。

    沈妙也不过是想到了自己的傅明和婉瑜。傅明和婉瑜有傅修仪那样的父亲,又何尝不是辛苦而她虽然没有逃跑,却也无力挽回自己儿女的结局,比起常在青也好不到哪里去。

    按捺下心中的复杂情绪,她道:“槐生,带我们见见你爹。”

    ------题外话------

    今天修整了一下大纲,一百万以内不出意外会结婚哒,也就是说虐完这波渣就是持续发糖,开心吗╮╯╰╭

    ...

第一百五十九章 事发

    槐生将屋门打开,甫一进门,就有一股极为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沈妙便是系着面巾也忍不住微微皱眉。瞧见沈妙蹙起眉,槐生似乎也有些赧然,他小跑着从另一头拿出一盏柴油灯,寻出一枚火折子点燃。

    灯火晃晃悠悠的点燃起来,将屋中的一切照的稍稍明亮了些,便见床榻之上躺着一个中年男人,这男人生的很是瘦弱,连皮肤都是蜡黄的颜色,此刻正打着鼾声。

    槐生惴惴不安的看向面前二人,女子道:“叫醒他吧。”

    槐生点头,走到男人身边,轻轻摇了摇男人的胳膊,小声道:“爹,爹,有人来了。”

    那男人先是没什么反应,似乎被槐生摇晃的有些烦了,下意识的就一巴掌抽过去,骂骂咧咧道:“三更半夜的,你嚎什么丧”

    槐生本能的闭上眼睛,可迟迟没等到那一巴掌下来,小心的睁眼,入眼所见的却是自己父亲恐惧的目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一直冷冷淡淡瞧着不甚在意的美貌青年不知何时已经抵达了他的面前,修长的手正扼住男人的喉咙。

    “仙仙人”槐生一急,又是害怕又是担心,最后却还是强忍着惧意道:“我爹不是故意冒犯您的求您饶他一命吧”

    沈妙扫了一眼那吓得瞬间睡意全无的男人,才平静开口道:“放开他吧。”

    谢景行这才松开手。

    槐生有些害怕。

    他的父亲跪在地上,瞧着面前的两人,身子止不住的颤抖,大约是本能的察觉到对方身上所带着的危险气息,尤其是那位看似貌美的男人。

    沈妙开口:“你就是田力”

    田力点了点头,道:“小的正是。”

    沈妙扫了田力一眼,传言当初在柳州的时候,田力也是一名英俊潇洒的书生,才华横溢,才会夺得常在青芳心,两人结为夫妇。只是后来屡次科举落第,渐渐就生了自我厌弃之心,干脆流连赌坊酒楼,酗酒赌钱,常在青厌恶了这样的日子,才会离家。眼下看田力的模样,倒是稍稍能明白为何常在青会离家。田力身上已然看不出一点当初的倜傥风姿,面前的分明是一个失意的落魄男人。

    “常在青可是你的妻子”沈妙问。

    闻言,田力身子猛地一颤,抬起头来看向沈妙。即便他已经极力掩饰,沈妙还是能看出他目光中的愤然和屈辱。

    “不必担心,我不是常在青的朋友,有什么想法,但说无妨。”沈妙道。

    田力又认认真真的看了一眼沈妙,似乎在确认沈妙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沈妙坦荡的与他对视,半晌,田力才朝地上“啐”了一口,道:“那个下贱的婆娘,带着我的银子跑了不要脸”

    槐生瑟缩了一下,目光有些忧伤。

    沈妙的目光落在槐生身上,道:“槐生,你到院子里去,我和你爹有些话要讲。”

    槐生看了一眼沈妙,又看了看田力,终是什么都没说,默默的拿了条毯子出去了。

    待槐生出去后,沈妙才让田力讲清楚来龙去脉。

    和沈妙派去的人打听出来的差不多,常在青的丈夫本来就是田力。田力和常在青当初结为夫妇,倒也算是一段佳话,常在青是柳州的才女,田力也是有些才华的读书人,田力本家也有几处铺面,虽说算不上家财万贯,也能算得上是小富之家。

    只是后来田家做生意被人挑了场子,铺面也被抵押,田家夫妇受不了这个打击相继去世,田力也因此被影响,当年科考落第,后来便是一年不如一年。那时候常在青已经有了身孕,生下了槐生,需要用银子的地方就更多了。贫贱夫妻百事哀,二人争吵不断,田力爱上酗酒赌钱,常在青嫌弃这日子不是她想要过的日子,于是在某一天便将屋里最后仅剩的一处地契卖了银子逃跑了。

    田力也曾让人找过,可到处都找不到常在青的下落。想来当初常虎和沈老将军的这点子交情田力并不知道,因此不晓得常在青是来了定京城的。

    田力眼下说起常在青来仍旧咬牙切齿,他道:“这个蛇蝎毒妇那地契是留着等日后槐生长大了给槐生娶媳妇儿的,她竟然连这也要卖了拿走。她心里连槐生都没有,她就是个贱人”

    沈妙垂眸,谢景行抱胸立在另一头,瞧着窗外,似乎对屋里田力的话提不起一点兴趣。然而他便只是随意站在这里,也叫人无法忽视那股令人胆寒的气息。

    末了,田力问:“有人说将我们爷儿俩接到这里来,能看到那个婆娘。这位小姐,接我们来定京的人可是你们”田力一眼就看出面前这两人只怕身份非同寻常,尤其是那名男子,普通人如何会有这样的气度况且半夜三更就私闯民宅,这般嚣张气焰,普通人也没有这个胆量。

    “是我。”沈妙道:“我知道常在青在哪里。”

    田力一愣,再开口时,声音都有些颤抖起来,他问:“她在哪里”

    沈妙微微皱了皱眉,田力的声音里,除了愤怒之外,甚至有一丝思念。或许是因为常在青从前也与他做了多年夫妻,或许是因为常在青到底是槐生的娘亲,这田力只怕没有他嘴头说的那般厉害,对常在青还存了一点心软。

    这可不是沈妙乐于见到的。

    她道:“常在青如今在定京城原来的威武大将军沈府中,成了沈府三老爷沈万的妾室,如今已经怀了身子,沈万待她极好,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想来过不了多久就能诞下沈万的嫡子。沈万府里没有旁的子嗣,一旦孩子生出来,或许常在青会被扶正,便是不被扶正,那孩子也是锦衣玉食荣光一生。”

    田力的神情变得精彩极了。似是被带了绿帽子的恼怒,又有屈辱和不甘,纷纷扰扰复杂的纠葛在一起,而那一丝一点的心软,也在沈妙的一番话后烟消云散了。

    常在青生下的孩子可以锦衣玉食富贵一生,反观槐生,连日后娶媳妇儿的唯一地契也被卖了出去,什么都未曾剩下,多少年后,两个同样是常在青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人生却是千差万别云泥之别。人最怕的就是比较,田力的心中无论如何都不会甘心的。

    沈妙微微一笑:“不仅如此,沈三老爷为了常在青还休了自己的结发夫妻,和自己的结发夫妻对簿公堂,想来是真的宠爱常在青。如今原先的沈三夫人倒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实在可怜得很。”

    田力冷笑一声:“这沈三老爷也是个没脑子的”对沈万,田力亦是生不出什么好感,夺妻之恨不共戴天,况且身为贫苦的人总会对富贵的人心存敌意。尤其是常在青每每又在田力面前表现的向往富贵,田力对沈万更是愤恨有加。

    “实不相瞒,我是受沈三夫人所托。”沈妙道:“沈三夫人被沈三老爷和常在青逼得无路可退,眼下却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沈三夫人是打算鱼死网破了,就是要让沈三老爷和常在青不好过,于是找到了你。”

    “我”田力看着沈妙,心中渐渐意识到了什么,道:“贵人的意思是”

    “在恰当的时候同沈三老爷说明,常在青是你的妻子。让沈三老爷早日终止这个错误。”

    田力道:“我”

    沈妙才不给田力犹豫的时间,她道:“莫非你愿意看着自己的妻子同别人白头偕老,你对她余情未了,想放她一条生路。她可曾为你考虑半分若是她心中还有良知尚存,且不提你自己,她总会舍不得槐生的。可事实上是,她连日后为槐生留下的最后一点积蓄都要卷走。常在青的心里只有她自己,她从来没将你们父子放在心上遭遇如此不公还要以德报怨,田力,莫非你们田家出来的都是菩萨坐下的弟子,都是慈悲的不分青红皂白”

    这一番话连消带打,很是不客气,听得一边的谢景行唇角微扬,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沈妙。听得田力脸色涨得通红,却又不敢也不能反驳沈妙的话。

    “最重要的是,凭什么槐生就要过得如此艰辛困苦,而常在青和沈万的儿子却可以逍遥自在。若是有一天槐生遇着这位同母异父的弟弟,介时后弟弟乃人生人,槐生却只能如同一个下人般伺候他。而常在青只认弟弟不认他,槐生又会怎么想田力,你好好想想,你真的甘心”

    沈妙的话总是带着淡淡蛊惑,让人不自觉的就顺着她的话想。而她说的显然又是田力最在意的地方。田力就算千坏万坏,就算对槐生也粗鲁的很,却到底比常在青多一点点良心,否则也不会明明是个赌鬼,却还保留着最后一处地契给槐生娶媳妇儿了。

    槐生道:“贵人,我知道,我不甘心,可是她毕竟是槐生的娘,我只想追回她来,若是她被人打死,槐生也会伤心的。”

    “不要让槐生知道这件事就行了。”沈妙道:“事成之后,沈三夫人会付给你们父子一大笔银子。这笔银子比当初那份地契要多的多,拿了这笔银子,你们尽可远走高飞。到一个没人认识你们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没有常在青,槐生还有你这个爹,你好好待槐生,槐生未必不会过得比现在难过。这世上有两样东西不能挽留,泼出去的水,和走出去的人。常在青主动走出了你们的生活,她现在锦衣玉食,过的极好,你又如何将她追回来凭你的真心,还是凭槐生与她的母子关心。你以为,这可能吗”

    田力痛苦的闭了闭眼。

    沈妙说的没错,常在青现在过得这么好,实在是没有任何理由回到从前那个不堪的生活中去。若是她真的在乎自己,在乎和槐生的母子情分,也就不会做出卖了地契逃跑的事情了。

    面前戴着面巾的女子还在平静的说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不仁在先,你又何必言义。眼下就有一个可以重新改变你人生的机会,错过一次,就不会再有第二次了。无论是不是踏着常在青的人生往前走,你总归都是没错的。因为这是常在青欠你们父子二人的。你做不做”

    伴随着沈妙的这番话,田力眼前飞快闪过了很多东西。常在青嫌弃厌恶的眼神,逃走后街坊邻居对他的指指点点,槐生总是一个人坐在角落不知道想什么,还有永远只能穿破破烂烂的衣裳若是有朝一日他也能改变人生,也能如那些殷实的富贵之家一样给与槐生好的生活田力猛地抬起头来,一瞬间下定了某个决心一般,道:“做我答应你一切听你吩咐,不过,你要给我足够的银钱,让我们爷儿俩可以离开这个地方衣食无忧”

    沈妙挑了挑眉,传言有的时候也并不可信,说的田力跟个无赖地痞一般,倒没想到今日竟然这般简单,田力并不难缠,或许是因为槐生的原因,这男人虽然没什么本事性情又不算好,可到底还良知未泯。

    “银子会给你。”说话的却是谢景行,他站在阴影中倚着门,懒洋洋的开口道:“不要打别的主意,否则”

    田力猛地一颤,连忙低下头,惶恐开口道:“小的不敢”不知为何,面对着这男人,总让他觉得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恐惧。即便从开始到现在,说话的是带着面具的女人,可是紫衣男子的气息,却在狭窄的屋中无孔不入。

    沈妙瞧了一眼谢景行,谢景行倒是挺好使的,要是去恐吓什么人,都不用说什么重话了,直接将谢景行带着往那头一杵,对方自个儿也就先蔫了。

    等谢景行和沈妙二人离开屋子的时候,槐生迎了过来,看着沈妙,怯怯的开口问:“你们能找到娘亲吗”

    沈妙看着槐生,敛下眉眼,道:“早些睡吧。”便率先走了出去。

    她的步子到底是走的急了些,谢景行跟上,待出了城东的这处巷子,又到了外面的街头。谢景行瞥见沈妙的神色,道:“你对那孩子感到抱歉”

    “抱歉也要继续做。”沈妙道:“我也是个自私的人。”

    “你做的没错。”谢景行漫不经心道:“你又不是菩萨座下的弟子。”

    他拿沈妙方才说田力的话来说沈妙,到底是存了几分安慰的心思,沈妙瞧了他一眼,道:“你是。”

    谢景行挑眉:“怎么说”

    “陪我大半夜的出行,又帮我威胁田力以绝后患,你是菩萨座下的弟子,不然怎么这样好心”

    谢景行轻笑一声,道:“你好像一点不领情。”

    沈妙慢慢扬起唇角。和谢景行之间的关系无意之中在渐渐改变了,不用针锋相对,因为对方亦是十分聪明,反而更加坦荡。好像有很多事情并非一个人去做,也更加轻松了些。就比如此时此刻,在无人的雪夜街道,就像散步一样的并肩而行。她好像骨子里还是那个沈皇后,又好像多了些什么从前不曾有的东西。

    “常在青的事情,需要我帮忙吗”谢景行懒洋洋道:“如果你求我,我可以考虑一下。”

    “那就不劳睿王殿下费心了。”沈妙一笑:“省的横生枝节。”

    “你又有好办法了”谢景行瞥她一眼,似笑非笑道:“有时候觉得,天下什么时候才能有你也解决不了的难题,或许你也会求我。”

    “大概没有那种事。”沈妙答。

    “遗憾。”谢景行语含惋惜。

    沈妙笑了。

    定京城每日都有新鲜事儿发生,但是每日发生的新鲜事都会飞快的将前些日子的新鲜事儿掩盖。譬如前些日子沈家和陈家打官司一事,大伙儿也权当是看个笑话,看过了便忘了。至于沈府里,亦是一样的,下人们该做事的还是该做事,唯一不同的便是秋水苑已经换了个新主子,新主子还颇得沈万欢心,几乎赶得上当年刚进门的沈三夫人了。

    常在青比起陈若秋来,更会打点和周围人的关系。大约是没有陈若秋身上那股子自命清高的气息,她爽朗清秀,待人也让人觉得十分舒服。不仅沈万喜爱她,便是沈贵和沈老夫人也觉得她委实不错,更觉得让沈万休掉陈若秋是个明智的决定。

    沈万待常在青好,沈老夫人特意寻了高僧过来相看,说是常在青肚里怀的这一胎铁定是个男孩子。沈老夫人对常在青出身的最后一点挑剔也就没了。沈府里当务之急便是赶紧添个男丁,否则外人看起来,还会笑话沈府断子绝孙。

    沈万每日都是笑呵呵的,常在青为他出谋划策,内又能将府里事物打点的妥妥帖帖,好似十分熟练,他更乐得轻松。如此能对诗写字,又能打理家业的贤内助,大约是没有男人不喜欢的。

    这一日,常在青和沈万又在院子里说话。常在青围着厚厚的毛皮外衣,脚边放着火盆,手里还端着个暖炉。因着怕她着凉,沈万让周围的丫鬟也是尽心尽力的伺候她。

    常在青道:“老爷今日倒是有些闲。”

    沈万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手中,笑道:“岂止是今日,这些日子朝中都无事,倒是可以多陪陪你和孩子。”

    “那可真好,”常在青笑道:“孩子也能多亲近亲近爹。”

    这话说的沈万受用极了,将常在青拥在怀里,叹道:“如今我心中所盼的,也无非就是你诞下孩子,也才不枉我做的这一番事。”

    陈若秋若有所悟,见沈万眉心并未舒展,就问:“老爷可还是为前些日子沈五小姐的事情而发愁”

    让沈妙嫁给周王,或者是让沈妙与周王传出关系,无论是哪一样,到现在也是一点儿风生都未曾传出来。想来也是不顺利了。常在青虽然不知道沈万为何要这么多,却知道此事一定和沈万的仕途脱不了干系。

    沈万苦笑着摇了摇头,道:“这些日子身沈信将沈妙看的极好,沈妙都不曾出府,实在寻不着机会。这般如铁桶一般,教人难以下手。”说着说着又似有怅惘:“这样下去可不行。”

    常在青眼珠子一转,笑着道:“这有何难,若是沈五小姐不出门,就让沈五小姐主动出门就是。说实话,要是沈五小姐出门,沈将军知道,难免会让她带着一众侍卫,沈将军毕竟出身行伍,身边人个个都是高手,要是真想要动手,未必就会一举成功。倒不如让沈五小姐自己主动出门,而且还是偷偷出门,不让沈将军发现,这样一来,倒是容易的多。”

    沈万目光闪了闪,思索片刻,还是摇了摇头:“沈妙平日里并未有什么秘密,想要将她哄出来很难。”便是之前沈妙有个交好的小姐叫冯安宁的,这些日子也安安稳稳的呆在冯府中,而且再以冯安宁的名义让沈妙出来,沈妙一定会警觉的。

    “小姑娘嘛,平日里再如何镇定,总归是胆小的,而且心有后患。”常在青却是笑的柔柔:“老爷不妨剑走偏锋,譬如拿沈五小姐的爹娘或是兄长做筏子,说他们有危险或是什么,心慌则乱,沈五小姐平日里再如何镇定,关系到自个儿的血亲,想来也都会慌了神的,老爷不妨利用这个机会。”

    沈万闻言,先是细细思索了一番,而后却是握紧了常在青的手,道:“虽还有些漏洞,可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再细细完善一番,也许真的能派上用场。”他有些激动地看着常在青,目光中不掩欣赏,道:“你总能给我惊喜。”

    常在青微微低头,笑道:“老爷真是说笑了。如今既然已经跟了老爷,便会尽心尽力为老爷着想。虽然此事不够光明磊落,可在青也知道,朝堂之上无父子,在青会以老爷为先。”

    其实算计沈妙这回事,到底说出去算是一招毒计,虽然眼下沈万是非常欣赏常在青为他想出的这招妙计,可是日后再想起来,难免会觉得常在青心狠。常在青率先自己说了出来,先是以朝堂之上无父子为理,再是以事事把沈万放在第一位为由,非但没有让沈万觉得不好,反而让沈万更加欣赏常在青,觉得她胸襟开阔,又难得为自己一心一意着想,是个难得的奇女子。

    故而,沈万深情的看向常在青,道:“有此佳人,夫复何求。”

    常在青也温顺道:“遇着老爷是在青的福分,老爷对在青的好,在青不敢忘怀。”她越是伏小坐低,沈万就越是怜爱她,却没瞧见常在青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

    在常在青的眼里,什么男人,什么感情都不过是过眼云烟。唯有真正经历过穷苦的日子才会知道富裕的可贵,她要牢牢抓住沈万,却不是因为沈万这个人,而是沈万能带给她的衣食无忧的生活。常在青和陈若秋不同,陈若秋的心中到底还是爱着沈万的,因此陈若秋会因为沈万的举动而失去理智。常在青爱的是沈府的财富和官家夫人的身份,因此才会更更清醒的明白自己要怎么做。

    如同沈万这样的男人,陈若秋这样七巧玲珑的人儿最后都免不得落到如今这个下场,常在青心中明了,单靠着诗词歌赋,风花雪月是不足以抓住这个男人的心的。她必须要展现出自己的才华,让沈万觉得自己对她有用,沈万才会永远不会放弃自己。

    常在青做的很好。

    沈万在这里陪了常在青坐了好一会儿,才起身离开,他还有些公务要处理,认真嘱咐了一番常在青身边的下人,这才带着自己的仆人离开。

    待回到自己的书房,贴身小厮却是举着一封信缓步前来,道:“老爷,门房那头说有人交了一封信指名点姓要送给老爷,却不知道是谁送的。”

    沈万接过信来,只见信封上头也是空空的,明显是怕被人察觉落款。他们这些在朝为官的,偶尔也会有一些机密信件,因此沈万不敢耽误,便飞快的拆开信来。

    拆开信的第一行字,便让沈万整个人都僵在原地了。

    那行字叫沈三老爷,是否知道你宠爱的贵妾是个破鞋

    沈万险些站不稳,他一手扶着桌子,定了定神,才将方才的信件飞快的看了下去。

    信件真的写的极为简单,可是信上的内容却是一点儿也不简单。那信上说常在青原先在柳州就已经嫁过人了,还有一个儿子。如今到了沈府成了沈万的贵妾,最重要的是,这个时候的常在青还没有与原来的丈夫和离,若是较真一些,沈万甚至可以说是夺人妻室,是可以被人告上公堂的

    沈万原本是不信的,是带着几分不屑的目光看这封信的,他甚至想着这封信会不会是陈若秋挑拨的证据。可是看到最后一行字的时候,他却是身子一颤,猛地僵住了。

    常在青私密的地方,有一颗小小的红痣。

    这是铁骨铮铮的事实。

    ------题外话------

    “有时候觉得,天下什么时候才能有你也解决不了的难题,或许你也会求我。”“大概没有那种事。”凉凉给自己竖了一个巨大的g〒〒风雨

    ...

第一百六十章 下狱

    常在青私密地方的小小红痣,寻常人是不可能看到的。可是沈万是什么人,若是这样就轻易相信了这无凭无据的一句话便也不是在朝堂上混了这么多年的朝臣了。他扫了一眼信件,上头说这父子俩如今已经进了定京城,就住在城东的一处民宅中,上头甚至有具体的地址,沈万将信件飞快的撕得粉碎,对身边小厮道:“备车”

    沈万不相信陌生的一封信,却也无法做到对常在青毫无保留的信任,倒不如自己亲自眼见为真。

    待马车行到城东所说的那处宅院时,沈万自己没有下车,而是躲在按住,让自己的小厮去敲门。

    过来开门的是一个岁的男童,因着着这男童身材太过瘦弱,而目光少了些孩童有的天真,多了几分老成,看着倒像是个少年。沈万看清楚那男童的脸时便猛地倒抽一口凉气。

    在那一瞬间,沈万便知道,信上所说的话是真的。原因无他,只因为这男童和常在青实在是太像了。就连眉眼间那股子神韵也极为相似,只是比起常在青的法大方爽朗,这男童就要显得自卑怯懦的多。不过不管怎样,那相貌却是十成十的相似。

    常家没有别的子嗣,因此也不可能是常在青的弟弟。沈万的贴身小厮也被这男童的相貌吓了一跳,却还是按照沈万吩咐自己的问:“小兄弟,你知道常在青在哪里吗”

    那男童警惕的瞧了他一眼,问:“你找我娘亲做什么”

    沈万闭了闭眼。

    毋庸置疑,那封信说的就是事实,常在青的确在柳州还有一个丈夫和儿子。只是不知道为何被掩饰的如此之好。小厮敷衍了那男童几句,回到沈万身边复命,小心翼翼的看向沈万问:“老爷”

    “查”沈万喘着气道:“派人去柳州查常在青究竟是个什么底细,必须给我查个一清二楚”

    沈万之所以欣赏常在青,便是因为常在青温和爽朗又极有才华,并且如今肚里还怀着他的孩子。可若水常在青真的在柳州还有丈夫和儿子的话,那这一切便都成了个笑话他养着别人的妻子还沾沾自喜,而常在青既然抛弃了自己的丈夫和儿子,也必然没有表面上看着的那么温柔可人。沈万在某些方面也极为挑剔,他一方面希望自己的妻子能将俗事打理的井井有条,一方面又希望对方保持着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气息。而今日发生的一切,都让常在青在他的眼中瞬间变了一个人,让沈万觉得极为恶心。

    接下来的这几日,沈万似乎忙碌了起来。每日都在外头,便是回了沈府,也是一头扎进书房,常在青也没能见得着他。偶尔给沈万过来送糕点,沈万也表现的不如从前那般亲昵。起初沈万这般态度还让常在青有些不安,沈万的贴身小厮告诉常在青,沈万这几日接了个差事,每日忙碌的很,因此无暇顾及其他,常在青这才释怀。

    然而事实上是,沈万终于接到了从柳州传回来的信。

    柳州传回来的信里,果然和之前陌生人送来的信说的并无二致。常在青原先就是有丈夫的,而且在柳州当初还算是一代佳话。沈万看完信,更是气的差点掀了桌子。自己纳了个贵妾还是别人的妻子,如今对方的丈夫儿子都找到定京城来了,一旦被人发现,只怕又要沦为全定京城的笑话,更何况那些御史也不会放过这个参他一本的机会。

    若只是这样便也罢了,难得还就是因为常在青而休掉了陈若秋,甚至于陈家结了仇。如今传出去别人只会说他错把鱼目当珍珠,沈万眼下心里已经隐隐有了后悔的感觉,常在青肚里固然有他的孩子,可他也怕因为常在青而葬送了自己的仕途。在情和权上,他到底还是要看重权几分。更何况一想到睡在自己身边的女人是别人的妻子,沈万怎么也无法释怀。

    他目光沉沉的思索了一会儿,正要吩咐出去,却瞧见自己的一个长随匆匆忙忙的跑进来,嘴里大喊道:“老爷,出事了不好了”

    沈万眉头一皱,怒道:“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那长随却是颤抖着递给沈万一封信,不知道为何,目光竟有几分躲闪。

    沈万狐疑的看向长随,这长随是跟着他的人,平日里是跟着他与各位同僚传信的人。

    看了两行后,沈万的面色顿时变得铁青无比,若是认真看去,似乎还能察觉出几分恐惧。

    御书房里,文惠帝正勃然大怒。

    将手上的奏折狠狠扔到地上,文惠帝冷笑一声。身边的太监大气也不敢出,帝王一怒伏尸百万,尤其是眼下,更不敢触文惠帝的霉头。

    那奏折上头一项一项列的全都是沈万从几年前到现在做的一些事情,看上去也似乎没什么大碍。可是文惠帝到底也是从兄弟争权那样的腥风血雨中走过来的人,奏折写的极为巧妙,但是每一行都在述说沈万和定王傅修仪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

    文惠帝的九个儿子中,最为放心的也不过是太子和定王。太子毕竟出身正统,而且身子偏弱,文惠帝下意识的就会对他放轻松一些。而定王却是本身虽然优秀却不问朝事,加上董淑妃也是一个不争不抢的性子,让文惠帝觉得极为舒坦。各位皇子间的明争暗斗文惠帝看在眼中,却不会出声制止。只要闹得 不是太过份,这样相互制衡的局面也是他最乐见其成的。人一旦沾上权势便不会愿意放下,眼看着儿子们一个个长大,到了龙精虎猛的年纪,文惠帝也会产生提防之心。

    他最讨厌的就是皇子和大臣之间走的太近。虽然这是无法避免的事实,比如他的九个儿子,各自都有一批拥护者。但当这个儿子变成平日里不争不抢的定王时,文惠帝还是有些不能接受。相反,他的怒气比往日更甚。

    傅修仪从前表现出来的随心所欲,不问世事眼下在文惠帝眼中便成了一个字:装

    “杀鸡儆猴。”文惠帝面色阴沉道:“一个个,都当朕是好糊弄的,既然这样,朕也就遂了他们的愿”

    朝堂之事,本来就是瞬息风云突变,朝登天子堂,暮为田舍郎的比比皆是。若是犯了事,成为田舍郎还算是运气不错,跟多的,却都是身陷囹圄,一刀抹了脖子连累九族。

    沈万就是这个人。

    继前些日子沈家和陈家掐起来一事后,本以为事情渐渐平顺了下来。谁知道却是突然来了一伙官差到沈府抓人,有好奇的百姓一打听,听闻是沈万在朝中办事不利,连累了整个沈府。具体究竟是什么罪名不甚清楚,老百姓倒是好哄,说是办差不利便也就信了。可是有那聪明人却看出此事的不同寻常。要知道若是真的差事没办好,又何至于将整个沈府都端了。这分明是犯了大罪要诛九族的行径。

    路过的百姓瞧着今非昔比的沈府,俱是指指点点,说着说着就说到威武大将军沈信身上了。说两年前沈家人非要在沈信落魄的时候分家,后来又将沈信从沈家人上除了族名,没想到沈信却是因祸得福,躲过了一劫。

    这话传到沈宅里沈妙的耳朵时,沈妙却也只是浑不在意的一笑。罗潭捏紧拳头,面色愤然:“这就叫做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当初他们作践大伯和伯母,要是知道如今单单你们无碍,只怕要气着了。”

    罗凌思索片刻,摇头道:“沈三老爷到底是犯了什么罪,竟然会如此大张旗鼓”

    沈妙道:“既然陛下如此大动肝火,定是做了什么太岁头上撒野的事了。这些事也与我们无关。”

    罗潭点点头:“的确,那咱们就等着看戏好了。”

    沈丘面露忧色的看了一眼沈妙,欲言又止。待罗凌和罗潭走后,沈丘却是没走,拉着沈妙进了屋,见门也都锁好后,才问沈妙:“妹妹,沈家的事,是你做的吗”

    沈妙哭笑不得:“大哥,你怎么什么事情都往我头上兜。陛下要处置办差不利的人,我可没有本事插手三叔的差事。”

    沈丘有些头疼的按了按额心,道:“妹妹,大哥知道你有些事情不愿意与外头人说。不过朝堂之事没有你想的那般简单,有时候看着是你赢了,或许未来会生出变数,将自己连累进去”

    他絮絮叨叨的说了一通,沈妙无奈:“大哥,实话与你说,此事确实与我无关,沈万下狱,是因为陈若秋在背后捅刀子。当初陈若秋和沈万闹得不死不休,你以为陈若秋会善罢甘休”

    这回轮到沈丘惊讶了,他问:“陈若秋”

    “陈若秋到底和沈万生活了这么多年,对沈妙的事情也是了如指掌。真的要在背后捅刀子,倒是比寻常人来得容易。”沈妙道:“沈万被自己的枕边人害了,连累了整个府上,和我有什么关系”

    沈丘闻言,先是细细思索了一番,随即狐疑的看向沈妙:“这些事情你怎么知道的如此清楚”

    “我整日巴望着他们倒霉,自然是派了人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沈妙和谢景行混的久了,话语里竟然也有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混意。

    沈丘平日里见沈妙都是一副端庄大气的模样,这副模样是第一次见到,不知为何竟然觉得有几分眼熟。随即摇了摇头,打断了自己心中的胡思乱想,道:“就算是监视出了此事也实在太巧”他瞪大眼睛,模样有几分滑稽,道:“妹妹,不会是你在背后推波助澜吧”

    沈妙一笑:“大哥觉得是怎样就是怎样把,横竖这些事情和我都沾不上一点儿边。”

    沈丘一脸崩溃,道:“你这胆子怎么大成这样,这要是捅破了天”

    沈妙打断他的唠叨:“大哥怎么变得婆婆妈妈了,不过就是一件小事,沈家落到如此田地,都是咎由自取。若是沈万没有办事不利,怎么会被人抓到把柄,若是他自己和陈若秋琴瑟和鸣,又怎么会被挑拨成功凡是应当先想想自己哪里做得不对才说别人不是”

    沈妙一番话直说的沈丘目瞪口呆,直到被沈妙的婢子送到院子外,沈丘才反应过来,猛地一拍脑袋,回过神来。沈妙这分明就是强词夺理胡搅蛮缠,也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这套,分明是连帝王朝臣都玩弄在鼓掌之中的大胆,却被她说的无辜极了。沈丘诧异,沈妙何时也学会了这种理直气壮的胡说八道,而且这姿态竟然眼熟的紧,好像在哪里见过是在哪里呢

    屋中,沈妙送走沈丘,坐在桌前长舒了一口气。

    才刚刚开了个头,文惠帝倒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大约是半分也容忍不得皇子和朝臣走的太近,何况那一桩桩一条条,可都是从几年前开始的。

    从一开始就不要忘记自己想要对付的人是谁,重生以来,很多事情渐渐都淡了,譬如沈家这房人,便是她什么都不做,自己都能将自己作死。可是傅修仪不同。

    傅修仪就像是潜藏在暗处最狠毒的蛇,看着无害,却会猝不及防的窜出来咬人一口。就像上一次他让沈万来撮合自己和周王的事情一样。就算沈妙已经在傅修仪面前极力隐藏,傅修仪还是盯上了她。

    再想隐忍筹谋下去已经不合适了,倒不如将遮掩的布撕开,现在就开始来一场势均力敌的下棋。

    傅修仪最怕的是什么,最怕的是他的野心被人揭开。

    沈万一事,虽然会令文惠帝心中生疑,可是以傅修仪的手段,想来不会这么容易就被打倒的。他一定会想出反驳的办法扳回一句。

    可是沈妙怎么能错过这个机会就算这一回不能打倒他,也必须要傅修仪脱掉层皮才可。

    光一个沈万可不行,这出棋局务必还要更精彩一点。沈妙让惊蛰将莫擎从外头叫进来,低声嘱咐了莫擎几句。

    从花团锦簇的府邸到牢狱,不过是一夜之间的事情。

    沈万觉得这两年来,沈府很是倒霉。就像是冲撞了什么似的,诸事不顺。原先是二房出事,二房出事后就轮到三房。现在整个沈府里的人都锒铛入狱,噢,除了大房。大房眼下已经被文惠帝重新启用,不管日后是何光景,至少眼下是比他们风光的。

    说起来,沈府接连触霉头,就像是从大房分家之后开始,或者更确切点,是从两年前沈信回京开始。莫非是有人在背后给沈府下了什么诅咒不成

    隔壁的牢房里,关着的是沈家的女眷,沈老夫人和常在青关在一处。沈万听着沈老夫人的抱怨和呻吟,心中渐渐地生出了一些烦躁。

    遥想两年前,威武大将军沈府每天来拜访的人比比皆是,虽然都是冲着沈信的名头。可沈信常年不在京,沈府不缺银子,走出去谁不说气派。沈贵和他自己虽是文官,可也是逐年都在攀升,两个女儿亭亭玉立,攀上一门好姻亲还可成为助力。沈元柏和沈垣还健在,而任婉云精明,陈若秋温柔,倒是一副家和万事兴的好景象。

    不过短短两年,物是人非,竟然也会沦落到如此境地。

    沈贵病恹恹的问:“三弟,你究竟是犯了什么事陛下竟然会连咱们整个府都抓起来”

    “我犯事”沈万冷笑一声,道:“二哥也是在朝廷中当过差的人,不知道陛下有心想要捉拿谁,随意捏个理由也能将人捉了么这便是陛下拿捏我的理由。”若真是差事不利,决计不会将整个府的人都抓起来,这分明是要兴师问罪的意思。

    隔壁的常在青闻言,惊呼一声,话语中都带了几分焦灼,道:“竟是陛下故意的么陛下为何要故意这样做莫非老爷在什么地方触怒了陛下”

    若是平常,沈万定然还会宽慰常在青几句。可一想到自己接到的从柳州传回来的消息,常在青竟然是有丈夫和儿子的人,便觉得恶心坏了。眼下看常在青这般交集,也不知出自是何心理,沈万心中竟然有些快慰。常在青一心奔赴着富贵前程,所以隐瞒自己的真实模样,可是眼下富贵都成泡影,只怕现在后悔都来不及。

    他挥了挥手,有些不耐烦道:“不知。”

    心中却是想到长随给他的那封信来。

    长随给的信是一位与他私交甚笃的朝臣写来的,那朝臣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一个消息,沈万的死对头上了一封折子,这折子上书写的不是别的,正是这几年沈万和傅修仪之间往来的证据。

    沈万这几年虽然并不是真的为傅修仪办事,但是早年间摇摆不定,不想要放弃定王这步棋,态度还是有些暧昧的。看在别人眼中,倒像是他和定王之间早早的就结成同盟。而这些证据被文惠帝看到,文惠帝大为震怒也是可想而知,只怕此事想要善了是很难了。

    至于他的死对头怎么会突然有那些证据,沈万的心里其实隐隐约约猜到一个人。陈若秋与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因为陈若秋自己不懂朝事,沈万也没有刻意防过陈若秋。有些事情是很私密的,如果是陈若秋在背后捅的刀子,一切都说得过去了。

    想着原先陈若秋待他温柔可人,如今发了狂鱼死网破,沈万的目光落到隔壁常在青的身上,面色就渐渐沉了下来。如果没有常在青,他和陈若秋何至于夫妻离心,也不会有眼下这一遭了。这么一想,连带着常在青腹中的他的骨肉,沈万也是漠然以对。

    沈万一家入狱的事情,表面上是办差不利,知晓内情的人都知道,文惠帝这是震怒沈万私下里和傅修仪走得近。此事牵连了沈府一家,当然,定王傅修仪也免不了好。

    傅修仪在宫中的眼线隐蔽而众多,很快就得知了事情的原委。傅修仪怎么也没想到,沈万和陈若秋的夫妻家事,竟然也可以牵扯出自己。眼下正是关键时候,万万不能让文惠帝在这个时候对自己起了疑心。

    同时傅修仪也十分疑惑。今年文惠帝的身子大不如从前,所以对皇子与朝臣的关系比往年都要敏感的多。就在这个敏感时候,传出他和沈万走得近,这时间点似乎也太巧合了些。虽然坑的是沈万,可事实上,他所担的损失不比沈万少。越想越是气闷,傅修仪冷冷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裴琅思忖道:“殿下眼下最好还是早些与此事撇清关系。不管用什么法子,都要自证清白。”

    “我自然知道是。”傅修仪道:“先生以为如何”

    “证据确凿,极力否认反反而刻意。殿下不妨顺势承认,将此事推到沈万一人身上。虽然陛下忌讳皇子私自结党,可若是沈万主动投奔,殿下烦不胜烦,陛下的心也许要宽些。”

    傅修仪点头:“先生与我想的分毫不差。沈万这步棋只有牺牲了。不过这样的废子,留着也多生事端,早些除了也好。”这话的意思就是要牺牲沈万了。奏折上的事情是否认不了的,一桩一件都有证据,有心去查谁都能查到。可若是这都是沈万一个人的主意,是沈万想要巴巴的攀上傅修仪,傅修仪不为所动,这一切便显得情有可原,傅修仪反倒是被连累的那一个了。

    只是这样一来,沈万身上所加诸的罪孽会更重,文惠帝震怒之下,对沈万的惩处也就会越重。不过傅修仪当然不会在意沈万的下场,对他无用甚至惹来麻烦的人,傅修仪从来不会给与多余的情分。

    “我和沈家还真是有缘。”傅修仪面色冷然:“几次三番都坏事在沈家手中,不知为何,这一次虽然是陈若秋而起,我却觉得没那么简单,好像背后有人在操纵一般。”

    裴琅心中一跳,面色却还是如同方才一半淡然,道:“当务之急,殿下还是先自证为好,时间拖得越久,陛下余怒未消,恐是连累殿下。”

    傅修仪哂然一笑:“虽然麻烦了些,倒也不是死局。不过先生以为沈家留还是不留”

    裴琅温声答道:“既然阻了殿下大业,当是留不得的。”

    傅修仪朗然一笑,盯着裴琅道:“先生这话正合我意。我还有些事情,先生下下去,有要事我会再与先生商量。”

    裴琅点头称是,告退之后转身离开。

    却没有看到,身后的傅修仪盯着裴琅的背影,目光闪过一丝阴鹜。

    沈万一家下牢狱之事,传的人尽皆知,自然也传到了秦王府上。花园中的石桌前,沈玥闻言顿时愕然不已,倒是皇甫灏瞧了来报的探子一眼,问:“哦真的全府都入狱了”

    “千真万确,”那探子道:“听闻皇帝十分震怒,这次要治死罪呢”

    皇甫灏转头去看沈玥的神情。沈玥惊诧之余,有些不可思议,唯独不见的却是难过心伤。不由自主的,她的脑中又浮现起那一日陈若秋对她说的话,当时沈玥就觉得陈若秋话里有话,莫非沈家今日之果,都是由于陈若秋而起沈玥不敢让皇甫灏察觉出自己的情绪,假意低下头,露出一副悲戚的模样,道:“怎么会”

    “单是办差不利,文惠帝怎么会抄了家,怕不是因为这个原因。”皇甫灏笑笑:“只怕另有原因吧。”他说完又看着沈玥,问:“玥儿想去看看沈大人吗”

    沈玥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眼下前去,只怕会让父亲伤怀,也给殿下添了麻烦,不不必了”

    沈府抄家,她是被嫁到“王家”的女人,所以才没被牵连。可若是让人发现沈玥尚且还在,谁知道会不会把她一起关起来。大难临头各自飞,沈家对沈玥无情,沈玥对沈家也没存什么道义,生怕连累自己,躲避还来不及,哪里会眼巴巴的凑上去

    闻言,皇甫灏倒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只是笑笑作罢。沈玥心中暗自松了口气。待皇甫灏走后,沈玥想着给陈若秋写一封信,问一问陈若秋,此事是不是与陈若秋有关

    虽然心中还有些后怕和惶恐,不过眼瞧着沈家一大家子人身陷囹圄,沈玥心里竟然有几分幸灾乐祸。尤其是常在青,这个霸占了自己母亲地位的女人,如今还不是得跟着沈万一起受苦。这样想着,沈玥便觉得自己能给皇甫灏当侍妾,也没那么低贱,甚至还有几分沾沾自喜起来。若是她留在沈府,如今一起锒铛下狱的就是她了。

    沈玥是这般想的,不过第二日,定京城就爆出了一则秘闻,这桩秘闻如同投入水底的石子,激起千般浪花。让外头看热闹的人又找着了新的趣事话头,街头巷尾都说个不停,为人津津乐道不已。

    也让沈家彻底的成为了一个路人茶余饭后的笑话。

    ------题外话------

    傅渣渣要逐渐从幕后走到台前来了

    ...

第一百六十一章浑水

    定京城爆出了一桩惊天秘闻。

    首先是天不亮的一大早,有个中年男人跪在衙门门口击鼓鸣冤,直说沈府沈三老爷沈万强抢民妇,掳走妻子做妾,天地不容。那男子虽然生的像是一幅下三流的低贱人,却又不知道从哪里继承的一幅好口舌,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舌灿莲花了。连说带唱,精彩极了,不多时就吸引了一大帮子看热闹的百姓,半个时辰不过全定京城都知道了这件事儿。

    托前些日子陈家和沈家打官司打的沸沸扬扬的事儿,定京城里的百姓们倒是对这位传说中的贵妾常在青姑娘了解甚多。沈万肯为了她而休掉自己多年的发妻,甚至做的一点情面也无,众人都会多加猜测。有好事者打听出来,常在青是沈老将军的故人之女,知书达理,温柔典雅,性情比起陈若秋有过之而无不及,还为沈万怀了孩子,自然地,人们的心都会偏向常在青一些。

    可是今儿个一大早,这中年汉子带着一个少年跪在衙门门口,就将之前那些说常在青好的人脸都打烂了。

    说是沈万掳人妻子,可是众人又不是傻子,柳州和定京隔得可不近,当初是常在青自己来投奔沈府的,也是对外自称未曾婚嫁。说什么强抢民妇,只怕是常在青自个儿倒贴上去的。想来沈万聪明风雅一世,到头来却没能瞧清楚常在青的真面目,替别人养婆娘养了这么长时间,头上的绿帽子大约都能种草了。

    至于那汉子说的话,倒是没有一个人怀疑,一来则是因为汉子手里还拿着婚书,白纸黑字连着官印都是常在青的名字。二来么,那随行而来的少年郎,实在是长得和常在青一模一样,只是看上去沉默和不知所措了些。

    众人指指点点,直当个几十年难得一遇的笑话来看。都说大户人家是非多,倒也没想到大户人家的老爷竟然这般糊涂。原本若是从前,这事儿也是能压下去的,总不至于这样快就传遍了整个定京。可是今日这汉子出现的突然,一大早就击鼓鸣冤,想压下去也难。再说那衙门里当差的人亦会看人眼色,如今沈万一大家子都被关在了牢里,谁还管沈万的名声,便也跟着众人一起看笑话。

    陈府中,偏僻的院落里,陈若秋听着诗情从外头打听来的消息,笑的前俯后仰。

    她如今是越发的惫懒了,连带着整个人更加不修边幅。越是这样,在陈家也就越不招人待见。不过对她自己而言大约并不怎么在意,如今活着的意义就是拉陈家下马,无疑陈若秋眼下是做到了。

    陈若秋的确是做到了。和沈万当夫妻当了这么多年,她总也晓得一些沈万的命脉。零零碎碎加起来,加上又收买了一个在沈万手下当差的人,将这证据送到沈万死对头的手中,忐忑不安的等待消息,终于等来了好消息。

    陈若秋对沈万有多深的爱,就有多深的恨。是沈万让她变成如此狼狈的模样,那她就万万不能让常在青和沈万好过。当晓得沈家一家人都身陷囹圄的时候,陈若秋是快慰的但是她没想到的是,不过是第二日,竟然就爆出了常在青是有丈夫儿子的人。

    没想到自己精明一世,竟然会输给这样一个抛夫弃子的女人。陈若秋原本是疯狂的笑着,笑着笑着便觉得嘴角有些苦涩起来。若是她当初再镇定一些,不那么着急,派人去柳州查一查,或许就不是这个结果。沈万那么一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晓得常在青那样的身份,都不用陈若秋说,自己就会对常在青厌恶有加了。

    可是开工没有回头箭,走到这一步,谁也无法回头了。

    “夫人,眼下又该怎么办才好”诗情小心的问道。如今陈若秋在陈家几乎不被人待见,沈家的事情也告一段落,对于陈若秋而言,日后就这么过总归不是办法。

    “我想”陈若秋有些疲惫的按了按额心:“玥儿而言有了归宿,眼下我是怎么都行的了。待再过几日,就离开定京寻一处小地方,安安稳稳的度过余生也好。”她苦笑道:“总好过呆在这定京城里,被众人耻笑好得多。”

    诗情心中松了口气,陈若秋能这样想总归是好些。只要有些希望,日后也会越来越好。

    “不过我得先去看看玥儿。”陈若秋扶着心口:“不然总是不放心。”

    正说着,却见外头画意匆匆忙忙的跑进来,面色惊慌不已,道:“夫人,不好了,出事了”

    陈若秋站起身来,皱眉问:“什么事”

    “二小姐二小姐”

    一听说沈玥,陈若秋的一颗心顿时狂跳起来,她一把抓住画意的手,急切问道:“玥儿怎么了”

    画意都快要哭出来了:“二小姐在秦王府的事情,被发现了”

    沈玥被带出秦王府的时候,皇甫灏并没有阻拦。

    任凭沈玥哭的梨花带雨,抓着他的袖子苦苦哀求,皇甫灏也只是安慰道:“不会有事的,你就跟他们去吧。”话语中却是没有一点儿对沈玥的维护之意。那些来的官差倒也机灵不已,瞧见皇甫灏的态度,最后一点儿顾虑便也没有了。几乎是有些粗鲁的押着沈玥往外头走去。

    皇甫灏看着一行人带着沈玥浩浩荡荡的远去,不由得皱起眉,向身边的侍卫询问:“去打听一下,明齐宫里究竟出了什么事”

    一大早,就有官差找上门来,说要带走原来沈家三房嫡出的女儿沈玥。沈玥自从进了秦王府以来,从来都没对外人说过。众人也不会想到官家嫡女会成为秦太子的侍妾。可是眼下这些官差却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消息,竟然跑到秦王府来要人了。

    文惠帝到底是对皇甫灏留了几分客气的余地。带走沈玥的理由是因为沈玥也是沈家的一员,因此逃脱不了关系,却丝毫不提沈玥和沈冬菱换亲一事,大约也是想要刻意避开这个问题。不过一个侍妾能激起多大的风浪,仅仅因为这个,文惠帝没必要弄得这般大张旗鼓,皇甫灏以为,这其中必然有什么蹊跷。

    既然对方有备而来,皇甫灏也没必要跟人对着干。沈玥对他来说不过是了解沈妙的一个手段,恰好还有几分姿色可供玩乐,倒还没真的将沈玥放在心上,犯不着为了沈玥和文惠帝面上扯得难看,因此也就顺水推舟了。

    不过关于明齐宫里究竟出了什么事,皇甫灏还是一无所知,也正因为如此,还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思忖片刻,皇甫灏招来身边侍从,道:“你到定王府一趟,替我带个话。”

    沈家的这些事情,足以称得上是一锅混乱了。仿佛平平静静的绷面上突然翘起了一个线头,顺着这个线头一拉,原先绣的好好的图案瞬间就被搅得乱七八糟,看不清楚原本的面目。

    先是沈万办差不利被下了大牢,后有常在青柳州的丈夫儿子跪在衙门口击鼓鸣冤,到了现在,居然被发现嫡出的三房女儿摇身一变成了秦国太子府上的侍妾,从而牵扯出三房嫡女和二房庶女换亲的事情,让人感叹沈府后院是有多混乱的同时,也让人疑惑沈家是不是得罪了哪路鬼神,怎么一直倒血霉,实在是忒邪门了。

    正是午后,沈妙将帘子拉好,打算上塌小憩一会儿。沈家的事情已经按照她想的步骤一步一步来了。文惠帝会怎么做,沈妙大约也能猜到。

    她刚脱下外头的披风,忽而发觉有几分不对,转头一看,便见阴影里,谢景行不知何时来了,正倚在她的榻上,一手漫不经心的摸着某个毛绒绒的东西,那东西还一拱一拱的,定睛一看,正是沈妙之前见过的那只白皮老虎。

    那老虎大约是长壮了一圈,连带着毛皮都油光水滑漂亮的不得了。不过沈妙眼中没有这个,她深深吸了口气,道:“谁让你上我的塌”

    谢景行果真是蹬鼻子上脸了,习惯了他夜里翻窗进来,眼下就敢青天大白日大剌剌的上她的塌。再过些日子是不是就能从大门里大摇大摆的进来喝茶,还要整个府中人夹道欢迎

    胆大包天到不可理喻。

    谢景行道:“特意来恭喜你,你怎么这个反应”

    “恭喜”沈妙愣了愣:“什么喜”

    “沈家如你所愿进了大牢。”谢景行松开手,那白皮虎“嗷呜”一声,欢快的在沈妙的床榻上蹦蹦跳跳,还拿沈妙上好的蚕丝被褥磨爪子,磨得让人心疼。谢景行摸着下巴:“常在青名声毁了,沈万后悔了,陈若秋被连累,沈玥也下了狱,怎么看都是值得恭喜的一件事。”他眼眸一弯,顿生波光粼粼,道:“你不高兴么”

    被人如此直白的说出算计人的结果,沈妙有一点点不自在。她往前走了两步,攥住谢景行衣袖就要将他从自己的榻上拽起来,一边拽一边道:“口头恭喜便行了,或是备些银子大礼,睿王不必亲自跑一趟。”

    “那怎么能表现本王的诚意。”沈妙用了很大的力气,谢景行却纹丝不动,他扫了沈妙一眼,似笑非笑道:“况且这一局你还坑了傅修仪,更该可喜可贺。”

    沈妙心中一跳,手上不由自主的松了下来,谢景行忽而挑眉,反手握住沈妙的手将她往自己身前一拉。

    沈妙猝不及防,又跟前不稳,直直的往前栽去,将将扑倒在谢景行胸前。

    那青年眉眼含笑,目光却锐利如刀锋,分明语气温柔的好似情人间的低语,说的话却是字字透人寒凉。

    他低声道:“把皇甫灏也搅了进来,老皇帝更不会轻易放过傅修仪了。你这步棋妙是妙,就不怕引火上身”

    沈妙抬眼朝谢景行看去。

    两年前的少年风流美貌,却到底有些轻佻,或许是故意这般表现的。两年后,将自己真正袒露在众人面前的他,却更让人觉得深不可测。分明是玩世不恭的语气,仿佛世上所有的事情都自是付之漫不经心的一笑,可是,那俊美皮囊下藏着的野心,却才是最让人胆寒。

    与虎谋皮,沈妙心头浮现起这四字。

    是的,谢景行说的没错。陈若秋和沈万的内都只是一个引子,常在青也不过是受到自己被抛弃应有的惩罚。而这一切都是幌子,是她为了最后一步棋所布置的障眼法。

    沈妙从来都没有忘记自己真正的敌人,最可怕的敌人,最恨的敌人,傅修仪。沈万已经和定王傅修仪扯上关系了,眼下沈玥又成了皇甫灏的人,沈玥可是沈万的女儿,这便令人想到,或许皇甫灏和傅修仪之间也有什么关系

    多疑于文惠帝,肯定会派人查探的。若是皇甫灏和傅修仪真的没什么瓜葛,自然查不出什么,可惜的是,这二人本就有心结为同盟。文惠帝要是认真查一查,极有可能查到一些有趣的东西。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可是给了傅修仪致命一击。他的帝王之路,有了文惠帝的猜疑和暗加阻拦,总不会那么顺利的。

    她以为这一步藏得很好,却没想到还是被面前的紫衣青年一眼看穿,从花花绿绿的外壳之下看到她走的关键一步。

    她想要从谢景行的身上起来,谢景行却一手攥着她的手臂,另一手扶着她的后脑,沈妙几乎是整个人都趴在谢景行身上。而呼吸相闻间,距离暧昧的让她都能听到剧烈的心跳,却不知是自己的还是他的。

    倘若眼下外头有人进来,沈妙下半辈子的清白便也就可以不要了。可谢景行是个轻佻的人,丝毫不觉得自己行为有何不妥。

    沈妙突然笑了一下,她缓慢开口道:“引火烧身”

    谢景行好整以暇的盯着她。

    “火已经找上我了。”沈妙的声音有种说不出的凉薄沉重,她道:“睿王以为,我还有退路吗”

    她从来都没有退路的,便是没有这些血仇,没有婉瑜和傅明,没有她为了复仇而来的重生,沈信功高盖主,终有一日沈家大房面临的是覆亡的结局。为了保护沈家,傅修仪都会成为她的敌人。

    “当然有退路。”那青年却突然开口。

    沈妙抓着他衣襟的手指微微一动。

    他的侧脸英俊绝伦,眼眸漆黑漂亮的几乎让人溺毙,而垂下来的长长睫毛在从帘子外头透进来的日光中也微微泛着暖意。他淡淡道:“有本王在,火不会烧到你身上。如果你觉得怕,可以躲到本王这里来。”

    他的声音清醇如酒,低低的飘进沈妙耳中。

    “本王给你砍出一条退路。”

    沈妙朝他看去,他漫不经心的说话,玩世不恭的做事,却总会给人一种错觉,仿佛他的承诺重逾千斤,说到就能做到一般。

    但是为什么她会突然觉得有些想哭。

    如果前生在宫中的时候,有人对她说:“到我这里来,我给你砍出一条退路。”她是不是就不会一条道走到黑,是不是就不会到最后惨烈到子丧族亡。人和人的相处真是很奇怪,不管谢景行此刻说的话是真还是假,沈妙的心,都在眼前被轻轻撩动了一下。

    像是有蝴蝶要从心里飞出来。

    谢景行却忽然收了唇角的笑,认真的看了一眼沈妙,微微蹙了眉,在沈妙耳边低声问:“不过,你的心跳声怎么突然这么大”

    沈妙狠狠地推了一把谢景行,一下子坐起身来。谢景行唇角一勾,两只手懒洋洋的枕在脑后,道:“你病了啊”

    “是你病了。”沈妙深深吸了一口气,道:“睿王恭喜也恭喜够了,现在可以走了吧,我也是个清白的姑娘家,被人瞧见便嫁不出去了。”

    谢景行蹙眉道:“你不是要当皇后寻常人哪里娶的起你”瞧见沈妙又要发火的迹象,谢景行这才坐起身,一把抓过还在榻上追吊坠的老虎扔进怀里,瞧了一眼沈妙,好笑道:“既然是喜事,我来锦上添花如何”

    沈妙一愣,下意识的看向谢景行问:“你想干什么”

    “傅修仪这人,我看不顺眼。”谢景行轻描淡写道:“虽然不能一起解决,”他冲沈妙轻佻的眨了下眼:“落井下石也不错。”

    正如沈妙所预计的那般,等沈玥被抓进牢中的事情传到傅修仪耳中时,向来泰山崩于眼前也不变色的傅修仪也忍不住失色。

    “沈玥怎么会突然进了秦王府”他问手下的侍从。

    “听闻是当初沈二小姐不愿嫁给王家少爷,就和沈府庶出的三小姐换了亲。只是当时本就是丑事不便张扬,后来沈二小姐偷偷跑出了府,却无意间和秦太子牵扯上了,就成了秦太子的侍妾”

    “够了”傅修仪打断侍从的话,按了按额心,恨声道:“沈家这群人”自从牵扯上了沈家,他真是没一件顺心的事,要知道前些日子沈万过来投奔他,他给沈万出了难题,没想到还没开始沈万就栽了进去,载就栽吧,还将他也连累进去。文惠帝眼下本就对他十分怀疑,傅修仪自己好容易才打点好了一切,准备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到沈万身上,让文惠帝打消对自己的怀疑。谁知道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上,皇甫灏也被搅了进来。

    表面上看是沈玥的事情,实际上却是关系到明齐和秦国之间的关系。秦国和明齐如今大约要走同盟的路子是众人心知肚明的事,九个皇子中,谁与皇甫灏走得越近,谁就越是文惠帝的眼中钉。文惠帝自然不希望儿子和皇甫灏走得近,文惠帝希望在秦国的眼中,自己才是唯一的君主。这般敏感的时候,沈玥在秦太子府,文惠帝会怎么想,沈玥会不会是沈万为了笼络秦太子而走到棋,而沈万是替傅修仪办事的。

    傅修仪和皇甫灏,眼下倒是真的就被绑在一起了。

    傅修仪越想越是头疼,饶是他一向筹谋在胸,今日这般突然也不知如何是好。毕竟他也不知道沈玥和沈冬菱换亲一事,更不知道皇甫灏纳了沈玥为侍妾。

    “此事来的太过凑巧。”傅修仪冷峻的脸上浮起一丝阴狠:“定是有人在背后算计,分明就是将矛头对准了我,沈万一事是假,推我下水才是真。我到要看看,是谁在背后捣鬼”

    一个年轻的幕僚小心翼翼的问:“殿下接下来打算如何”

    “父皇起了疑心,贸然澄清反倒弄巧成拙。”傅修仪道:“只有静观其变。不过先要弄清楚的是,到底是谁在背后算计我。”

    “许是周王,或是轩王”

    “不可能。”傅修仪断然否认:“这和他们平日里形式手法不服,况且牵扯到皇甫灏,他们出手,难免留下痕迹,被父皇发现,得不偿失。”

    幕僚们面面相觑,不再说话了。

    裴琅垂着手站在幕僚中央,傅修仪并没有问他的意思,他也没有主动开口。却能感到傅修仪在上头望着他的目光。

    看着裴琅平静的一如既往地脸,不知道为什么,傅修仪的眼前突然浮现起另一张脸来。

    那张少女的脸庞清秀小巧,一双眼眸清澈如明镜,就像是小兽一般惹人怜爱。可是她总是敛着眉眼,端着架子,让傅修仪想到坤宁宫中那位后宫之首。或许比起那位后宫之首,她所展现出来的,更加贵气和端庄。

    一只凤凰还是一只凶兽

    傅修仪冷笑一声,不过是个女人罢了,就算有天大的本事,这些事情出自她的手也是不可能的事。可是虽然如此,傅修仪却也没有忘了,沈妙或许和那位大凉来的睿王关系匪浅。

    大凉来的睿王,对整个明齐皇室的态度都不冷不热,偶尔似乎有些故意针对自己是为了沈妙

    若真是为了沈妙,这位睿王出手,傅修仪也就摸准了对方的软肋了。若是摸准了对方的软肋,下一步就是毫不留情的出手,这也是傅修仪的行事风格。

    不假思索的回敬回去,才不辜负对方送给他的这个大礼。

    傅修仪捏紧拳,慢慢的平静下来,他道:“找几个人守在睿王府门前,不分昼夜的给我盯”他又慢悠悠的看了诸位幕僚一眼,淡淡道:“咱们自己府上也多一倍守卫,一个苍蝇也不要放进来,一只蚊子也不准飞出去”

    裴琅心中一跳,总觉得傅修仪这话似乎是若有所指。却仍是垂着袖子,面上一派淡然。倒是周围的幕僚们闻言,俱是窃窃私语,似乎嗅到了某些苗头。

    傅修仪身上的怒意散去,如平日一般浮起一个微笑来,只是他的这个微笑才将将一半,就有守卫从外头进来,道:“殿下,太子殿下派人给您传口信来了。”

    傅修仪一怔,道:“喊进来。”正要起身,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面色大变,道:“糟了”

    文惠帝正是知道了沈玥一事,正是怀疑傅修仪和皇甫灏之间有所牵连,只怕眼下这个时候正是不留余力的查探傅修仪和皇甫灏之间的关系。皇甫灏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对沈万被抓的真正理由也不甚清楚,想来是过来询问的,却不好正巧撞在了枪口上。

    只怕这会儿已经被文惠帝的人捕捉到了,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他的罪名,也就在这个时候,差不多被坐实了

    傅修仪一下子坐倒在椅子上。

    明齐的天牢中,此刻亦是关了不少人。

    沈玥和陈若秋没想到,竟然会在这种情况下和沈万一家子重逢,沈万也万万没料到,沈玥竟然会成了皇甫灏的侍妾。沈万到底也是在朝中摸爬滚打过得人,旁人看不清楚,他却明白的很,虽然自知这一次自己死罪难逃,可是沈玥将皇甫灏也牵扯进来,就让他更觉得绝望了。

    文惠帝不会对付皇甫灏的,因为皇甫灏是秦国太子,傅修仪也能想法子自保,傅修仪手下能人异士众多,而且仅仅因为怀疑而处置一个皇子,除非文惠帝不怕天下大乱了。这样说来说去,能被牺牲的也就是沈家了。

    沈玥心中又是怕又是愤怒,进了牢中与沈家女眷关在一处,就惶急的拉着陈若秋问:“娘,为什么咱们也要被抓起来,咱们与沈家不是已经没了关系了吗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常在青见状,心中却是有些爽快。她本来就后悔自己挑中了沈府,非但没有捞着个富贵还想自己的性命前程赔了进去,如此说来,那离家的沈玥和被休的陈若秋反倒是走了运道。原本常在青是不必掺和在这些事里的,越是想就越是不甘,没想到沈玥和陈若秋竟然又被送了过来,常在青高兴极了。人在倒霉的时候,总想要抓几个同样的人一起下地狱。

    常在青道:“二小姐怎么就不是沈府的人了您可是老爷的女儿。”

    沈玥冷笑一声:“那也轮不到你这个婊子插嘴。”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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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一百六十二章行刑

    “那也轮不到你这个婊子插嘴”

    常在青一愣,她早知道沈玥并不如表面上看着那般斯文,却也没料到沈玥竟然嘴巴这般厉害。下意识的便看向沈万,可令她吃惊的是,沈万却是看也不看她一眼,仿佛对沈玥的话置若罔闻。

    沈玥瞧见常在青的模样,得意道:“怎么,你还想让我爹替你说话。现在满京城谁不知道你常在青是在柳州被人睡过的破鞋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看你也是自称礼数周全咬文嚼字,怎么也是一样不要脸还不如那青楼里的头牌姐儿”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常在青心中一跳,下意识的回道。她一直被关在牢里,对外头的事情一无所知,并不晓得自己在柳州的事情已经流传出去,眼下满定京城里都将她当作笑话看待。

    “你不知道呀”沈玥心中有气,干脆越是拿话激她:“你在柳州的丈夫和儿子可是对你思念不已,特意上定京城寻亲来了。”沈玥恶意的看了一眼沈万,对沈万她也是颇有怨气的,继续不紧不慢道:“那田力可是跪在衙门府门口早早的击鼓鸣冤,说咱们沈府强抢民妇呢”

    常在青身子一颤,自知再无法隐瞒下去,却是看向沈玥,见沈万并无太多惊讶表情,颤声问道:“你你早就知道了”

    “什么”说话的却是一直在另一头瞪大双眼的沈老夫人,她以为沈玥和常在青不合所以才说些羞辱的话,眼下终是回过味儿来,尖声问道:“你嫁过人的你还有个儿子”

    常在青不答,冷眼旁观的陈若秋却笑笑,道:“娘还不知道吧,您给自己儿子精心挑选的这个媳妇,到现在可都是别人家的人。沈家给别人家养媳妇,这常在青生的儿子,说到底,自然也不是姓沈的。外头说沈家的那些话真是精彩极了,娘也应当听一听才是。”

    沈贵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呆了。常在青终于回过神来,看了陈若秋一眼,冷笑一声,便也不再掩饰自己之前温顺的模样,破罐子破摔道:“我是嫁过人又如何生过儿子又如何沈家有哪里有你说的那般干净,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再说了,我嫁过来也没享几天福就跟着受罪,谁坑了坑还不一定呢。”

    沈老夫人闻言,怒从心头起,好端端的被抓紧大牢,半是害怕半是烦躁,一腔暴怒无从发泄,常在青这可是活脱脱的撞在枪口上了,顿时二话不说就往常在青身上扑去,一边扯着常在青的头发一边骂道:“贱人我让你坑沈家我让你坑沈家不要脸”

    常在青又哪里是个会逆来顺受的,若说从前在沈府里有所图谋所以可以伏低做小,现在面具已经被戳破,也顾不得那么多。当即就和沈老夫人厮打起来。

    沈老夫人虽然年事已高,可打起架来还有年轻那时候的泼辣劲头,她自己也是在市井之中混过的。常在青占在年轻力盛,可自来自诩读书人不与人动手,倒也没能讨得了好。这二人一边厮打在一起一边互相谩骂,彼此都混乱不堪。沈贵见状想要去拉,可男女本就是分开关在牢房里的,心有余而力不足。而关在一起的沈玥和陈若秋更是不可能去拉架。陈若秋冷冷的瞧着,沈玥甚至还笑出了声,这畸形的一切在常在青痛呼一声的时候戛然而止。

    沈老夫人一把推开常在青,她的脸上满是指甲抓痕,头发衣服也乱成一团,却是满足的看着地上的人。常在青蜷在地上,弓着身子,抱着自己的小腹痛苦的拧着脸,一边呻吟的厉害。而她的身下,渐渐的漫出一滩鲜血。

    竟是在牢里小产了。

    也不知沈老夫人方才是动了常在青什么地方,可这些日子以来,牢里的饭菜本就不合胃口,常在青身子虚弱,大约刚才和沈老夫人扭打在一起,被伤到了腹部。

    沈贵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沈万,却见沈万目光没有一丝动容,看着常在青在地上痛苦的翻滚,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至于沈老夫人,几乎是有些疯魔的看着常在青,嘴里骂骂咧咧道:“贱人都该死贱人”

    沈玥有些怕血,见常在青身下的血越来越多,竟是将地上都染红了一大片,渐渐开始害怕起来,便往陈若秋身边挤了挤,陈若秋搂紧沈玥,看着常在青,嘴角慢慢的扬了起来。

    常在青的神智都痛的有些模糊,她努力的呼唤狱卒,希望有人能发现她的身子不适,能为她找个大夫。可是那些狱卒来来往往,偶尔投过来的一眼却是不屑和嘲讽,根本就没有要帮她一把的意思。

    也不知呻吟了多久,常在青渐渐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大约是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奄奄一息的好像下一刻就要撒手西去。

    牢房里没有人说话,安静的可怕。沈家众人看向常在青的目光里,有厌恶,不耐,嘲讽,恐惧,不屑,却是没有一点同情。

    灾难会让人性变得扭曲,而在本身地位处于对立的时候,更不会施与同情。在沈玥和陈若秋看来,常在青是自作自受,在沈万看来,常在青欺骗了自己死不足惜。沈贵更不是什么滥好人,而沈老夫人恨不得将常在青撕成碎片。

    常在青这一生,前半生大约是很顺遂的,后半生虽然不甚顺遂,但她以为,凭借着自己的才智,不说飞上枝头做凤凰,得个富贵还是可以的。她可以为了富贵去争去抢,不要良心和脸面,可是谁知道一头扎进的富贵坑却是个埋骨地,而她隐忍周旋的人竟然比豺狼还要可怕。

    在这个时候,常在青忽然怀念起当初柳州里,无能爱酗酒的丈夫,和总是默默劈柴喂鸡的儿子来。

    她恍恍惚惚的念道:“槐生”

    沈玥眉头一皱:“她念叨什么呢。”

    陈若秋摇了摇头。

    “娘,你怎么看着这么没精神”沈玥拉紧了她的手:“这一次的事很严重么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

    “没事,这只是小事,陛下查清楚了就会将我们放出去的。放心吧。你休息一会儿,省的等会子没力气。”陈若秋微笑着答。

    沈玥得了陈若秋的保证,心中稍安,也确实觉得有些困乏,便靠着陈若秋安然闭上了眼睛。

    沈老夫人听了陈若秋说话,也渐渐安静下来,虽然她对陈若秋还是不大满意,不过人总是有比较才会知道谁更好。有了常在青这种人衬托,沈老夫人便觉得陈若秋还是不错的。也闭目养着神。

    地上的常在青却没人关注是死是活了。

    陈若秋瞧了一眼常在青,冷笑一声,随即又想到了什么,目光变得绝望。

    这一次究竟有没有生路,她对沈玥说了谎。他们恐怕是没命出去了。

    没有人比陈若秋更了解沈万的眼神,但凡还有一丝希望,沈万都不会是这个反应。他凉薄的坐在这里,有些木然,好似对所有的事情都不放在心上,无论是沈家成为定京茶余饭后的笑料,还是沈老夫人和常在青的扭打,亦或是此刻常在青小产,沈万面无表情。沈万已经绝望了。

    连沈万都绝望了,陈若秋便也没有理由还有别的生机。

    只是当真的知道这个结局的时候,陈若秋反倒没有自己想的那般不可接受。或许是之前陈家和沈家打官司的时候陈若秋已经见过了人情冷暖,或是被沈万休掉一事也让陈若秋伤痕累累。到了眼下,陈若秋身心俱疲,而常在青又落得这样一个下场,她没什么好在意的。

    反正要死大家一起死不是么死了在地下,又是一家人。陈若秋想。

    “三弟,”沉默中,有人率先打破了寂静,却是沈贵,他问:“你有没有觉得,咱们沈家近几年来就像是撞了什么邪似的。原先爹在的时候,可没这么多事儿。”

    沈贵自从被查出伤了子孙根以来,每日都是浑浑噩噩的过日子,难得清醒了一回,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总归是问了一件正经事。

    沈万看了他一眼,语气辨不出喜怒,道:“是爹在的时候,还是沈信在的时候。”

    沈贵语塞,的确,说是沈老将军在并不确切,准确说来,沈府走下坡路的时候,是从大房分家出去开始。其实两年前沈信刚回京的时候他们仕途就有些不顺了,只是那时候沈家还没分家,官场同僚都要看在沈信的面子上对他们奉承几分。后来沈信离京,那些人没了顾忌,沈家倒是一日不如一日。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的确是个事实,没了沈信的沈家,和定京那些随意可见的官家一样,没有一点特别之处。

    可是沈万这话说的意思,却又不是表面的那个意思。

    沈贵迟疑的问:“你是说,有人在背后算计咱们沈家这一次也被人算计了”

    沈万古怪的笑了一下,却不知道是在笑什么。

    “莫非是沈信在背后捅娄子”沈贵恍然。

    一边安静的坐着的陈若秋这时候却开了口,她道:“罗雪雁生的那个小贱人沈妙邪门的很。你们没有发现么,只要和沈妙沾上关系的,最后都莫名其妙落不了好。”

    沈万和沈贵同时超陈若秋看去。陈若秋好似没有看到他们二人的目光,继续道:“先是二房的沈清沈垣,现在轮到了三房,当初二嫂在她手中亦是没有讨得了好。仔细想来,若说从什么时候沈府频频出事,倒不如说是她性情大变开始。”

    人很奇怪,心思总是在不断变化。从前沈万和沈贵眼中,沈妙最多是有一点小聪明罢了,可哪里就有那么大的本事。可是现在落到如此田地,听陈若秋娓娓道来,竟还真是这个理。就拿前些日子的明安公主来说。不也是和沈妙结了仇怨之后莫名其妙的就死了,到现在也没查出个所以然。

    沈万沉声道:“单凭她一人也绝不会做到如此地步,除非是背后有高人指点,或是找着了靠山。”

    “只怕不是沈妙找着了靠山。”沈贵思索道:“是沈家找到了靠山。”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猛地一拍膝盖:“当初战场上怎么就没让沈信摔死我就说这么多年怎么诸事不顺,原来是沈信在背后给人下绊子”他说的义正言辞,却丝毫不提沈家又给沈信下了多少绊子之事。

    “不论如何,此时事情和沈信多多少少也会有关系。”陈若秋这个时候倒是冷静下来,说的话一句比一句中肯有用:“否则不会一出事,沈府上上下下连累了个遍,却独独他们大房安然无恙。”

    众人沉默。

    半晌过后,沈贵狠狠地咬牙道:“既然如此,那这次也要把他们一道拉下水才行就算我们讨不了好,他们大房也别想好过。”他看向沈万:“三弟,咱们想法子把沈信也牵扯上”

    “不行。”沈万平静道:“此事到了现在都到了定罪的时候,这个时候把沈信牵扯进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在栽赃。越是如此,皇上只会越是觉得大房与我们不是一路人,我们是奸臣,大房就是忠心。白白让大房捡了便宜。”

    沈贵怒道:“那就这么白白放过他不成”

    沈万冷笑:“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况且当初爹就偏心他沈信,到了现在斗了这么多年我不信还是我们输,就算不能拉下沈信,也要扒下沈信一层皮”

    “三弟的意思是”沈贵有些不解。

    沈万压低声音:“皇上这头走不通,总还有别人。你猜,现在出了这件事,固然是我们受罪,谁比我们更恼火”

    陈若秋皱眉:“定王”

    “不错。”沈万平静的看了陈若秋一眼。到了这个时候,再怪责陈若秋一怒之下将罪证呈上去已经没用了。更何况究其原因,是沈万为了常在青而休掉陈若秋,再说长远些,说不定是有人设了一个局,将他们所有人都算计在其中,再来怪责谁又有什么意思不过各个俱是心灰意冷,疲惫不堪罢了。

    但是毒蛇,就算是临死之前,也要念念不忘着要咬人一口。沈家人就是这样的毒蛇。

    沈万冷冷道:“咱们的一举一动,都被别人监视着。这其中固然也有定王的人,多聊聊沈家大房,总归会让定王起疑心的。”

    想来之前定王既然要他娶撮合沈妙和周王,就已经对沈妙有几分怀疑。如今再多多提起沈家大房,定王一旦想到是沈家大房坑了他,让他被文惠帝怀疑,只怕只会想立刻灭了沈家大房。

    定王是什么人,那是九个皇子中,藏得最深,比起轩王来说更加像笑面虎一样的人。被定王盯住,沈万相信,沈家大房接下来的日子都会很难过。

    即便是改变不了这个既成的结局,也要给沈家大房埋下一颗毒瘤。总有日后破土发芽的时候。

    他低声喃喃,用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声音说道:“我在黄泉路上等着你,大哥。”

    定京城有关沈万这桩案子,结案结的非常快,以至于百姓们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都有些莫名其妙。

    前威武大将军沈府抄家,家丁皆流放,主子全处斩。

    明齐许久没有出过这样的大案了,而这桩案子看起来也并没有严重到如此程度。官府似乎是刻意保密,到现在的罪名由头也不过是一个“办差不利,惹下大祸”。

    只是那个“大祸”究竟是什么,却是无人知道的了。

    为人臣子就是这样,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文惠帝要处死个什么朝臣,有时候连理由都不屑想。尤其是沈家这样的人,为官的人也不过是沈万和沈贵,这二人如今在仕途上也渐渐衰微,连为他们二人说话的人都没有。当然似乎也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推动,总而言之,一切快的让人始料未及。

    处斩的那一日,沈妙是要去看的。

    罗潭诧异的看着沈妙,问:“小表妹去看什么,那样血淋淋的场面,脑袋嘎嘣一下滚下来,晚上会作噩梦的。还是不要去了。”

    沈信和罗雪雁是不会去看的,他们还有军务,当然就算没有军务,也不会去看。对于沈家,罗雪雁没什么感情,沈信大约有,不过那些复杂的感情也都被这么些年沈家干的那点子事也消磨的一干二净了。相见争如不见,不会主动给自己找不痛快。

    沈妙道:“我要去看。我还没见过斩首。”

    罗潭:“”她气急败坏道:“斩首有什么好看的”心中却暗自为沈妙焦急,女儿家总是心软的,虽然沈家那一户人家都不是什么好人,可沈妙好歹与他们相处了那么久的日子,难免会有些哀戚,这会子上去,不过是自找难过。

    “我陪妹妹去吧。”沈丘道。沈丘直到沈妙的执拗性子,若是不让她去,沈妙只怕也会自己偷偷溜出去,省的多事。他倒是不怕,况且身边跟着护卫,也能保护沈妙。

    “我也一道去。”罗凌微笑着开口:“我也没见过斩首。”

    “胡说什么呢表哥。”罗潭睨了一眼罗凌:“从前在西北的时候,又不是没见过被军令处斩的人,砍头都看的不耐了,说什么第一次。”

    没想到会被自家堂妹这般拆台,罗凌的微笑有些僵硬。沈丘闻言,倒是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罗凌,直把罗凌看的有些心中不安,才道:“那就一起去吧。”

    罗潭见众人都去了,一咬牙跺了跺脚,才道:“那我也跟着我,我才不像一个人留在府里小表妹,你等会儿千万要捂好我的眼睛啊。”

    待一行人到了刑场的时候,外头围观的百姓都里三层外三层的将行刑台外头围得水泄不通。因着沈丘一行人随行都有侍卫,那些百姓便主动的开道。周围有人认出了沈丘的,就小声议论,指指点点着沈丘和沈妙兄妹。

    早知沈家大房和二三房不和,却没想到二三房被问斩,大房的兄妹俩却还来观刑。有人说大房是因祸得福,当年被二三房硬逼着除了名,却躲过了这一劫,也有人说沈信兄妹太过冷血,竟然眼睁睁的看着家人被处死而无所动容。

    刑台之上,沈万一行人都带着枷锁跪着,穿着脏兮兮的囚服,蓬头垢面的哪里还有当初富贵逼人的模样。而沈玥和沈老夫人的嘴里还被堵着破布,似乎还能看到沈玥拼命摇着头目露惊恐。向来对于死亡,沈玥和沈老夫人是十分害怕的。大约到了现在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还想着能有什么挽回的余地。

    沈妙唇角微微一扬。

    她的目光朝着台上的人一个个扫过去。

    沈万陈若秋沈贵沈玥沈老夫人听闻常在青在狱中小产,等第二日狱卒发现将她抬出去的时候,身子都硬了。当是活活出血死的,倒也好,不会被人眼睁睁的瞧着砍头,留了个全尸。可那又有什么用,命都没了,满定京也都晓得她抛夫弃子的勾当。

    “小表妹,你在想什么”罗潭悄声问。

    “想些以前的事情。”沈妙轻轻答。

    她想到在后宫中同楣夫人争权斗利的时候,就是台上的这行人,在大房后面不留余地的捅刀子。他们害死了沈丘,害死了罗雪雁,害的沈信憔悴不已,害的婉瑜和傅明都没有一个强有力的母家支持,只能牺牲在皇家的金銮殿中。明明有着最正统的血液,活的却像是低贱的庶子庶女。而这一切,都是败眼前这些人所赐。

    沈玥说:“五妹妹,我们可不是一家人。”

    不是一家人,是仇人。至少从现在开始,随着台上这一行人的死去,她和沈家的那些豺狼虎豹也就是真的再没有一星半点的关系了。

    沈玥在台上慌乱的四处查看,却突然看向沈妙的方向,在瞧见沈妙的同时,目光猛地迸射出强烈的恨意来。若非身上有枷锁被人押着,沈玥只怕都要跨越人群扑到沈妙面前抓花沈妙的脸了。

    沈妙隔着人群,冲她微微一笑,也不管沈玥能不能看清,却是微微抬了抬下巴,以一种挑剔而俯视的目光看她,就像是看一条狗。

    沈玥被沈妙的目光激怒了,越发的乱叫起来,押着她的官差不耐烦的给了她一脚,沈玥似是被人踹疼了,暂时安静了一会儿。却又向另一个方向看去,表情极为愤怒。

    沈妙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便见在离自己不远处,正有熟悉的影子,那是一名妙龄女子,衣着富贵华丽,略略垂着眉眼,尖尖的下巴,大大的眼睛,不是沈冬菱又是谁

    沈冬菱也瞧见了沈妙,温柔一笑,竟是朝着沈妙走过来。待走的近了,对着沈妙福了一福,轻声道:“五妹妹。”又看向沈丘,道:“大哥。”

    沈丘不咸不淡的点了点头。沈妙却是仔细打量着沈冬菱。

    沈冬菱本就长得好,随了万姨娘的相貌,三分娇俏几分娇媚,这样的长相其实很少有做正房的。大多都是些小妾才会有这样的相貌。娶妻娶贤,纳妾却要纳个千娇百媚的。从前沈冬菱在沈府里总是低眉顺眼,处处都忍让顺从,好的相貌也被那一身灰扑扑又宽大的衣裳蹉跎了。现在看来,也许是养得好,脸儿嫩的能掐出水来,目光也是水润润动人,穿着衣裳鲜艳,显出苗条的身段儿,活脱脱的能媚人的姿色。

    再看看她身边跟着的随从,看来王弼待她也不错。否则不会让她一个嫁了人的女子这么随意在外头抛头露面。

    因着沈冬菱在沈府里都很少出院子,更别说出外头了,因此周围的百姓却是没有一个认出她来的。罗潭有些好奇的打量沈冬菱。沈冬菱看着沈妙笑盈盈道:“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着五妹妹,真是缘分。”

    沈妙微微一笑。

    沈冬菱的态度十分自然,神情不见一丝哀戚。听闻万姨娘也被接了出来,都被王家给拿了卖身契。可是台上的沈贵却是沈冬菱的父亲,沈冬菱竟也是没有一丝动容,与沈妙攀谈间,竟像是在看一场赏花宴般随意,仔细看来,甚至有几分喜悦。

    “我来,是来寻个痛快的。”沈妙看向沈冬菱:“三姐姐来,是为了什么”

    沈冬菱闻言,却是不紧不慢地掩嘴一笑。同从前截然不同,如今她的一举一动媚态横生,仿若当年年轻时候的万姨娘,哪里有从前的半分怯懦。

    她道:“五妹妹寻痛快,我可不敢。”沈冬菱看向台上:“不过是听闻定京城这桩趣事儿,来看个乐子,图个开心罢了。”

    正说完,就听见台上监斩官扔了个牌子下来,长声道:“时辰到,行刑”

    几道血色同时喷薄而出。

    沈冬菱拿帕子掩着嘴,瞪大眼睛,颇为可惜的模样,轻声道:“真可怜。”

    “是啊,”沈妙平静开口:“真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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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看这标题就是要死人的节奏_:3ゝ_

    每逢佳节胖三斤,伐开心╭╯^╰╮

    ...

第一百六十三章怀疑

    “是啊,真可怜。”

    彼此嘴里说着可怜的人,恰恰面上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容。沈妙是对沈家大房仇恨已久,又有前世血债,这么做不足为过。而沈冬菱却不然,虽然早年间她和万姨娘被任婉云打压的在沈府里是个透明人儿,也沈冬菱却从未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满,也正因如此,这般表现才越发的让人心寒。

    几颗人头“咕噜噜”的顺着台上滚到了人群之中,人群中迸发出惊呼之声,胆小的女子便已经蒙着眼睛尖叫起来。而因为沈府这一家子人是罪臣,是不能被收尸的,得由上头吩咐着一道处理。说是处理,也不过是一把火烧了干净。

    瞧着那些官差搬动尸体的动静,沈冬菱却像是失了兴致,瞧着沈妙笑道:“原先在府里的时候,因着我身子不好,倒是不曾与五妹妹走动。眼下出了嫁,更是不方便。不过我心里是惦记着五妹妹的,五妹妹改日要是有了兴致,也不放来王府里坐坐,我们姐妹二人说些知心话也好。”

    沈丘在一边听着,眉头就皱了起来。他本就说不得有多喜爱沈冬菱这个人,尤其是在沈万这头出了事,连沈玥和陈若秋都没能幸免,嫁出去的沈冬菱却是安然无恙。当然她一个庶女或许本身用不着这么斤斤计较,可似乎是王家那头的人周旋的。

    一个胆子很小又怯懦的人,却让刚娶了她不久的夫家围着她团团转,沈丘又不是傻子,总觉得沈冬菱不是表面上瞧着的那般简单。尤其是眼下看沈冬菱娇娇媚媚,心性却凉薄得很,更是起了不喜之心,更别提让沈妙跟她亲近了。

    沈妙闻言,也只是不甚在意的一笑,反是问道:“看三姐姐的模样,王少爷待三姐姐极好。”

    沈冬菱有些羞赧的低下头:“王家人厚道。”

    沈妙笑的泛冷,王家人厚道怕也不尽然,不管王家人厚不厚道,沈冬菱总归是厚道不了哪里去的。沈冬菱前生她并没有太过关注,在任婉云的打压下想来沈冬菱也不敢如这般作妖,不过她当是个和傅修仪一样的性子,善于隐藏。也不知沈妙死了以后,在未来的斗争中,沈冬菱有没有占了上风。

    “既然如此,都是你的福分。”沈妙轻描淡写道:“我们还有些事,就不打扰三姐姐看乐子的雅兴了。”

    沈冬菱连忙别过,道:“五妹妹好走。”

    沈妙不欲与她多说,自己率先跨了一步离开,沈丘更是面色淡淡的点头别过。罗潭和罗凌赶紧跟上。待沈妙一行人走后,沈冬菱的贴身丫头杏花却是不忿的努了努嘴。原先杏花也是个有些蠢糯的性子,如今跟了沈冬菱进了王家,做了陪嫁大丫鬟,主子又是少奶奶,腰板挺直了些,便也不如从前那般谨小慎微,甚至有几分狂妄来。

    杏花埋怨道:“夫人这般好声气儿的对五小姐,五小姐瞧着却不领情,真是好没道理。”

    “她是嫡,我是庶,自然打心眼的瞧不起。”沈冬菱倒是没有如杏花那般生气。

    “可您现在也是王家的少奶奶了呀,好歹也不能像原先一样吧。再说五小姐日后嫁人,连个姐妹都没有,指不定有多少人笑话。不巴着讨好夫人,却还如此冷漠,日后只怕求也求不来。”

    沈冬菱淡淡一笑:“只是个王家少奶奶,在人家眼里不值一提,何必说什么巴结讨好”

    杏花没好气的道:“您可是正经的官家夫人,五小姐日后要嫁什么人呀,莫非还想嫁皇子不成她自个儿那名声早在几年前就被毁成什么样了,好人家谁敢娶”

    “杏花。”似是觉得丫鬟说的有些过了,沈冬菱眉头一皱,杏花连忙噤了声不敢多言,面上表情犹自不平。

    “名声算得了什么,”沈冬菱轻声道:“背靠沈家军这颗大树,还有罗家军这片土壤,你就算嫁当今天子,也没人拦的着她。只是”沈冬菱笑得有些意味深长:“不是嫁的高就是好的。”

    另一头,罗潭正缠着沈妙问:“小表妹,那位就是你的那位庶妹么我瞧着也不像是人说的那般懦弱跟个透明人儿似的呀。”

    罗潭之前来定京之前怕是认不得沈府里的人,特意向下人们打听了一下各房主子是个什么性子。关于沈冬菱说的最少,因为这位三小姐就是这么个透明人儿的性子,整日不出院子又卑微的很。罗潭心中还很是唏嘘,因着罗家小辈们个个顽皮捣蛋,尤其是罗潭和罗千这对姐弟,因此实在是法想想沈冬菱这样的人生。

    谁知道今日一看,根本不是下人说的那么回事。沈冬菱和她想象的截然不同。

    沈妙笑笑:“人总是会变的。”

    罗潭想了想,深以为然,道:“不错,想来她是如今嫁了人,颇得婆家喜欢,才改了性子。”随即又感叹道:“要做个一如既往地人可真难。”

    沈妙被她那般作态弄得有些想笑,沈丘问:“妹妹,观完行刑,现在可以回府了吧”到底是对之前沈妙莫名其妙被人劫走的事心有余悸。

    沈妙正要回答,突然听得一个清脆的嗓音道:“沈家姐姐”

    沈妙回头一看。

    来人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公子,穿着松绿色的绸缎衣裳,那衣襟的滚边儿全是绣着松叶,倒是别致的很。这小公子大约十一二岁,已经算得上是一个小小少年了,眉目也清俊的很,却不知为何总是带了几分奶气。明明是满二十才能及冠,他也像模像样的戴了个小小的玉冠,垂了两条丝带在耳边。腰间一个玉做的葫芦。白生生,水嫩嫩,真是可爱的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人儿。

    罗潭看的眼睛都直了,小春城里的孩子各个都是皮猴儿,哪里有这般可爱漂亮的,而且像模像样的动作,直教人心都化了。连罗潭这样对孩子没啥耐心的人都被这小少年吸引,就别说其他人了。

    罗凌和沈丘有些诧异,看这少年对沈妙可是颇为熟络的模样。沈妙皱紧眉头,只觉得小少年的眉眼之间隐隐有几分熟悉,可却想不出来到底是谁。

    那小少年本来以为沈妙会很快地喊出他的名字来,没想到沈妙只是看着他发呆,于是走到沈妙身边,他个子不及沈妙高,还得微微仰头,就这么和沈妙大眼瞪小眼。

    就在沈妙想说点什么打断这沉默的时候,又听见身边传来一声轻笑,道:“沈五小姐,沈大少爷。”

    来人一身湖蓝色长袍,衣裳的款式和面前这小少年一模一样,不过这人就比小少年大得多了,是个青年的模样,眉眼和小公子隐隐几分相似。眉目清俊,笑意风雅,这人沈妙和沈丘却是认识的。是平南伯府上的苏明枫。

    “二弟顽劣,不懂事,还望没有冲撞了五小姐。”苏明枫笑道。

    沈妙险些咬掉自己的舌头。

    那小公子有些生气的看着他,沈妙问:“苏明朗”

    “两年不见,你不认识我啦”苏明朗怒道:“你不说回来后会给我带礼物吗”

    沈妙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两年前,苏明朗还是个胖成一团的糯米团子,清俊称不上,漂亮也称不上,最多也就是白生生水嫩嫩和眼前相似罢了。可两年一过,面前这个已经有几分清俊少年英姿的是谁怎么瘦了这么多都说女大十八变,男大也十八变

    苏明朗还在生闷气。一边的罗潭却是忍不住摸了摸苏明朗的头,罗潭最喜欢好看的东西,早前见了苏明朗这么好看的小公子都稀奇的不得了,眼下再看看苏明枫,她心直口快,就大大咧咧的开口道:“不愧是两兄弟,生的都一样好看。”

    苏明朗一心在沈妙不认识他的事情上,倒是苏明朗,何曾遇到过这般率直的女子,被这么一通夸,偏又夸得是好看,不由得哭笑不得。

    沈丘和罗凌也连忙向这兄弟二人问好。

    沈妙看着苏明朗,笑道:“礼物在我府上,回头让人给你送来。”天可怜见,自从跟了沈信回到定京城以后,每日都是各种各样的破事儿,苏明朗还真的被她忘到脑后去了。她也没见苏明朗,这一下看苏明朗换了个人般,不由得倒是生出几分感慨。

    小孩子或许就是长身子的时候,一天一个样,想想当初婉瑜和傅明,她离开的时候才点点大,回来的时候几乎快不认识了。

    苏明朗倒是个不记仇的,闻言方才的不满就一扫而光。苏明朗问:“沈姐姐是来逛街的么”

    苏明枫尴尬一笑,他自然知道今日是沈家抄斩的日子,原先沈家大房和二三房都不对盘,这里不远处就是刑场,想来沈妙是来观礼的。不过这话可不能给自家二弟说。

    沈妙就道:“随意逛逛,现在要回府去了。”

    苏明朗乖巧的点了点头,道:“那记得给我礼物呀。”

    苏明枫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苏明朗捂着脑袋怒视着他。又转头看向沈妙,就要对沈妙道别,忽而目光一凝,指着沈妙腕上的镯子,道:“沈姐姐,你这个玉环,看着好像当初谢哥哥做的虎头环。”

    此话一出,几人都是一愣。沈丘和罗凌是不晓得什么事虎头环,罗潭有些好奇,沈妙自是心虚。苏明朗说的天真,却见苏明枫眉头一皱。

    但见那雪白的晧腕上头,果然挂着一只伶仃的玉环,那玉的玉质很好,通体是莹莹的翠绿色,好像一株长在深山中带了灵性的植物。而玉环却又不是一只,竟是被在头头处被分成了两支,就像是一对双环。上头没有雕琢的痕迹浑然天成,只是在头头处有些凸起的部分被刻了一只小小的虎头。

    虽然沈妙觉得那很像是猫。

    那是谢景行送来的满满一匣子首饰里的其中一只。沈妙本来觉得,那些首饰非富即贵,各个又都有所长处,若是可以的话,全部戴在身上也挺好的。谁知道后来谷雨一看就道:“姑娘可不能将这些全戴在身上,这些首饰都太贵重了。都要配华丽的衣裳才能衬得起,若是简单了,反倒显得不伦不类。”

    沈妙气馁,谢景行是不差银子,可送了这么多看着就不菲的首饰,难道还要为了这些首饰去特意购置一批华丽的衣裳吗便是买了她也穿起来觉得繁琐呀。

    左思右想,觉得这个翡翠双环是最简单的,里头也是藏了针,看着已经比较“简朴”了。

    虽然如此,还是被罗雪雁连连夸赞水头好。

    只能说谢景行送的东西和他本人一样,一点儿也不懂得低调。

    她自己这么微微走神的功夫,苏明枫却是神色沉肃下来,还不等沈妙反应,就一把握住沈妙的手,道:“得罪了。”

    沈妙下意识的要抽回手,苏明枫却握得很紧。况且他倒不是直接握着沈妙的手腕,还隔了一层衣袖,这姿势古怪的紧。沈丘和罗凌同时眸光一冷,沈丘道:“苏公子,你太孟浪了”

    苏明朗瞪大眼睛。大约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自己大哥孟浪。

    可是苏明枫已经飞快的松开手,对着沈妙拱手道:“方才是在下唐突,对不住。”

    他说到底也没做什么事,沈妙不可能会介意这些,她只是不知道苏明枫发现了什么,下一刻,就听见苏明枫问道:“敢问五小姐,手上这虎头环从何而来”

    沈妙心中“咯噔”一下,罗潭几个人都已经傻了,苏明枫一个堂堂男儿,为何要问一个女子手上的饰物从何而来

    就连苏明朗看苏明枫的目光都有几分古怪。

    苏明枫却不为所动,仍然认真的看着沈妙,似乎非常坚持的在等着沈妙一个答案。

    沈妙回神,微笑道:“是从一个远洋而来的游商手中买下,只说是舶来品,没想到苏公子好似认识,这手环是叫虎头环么”

    苏明枫神情一瞬间有些失望,不过片刻他就打起精神道:“不错,是叫虎头环。五小姐可愿割爱,将这只虎头环卖与我”

    “咳咳”罗潭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这定京城里的人好生奇怪,面前生的清俊好看的青年竟然也喜欢买女人的首饰。听闻有些大户人家私下里都会有一些古怪的癖好,比如有的人喜欢搜集女人的肚兜,有的人喜欢抹女人的胭脂,看来这苏公子是喜欢女人的首饰了。

    苏明朗道:“大哥,你是想要买下这虎头环给心仪的姑娘吗”

    一听此话,沈丘和罗凌瞬间恍然,罗潭也是一愣,原来不是自己喜欢,是要买给心爱的姑娘啊。

    沈妙心念直转间,却是微微笑了,道:“这毕竟是我的贴身首饰,不管是买卖还是赠与,在外男手中总是不合规矩。况且若是苏公子要买给心仪的姑娘,也不该拿我用过的首饰送她。若是苏公子有心,我倒是知道定京珍宝阁里有几套不错的首饰,比我手上这个好得多。”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连清白闺誉都拿出来说了。我自己的首饰给你一个外男,别人会如何想,没门

    沈丘也点头道:“不错。”事关亲妹子的闺誉,一个首饰也不能出纰漏。

    苏明枫只得讪笑着道:“既然如此,那便只能遗憾了。”又说了几句客套的话,苏明枫带着苏明朗就要和沈妙一行人别过。

    就在刚要走的时候,苏明枫忽然想起了什么,看向沈妙,犹豫了一下,问:“五小姐可曾见过临安侯府谢家小侯爷”

    沈妙一怔,身边的几个人也都是一怔。

    谢景行死了两年人尽皆知,这苏明枫已经疯了吗

    沈妙失笑:“谢家小侯爷英年早逝,我如何见得苏少爷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成见,诚心诅咒我呢。”

    苏明枫不再说什么,这下子是真的带着苏明朗远去了。

    等人群中再也看不到他们二人的身影时,罗潭才摸了摸自己的肩膀,道:“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小表妹,好端端的,那人怎么会问你见过一个死人没有”

    沈妙道:“魔怔了吧。”

    “我看也是。”罗潭深以为然。

    沈丘眉头一皱:“日后少和苏家往来。”说什么沈妙见过死人没有,在哪里见过为什么要见平白无故惹了一身晦气。

    “可是他为什么要问你啊。”罗潭好奇问:“小表妹和那位谢小侯爷有什么交情不成”

    “绝无瓜葛,不相往来。”沈妙答八个字。

    罗凌诧异的看了她一眼。

    沈妙不知道的是,这一日,瞧见她腕间那只“虎头环”的苏明枫,一整日都是坐立不安。

    就连苏煜也察觉到苏明枫的不对劲儿,还问他是怎么了。如今平南伯苏家已经尽量低调藏拙,谁都知道眼下朝中风起云涌,莫要趟混水。现在苏家已经习惯了这般逍遥的日子,苏明枫又没有入仕,板着个脸给谁看。

    苏明枫吃饭的时候也只是含糊几句,草草扒了两口就回到了自己的屋中。剩下苏煜和苏夫人面面相觑。苏夫人问:“他这是怎么了”

    苏煜摇了摇头。苏夫人干脆问小儿子苏明朗:“明朗,今个儿你跟你大哥出门,遇着什么人了”

    苏明朗一边夹菜一边没心没肺道:“遇着了沈家姐姐,大哥问沈家姐姐要首饰,沈家姐姐不给,沈家姐姐说这样不合规矩,大哥就不高兴了。”

    苏夫人和苏煜倒抽一口凉气。

    苏明朗这番话没头没脑,停在他们二老的耳中却是苏明枫同沈家姑娘亲近,沈家姑娘觉得有损闺誉不给,苏明枫生气了

    苏夫人放下筷子,问:“我且问你,你说的沈家姐姐,是不是沈家五小姐。”眼下沈家二房三房都被抄了斩,自然不会是沈玥。沈清两年前就死了。沈冬菱换亲到了王家,未出阁的沈家姐姐,那就是沈妙了。原谅苏夫人首先想到的就是威武大将军沈家,毕竟定京就这么个沈家最出名啊。

    苏明朗用力点了点头。

    这下苏煜也坐不住了,他颤巍巍的指着苏明朗道:“你大哥问人家要首饰”

    苏明朗的脑袋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对方眼中的不可置信。按说吧,苏明枫过完年不久就二十三了,寻常人家早就成亲了,再早些的连儿子都抱上了。不过自家这个却是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一直不肯娶妻。早年间还有临安侯府的谢景行跟着苏明枫一道,苏煜一点儿不担心,知道谢景行是个逗姑娘喜欢的,跟这谢景行错不了。谢景行一死,得,自家儿子可以直接做和尚了。这两年就没见过对什么姑娘感兴趣的。不管是不是眼光高,再这么下去,苏家夫妇都要怀疑苏明枫是断袖了。

    眼下听苏明朗这般说,夫妻二人半是欣慰半是犯难。欣慰是苏明枫还是个正常男子,喜欢的是女子。犯难的是苏明枫看上的是谁家小姐不好,偏还是沈信的女儿,沈信手握重权,和沈信结亲,要是哪天文惠帝准备收拾沈信了,苏家也要跟着倒霉。难道自己藏拙好容易出了一个火坑,又要跟着跳进另一个火坑

    这般想着,头疼不已。还是苏夫人体贴,道:“先别急,明朗说的不清不楚的。如果明枫真的喜欢沈家小姐,肯定还会有所表示。金凤,你去把大少爷院子里的小厮都给我叫过来。我有事要问他们。”

    屋里,苏明枫来回踱着步。

    他没有看错,即便只是短短的时间,也足够他看清楚,摸清楚。沈妙腕间带着的那只玉环,分明就是虎头环。

    虎头环一共有两只,一只在公主府荣信公主手中,另一只出现在沈妙手腕上。苏明枫一直以为第二只不会出现了,因为谢景行死了。

    普天之下只有谢景行会做虎头环。

    那时候苏明枫和谢景行还是整日走马章台的惨绿少年。一日看见谢景行拿了个镯子模样的东西打打磨磨,还嘲笑了他一番。其实内心里却十分好奇,苏明枫了解谢景行,虽然谢景行生的俊俏美貌,玩世不恭,却其实对这些华丽饰物并无半分兴趣,更别提是女人的物件了。好奇之下苏明枫就询问了起来,谢景行白了他一眼,只说是暗器。

    后来苏明枫磨得谢景行不耐烦了,谢景行就给他看,那镯子做成两支连在一起的手环模样,里头却是藏了暗器的,有毒针,可以防身用。

    苏明枫觉得很有意思,想要,谢景行鄙夷:“这是给女人用的,你戴镯子给谁看”

    苏明枫就偃息旗鼓了。后来却见谢景行将那镯子送给了荣信公主。自从玉清公主死后,荣信公主对谢景行十分宠爱,谢景行与她感情甚笃,送给荣信公主是情有可原。

    为什么要叫虎头环正是因为谢景行自己在上头雕了一只老虎头,他的雕工不敢恭维,丑的跟狗似的。苏明枫嘲笑不已,荣信公主却很喜欢。谢景行反而来了兴致,说还要再雕一只。

    但是那翡翠玉料很难找,一直没找到。直到两年前苏明枫给他从外头富商手中找着了一块,但玉料不如之前的好,有浅浅的白痕,认真看还是能看见。谢景行出征之前还拿了那块玉,说路上无聊的时候就做虎头环,谁知道一去天人永隔。

    而在沈妙手上的那只虎头环,翡翠玉料上在日光下有浅浅白痕,一样的机关,一样的做工,而那丑的突破天际的雕工,和谢景行的手笔如出一辙。

    谢景行是两年前离京的,沈信两年前去了西北,沈信先走谢景行再离开,而谢景行走的时候都还有那块玉料。难道这两年间沈妙和谢景行见过面吗

    可那时候谢景行已经死了呀

    而且那镯子上的雕痕并不久远,似乎打磨不久,还不够圆滑。

    苏明枫心里砰砰直跳,抬手招来自己的小厮,道:“叫几个人在沈信府宅门口守着,观察一下沈家五小姐的动静,买通沈宅里的下人也好,沈五小姐的一举一动,事无巨细我都要知道。”

    苏明枫自然不知道,自己的这番话传到苏老爷和苏夫人耳中,又有多大的震动。

    “天哪,”苏煜道:“明枫是真的对这女子用情至深了”

    “我原先想着明枫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做出夺人首饰这般孟浪举动的人。还以为是明朗胡说八道,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苏夫人脑仁生疼,喝了一口茶道:“怎的原先那么矜持,眼下却像是换了一个人般。还买人家眼线,这追姑娘也不是这个追法,和外头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子有什么区别”

    “许是用情良苦呢。”苏煜有些感叹:“这孩子随我,长情。”

    苏夫人白了他一眼:“照这么看,不给明枫娶了,明枫不得呕心死得先给沈府下封帖子才行。”

    “下帖子干嘛”苏煜不解。

    “还能干嘛,给你儿子相看媳妇。”苏夫人语出惊人。

    ------题外话------

    苏明朗专业坑队友一百年_:3ゝ_

    ︴

    苏明枫:我不喜欢沈妙,不背,这个锅我不背Σ°°

    ...

第一百六十四章 相看

    夜里起了风,冷的出奇。睿王府上,高阳正拿着一封送来的信看的津津有味。

    沈妙生活在沈宅,虽然沈家兵丁不少不少守卫也不弱,但因为种种原因,仍旧危机四伏,不敢放松一点儿。谢景行就从墨羽军里调了个暗卫来,悄悄贴身跟着沈妙,免得出什么意外。

    这个叫从阳的暗卫在墨羽军中原先是做探子的,身手一流,打探消息也一流,就是有个毛病,跟个话唠似的。每日都要给谢景行报备沈妙做了什么,这封信里写的便是沈妙今日见了什么人,又说了什么话。基本上除了上茅房和洗澡没写,其他的也都事无巨细的差不多了。

    高阳觉得这挺变态的,奈何从阳就是这么一个谨慎的人。待看到晌午沈妙一行人在街道上遇着苏明枫的时候,神情又变了变。

    虽然不知道苏明枫发现了什么,不过苏明枫和谢景行有那么多年的交情,这番古怪的举动反常,只怕有些不好。

    正想着的时候,季羽书咬着个苹果从后面路过,见高阳扯着张纸发呆,就瞟了一眼,却是重点歪了,他道:“啊,原来沈家那位表小姐喜欢苏明枫啊。”

    高阳被高阳突然这么一吓,差点从石凳上一头栽了下去。回过神来的时候怒道:“一惊一乍干什么?”

    “你胆子也太小了。”季羽书拍了拍他的肩:“别成天扇你这把扇子了,好好练武方是正道。”说罢又回到原先说的话头上,道:“罗小姐和苏少爷还是挺配的,三哥和两边都有交情,不如改日做个媒。”

    高阳眉头一皱:“你哪只眼睛看见他们配了?再说,谁说罗潭喜欢苏明枫了?”

    “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他们配了。”季羽书道,给高阳指那信上的一行字,:“你看,罗小姐对着苏明枫说不愧是两兄弟,生的都一样好看。你说说,苏明朗就不说了,罗小姐这是变着法儿的给苏明枫示好呢。不然,吃饱了撑的夸一个人生的好看。”

    得亏从阳是个话唠,上头那一段儿不仅写了沈妙说的话,捎带着把罗潭的话也写进去了。季羽书也算是个人才,这么满满当当的一页纸,一眼就看到了这一句。

    高阳压下心中微微的不悦,道:“无聊。”

    “这你就不懂了。”季羽书夺过高阳手里的扇子,学着高阳一派高深莫测的模样摇了摇,一副我最聪明的模样道:“只有本少爷这种阅遍花丛的老手才能看清楚芳龄女子的真心。你懂什么,你要是讨好讨好我,我可以考虑教你……阿嚏”寒冬腊月的,扇着扇着风季羽书就打了个喷嚏。

    高阳抢回扇子,不想理会他。

    正说着,谢景行从外头回来,身后还跟着铁衣和南旗,也不知从哪里回来的,有些风尘仆仆的模样。

    “三哥”季羽书热情的朝他打招呼,谢景行看也没看他一眼,冷着脸往屋里走,南旗和铁衣也是面露肃然。季羽书根本没有意识到谢景行心情不好,继续道:“三哥,沈五小姐出事了。”

    谢景行脚步一顿,皱眉看向他。

    高阳也看向季羽书。

    季羽书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刚替你看了从阳传回来的消息,今日沈五小姐出门的时候遇着了登徒子,登徒子摸了沈五小姐的小手。”

    高阳扶额,只听季羽书又问:“三哥可知这胆大包天的登徒子是谁?”

    自然是无人接他的话,倒是弄得南旗和铁衣紧张不已。沈五小姐是自家主子看中的人,谁吃了雄心豹子胆,竟然摸了沈五小姐的手?

    季羽书撕心裂肺道:“是苏明枫是三哥的拜把子兄弟苏明枫同为手足,他竟然挖三哥墙角,不仁不义不要脸”

    南旗和铁衣呆了,谢景行目光森冷,高阳干脆拿扇子掩了脸,压根儿就不想看季羽书人一多就作妖的德行。

    ……

    一灯如豆,沈妙百无聊赖的在灯下看书。不时地抬眸瞧一眼窗户,大冷的天窗户开的很大,沈妙估摸着谢景行在沈宅里安插的有人,她倒是很无所谓。沈信和罗雪雁平日里又不在府里办公,沈丘就更不用说了。沈宅里没秘密,谢景行的人来了也不会有什么关系,还多了一个人看门,权当是请了个不要银子的侍卫罢了。

    既然谢景行的人注意着这头的一举一动,将窗户打开这个举动,应该也会禀明他主子,自己有事在等谢景行。

    沈妙左思右想,都觉得今日在街头遇着了苏明枫,委实不是一件好事。苏明枫和谢景行关系甚好,要知道前世苏明枫死了,只有谢景行敢为他收尸,且不怕明齐皇室的震怒,就知道这二人的确是至交好友。既然是至交好友,总归是彼此了解的。今日苏明枫注意到她的镯子,说什么“虎头环”,定也不是随口一说,必然和谢景行有什么渊源。

    沈妙也不知道谢景行的身份在明齐究竟有几个人知道。不过今日看苏明枫的表现,苏明枫是不知道的。若是被苏明枫知道谢景行没死……日后不知道会不会有麻烦。

    这般胡思乱想着,却听见窗户口有响动,抬眼一看,那紫袍青年已经轻车熟路的进来,临了还把窗关上,省的风灌进来。

    谢景行大踏步的走近,在桌前坐下来,桌上的茶还是热的未冷,谢景行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熟的简直像是自家屋里。沈妙忽略心中古怪的感受,自己也喝了一口茶,道:“今日我找你来,是有一件事。”

    “何事?”谢景行勾唇问道。

    犹豫了一下,沈妙才道:“苏明枫可能察觉到你还活着的事了。”

    谢景行沉默。

    沈妙伸出手腕,她腕间的翡翠镯子莹润的剔透,越发显得手腕纤细白皙,她道:“今日苏明枫在街上瞧见了我手上这镯子,说什么虎头环,问我见没见过你,我想这其中应当有什么渊源。或许他也猜到了你尚在人世。”

    谢景行微微蹙眉,他本来生的好,只是平日里似笑非笑的模样惹人心醉,这会儿不说话得时候,就觉得冷冽之感扑面而来。

    沈妙想着,谢景行如今是大凉的人,顶着睿王的身份却要戴个银面具,便是为了不被人发现真实身份。谁知道自己的疏忽却可能被苏明枫察觉,就算苏明枫是谢景行的好友,难免不会被人利用,若是给谢景行惹来麻烦……谢景行帮了她那么多忙,她一上手就是给谢景行添麻烦,沈妙的心中微微起了点愧疚。

    她斟酌着道:“要不……想个法子补救一下。”

    “不可能。”谢景行断然拒绝了她的提议,道:“苏明枫和我相交多年,性狡聪慧,瞒不了。”

    沈妙头疼,心中却又有些埋怨谢景行,既然这虎头环还有这么写渊源,就不要随意送人好么?偏她今日还戴了那只虎头环,才会碰巧被苏明枫撞见。

    “那又该如何?”饶是沈妙聪明,也不晓得该怎么办。术业有专攻,隐瞒身份这回事,她不懂啊。

    谢景行摇头:“发现就发现,不用理会。”

    “这样不会给你招来麻烦?”沈妙皱眉问:“苏家好歹也是明齐的官家,你是大凉的人,或许他会以为你是敌国派来的奸细……后患无穷。”不是沈妙将人心想的坏,只是本就是这样,为了一点子利益,后宫里的同胞姐妹都能互相残害,更别提这是关系到两国之间的利益。

    朋友之间的友谊最珍贵,因此也最容不得欺骗,最脆弱。

    谢景行慢悠悠的看了她一眼,忽而唇角一扬,道:“你在担心我?”

    沈妙一愣,随即道:“我在关心我自己。”顿了顿,又补上一句:“我现在与你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你要是被发现,难保不牵出我,还将沈家拉下水,得不偿失。”

    谢景行有些好笑:“放心,和本王做盟友,亏不了。”

    沈妙习惯了他的自大,并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只是忽而想到了什么,道:“话说回来,你真的不打算阻止一下苏明枫?”

    “你以为我的面具要戴多久?”谢景行忽然问。

    沈妙不明白他的意思,没说话。

    “我的身份,迟早会被知道。”谢景行淡淡道:“不是苏明枫,也会是其他人。”

    沈妙心中惊了一惊,有些不解,又问:“那你没有想过,如果身份被人知道,你的……亲人会如何想?临安侯,荣信公主,苏明枫还有其他人……”就算被其他人知道,其他人最多也都是惊讶。但是谢景行的至亲好友会如何想,谢景行面对的是来自最亲的人的质疑,饶是沈妙都有些不敢想象。

    就算她自己前生被背叛伤害,好歹和沈家都还是一边的。但是随着谢景行身份的揭开,他是大凉的睿王,局面就复杂多了。

    谢景行漫不经心的一笑:“知道了又怎样?”他道:“天下人恨我也无妨,”他看着沈妙,笑的一瞬间有些邪气:“我不怕。”

    但不知道为什么,沈妙竟然被他的这个笑笑的有些心酸。总觉得这眉目英俊美貌的青年,却也没有他看上去的这般无情。

    沈妙兀自想着,冷不防被谢景行摸了摸头,他道:“镯子不要取下来,既然给了你,就不怕被人认出来。”

    沈妙其实很不喜欢有人摸她的头,堂堂一国的皇后被人摸头传出去像什么样子。就连沈丘摸她的头沈妙也会不悦,今日却破天荒的任由谢景行动作。

    她在心里叹息,今日就不要计较那么多了吧。

    谢景行站起身来:“以为你有急事才过来,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一步。”他道:“日后有什么问题,就叫一声从阳。他现在是你的暗卫,不用开窗等我。我到了叫醒你。”

    他说的自然,沈妙也没觉得什么不对,直到谢景行走了之后,沈妙才觉出这话说的也太过暧昧了些。

    她想到谢景行的话,试着轻声叫了一声“从阳”,便见眨眼之间,眼前多了一个穿着黑衣的侍卫模样的年轻男人。

    沈妙头疼,谢景行这是在她闺房里塞了个人吗?日后睡觉也被人守着看?她问:“你整日呆在屋里?”

    从阳道:“属下住在门口的树上,少夫人唤属下的名字,属下是练武之人,小声唤也能听见。”

    沈妙惊讶的看着她:“你叫我什么?”

    从阳对她行了一礼:“少夫人。”

    沈妙:“不要叫我少夫人。”

    “是,少夫人。”

    沈妙:“……”半晌,她挥了挥手,无奈道:“罢了,我问你,谢景行去干什么了?”谢景行匆匆忙忙的走,看起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在身。沈妙因着白日的事总觉得心神不宁,想着莫不是谢景行是去找苏明枫杀人灭口了。

    从阳道:“属下不知。”

    沈妙深深吸了口气,一问三不知,谢景行根本不是送了个暗卫,就是送了个人来监视自己了。她打量了一下这个叫从阳的人,看着年轻力壮的,明儿个就让他跟着小厨房的一起砍柴去

    谢景行出了沈宅,对身边的铁衣吩咐道:“以后让季羽书离从阳的信远点。”

    季羽书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是嫌日子过得太清闲了。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给他生事,真想把他踢回大凉。

    铁衣称是,忽而又想到什么,道:“主子,云游的观真大师到普陀寺了,陛下之前就让您去瞧瞧,这回恰好在明齐,您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谢景行略略一想,道:“明日。”

    ……

    第二日,天气极好。

    罗潭最近迷上了剪窗花,想着又正是年关,大可以剪些喜庆的图案贴在窗户上好看,抱了一大摞子红纸和剪刀过来,要和沈妙一起剪窗花。

    沈妙剪着剪着,就想起一些事情来。

    前生在秦国的时候,那些公主和皇子故意取笑她,让她剪窗花做针线,没日没夜的剪和绣,不仅害的眼睛不好,到了夜里看东西模模糊糊的,手上还生了一层厚厚的茧子,粗糙的很。

    后来回了宫后,即便霜降拿了磨砂的石头来替她磨,也磨不掉那茧子。恰逢那时候傅修仪生辰,后宫诸位美人都要送上生辰礼哄皇帝开怀的。楣夫人一曲箜篌弹拨的是绕梁三日,纤纤玉指翻飞的模样亦是看呆了一众人。

    轮到她的时候,沈妙是送了一副山河刺绣图的,她是皇后,唱歌跳舞便是不端庄了。那山河图很是大气,傅修仪明明是很喜欢的,群臣也称赞。楣夫人却不依不饶着,非要让沈妙也弹上一曲箜篌。

    沈妙不愿,她有些祈求的看着傅修仪,傅修仪却轻描淡写道:“既然楣儿有兴致,皇后就为朕弹奏一曲吧。朕也许多年未曾听你抚琴了。”

    沈妙被逼无奈,只得弹了。

    沈妙会弹箜篌,她为了傅修仪其实学了不少东西,虽然不及楣夫人琴声动人,却也能听得下去。但还是惹得群臣非议,宫嫔耻笑,众人指指点点。

    为什么呢?实在是因为那一双弹拨箜篌的手,实在是丑的过分了。关节因为常年做活计而粗大,手指间可以看到厚厚的剪子,整只手笨重粗粝,不像是一国之母皇后的手,倒像是乡间的农妇的手。

    和之前那双娇嫩白皙,优美动人的纤纤玉手形成鲜明对比。

    她很怕,不是怕自己出丑,而是怕因为自己,婉瑜和傅明也被人指指点点。弹着箜篌的时候,她看着楣夫人望着她笑的千娇百媚,看见傅修仪面色冷厉凉薄,她的心里其实难过的想哭。只是沈妙不能哭,为了婉瑜和傅明,她也要做一个端庄的宠辱不惊的皇后。

    她装作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回到坤宁宫后却让霜降拿了双倍的磨砂石,直把手上的皮都磨掉了一层。

    罗潭见沈妙想什么不知想的那般出神,出声问道:“小表妹?”

    沈妙回过神,瞧见自己手上,那一张喜鹊闹春的图案已经被剪坏了。不由得苦笑一声。

    重来一世,她的手如今还是娇嫩无虞,却好像那些茧子还存在,无时不刻的提醒着那些狼狈的过去。

    沈妙将剪刀一扔,道:“不剪了。”

    罗潭“啊”了一声,问:“为什么?”

    沈妙随口道:“会生茧子。”

    一向对沈妙崇拜有加的罗潭也忍不住神色古怪,道:“又不是没日没夜的剪,哪里就会生茧子了。”又道:“难怪你的小字叫娇娇。”

    沈妙方端起茶来抿了一口,就见谷雨从外头走了进来,道:“姑娘,夫人要你去正堂里呢。”

    罗雪雁今日没有上官,就在府里。沈妙问:“娘有什么事要叫我么?”

    谷雨犹豫了一下,道:“奴婢也不知道,不过,苏家的夫人来咱们府里了,眼下正在正堂里和夫人说话。”

    “苏家?”沈妙手上动作一顿,放下茶杯,道:“平南伯苏家。”

    “正是。”

    ……

    正堂里,罗雪雁正和苏夫人说话。

    苏夫人今日来也不是空手来的,说是自家老爷得了两只雪雀儿,这雪雀儿却是北国之地才有的。苏夫人怕养坏了,知道罗雪雁是西北人,就特意来问问雪雀儿究竟怎么才能养活?

    罗雪雁之前还以为苏夫人是来笑话她的,却见苏夫人神态真诚,并没有一点儿取笑的意思。还提了两篮子从乡间庄子上新送来的瓜果,胜在鲜嫩。

    之前威武大将军府和临安侯府对头,苏家又和临安侯府交好,自然的沈家和苏家也是形同陌路,互不上心。两年前沈家闹出抗旨那事儿的时候,苏家还落井下石的参了沈家一本。虽然最后弄巧成拙反倒让文惠帝放松了警惕,可罗雪雁心里是记着这一出的。

    只是今日人家热热情情的来,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罗雪雁也不好摆冷脸。只是心中有些纳闷,这苏夫人说着是来问怎么养雪雀儿的,这说了大半天,半句也没提雪雀儿,只缠着罗雪雁说些小春城的新奇见闻,又连连夸赞罗雪雁教子有方,生的一双好儿女。直夸得罗雪雁都有些脸红了。

    都夸了这么久,罗雪雁想着也该让沈妙出来见一见客人,就让人将沈妙叫来了。心中却是狐疑,莫非是如今临安侯府眼看着倒了,苏家想要再给自己找个靠山,所以想要巴结上沈家?

    若是这样的话,那苏家可就实在交往不得。这样一想,罗雪雁又觉得自己把沈妙叫来的决定有些冲动。尤其是看到苏夫人一眼期待的看着门口,更觉憋闷。只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这会儿也不好再反驳什么了。

    直到外头的丫鬟过来通报,说是小姐过来了。苏夫人立刻坐直身子,有些激动地朝门口看去。

    便见外头走来一名穿着嫩黄色小袄裙的高个子姑娘,生的倒也俊,眉眼间有些英气,小麦色的皮肤。走路的时候也是一跳一跳的,梳着缕鹿髻,通身上下只有两只珍珠耳环,腰间还有一把红色的匕首。

    苏夫人:“……”没想到苏明枫竟然喜欢的是这样的女子,一看就……很是活泼不驯。

    那姑娘看见罗雪雁,笑了一声道:“小姑。”

    小姑?苏夫人一愣,这才看清楚这姑娘身后还有个姑娘。这一位却是穿着一身丁香色的滚边儿海棠百褶裙,月白小袄,外头罩一间雪白雪白的披风。她的肤色白皙如剥壳鸡蛋,眼睛又圆又亮,小鼻子小嘴,眉清目秀,是惹人怜爱的长相。却被一种奇异的姿态将那股子娇憨全部压下了,她走的端庄稳妥,看着就像是从宫里出来的人,苏夫人刚嫁给苏煜的时候,随着新妇面见太后的时候曾见过皇后,觉得眼前这娇小可人的姑娘,就和皇后那股子姿态一模一样,甚至比皇后还有架子,恍惚走过来的是昂着下巴骄傲冷持的贵妇人,一举一动皆是重紫王爵才有的贵气。

    那姑娘对着罗雪雁唤了一声娘,又看向苏夫人。

    罗雪雁连忙道:“这是平南伯苏家的夫人。这是我的闺女和侄女潭儿。”

    沈妙和罗潭就冲苏夫人行了一礼。

    苏夫人之前的宫宴没有去过,只听过沈妙在宫宴上和明安公主对着干的想法,一想沈妙就不是个温顺的,因此听苏明朗说苏明枫中意的是沈妙的时候,还有些担忧。但总归要来看一看,索性就厚着脸皮下了帖子,毕竟是自家儿子的终身大事。想着沈妙定是一个桀骜不驯的女中豪杰,下意识的就将罗潭当做了沈妙,不曾想眼下见了真人,才觉得和事实南辕北辙。

    她笑着从袖中摸出两个荷包,塞到沈妙和罗潭手中,笑道:“沈夫人真是会养人,这亲闺女和亲侄女也都一个赛一个的好看。方才走来的时候我还在纳闷,这是哪里来的仙女儿,沈夫人真是好福气。”

    罗潭和沈妙都看着手里的荷包有些茫然,这又不是大过年的,送什么荷包。若是相熟的倒也还好,沈妙深知苏家和沈家并无关联,莫非是昨日苏明枫那头的事暴露了?可就算是暴露,这和苏夫人来沈府有什么关系?

    罗雪雁也看着那荷包有些僵硬,就要开口推辞,不想被苏夫人一把按住双手,道:“您若是推辞,我可就要生气了。我是见这两个姑娘漂亮知礼,心中喜欢的紧,不过是一点子见面礼,都说沈夫人豪爽,何必弄得这般小气。”她又叹了一句:“若我有两个女儿就好了。”

    罗雪雁今日是真的被苏夫人弄得有些找不着北,只得顺着她的话说:“哪里的话,夫人府上有两个儿子,亦是优秀的很。”

    “哪里就优秀了。”苏夫人摇头:“明朗顽劣的很,每日不思进取,就知道随着他爹胡闹,我是管也管不了,听闻你家丘哥儿小时候就懂事得很,我心里可是羡慕极了。”

    “不是还有明枫嘛。”罗雪雁笑道:“府上大少爷可是少年英才。”

    苏夫人心中一喜,看向沈妙和罗潭,道:“两位姑娘家,我们闲谈的都是些无聊的事儿,你们听着也嫌烦,自个儿玩去吧。我同夫人说说知心话。”

    这便是委婉的要支开他们了。沈妙心中越发警惕,一说到苏明枫苏夫人就支开自己,莫非猜错了,苏夫人真的是为了昨日之事来的?

    罗潭和沈妙走到外头去,沈妙借着背过身的功夫,小声道:“从阳,去正堂听听她们说了什么。”

    她晓得说的再小从阳都能听到,罗潭见状,问:“小表妹,你自己又在嘀咕些什么呢。”

    正堂里,苏夫人捂着心口,惆怅的看了一眼罗雪雁道:“不瞒夫人,明枫确实不错。这么多年,大小就没让我和他爹操心过,生的一表人才,才学又高,年纪轻轻就入了仕,又孝顺知礼。定京城里打着灯笼也找不出第二个。”

    罗雪雁面上笑着,心中却嘀咕,方才还说沈丘好,这会儿又说自己儿子定京第一。哪有人这样自夸的。

    正想着,又听见苏夫人夸张的叹了一声,道:“就是一点儿不好,我这儿子死心眼儿,喜欢一样东西就再也瞧不上别的了。以至于到了现在,还没有成亲,真是作孽啊”

    ------题外话------

    其实季羽书是ffff团的,高举火把,情侣烧死一对是一对╮╯▽╰╭

    真是作孽啊_:3ゝ∠_

    ...

第一百六十五章 凤命

    罗雪雁吓了一跳,到不知为何苏夫人突然说的这般可怕,心道不就是还未成亲么,又不是女子怕蹉跎年华,苏明枫的才貌都摆在那里,挑剔一些也是自然。不过瞧着苏夫人一副苦恼的模样,还是安慰道:“这有什么,夫人倒是不必太过挂怀,看我们府上的丘儿还是照样的到现在还没娶妻。这挑媳妇也要好好挑的,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若是急急忙忙为他挑了日后发现不合适,这不是害人害己。”

    “夫人说的太对了。”苏夫人拉着罗雪雁的手,笑言:“儿孙自有儿孙福,我原本是这样想的。可是明枫这孩子就是个闷嘴葫芦,有什么事也不与我说,我一点儿也不晓得他的想法。”

    罗雪雁听得敷衍,她是见过苏明枫的,很有一番好口才,辩论的时候舌战群学子,闷嘴葫芦,苏夫人也真是敢说。她实在不愿与苏夫人继续谈论别人的家事,便转了话头道:“苏夫人不想知道这雀儿是怎么养的了么?”

    苏夫人看了一眼鸟笼子里的两只雀鸟,却是装作没听见的继续道:“还是说说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吧。”

    罗雪雁:“……”

    “明枫原先小时候喜欢他爹寻来的一幅字画,后来别的字画就再也入不了眼,旁人送给他他也是看也不看,可是那字画被他爹送了人,明枫就想了许多年。”苏夫人感叹道:“明枫是个长情的人,看中的东西都是顶顶好的,也正因为如此,看中了什么,旁的都不愿将就。”

    罗雪雁正纳闷着,就听见苏夫人的声音传来:“这姑娘也是一样,他喜欢上了一位姑娘,旁的姑娘就再也入不了心了。”

    罗雪雁恍然,笑道:“原来苏大少爷已经有了心上人啊,不知是哪家的姑娘这么有福气。”

    这本来是句客套话,不曾想苏夫人就等的是她这句话,当即一拍巴掌道:“正是贵府上的姑娘啊”

    罗雪雁的脸色顿时青了白,白了青。

    感情这送上门拐弯儿抹角的,这在这等着她呢。罗雪雁就说对方提两个鸟笼子过来却一句话都不问鸟的事,口口声声自夸自家儿子做什么,眼下倒是恍然大悟。

    这是想来攀门亲了

    苏夫人瞧见罗雪雁神色并未有多开怀,心中惴惴,她晓得沈家家大业大,倒真的不必将苏家这点子家产放在眼中,如苏家这样的人家在定京也愿意与沈家结亲的也不少。加之今日亲眼见了沈妙,什么传言中懦弱草包的俗气千金,她是一点儿也没看到。这么气度端庄,进退适宜的姑娘,娶回家作当家主母最能镇得住场子。里里外外都满意的不行,就看沈家的态度了。

    罗雪雁冷了颜色,道:“苏夫人今日来就是为了这个?”

    苏夫人有些赧然,晓得这打着别的名义来相看媳妇儿是不对,却还是道:“沈夫人先别生气,我晓得今儿个是我唐突了,不过您也是做娘的,应当能理解我的心思。”

    罗雪雁神情稍缓,今日苏夫人来的时候,态度的确是不错的,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便道:“无缘无故的,苏夫人怎么会来与我说这个?”罗雪雁心中“咯噔”一下,莫非沈妙与苏明枫私相授受了?虽然明齐民风算是比较开放,可双方家里都不晓得的情况下就私订盟约,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苏夫人道:“我听明朗说,明枫悄悄中意着五小姐,起初也不相信,因着我这个儿子是个榆木脑袋,到现在都不曾亲近过什么姑娘。我也不知道五小姐是怎样的人儿,今日就来了。这一来看到五小姐,总算明白明枫为什么喜欢她了,模样好性情好,这气度也不差,我猜整个明齐也就只有沈家能养得出这样的姑娘了。不瞒沈夫人,不光是明枫,连我也极为喜爱,所以就迫不及待的想与夫人说说这事儿。我知道夫人是个爽快人,喜欢直来直去,所以也就不绕那么多弯子了。”

    这一番话说的极为诚恳,又将沈妙不露痕迹的捧了一番。做娘的,哪里有不喜欢自家女儿被人夸的,罗雪雁的脸色也渐渐好了起来。可是沈妙的亲事又哪里是一句话就能决定的,一来沈家现在在明齐的地位特殊,亲家势力高了低了都不成,沈妙的亲事如何抉择还真是困难。二来是苏明枫虽然外面风评甚好,可前些年生了病还耽误了入仕,罗雪雁可不想沈妙嫁给一个病秧子,况且罗雪雁和苏明枫也没见过面,不晓得这人品性如何。三来嘛,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苏明枫喜欢沈妙,可不知道沈妙喜不喜欢苏明枫。罗雪雁是个开明的母亲,虽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罗雪雁却希望沈妙过得快乐,日后的夫君也要是自己喜欢的才行。因此,怎么都不能这样草草决定。

    “小女的亲事,一时半会儿也定不下来。”罗雪雁笑道:“我就代我家老爷多谢府上夫人和公子的厚爱。只是攀亲仪式,考虑良多,这么短的时间里,我也无法给夫人答案,只怕还要考虑些时日。正如夫人所说,大家都是做娘的。做娘的心疼女儿,也希望夫人能谅解。”罗雪雁不敢把话说绝,还留了几分余地。

    这已经令苏夫人极为满意了,又说了些话,苏夫人才离开。

    等苏夫人离开后,罗雪雁的目光这才沉了下来,显得有几分凝重。

    一直以来,罗雪雁和沈信都觉得沈妙年纪小,亲事不急于一时。可是苏夫人上门来有意攀亲却提醒了罗雪雁,这个年纪,可以为沈妙定亲了。

    可是定京城里究竟有哪些青年才俊呢?罗雪雁打算等沈信回来后与他说说这事儿,顺带让人做个册子,也该四处相看相看了。

    ……

    苏夫人回到苏府中,苏老爷今日破天荒的没有去钓鱼逗鸟,而是老老实实的呆在屋里。见苏夫人回来,连忙上前为苏夫人揉肩,吩咐丫鬟递茶。苏老爷见了苏夫人就像老鼠见了猫儿似的,周围的下人都已经见怪不怪了。苏老爷问:“怎么样,沈夫人怎么说?”

    “没承应,也没说不答应,应当还要再想想吧。”苏夫人道:“毕竟我今儿个这般贸贸然的前去想来也唐突了人家。再说沈家又不是普通人家,想久一点也不是什么坏事。”

    “还要想啊。”苏煜甩脸子了:“有什么可想的。”

    苏夫人好笑:“莫非你以为今儿个我去了就能答应不成?”

    “为什么不答应?”苏煜问:“明枫有什么不好?这定京城里还能找出第二个像明枫那样的青年才俊吗?谁家姑娘嫁给明枫那都是前世修来的福份好不好。”说着又想到了什么:“等等,那沈五小姐怎么样?”

    总算是记得问起这件事了,苏老爷在宫宴上见过沈妙,觉得沈妙很是不错,就是性子太强势了些。不过男人看女人大都看不准,这种事还得女人来看女人。所以苏夫人才会出马,以挑剔的目光来打量这位“准儿媳”。苏煜想听听苏夫人对沈妙是个什么意见。

    苏夫人喝了一口茶,道:“明枫的眼光倒是不错,我看这沈五小姐比定京里大多闺秀强多了。性子模样不必说,既然是沈信教出来的姑娘,想来品性也差不到哪里去。那气度倒是鲜少见得,像是宫里出来的贵人。不过就是有一点,这样的姑娘,只怕明枫驯服不了。不过也好,明枫性子温柔,有个这样强势一点的夫人做当家主母,这府里也能镇得住,极好。”

    苏煜难得听见苏夫人这般夸一个人,心中犯起了嘀咕。不是说婆婆看儿媳妇都挑剔的不得了,莫非是自家夫人太过温柔了?

    苏明枫自外头回来,正要一脚跨入正厅,衣角就被人拽住了,回头一看,却是苏明朗。

    苏明朗一本正经的看着他:“大哥,你现在可不要进去捣乱,免得误了你的终身大事。”

    “我的终身大事?”苏明枫不解:“什么我的终身大事。”

    “哎?今儿我听金fèng姐姐和旁人说笑,说娘替你去相看媳妇了。”苏明朗道。

    苏明枫闻言大惊,道:“什么相看媳妇?谁啊?”

    苏明朗道:“不就是沈家姐姐么?”

    “娘去沈家给我相看媳妇了?”苏明枫拔高声音。

    苏明朗吓了一跳,恨铁不成钢道:“不就是娶个媳妇儿嘛,日后沈家姐姐成了我大嫂,也看不得你这样的做派。”他拍了拍苏明枫的胳膊:“真是羡慕你。”

    ……

    苏家来沈宅给苏明枫相看媳妇儿,表面上瞧着这桩事情是无人知道,实则知情人却不少。沈信和罗雪雁商量了一下,倒是真的一本正经的给沈妙开始物色起定京城里的青年才俊,还盘算着要不要让沈妙也多参加几个花宴之类的,沈信还让沈丘也注意一下京中与他同龄的青年。

    沈宅都弄出这么大动静了,睿王府要是不知道,那也就实在是太说不过去了。

    谢景行一回到秦王府,面对的就是季羽书唯恐天下不乱的挑拨。也不知从哪里骗来了从阳送回来的消息,举着一封信上蹿下跳,道:“三哥,苏家人都上门提亲去了你还在等什么?”顿了顿,他才继续道:“还不动身找苏明枫麻烦去”

    高阳脸上也显出些忧心忡忡的神色,道:“苏夫人在定京城很会做人,与许多夫人都交好。苏家名声也不错,如果沈信觉得苏明枫也不错,说不定就答应了这桩亲事。”

    谢景行扫了一眼那信,信上内容了如指掌,只觉头疼。

    苏明枫做事还是比较稳妥的,奈何有一双太过跳脱的父母,现在都上门提亲了,指不定还会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

    何况季羽书还在一边煽风点火,一脸愤概道:“好个苏明枫,当初和三哥在一起的时候称兄道弟,还这么多年的交情,三哥换了个身份,就悄悄出马挖墙脚了。实在心机深沉,原先人都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这苏明枫原来是这种人,三哥,你跟他绝交得了。”

    高阳实在听不下去季羽书在一边胡掰,就道:“眼下还是找个别的方法吧。苏家这头事小,沈家已经开始给沈五小姐物色夫君事大。我们在明齐时间不多,你要做,就早些解决。”

    此话一出,谢景行神色冷了冷。

    季羽书未曾察觉,反而灵机一动,道:“我有办法了”

    几人一同看向他,季羽书道:“三哥现在反正在他们眼里已经是个死人了,不如夜里扮作鬼假装给苏明枫托梦,就说沈小姐是三哥看中的人,是要冥婚的,苏明枫吓着了,自然不敢打沈五小姐的主意……哎三哥,你别走啊,听我说完嘛”

    高阳摇头叹气,吐出一个字:“傻。”

    谢景行回到书房,在桌前坐下来。眉头紧锁,也不知在思索什么事。身边的铁衣迟疑问道:“主子,今日在普陀寺,观真大师所言……”

    观真大师是个云游的和尚,有人说他是大凉人,有人说他是秦国人,还有人说他是明齐人。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但凡寺庙里来了观真大师,众人都是将他奉为座上宾的。观真大师是得了佛祖亲传的弟子,据说可以观人过去知人未来。这自然是有夸张的地方,不过观真大师预言预的极准,曾在大凉里预言过一场水灾。

    永乐帝曾以国师之位挽留,可惜被观真大师拒绝了。两年前谢景行回到大凉,永乐帝就很想找到观真大师替谢景行看看面相,可惜那时候观真大师已经云游离开大凉,无人知道踪迹。

    却没想到如今在这里遇着了。

    白日里到了普陀寺,谢景行还没说什么,观真大师却已经猜出了他的身份。也不知是怎么猜出的。而为谢景行的预言之语是:破军紫薇,凶龙伏天。以一身之生命关全局。

    这解释的意思就是谢景行是个十分重要的人,一人可以关乎全局变幻。破军紫微指先破后立,恩威并济。谢景行在明齐的时候以临安侯府世子自称,后战死沙场,为破。后来以大凉睿王重新出现在世人面前,则为立。凶龙伏天,龙是万物之首,可惜是条凶龙。凶残狠厉。

    谢景行问的是劫。

    而观真大师却摇头,只说凶龙无劫,却是帮人渡劫的。

    谢景行再问的时候,观真大师就说天机不可泄露,怎么也不肯多说一句了。

    铁衣有些气馁,这观真大师好容易给人看一次面相,却说的模模糊糊。又想着自家主子是个对外物漠不关心的性子,凶龙无劫,帮人渡劫,听着主子倒成了个菩萨了。谁有这么大脸面, 能让主子给他做靠山。那人就算敢,主子肯吗?

    谢景行道:“别管这个,先把这封信送回大凉。”

    他的神色有些凛然。

    ……

    沈妙在床上睡不着。

    从阳下午的话到现在还萦绕在她耳边,她自己也万万没想到,苏夫人来沈宅的目的竟然是为苏明枫攀亲。

    想着从阳木着一张脸一字不落的把屋中二人的话全部复述给自己听,尤其是个大男人说着女人的话语,一口一个“都是当娘的”,沈妙就觉得有些想笑。谢景行委实是个人才,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找来的这么个宝贝暗卫。

    不过想着想着又笑不出来了,苏夫人为何要为苏明枫来攀亲?从阳的话里,苏明枫自个儿对沈妙情根深种,这话沈妙是决计不会相信的。且不说苏明枫就与她见过没几面, 更何况那一日在街道上,苏明枫看她的眼神可是没有一点儿特别。

    莫非这是苏明枫的阴谋?沈妙想着,因为苏明枫想弄清虎头环的秘密,所以决定娶了她,整日朝夕相处不怕查不出真相?或者以为自己成了他的妻子之后就会对他和盘托出?可是苏明枫这样也实在太亏了,为了查出真相连自己的一辈子都搭了进去,大理寺的那些人都该愧疚的无颜面对父老乡亲。

    谷雨从外头走进来,手里还抱着一叠衣裳,笑道:“姑娘,明儿个要去普陀寺,夫人说得穿些素淡的颜色,奴婢拿了些颜色深些的衣裳,姑娘明儿早上起来挑着穿。”说着又替沈妙剪了剪油灯里的灯芯,道:“姑娘今儿个也得早些休息,明日起早,怕是有的路要走。”

    一提起这事沈妙就觉得无奈。晚上的时候罗雪雁的丫鬟过来和罗潭与沈妙说,明日带她们三人一起去普陀寺上香,罗潭没去过普陀寺,自然高兴得很,沈妙却有些兴致缺缺。

    普陀寺算是定京城的一座名寺,坐落在城北的一处半山腰中。据说那里的菩萨和佛祖很灵,最灵的还是有一颗“结缘树”。年轻的女子在庙里僧人那处拿铜板换一些红绳,将红绳系在荷包上往树上抛洒。若是红绳带着荷包挂在树上没有被扔下来,就说明月老听到了女子的祷告,会为女子带来一桩好姻缘。

    那棵“结缘树”沈妙前生也去过的,为了与傅修仪能结成连理,她还一口气买了百十个红绳往上抛,后来这事儿被沈清和沈玥“无意中”说了出去,还惹了定京城好一通笑话。

    因此,沈妙并不怎么喜欢这棵“结缘树”。

    若是今日没有从从阳那里听得苏夫人和罗雪雁的一番话,沈妙也不为想到为什么,只会觉得临到年关了,罗雪雁是真的想要去上柱香。可是晓得了他们在正堂里说的那番话后,沈妙就明爱了,罗雪雁哪里是想要去上香,分明就是想要她去“结缘树”上扔红绳了。

    沈妙心里一万个不愿意,甚至想着要不要装病。可是这样一来就太刻意了,而且罗潭兴致高涨,沈妙对罗雪雁又容易心软,想着也就是去扔扔红绳子,便也只得应了。

    只是心中终究还是有几分不舒坦。

    这一夜沈妙睡得不太好。夜里做了好几次梦,梦里都是自己站在结缘树下往上头扔红绳,罗雪雁给她买了整整一木桶的红绳,沈妙扔的手臂都酸了,可是那做着自己记号的红绳却全都不见了。地上没有,树上也没有,正在她诧异的时候,却见树上坐着一个紫袍青年,怀里揣着一大把她的红绳,冲她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唇,问:“你要嫁给谁?”

    剑眉挺鼻,薄唇红润,一双桃花眼艳丽却锐如刀锋,正是谢景行的脸。

    沈妙倏尔从梦里惊醒,就怎么也睡不着了。

    好容易熬到了天亮,惊蛰进来的时候还吃了一惊,问:“姑娘昨夜里怎么没睡好?眼底都青了。”

    沈妙摆了摆手,只觉得这个梦稀奇古怪,又带了几分不为人知的羞愤,干脆不说什么。待用过饭梳洗好后,出了门,厅里罗雪雁他们都等着,令沈妙诧异的是,除了罗潭,沈丘和罗凌也在。

    罗雪雁道:“既然是上香,小辈们都一起去,也求个佛祖保佑。”

    沈信道:“那我也一道去。”

    “你去什么。”罗雪雁恨他不懂眼色,道:“你就别去了。”

    沈丘纳闷为什么他爹就不能去了,沈妙心中却了然,罗雪雁看来不止想让她和罗潭扔一下红绳,大约还想让沈丘和罗凌也扔一扔。毕竟沈丘和罗凌也到了能娶亲的年纪。不过……结缘树不是女子才能去扔的么?要真的挂上了,难道沈丘和罗凌日后要成为两个断袖吗?沈妙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没有耽误太久,众人很快就上路了。普陀寺离沈宅的距离还是有些远,早晨出发,等到了的时候也快近晌午。一路上罗潭倒是兴致高涨,一直同罗雪雁问普陀寺是不是真有这么神奇。

    而罗雪雁说着说着,果然将话头引向了那棵“结缘树”。罗潭听说了结缘树的消息后觉得很是有趣,道:“这和我们小春城的一个习俗倒是有些相似,不过既然普陀寺是名寺,应当这棵结缘树很是灵验。”她摇着沈妙的胳膊:“小表妹,咱们也去扔红绳子如何?”

    “你不是不急着嫁人?”沈妙斜眼看她。

    罗潭轻咳两声:“话虽如此,入乡随俗嘛。”

    罗雪雁也道:“娇娇,潭儿,等到了普陀寺,你们二人也一起去扔扔红绳子,不管嫁不嫁人,总归能讨个好彩头不是。”

    罗潭兴奋的应了,沈妙早知道她娘的打算,心里无奈也只得顺从。

    却说他们这头正在路上,这在明齐存在了数百年的古寺,其中一间禅房内,佛香袅袅,此刻却正坐着一名年过古稀的僧人。

    这僧人生的慈眉善目,真的如佛祖座下的弟子一般,披着大红袈裟,手中一串佛珠,一个一个的捻着。他身边的年轻僧人问:“师父,咱们等在这里已经好几日了,那有缘人真的会来么?”

    “贫僧在此等候多日,就是为了等她到来。”老和尚淡淡道。

    “可是已经等了许久了。”那小僧人大约才十几岁,正是年轻好奇的时候,快嘴接话道:“什么时候才会来啊?”

    老和尚不言,只是默默地转动手中的佛珠,突然,他转动佛珠的动作停下,手指间反复抚摸着一颗浑圆的佛珠。

    半晌,老和尚微微笑了。

    “就来。”他说。

    ……

    等沈妙一行人到了普陀寺的时候,还未到晌午。也许是今日马儿跑的卖力,或是车夫赶车赶得好,亦或是路上平顺了许多,总之往日要两个半时辰到的路程,今日不到两个时辰就到了。

    几人跳下马车,沈丘和罗凌也翻身下马,便见郁郁葱葱的树林里,半山腰中,正坐落着一座古寺。因着层云叠嶂,竟仿若仙境,加上远处佛音辽远,不由得让人生出敬畏之感。

    罗潭感叹道:“真有名寺风范。”

    罗雪雁吩咐道:“丘儿,凌儿,你们先去落马,我带潭儿和娇娇进去。”

    沈丘和罗凌走后,沈府的侍卫便跟着沈妙一行人,罗潭老远就看到了外头的一颗挂满红绳的树,道:“这就是结缘树吧?小姑,你快来看,好大啊”

    罗雪雁笑道:“咱们先去买红绳吧。”

    沈妙跟在她们二人身后,心中颇为无奈。罗潭跑的又快,罗雪雁又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沈妙反倒被落在后头。不过有沈府的护卫,还有暗处的从阳,沈妙也不担心。

    待随着罗雪雁他们走进一间佛堂的时候,沈妙的裙角突然被人拉住了。她回头一看,却见门槛边上,正蹲着一个穿着道服的人。

    佛门重地,如何又会有道门之人?

    这道士一身的衣裳却是破破烂烂,面前摆着一只签筒,手里一只拂尘,不知为何,却有几分滑稽。他大约不惑之年,翘着一撮小胡子,目光炯炯的看着沈妙。

    “姑娘,贫道看你印堂发黑,恐有血光之灾,眼底生青,亦有桃花之难。要不要贫道替你算一卦?”

    “哪里来的疯子。满口胡话”惊蛰气愤极了。

    沈妙拔出自己的裙角,就要目不斜视的往前走。

    却听那人说:“fèng命虽好,囚困一生,可惜了。”

    ------题外话------

    神棍一般都是助攻+点题的╮╯▽╰╭

    亲爱的们国庆快乐

    ...

第一百六十六章 算卦

    “fèng命虽好,囚困一生,可惜了。”

    沈妙的脚步忽而一顿,皱眉看向那道士,问:“你说什么?”

    那道士却得意洋洋的撇过头去,开始唱小曲儿。

    惊蛰道:“姑娘别放在心里去,指不定是哪里来的骗子胡说八道呢。”虽然不知道门中人怎么会来佛家重地,可这道士瞧着不甚正经,更别说寻常道长的仙风道骨了,想来也只是随口一说,就和街头上那些江湖骗子没什么两样。

    沈妙看了看前面,罗雪雁和罗潭已经进去了,而在她自己的身后,几个侍卫跟在后面,不曾上前。她略略思索了一下,就在这道士摊前的小木凳上坐了下来,道:“我要算卦。”

    “贫道这卦可是很金贵的。”

    话音未落,沈妙就从包里拿出一颗金花生,这是之前苏夫人送她那个荷包里的东西。大约是怕送的太贵重有些唐突,便是满满一荷包的金花生,方便买东西。

    惊蛰和谷雨看的却是有些着急,街头算卦便是最贵的也不过是几两银子,何必拿金花生呢?可是沈妙决定了的事情,便没有转圜的余地。两个丫鬟急归急,却也是无可奈何。

    沈妙道:“你算得准,这颗金花生就归你。若是不准,我就让人掀了你的摊子,以招摇撞骗的名义让衙门来抓人。”

    那道士笑眯眯的收了金花生,从身后摸出个签筒来,摇了摇就交给沈妙,笑道:“姑娘抽两支签。”

    “怎么要抽两支?”谷雨忍不住问:“平日里不都是抽一支就行了,莫不是……”她恍然大悟:“一支算平安,一支算姻缘?”

    罗雪雁开始操心沈妙的终身大事,因此也给沈妙身边的大丫鬟提了个醒。惊蛰谷雨都知道沈妙来普通寺最重要的是在姻缘树上扔红绳,这会儿见道士要沈妙抽两支签,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这一出。

    道士摇了摇头,道:“算命道。”

    “算命道为何要两支签?”惊蛰不解。

    那道士看着沈妙,捋了捋胡须,神秘的笑道:“姑娘的命道,一支签算不完整。”

    沈妙心里一动,瞧着道士胸有成竹的模样,默默地接过签筒,摇了摇,两支签“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那道士捻起签来看,惊蛰和谷雨都有些紧张。道士摇头晃脑道:“困fèng囚笼,命危情止生祸事。断头台前,汲汲营营一场空。”他道:“这是大凶”

    此话一出,惊蛰和谷雨齐齐变了脸色,什么叫大凶,什么叫断头台?惊蛰就道:“好你个假道士,满口胡话这是要去骗谁?我看你就是个骗子,我要报官了”

    “哎哎哎,”那道士却道:“急什么,小姑娘怎么沉不住气,这不还有一支签嘛。”

    沈妙的一颗心却是怦怦跳了起来。

    困fèng囚笼,是她被困于九重宫阙中的冷宫之中,挣扎无果。生出祸事来连累人家,沈家满门覆没,何尝不是断头台。而她辛苦汲汲营营,为傅修仪坐稳皇位付出心血,到最后还不是一场空,傅修仪还给她的不过是三尺白绫。甚至婉瑜和傅明也没能活下来,他什么也没能留下来,怎么就不是一场空?

    沈妙道:“道长再替我看看另一支签。”

    惊蛰和谷雨却有些急了,想不通沈妙为何会对这个道士另眼相看,竟然还肯让这个道士给她看另外一支签。

    那道士嘿嘿一笑,捡起另一根签来,看了沈妙一眼,照旧捋了捋胡子,这才慢慢道:“否极泰生,紫气东来,吉兆。上上签”

    惊蛰和谷雨本就怕道士又说些什么不吉利的话,这都近年关了,谁都怕不吉利的话引来晦气,见他这么说,松了口气。惊蛰却又不依不饶的嘲讽道:“我就说是个骗子,一支签凶,一支签吉,那到底那支签说的才是真的?”

    “两支签都是真的。”道士道:“不信问你们家小姐,贫道有没有说谎?”

    沈妙心里一动,道:“惊蛰谷雨,你们先去侍卫那边,我有些话想要单独跟道长说。”

    惊蛰想要劝几句,怎么都觉得这道士是个江湖骗子。奈何谷雨对她摇了摇头,拉着她走到了一边,腾出位置让沈妙和道士安心说话。

    沈妙皱眉看着道士:“道长是不是知道什么。”

    道士一边收拾着签筒,一边头也不回的道:“我观姑娘面相,是极贵之人。再看姑娘命格,是fèng命所归。本该一生荣华,玉食锦衣。可惜……却被换了命格。”

    沈妙道:“什么换了命格?”她的声音有几分急促。

    道士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向她,道:“姑娘的命格很是奇特,一生会有一次大劫,过了这个劫自然一生顺遂,但姑娘抽到的第一支签,这个劫却没有过。”

    “我的劫是什么?”沈妙问。

    “一条真fèng,一条假fèng。假fèng抢了真fèng的运道和福报,真fèng反被囚困。”

    沈妙只觉得一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儿来了。真fèng假fèng,莫非说的正是她是真fèng,至于假fèng,难道是楣夫人,楣夫人生了傅盛,傅修仪那般喜爱傅盛,前生傅明死了,她也死了,傅修仪应当会立楣夫人为后,以傅修仪对傅盛的宠爱,或许会把皇位传给傅盛。

    这不就是说的被夺了命格

    沈妙道:“道长说的是第一支签,那第二支签里,我的劫能不能过?”

    “凭借姑娘的本事,是不能的。”道长摇头道:“不过姑娘运道好,命里有贵人相助。”

    “贵人?”沈妙问:“谁是我的贵人?”

    “此贵人与你有缘,乃凶龙之命,凶龙伏天,囚fèng入笼,他能救你,你也能化解他的戾气。若是遇着此人,借他势,姑娘命格归位,有所失去,必有所得。”

    沈妙问:“这位贵人在什么地方?我又如何找到他?”

    道长笑了:“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这便是不欲多说了。沈妙目光闪了闪,又问:“还有一个问题,寻常人只能抽一支签,可我为什么会有两支签?这是天意所为?”

    她重生一世,每每想到总有一种不真实感,只怕有朝一日一觉醒来,自己还是在那寂寂的冷宫之中,这一切不过是她做的一场梦。既然这个不知打哪来的古怪道士说的有些准,或许也知道一点也说不定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诌狗,姑娘的两支签,是有人为姑娘所求的。”

    “有人?”沈妙抓住道士话中的关键之处:“那人是谁?”

    “是欠你良多之人。”道士从地上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道:“天机不可泄露,今日贫道与姑娘已经泄露太多,再说就要折福了。姑娘也莫要再问,且记住:前尘如梦,切忌纠缠,否极泰盛,紫气东来。”

    说罢一扬拂尘,竟是大踏步高歌而去。

    沈妙怔怔的站在原地,直到惊蛰和谷雨走到身边,惊蛰道:“怪里怪气的,也不知是打哪儿来,这普陀寺也没人管管么?”

    沈妙却觉得自己窥见了某些秘密,心中说不出的感觉。

    正想着,罗雪雁和罗潭自里头走了出来。

    罗潭手里拿了一个小篮子,上头正是一大把红绳连着的荷包,笑眯眯的道:“小表妹,走,咱们去挂红绳。你怎么落在后面了。”

    罗雪雁也道:“方才听闻里头禅室有大师讲经,想叫你来也听一听的,回头却见你在后面,也不知做什么耽搁了这么久,眼下还要去听一听么?”

    沈妙方才听了那道士一通话,脑子混乱的出奇,哪里还有心思听什么和尚讲经,就摇了摇头道:“不去了。”

    “那咱们先去挂红绳吧。”罗潭倒是很兴奋,拉着沈妙就往前走。

    罗雪雁之前路过的禅室中,老和尚敲着木鱼的动作一顿,小和尚问:“师父,已经过晌午了,师父不是说就来,到底还来不来啊?”

    观真大师从打坐的蒲团上站起身来,摇头道:“不来了。”

    “不来?”小和尚一愣:“为什么?”

    “她遇到了别的人。”

    小和尚不解:“为什么遇到了别的人就不来了。师父不是特意在这里等着他的吗?若是不来,这些日子的等待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无妨。”观真大师双手合十:“她遇到的也是有缘人。”

    “这就是因果。”

    沈妙和罗潭出了外头,来到了那棵结缘树下。

    结缘树本身是一棵巨大的桂花树,生的极为粗壮,不过如今却几乎看不清楚树枝和树杈了,全都被树上的红线挂着的荷包所覆盖。

    罗凌和沈丘到底还是没来,毕竟这是给女子用的。罗潭捞了一把红绳递给沈妙,道:“小表妹在荷包上写上自己的名字,完了往树上一扔,要是挂上了,就说明月老听见了你的祈祷,会给你安排好姻缘的。”说罢又往沈妙手里塞了一大把红绳道:“小表妹多拿些,拿得越多,一起扔上去,能挂到的可能才越大。”

    沈妙有些默然的看着罗塘兴致勃勃的把剩余的荷包全部都写上了自己的名字。不过女儿家大约都是很信这个的,能讨个好彩头为什么不行。罗雪雁也道:“娇娇写一些扔上去,别怕。”

    沈妙有些挑剔的看着一篮子红绳,罢了磨不过罗潭和罗雪雁,只得自己挑了一根,在那一个荷包上写了自己的名字。

    罗潭见状,就道:“小表妹你拿的太少啦,这一根怎么也扔不上去的。再多拿几个,这些都足够了。”

    罗雪雁也道:“娇娇,一个不够的。”

    沈妙觉得她一个都不想扔,况且这会儿心里还反复想着道士的话,如何还有别的心思干这事儿,便也就随随便便的一扔。

    “一根绝对挂不上的,你还是再……咦,怎么挂上了?”罗潭惊讶的叫道。

    罗雪雁也诧异极了,一般来说,红绳越多扔上去挂住树枝的可能越大,一根的话带不住,是怎么也丢不上去的。谁知道沈妙这随手一扔,竟然挂了上去。不仅如此,还是一根高枝,挂的稳稳当当,只怕风吹雨打都不会掉下来。

    “小表妹,你也太有福气了吧”罗潭一把抓住沈妙的胳膊,激动道:“你看你看,那树枝可高,说明小表妹你要嫁的那位一定是人中龙fèng,树枝挂的又稳,说明这桩姻缘十拿九稳,好得很”

    福气话儿谁不爱听,罗雪雁面上也笑开了花,道:“娇娇这扔的不错,我还说要是你挂不上,我就想法子帮你挂上。”

    “但是这树枝周围还有许多枝杈啊,”罗潭摸着下巴,一本正经的解释道:“这些枝杈的方向都是向小表妹的荷包这头伸,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小表妹不止一桩姻缘。小姑,这是好事,一家有女百家求啊未来的妹夫日后可有的磨”罗潭嘻嘻哈哈道。

    沈妙道:“胡说八道。”心中却想起之前那道士古古怪怪的一句:眼底发青,桃花之难。不由得心中也七上八下,难道真的被说中了?又在心底将自己暗暗鄙夷了一番,如今连枝桃花树叶都没看到一片,哪里来的桃花之难了?也就是罗潭胡说八道,自己还就当了真。

    这一日过得分外快,罗潭后来也挂了不少自己的红绳上去,又拜了佛上了香,捐了一些香火,用过寺庙里的斋菜,才回去。等回到沈宅, 天色已经傍晚,众人又都累了一天,早早地就各自休息了。

    沈妙心里却反复想着白日里那道士说的话。

    命里有劫,贵人相助,那贵人是谁……替她求了两支签,或者说,替她求了重生一世机会的人,又是谁?

    她前生的亲人在她死之前几乎都消失殆尽了,沈妙想着,就算她死了之后,只怕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又有谁会如此手眼通天?有这样的本事,又有这样的交情,偏偏为她求来了这一世的重生?

    怎么也想不到会有这么一个人。

    沈妙忽而又想起了什么,道:“从阳。”

    屋中霎时间多了一个黑衣人。

    沈妙扶额,只觉得谢景行的暗卫神出鬼没,难免连主子也会被吓一跳。她道:“今日之事,道士和我说的话,不准告诉谢景行。”又补了一句:“若是你告诉谢景行,我就说你非礼。”

    从阳:“……”

    “记住了。”沈妙威胁。

    ……

    定京城每日有无数人操心于乱七八糟的小事,姑娘家操心嫁人婚娶,年轻人操心考取功名,年老者衰,年幼者稚,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利往。

    有人谋得是蝇头小利,有人博的是万贯家财,还有人押上身家性命,却放眼的是天下。

    明齐皇室中,随着文惠帝身体一日差过一日,底下的皇子们也越发的蠢蠢欲动。周王一派狂妄,离王一派动作也不小,原以为老九是个安分的,结果就出了沈家和秦国一事,算来算去,竟是太子最为势弱了。

    文惠帝叹了口气,眉宇间也是笼罩了一层衰败之气,大约是病的久了,气色变得极为不好。平日在金銮殿上发火也不过是强撑出来的模样,毕竟对这个位置虎视眈眈的人不在少数。倘若他一倒,朝中大乱,只怕就会被有心之人钻了空子。

    年轻时候皇子们尚且幼小不觉得有什么,待年纪大了,便惊觉养的不是儿子而是一群狼。如今幼狼长大了,有些事情就变得无法控制了。

    “太子最近身子如何?”文惠帝问身边的苏公公。

    苏公公忙回声应道:“昨儿个皇后娘娘见了太子妃,太子妃言太子病情有所好转,太医也说调养些时日会更好。”

    文惠帝摇头,道:“太子的身子倒是个问题。”作为最正统的皇位继承人,偏偏太子病弱。虽有一众支持者,早年间也还是镇得住场,可随着周王一派和离王一派渐渐壮大,太子的那点子势力反倒被压了下去。尤其是近来还多了个定王,文惠帝只觉得头疼。好在太子虽然病弱,却是早早地生下了皇太孙,这样一来,就算文惠帝百年归去,太子病弱,只要撑到皇太孙年纪稍大些,就能让皇太孙继位。

    苏太医眼观眼鼻观鼻,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到文惠帝的意图。心中却是清醒不已,文惠帝如今最看好的只怕还是太子。原因无他,一来是太子继位名正言顺,二来是太子身子骨不好,相对来说对文惠帝最没威胁。不像其他的儿子们,周王一派狂妄嚣张的几乎目中无人,离王一派看着和善,私下里却和许多大臣有着往来,就连看着最无心权势的定王眼下在文惠帝眼中也成了一条会咬人却不叫的狗。各个如狼似虎,让文惠帝不得不防。

    自窗外吹来一阵冷风,将御书房桌上的宣纸都吹得微微卷起。苏太医见状,连忙起身将窗掩上,道:“更深夜重,陛下还是早些安寝吧。”

    与此同时,被文惠帝嘴里谈论的太子殿下,此刻正与一人说话。若是有人见状,必会大吃一惊,与太子交谈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定王傅修仪。

    这二人一个是文惠帝眼中“名正言顺”的皇储,一个是诸位皇子心中“会咬人却不叫的狗”,此刻却各自坐于桌前两方,小火偎着桌上的青梅酒,竟是在煮酒论话。

    太子道:“九弟也别将此事放在心上,父皇不过是因为听信小人谗言而误解与你,待日后天长日久,误会解开,自然还会如从前一样待你。九弟何必自暴自弃?”

    傅修仪摇头:“大哥不知我心中苦闷,飞来横祸当头,避无可避。我本就是一闲散人,也无心权势富贵,不过是想自由自在的过日子。过去那些日子,除了手中的事务,我何曾插手过别的事,可沈家事一出,父皇却还是怀疑到了我身上,这父子之情,也未免太过凉薄。”

    “九弟慎言。”太子吓了一跳,连忙阻止了傅修仪未完的话,道:“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你是父皇的儿子,父皇不会对你怎样的。要怪就怪那些小人。”

    他们谈论的事情,正是前些日子沈家被抄家之事。虽然文惠帝瞒的严,可诸位皇子在宫中俱是有眼线的,况且还有沈万这一头开口,皇子间倒是对沈家一案的真实原因知道得一清二楚。也正因为如此,皇子们看傅修仪的眼光也格外不同。本来嘛,诸位皇子夺嫡,彼此间斗得你死我活,以为九皇子胸无大志,不过是做个闲散王爷开心就好,因此也没有刻意针对过傅修仪。谁知道此事一出,才发现人家在暗处里还埋着有棋,本来争斗的时候最忌讳的就是敌暗我明。尤其是关于天下的争斗,那可是一不小心就会搭上身家性命的大事。定王在暗处观战许久,也许想要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也说不定。

    从前大伙儿都待定王客客气气的,如今众人看傅修仪的目光,却是同仇敌忾,傅修仪一时间给自己树了太多敌。

    而傅修仪在成为众位兄弟的耙子之后,首先找上的就是太子。

    不管真心还是假意,太子在众人面前都是个心软的主儿,厚道的很,也最容易被人欺骗。

    就如同此刻,他没有因此奚落打击,而是转头劝慰起傅修仪一般。

    傅修仪笑了笑,道:“罢了,不谈我的事,还是谈谈大哥你的事吧。”

    “我?”太子有些奇怪:“我有什么事?”

    “如今大家都争得头破血流,大哥明明是最正统的继承人,反倒被人压过势头去,不是什么好兆头。”傅修仪一笑:“原先我不欲参与这些事情中,刻意回避,不想还是被人找上门。既然如此,倒不如主动进来。我打算支持大哥。”

    太子一愣,似乎没想到傅修仪会这么说,先是苦笑,随即摇头道:“九弟一片好心,我就不言谢了。只是……九弟也知道我的身体,我若是身强体健,自然能争上一争,不过我这幅身子,能火多久都是个问题,这些……还是随缘吧。”话到尽头,竟是有隐隐绝望之感。

    “大哥切勿妄自菲薄,大哥乃皇后娘娘多出,是陛下的嫡长子,又是太子,于情于理都是明齐未来的主人,若是让了出去,只怕还会被人笑话明齐用人不继。”

    “可我的确没什么本事。”太子有些心灰意冷:“大臣们看我这幅身子,也不愿跟随与我,那些往日的追随者,到现在也没剩多少了。九弟让我去争,可是我除了一个太子的名头,还有什么本领去争?”

    傅修仪闻言,却是给自己和太子斟了一杯酒,端起来喝了一口,道:“所以这个时候,大哥更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助手。”

    太子摇头:“良禽择木而栖,那些有本事的人,如何会选我?”

    “其实大哥不必想的如此困难。”傅修仪道:“要找许多有权势的人,的确是很难。可是简单一点,只要找到一个强有力的助力,其他的追随者,要与不要也没什么必要了。或者说,只要找到这个人,其余的臣子也会有大群人跟着到大哥这边来。”

    “九弟说的是……”太子狐疑。

    “威武大将军沈信。”傅修仪答。

    太子一顿。

    “沈信手握兵权,前有沈家军冲锋陷阵,后有罗家军断后勇猛,两年离京,在百姓民间中声威不减,便是秦国和大凉闻之也要客气几分。有了沈将军助阵,众人对太子实力自然高看一截,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追随者自然会闻讯而来。”

    太子听完傅修仪一番话,却是笑了:“九弟说的不错。可是九弟要知道,如今沈将军声势显赫,亦是所有人的心头好。其余兄弟也是这么认为,可是沈家军为什么要选择我呢?”

    “因为你是太子啊。”傅修仪平静道:“其余兄弟选了沈将军,只怕会犯了父皇的大忌,可是大哥你不同。你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也是父皇最看重的儿子,沈将军到了你的手中,只会是父皇乐见其成的事。对于旁人是祸,对于你是福。这么大的兵权,总不能到了外人手中。”

    太子便不笑了,因为傅修仪这一番话说的极有道理。文惠帝多疑,譬如周王或者是离王,甚至是定王傅修仪得了沈信的支持,对于他们本身来说都是灭顶之灾,因为文惠帝看他们的目光会更加不善。而太子却不同,文惠帝本就嫌弃太子势力太弱无法与别的皇子制衡,更何况太子还是文惠帝心中未来的储君,自然希望有强有力的臂膀。

    “可是,沈将军凭什么选择我?”太子仍旧是摇头,似乎并不赞同傅修仪的话,他道:“参与这些事到底要冒险,沈将军没有任何必要来趟这趟浑水,他能过得很自在。”

    傅修仪笑了,他道:“沈将军是没有必要选大哥,可是沈小姐可以。”

    太子一愣。

    傅修仪轻描淡写道:“沈家嫡出的五小姐,沈将军的掌上明珠,也该到了定亲的年纪了。”

    ------题外话------

    每一个神棍都肩负着助攻的重大使命,其实就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

第一百六十七章 赐婚

    167

    “沈家小姐?”太子先是一愣,随后失声道:“沈妙?”

    傅修仪看着他但笑不语。

    “不行。”太子摇头道:“沈家小姐是沈将军的掌上明珠,到现在还未定亲,只怕是将自己女儿终身大事看的甚为重要,如何就会愿意嫁到东宫来?况且,”太子促狭的看了一眼傅修仪,笑道:“定京人尽皆知,当初沈家小姐心仪的可是九弟你,我可夺不了她的芳心。”

    傅修仪笑着摇了摇头:“她哪里是心仪我,当初不过是年纪小的玩笑话罢了,否则这些年来你看,待我何曾有半分情面,倒是冷冰冰的比外人还不如。”

    太子仔细一想,的确如此,这两年以来,似乎沈妙再见傅修仪的时候,都没有如当初一般火热,冷冰冰的判如两人,他们这些皇子还很是纳闷。话虽如此,太子还是道:“说不定就是因为你待人家薄情,沈小姐才恼了你的。”

    “大哥还是莫要打趣我。”傅修仪笑道:“况且沈家也不是我能攀上的亲家,我倒是愿意找一个身份不那么显赫的妻子,反而自在。话说回来,”傅修仪认真道:“大哥为何一定要从沈将军和沈小姐那里下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件事,最好的办法还是交给父皇。”

    “父皇?”

    “不错。”傅修仪看太子面前的酒杯空了,就给太子的酒杯满上,这才不紧不慢道:“父皇最疼爱的莫过于大哥你,父皇既然有心扶持大哥,必然会给大哥找一门助力。大哥若是想要娶沈小姐,父皇肯定乐见其成。如此一来,只要一道赐婚圣旨,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九弟想的太过简单了。”太子摇头:“强扭的瓜不甜,要知道沈家小姐倘若不愿嫁给我,虽然因为圣旨不得不进东宫的门,日后总会生出怨气。沈将军还会对父皇有怨气,亲事结不成反倒成仇,那就糟了。”

    “大哥为何要这样想?”傅修仪惊讶的看着他:“天下女子所求的不过就是一个富贵安定的前程。嫁到东宫,虽然不能为正妃,可太子侧妃身份也着实不低。日后大哥登基,沈家小姐便自然而然的升妃。大哥你性情温厚,只要对沈家小姐好些,日后见人心,她如何会对大哥生出怨气?便如大嫂,当初嫁给大哥亦是父皇赐婚,可到现在,还不是一心一意的为大哥筹谋。”

    太子闻言,倒是觉得傅修仪的话有几分道理。太子妃当初也是皇帝一道圣旨赐婚下来,在这之前彼此都未曾见过几面,起先也是各种不愿,到现在,反而对太子情根深种,处处为太子着想了。

    “女子都是这样,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只要对她好些,便会死心塌地的跟着夫君。大哥是人中龙fèng,又怎么降伏不了一个女子?”

    太子被傅修仪一番话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连连摆手。兄弟二人又是一番推心置腹,推杯换盏,其乐融融得不得了。

    只是当夜深时分,傅修仪离开东宫后,太子面上的醉意便堪堪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却是有几分清醒。

    幕僚从后头走出来,试探的看向太子问:“殿下,方才九殿下的话……”

    “九弟这是想偷桃换李呢。”太子一笑,自顾自的拿起酒饮了一杯,笑道:“倒是有几分胆量气魄,如今父皇对他心生疑窦,竟然就敢来我东宫示好攀情。这样看,当初果真是我们兄弟小瞧了他。”

    “那九殿下方才的提议,让殿下与沈家攀亲,殿下以为如何?”幕僚问。

    太子将手中的酒杯放下来,眸中闪过一丝精光:“虽然其心不正,不过其策可使,我的确需要沈家的力量。沈妙是个好棋子,娶回来也无妨。”他又笑了笑:“既然生的不错,哄一哄也没什么大碍。”

    幕僚点头:“殿下这是决定同意了?”

    太子看着桌上的酒壶:“过几日本宫会与父皇亲自提起此事。事成之后,也会记得九弟的这一份情。”

    同傅修仪所预料的分毫不差,没过几日,太子果真是同文惠帝提起此事,文惠帝没有当即同意,却也没有拒绝,而是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番太子,最后才笑道:“不错,朕当你一直没什么长进,总算知事了。”又道:“朕会考虑的。”

    等太子离开后,文惠帝才对着身边的苏公公道:“太子竟然想娶沈妙,朕倒是没想到。”

    苏公公笑言:“沈家小姐才学品貌都是上乘,太子眼光极好。”

    “得了吧。”文惠帝不屑道:“朕又不是没脑子。只是老九这回给太子指了一条明路,这又是什么意思?”话中却是知道了和沈家联姻一事是傅修仪出的主意。

    苏公公谨慎的没有开口。这些皇家的家务事,沾上就是一个死字,他一个奴才是万万不敢掺和的。

    “不过正好,朕本来就想扶持太子,周王和离王越来越不把朕放在眼里,老九朕又看不明白。太子有了沈家在背后,既能制衡周王离王,也能把沈家的兵权控制在手里。省了朕一番力气。只是……”文惠帝看着桌上的书卷一笑,合上折子,站起身来:“摆驾,坤宁宫。”

    ……

    罗雪雁接到宫中的人传话,要她明日带沈妙进宫一趟的消息时,很是懵懂了一番。还以为沈信那头出了什么问题,问起沈信来,沈信却也摸不着头脑。有关皇家,夫妻二人总会特别谨慎。不过心里谨慎,却万万不敢对沈妙表现出来,只怕让沈妙心中生怕。

    虽然沈信和罗雪雁极力说的轻松,沈妙的心里却怎么也轻松不起来。傅家人无缘无故,定不会让罗雪雁带她进宫。可是这一回究竟是什么事,竟然一点头绪都没有。裴琅已经许久没有给她来信了,若是来信,大约还能摸得清傅修仪的下一步棋……沈妙心中突然一动,不错,裴琅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给她来信?

    便是从前,哪怕没什么大事,裴琅也会与她保持书信,可是这都许久了,沈妙的心中隐隐浮起一个猜想,莫非……裴琅是不能与她写信了?被傅修仪发现了什么了么?

    心中越发觉得混乱,自从在普陀寺遇着了那莫名其妙的疯道士之后,沈妙的心就很难平静下来。她想知道那个有着“凶龙伏天”之命的贵人究竟是谁,也想知道前生让她有机会重新再来一次的人是谁,可是想来想去都没有头绪,反是让心情更加浮躁而已。

    沈妙不由自主的抬头看向窗户,窗户的门紧闭,谢景行曾说,日后不必将窗户打开他也能到,不过这几日谢景行都未出现。沈妙披着外裳走到窗户边,将窗户打开,外头正是夜风寒重,沈妙紧了紧衣裳。

    面前却突然人影一闪, 从阳从墙根底下站起来,看着沈妙问:“小姐是在找主子?”

    沈妙冷不防被吓了一跳,抚着胸口有些恼怒,没好气道:“没有。”

    从阳却好似没有听到沈妙的话,一本正经的继续开口道:“主子最近不在定京,小姐不必在这里等他。”

    “我没有等他。”沈妙强调:“我只是透气。”

    从阳不说话,沈妙想到了什么,又问:“从阳,如果我进宫,你能一道进去么?”

    从阳闻言,楞了一下,随即有些赧然:“属下不是宫里的人,对宫里的地势不熟,跟着小姐进去,没有地方躲藏,也没有把握不被人发现。”

    沈妙垂眸,从阳既然没有把握不被人发现,那就还是算了。又想了想,无论皇家搞什么把戏,总归不会在宫里就公然动手,毕竟还有罗雪雁在。想到这里,便有释然,道:“没事了。”

    “如果小姐有什么话要说,可以告诉属下,属下送信时会一并带给主子。”从阳看了一眼沈妙,自说自话。

    沈妙“啪”的一下关上窗户,有什么样的下属就有什么样的主子,根本不听人说话

    另一头,睿王府中,高阳和季羽书正在研究一张地图,这地图上头密密麻麻标着不少地方,仔细看去,便可清晰的看清楚,却是一张兵防图。

    外头的护卫来报:“高大人,季少爷,沈家小姐明日进宫,要给殿下带进信里么?”

    “进宫?”季羽书问:“有什么事吗?”

    护卫摇了摇头。

    季羽书叹道:“这几日忙着做这图,都没帮三哥好好看着沈小姐,三哥回来就糟了,一问三不知,你我都要倒霉。喂,”他碰了碰高阳:“你在宫里有人,最近有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高阳思忖一下,又道:“先不带进信里,他正忙正事,分心倒不好。既然从阳也没消息,应当不严重,要真出了什么事,我们挡一挡就是了。”

    那护卫领命而去。

    季羽书看向高阳:“我怎么觉得你这做法不怎么妥当?”

    “有什么不妥的。”高阳不耐烦道:“看图”

    季羽书嘟嘟囔囔:“反正若是出了什么事,三哥问为何没有及时通报,我就说是你让的……”

    ……

    第二日,沈妙便跟着罗雪雁进宫。

    每一次进宫,总会发生一些事情。罗雪雁有些警惕,沈妙却习以为常,因为早就知道天家人不怀好意,反倒令人不那么紧张了。

    宫女却是直接将她们带到了坤宁宫。

    带到了坤宁宫,首先见到的便是端坐在主位上的皇后。皇后身边坐着的妃子笑容和婉,衣着清丽却朴素,竟是董淑妃。

    皇后和董淑妃?沈妙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皇后是太子的生母,和文惠帝之间便是循规蹈矩的夫妻关系,不过皇后本身大约就是出自富贵人家,一路顺风顺水,到了眼下这个地步,一心扑在太子的身体上头,倒是无心后宫中的争权夺利。说是雷厉风行也有点,不过最后终究还是没斗过这看着最不引人注目的董淑妃。

    董淑妃一直都在后宫中置身事外,就如同傅修仪一般,看着别的妃子斗得头破血流,哦,自然还有一点,在那其中,也有她神不知鬼不觉的出了一点点力,也就是那一点点力,往往推动着事情往最坏的地方发展。借刀杀人,祸水东引?没有人比董淑妃玩得更好。

    如果说楣夫人是明目张胆,嚣张狂妄的坏,董淑妃就是温温婉婉,笑意盈盈的递上一把刀子。所以这婆媳二人一见如故,董淑妃瞧不上沈妙,却对楣夫人十分欣赏。

    沈妙瞧着眼前这个情形,就晓得,皇后怕是又要被董淑妃当刀使了。毕竟董淑妃是那种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给自己狠狠得一把利益的人。

    皇后笑着给罗雪雁赐座,却对沈妙招了招手,示意沈妙上前来。

    沈妙依言上前,皇后便上下仔细打量着她,满意的笑了笑,对着董淑妃道:“是个齐整人儿。”

    罗雪雁有些坐立不安,只恨不得将沈妙一把抓过来就踏出这宫门。只是为人臣子亦是有太多无奈,她不清楚皇后打的什么主意,做母亲的却有一种天生的直觉,尤其是对自己儿女有企图的人。

    “今年多大啦?”皇后问。

    “回娘娘的话,臣女十六。”沈妙答。

    皇后笑眯眯的握住沈妙的手,笑道:“本宫在宫里的时候,就曾听说沈将军的这个女儿才貌双全。之前在宫宴上见过,就觉得极为可人。想着这几日闲暇日子,就叫沈夫人带着沈小姐进宫见见。”她感叹道:“十六就生的如此水灵聪慧,却不知谁家少爷有这样好的福气,能娶的沈家小姐为妻。”

    罗雪雁心中“咯噔”一下,垂在身侧的手顿时握紧。沈妙心中一动,却是对皇后今日叫她们进宫的目的明了三分了。

    董淑妃也跟着笑:“可不是么?生的漂亮又乖巧,浑身又找不出一点儿骄矜之气,现在这样的姑娘可不多见了。”

    “不知沈夫人,沈小姐可有婚配了?”皇后笑问。

    罗雪雁心中纠结一下,却是飞快的接口道:“不怕娘娘笑话,最近正在瞧着合适的少爷与小女的亲事呢。”倘若皇家打的就是这个主意,那么只怕之前就将沈妙现在的情况打听的一清二楚。却是不敢欺瞒,否则就是愚弄皇室。

    “这样啊。”皇后笑意更盛:“那本宫来为沈小姐做个媒如何?”

    “不行”罗雪雁想都没想就开口。瞧见皇后面色不善,又解释道:“小女年纪还小,臣妇舍不得将她嫁出去,还想多留她几年。”

    皇后闻言又笑了,道:“沈夫人这话说的就不对了,都说女儿家留不得,留来留去留成仇。你这样一直拖着不让沈小姐嫁人,沈小姐日后只怕会怪责与你呢。是不是啊,沈小姐?”

    沈妙瞧了一眼皇后,笑道:“臣女也想伴在母亲身边。”竟是一点儿也没给皇后脸子。

    皇后的笑意就不大爽快了,她盯着沈妙,不晓得沈妙是没脑子所以胆敢这么嚣张,还是故意来打她的脸。想着这样的女子做她的儿媳妇,皇后心中顿时就不怎么痛快。

    还是董淑妃见气氛有些僵,笑着缓和道:“沈夫人和沈小姐母女情深,瞧着倒是令人羡慕不已。不过……”她话锋一转:“女儿家总是要出嫁的。并非嫁了人后就不能母女情深了。”

    这番话儿便是来打圆场了,可惜,罗雪雁和沈妙却是都没有接董淑妃的话头。

    董淑妃心中便有些诧异了,之前沈妙迷恋傅修仪的时候,董淑妃以为沈妙便是个没脑子的草包女,后来看看,觉得又不是那么回事。觉得沈妙到底还是有几分聪明,拎得清孰轻孰重,谁知道今日一看,不愧是罗雪雁生的,母女两个一样桀骜难驯,软硬不吃。

    皇后似乎也不大习惯这么与人故意亲近,尤其是对方的态度也不甚热络,不过今日本就只是她想要提前磨合一下,让沈家有个准备,沈家究竟是个什么态度,其实皇后根本不在意。沈信胆子再大,再疼爱女儿,都不可能抗旨。胳膊拧不过大腿,皇权之下,任谁都要低头。

    于是又不冷不热的聊了几句,便让罗雪雁和沈妙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罗雪雁一言不发,什么都没说。沈妙也想着自己的事,这样沉默的气氛倒是将惊蛰和谷雨两个吓着了,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等回到沈宅,沈丘和罗凌也刚刚从兵部回来,就问皇后召她们入宫究竟有什么是。罗雪雁模模糊糊应付了, 就拉着沈信回了屋。

    一进屋,罗雪雁就将今日宫里皇后对她说的话告诉了沈信,末了,问:“我瞧着皇后的意思是要给娇娇指婚,这可怎么办?”

    沈信的一张脸早已沉了下来,就道:“指婚?我的女儿,凭什么要给他们指婚?娇娇长这么大,是我们供养,凭什么别人有权力在娇娇的亲事上指点?”

    “我猜皇后是想让娇娇嫁给太子。”罗雪雁道:“今儿个明里暗里都提起太子身子好转,提了好几回。这可使不得。太子已经有了太子妃,娇娇嫁过去,最多也不过是侧妃,侧妃也不过就是个地位高一点的妾,我可不愿意娇娇嫁过去还得给别的女人敬茶行礼,仰人鼻息过日子,一想到这里,我就心里堵得慌。再说了,太子就算地位高人品好又怎样?他那身子,我可不敢将娇娇交给他。”

    “不管是哪个皇子,娇娇都不能嫁”沈信胸中一口浊气无法纾解,干脆一拳砸在桌上,杯子都晃动了几分。

    “你是怕娇娇嫁过去,将咱们整个沈家都卷进夺嫡的风波?”罗雪雁道:“不错,眼下这日子,这些人醉翁之意不在酒,一旦和皇家扯上关系,沈家日后也跑不了好”

    “倒不是因为这个。”沈信长长叹了口气:“皇家子弟多薄情,妻妾嫔妃成群,娇娇真嫁了进去,也不会高兴。太子就算日后成了皇帝又何妨,就算身子安好又如何,三宫六院七十二妃,雨露均沾,我可不想娇娇过那种日子。况且就如你所说,他们也不是真心想要娶娇娇。我的女婿,可以不用封王拜相,可以不用锦帽貂裘,但他必须一心一意的待娇娇,做不到这一点,天王老子也不行”

    在门外口偷听的沈妙听到这一句,心中陡然涌起一股暖流。在这个世界上,总归还有亲人是无条件的支持着她,他们愿意得罪权贵,却不愿意让她受一点儿委屈。

    只听里头罗雪雁又道:“不错,既然如此,娇娇是决计不能嫁到东宫的。只是等圣旨下来,事情一定就糟了,现在应当如何?”

    沈信皱眉想了想,道:“在圣旨下来之前,赶紧将娇娇嫁出去。只是这么短的时间,就算是定亲也很困难。又不知道对方的人品如何。不管怎样,今晚我就让人去物色一些青年才俊,若是有人品好些的,娇娇只要不反感,就先定下来。”沈信道:“总之,不能让娇娇嫁到皇家去”

    沈妙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屋里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应当是在商量着哪家的青年才俊靠谱。沈妙直起身,就要转身回自己的屋子,一转头却见沈丘和罗凌站在身后,二人俱是皱着眉头,也不知何时站在这里的,听到了多少。

    沈丘拉着沈妙就往外走。

    直到走到了沈妙的院子,沈丘和罗凌进屋,让丫鬟都出去,才关上门,道:“妹妹,皇后想给你赐婚太子?”

    看来是听到了,沈妙也没有打算隐瞒,就点了点头。

    沈丘一拳砸在桌子上,咬牙道:“欺人太甚”

    沈妙反而失笑了,她道:“多少人想攀上东宫的高枝,怎么到了你这里反而成了欺负人。大哥的眼光未免也太高了,这样说来,全定京城的人都入不了你的眼。”

    沈丘没好气的道:“娇娇,你怎么这么心大,我这是为你着急,你倒好,反而来笑我。”

    罗凌看着沈妙,温声问:“表妹怎么看这桩事?”

    沈妙耸了耸肩:“尽人事知天命。”

    “表妹不反对?”罗凌语气有些莫名。

    “爹娘都为我寻好退路了。”沈妙说的不甚在意,好像这谈论的根本不是有关她的终身大事。她道:“找些青年才俊,我觉得合眼的,便赶在圣旨下到沈宅前赶紧定亲,这就行了。”她又笑着道:“放心吧,我的眼光没有大哥那么高,寻个合眼的应当不难。”

    沈丘嘟囔道:“也不知便宜了哪家小子……”沈妙只当做没听到。

    罗凌走近一步,问:“倘若没有寻到合适的,或者在那之前,圣旨就下来了,表妹那又如何?”

    沈丘道:“表弟,你怎么说这么晦气的话?”

    罗凌却仍是紧紧盯着沈妙,似乎执着的要从沈妙这里寻求一个答案。

    沈妙笑了笑,道:“那就嫁了。”

    “妹妹”沈丘叫起来。

    “不然如何?”沈妙道:“难道要让沈家背负着抗旨的罪名全家覆没?因为我一个人连累所有的亲人?就因为我任性不嫁,家人跟着我倒霉。大哥,这是你希望看到的吗?大哥,我来问你,倘若你是我,或者说,皇后要赐婚的人是你,你又会如何?你也会说死也不嫁?”

    沈丘沉默了。

    如果是他,他会为了沈妙和爹娘,接下这道赐婚。如果牺牲一个自己能换回整个府邸的安宁,沈丘觉得自己没什么不能做的。

    “大哥也会和我一样吧。”沈妙淡淡道:“世上不是所有人都能随心所欲的做自己的事情,每个人都有不得已。尽人事知天命,我会尽力避免这个结果,倘若避免不了,那也没什么大不了,嫁了就嫁了。”沈妙看着沈丘:“一个夫君,一桩姻缘,在我心里远远没有亲人来得重要。”

    “可那是你一生的幸福啊。”沈丘的眼睛有些发酸。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妹妹说起姻缘和夫君的时候神情那么凉薄,甚至有几分厌恶。可是他就是本能的觉得,沈妙在一个少女的年纪,过得没有少女应有的期盼和梦想,那就是他没有照顾好自己的妹妹。

    “幸福是要靠自己争取的,不是依靠某个人而得到。”沈妙道:“难道嫁一个良人就能保证我一生的幸福了?不管是太子,还是别的人,难道就有人能确定,在未来的几十年中,他不会广纳姬妾,朝秦暮楚?我不信。”

    “妹妹,你不能这样想。你如今还尚未成亲,不能将人想的这么可怕,也不能看的这么……沧桑。”就像是千帆阅尽的妇人一般。

    罗凌却是若有所思的看着沈妙,动了动嘴唇,却终于没说什么。

    沈妙垂眸,夫君?姻缘?前生在这上头她曾狠狠的栽了个跟头,对她来说,这是承载了伤痛的两个字。不要在一个地方摔倒两次了,没有期待,就不会有伤害。

    她笑意泛冷:“不是我想得太坏,是大哥想得太复杂了。不过是嫁人罢了,女子都要嫁人,嫁得好安平一生,哪怕就是到了太子府过得不好,我也不会让伤我的人好过。”

    ------题外话------

    谢哥哥:每天都有刁民在觊觎朕的爱妃╯‵□′╯︵┻━┻

    ...

第一百六十八章 桃花

    皇后突然透露出来的这个消息,让沈家人都陷入了一种焦灼的境地里。毫无疑问,沈信夫妇是不愿意沈妙嫁入皇家的,最是无情帝王家,除了诸多政治因素的考虑,还因为皇室后院复杂,沈妙若是嫁进去,阴谋倾轧,过得也不会太轻松。荣华富贵和无上尊荣与这些比起来,反倒是得不偿失了。

    沈信有心要赶在圣旨之前将沈妙嫁出去,本来在进宫以前,因着苏夫人的事情,沈信和罗雪雁也商量着要开始重视起沈妙的终身大事,罗雪雁甚至还令下人特意做了一本册子,上头全都是定京城年纪正好的一些青年才俊,册子上详细记载了这些人的品貌性格,家住哪里,屋里有几房人口,老家有几处地都打听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罗雪雁也旁敲侧击的打听沈妙的意思,待听到沈妙不介意这样相看夫君的法子后,便放下心来,是打算真正的替沈妙物色了。

    沈家在定京城手握重权,是文惠帝眼中十分特别的存在,因此这相看的人家倒是不好随随便便挑选。那些本就权势滔天的臣子沈信都不考虑,便是为了防止文惠帝觉得他们这是在故意联盟势力。因此,罗雪雁和沈信挑的都是那些家境中上,没有任何野心,品性正直的清流世家。而沈丘为人豪爽,在兵部也有一众交好的兄弟,还能帮着他打听这些人私下里品性如何。

    沈信和罗雪雁是这般为沈妙打算的,可是出乎他们的意料,但凡沈信稍稍流露出一点结亲的意思,对方却是笑着推辞,不是说自家儿子已经订了亲要么就是说眼下还不急着娶媳妇。沈信是个暴烈的脾气,又是将沈妙放在掌心里疼,旁人看不上沈妙,沈信还看不上人家,便也坳着脾气拂袖而去。

    可是一来二去,遇到的个个都是这种情况。那些个好不容易才觉得看得上眼的青年才俊们府里都是找借口推辞,一个两个是巧合,多了就让人觉出些不同寻常来。沈信也察觉到其中不对,还是与沈信交好的一个武将告诉他,如今朝臣们都晓得,皇家有意将沈妙指给当今天子殿下。沈信这头给沈妙物色婆家,可是谁敢给皇家争女人?沈妙嫁过去固然躲过了嫁入东宫的命运,也必然也会让皇家对沈妙的婆家不喜。

    都是为了自保,便是沈家家大业大,沈妙聪慧沉稳,也是无人敢娶的。

    沈信在府中得知这个消息后顿时勃然大怒,只说原先看着那些清流世家不与世俗同流合污,没想到竟也是缩头乌龟,还好没把沈妙嫁过去,这般担不起责任的人,日后又怎么会为沈妙撑起一片天。

    沈妙听了白露和霜降打听回来的话,却只是淡淡一笑。

    惊蛰急道:“姑娘怎么就不着急?如今夫人和老爷都急坏了,这样下去,便是圣旨暂时没有下来,也找不着合适的人了。”

    “傅家人又不是傻子。”沈妙端起桌上的热茶抿了一口:“哪里就会不晓得爹娘打的什么主意。”

    沈妙从一开始就知道沈信和罗雪雁这个法子是行不通的。至于她要嫁给太子这个消息是怎么流传出去的,不必说,自然又是皇家的手笔。皇家几乎是毫不掩饰的昭告天下,沈妙是他们看中的人。明齐的臣子怎么敢公然和皇家作对抢人,于是沈信夫妇的让沈妙尽快嫁出去的算盘,是注定要落空的了。

    谷雨喉头有些发酸,道:“姑娘莫非真的要嫁给太子殿下不成?”

    做为贴身丫鬟,惊蛰和谷雨虽然有时候也并不能明白沈妙究竟在想什么,却多多少少能感受到沈妙的一些心情。比如沈妙一点儿也不喜欢皇宫,也不喜欢皇宫里的人。如今沈妙若是嫁入东宫,必然是会不舒坦的。

    沈妙道:“且走且看吧。”心中却想着,明齐的皇家,她是决计不会想再嫁一次的。不过一封圣旨,管得了他管得了地,实在不行,她就毁了自己的名声,傅家人说来说去想要的不就是沈家的兵权,可又不敢对外头表现出自己的真面目。当沈妙的名声坏了以后,若是太子还执意要娶她,这吃相未免也就太难看了。绿帽子和兵权哪个更重要?以沈妙对傅家人的了解开看,定然是兵权重要,可真的不惜戴绿帽子也要娶她的话,民间可不会觉得傅家人情深意重,反而会觉得皇家后宫乱成一团。

    傅家人就算再不得民心,也不敢让流言甚嚣尘上。

    只是……沈妙盯着茶杯中浮浮沉沉的茶叶,她的名声也就是同样的毁了。

    幸运的是她没有姐妹,不会连累姐妹和她一样被人耻笑,不幸的是,沈信他们定会遭受别人的指指点点。

    可是这是下下之策,也是唯一的办法了。

    沈信和罗雪雁不晓得沈妙已经有了自己的主意,还在心心念念的为沈妙寻一个好夫君。可是皇家的留言已经传了出去,就连冰人也都不敢接沈家的生意,沈家最近门可罗雀。

    沈丘就差没去绑一个好友来跟沈妙成亲了。被罗雪雁喝止,沈丘罗雪雁沈信三人坐在屋中,说起沈妙的亲事,真是满脸愁容。

    罗雪雁道:“皇家这一手也委实太卑鄙了些,之前那么多人想上门与咱们攀亲,到了现在,全都绕道走,这叫什么事儿”

    “都怪我。”沈信道:“当初就应当给娇娇定下一门亲事,原以为她年纪小,多等几年无碍,没想到着了道。”

    沈丘挠了挠头:“无论如何,妹妹都不能嫁到太子府上去。咱们将军府养出来的姑娘,凭什么去给人做侧妃,做正妻都还得挑着捡着,哪里去给人做侧妃的道理。”

    “现在没人敢与咱们家结亲,这可怎么办?”罗雪雁面色有些焦急,试探得问:“要不,去定京外找找有没有合适的人家?”

    沈丘诧异:“娘,您要把妹妹嫁的远远的啊?”

    罗雪雁没好气道:“我这也不是没办法了吗,定京里的臣子只怕都晓得了这件事,说不准定京外也流传开了,还得找些偏远些的地方,不晓得这件事的才成。”

    “不行。”沈信断然拒绝:“嫁的远了只会委屈娇娇,而且山高路远,婆家欺负她,我们远在定京帮不上忙又怎么办?”

    罗雪雁恼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怎么办?”

    沈丘叹了口气:“说到底,定京的这些人还是怕连累到了自己,莫非就没有一个青睐妹妹胜过自己生命的男子么?”见罗雪雁盯着自己,沈丘连忙又补充:“除了我和爹之外。”

    正说着,却见罗凌从外头走进来。罗雪雁招呼他坐下,一边急切地问道:“凌哥儿,今日可找着了合适的人家?”

    罗凌摇了摇头。

    沈信和沈丘俱是有些失望。

    罗雪雁也低下头,忧心忡忡的看着面前的茶盏,一片沉默中,却听见罗凌轻声开口道:“姑姑,姑父,表哥。”

    三人抬起头来,却见罗凌的表情有些奇怪,欲言又止的模样。

    沈丘问:“表弟,你怎么了?有什么话直说就是,这里都是自家人。”

    罗凌深深吸了一口气,道:“表妹到现在还没找着合适的人么?”

    罗雪雁摇了摇头,道:“定京的这些人都怕被皇室找麻烦,恨不得离沈家远远地,要找一个在这关头合适又肯娶娇娇的人,实在是太难了。”

    “那么,”罗凌顿了一下,才鼓起勇气开口:“我愿意娶表妹。”

    此话一出,屋中顿时沉默下来。便是连一边伺候的丫鬟们也都不敢开口,默默地退到一边。

    沈丘和沈信紧紧盯着罗凌,罗凌却像是忽然有了勇气般,继续开口道:“我知道自己的右手如今尚且不好,论起家世品貌,定京胜于我的人多矣,可是……我愿意娶表妹,我会一直对她好,终身不纳妾不收通房,后院中只有她一个人。况且……”罗凌微笑道:“如果姑姑姑父担心皇家有什么动静,我可以带着她回小春城,爹娘和祖父都在那里,他们也会照顾表妹,不会让表妹受委屈。姑姑和姑父下一次出征的时候,也能回小春城来探望表妹。”

    “表弟,你……”沈丘说不出话来,不仅沈丘,罗雪雁和沈信也有些发愣。

    罗凌这一番话,说的平实质朴,没有一些花里胡哨的承诺,不过却贵在真诚。在那之前,罗雪雁不是没想过这两个孩子,只是瞧着沈妙对罗凌似乎只有兄妹间的情谊,便也不再多想。可是眼下境况不同,罗凌比起太子来,却是个最好的归宿了。

    罗凌算是沈信夫妇看着长大的,性格正直温和,善于容人,恰好可以包容沈妙。又是自家大哥的儿子,等于是一家人,沈妙嫁过去,总不会受公公婆婆的刁难,以罗连营和余氏对沈妙的喜爱,说不准还会事事偏袒沈妙多得多。最重要的是,罗凌可以带着沈妙回小春城,天高皇帝远,皇家就算是有再多不满,也鞭长莫及,恰好可以让沈妙避避风头。

    随着皇子间夺嫡越发激烈,明齐局势越发复杂,定京城也就越发危险。沈信自己因着兵权的原因不能离开定京,却不希望将自己一双儿女也卷入到危险的漩涡中来。沈丘是男儿身,又已经入仕,是不能再逃避的,可是沈妙,沈信总希望她能过得安平顺遂一些。

    若是嫁到罗家,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沈信盯着罗凌,言辞却有些锋利道:“凌哥儿,眼下你为了解难娶了娇娇,保不准日后遇着了自己心仪的姑娘,待那时你又如何?”

    这话是有些探究的意思在里面,罗凌却突然有些赧然,他面色微红,却仍是坚持的道:“不会遇着心仪的姑娘了……我心仪的,只有表妹一人。”

    沈丘闻言,顿时乐开了花,一巴掌拍在罗凌肩上,道:“这么说来,你是早就看中妹妹了?”

    罗雪雁也有些诧异,罗凌性格温和自持,情绪又不怎么外露,平日里对沈妙虽好,罗雪雁也以为不过是兄长照顾妹妹。却没想到罗凌竟然有这个意思。

    罗凌点了点头。

    “真是便宜你这臭小子了。”沈丘却又忽然有些不满意,悻悻开口。

    “闭嘴,丘哥儿。”罗雪雁瞪了沈丘一眼,瞧着罗凌,真真是越看越满意。

    沈信和沈丘看着却不是个滋味,他们的心绪可真是复杂极了,没人娶沈妙这父子俩不高兴,有人娶了也不高兴。尤其是沈信,觉得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养大了就这么嫁给面前这个臭小子,白白便宜了对方,就觉得看罗凌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沈丘道:“我又没说错,我们娇娇若是不出这事儿,定京子弟随便挑,挑个天仙都不为过。谁知道出了这事儿……表弟捡了个漏子,也不知是上辈子积了什么德。”

    罗雪雁大怒:“臭小子,你再胡说八道试试狗嘴吐不出象牙”

    罗凌笑道:“表哥说的不错,娶到娇娇是我的福气,不过……”他道:“此事还得过问表妹的意见。若是表妹不愿意,这桩事情便也不必再提。”

    到底还是要尊重沈妙的意思。

    罗雪雁和沈信对视一眼,彼此都看懂了对方眼中的意思。嫁与不嫁,最后都要看沈妙的态度,不过眼下这种境况,想来沈妙也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嫁给罗凌,毕竟东宫去给人当个侧妃,似乎并不符合沈妙的喜好。况且比起太子,罗凌容貌清俊,性情温和包容,显然更加符合良人的模样。

    罗雪雁就道:“你可不要妄自菲薄,不管如何,我和你姑父还有你表哥总是在你这头的。”

    沈信和沈丘非常不满意被罗雪雁“代表”,却也没有反驳。

    几人正在商量着此事的时候,外头突然有小厮过来通报,道:“老爷夫人,门前有人找。”

    这几日因着沈妙的事,定京与沈家有些交情的人都避而不见,更不会主动上门,倒是没想到这个时候还会有人来找。沈丘随口问了一句:“谁啊?”

    小厮道:“是平南伯夫人。”

    众人:“……”

    苏夫人进屋的时候,没料到沈丘和沈信也在。说起来,她还是有些害怕沈信的,因着早年间沈信和苏煜政见不合,沈信对着苏煜没啥好脸,苏煜自然也不怎么瞧得上沈信,苏夫人就更是了。这一回要不是因为苏明枫,苏夫人估计一辈子都不会登上沈家的大门。

    罗雪雁请苏夫人坐下,苏夫人同沈信见了礼。笑着看向沈丘,道:“这位就是府上大少爷吧,果真少年英才,俊逸不凡,一看就不是普通儿郎。”

    沈丘便连称不敢,苏夫人又看向罗凌,笑问:“这一位……”

    罗雪雁就解释:“这是我娘家大哥的儿子,罗凌。”

    苏夫人看着罗凌的目光有些古怪,不动声色的问:“那这位表少爷如今可有婚配?”

    “回夫人的话,还不曾。”罗凌礼貌回道。随即又有些疑惑的看着苏夫人,大约是不明白这位第一次见面的妇人为何要问他婚配的事情,这未免有些唐突。

    罗凌越是有礼,苏夫人看他的目光就越是古怪,仔细看来,甚至还有一两分敌意。旁人自然是摸不着头脑,哪知苏夫人心中叫苦不迭。没想到沈家屋里居然还有这么一个正值年纪的表少爷。看这表少爷一表人才又懂事知礼的模样,倒是不差。要知道表哥表妹最容易的便是发生些什么事儿,沈妙年纪小不懂事,指不定就被这表哥骗了,这样一来,苏明枫还能有机会么?苏夫人顿时打起精神来,决心要好好为自家儿子争取一回。

    因着沈信几个是男子,不好坐着听女人家的话,便起身离开。正堂里便只剩下罗雪雁和苏夫人二人。罗雪雁笑着问道:“苏夫人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连帖子也没下未免有些急切,罗雪雁心中隐隐有一个猜想,却又不敢往深处想,只当是自己自作多情。

    苏夫人正色道:“前些日子我与夫人说的那事儿,夫人眼下考虑的如何了?”

    罗雪雁一怔,前些日子说的事?前些日子说的是什么事……是苏明枫与沈妙的亲事?

    罗雪雁不免有些悚然,她道:“苏夫人莫非没有听到近来市井中的传言?”她虽然也希望有人来娶沈妙,越多越好,让沈妙多一些选择,可也不希望是瞒着对方,让对方倒霉的情况下,因此话语也说的坦诚。

    苏夫人道:“什么传言?”

    罗雪雁心一横,索性道:“就是太子有心要娶咱们家闺女进府的传言。”

    “原来是这事儿啊。”苏夫人笑道:“我听说了。沈家姑娘品貌卓绝,连皇家都惦记着呢。”

    苏夫人说这话时,神情没有一丝扭捏,甚至比罗雪雁还要坦荡。罗雪雁反倒有些看不明白了,苏夫人的心是不是也太大了点儿?她是根本没明白皇家属意沈妙究竟是什么意思,还是根本就不在乎?

    “你听说了这事儿,还考虑苏家少爷和小女的亲事?”罗雪雁问。

    “自然要考虑。”苏夫人点头:“做人不能如此霸道,总不能只让苏家属意沈姑娘,就不许别家属意沈姑娘了吧?夫人,我们苏家性情敦厚,没那么霸道的。”

    罗雪雁觉得苏夫人的想法与自己大约不在一个点儿上,干脆便挑明了,细细的与她说明白,她道:“太子有意要纳小女进东宫。因着都是做娘亲的,我便也不瞒夫人了,小女不愿意与人做侧妃,所以才想早些嫁出去。不过这传言既然已经流了出去,那些之前物色的人家便极力推脱。夫人也明白,谁要是这个时候敢与小女结亲,那就是与皇家作对,惹恼了皇家,之后只怕会吃些苦头……苏夫人,现在你可明白了我的意思?你还想要结这门亲吗?”

    这一番话说的诚恳也没有丝毫隐瞒,将坏处也直白的剖给了对方看。苏夫人反倒是慢慢笑起来,道:“夫人莫不是以为我是傻子,这点子事请都看不明白吧?”

    罗雪雁这下就更加不懂了,明白了其中坏处却还要来结这门亲?苏家不怕惹祸上身?

    “也不瞒夫人了。”苏夫人笑言:“定京如今局势太复杂,我家老爷常说避祸避祸二字,大约是想着不出头便躲避这些俗事。这两年来平南伯家都已经退出了朝堂之事,说起来,既然和官家已经撇清的差不多了,做事就没有那么多顾虑。我之所以结这门亲,自然晓得这其中危险,不过,谁让明枫喜欢呢?”

    罗雪雁瞪大眼睛,失声问道:“喜欢?”她一直以为那一日苏夫人说的话不过是客套话,或者是编出来敷衍她的。眼下看苏夫人的神情,却不像是假的。

    “当然了。”苏夫人道:“若非明枫喜欢?我怎么会一直缠着夫人。”她叹了口气:“我倒是不曾见明枫喜欢过哪位姑娘,却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是死脑筋,但凡喜欢了什么,再要改过来就来不及了。既然喜欢了沈姑娘,日后再想喜欢别的姑娘就很那,怕他钻死胡同,倒不如就圆了他的愿。”苏夫人低头看着自己指尖:“因为苏家的关系,明枫只能藏拙不能再仕途上大展拳脚,已经是我们愧对了他,若是亲事上再不让他如愿,我和老爷只觉得欠他的,这辈子都补不上了。”

    罗雪雁听着,心中便渐渐生出了一种戚戚之感,都是做母亲的,自然能有些想通的地方。

    只听苏夫人又道:“不过夫人放心,我们苏家虽然已经不是官家,可是银子却是够得,也有许多铺面,吃喝是不会发愁。沈小姐嫁过来后,我和老爷会将她当做自己的女儿,明枫性子古板又厚道,后院不会有别的女人。人口简单,沈小姐虽说不能像在太子府那般荣华富贵,却也过得满足自由。”

    罗雪雁心中一动,苏夫人这话,说的可算是到她心坎里去了。她不求沈妙嫁的人有多么大富大贵,只要对方正直品行好,对沈妙好,人口简单就更好了。苏明枫,真的是不错的人选。

    想到方才的罗凌,苏夫人开始犹豫了起来。罗凌固然也不错,可是沈妙要回小春城,苏明枫的话,沈妙就能留在定京了。

    这一回,因着心中的种种考量,罗雪雁没有一口回绝苏夫人,只说是再想想,苏夫人离开后,罗雪雁就去找沈信商量着此事。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看沈妙的意思,这二人皆是青年才俊,只要打听清楚苏明枫确实没什么问题后,就能让沈妙自个儿相看未来的夫君了。

    这事儿不知怎么的就传到沈妙的耳中了,罗潭来找沈妙的时候,笑的乐不可支,只道:“小表妹平日里看着足不出户,没想到酒香不怕巷子深,你看,凌哥哥和苏家少爷这就上门来了,还有那太子。这可是足足三朵桃花,看在旁人眼里,只怕要羡慕死了。”

    沈妙很是无奈。罗凌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提出要娶自己,当然让沈妙更觉得没想到的是,苏夫人竟然还会前来,替苏明枫来把握这门亲事。

    本来苏夫人之前要和沈家结亲之事就让沈妙心中足够疑惑了。就怕苏明枫为的是查清谢景行的身份。现在都到了这个地步,苏家甚至不惜与皇家为敌也要娶自己,沈妙就觉得苏明枫这个人越发危险。想着苏明枫的事情最好还是交给谢景行自己解决,可是……沈妙瞧了一眼窗户,这人不知道何时才回来,正是多事之秋,偏偏选在这时候消失,没来由的,沈妙心中有些不满。

    罗潭还在继续道:“之前在普陀寺那棵结缘树上挂红绳的时候,小表妹你扔的那根红绳可是挂着好地方。我当时瞧了瞧,朝红绳那一处伸枝桠的旁枝多得很,只怕就是如今的桃花,我看这区区三朵桃花是不够的,指不定还有六朵七朵八朵。”

    沈妙一边端起茶杯一边道:“你当是在剪窗花,想来几朵就几朵?”罗凌是性格善良,苏家是一家子奇葩,找到两个不怕与皇室为敌的人已经很稀少了,哪能还有别的?不过又想到之前那疯道士所说:恐有桃花之难,不由得心中一跳,难不成真的被那道士说中了?

    罗潭还在继续自言自语:“可是小表妹你挂的那红绳最后落在一处高枝上,那高枝应当就是你的归宿,不知道我的妹夫是谁呢?”

    沈妙抿一口茶,心不在焉的听着罗潭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如果是睿王就好了”罗潭一拍巴掌:“那我就水涨船高,是睿王的小姨子”

    沈妙正喝着茶,一口茶全喷了出去,险些将自己呛着。

    却没想到,罗潭这一语成谶,沈妙的这一处桃花,不来则以,一来惊人,区区三朵,确实是被低估了。

    ------题外话------

    一大波桃花正在赶来的路上。东亚小醋王没有wifi连不上网好口怜_:3ゝ∠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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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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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将门毒后介绍:
将门嫡女,贞静柔婉,痴恋定王,自奔为眷。
六年辅佐,终成母仪天下。
陪他打江山,兴国土,涉险成为他国人质,五年归来,后宫已无容身之所。
他怀中的美人笑容明艳:“姐姐,江山定了,你也该退了。”
女儿惨死,太子被废。沈家满门忠烈,无一幸免。一朝倾覆,子丧族亡!
沈妙怎么也没想到,患难夫妻,相互扶持,不过是一场逢场作戏的笑话!
他道:“看在你跟了朕二十年,赐你全尸,谢恩吧。”
三尺白绫下,沈妙立下毒誓:是日何时丧,予与汝皆亡!
重生回十四岁那年,悲剧未生,亲人还在,她还是那个温柔雅静的将门嫡女。
极品亲戚包藏祸心,堂姐堂妹恶毒无情,新进姨娘虎视眈眈,还有渣男意欲故技重来?
家族要护,大仇要报,江山帝位,也要分一杯羹。这辈子,且看谁斗得过谁!
但是那谢家小侯爷,提枪打马过的桀骜少年,偏立在她墙头傲然:“颠个皇权罢了,记住,天下归你,你——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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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州十三京。
——归你。
——漠北定元城。
——归你。
——江南豫州,定西东海,临安青湖,洛阳古城。
——都归你。
——全都归我,谢景行你要什么?
——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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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他漠然道:“沈谢两家泾渭分明,沈家丫头突然示好,不怀好意!”
后来他冷静道:“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沈妙你安分点,有本候担着,谁敢逼你嫁人?”
再后来他傲娇道:“颠个乾坤不过如此。沈娇娇,万里江山,你我二人瓜分如何?”
最后,他霸气的把手一挥:“媳妇,分来分去甚麻烦,不分了!全归你,你归我!”
沈妙:“给本宫滚出去!”霸气重生的皇后凉凉和不良少年谢小候爷,男女主身心干净,强强联手,宠文一对一。请各位小天使多多支持哦~重生之将门毒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之将门毒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之将门毒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