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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将门毒后全文阅读

作者:千山茶客     重生之将门毒后txt下载     重生之将门毒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七章 本王想要

    沈玥在秋水苑里很是闹了一阵,可惜这一次陈若秋却像是铁了心般的,任她哀求都无动于衷,甚至动了怒要说是再闹就将她软禁起来,沈玥心中真着了慌,可是陈若秋不再理她,出秋水苑的时候整个人就带了几分愤怒和焦急。

    却见彩云苑中走出几人,为首的蓝衣少女见着她,先是怔了一怔,随即上前道:“二姐姐。”

    沈玥扫了一眼那女子,“嗯”了一声,态度却是有些冷淡。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二房的庶女沈冬菱。沈冬菱以前被任婉云压得死死的,一年到头都不出院子,沈府里甚至有下人都不认得她。自从任婉云死后,沈贵被诊出了再也无法有子嗣,沈冬菱倒是成了二房唯一的血脉。可即便是这样,沈玥表面上待她温和,实则却是瞧不起沈冬菱这样的出身的。就算是血脉,也改变不了沈冬菱是庶女的事实。如果说沈玥对沈妙是嫉妒和怨恨,对沈冬菱却是毫不犹豫的轻视。

    沈冬菱却像是未曾瞧见她的冷眼,依旧笑着道:“我打算纺几匹丝来做绢布,前些日子里见姨娘说起如今兴起的花样。恰好描了几个花样子,二姐姐可要一些”话里却是带着些讨好的意味。

    “不必了。”沈玥道。

    这般被冷落,沈冬菱依旧好脾气的道:“如此便罢了,原先想着给二姐姐也做几个。”

    沈玥有些不耐烦,眼下她一心为陈若秋要为她选婿的事情担忧,又哪里顾得了那么多。却见沈冬菱低着头,露出一截洁白的脖颈,心中微微一顿。她收回手,仔细的打量起沈冬菱来。

    沈冬菱和沈玥的年纪只差半岁,如果说沈家原来的女儿中,沈清大方,沈玥雅丽,沈妙清秀,三人都还是有些嫡女独有的气质,那么沈冬菱就有种庶女特有的娇俏。万姨娘当初可是戏班子唱旦角儿的,既是花旦,总有几分姿色,沈冬菱长得不像沈贵,却和年轻的万姨娘几乎是一个巴掌拍下来的模子。眼睛大大,下巴尖尖,倒像是有些出挑的姨娘相。不过比起那些飞扬跋扈的姨娘,沈冬菱整日低眉顺眼,不争不闹的,倒又将她的姨娘相压了几分。

    可是仔仔细细的一经打量,也是一副吾家有女初长成的俏丽佳人。

    沈玥的心中突然一动,她主动拉起沈冬菱的手,笑眯眯道:“我不让你给我做,无非就是怕累着你了。你是府里正经的小姐,又不是绣坊里的绣娘,成日做这些针线活算怎么回事。”

    沈冬菱一愣,似乎诧异沈玥突然这么亲昵,面色微微涨红,几分受宠若惊道:“二姐姐言重了,平日里我也没什么别的事,姨娘叫我做针线活,便做了一些。不碍事的。”万姨娘似乎是当初被任婉云打压了太久收了性子,便是如今翻了身,最爱做的也不过是在院子里做绣活。沈冬菱倒是随了她的性子。

    见沈冬菱如此乖巧,沈玥眸光中的笑意更浓:“你这性子也该改改了,老实巴交的,爱做绣活是好事,可是哪有小姐成天都做绣活的。我明儿个要去珠宝铺子里挑些首饰,你跟我一块儿去吧,今年有些新的款式,或许有你喜欢的,看中了什么,我送你。”

    “这。”沈冬菱有些慌乱的摆手:“不行。”

    “你还跟我客气不成”沈玥佯怒:“你我总归是最亲的姐妹,若是连你都要这般生分,这姐妹做着还有什么意思”

    沈冬菱有些不知所措,却又不晓得如何接沈玥的话。沈玥见状,微微一笑,温和的拍了拍她的肩,道:“三妹妹还是这般胆小,倒是个惹人心疼的性子。成了,我还有些事情,便不与你说话了。明日让丫鬟去彩云苑找你,跟我一同去首饰铺子。”话中却是不容置疑的语气。

    沈冬菱点点头接受了。

    待沈玥一行人渐渐走远后,沈冬菱身边的丫鬟乌梅道:“这二小姐是什么意思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好端端的,怎么又突然想起邀姑娘去首饰铺子了”

    沈玥自然对沈冬菱都是淡淡的,独独这会儿热情,的确是惹人心疑。

    “她这是变着法儿的讨好我呢。”沈冬菱望着沈玥渐渐看不着的背影,微笑道:“大约是觉得我很好收买,想让我依赖她信任她,日后想要我帮她什么忙,便也简单多了。”

    乌梅闻言大惊:“那可怎么办这二小姐分明就是不怀好意,想要利用小姐,小姐若是着了道该如何是好”

    “无妨,”沈冬菱笑的有些欢喜:“这个忙我也乐意帮,就像她送我首饰一样。要把好东西拱手让人,我既不是圣人,哪有不要的道理。”她道:“只是她自己鼠目寸光罢了。”

    正往秋水苑中走的沈玥却是目光沉沉,满脑子都是方才沈冬菱柔弱又顺从的模样。同是窈窕淑女,同是芳华年纪,同是沈府的女儿没来由的,沈玥就有一种直觉,笼络住沈冬菱,或许在未来对她自己,大有作用。

    沈玥在这头闹得鸡飞狗跳的同时,另一头,沈府西院的院子门口,正有人在往外头搬花。熙熙攘攘的声音倒是显得有几分热闹,沈万自西院门口路过,便正巧听见一个婆子惊叫道:“小姐小心”

    沈万循声看过去,只见一名年轻女子正将一盆极重的花草搬到台上的位置,大约是手中的花盆太重,差点儿砸中了脚。旁边嬷嬷送了口气,那女子回过头来,冲着嬷嬷一笑,端的是笑靥如花。

    沈万的脚步一顿。

    女子穿着青碧色的对襟羽纱衣裳,下身着翡翠撒花洋邹裙,百合髻,头上插着一支玛瑙簪子,昨夜下过雷雨,今日早上便出了日头,她生的倒不算倾国倾城,只能算是秀美,可是日光将她额上的汗珠晒得晶莹,因为出了汗,脸上变生出了些红晕,竟有种无法言说的美。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沈万虽然不好女色,却不代表会对美人无动于衷。他的后院中只有陈若秋一个女人,虽然钟情,可天长地久,总会觉得有些乏味。如今却见这美人与天地之间,活色生香,自然不由得驻足。

    就像是欣赏喜欢的一幅画,一首诗,此刻的沈万,还未有别的情绪。他自来对男女之事就不甚热络。那女子似乎也注意到了有人在看她,转过头来,瞧见沈万,先是一愣,随即就走了过来。

    她走到沈万面前,没有尴尬亦没有害羞,落落大方的行礼:“三老爷。”

    沈万扫了她一眼,恍然大悟她的身份,就道:“常小姐。”

    常在青只见过沈万一回,那是她刚来沈府的时候,晚上陈若秋带着她去荣景堂给沈老夫人行礼。晚上灯火暗,众人又都各自想着白日的事,沈万也未曾留意常在青。没想到近了看,却是个难得的极有气质的美人,想着陈若秋与常在青似乎很是交好,态度便更加亲切了些。

    “常小姐在做什么”沈万笑着问。

    常在青回头看了院门口的花台一眼,笑道:“昨夜里下了雨,许多花枝都被雨淋湿了风吹坏了,我在同它们包扎呢。”

    “包扎”沈万有些新奇,问:“花朵如何包扎”

    常在青微微一笑:“三老爷瞧着就是。”

    沈万走到花台前去看,果真见到那些七零八落的花枝上,有的缠着布条,有的涂着药水一样的东西,却是小心翼翼的摆弄的十分整齐。周围放着一些剪子和布条,有一颗花大约是折了一半,竟是又被接了起来。

    “你倒是有心。”沈万喟叹:“也难得肯下功夫。”昨夜那一场雷雨,花草必不可少有损伤,便是陈若秋这样的爱花之人,可惜了一番之后便也将那些花草拿出去扔了。摧折过的花草不复从前好看,养着也是惹人生厌。不曾想常在青待这些花草却是肯用心,不仅没有丢掉,还好生的“包扎”。

    “花草也是有生命的。”常在青笑着道:“既说自己是爱花之人,总不能一遇到这样的事情便忘记自己的初衷吧。万物有灵,不能做心口不一之人。口口声声说爱怜花草,却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到。”常在青爽朗道:“况且不过是动动手的事,愉人悦己,何乐不为”

    “好一个愉人悦己。”沈万看向常在青的目光充满欣赏:“常小姐才是真正的风雅之人,是我庸俗了。”

    “三老爷谬赞。”常在青打趣:“大家都是俗人,我也是有私心的,若是我将花草养得好,日后住在府上也会觉得安心许多。总还能做一点事的。”

    沈万开怀一笑:“常小姐多虑,便是常小姐什么都不会种,沈府里也不会有人想要赶你走。”

    常在青也跟着笑:“那就多谢三老爷了。”她忽而又想起了什么,看向沈万:“说起来,我昨日无意中摆了一盘棋,便是怎么也解不开。本想找三夫人帮我瞧瞧,可今日三夫人似乎有些忙碌,听闻三老爷亦是棋艺高手,可否替在青指点一二”

    又想到了什么,笑道:“我可以为三老爷煮茶,三夫人或许与你说过,我煮茶煮的十分好喝。”

    她态度落落大方,若是拒绝反倒显得是沈万失礼了。最后却又用茶来作条件,到显出几分俏皮来。沈万略一思忖,便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他们二人便到了花园中的石桌前开始对弈,对弈的时候,亦随口聊着些话。沈万诧异的发现,常在青不仅棋艺出众,与他谈话的时候,天文地表,无不涉猎。况且见识长远,便是朝中之事,竟然也能插得上一两句嘴。沈万自来就欣赏有才之人,对于女人的美貌到不那么看重,后院中独宠陈若秋,不过是因为陈若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个不折不扣的才女。可是陈若秋有个不好的地方,便是因为自己出身书香世家,偶尔还会端着架子,有些自命清高的模样。若是一两次倒也是情趣,日日生活在一处的人,难免觉得陈若秋偶尔也会太小家子气,斤斤计较了些。

    常在青却十分不一样,同样是十分有才华的女子,常在青身上却没有大户人家有的骄纵和清高,反而相当爽朗。在爽朗又不乏细腻,十分善解人意。与她说话的时候,似乎妙趣横生,让人心中又熨帖的很。不知不觉,沈万看向常在青的目光越来越欣赏,流连在对方身上的时候也越来越长。

    赵嬷嬷远远的瞧着,眼中流露出一丝欣然。却是不动声色的吩咐丫鬟将院门看好,莫要放旁的人进来。

    这头如此,明齐的皇宫之内,今日也是分外热闹。

    太子为了招待秦国和大凉来的两位客人,特意设宴款待。秦国太子和公主在场,大凉睿王也接了帖子,陪着赴宴的,还有明齐的九个皇子。

    太子如今病情越发严重了,这倒是不折不扣的事实。正因为如此,连带着跟着太子的楚王和轩王也有些军心摇动。这两年来,太子的势力正在被别的皇子势力渐渐取代。几乎所有人都默认了一个事实,太子的这个位置,坐的并不会太过长久。太子自己大约也意识到了,这两年来,连朝政之事大抵参与的都很少,不是不想参与,只是跟着他的人太少了。

    反观之,周王静王两兄弟和离王一派倒是越见显赫。离王自来就是因为笑面虎左右逢源,追随者众多。周王兄弟么,则是凭借着自己的母妃徐贤妃。这两派势力如今斗得水火不容,颇有些图穷匕见的模样。

    最安稳的,倒是定王傅修宜了。定王这两年也参与朝事,只是他参与的朝事大多很讨巧,似乎是刻意为了表现出自己并无野心。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尽管如此,文惠帝却对他十分满意,也因为他表现出来的这份中立和安然,无论是太子,还是周王,亦或是离王,对他都没有刻意打压。

    定王反而是最安全的一人。

    堂厅里,太子笑着举杯相邀:“诸位远道而来,实在应该庆贺。”

    皇甫灏坐在太子下手,举起杯作势与太子碰了一下,笑道:“多谢太子盛情款待。”

    皇甫灏的身边坐着明安公主,在被皇甫灏禁足几日后,明安公主终于被放了下来。今日她也是盛装打扮了一般,眉眼含情的看着坐在她对面的紫袍青年。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睿王半块面具蒙着脸,眼神却一点儿也未往她这头瞟。但也并未看太子,反是盯着酒盏,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太子笑问:“睿王如何不饮酒可是酒不合口味”

    睿王勾了勾唇,道:“身子不适,不宜饮酒。”

    几乎是毫不掩饰的打脸了。这睿王虽然自来到明齐之后就一直神秘莫测,态度也瞧不出待明齐究竟是个什么端倪,可礼数却是齐全的。今日这般,在场的诸位却是心中不由得冒出一个想法,大凉的睿王似乎有些心情不悦。

    可好端端的,谁又惹了他

    太子面上有些尴尬,傅修宜开口道:“既然如此,睿王殿下就以茶代酒吧。来人,给睿王上茶。”

    傅修宜开口,接了太子的话头,太子的脸色好看了些,对傅修宜倒是出了几分感激。其余的一众皇子皆是对傅修宜的话十分赞同,虽然睿王来头不小,可谁也不愿意在别国面前伏小做低,傅修宜这般硬气又不失礼的话,全了明齐的脸面。

    皇甫灏探究的看向睿王,明安公主却是有些担忧的看着睿王,开口道:“睿王殿下无事吧可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太医过来瞧瞧”

    皇甫灏闻言,顿时沉下脸,狠狠地看了一眼明安公主。明安公主平日里骄纵便罢了,可是眼下当着明齐这么多皇子的面表现出对睿王的痴迷,不是上赶着给人看笑话况且皇甫灏自己也是男人,男人对男人的心思最了解,睿王看明安公主的眼神,分明就是有几分不耐烦。若是这睿王是个大度的便罢了,要是睿王脾气不好,真的厌烦了明安公主,连带着整个大凉都对秦国无甚好感,吃亏的只会是他。

    睿王却没搭理她的话,反而是看向了对面座中的最后一个人,众人注意到了他的目光,顺眼看去,却是定王傅修宜。

    傅修宜在九个皇子中自来是最安分守己的,此刻睿王却独独看向他,几个皇子再看傅修宜的目光就有些变了。傅修宜倒也镇定,并未因着睿王的视线而显得慌乱,他与睿王对视。

    睿王忽然笑了,道:“来明齐之前就听闻九皇子少年俊才,如今一看名不虚传,不知可有婚配了”

    众人却是没料到睿王会突然来这么一句,神情陡然间古怪起来。傅修宜也愣了一下,答道:“还不曾。”

    周王哈哈大笑,他坐在傅修宜身边的,顺势拍了拍傅修宜的肩膀,道:“咱们老九是几个兄弟中唯一未曾娶妃的,怎么,睿王也对老九的亲事有兴趣”

    睿王面具下的唇勾了勾,悠然道:“大凉宫中也有许多适龄公主,本王一见九皇子,觉得甚是投缘,有心想结秦晋之好。”

    此话一出,在座诸位顿时神情大变。

    睿王这话的意思,竟然是想要和傅修宜做个亲家。若真的如睿王所说,娶一个大凉的公主,背后的意思可不仅仅是多一个妃子,还多了来自大凉的助力。如果说之前对傅修宜态度的温和是因为傅修宜从未表明过对皇位的兴趣,那么睿王此刻的一番话,却让众人无法再用从前那样的目光看待傅修宜。因为傅修宜一旦娶了大凉公主,就会成为皇位最有力的竞争者

    傅修宜握着酒盏的手也猛地一紧,不动声色的看向睿王。

    真的就只是如表面上说的,想要将大凉公主嫁给自己吗傅修宜不觉得。

    睿王不是在帮他,而是在害他

    傅修宜从来秉持的都是韬光养晦的观点,不到最后时分,不可亮出自己的底牌。虽然睿王的条件令人心动,可若是真的有此好意,傅修宜绝不愿意是在现在,当着所有皇子的面提出这事。不过是一句话,皇子们看向他的目光已经充满了提防,几乎将他推到了风口浪尖。

    就算他再如何心动,那都是不可能同意的。傅修宜紧咬牙关,不知道为何,他竟觉得这个并未有交集的睿王对他似乎充满敌意,否则便也不会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让他陷入如此艰难的境地。

    他的心中对睿王生起警惕,面上却是赧然笑道:“多谢睿王殿下厚爱,只是在下如今未有娶妻念头。”

    “哦”睿王唇角一勾:“可是九皇子已经有了心仪的女子,所以不愿本王自来不做棒打鸳鸯之事,若是如此,也不会勉强。”

    “殿下说笑。”傅修宜拱手:“只是如今的确尚未有此念头。”

    见傅修宜干脆利落的拒绝了睿王的提议,诸位皇子的脸色这才好看了点。可是经过方才的事,对傅修宜再无从前的放心。今日傅修宜是拒绝了,谁能保证来日他又改了主意呢皇位一事,自来就是天大的诱惑,他们九人尚且想要为之一搏,凭什么觉得皇家中还会出个清心寡欲的圣人

    “真奇怪。”睿王却好似独独对傅修宜极有兴趣,并未因为傅修宜拒绝了提议就放过他。他似笑非笑道:“九皇子并未娶妻,又无心仪之人,为何不愿考虑此事。本王见九皇子也是风流俊杰,莫非平日里就没有爱慕你的姑娘”

    此话一出,向来有些粗枝大叶的成王哈哈大笑道:“睿王殿下有所不知,原先在咱们明齐的,可有位姑娘爱慕咱们老九,爱慕的举朝皆知。”

    “是不是沈妙”不等成王说完,明安公主就急急的打断他的话。明安公主是听过沈妙的那些传言的,当初还很是嘲笑了一番。

    “原来公主也知道”成王有些讶异。

    “沈妙痴恋定王殿下的事便是秦国都知道了,算不得什么稀奇。”明安公主幸灾乐祸道。只要能让沈妙丢脸的事,她总是乐于插上一杠子。

    “不错。”成王笑道:“睿王殿下可能有所不知,这沈妙便是为威武大将军的嫡女,当日在朝贡宴上与公主殿下比试的那一位,您也是见过的。”他感叹道:“想当初那沈妙年岁还小,便整日都想法子去寻老九,便也是不知羞的,直接与老九说了爱慕之心。还为老九做针线,做糕点,学抚琴,学写诗。啧啧,真是做了许多事。”成王虽然如此说,可话里却带了恶意的侮辱,就像是看个笑话一般。

    “当日在朝贡宴上,她却很有几分风姿。”说话的是皇甫灏。从外头传言说起来和亲耳从知晓内情的人听到是两回事。皇甫灏也难免有些诧异,在秦国府上,在朝贡宴上,沈妙表现出来的,却不像是那般委曲求全的人。做针线,做糕点。皇甫灏想着沈妙对明安公主横眉冷对的时候,只觉得十分奇异。他玩笑道:“九皇子真是铁石心肠。”

    “当初那沈小姐年纪小。”成王继续道:“谁知道两年后,竟然出落得如此美丽。并且原先蠢笨怯懦的,如今却是一点儿也看不到从前的影子。这明齐定京城的小姐里,比她更出色的好像也没多少。”成王嘿嘿一笑:“早知如此,老九当初何必如此无情,平白辜负了美人恩,要知道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明安公主冷笑:“这沈小姐倒也是个妙人,身为姑娘家,却一点儿也不知羞,便是这般直接的追过去。也真难为她了,做针线,做糕点,日日跟着。真是好体贴啊。”

    晓得明安公主在朝贡宴上被沈妙对付,所以对沈妙不痛快。众位皇子便也只是笑着不说话。

    还是傅修宜轻轻摇了摇头头,他道:“沈姑娘是好人,诸位还是不要拿她开玩笑了,坏了她的名声的罪过,谁也担不起。”

    “老九,你就是太严肃了。”楚王笑道:“你不要人家,难不成还不许别人要。若不是我们都已经立了妃,要我娶沈小姐,我也愿意”

    “不错”皇子们纷纷附和。

    “的确如此,”皇甫灏笑道:“若我是九皇子,我也一定会娶她的。”

    明安公主心中不悦极了。她看向睿王,发觉睿王并未跟着众人玩笑起哄,反是眸光安静,心中一喜,问道:“睿王也是如此以为吗”

    睿王一顿。

    众人的目光望向他。

    带着面具的年轻男人挑起酒盏把玩,淡淡道:“为男子做针线,做糕点,学抚琴,学写诗”

    明安公主道:“不错,简直伤风败俗,殆笑大方”

    “这样好的姑娘,”睿王含笑道:“不巧,本王也想要。”

    ------题外话------

    谢哥哥和傅渣渣第一次撕逼。

    谢哥哥伤心欲绝:你都没有和我看雪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却和他写诗学抚琴从做糕点到做针线wtf

    ...

第一百三十八章 抢

    “不巧,本王也想要。”

    座中众人原本还是笑着的,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皇甫灏盯着睿王的眼睛,傅修宜也意外的看着他,明安公主面皮僵直,神情都有瞬间的扭曲。

    还是太子哈哈大笑着打圆场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沈小姐才貌双全,自然引得无数英雄折腰”

    众人又跟着纷纷附和点头起来,睿王似笑非笑的拿起放下酒盏,没有再开口了。

    所有人都以为他不过是顺口说的玩笑话,不为别的,大凉朝的睿王怎么可能娶一个明齐的臣女。且不说这二人般不般配,在如今这样情势敏感又紧张的情况下,娶个别国的姑娘,便如一颗不安分的陷阱,谁知道那姑娘是不是对方国家派来的探子便是胆子再如何大,也不敢冒这个风险的。

    众人依旧笑着喝酒吃菜,只是明安公主自从睿王说了那句话后,整个人都陷入在怨恨的情绪里,目光中都带着恨意,看的皇甫灏都连连蹙眉。

    总的说来,太子办的这一场府宴还算圆满,明齐的皇子们大约是想要摸清眼下秦国和大凉对明齐究竟是个什么态度。秦国到现在为止,对明齐表现的都十分亲近,并未有要为敌的意思。倒是个大凉来的睿王,不冷不热,说不上亲近,更提不上敌对,倒让人不好捉摸。便是觥筹交错,众人酒酣耳热的时候,他亦是因为未曾饮酒而神态清明,言语间滴水不漏,让人沮丧。

    到了最后的时候,睿王又是最早离席的。因为他的离席,明安公主的神情就更加不好了。火气极重的明安公主在回去的路上一脸责罚了好几个下人,就连过来同定王交公务函的属下都被她大骂了一番。

    那两人不是旁人,却是谢长武和谢长朝二人。傅修宜训斥了他们二人几句,明安公主这才罢休。等回到了定王府上,傅修宜将今日宴上发生的此事告知了自己的幕僚们,思索道:“那大凉的睿王似是对本王有些敌意,在宴上刻意打压”

    傅修宜很是招揽了一批能人,作为一名皇子,除了隐忍之外,他的心机筹谋或许算不得最高,可是招揽人才的方式和恒心,九个皇子里却是无人能比得过他。他能在数九寒天在对方柴门外巴巴一等就是一夜,亦可以为对方的家人谋划一辈子的安稳富足的生活。因此跟着他的幕僚们除了有才,也对他忠心耿耿。一旦有什么问题,他都能从幕僚嘴里得到答案。

    而驭人之术,才是一个帝王最应该学习的东西。在这一点上,傅修宜的确是个最优秀的帝王。

    诸位幕僚各自沉思着,傅修宜看向最前面的青衫男子,道:“裴先生可有什么见解”

    若说这里的每一个幕僚都是傅修宜信任的人,那裴琅绝对能算傅修宜的心腹。裴琅是两年前被傅修宜招到门下的。当时傅修宜看中了裴琅的才华,奈何裴琅本人并不贪慕权势,最后傅修宜也是费了浑身解数,甚至以天下大义晓之以理,才让裴琅动了心。而这个颇费了一番周折才笼络到的人也不负傅修宜的厚望,在两年时间里,替傅修宜解决了许多难题。因此到了现在,每当遇到无法解决的难题,傅修宜总会第一时间想到裴琅。

    裴琅皱眉道:“殿下可曾在别的地方与睿王有过交集”

    傅修宜摇了摇头。

    “这便奇怪了。”裴琅分析:“睿王既是代表大凉来的人,不应该独独看重殿下。如果说之前没有交集,实在想不出为难殿下的理由。殿下并未碍着他的路,就算大凉要发难明齐,找的人也应当是陛下或者太子才是。”

    傅修宜点头:“我也是这般想的。或许。”他沉吟一下:“或许是为了沈妙”

    “殿下此话何解”另一个幕僚问道。

    “我想了想,睿王说的那些话里,同我有关系的,便只有沈妙了。只是当时我分不清他是玩笑还是故意,也觉得沈妙和他没什么关联,现在想起来,觉得有些奇怪。”

    有幕僚就道:“莫非,睿王和沈妙私下里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么”

    裴琅断然道:“这不可能。”

    众人都瞧着他,裴琅说话极有信服力,他在傅修宜面前说过的话或是预言,总会在最后得到证实。众人对他的推测便是再不服气也得承认。

    “睿王是初到明齐,沈妙也是跟着沈信回京不久,在这之前绝对不可能有所联系。若是在这之后,”裴琅拱手道:“殿下与睿王打了这么久的交道,应当知道睿王是一个不好琢磨的人。大凉既然派了他来出使明齐,睿王也必然是个会权衡利弊的人。这样短的时间里,为了沈妙一个女人而与殿下敌对,这不符合利益。”

    闻言,傅修宜沉吟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依裴先生所见,如今应当如何”

    “既然今日殿下也未受太大牵连,若是轻举妄动,反而让周王他们心生警惕。自朝贡宴后,睿王一直未曾提离开之事,留在定京定有别的事情要做。如今秦国仍在,倒也不惧。不放静观其变,看看睿王打的什么主意,再做定夺也不迟。”

    裴琅施施然道。

    傅修宜点头:“既然如此,就照裴先生说的做吧。”他按了按额心:“今日酒饮的多了,明日还要长朝,我先休息,诸位也都散了吧。”

    傅修宜离开后,厅中的幕僚三三两两也都散了。无人与裴琅在一处,因着裴琅本就是孤身一人,并且在傅修宜面前又太过得信任,多多少少都会惹人眼红,在定王府上,竟无人与他交好。

    裴琅走出屋子,望着天上的星辰出神。

    两年了,已经两年了。他遵循同那个少女的约定终于成了傅修宜的心腹。日子这样安逸的过着,凭借着自己的智谋得了傅修宜的信任,一切非常自然,有时候裴琅甚至会觉得,这样本来才该是他的一生。可是沈妙的再次出现,将这个假象打破,从一开始裴琅就知道,与沈妙做的这个交易,就像是同魔鬼的交涉,从他接近傅修宜开始,终会有一日,如眼下这样,成为一个他原先所不齿的奸细。

    傅修宜对他极好,可是他一开始就是背叛的人。

    裴琅深深叹了口气。

    安逸的日子结束了,从今以后,他要走的路,都会像今日一样,胆战心惊,一个不小心就是万丈深渊,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

    沈妙。裴琅的眼前浮现出紫衣少女清秀的脸。

    他一个男人尚且如此艰难,背后筹谋一切的少女,为什么就可以担负起一切呢

    这个道理,他一辈子都不会明白了。

    油灯下,沈妙在仔细的写字。雪白的纸摊开,谷雨在一边磨墨,惊蛰小心的隔一会儿给油灯添些油省的火苗不够亮。

    她写的极为认真,不时地还停笔思忖一会儿,完了继续写。将四四方方的一张纸写完后,外头已经是万籁俱静。沈妙搁下笔,将信纸提起来吹了吹,确定将那上头的墨迹都吹了干去,才找了个信封,将信纸装好。交到了惊蛰手里。

    “明日一早,在外头寻个可靠地人,将这信送到沈府里的常在青手里,切忌,不可假他人之手,一定只能送到常在青手里。”沈妙道。

    惊蛰一边称是一边将信收好,虽然疑惑沈妙好端端的怎么会给常在青写信,却也没多问。

    谷雨将桌上的笔墨纸砚收起来,笑道:“姑娘也早些休息吧。眼下夜深了,再晚休息对身子不好。”

    沈妙点了点头。待惊蛰和谷雨走后,她将油灯拿到榻前的小几上,却是坐在榻边出神。

    昨夜做了那样一场梦,眼下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今日一整日也都尽是想的是这件事。仿佛从那个梦中窥见了前生的一点端倪,她终于知道了为何常在青那么容易就让罗雪雁成为一缕幽魂,原本就有沈妙自己在其中助纣为虐。如果说常在青是罪魁祸首,她自己也就成了被人利用的刽子手。

    想起这些,恨意排山倒海而来。沈妙只恨不得不能生吞活剥了常在青。

    可是如今便想法子让常在青身败名裂,未免也太过简单。常在青一辈子心心念念的就是取之不尽的富贵财富,身份地位,为什么不让常在青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再全部化为泡影更痛快让她被天下人嗤笑。若是用常在青去对付陈若秋,更是能够省掉自己的一番力气。

    物尽其用四个字,当是刻入骨髓的教训,借刀杀人,这一次也该换沈妙自己来玩了。

    她想了整整一日,到底是想出了一些东西。那一张信纸上,密密麻麻的都是沈万的喜好。同沈万做了这么多年的叔侄,从前因为是真心尊敬沈万,沈妙从小为了讨好三叔做了许多了解,如今这些了解全部拱手送人,还是送给一个有野心的女人,沈妙便不相信,以常在青的段数,沈万这样的伪君子还能不中招

    郎有情妾有意,表面上端的是才子佳人天作之合,内里却都是豺狼虎豹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日后撕裂起来岂不是更有趣

    沈妙眸光闪过一丝冷笑,狗咬狗,总是好看的。

    她脱下外裳,上了塌,正想躺下,却又鬼使神差的,看了窗口一眼。

    窗户关的很紧,外头清风摇曳,黑漆漆的夜里,并未有别的人。

    沈妙怔了一下,心中暗自唾骂自己,好端端的怎么会忽然看窗户,好似觉得谢景行不来反而有些不习惯般。她摇了摇头,将心中那点古怪的感觉压住,将油灯吹灭,这才是真的睡了。

    睿王府中,有人在院子里喂虎。

    白虎在院子里撒着欢儿,偎在青年脚下,不时地伸着脑袋从后者的手里讨食吃。或许是因为吃的惊喜,又被人照料的极好。这白虎浑身毛皮都透着亮光,似是肥了一圈,看着像只漂亮的大猫。

    “别喂了,再喂就真成了猫了,眼下这副德行,哪还有只虎的样子”高阳在一边瞧着,泼冷水道。

    谢景行充耳不闻,一边继续给白虎喂食,一边漫不经心道:“我宠的,你有意见”

    高阳被噎了一下,伸手道:“好好好,我不管你喂猫还是喂虎,今日在东宫里究竟是怎么回事莫名其妙的,你怎么对定王发难了。傅修宜那种人,现在对你一定有所怀疑,打草惊蛇有些不妥吧,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宫里的事情传到高阳耳朵里的时候,高阳起先还不敢相信。谢景行做事自来有自己的章法,现在就和傅修宜对上可不是好时候。傅修宜私下里也是有些手段的,虽然不至于伤了谢景行,也总会给谢景行添些麻烦,现在可容不得出什么纰漏。

    见谢景行根本没搭理自己的意思,高阳眼珠子一转:“不会是为了沈妙吧”

    谢景行道:“你很闲”

    “啥”

    “苏家的事情打点好了”谢景行问。

    高阳一愣,随即道:“已经安排人去做了。不过,”顿了顿,他又道:“你这样做有意义吗虽然你和苏明枫是好友,可是有一天他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必然会与你为敌。到时候,你做的一切在他眼里都是有所图谋,做了到不如不做,你这又是何必”

    文惠帝有心打压苏家,即便苏家现在已经刻意收势,到底还是留了一些残余的尾巴,这些尾巴极有可能在未来成为置苏家与死地的把柄。谢景行让高阳做的,就是替苏家暗中收拾了这些把柄,保全苏家未来不必出什么变故。

    高阳对谢景行这样的做法是不置可否的。谢景行如今戴着面具,所以无人知道他就是睿王,可若是有一日东窗事发,抵死不承认自然也可以,可是苏明枫肯定能认出来的。相识相伴的儿时兄弟,却是在欺瞒自己。况且大凉和明齐,终有一日会站在敌对的位置。

    谢景行可以保住苏家,却保不住和苏明枫的过去。这是无法避免的事实。

    “我做事,为何还要考虑他的想法”谢景行道:“只是因为我想做而已。”

    “真是如此”高阳难得的犀利道:“或许你忘了,你现在和从前不同,这个身份,注定在明齐中,没有一个值得信任的人。摘下面具,别人都会用警惕的目光看你。臣可以以下属的身份告诫,这并没有什么好遮掩的,殿下。”

    夜风习习,白虎吃饱了,打了个饱嗝,欢腾的去叼谢景行的袖子。满院子都是沉默的风声。

    不只隔了多久,谢景行开口道:“不是。”

    “不是所有人,有一个人不同。”他道:“可以用大凉睿王身份相交的人。”

    “你是说沈妙”高阳提醒:“殿下不要忘记,如今沈妙与殿下相交,是因为她也要对付定王傅修宜。殿下可以帮助她,可是一旦真的有一日,到了最后的时候,她还是会站在殿下的对立面的。被天下人唾弃,殿下不是一开始就有这个准备么如果只是贪恋一时的快活,黄粱一梦,醒来后不过徒增伤感。”

    “那又如何”

    高阳一愣。

    谢景行反问道:“那又如何”

    他将白虎从地上提起来抱在怀里,站起身,修长挺拔的身影在夜色里如青松一样笔直。

    “世上一切东西都要付出代价的。”他道:“权也好,人也好,都一样。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本王就想办法抢。”

    “江山要抢,皇位要抢,女人要抢,心也要抢。”

    “一开始这条路都注定的,天下人恨又怎么样如果连这点都承受不了,你就趁早回大凉吧。”

    “本王从来没有忘记自己要走的路,相反,本王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所以,不要怀疑本王的决定。”

    “如果一切都是黄粱一梦,那就把梦变成现实好了。”

    他淡淡的,却毋庸置疑的开口:“本王有这个自信,高阳,你怀疑吗”

    很多年后,高阳再次回想起这个冬夜的时候,似乎都能感觉到骨子里沸腾的热血。他见过那人少年的嚣张和顽劣,见过他青年的狂妄和高傲,却又在一瞬间,仿佛隔了很多岁月,见到了真正来自皇族天生的的霸道和威严。

    “如果一切都是黄粱一梦,那就把梦变成现实好了。”

    世上有几人敢说这样的话偏偏谢景行说了。

    高阳顿了顿,片刻后,他屈身跪了下去,同对方行了一个半分不差的君臣之礼。

    “臣,誓死追随殿下。”

    “起来吧。”谢景行逗着怀中的白虎。

    高阳拍拍膝盖上的灰尘,想了一刻,肃然问道:“那么,殿下打算如何抢沈姑娘”

    谢景行:“滚。”

    进了初冬之后,日子过的就分外快了。不过似乎人人都是忙碌的,定京城里也没发生什么新鲜事儿。若说要有新鲜事儿的,便是在沈府内里的事儿了。

    陈若秋在那一日同沈万谈话过后,便是铁了心的要将沈玥嫁出去。成日里带着沈玥去应酬各家夫人。沈玥便是一万个不愿意,被沈万关了一次祠堂后就再也不敢了。沈玥性子娇气,吃不得苦,只得乖乖的同陈若秋去见那些夫人。

    陈若秋虽然想要嫁了沈玥,却也心疼自家女儿,挑人的时候亦是挑的仔细。沈万虽然也是个精明人,到底比沈贵多些人性,沈玥是他的掌上明珠,划出来的那些人家,除了府里的确门当户对,沈玥嫁过去足够锦衣玉食以外,对方男子也都是定京城里十分不错的青年俊杰,且府上没有那些乌七八糟的成群姬妾。这也得多亏了沈玥的才女名声,一个才华横溢又脱俗的姑娘,总是容易得到别人的好感。

    因着整日操心沈玥的事情,陈若秋便对沈万也疏忽了几分。却不知在何时起,常在青竟也成了沈万的红颜知己。明日里沈万下了朝后,有些心事难题会对陈若秋倾诉,如今陈若秋没工夫纾解他,常在青反而成了沈万的厅中。不止如此,常在青偶尔还能为沈万拨云见月。

    不知道为什么,常在青竟也有许多兴趣和习惯和沈万是一模一样的。比如沈万不爱甜,常在青做的糕点恰好也不怎么甜。沈万喜欢香茶,常在青煮的茶也大多都是香茶。就连他们最欣赏的书画家也是不约而同。人对于与自己相似的人总是会起几分亲近之心,沈万越发觉得常在青与自己甚是投缘。见惯了陈若秋的温柔清高,常在青这样的爽朗聪慧反而如一股清风,让沈万的心又起了许久不曾激起的波澜。

    只是这一切,陈若秋都不知道罢了。

    陈若秋自然是不知道的,常在青手段高超,每次都不会主动去找沈万,便都是沈万去主动找的常在青。而他二人在一起的时候,也隔得远远的,看上去礼节十足,不过是顺口说些话而已,便是旁人看到了,也不会多想,又哪里会去提醒陈若秋

    陈若秋这头如此,还有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便是沈府的三小姐沈冬菱突然和沈玥关系亲密起来。

    虽然沈府里如今只有这两位小姐了,可是沈玥骨子里如同陈若秋一样,是有些瞧不起地位比她更低的人,更何况是从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庶女。这么多年都未曾有什么交集,莫名其妙的都成了亲密姐妹,的确是惹人怀疑。

    沈府的彩云苑中,沈冬菱正将面前的糕点推到沈玥面前,笑道:“这是厨房新做的点心,加了牛乳和桂花,二姐姐也尝尝。”

    沈玥看了一眼那点心,并没有伸手去拿,反而有些烦躁的叹了口气,道:“我现在哪里还有吃东西的心思,气都起饱了。”

    沈冬菱看向她,担忧道:“二姐姐还在为自己的亲事苦恼么”

    “你不知道。”沈玥没好气道:“昨日我去了员外郎府上,我娘对那个王公子极为满意,若我猜得不错,她总是要打我嫁给王公子的念头,我现在食不下咽,急的脑仁儿都疼。”

    “员外郎”沈冬菱好奇道:“可是那位叫王弼的公子”

    “你竟然也知道”沈玥狐疑的看着她。

    “曾经听父亲说起过。”沈冬菱羞涩的一笑。

    沈贵也在朝为官,的确可能知道王家的事。沈玥遂道:“不错,就是他。”

    “听闻那位王公子学识渊博,如今也都入了仕,虽然眼下还不算飞黄腾达,可出人头地是迟早的事。二姐姐,这是一桩好事啊,为何不愿意”沈冬菱问。

    “便是将他夸得再如何天花乱坠我都不喜欢。”沈玥没好气道:“我要嫁,就要嫁生来就风光无限的人,他算什么”

    沈冬菱闻言,试探的问:“莫非二姐姐是有心上人了”

    沈玥一愣,随即掩饰的道:“没有,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沈冬菱歉意的笑:“我原想着,王公子那样的人算不错的。若是二姐姐都不喜欢,是不是因为有了心上人,所以其他人都瞧不上眼了。原是我误会二姐姐了,二姐姐可不要恼我。”

    沈玥摆了摆手,目光却是有些心不在焉。她想到傅修宜,不由得心中一痛。陈若秋与她说过了,傅修宜要娶的,是能够帮得上他的人,她只是一个普通文臣的女儿,傅修宜不会娶她的。可是沈玥却还是会忍不住想,若是有朝一日傅修宜爱上了她,是否也不会管那些身外之物,对她清醒相待呢她这般美丽聪明,才女之名遍布定京,自然也要嫁一个风华无双的男子。明齐之中,便只有傅修宜能如入得了她的眼。

    她为傅修宜守了这么久,眼下功亏一篑嫁给旁人沈玥不甘心极了。

    沈玥听见沈冬菱轻声开口:“二姐姐为何不尝试一下呢其实王公子也许没有你想得那么多糟糕。毕竟王家和沈家也是门当户对,要说起来,王公子本人也是个好人,二姐姐嫁过去,总不会受委屈,安安稳稳一辈子,不是很好么”

    她越是这么说,沈玥就越是厌烦。沈玥要的从来不是安稳而是风光,众人艳羡的目光,只有傅修宜能给她。

    “二姐姐还是莫要想太多了吧,这样的福分,有些人求都是求不来的,譬如我。”沈冬菱道:“若是换了我站在二姐姐的位置,晓得这件事,定然不会拒绝。反而觉得很欢喜,女子在世,求得不就是一个稳妥么”

    沈玥本来是听得有些不耐烦,待听到后面时,却忍不住顿了顿。她的心中慢慢浮起了一个奇异的感觉,不由自主的看向沈冬菱。沈冬菱下巴尖尖,将她整个人衬得格外柔弱,仿佛做什么都不会反抗一般的温顺。眉眼间亦是信任的神色,仿佛是真的将沈玥当做是倾心相待的姐妹。

    好像是个极好摆布的人。

    沈玥的心中慢慢浮起了一个念头。

    ------题外话------

    本文又名:霸道睿王爱上我╮╯╰╭

    ...

第一百三十九章 心跳

    上一章:第一百三十八章 抢

    一连几日,定京城都很是平静。 糖hua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79

    秦太子府上,明安公主也难得的消停了几天。这几日除了出门在定京街上逛逛,倒是未做什么事情。

    只是表面上是如此,私下里却也未必。

    府邸之上,明安公主容貌娇美,身着金红色纱裙,正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盘子里的果脯。在她的对面,正屈身跪着两名臣子模样的人。二人面对明安公主这般折辱,敬业没有半分恼怒的模样。这二人不是别人,却是临安侯府的两位庶子,谢长武和谢长朝。

    自从谢景行时候,谢鼎无心朝政,倒是将自己的权力放给两个庶子,让他们自个儿在朝堂上闯荡。谢长武和谢长朝倒也手腕不低,他们如今都在定王手下做事。定王对他们虽然算不得倚重,却也是当做自己未来有用之人培养的。两人都希望能做出一番成绩。

    若说谢长武和谢长朝有什么愤恨的地方,就是即便是谢景行死了,玉清公主的后人没了。谢鼎也不肯将方氏扶正,方氏不扶正,他们二人就永远都是一个庶子的名头。如今谢长武和谢长朝急于做出一番成绩,便是为了待自己的功勋到达一定高度的时候,就能逼迫着谢鼎不得不将他们改为嫡子。就算是为了临安侯府的门楣也只有这样做。

    而他们之所以出现在秦太子的府邸之上,也是因为傅修宜的吩咐。

    傅修宜如今有心想和秦太子交好,私下里想要达成某种协定,对于皇甫灏的胞妹明安公主,自然也要花费一番心思。想着明安公主平日里也许对定京不太熟稔,就派了谢长武和谢长朝二人。

    谢长武和谢长朝是傅修宜的人却是私底下的,而他们平日里要做的事情也就是陪陪大人物们。因此由他二人来奉承明安公主,别人也不会感到奇怪。

    明安公主脾气暴烈,这几日却没少给谢长武和谢长朝二人苦头吃。

    今日亦是一样。

    她看着对面的二人,嘲笑道:“你们整日跟着本宫,倒也不嫌闷得慌。明齐的官员都是喜欢跟在别国公主后面走么那明齐的江山来的未免也太过容易了。”

    “臣的职责是让公主殿下尽兴。”谢长武道:“公主殿下满意,臣等才会安心。”

    明安公主嗤笑一声:“你可不是本宫的臣子,本宫手下不收这样无所事事的人。听闻你们临安侯府曾有个精彩绝艳的侯世子,可惜英年早逝了。若是他的话,本宫到可以考虑让他成为本宫的臣子。”

    地上匍匐的两人低着头,神情却是有一瞬间的阴霾。

    有的人就是死了,带给人的阴影却一点儿也不会减少。自从两年前谢景行时候,谢长武和谢长朝本来以为,再也不会活在谢景行的阴影之下了。然而每当人们提起临安侯府的时候,最先想起来的,还是谢景行。他们总说:“那位谢小候爷若是不死,如今不知道事怎样的风采,临安侯恐怕也极为骄傲吧。”

    却忘了,他们兄弟两亦是临安侯府的少爷,却好像无论做的有多优秀,都无法超越谢景行留在天下人心中的英姿。

    谢长朝目光闪了闪,道:“兄长的确精彩绝艳,曾与威武大将军的嫡女沈五小姐关系匪浅。说起来也是有缘。”

    听到沈妙的名字,明安公主先是一愣,随即柳眉倒竖,语气不由自主的重了,道:“怎么回事你快告诉本宫”

    谢长朝抬起头,似乎是有些诧异的看着明安公主,道:“公主殿下可曾记得当初明齐校验场上,沈五小姐步射独占鳌头的事情。”

    明安公主神情越发阴沉,谢长朝这么说,让她想到了自己在朝贡宴上与沈妙比试出的丑,只恨不得撕了沈妙才好。

    “当时蔡霖下场后,我二哥本想挑战沈五小姐的。若是我二哥上场,必然能让沈五小姐败落,可是这时候我大哥去冲了出来,护住沈小姐,自己替上。”谢长朝道。他永远记得那一次,本来着替蔡霖出气能拉拢蔡大人,谁知道谢景行突然跳了出来。谢景行虽然表面上瞧着风流,何时主动替姑娘解过围。谢长武和谢长朝几乎那时候就认定,谢景行对沈妙大约有些别的意思,否则何必为沈妙解围。

    也正因为谢景行的出现,他们兄弟在校验场上被谢景行打的落花流水,几乎成了笑话,也成了谢长武和谢长朝终生不能释怀的怨气。

    “原来如此。”闻言,明安公主倒是冷笑一声:“看来谢景行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既然与那贱人勾搭在一起,想来死的活该,死的痛快”

    谢长朝和谢长武眼中飞快闪过快慰,只要抹黑谢景行,听见有人说谢景行不好,他们心中就十分快慰,仿佛这样就能抒发自己心中的不满似的。

    “那沈妙本宫看着也十分碍眼,若非哥哥护着,本宫不能出手。早已让她死了十回八回了。”明安公主有些烦躁。那一日太子东宫之上,睿王说的那些话时时回荡在明安公主耳边。

    “这样好的姑娘,本王也想要。”

    她疯狂地妒忌,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只恨不得将沈妙碎尸万段。hua 广告可是她被皇甫灏禁了足,便是出去,身边也跟着皇甫灏的护卫,什么都不能做。眼下被谢长朝提起沈妙,那些恶毒的情绪又顺着心底胡乱滋长出来。

    明安公主嚣张了一辈子,没有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如今沈妙成了她的拦路石,焉有留着的道理。

    她心中忽然一动,看向谢长武和谢长朝。

    谢长武和谢长朝跪在地上,明安公主没让他们起来,他们就不能起身。这一日一直都是如此,非常听话。仿佛说什么命令都会乖乖的执行一般。

    她忽然就笑了,明安公主捻起一块糕点,仔细的瞧着糕点上精致的花纹,却是道:“谢长武,谢长朝。你们跟了定王有几年了吧,怎么到现在还只是个跑腿的呢”

    谢长武和谢长朝一顿,没料到明安公主会突然朝他们发难。可明安公主这话几乎是戳到了他们二人的痛处,要知道他们自两年前暗自里替傅修宜办事,可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譬如现在,竟到了和宫中那些下人没什么两样的地步,要去讨好伺候一个公主。之所以未能得傅修宜器重,在他们二人眼中,自然和本人没什么关系。谢长武和谢长朝自认文韬武略都十分出众,之所以到现在都出不了头,无非就是因为一个庶子的名头。

    明安公主这话带着讥嘲,他们虽未言语,面上却忍不住流露出几分忿忿。

    明安公主道:“你们很想升官吧很想被定王带在身边,得他器重吧很想有一日飞黄腾达,不必顶着一个侮辱人的庶子名头吧”

    谢家兄弟二人不说话。

    “本宫有一个法子,能让你们二人得偿所愿。”明安公主慢悠悠道。

    谢长武和谢长朝对视一眼,不约而同俯身道:“求公主殿下赐教”

    “那就是本宫呀。”明安公主笑意盈盈:“本宫是秦国的公主,如今定王对我太子哥哥有所求。所以才让你们二人来讨我欢喜,若是本宫在太子哥哥面前替你们美言几句,让太子哥哥和定王成事,定王也会念着你二人的功劳。”她看着自己涂着蔻丹的指甲:“你们这些日子委曲求全的讨好本宫,不也就是为的如此么”

    谢长朝和谢长武没说话。一般来说是如此,可是他们被派来让明安公主开心,一开始就没抱着明安公主能为他们说好话的想法。要知道明安公主飞扬跋扈又目中无人,不被她迁怒便是好事,哪还敢有得她青眼的想法。谢长武和谢长朝又不是傻子,知道明安公主突然提起此事,必然有什么交换的条件,一时都没有说话。

    见他们二人都不言,明安公主有些按捺不住,自己便说出来了。她道:“只是本宫的一句话,多少人想求都还求不来。你们二人与本宫非亲非故,好端端的,本宫替你们说话,自然也要拿些补偿。”

    这话再装傻就说不过去了,谢长武道:“请公主殿下吩咐。”

    “你们也知道,”明安公主翘着小指甲,道:“本宫一向很仁慈,在明齐也打着与人为善的想法,奈何总有些不长眼的贱人要招惹本宫。”她的声音忽而尖锐:“本宫如今最厌烦的,便是沈家那个小贱人”

    沈妙和明安公主之间的龃龉,谢长武和谢长朝都是知道的,明安公主锱铢必较,在沈妙手里吃了亏,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可如今是在明齐的地盘,沈妙也不是什么平民小户里无关痛痒的小姐,若真是出了事,明安公主自己也是个不小的麻烦。

    明安公主看向谢长武和谢长朝二人,第一次目光如此亲和,她道:“我知道你们二人皆是明齐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胆识过人,不知道可愿意帮本宫这个忙否”

    谢长武和谢长朝一愣,谢长朝试探的问道:“公主殿下打算如何”

    “放心罢,本宫心善,不要她的命。”明安公主笑道:“不过你们得将她卖到明齐最下等的窑子里去,等她慢慢习惯那里的生活时,再想法子让官府把她救出来。”

    谢家两兄弟倒抽一口凉气。

    将人卖到最下等的窑子里去,女子几乎就毁了。最下等的窑子里的客人都是些最粗鲁的武夫强盗,折腾人的手法让人生不如死。许多犯了错被主子家的奴婢进去不过一日就没气儿了。偏偏明安公主还特意吩咐不让人死了,等沈妙被人折腾的差不多了,成了行尸走肉,再让官府救她出来,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只怕所有人都晓得明齐沈家的五小姐成了人尽可夫的妓子事实,唾沫星子都能将沈妙淹死。

    让最尊贵的小姐被最粗粝野蛮的男人蹂躏,只怕对于沈妙来说还不如死了。

    谢长武勉强笑道:“沈家护卫各个武艺高强,如何将沈五小姐卖去那地方。”

    “这便是你们的事了。”明安公主又恢复到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本宫既然说你们有胆识,如何把沈妙掳出来也得看你们的本事。否则事事都要本宫为你们考虑好,本宫要你们何用”

    见谢长武和谢长朝二人还在犹豫,明安公主又放轻语气,循循善诱道:“不过,若是事成之后,本宫也会在定王面前替你们美言,至少让定王替你们二人谋一个好差事,不必如现在这样高不成低不就的。如此合算的交易,你们还不答应么”

    谢长武和谢长朝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纠结之色。

    富贵险中求,如他们这样一直在仕途上得其门而不入的人,最渴望的无非是有朝一日飞黄腾达。明安公主眼下给他们二人提供了一条捷径,似乎只需要短短的时间,便能让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靠近一步。

    可是要绑走沈妙,又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便是如今他们二人也有一些自己的人,可是沈家本就是军户出身,那些护卫都非比寻常。怕是沈妙周围随便一个护卫都武功高强,况且一旦沈妙失踪,沈信肯定会封锁定京城全程戒严,到时候藏匿沈妙并且将她运到窑子里去,可还是得费一番周折。

    成,荣华富贵加身,败,一切皆为幻影,得得失失,二人拿捏不定。

    明安公主见状,冷笑一声:“既然你们二人犹豫,那就当本宫没有提过此事。机会只有一次,本宫不会给第二次。你们下去吧,明齐有胆识之人亦不是只有你们二人,本宫想,总会有人愿意赌这个富贵的。”

    “臣愿意”不等明安公主吩咐下人,谢长朝率先叫了一声,他拉了一把谢长武,谢长武见谢长朝已经说出口,便再也没有说不的道理。也只得屈身行礼道:“臣愿意为公主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便是要做这个交易的意思。

    明安公主笑了,道:“起来吧,既然你们为本宫用心做事,本宫也不会亏待你们。本宫就在府里等你们的好消息,如此之后静待佳音。”她笑着道。

    待从明安公主的府邸上出来后,回到临安侯府,谢家兄弟将房门掩上,商量着此事。谢长武埋怨:“三弟你也太性急了,方才当着公主的面便答应,此事万分艰难,一个不小心便有闪失。”

    谢长朝不赞同他的话,道:“二哥,公主也说了,若是我们不做,她就找别的人做。如今你我缺的不是本事,而是机会。若是成了,自然能扶摇直上,这不是你我都想看到的结果吗”

    “可是沈妙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儿,”谢长武叹了口气:“就算我们能将沈妙劫出来,之后又该如何沈信全城搜捕,我们把她藏在哪里都不安全。”

    “不是还有咱们府邸么”谢长朝一笑。

    谢长武看向他:“你是说”

    “沈信就算再如何搜捕全城,也没有搜到同僚家的道理。他外人再如何怀疑,都怀疑不到是咱们二人劫走了沈妙,咱们和沈妙无冤无仇,劫她做什么”谢长朝一笑:“天衣无缝”

    谢长武原本还有些担忧的面色也渐渐轻松起来,只听谢长朝道:“只是如何劫出沈妙,还得你我二人从长计议才是。”

    谢家兄弟和明安公主之间的这些协定,沈妙并不知晓。定京城冬日黑的早,吃过晚饭不久,天色就全黑了下来。这些日子朝中事物颇为繁忙,沈信几人也是忙得不可开交,倒是便宜了沈妙。

    不过今日,她却是在灯下回帖子。

    冯安宁之前给她下了不少帖子,却因为她考虑常在青的事情,一次也没有去过。都是让罗潭去陪冯安宁闲逛了,一来二去,冯安宁的大小姐脾气一上来,就在今日给她下了封帖子,要她必须两日后出来一同逛铺子。若是不出来,朋友便也不必做了。

    沈妙想了又想,觉得冯安宁终究还是能算得上她的朋友的。为了维系这段“来之不易”的友谊,便大发慈悲的准备回封帖子,应了冯安宁的邀约。

    将帖子写好,交给谷雨,惊蛰和谷雨出去掩上门。沈妙打了个呵欠,打算早些睡觉,便走到榻边。

    方走到榻边,忽然见榻边有什么东西拱成一团,在她的被褥地下蠕动。

    沈妙吓了一跳,方才惊蛰和谷雨都在屋子里,竟也未曾察觉这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东西。一时间脑子里竟然想出些怪力乱神的想法,本能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可默了片刻,又冷静下来。说起来,她自己都是是死过一次的人,便是真的见了鬼神又有什么可怕的。

    当即就走到榻边将那被褥掀起来。

    被褥底下,赫然是一只大猫样的东西。皮毛是罕见的雪白色,毛茸茸的缩成一团,冷不防被掀开被子,先是顿了一顿,随即就仰头看她。

    沈妙有一瞬间的呆怔。

    那小东西在她床上撒着欢儿的跑过来,欢快的叼起她中衣的袖子。离的近了方才看清楚,那是一只白虎

    沈妙疯了,黑灯瞎火的,从哪儿跑来这么一只白虎

    就听得阴影处有人低笑,唤道:“娇娇。”

    沈妙下意识的回头去看,却见咬着她袖子不放的白色幼虎“呼”的一下站起身,往另一头跑去。

    灯火之下,他的紫色衣袍被一寸寸照亮,绣着金线龙纹的地方折射出细小的熠熠光彩。容貌也被晕黄的烛火镀上一层暖色,好看的不像是人间有的人。

    谢景行俯身将转头去咬他袖角的白虎提起来,随手将白虎拢在袖中,道:“淘气。”

    沈妙眨了眨眼睛,忽然反应过来,看着谢景行袖子里只露出一个头的白虎,难以置信道:“你叫它什么”

    “娇娇。”谢景行挑眉,不紧不慢的走过来,甚至问了一句:“是不是很配”

    沈妙气的不想跟他说话了。拿她的小字给畜生当名字,谢景行还是个人吗

    谢景行已经自来熟的走到小几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道:“茶还热,看来你替我想的很周到。”

    沈妙道:“不要脸”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无耻之人呢可是谢景行居然还看了一眼小几上的菊花酥道:“啧,还准备了点心,不过我不饿,有劳了。”

    那是惊蛰怕沈妙夜里肚饿准备的零嘴儿,谢景行竟然以为是自己特意为他准备的么沈妙冷眼看着谢景行,这人这样,她还是不要说话好了。

    “这几日很累,”谢景行道:“还好能在你这里歇一时,多谢了。”

    沈妙心中一动,谢景行有好些日子没来了。虽然因为他夜里未曾不请自来沈妙还有些不习惯,不过眼下却让她生出了一点其他的想法。她问:“你去做什么了”

    谢景行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又想套我的话”

    沈妙不置可否。

    “总这样可不公平。”谢景行悠然开口:“你知道我不少秘密,我对你一无所知,不如你也说说你的事”

    沈妙在心里给谢景行翻了大大的一个白眼,要知道谢景行手下有沣仙当铺这样的情报楼,明齐的天下大事不是被他掌握在鼓掌之中。还好意思说对沈妙一无所知沈妙才觉得谢景行更危险好不好。

    “睿王想听什么大可去找季掌柜。”沈妙凉凉开口:“季掌柜会很乐意告诉殿下的。”

    “季掌柜不问风月事,”谢景行道:“本王想知道的事情,季掌柜也答不出,只有你能告诉本王。”

    沈妙问:“你想知道什么”

    谢景行托着下巴,好整以暇的看着沈妙,看了一会儿,突然道:“你喜欢傅修宜什么”

    沈妙微微一怔。

    她想过谢景行会问她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在这些年同谢景行打交道的途中,她也清楚的认识到,前生对谢景行的了解是十分浅薄的。英年早逝的少年英才,绝非对他最好的形容。谢景行是一个聪明又危险的猎人,把握不好分寸,就容易被猎人捕捉到致命的弱点。

    她清楚自己流露出了不少信息,也有些犯错的地方让谢景行怀疑。她甚至想谢景行问起她如何知道这么多未来发生的事时应该怎么回答。却没想到谢景行会问这么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她喜欢傅修宜什么,和天下大计有一丝半厘的关系么

    沈妙问:“为什么问这个”

    半晌没有听到谢景行的回答,沈妙转过头去,恰好对上谢景行的目光。

    灯火之下,谢景行正侧头盯着她。他本就生的英俊惑人,此刻灯火之下,黑眸如星,仿佛在漫天星辰都不及他目光明亮。然而那明亮之中,却又生出些锐利的锋芒,让人看过去就无法移开目光,被他牢牢的锁住动弹不得。

    那目光里似乎含了些别的什么东西,似乎是质问又或者是其他,三分强势七分霸道,却以一种无法避免态让眼底的深意都灼热起来。

    为什么问这个他不回答。

    沈妙听见自己的心跳动的剧烈,她有一瞬间的慌乱。这份久违的鲜活的从胸腔里冒出来的声音让她无措,茫然,却没有更多的抵触。

    寒冷的冬日,昏暗的烛火暖洋洋的照着,青年目光锐利,似乎洞悉一切,唇角缓缓勾起。

    “阿嚏”一声,谢景行怀中的白虎不知道是被从哪里细小的灰尘糊了鼻子,打了个喷嚏,将屋中沉默的二人惊醒。

    沈妙回过神,道:“你的宠物生病了。”竟是不着痕迹的避开了这个问题。

    谢景行也没有在上头纠缠,反是将白虎从袖中拎起来,瞧了两眼,道:“娇气”也不知道是在说谁。

    沈妙深深吸了口气,总觉得谢景行把这白虎取做自己的小字,意图十分恶劣。日后人骂这畜生,沈妙也难免想到自己。思及此,倒是对那白虎生出些不悦,连带着看谢景行也不顺眼极了。

    “既然娇气,回头就请高太医给它看看吧。”沈妙嘲讽道:“反正高太医医术高明,医人还是畜生都一个样。”

    谢景行一笑:“娇娇不喜欢高太医,只喜欢黏着本王。”

    沈妙怒视着他。

    谢景行一定是故意的

    “睿王还不走”沈妙道:“我要休息了。”

    谢景行不悦:“有时日和冯安宁出游一整天,本王来片刻就赶,真是无义。”话虽如此,自己却是从座中站起来,走到窗户口,忽而想起了什么,回头对站在榻边的身边道:“刚刚那个问题,以后告诉本王。”

    他的身影消失在窗口处。

    沈妙走过去将窗掩上,吹灭灯,自己上了塌。

    屋里陷入了沉寂,仿佛方才有人来过只是幻觉。只是桌边留着残余茶水的杯盏还能提醒,并非只是一个梦。

    一切都很真实,只是。

    床榻上,沈妙的手抚上心口。

    那里,方才剧烈的跳动,到了现在都还未曾平息。

    不是幻觉。

    ------题外话------

    其实娘娘也是口嫌体正直,没办法,谢哥哥太会撩妹子了o゜゜o

    ...

第一百四十章 快不行了

    上一章:第一百三十九章 心跳

    天公作美,一连几日天气都不甚好,偏生到了冯安宁要出门的这一日,难得的出了日头。 hua 广告。更多最新章节访问: 。

    日头暖融融的,洒在身上分外舒服。不过虽然如此,沈妙还是拢上了兔毛披风,虽然屋里有暖炉,可是难保外头起风,若是这样的天气着了风寒,倒是一件麻烦事儿。

    一大早,冯安宁的马车就在沈宅的门口来接罗潭和沈妙。冯家对冯安宁自来溺爱的很,如今冯安宁的年纪也将广文堂的课都学完了,每日又在府里呆不住,干脆日日出门闲逛。只是定京城再大,终有一日有逛的厌烦的地方。罗潭的到来让冯安宁很是欢喜,十分乐于做一个为罗潭带路的人,替罗潭找些新鲜的地方玩乐。

    不过天长日久,冯安宁也有些吃不消。罗潭不愧是罗家出来的姑娘,首饰铺子衣裳铺子看过便忘了,倒是成天一门心思的往兵器铺子跑。瞧见称手的武器,便是满眼放光。冯安宁哪里懂这个,叫苦不迭,这才死活要将沈妙也带上。

    冯安宁穿着樱桃色花笼裙,外罩妃色织锦斗篷,在冬日里显得极为鲜亮。她这些年也容色见长,越发的俏丽。只是一开口说话便让那份俏丽登时显得有些骄纵起来。她掀开马车帘子,着急道:“等死人了,还不上来”

    却没想到站在马车外头的是沈丘。

    沈丘送沈妙和罗潭两人出来,他是知道沈妙在定京城似乎只有冯安宁一个朋友。记忆还停留在两年前那个有些跋扈的小姑娘身上,谁知道掀开马车帘子,里头却是个水灵灵的姑娘。

    那姑娘瞧见是他,脑袋一缩,方才趾高气昂的声音一下子低了下来,怯生生道:“沈少将。”

    沈丘莫名其妙的看了冯安宁一眼,点了点头算打过招呼。让沈妙和罗潭坐上马车,嘱咐注意安全后就离开了。因着今日是冯安宁相邀,冯家护卫带了不少,沈妙和罗潭便也没带其他护卫,想着到了时辰冯安宁又将她们送回沈宅就是。

    等沈丘走后,冯安宁抚着心口,这才松了口气。说来也奇怪,每次瞧见沈丘,冯安宁都觉得本能的有些畏惧。虽然沈丘并未怎么对她疾言厉色,但是少将军的威严不是说说而已。冯安宁又想到沈丘方才的模样,两年不见,在小春城历练过的沈丘越发的成熟坚毅起来,虽然到底还是个和煦的大哥,不过在外人眼中,却是威严不减。

    罗潭问冯安宁:“哎你怎么脸红了”

    冯安宁一愣,随即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果真烫的出奇。她掩饰般的拿手做扇子在脸颊旁扇了扇风,道:“这马车里闷得慌,有些热。”

    罗潭不疑有他,道:“你是穿的太厚重了吧。”说着又想起什么:“安宁,你为什么怕丘表哥啊”

    “我何时怕过他了”一听罗潭说这话,冯安宁就忙不迭的反驳。倒让罗潭吓了一跳。

    “你方才那模样明明就是很畏惧好不好。”罗潭道:“这有什么可丢人的不过丘表哥人很好哦,大约只是外头瞧着以为他很凶吧。你要是连丘表哥都怕,等你见了我飒表哥,那才知道什么是黑面神呢。”

    罗飒不晓得千里之外的罗潭已经在她的“至交好友”面前将自己黑成碳了。冯安宁强调:“我没有怕他”

    罗潭道:“好好好,你不怕,这总行了吧。”

    一直在默默旁观的沈妙瞧着冯安宁两颊迅速生气的红晕,心中突然一动。

    光禄勋家前生因为站错了队,冯老爷也被连累,为了保全这个掌上明珠,只得提前将冯安宁嫁给了本家的表哥。谁知道那表哥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冯家落败后,便在外头养了个外室,儿子都有了。冯安宁这样高傲的性子哪能受得了这个委屈后来便拿了剪子和那外室同归于尽。

    今生却因为沈妙的这么胡乱一搅合,明齐皇室之中的势力到了如今都是势均力敌,冯老爷倒是未曾站队。可是前生的结局,谁也不能保证不会再次发生。

    沈妙对冯家没什么感觉,可若是冯安宁的话,她也想拉一把。冯安宁总是让她想到婉瑜,都是被家族所连累的可怜人。

    “你看着我做什么”冯安宁见沈妙直勾勾的盯着她也不知在想什么,还以为沈妙是在对罗潭的话耿耿于怀。气急败坏道:“你也觉得我怕你大哥”

    罗潭在一边偷笑,沈妙回神,摇头:“那倒没有,只是觉得你这件裙子有些别致。”

    但凡女子总爱听人夸耀自己的,冯安宁便是再如何迁怒,沈妙这番话倒让她发不起火来。便又得意的道:“那是,这可是我娘托人给我找的花样子”

    沈妙垂眸,心中微微叹气,罢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有些事情,还是慢慢来的好。

    不得不说,三个人一起闲逛起来,比两个人累的多。因为冯安宁想逛的是首饰裁缝铺子,罗潭想看的偏偏又是兵器之类,从城东逛到城西,城南逛到城北。罗潭和冯安宁老是斗嘴,沈妙都被吵得脑袋生疼,同这二人出门的时候,便如带着孩子的娘一般老成,结果那二人吵吵闹闹一阵,最后还不约而同的将矛头对准她,说沈妙“年纪轻轻的,像个小老太婆”“真是比庙里的和尚还要闷”,沈妙到了最后,干脆不理会这两人了。糖hua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这一日便是过的分外热闹,三个小姑娘到处逛,买的东西整个马车都几乎没地方放了。冯安宁倒是豪气的很,但凡沈妙和罗潭看中什么,便大手一挥:“买”若非沈妙阻拦,只怕冯安宁要将整个首饰铺子都搬回府去了。

    吃吃喝喝玩玩闹闹,等到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众人也打算打道回府。因着沈妙和罗潭是被冯安宁邀出来的,护卫带多了不方便,所以沈妙没带沈府的护卫,想着坐冯家的马车回去。谁知道刚刚出去从铺子里下来坐上马车,冯安宁却是翻了翻身上的荷包,面上出现些焦急:“我方才买的猫眼簪不见了”

    冯安宁逛了一日定京城的首饰铺子,若说最满意的,便是挑到了一只蝶形猫眼簪,那猫儿眼是罕见又通透的宝蓝色,十分好看,冯安宁在酒楼用饭的时候便单独拿出来与沈妙她们端详。

    沈妙道:“你再找找,方才还拿在手里,怎么会不见”

    冯安宁翻了翻荷包,又问自己的几个贴身丫鬟,俱是说没有瞧到。罗潭问:“会不会是落在酒楼里了”

    冯安宁道:“我不知道。”

    “要不回去看看吧。”沈妙道:“你才刚走,若是落下,酒楼的人应该会捡到。我陪你一道去看看。”

    冯安宁想了想:“我自己去,横竖一句话的事儿,若是没找到便罢了,倒也不是可惜那两个银子,只是难得遇上这么喜欢的。”

    罗潭有些无语,冯安宁果真是财大气粗,其实说起来,冯家虽然富贵,却也还不到这般挥霍的地步,无非就是冯家真心疼爱冯安宁这个女儿,银两上不曾短缺过冯安宁。导致冯安宁自个儿对银子都没什么印象,丢了东西,第一个反应竟是“难得遇上这么喜欢的”。

    “我带几个护卫上去看看。”冯安宁道:“你们在这里等等我,我马上就下来。”

    沈妙点头。冯安宁带了大半护卫走了,大约是为了壮点声势,万一酒楼里的伙计捡了想要藏私,瞧着冯安宁这动静怕也会胆怯。

    冯安宁走后,便只剩下罗潭和沈妙二人了。外头还有四个护卫守着。罗潭瞧着天道:“等安宁下来,回府后大约天就黑了。”说着伸了个懒腰,道:“今日真是累的慌,明儿个我要起懒,谁也别吵我。”

    沈妙默然,方才也不知道是谁兴致勃勃的说下回还要这般痛快的畅玩。

    正想着,忽然听到外头有个护卫道:“沈小姐,罗小姐,属下刚刚捡到了小姐的簪子。”

    “啥”罗潭一愣。掀开车帘子,果然见冯府外头站着的一个护卫手里拿着一根闪烁的宝石簪子,不是冯安宁丢的那根猫儿眼又是什么

    罗潭皱眉:“安宁这是怎么冒冒失失的,东西落在地上都不知道。”

    那护卫就往马车便走了两步,罗潭伸手过来接那簪子。

    刚刚握住那跟簪子,那护卫却是忽的将罗潭往外一拽

    另一个冯府护卫“忽”的一下跳上马车将车夫一把掀倒,猛抽马鞭,几匹马吃痛,蓦地扬蹄,乍惊之下在街上疯跑起来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就连另外两个冯府护卫都未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沈妙连着马车都已经跑出了十几米远

    值得庆幸的是,罗潭却还在马车之上,罗潭反应极快,在那护卫将她往外头拉的时候,罗潭却是牢牢地抓住马车车沿,身子往后一仰。这本来就是分秒必争的时候,那人见拽不下罗潭,也未纠缠,跃上另一匹马,同马车一同往城外的方向跑。

    街道上本来有不少百姓,都被这横冲直撞的马车惊呆了,有躲闪不及的小贩,铺子连同整个人都被掀翻,却又不晓得是哪家马车如此嚣张。那马车跑的极快,沈妙和罗潭在马车里被摔得东倒西晕。

    关键时候,罗潭却还记得拉住沈妙的手,道:“小表妹别怕,我们跳车,跳下马车亮出身份,外头那么多人,他们总要忌惮几分”

    沈妙心中微暖,马车里被摔得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却道:“来不及了,你看外面。”

    罗潭扒住马车床沿往外看,却是惊呆了,方才熟悉的街道已然不见,这小巷七歪八扭,一个人都没有,倒不知道这是哪里的路。罗潭的心中陡然间生出绝望,如果说方才她还想着奋力跳车,至少能保命,可是顷刻之间,这里荒无人烟的,便是跳车了,也不过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别担心,他们应该是冲着我来的,到时候你装晕或是想法子逃掉,他们也不会对你怎么样。”沈妙道。

    “我怎么可能扔下你自己逃命”罗潭一把抓住沈妙的手:“你当初在小春城救了罗家,我救不了你也不会扔下你,要死一起死”

    沈妙有些哭笑不得,现在可不是讲英雄义气的时候,她勉强在晃动的剧烈的马车里直起身子,附耳在罗潭耳边低声道:“记住,若是你成功逃出去后,想法子给睿王府上递信,就说有事交易,价钱后议。”

    罗潭听着就是一呆,狐疑的看向沈妙:“怎么还和睿王有关系了,小表妹,你”

    “别问那么多了。”沈妙道:“此事事关重大,睿王之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我信得过你才告诉你。”

    罗潭点点头,又摇头:“不行,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沈妙还想要说什么,那马车却是一个猛子突然停了下来,沈妙和罗潭反应不及,一下子撞到了马车里的小几里去。紧接着马车帘子猛地被人掀起,一人进来就把沈妙往外头拖。

    罗潭一把抱住沈妙的大腿:“小表妹”她也是连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这一拽之下,外头的人竟然未曾拖走沈妙。那人大约十分恼怒,突地踹了一脚罗潭。

    罗潭就算是在罗家常年习武,到底只是一个年轻的小姑娘,被人这么一踹心窝子,当即就从马车里摔了出去,“咚”的一声,听的沈妙都是心里一惊。

    剩下的那个护卫催促:“动作快点,别被人发现了。”

    他们直接砍断了马车,其中一人二话不说就拿布堵了沈妙的嘴又绑了她的手脚,打晕了沈妙将她往马背上一扔,那动作看的罗潭几欲喷火。罗潭目光突然瞥见一旁从马车里掉出来的一把短刀。今日冯安宁逛够了珠宝铺子,也大发慈悲的陪罗潭逛了逛兵器铺子,那短刀就是在那里买到的。她想也没想,抓起短刀就往一人面前冲。

    那人却是个练家子,几把将罗潭撂翻在地,罗潭目光突然一凝:“兵家”

    这不是普通的护卫,这几个招式,分明是兵家人特有的,这两个人至少与军队脱不了干系

    那人听见罗潭如此说话,突然目露凶光,一把夺过罗潭手里的短刀反手就是一刀。

    罗潭捂着腰慢慢倒了下去。

    另一人还在催促:“别磨蹭了,快走”

    那人才扔下刀,上了另一匹马。二人迅速消失在小巷中。

    阴森森的巷子里,只有七零八落的马车,罗潭趴伏在地,杏色的衣裙渐渐染上大片红色,显得格外悚然。

    “啪”的一巴掌,冯安宁甩手给了两个护卫一耳光。

    两个护卫一下子跪倒下去,皆是磕头道:“属下护主不利,请小姐责罚”

    “责罚”冯安宁不怒反笑:“我要怎么责罚你们打板子还是发卖责罚了你们又有什么用沈妙和罗潭就能回来”

    两个护卫皆是不吭声。他们也试图追赶过那马车,可那马车本就跑的极快,他们开始追的时候已经隔了一段距离,对方又似乎有备而来,走的都是小巷,到后面根本不知道人到哪去了。

    冯安宁快疯了。她不过是去酒楼问了问伙计有没有看到自己的猫眼簪子,下楼回来就见马车不见了,而周围的人俱是围在一起指指点点,她派丫鬟一打听,居然是有人劫了自己的马车。

    而那马车里,还有沈妙和罗潭

    不多时,剩下的两个护卫回来了,却是没有追到马车的下落。冯安宁看着地上沾染了灰尘的簪子,闭了闭眼,就算她平日里再没心没肺,眼下却也心知肚明。今日之事本就是有人计划好了的有人混进了他们冯家的护卫里,为了就是劫走沈妙和罗潭。

    沈妙和罗潭是什么人,一个是沈信的嫡出的女儿,一个是罗雪雁的亲侄女,无论是哪一个,在定京城也算是有些名头的。有人竟然敢在她们头上打主意,那便意味着,对方肯冒这么大的险,沈妙他们肯定就凶多吉少了。

    一想到这里,冯安宁浑身都颤抖起来。是她邀请沈妙和罗潭出来逛定京,是她带的护卫,是她中途要上酒楼。若是她不回去找那簪子,多几个护卫或者能阻止那些凶手。若是她不图方便,答应让沈妙也带些沈府的护卫,就不会出这样的岔子,若是她不邀请沈妙,根本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

    是她,都是她的错

    冯安宁身子摇摇欲坠,身边的丫鬟见状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扶住她,道:“小姐莫要自责了,伤了身子,老爷夫人瞧见了也会心疼的。”

    冯安宁摇头,惨笑道:“我如此爹娘就会心疼,得知沈妙和罗潭的事,沈夫人和沈将军又会如何便是杀了我也赔偿不起我犯的错。”她捂着脸,头一次不顾自己身份在酒楼里,众目睽睽之下,失声痛哭起来。

    “怎么回事娇娇呢潭表妹去哪了”却听得酒楼外猛地传来沉肃的男声。冯安宁松开手,就见着沈丘大踏步的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众小兵手下,各个威武气势夺人,酒楼的人都忍不住缩了缩头。

    沈丘今日下官下的早,本想着回府问沈妙和罗潭改日要不要一同去打猎,谁知道还未回府,便听得自己的手下过来报,说是沈妙罗潭今日和冯安宁出去,在酒楼下出事了。

    沈信和罗雪雁还没回府,自然不知道这个消息,沈丘知道后就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谁知道一来就瞧着酒楼里一副愁云惨淡的模样,而那个自来骄纵的冯家小姐却在中间失声痛哭,一瞬间,沈丘的心中涌起了不详的预感。

    他大踏步走到冯安宁面前,问:“出了什么事”

    冯安宁一愣,沈丘站在他面前,他身材高大,却是满眼焦急,冯安宁突然就有些说不出话来。

    沈丘和沈妙感情很好,这是众人都知道的事实。为了沈妙,沈丘杀人放火都愿意,如果让沈丘知道了沈妙被人掳走。

    她面色涩然,艰难开口道:“我与沈妙罗潭逛完铺子,回酒楼拿东西,沈妙罗潭留在马车冯府护卫混进了奸细,他们劫走了马车,也劫走了沈妙和罗潭。我已经让我爹派人暗中查探,可是。”冯安宁强忍着眼泪:“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沈丘看也没看冯安宁一眼,可是众人却都瞧见了他猛地握紧双拳,似乎还能听到骨节的脆响。

    他深吸口气,声音倒是十足平静,吩咐莫擎:“报官,封城,找人,沈家军即可出动,拿我的灵牌传令下去,全城搜捕,找到人,沈家万两黄金奉上”

    万两黄金周围人倒抽一口凉气。

    冯安宁也是听得一愣,可是待回过神来,心中却更是自责难受。沈丘眼皮也不眨的愿意出万两黄金,岂不是说明沈妙在他眼中如珠如宝,可如今沈妙生死未卜。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大约说的就是这个理。

    莫擎也面色肃然,转身领命而去。冯安宁道:“虽然报官可以更好戒城,可是这样一来,定京势必起流言,对沈妙和罗潭的名声有损。”

    冯安宁是女子,自然明白名声对于女子的重要。沈妙和罗潭被歹人掳走,这一事情若是被外头人传出去,难免会被有心之人恶意揣测。再说沈家在定京也不是没有对头,的确可能被人利用。

    沈丘道:“名声比起命来,一文不值。就算她们真的名声受损,沈家养一辈子又如何又不是养不起。”

    他转身往外走,冯安宁道:“对不起,今日之事都是由我牵连,改日我定会登门道歉。”

    “此事和你无关,”沈丘的声音听不出喜怒:“那些人有备而来,知道她们身份还动手,就算不是你,也会找机会下手。”

    冯安宁心中稍稍安慰,还没等她说话,便又听到沈丘淡淡的话传来。

    “不过抱歉,看见你,难免迁怒,所以冯小姐暂时不登门为好。”

    他头也不回的大踏步离去,徒留冯安宁一个人呆呆立在厅中。

    外头,阿智问沈丘:“少爷直接调动沈家军,不问问夫人和老爷的意见”

    “问个屁”沈丘骂道:“现在还有什么功夫想东想西。那些人敢冒险,娇娇和潭表妹危险得很。竟然在我沈家头上打主意,等我抓到人,我他娘的非弄死他不可”年轻和煦的少将军在这一刻匪气暴怒无疑,他翻身上马:“去京兆尹,就算把定京城掀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沈家小姐和表小姐在定京城被歹人掳走,不出片刻就传遍了整个定京。这都是隐瞒不了的事实,一来是,当时掳走沈妙罗潭的时候,周围有百姓是在看着的,也有人知道冯安宁的身份。二来是,京兆尹,城守备,衙门官府,沈家军,冯家护卫全部出动,搞出这么大动静,要想不知道也难了。

    谁都知道沈信疼女儿,但是这么个疼法,几乎要把整个定京城给掀翻过来的阵仗还是吓倒了不少人。罗雪雁和沈信下朝得知了这个消息后,更是亲自带人马挨家挨户的搜索。

    竟是水米未歇的查到了大半夜。

    谢景行从外头回来,刚到睿王府,就见到季羽书和高阳等在府中。这二人平时一般都在沣仙当铺聚头,因为高阳身份敏感,一般来说,是不会齐齐都到睿王府的。

    谢景行意外的看了二人一眼,将手里的东西交给铁衣,院子里的白虎瞧见他进来,欢腾的扑到谢景行靴子旁,亲昵的咬他的裤脚。

    谢景行弯腰把白虎包起来,问:“什么事”

    高阳看了一眼季羽书,季羽书眼巴巴的盯着白虎,盯了一会儿,下定决心道:“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什么事”谢景行今日独自出城了一趟,是以还真不知道定京发生了何事。

    “定京最近的治安不太好,有些乱。”季羽书抓耳挠腮,顾左右而言他,道:“就是今日有小姐出去逛城,就在酒楼下,自家护卫里混了歹人,直接就把马车给劫跑了,那马车里还有另外两名官家小姐。到现在都没找着下落。”

    谢景行盯着季羽书。

    季羽书被他的目光盯得有些胆寒,颤颤巍巍道:“我和高阳想要提醒你,你的美貌不比那些小姐差,千万要小心。”

    谢景行平静开口:“季羽书。”

    “我说那个人你也认识,就是沈五小姐”季羽书飞快开口,不动声色的后退一步,藏到了高阳身后。

    屋中有一刻的寂静。

    “人呢”季羽书茫然的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只有白虎被人随手扔在地上,疼的嗷嗷叫唤。

    “你是不是傻”高阳冷眼看他。

    “比你聪明就行。”季羽书回到。

    与此同时,正在城里各处搜寻沈妙下落的沈丘得到消息,已经找到了罗潭。

    莫擎道:“罗小姐快不行了。”

    ------题外话------

    羡慕冯安宁,每天的日常就是买买买。

    明天又要上班:3ゝ我快不行了:3ゝ

    ...

第一百四十一章 他来

    罗潭被人找到的时候,是在定京城西一个几乎废弃的巷子里,那巷子连通着好几条胡同,路程七歪八扭的十分不好找。还是阿智那头的城守备有人对定京城的边边角角都十分熟悉,这才发现了罗潭的下落。

    然而虽然找到了罗潭,情况却并未让人觉得轻松。罗潭的腰部接近腹部的地方被人深深捅了一刀,伤口极深,因着找到她又花费了一番时间,等送回沈府的时候,已然奄奄一息了。

    一连来了好几个大夫都,瞧着罗潭的伤势也只是连连摇头,只说回天乏力,气的沈信差点就要拔刀。还是罗雪雁道:“既然都是些庸医,就拿阿信的帖子去请宫中太医太医院的人不是各个都能妙手回春么谁治好了潭儿,沈家必然重重有赏”

    沈丘命自己的手下拿沈信的帖子去宫中请太医了,众人围在罗潭的床榻之前,罗雪雁眼眶都红了,道:“是谁干的竟然这般心狠手辣”

    罗凌也目光沉沉,罗潭是他堂妹,如今生死未知,他自然心中难受。然而更让人不安的是,罗潭找到了,却还没有沈妙的下落。罗潭尚且落得如此下场,对方毫不手软,显然是穷凶极恶之人,那沈妙到底会遭遇什么,众人想都不敢想。

    沈家的兵在定京城马不停蹄的搜寻,可愣是没找出一丝半点的线索。那些人仿佛就凭空消失了般,平头老百姓家都已经搜过了,街头小巷也查的差不离,总不能去搜那些官家的府邸,便是他们想,也没这个权力。

    屋中陷入了可怕的沉默中。

    外头发生的一切,沈妙并不知道,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手和脚都被绑着不能动弹,沈妙慢慢的睁开眼睛,对方倒是忘记蒙她的眼,或许觉得根本没有必要。

    这是一处空旷的密室,里头有一张书桌,一个柜子,还有一张床,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看上去似乎是什么人家的府邸里的密室。沈妙甚至动弹不了,只得安静的看着。

    外头没有任何声音,什么都听不见。沈妙之前被打晕,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不晓得罗潭逃出去没有,给谢景行的话有没有带到。

    如今沈信是定京城里众人都要忌惮三分的角色,尤其是在眼下秦国和大凉的使者都未离开的情况下。因着文惠帝要仰仗沈信,沈信的地位也节节攀升,加之收回兵权,寻常人都不会在沈信头上动土的。而眼下居然有人就这么不带脑子的做了,这般胆大又不顾后果,沈妙用后脑勺也猜得出来那人是谁,除了明安公主,谁还会这么简单粗暴的手段

    但她没想到,明安公主竟然这么快就在定京城里寻了帮手。显然,明安公主不会亲自动手,便是皇甫灏也不会允许明安公主这么愚蠢的手段。而当日掳走她的人竟然能混在冯家的护卫中,对冯家有所了解,对她和冯安宁的行程看来打听的十分清楚,尤其是当时驾着马车飞快甩掉冯家护卫,走进了荒无人烟的小巷,一切的一切,无不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昭示着一个事实,明安公主找来的这个帮手,对明齐的各处路线都熟悉得很,显然是土生土长的定京城的人。

    明安公主这般自以为是的人,不可能与什么小人物有关联,但若是有些官位地位的人,又怎么肯以身犯险,陪明安公主赌上自己的前途来掳走沈妙。要知道日后若是被沈信查出底细,沈信必然不会善罢甘休。明齐官员们向来趋利避害,这样凶险的事情,是决计不会做的。

    是以,只能是那些有一定官位,却还极端渴望着向上爬的更高,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的人。明齐的官僚中,谁是这样的人呢沈妙一时半会儿倒也想不起来了。

    不过事关明安公主,沈信做起许多事情来都未免牵连麻烦,不知道为什么,沈妙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是若是谢景行出手,应当能很快找到她。想想也是了,谢景行还有个沣仙当铺,沣仙当铺的情报四面八方,若是掳走她的人在定京城哪里都熟悉,沣仙当铺在明齐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更是四通八达,焉有落败的道理

    沈妙心中便也只得希望谢景行能尽快发现她了。

    她费力的将手往袖子里缩,对方绑绳子绑的极紧,沈妙几乎是将手腕都磨破了皮才探到了袖中的簪子。

    那是她特意做的,重生以来,为了避免发生各种意外,她特意做的簪子。簪子的尖端弯成了勾,千钧一发的时候,大约还可以用这个来刺瞎对方的双眼。这是她前生在宫里学到的手段,只是眼下,用来磨一磨绑着手脚的绳子也是可以的。

    刚想动手,却听得外头传来人的脚步声,沈妙心中一动,迅速将簪子塞回袖中,靠墙紧闭双眼,装作还未清醒的模样。

    门被打开了,似乎从外头走进来人,听脚步声不止一个人。

    其中一人道:“沈家动静太大了,这样下去,什么时候能把人运走”

    另一人回到:“慌什么,现在人在我们手上,避过这阵子风头再送出去也不迟。”

    是两个人。沈妙心中盘算着,听对方的口气,如今在这里只是暂时避避风头,到最后还是会将她送出去的。明安公主能将她送到什么地方,总归不是什么好去处。心中稍稍宽慰的便是沈信的动作极快,如今全城都备严,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下,对方想要将她送出门去未免也有些困难,至少在短暂的一段时间里,她不会有什么危险。

    只是沈妙心中狐疑,这两个人的声音怎么听着有些耳熟可她眼下是在装睡,不能睁开眼去看。

    似乎感觉到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沈妙听闻一人有些迟疑道:“她怎么还不醒是不是之前办事的手重了。”

    “二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关心她醒不醒”另一人道:“你放心,就算沈妙是醒不过来,公主那边也只会高兴。公主的态度你也看到了,沈妙越惨越好,是死是活都没关系。”

    “我只是担心,”叫“二哥”的人声音里果真是含了几分担忧:“要是此事被爹发现”

    “爹发现又如何别忘了,你和我可是爹的亲生儿子,自从那小杂种死了后,爹将来能依仗的也就只有我们兄弟二人。”那人道:“再说了,谢家和沈家本来就不对盘。你以为,爹会为了一个不对盘的沈家去告发自己的亲生儿子么”

    谢家谢家

    角落里的沈妙睫毛微微一颤,难掩心中的震惊。

    她倒是没想到,掳走她的人竟然是谢家人,那人叫另一人“二哥”,毫无疑问,这二人就是谢长武和谢长朝

    沈妙心中难以置信,她万万没想到和明安公主结盟的既然是谢长武和谢长朝二人,要知道谢长武和谢长朝虽然一直对谢景行不满,可是由前生看来,却也和他们的主子傅修宜一样,是善于隐忍的人,怎么会在这一世如此狂妄自大,不惜以身犯险,连掳人的勾当都干出来了。

    临安侯府是明齐的世家大族,便是庶子,那也是胜过许多官家的嫡子,谢长武和谢长朝所做的事情一旦被揭发,整个临安侯府都要被毁了,这两个人是疯了不成

    谢长武“啐”了一口,道:“这地方安全么”

    “自然安全。”谢长朝得意道:“有谁会想到,那沈家的小姐会藏在咱们府上再说便是在这府上,这件密室知道的人也不过你我二人罢了。就算沈信真的得了陛下的口谕,福至心灵的搜到咱们府上,我也保管让他铩羽而归。”

    “那就好。”谢长武松了口气,道:“此事在成在败,都是一念之间,不可出一点纰漏。等外头风声一过,就速速把人送出去。”

    谢长朝点头,从篮子里拿出清水和饭,走到沈妙身边,把两个碗放在沈妙面前。

    “叫醒她现在吃么总不能把人饿死了。”谢长武问。

    “不用。”谢长朝道:“绑着她,她又不是没嘴,你不觉得,让一个千金小姐学狗一样的吃饭,公主殿下听到心中也会欢喜的多么到了那时候,公主心喜,替咱们在殿下面前美言几句也是好的。”

    谢长武便道:“也好,还是三弟想的周到。既然如此,我们也先出去,省的令人怀疑。”二人说完后便离开了。

    待外头再无声响后,沈妙缓缓睁开了眼睛。

    面前的地上摆着两只碗,一碗是清水,另一碗是。万幸的是谢长武和谢长朝没拿更恶心的东西让她吃。

    沈妙心中叹了口气。

    她又不是没吃过,冷宫里的残羹冷炙里,甚至还有发馊的饭菜,那又如何为了活命,人的尊严其实是可以暂时放下的,只要有一日有了机会,再报复回来就是。

    只是谢长武和谢长朝的话,终是让她慢慢的蹙起了眉。

    这里竟然是临安侯府的密室,如果真是如此,那沈信要找到这里来,恐怕是很难了。第一,没有文惠帝的口谕命令,是不可能搜寻一个官僚家的府邸,除非能拿出切实的证据。可是无缘无故的,谢家兄弟和沈妙平日里毫无交集,旁人怎么会想到他们才是掳人的凶手。第二,便是沈信真的拿到了口谕,如谢家兄弟所说,这密室想来十分隐秘,谢鼎都不知道的事情,沈信又如何找到

    谢家人倒是另辟蹊径,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样一来,事情反倒是棘手了。

    沈妙看着面前的清水。

    谢景行能找到吗

    另一头,沈宅里,宫中的太医终于是来了。

    来人一身白衣翩翩,手持一把折扇,若非背着的医箱,到好似哪家温润如玉的王孙公子,不像是来救人,倒像是来赏花的。

    这来人却是宫中的年轻太医,高阳。

    罗雪雁和沈信就目录怀疑之色。虽然高阳在宫中医术令人称道,可宫中那些看病的,都是妃嫔女子,女子总喜欢些华而不实的东西,谁也不能说未必就不是因为高阳长得好看,众人才夸他医术高明的。而且对于医者,世人大抵都有一种想法,便是年纪越大的,医术越是卓绝,至于年轻的,不过是只懂些皮毛罢了。

    沈信没料到宫中请来的这位太医竟然是高阳,一时间又不好拒绝,若是再重新去请,只怕会耽误不少时间。

    那位传说中的高太医倒是十分知晓世事,先是被人迎进来,派头摆的很足,走到昏迷中的罗潭身前,替罗潭把脉。

    众人都目光炯炯的瞧着他,半晌,高阳才摇头叹息道:“气息微弱,脉象紊乱,伤口太深伤及肺腑,又流了不少血,难。”

    罗雪雁登时就道:“原又是个庸医,丘儿,你再拿你爹的帖子去请大夫。”

    “慢着”高阳不悦道:“我只是说难,又没有说重症不治,你们邀我过来出诊,又去找别的大夫,沈将军这是何意”

    “你果真能救潭表妹”沈丘上前一步问。

    “若是再耽误一会儿,在下也束手无策了。”高阳道。

    “好。”沈信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信你。若高太医能治好潭儿,沈家必然重金奉上”

    高阳笑了一声,道:“不敢不敢,医者父母心,银子什么的便不必了。罗小姐命在旦夕,耽误不了了,在下必须先为罗小姐施针,还请诸位在外等候。”

    罗雪雁仍旧有些犹豫,沈信却已经往外走了,他走南闯北,知道有些有本事的人大抵都有些古怪的习惯。而且医术这一回事最怕外传,想来高阳是怕被人瞧了去。

    沈丘和罗凌也紧跟在沈信身后,罗雪雁见状,再如何担忧,也只得跟着出去了。

    屋子里就只剩下高阳和床榻上昏迷不醒的罗潭。高阳将自己的医箱放下来,一边打开一边喃喃自语道:“这些都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倒成了出力的人了。”

    他取出一个布包,摊开来,却是数十枚大小形状各异的金针。

    高阳道:“讨好沈妙便罢了,现在连家人也要一并讨好了么”他摇了摇头,伸手解开罗潭的衣襟,颇为无奈道:“得罪了,在下也不想的,若是想要负责,便去睿王府上,戴面具的那个就是。”

    时日过的很快,一连就是两日过去了。

    两日里,宫中的那位高太医,的确是展示了卓绝的医术。在一众大夫都一筹莫展的时候,高阳施了两次针,让人给罗潭煎药喂了两碗后,罗潭的气息渐渐平稳下来,脉象也比从前有力的多。换了个大夫来看,便也说至少命是保住了。

    一改之前对高阳的怀疑态度,罗雪雁将高阳奉为座上宾,因着怕罗潭中途病情有反复,恰好高阳施针还有两次才得全完,因此罗雪雁便让高阳现在沈宅里住着。方便日日查看罗潭的病情。

    罗潭的病情是稳住了,可是沈妙那头,却迟迟没有好消息传来。

    文惠帝得知了此事也是勃然大怒,抛开对沈信的成见不提,有人在天子脚下掳走官家嫡女,尤其是在秦国和大凉的使者未离开的情况下,岂不是明明白白的昭示着定京城贼子作乱,百姓不能安居乐业。因此倒是默许了沈信这大张旗鼓的寻女动静。

    可将定京城掘地三尺,都未曾发现沈妙的下落。

    就仿佛那些人凭空消失了一般。百姓家都挨家挨户的查过了,接下来要查,便也只能查到定京城的那些官户,可官户间关系各自错综复杂,一个不小心便会引起极大的混乱,文惠帝也不肯。

    因此,倒是陷入了僵局。士兵们整日在街上巡逻,定京治安好了不少,可却对沈家人来说,无异于烈火烹心,更加焦急。

    临安侯府的书房里,谢长武和谢长朝正在攀谈。

    谢长武道:“沈家盯得太紧了,我们根本没法子把沈妙运出去。再这样下去,明安公主只怕要责怪了。”

    事实上,明安公主已经生气了。虽然谢家兄弟将沈妙成功掳了出来,可是明安公主如今对沈妙恨之入骨,恨不得今日就能看到沈妙沦落烟花之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谁知道因为沈信在外头弄出这样大的阵仗寻人,谢长武和谢长朝不敢轻举妄动,沈妙一直被关在临安侯府的密室之中,明安公主这样的急性子怎么可能忍耐的住。今日一早就派人过来警告谢长武,若是再不将沈妙送出去,之前的交易便都作废了。

    前面是沈信的手下挨家挨户的铁血盘点,后有明安公主不分青红皂白的步步紧逼,饶是谢长武再如何精明,未免也觉得头疼。

    “二哥不要急,沈信盘点的厉害,咱们自然要先保证自己不被暴露。”谢长朝道。

    “我是不急,可公主那头催得厉害。”谢长武说到此处,也忍不住有些埋怨:“也不想想这样的时候,若是出了纰漏,她也逃不了”

    “行了,”谢长朝道:“公主想看的无非就是沈妙被人侮辱,虽然我们将沈妙送不出去,却可以把人送进来。临安侯府招些粗使下人,从嬷嬷手里买人,不犯法吧也没什么可疑的吧”

    谢长武一愣。不错啊,明安公主想看的无非就是有人把沈妙折辱一番,如今外头风声紧,沈妙送不出去,为何不能将外人引回来呢将沈妙变成禁脔,是不是也可以满足明安公主的心态

    “三弟,你。”谢长武道:“你已经想到了”

    “爹今日有个户部郎中的应酬,你我二人不能同时缺席,否则遭人怀疑。”谢长朝道:“二哥你先去,我让管事嬷嬷买几个促使下人事成之后,再与公主报信。”

    这几日因为时时关注沈妙的事情,谢鼎难得安排几个应酬两人都推辞了,再这么下去太过反常。谢长武便道:“我知道了,三弟你也多加小心,不要给人留下把柄。”

    谢长朝应了。等谢长武走后,谢长朝才从袖中摸出密室钥匙,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光芒。

    沈妙在密室了呆了两日,她虽然不知道具体时间是多久,由送饭菜的次数却能够猜到,一颗心不由得往下沉,已经两天了,这些人既然没有动她,说明沈信的动静真的很大。可是弄出这么大的动静都没人找到这里来,只能说明谢家兄弟的筹码是正确的,很难有人想到这里来。

    正思索着,却听见外头有人的脚步声,门被人推开了。

    昏暗的光线下,那人对上沈妙的目光,倒是怔了一怔,随即笑了:“这几日每次来你都装睡,怎么今日不装了”

    谢长朝生的和谢长武有几分肖似,只是比起谢长武的隐忍来,他显得更加浮躁一些。此刻也是走近沈妙,看了看已经被沈妙用过一半的清水的米饭,“啧啧”了两声,颇为遗憾的开口:“不光是公主殿下,其实我也很想看看千金小姐学狗吃饭是个什么模样,你怎么不等等我呢”

    沈妙冷眼看着他。

    有一瞬间,沈妙觉得她能理解谢景行为何这样讨厌这两个庶弟,就如同沈清和沈玥一样。沈清和沈玥尚且还要遮掩一下自己的祸心,谢长武和谢长朝却是活脱脱的小人嘴脸,连恶毒都不屑掩饰。

    似乎被沈妙轻蔑的目光激怒了,谢长朝猛地捏住沈妙的下巴,逼她盯着自己。谢长朝道:“沈小姐还不知道吧,沈将军和沈夫人如今在满定京城的找你下落,万两黄金悬赏,可惜到现在都还无人认领。你说,若是我将你送出去,会不会得到万两黄金呢”

    沈妙不言。

    “可惜我也是替人办事,自然不能这么轻易地将你放出去。”谢长朝又是一笑:“放心,今日之后,你的日子会稍稍好过一点公主殿下本来打算将你卖入下等窑子里去的,可惜沈将军追得太猛,咱们便只能将窑子开到侯府里来了。”

    沈妙目光微沉。

    似乎极为满意沈妙这副姿态,谢长朝凑近沈妙,几乎是在她耳边以一种诡异的音调低语道:“早上我吩咐管事嬷嬷去招几个看院子的大汉,要身强力壮的庄稼汉那种,你说,过了今夜,你还有力气瞪我么”

    沈妙垂眸,袖中的手却是暗自摸到了那把带着勾的簪子。这两天她也没有闲着,每天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毅力慢慢的反手用簪子磨手脚上的绳索。她估摸着到了眼下,手脚上的绳子都只剩下一点点相连的地方,只要轻轻一挣就能挣脱。到时候,她就用簪子刺瞎谢长朝的眼睛。

    这世上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所谓的绝路,也不过是没有勇气去试一试罢了。

    谢长朝道:“可是我不愿意将你这么个娇滴滴的小美人拱手让人。细皮嫩肉的官家嫡女”,他重重的咬了“嫡女”二字,微笑道:“倒不如让我先享受。”

    “当初谢景行那个小杂种似乎对你有些不同寻常。”谢长朝笑的有些下流:“他那个人,我同他做了十几年兄弟,最是了解不过,你和他之间怕是不是普通关系。怎么,沈小姐是谢景行的姘头么”

    谢长朝话说的如此难听,以至于沈妙也显出一点愤怒来。然而这愤怒却像是取悦了谢长朝,他大笑道:“你是他的姘头也没关系,这么多年,那个小杂种在临安候府压了我兄弟二人这么多年,今日我就睡了他的女人,这感觉也不亏。”他邪笑着:“沈小姐应该感谢我,你的第一次给了我这样的官家少爷,比跟了那些泥巴地里打滚的庄稼汉好得多在我之后,你才会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粗鲁”

    他猛地扳过沈妙的头,拇指在沈妙的脸上摩挲,面上升起了些迷醉的神情,却是令人作呕。

    沈妙目光平静,却是算计着在什么时候将簪子戳进谢长朝的眼睛,又如何再刺瞎他的另一只眼睛。废了他一双招子,看他如何横行

    谢长朝目光微微清醒,他突然沉下脸,看向沈妙,道:“你为何不怕”

    沈妙瞧着他。

    谢长朝沉着脸,似乎对她无动于衷的反应十分不悦,道:“你为什么不怕你还在等谁来救你么”

    沈妙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谢长朝忽然纵身一跃,沈妙躲避不及,被他一下子扑倒在地。这下子再也顾不得别的,双手双脚挣开绳子,可她还未来得及伸手拿出簪子,谢长朝却猛地在她身上乱啃起来。他像是疯了一样,嘴里胡乱嚷道:“你在等谁来救你莫非是那个死了的谢景行么”

    沈妙好容易才摸出簪子,谢长朝背对着她,脸埋在沈妙脖颈间就要扯开她的衣衫,沈妙目光冷然,扬手就要对准他的后背刺下

    却在余光扫到门口时蓦地停手。

    “你以为谢景行会来救你吗”谢长朝嚷嚷道:“那个小杂种已经被剥皮砍头,死的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平静的带着收敛的磅礴怒意的声音在空旷的密室淡淡响起。

    “是吗”

    ------题外话------

    谢哥哥:你有种再说一次¬¬

    求谢长朝的心理阴影面积╮╯╰╭

    ...

第一百四十二章 结盟

    “是吗”

    空旷的密室里响起男子低沉的声音,这声音十分平静,甚至称得上悦耳动听,然而在此刻此时,却仿佛带着令人心悸的力量,让人听了便觉得毛骨悚然。

    谢长朝一愣,闪电般的放开沈妙转头注视着来人。

    密室的墙壁上挂着牛角,牛角里放置有照明的火把,燃烧的火把火光明亮,将昏暗的密室似乎分成了两部分,对面的人站在暗色里,就着昏暗的火光,依稀可以看清楚他的相貌。

    那是一个身量极高极挺拔的青年,外罩一件玄色锦鼠毛披风,却露出里头紫金锦袍,鹿皮青靴,暗金腰带,便是在这样阴暗的地方,亦是丝毫不掩尊贵之气。而他面上戴着半块银质的面具,分明是极冷的色泽,却又在密室里火把的照耀下跳跃出几分暖意,让人不由自主的被吸引。

    谢长朝呆滞片刻,忽然叫道:“睿王殿下”

    他是在明齐的朝贡宴上见过此人的,也在太子的东宫宴席里与此人打过照面。带着半块银面具的人不是大凉睿王又是谁可是大凉睿王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个地方谢长朝忽然心中一沉,他问:“你怎么知道这里”

    这是临安侯府内的密室,便是睿王有天大的本事能潜入其中,可是这密室却决计是万万都不会找到的。这密室谢鼎都一无所知,整个临安侯府,只有谢长武和谢长朝二人知道。大凉睿王一个外人,又是如此发现此地谢长武肯定是不会说出去的。

    沈妙在瞧见谢景行出现的那一刻便松了口气,心中生出几分庆幸。她固然可以和谢长朝拼上一拼,也未必想不出别的脱身法子,但总会有万一。万一有什么不好,将来也凶险的多。谢景行的出现,似乎就连“意外”二字都省了。

    “说啊你为什么知道这里有密室”谢长朝的心中忽然涌出了一种强烈的不安,这种不安并非是因为对方是大凉睿王而生出的恐惧。而是一种本能的,打心底冒出来的畏怯。可是这密室只有他和谢长武知道,就连他的那些手下都不晓得。今日也是一人前来,此刻要逃也来不及。

    “临安侯府,没有我不知道的地方。”

    那紫袍青年慢悠悠的踱步上前,从暗处走到了光明底下。越是明亮的火把映照下,银质的面具亦是跳动着闪耀的熠熠光泽。他勾了勾唇,笑容也不知是嘲讽还是真心,慢慢的伸手拂向脸上的面具。

    沈妙微微一怔,谢长朝咽了咽口水,一眨不眨的盯着面前的紫衣青年。

    银质的面具被拿下了。

    灯火一寸一寸爬上青年近乎完美的脸庞上,五官英俊到烈日都为之失色,那似笑非笑的顽劣表情一如既往,而一双桃花眼经过岁月的沉淀,少年时期的轻佻敛下,生出几分淡漠几分深沉,却如同行驶在暗夜星河上的小舟,低头去望,依旧是满眼明亮。

    比两年前更英俊更沉稳更深不可测也更危险的谢景行。

    是在战场上被人万箭穿心的,剥皮风干早已在明齐历史上形成唏嘘一叹的谢景行。

    谢长朝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大叫道:“谢景行谢景行”

    “难为你还记得我的名字。”谢景行含笑上前,只是笑意并未到达眼底。

    “别来无恙,谢长朝。”

    “你不是死了吗”谢长朝面上开始升腾出恐惧的神情,他惶急的开口:“你不是在北疆战场上被万箭穿心,扒皮风干示众,早就死的尸骨无存了吗你是人是鬼别过来”他说的又快又急,仿佛这样就能掩饰自己心中的恐惧似的,仿佛一个劲儿的说谢景行死去的消息,说的那些话就能成为事实一般。

    谢景行道:“你说我是人还是鬼”

    谢长朝一愣。

    面前的青年衣饰矜贵,姿态优雅入骨,如果说两年前的谢景行是一把看上去就十分华丽的宝刀,而如今这把宝刀终于出鞘,带着收敛的杀意,却让所有人都忽视不了其中锐利刀锋。

    谢长朝的目光落在谢景行手中的银面具上,心中一动。

    谢景行若是真的是鬼,怎么还能以睿王的身份出现谢长朝可记得清清楚楚,面前的谢景行戴上面具,分明就是大凉的睿王。难怪他和谢长武总觉得大凉的睿王十分肖似一个人,却总是想不起来,如今想来,就是谢景行无疑。只是两年前谢景行战死沙场的事情人尽皆知,没有人会把睿王同一个死了两年的人联系起来,却不知,此人早已偷梁换柱

    思及此,谢长朝忽然冷笑道:“原来如此,原来你没有死,却跑去投奔大凉,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摇身一变成了大凉的睿王。你假死叛国,不配做谢家的子孙,父亲知道此事,一定以你为辱。大哥,小弟可真佩服你啊。”

    沈妙已经退到了角落里,闻言有些诧异,没想到谢长朝竟然会以为谢景行做了明齐的贼子,投奔了大凉。却也不想想,大凉就算再如何厚待有才之士,一个永乐帝胞弟的身份,却也不是随随便便许给别人的。

    果然,谢景行轻笑一声,眸光渐冷:“不要拿你肮脏的血统与我混为一谈。想做我的兄弟,谢长朝,你还不够资格。”

    谢长朝不屑的笑道:“莫非你以为你得了个睿王的身份,就真的是大凉永乐帝的胞弟了谢景行,你自来以为自己高人一等,如今却也学会做白日梦了。”

    谢景行不置可否。

    谢长朝见状,面色慢慢变了,他道:“你你真的是大凉的睿王”

    “所以呢”谢景行盯着他:“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别碰我的东西。”

    谢长朝怔住。自他和谢长武很小的时候起,就很讨厌谢景行。临安侯府的下人们原先都是跟着玉清公主的老人,偶尔聚在一起的时候说话,谢长朝听见说是方氏逼死了玉清公主。谢长朝不认识那个他们出生就死了的玉清公主,却十分记恨谢景行,原因无他,因为谢鼎对谢景行宠爱的没有理由。

    谢景行永远占着临安侯府最好的东西,吃的穿的玩的,谢景行想做什么没人敢阻拦,便是犯了天大的错,哪怕是打了皇子或是大臣家的少爷公子,谢鼎也只会自己赔礼道歉,待谢景行也只是轻轻揭过。有一次从海上送来一快虎皮被谢鼎给了谢景行,是非常罕见的完整虎皮,谢长朝和谢长武年纪小,偷偷去了谢景行屋子玩了一下午那虎皮。

    后来谢景行回来了,谢长朝永远都记得谢景行的神情。谢景行看了一眼被谢长朝兄弟二人爬过的毛皮,轻描淡写的让管家拿去烧了。

    他说:“别碰我的东西,脏。”

    谢鼎将谢家两兄弟狠狠责骂了一通,却偏偏没有责骂小题大做的谢景行。谢长朝从那个时候起,就对谢景行的东西有一种执念。沈妙也是一样。

    所以听到谢景行的话,他立刻就笑了,看了一眼角落里的沈妙,恶意的道:“谢景行,那又如何,我碰了你的女人,你也要像从前一样,把她烧了吗我刚摸过她,你嫌不嫌脏”

    沈妙目光沉沉,谢长朝的确是有一开口就让人想杀了他的本事,别说是谢景行这样脾性强势的人,便是她重生以来一直秉持的好脾气,眼下也想让人将谢长朝拖出去斩了。

    “她和虎皮不一样。”谢景行微微一笑:“当年的虎皮在我眼里一文不值,所以烧就烧了。现在”他的眸光冷冽,说出的话温和,却带着凛冽寒意。

    “我以为你太脏了,所以还是烧了你吧。”

    谢长朝先是不屑的一笑,笑着笑着,瞧着谢景行好整以暇的神情,他突然笑不出来了。谢长朝坐在地上,往后退了一步,强忍着内心的恐惧道:“你想干什么”

    “谢长朝,这么多年你还是没有长进。”谢景行似乎对他的反应有些失望,叹道:“你看了我的脸,你以为我会让你活下去”

    沈妙竟然觉得有几分好笑。

    谢长朝这个段数,在谢景行的面前就像是稚童,难怪谢景行会觉得失望。早在谢景行拿下面具的时候,沈妙心里就清楚,谢长朝今日是不可能活着出去的了。

    谢长朝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恐惧,他道:“你不敢,我是父亲的儿子,这里是临安侯府,你杀了我,别人总会查到你的身份,你也不会好过”

    “放心吧,”谢景行微笑:“今日临安侯和谢长武赴宴,夜里才回,无人会发现你的踪影。”他道:“看在你叫了我那么多年大哥的份上,我也会照拂你,不会留你一个人在黄泉路上。谢长武会下来陪你,谢字就不必说了。”

    谢长朝似乎终于相信谢景行是来真的了,站起身就要往外头跑,可他两年前都不是留了余地的谢景行对手,如今又怎么可能在谢景行手下脱身。他自己尚且未看清楚,就被人从后面踢中膝盖,电光石火间喉咙就被人卡住了。

    沈妙正看着,却忽然面前一黑,有什么东西拢在了她的面前,伸出手来,却是谢景行的披风。

    谢景行用披风把她兜头罩了进去,道:“别看。”

    这头语气温和,另一头却是毫不留情的咔着谢长朝的喉咙慢慢收紧,密室里清晰的能听到骨头发出的脆响。

    “咚”的一声,沈妙拨开罩在头上的披风,谢景行已经用帕子擦拭着手,地上谢长朝仰面躺倒,大睁着眼睛,显然已经是没气了。

    谢景行出手果断狠辣,沈妙还是第一次见他杀人,却见他神情平静,并未有一丝异样,不由得在心里喟叹。

    她把披风递给谢景行,谢景行见状,扫了她一眼,别过头去:“你自己留着吧。”

    沈妙顺着他的目光一看,却发现放在同谢长朝挣扎的时候,衣襟都被谢长朝撕坏了,眼下大喇喇的袒露着,连肚兜都能瞧得见端倪。她一愣,随即心中将谢长朝骂了一顿,倒是将谢景行的披风罩在身上。

    谢景行的披风于她来说太大,前面的扣子扣不上,沈妙弄了半天也不好。谢景行见她迟迟未反应,转过头,恰好见着沈妙还在弄披风的扣子,便走过来在沈妙面前蹲下。从披风的领口里抽出带子替沈妙系好。

    他的手生的十分好看,骨节分明又修长,系带子的动作灵巧又温柔,如果忽略了一张冷脸外。沈妙抬眼瞧他,谢景行的睫毛生的极长,垂下来的时候,锐利的目光变得柔软,到显出几分难得的温和。

    他专心致志的打着结,却从头至尾冷着一张脸,好似心情不佳,却不晓得是谁惹到了他。

    打完个结实的蝴蝶结后,谢景行还未站起身,沈妙道:“其实你不用杀了他的。”

    她说的是谢长朝。谢景行其实并没有必要杀谢长朝,谢长朝说的没错,他虽是庶子,可到底也是谢鼎的儿子,虽然不晓得谢景行留在明齐究竟是为了什么,可是这样肯定是会给他招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他看了我的脸,不能留活口。”谢景行道。

    沈妙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根本没人要看谢景行的脸,从开始到现在,都是谢景行自己主动把面具拿下来的。谢景行根本就是对谢长朝动了杀心,又何必找这么个牵强的理由。

    “日后少出门。”谢景行道:“我来的再晚点,今日你就出事了。”他说这话的时候,微微蹙眉,和着冷脸,倒有几分谆谆教诲的模样。

    沈妙一时无言,想了一会儿,道:“我爹娘大哥他们现在怎么样”

    “沈家军全都出动,定京挨家挨户找过几回,都无功而返。”谢景行道:“没人猜到你藏在临安侯府。”顿了顿,他又道:“罗潭伤的很重,一直昏迷不醒,高阳已经去沈宅救人了,听说眼下情况不错。”

    “罗潭受伤了”沈妙一愣:“怎么还伤的很重”

    “中了刀伤,”谢景行侧头瞧了沈妙一眼:“你不知道”

    沈妙摇了摇头:“当时我被打昏了带上马,后来出了什么事都不知道。”默了一会儿,沈妙突然想起了什么,看向谢景行:“罗潭受伤不醒,那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谢景行有些莫名:“什么意思”

    沈妙心中一动,罗潭受重伤昏迷不醒,自然是不可能见到谢景行,也不可能同谢景行说自己对他的托付的。那么谢景行眼下过来救人是他自己的主意

    沈妙一瞬间心情有些复杂。

    倒是谢景行,眸光微微一闪,忽而靠近沈妙,双手撑在沈妙的身旁,几乎是将她拢在怀里的姿态。他扬唇道:“听你的意思,你让罗潭找我了向我求救”

    沈妙把他推开,知晓谢景行聪明,瞒也瞒不过去。就道:“只是觉得你有这个本事,况且身份也便利的多。”她强调道:“我让罗潭来找你,说好了是一桩交易,待你救我出来,我自然也会付出相应的酬劳。”

    “酬劳”谢景行满不在乎道:“沈家贴出万两黄金,不过我不在乎,大凉国库多得是,你能付得出什么”

    沈妙咬牙:“只要不以身相许,自然都是可以的。”

    谢景行挑眉看她,叹道:“原来你是这样想的,莫非你在提醒我,你想嫁给我的事实女子当婉约含蓄,你这样不好。”

    沈妙唯有冷笑以应对。

    “算了,”谢景行道:“救人于我只是小事一桩,我也不为难你。酬劳简单,”他盯着沈妙,似笑非笑道:“写诗弹琴,做糕点做针线,暂时就这几样吧。”

    沈妙:“”

    她说:“换一个。”

    “本王就要这个。”谢景行拒绝了沈妙的话。似乎是觉得地上有些凉,又将沈妙拉了起来。

    “眼下不能送你回沈宅,你一共失踪了三日,外面流言漫天,此刻回去,难免被人猜疑。”谢景行道:“我安排人送你去公主府,容姨会帮你。”

    沈妙怔住,看向谢景行,问:“荣信公主也知道了你的身份”

    谢景行摇头:“明齐人里,你是唯一一个。”

    沈妙就沉默了。谢景行看着地上谢长朝的尸体,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忽然道:“不过今日我为了救你,出手杀人,难免惹了麻烦。此事因你而起,从今往后,我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你是我的盟友,明白了吗”

    “我好像并没有同意。”沈妙气急。

    “我同意就够了。”谢景行欣然,打了个响指,从外头走进两名黑衣人。

    “搬回去。”谢景行用脚碰了碰谢长朝的尸体。

    沈妙诧异:“你要他的尸体做什么”

    谢景行挑眉:“有堪大用。”

    铁衣和南旗二人将谢长朝的尸体运出去。也得亏谢长武兄弟自己建了这么个密室,连临安侯府的下人们都不知道,密室挖捅了地道,可以从直接出到外头。走起来竟也省事了许多。

    公主府已经许久没有客人前来了。

    自从两年前谢景行战死沙场的消息传来后,荣信公主就大病了一场,后来病愈后好似落下了病根,连皇家的场合都极少出席。离开公主府出门的时日越来越少,甚至连有人拜访也是称一律不见。谁都知道,这是因为谢景行死了。荣信公主一生无子,唯有对这个侄儿是当做自己儿子看待的。原先谢景行在世的时候,还隔三差五的去公主府坐坐,后来谢景行战死,荣信公主又是这么个古怪脾气,就几乎是门庭冷落了。

    今日公主府上,却来了一位客人。

    在外头扫洒的丫鬟是公主府伺候的老人,一眼就瞧出了马车上坐着的姑娘两年前来过公主府,当时荣信公主还很热情的招待了她,是叫沈沈什么来着,那丫鬟却记不清了。可是通报的人没等多久,就瞧见了荣信公主的贴身女官急匆匆的出来,将那女客和身边的侍卫一同迎了进去。

    剩下几个扫洒的丫鬟见状,俱是聚作一团,悄声议论着:“那到底是哪家的姑娘,公主这两年可从未见过什么客人,今日竟也见了。”

    “瞧那模样,好似还很迫不及待似的,大约是从前就与公主有些交情吧。难得见到这么一个。”

    “两年前她也来过的,公主当时身边的夕姑姑还送她回了府宅,就是姓沈的嘛。”

    那最外头一个劲儿的回忆叫什么的丫鬟突然灵光一闪,一拍脑袋道:“我想起来那位姑娘的名讳了,那姑娘不是威武大将军的嫡女,沈妙嘛”

    众人先是恍然大悟,随即目光又变得精彩万分。

    她们自然是认得沈妙的,最近在定京吵得沸沸扬扬,失踪三日不见踪影,沈信甚至愿意以万两黄金奉上救人。众人都揣测沈妙定是遭遇了不测,未曾想到这个眼下谈论的重点居然现在就出现在了公主府

    沈妙来公主府做什么

    沈妙坐在正厅里,丫鬟们过来给她上茶上点心,只是到底还是能感觉到一些不露声色打量她的目光。沈妙坦然接受了,若是有人认出她,自然奇怪她眼下为什么会出现在公主府。

    可是没办法,就如同谢景行所说,她现在独自回府,阻挡不了流言的发生。得找一个位高权重说话又有信服力的人为她证明,上次的花灯节荣信公主替她证明一次,这一次还得要荣信公主帮忙。

    没办法,荣信公主为人正直磊落,公平到有些不近人情的事情人人都晓得。如果是从荣信公主嘴里说出来,的确是不会有人怀疑。

    片刻后,身后传来脚步声,沈妙回头一看,被女官搀扶着的荣信公主正缓缓走来。

    沈妙不由得一惊。

    来人穿着秋色薄罗长袍,外罩斗篷,大约是面上也上过脂粉,可是还是掩饰不住的衰老憔悴。上一次两年前沈妙见着荣信公主,她还是一个颇有精气神的妇人,如今却像是一夜之间被抽走了灵魂般,让人看着竟是有几分心酸。

    便是前生沈妙到了最后,荣信公主已经真的年华老去,也不见有此刻的面容憔悴。而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沈妙心知肚明。看来谢景行战死的消息对荣信公主打击极大,两年竟然就憔悴成了这个样子。

    她起身向荣信公主行礼。

    荣信公主见着她,倒是露出了一点怀念的神情来,嘴角也带了些笑意:“两年未见着你,当初沈将军走得急,本宫还来不及让人给你送些辞行礼,你回京的时候本宫又着了风寒,朝贡宴也未曾去,倒是一直没有机会跟你见上一面。”她在桌前坐了下来,示意沈妙也跟着坐下。

    沈妙微微颔首:“是该由臣女前来拜访的。”

    “之前我就知道你长得好看,”荣信公主笑着看她:“眼下见你,倒是应了本宫心中的念想,自小就是个美人胚子,如今越发的出众。若本宫那侄儿还在世。”她的声音慢慢低下去,眸中闪过一丝痛色,却是说不下去了。

    沈妙也不知道说什么的好。

    倒是荣信公主自个儿又笑起来,她道:“本宫总是说这些让人觉得不高兴的话。每次都劝自己不要想了,可最后却又总是想着。教你跟本宫一块儿不高兴,你。也是难过的。本宫光顾着自己难过,却不想想你听了是什么感受,真是本宫的不是。”

    荣信公主骨子里那般强硬的人,竟然也会对人致歉。沈妙心中有些诧异,更多的却是同情。谢景行的身份是不能同荣信公主说明的,可是在荣信公主看来,陪伴了多年的侄儿就这么是在战场上,还是死得如此凄惨,心中的沉痛可想而知。

    荣信公主笑道:“你的事情本宫都听说了,放心吧,两年前本宫帮你,这一次本宫自然也会帮你。”

    沈妙只说自己是被歹人掳走,却因为离临安侯府较劲,被谢景行原先的贴身暗卫给救了。因着谢景行的暗卫曾也见过沈妙才施以援手,但是就这么贸然回沈家只怕会引起流言,还得请荣信公主出面一番。

    只要搬出谢景行,荣信公主总会变得格外宽容。加之那个所谓的谢景行从前的暗卫是真的有谢景行赐给他的令牌,荣信公主亲眼见识过后,便也不再怀疑了。加上她本来对沈妙就颇有好感,这个忙自然是爽快的应承下来。

    “臣女多谢公主殿下。”沈妙道:“每次都来麻烦公主殿下,臣女实在愧然。”

    “你这算什么麻烦呢。”荣信公主苦笑道:“原先景行在的时候,但凡犯了错,总喜欢往公主府钻。哪一次惹的麻烦不是比天大,也没见他有一丝愧然。原本想着,本宫就当是做善事,等本宫老了,就换本宫给他找麻烦。谁知道”荣信公主笑的有几分难看:“如今我倒是想他再给本宫找找麻烦,却再也等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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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长朝无意间助攻惹Σ°° 重生之将门毒后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 结盟

    ...

第一百四十三章 求助

    罗潭在夜里醒了一回。;

    说来也巧,沈信一行人在定京城里四处搜寻沈妙的下落,罗凌在府里看着罗潭和高阳,却突然接到手下线报来说,似乎瞧见有可疑的人在城西活动,罗凌想着沈妙,便将罗潭托付给高阳,自己带着手下往城西赶去。

    屋里就只剩下罗潭和高阳二人。

    罗潭醒来的时候,屋子里只有两个丫鬟在照料着她,却是沈妙的白露和霜降,见她醒了,俱是惊喜不已,道:“表小姐可算是醒了。”

    罗潭觉得身子有些发沉,撩开被子看,只见中衣下处竟是有一道白色的布匹缠着。白露见状,以为罗潭是在担忧自己日后会留疤,就宽慰道:“表小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当日里伤口生的很,可将老爷夫人吓坏了,一连请了好些个大夫都没法子,还是宫中那位高太医医术高明。不仅如此,高太医还留了个方子,只要表小姐按方子敷药,日后疤痕很轻,几乎是看不到的。”

    罗潭揉了揉额心,大约是记起来了一点儿事情,问道:“我晕了几日?”

    “回表小姐,您晕了快三日了。”霜降道。

    “三日?”罗潭吓了一跳,突然想起了什么,惶急的问道:“小表妹呢?小表妹找到没有?”

    白露和霜降神情黯然,摇了摇头。

    罗潭的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她道:“姑姑和姑父现在怎样?”

    “外头现在封了城,老爷和夫人整日在外奔走搜寻姑娘下落,可是都没什么消息。”霜降道:“眼下也不知道姑娘到底如何了?”

    “都三日了,三日过去怎么还会一点儿消息都没有,那些人又不是会妖法,还能活活把人变没了不成?”罗潭激动道。

    白露和霜降面面相觑,却也只能低着头不说话。

    罗潭握紧拳头,心中焦急不已。当时她记得亲眼看着那两个歹人将沈妙打晕带上马车,然后……罗潭心里一动,忽然想起沈妙在马车上与她说过的话来。

    “记住,若是你成功逃出去后,想法子给睿王府上递信,就说有事交易,价钱后议。”

    沈妙在马车里对罗潭说,若是有事的话找睿王就是。虽然罗潭也很不解沈妙和大凉睿王私下里怎么会有交情,可是在小春城的那两年,罗潭也清楚的知道沈妙的性子,不会做无谓之事。她站起身来就想往外走,白露和霜降见状吓了一跳,连忙过来扶住她道:“表小姐这是想做什么?奴婢们来做就是了,表小姐身子还未好,莫要让伤口重新裂开了。”

    罗潭站起身来的时候便觉得身上一阵乏力,大约是在床上躺的太久了,腿脚都软绵绵的,这让向来习武觉得自己身强力壮的她有些恼怒。然而她却道:“我有些事情要去办,你们别管我了。”

    话音未落,便听得外头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道:“你要去哪儿?”

    罗潭抬起头,便见自屋外走进一名年轻男子,这男子一身白衣,颇有些翩翩公子的模样,生的也挺好看,手里端着一弯腰,随手放在小几上,自腰间摸出一把扇子,不紧不慢的轻摇道,又问了一遍:“你要去哪?”

    罗潭皱眉:“他是谁?”

    霜降连忙道:“这位是宫里的高太医,就是他将表小姐治好的。如今就住在咱们沈宅里,方便给表小姐施针换药。”

    罗潭蹙眉,罗潭这个人虽然有些男儿气,少了女子的娇柔,不过却和万千女子一样,喜爱好看的事物。之前在小春城的时候,偶尔戏台子里有生的俊俏的小生,罗潭还会拉着沈妙去给那小生打赏,足以见罗潭对于男子的相貌十分看重。若是放在平日里,遇着这么个俊俏的白衣公子,罗潭大约也会好声好气的,可是如今她心里揣着沈妙,便是遇着个天仙也没心思欣赏,便道:“高大夫,我有要事在身。”

    高阳不由得被噎了一下,他听过有人叫他“高大人”“高太医”,却没听过有人叫他“高大夫”,这让他恍然觉得自己仿佛是某个市井中做馆大夫,有人来请就背个医箱匆匆出门的赤脚医生那种。

    这对于向来挑剔又自爱的高阳简直有些不能忍受。

    他又看了罗潭一眼,少女的肤色不似京城中女子白皙娇柔,带着健康的小麦色,即便是虚弱的,站在那里,却也如一株生机勃勃的植物,有种爽利。她蹙眉瞪着高阳,有些俏丽的五官便显得更加立体。高阳还是头一次见到三天前被人捅了一刀三天后就能如此生龙活虎的人。联想到第一次瞧见罗潭伤势的惊心,高阳也未免发出惊叹。那样的伤势寻常人便是男子也难得坚持下来,罗潭一个姑娘家却愣是撑到了被人发现,其求生*倒是十分强烈。

    高阳自认也算个怜香惜玉之人,可是沈妙那种心机手腕可怕的母老虎他不喜欢,罗潭这样粗鲁好强没一点女子柔弱的刚硬他也不喜欢。当即便道:“沈将军和沈夫人邀我治好姑娘,在下治好了姑娘,姑娘却四处奔走导致旧病复发,医治不力的帽子在下受不起,所以还请姑娘不要随意走动。”

    罗潭心中焦急,只能耐着性子同他解答:“我出去有要事,回头一定亲自告诉小姑姑和姑父,此事和你无关,可以了吗?”

    “不可以。”高阳道:“在下身为‘太医’,要对自己的病人负责。”他重重的强调了“太医”两字,希望罗潭能明白,自己和那些市井中坐馆大夫不一样。

    罗潭没能注意到他的强调,这么一来反倒是发货了,气急败坏道:“你一个治病大夫,凭什么管我?”

    “第一,在下是太医。第二,罗凌兄临走前将姑娘托付给在下,姑娘若是真的有要事在身,在下可以为姑娘跑上一趟,姑娘但说无妨。”

    罗潭咬了咬唇,沈妙当时对她说,睿王一事万万不可告诉别人,是因为沈妙信得过罗潭才将此事告诉罗潭。罗潭自来就是个死心眼儿,加之睿王身份敏感,便是知道无论如何都不能被外人晓得,哪怕是沈妙的丫鬟们也不能晓得。她狠狠瞪了高阳一眼。

    “如果姑娘改变了主意,就先喝药为好。喝了药姑娘身子早些好了起来,自然就能去办要事了。”高阳微笑着道。

    罗潭让白露拿来药碗,一口气“咕咚咕咚”的喝了个精光,颇有些豪气干云的模样,待喝罢了,将那药碗“砰”的一下放下,对高阳道:“这下行了吧!”

    “在下佩服。”高阳冲罗潭拱了拱手。良药苦口,既是给罗潭熬的药,罗潭伤势重,那药汁更是苦不堪言,便是闻着味道都觉得难受,罗潭面不改色的灌下去,堪堪要赞一声好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

    罗潭道:“我要休息了,麻烦高大夫能早些离开。白露霜降你们也退下,有人在屋里我睡不着。吵得慌。”

    高阳笑意盈盈的同两个丫鬟一道出去了。

    待所有人走后,罗潭站起身,跑到窗口往外看,白露和霜降在另一头扫洒院子。她飞快的从屋里翻出外裳和披风,三两下穿好。想了想,又将桌上的几瓶外敷的药全部拢在袖子中,从屋里搬出个板凳放在窗前,开始翻窗!

    关于偷偷溜出府去玩这回事,从前在小春城的时候,罗潭和罗千两姐弟就练得炉火纯青。到了最后几乎是罗连台就算将他们二人拿铁锁锁在屋里,罗潭和罗千还是溜门撬锁该干啥干啥。

    所以要把她关在沈宅里,罗潭还真没放在心上,当务之急是赶紧去睿王府找到睿王。罗潭对沈妙的话深信不疑,总觉得只要找到睿王就一定能救出沈妙。

    只是她腰部的伤口的确是还未痊愈,轻轻一动就扯得生疼,罗潭此刻也顾不上了,一手按着伤口,成功翻窗出去,另一头又轻车熟路的找到院子里的角落,拨开墙边的杂草,显出一个狗洞,毫无负担的钻了进去。

    罗潭做这一切做的无比轻松,却没瞧见远远站着的白色人影,正瞠目结舌的看着她的这一番动作。

    高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就算罗家是将门世家,就算小春城民风彪悍,就算……罗潭好歹也是个官家小姐,翻窗钻狗洞,也难为她想得出来。高阳以为明齐里,出了个沈妙就算奇葩了,没想到沈妙的表姐也不遑多让,果然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么,他摇了摇头,却还是跟了上去。

    罗潭快疯了。

    她出门的时候怕惊动别人不能带沈宅的马车,结果出来后又不好再找别的马车,这样一来,只得自己走过去。虽然睿王府离沈宅的距离并不是多远,可眼下对于她这样刚刚从生死线上爬回来的人来说,未免也太长了。

    然而罗潭却没有放弃。

    罗家的子孙毅力自来玩笑,便是平日里嘻嘻哈哈的罗千,到了真正严肃的时刻,却也能撑上一时半会儿。罗隋自小就教导他们小辈,永不放弃的家训。是以罗潭虽然觉得眼前发晕,走的艰难,却从没想过中途放弃。

    高阳远远的看着,他本是轻摇折扇,仿佛看热闹一般的看着,看到最后扇子却也摇不动了。

    那少女全身拢在斗篷里,旁人看不清楚,他却看的仔细,罗潭都在止不住的颤抖,每走两步,就要停下来扶着墙休息一会儿。没人比高阳知道罗潭受的伤有多重,方才在沈宅里,虽然有故意捉弄的意思,高阳说的却也没错。罗潭的伤口很容易裂开,而牵扯伤口,那肯定是很疼的。他几乎都可以猜到罗潭额上不停冒出的汗珠了。

    不过令人诧异的是,即使是这样罗潭都没有停。每一次高阳以为罗潭停了许久是不准备往前走的时候,罗潭又会继续。这令高阳十分好奇,想瞧瞧罗潭这样不顾自己安危愣是爬也要爬出去,究竟是想干什么。

    这短短的一段路似乎格外漫长,罗潭无比怀念自己从前能蹦蹦跳跳的时候。当映入眼帘三个字“睿王府”的时候,她双腿一软差点跪了下去。

    到底是没跪下,因为身后有一双手将她扶了起来。

    罗潭转头一看,那位白衣翩翩,纸扇轻摇的“高大夫”正扶着她站起身来。

    “你跟踪我?”罗潭甩开他的手,愤怒道。

    “哦。”高阳爽快的承认了,问:“你千辛万苦就是为了来睿王府?你找睿王做什么?”高阳大约也猜到了罗潭的来意,从未听过谢景行说起过罗潭,那么罗潭和谢景行之间的联系便只剩下沈妙了。罗潭为了沈妙来找谢景行,多半也就是为了沈妙的下落。

    罗潭警惕的看着面前的高阳,心中很是焦急。她没想到偏偏在这个时候遇到高阳,半是沮丧半是愤怒。这人看着人模人样,竟然会做这等跟踪人的阴私事情。她恼怒自己眼下身子虚弱,否则怎么没发现有人在身后跟踪?然而罗潭却没想到,以高阳的本事,便是此刻她身子全好,也未必能发现高阳的踪迹。

    罗潭心里盘算到,沈妙和睿王之间的关系万万不能被人知道,况且这人还是宫里出来的,万一回头向文惠帝高密,惹出麻烦可怎么办?不得不说罗潭虽然平日里粗神经,在有的事情上却想的颇为长远。

    “你认识睿王么?”高阳问她。

    “我怎么可能认识睿王!”罗潭斩钉截铁的反驳:“睿王殿下金尊玉贵,我只是普通的臣子家女儿,怎么可能认识他!”

    “那你为何要来找他?”高阳不依不饶。

    罗潭结巴:“因为因为……。”她目光瞥到高阳的脸上,忽然灵机一动,急中生智的大声道:“我听闻京中传闻睿王殿下是个绝世难寻的美男子,所以想来一睹芳容!”

    她念书念得不好,成语说的乱七八糟,“绝世芳容”这词也说了出来。高阳闻言“噗”的就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

    “就为了一睹芳容,你不顾身子未好,拖着病体,千辛万苦也要来这里就是为了一睹芳容?”高阳问。

    罗潭振振有词:“你懂什么,世上好看的人难寻,若是有,看一眼也是珍贵的。”

    高阳摇了摇头:“那在下也极好看,姑娘为什么不看在下?偏偏要来这里。”

    罗潭:“高大夫,人贵有自知。”她说:“我不与你说了,我要去见睿王殿下。”说着便上了台阶,到了睿王府门前,天真的道:“麻烦两位通报一声,我有重要的事要见睿王殿下。”

    高阳紧随其后,冲那两名护卫使了个颜色。护卫自然是识得高阳的,登时便也没说什么,便将大门打开,一人道:“我带二位进去等候。”

    罗潭看着高阳:“你来干什么?”

    高阳道:“我也想一睹芳容。姑娘要是不让我进去,在下只好回沈宅,沈夫人和沈将军回头问起来……”

    “等等!”罗潭打算他的话,恨恨瞪了他一眼,道:“你跟我进来吧。”

    那两名护卫面面相觑,俱是对眼前情景有些摸不着头脑。原来以为高公子带了位姑娘来睿王府。眼下瞧着怎么像是……那位姑娘来睿王府,带着高公子?

    高阳和罗潭在正厅等了片刻,半柱香后,戴着面具的睿王殿下出现了。

    罗潭心中焦急,若是从前,第一次与睿王这般近距离的接触,定然要好好睁大眼睛瞧清楚睿王是个怎样的人。然而眼下情况不等人,每多等一刻,沈妙可能就会多一分危险。她看了一眼还在自在喝茶的高阳,对睿王道:“请睿王殿下借一步说话。”

    在罗潭忐忑的等待中,睿王微微点了点头,罗潭心中暗喜,想着这位睿王倒不似传言般不易近人。

    待进了一旁隔世,罗潭二话不说就跪下身来,道:“求睿王殿下救救我小表妹!”她将沈妙教她的话讲了一遍,最后道:“既然小表妹如此相信睿王殿下,臣女也相信睿王殿下一定能救出小表妹。虽然眼下臣女拿不出什么东西,可若是找到小表妹,沈家一定会对睿王有所报酬。求睿王殿下救命!”

    她在地上磕了个头。

    罗潭骨子里虽然也有傲骨,可那又和别得一些人宁死不跪外人不同。罗潭是个实在人,再她看来,睿王好歹也是大凉的皇室,磕个头也不亏。若是说些好听的话让他开心,救出沈妙来说,做这些又有什么好介意的?她磕头磕的爽快,却没瞧见这动作似乎让那人吓了一跳。

    “我知道了。”睿王道。

    罗潭觉得有些古怪,但又说不出是哪里来的古怪。她下意识的道:“睿王殿下是答应救出臣女小表妹了吗?”

    睿王轻轻点了点头。

    “多谢睿王殿下!”罗潭欣喜地再给他磕了个头,就要站起来。谁知道甫一站起来,就觉得眼前一黑,猛地栽倒下去。竟是昏厥了。

    睿王吓了一跳,下意识的伸手去捞,唤道:“来人!高阳!”

    高阳从外头进来,先也是惊了一惊,快步上前后抓住罗潭的胳膊替她把脉,片刻后放下手叹道:“身子太虚弱了。给她熬碗参汤灌下去,等醒来我送她回沈宅。”

    从外头进来两个婢子,将晕过去的罗潭扶到床上躺下。高阳和睿王走到屋外,睿王“啐”了一声,猛地掀开脸上的银面具,道:“憋死我了,你干嘛让我装三哥嘛。”

    这人竟不是谢景行,而是季羽书。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总不能让罗潭在睿王府呆到天黑,到时候沈家人找上门来,说都说不清楚。反正谢三都已经去打听沈妙下落了,你就装一装应付一下,回头让她早点走不就行了。”高阳道。

    季羽书摆了摆手:“再来几次我可受不了。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给我跪下磕头,我又不是菩萨,话说这样会不会折我的阳寿啊?这姑娘也实在太生猛了些,刚刚那一跪,我心都快跳出来了,还好没出什么破绽,否则三哥回头要是知道我坏了他的模样,非得揍我不可。”

    高阳道:“幸好她傻。”

    “你是说我装的不像?”季羽书怒道:“我装的人都跟我磕头了,哪不像了?”

    高阳摆手:“我懒得跟你说。”

    “不过她为什么叫你高大夫?”季羽书狐疑道:“你现在已经不在宫里,改做坐馆大夫了么?”

    高阳:“……”

    ……

    罗潭这一晕,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她醒来的时候,高阳正好过来给她端药,罗潭也不客气,接过来就是仰头“咕咚咕咚”的灌下去,这等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度,也是让高阳看的有些嘴角抽搐。

    喝完了药,罗潭一抹嘴巴,看了看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空,道:“我得回去了,睿王殿下在哪,我去跟他道个谢。”

    高阳斜眼看她:“不必了,睿王已经出门了,你要跟他道谢,可能得明日以后。”

    罗潭先是一愣,随即又喜不自胜。想着睿王这么快就出门,定是去救沈妙去了。刚与他说了此事这么快就动作,看来睿王也是一位心地善良的性情中人,想着想着,罗潭在心里对睿王的印象便上了一个台阶。

    高阳莫名其妙的看着突然高兴起来的罗潭,道:“既然如此,就整理离开吧。”

    “好。”罗潭高高兴兴的从榻上爬起来穿鞋,忽然想到什么,问:“你也跟我一起回去?”

    “自然如此。”高阳道:“若非将军和夫人强烈挽留,在下也不想的。宫里还有许多贵人娘娘等着在下医治。”高阳强调道。

    罗潭有些同情的看着他:“高大夫整日实在是太辛苦了,若是如此的话,还是赶紧先回宫里吧。耽误了差事扣了你的银子就不好了。”

    高阳:“……”

    为什么罗潭总能把“太医”说成人人都能胜任的差事一般?甚至于他也没什么地位?高阳百思不得其解。他咬牙道:“不必了,在下已经同太医院告过假。”

    罗潭“噫”了一声,转头却翻了个白眼,藏匿了自己鄙夷的眼神。

    一个大男人生的倒是挺俊俏的,偏偏没事就去跟踪黄花闺女,还色眯眯的想要看定王殿下的“芳容”,医术再好也无医德,无耻!有病!

    不管怎么说,最终高阳还是跟着罗潭回了沈宅。回去的路上,为了怕罗潭伤口出问题,高阳找了一辆马车。

    回到沈府,沈信一行人都回来了。见了他们二人回来,众人皆是松了口气。沈丘问:“潭表妹,高太医,你们这是去哪儿了?”大家还以为罗潭又被人掳走了,沈丘甚至还怀疑高阳是不是哪里来的探子,就是高阳把罗潭掳走的。

    “对啊潭儿,你这身子还没好,是去哪儿了?”

    罗潭面色一僵。沈妙和睿王的事情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说出去的,得找个借口蒙混过去。她支支吾吾道:“我……我就是……”

    “是在下带她出去的。”高阳拱手道:“罗姑娘的身子还未好,不过整日闷在屋里,心情郁郁,反倒不利于伤情恢复,在下带她去外头走了走,会让螺姑娘伤口恢复得更快一些。”

    闻言,罗雪雁的怀疑之色才消了下去,不过话里终究还是带了几分埋怨,对高阳道:“高太医一片好心,可若是下次再这样,还是与下人们说一声才是。潭儿身边一个婢子都没带,我们还以为她出事了呢。”

    高阳赧然,道:“是在下思虑不周,向夫人赔个不是。”

    “算了算了。”罗雪雁摆了摆手。

    罗潭心中松了口气,看向高阳的目光虽然还是不甚热络,到底比方才好了些。高阳替她背了这么大个黑锅,罗潭心里不是不感激的。罗家人讲究知恩图报,罗潭想着,回头多给高阳诊金,之前的事情便不计较了罢。

    “可是怎么没见着凌表哥?”罗潭伸长脖子四处看了看,沈信罗雪雁沈丘都在这里,却独独少了罗凌一人。

    “你们没在一处?”沈信皱眉问。

    罗潭摇了摇头。

    “那就奇怪了。”罗雪雁也道:“今日出门前,我让凌儿看着你,回来不见你们踪影,还以为你们一同出去的。只有你和高太医么?”

    罗潭点头。

    “表弟是不是出去买东西了?”沈丘问:“便是出去寻人,眼下天色晚了,也该回来了。”

    沈家为了交换信息,傍晚的时候都会回沈宅,述说一下今日找人的结果,便是罗凌自己出去找人,这会儿也该回来了。

    “莫非是找到了?”罗潭心中一动:“会不会是凌哥哥找到了小表妹,所以回来的晚了?”

    沈丘和罗雪雁一愣,随即都是面露欣喜:“若是这样就好了。”

    却就在这时,外头突然传来人慌乱的声音:“不好了,不好了!”

    众人一看,来人却是罗凌的手下,他满身鲜红,道:“不好了,凌少爷出事了!”

    ------题外话------

    走一下支线,潭表姐感觉和谁都很有cp感啊_(:3ゝ∠)_

    ...

第一百四十四章 右手

    “不好了,凌少爷出事了!”

    众人匆匆忙忙的走到外头,只见有人扶着罗凌进来,罗凌的右手上满是鲜血,看得人触目惊心。

    “凌哥哥!”罗潭吓了一跳,只见罗凌被人扶着,虽然竭力强忍疼痛,面色却是十分苍白,数九寒天,额上大滴大滴的汗珠滚落下来。

    “高太医,”罗雪雁连忙道:“麻烦你给罗凌瞧瞧。”

    高阳面上生出些无奈神情,本想着罗潭如今大约可以活蹦乱跳,他的任务便也完成了,不曾想眼下又来个难治的,莫非还真将他当做坐馆大夫了不成?心里虽然如此想,面上却是不曾表露出来,高阳道:“将他扶到屋里,我替他看看。”

    待罗凌和高阳进了寝屋,沈信对扶罗凌回来的手下怒道:“到底怎么回事?凌哥儿好端端的怎么伤的如此严重!”

    那手下也是快要哭了,道:“我们一行人接到线报,说有人似乎瞧见沈姑娘的下落,凌少爷带我们一同前去找人,后来有人送了一封字条,要凌少爷独自前去,谁知道竟是陷阱,那些人好似原本打算算计丘少爷,没想到来的是凌少爷。凌少爷和他们打了起来,那些人偷袭,伤了凌少爷的右手。”那手下顿了顿,面露担忧之色,道:“凌少爷早年间练兵的时候就伤过一次右手,后来算是愈合了。可今日那刀伤却正正覆在旧伤之上,凌少爷当即就有些不好,后来我们的人赶到,凌少爷就这样了。”

    罗凌右手曾经受过伤的事情罗雪雁和沈信都不知道,闻言就看向罗潭,问:“凌哥儿受过伤的?”

    罗潭点点头,道:“小时候随大伯打猎,被山里的野兽追赶,从山上摔了下去,恰好被尖石划伤了手。伤的很重,当时所有大夫都说凌哥哥的手恐是保不住了,不曾想凌哥哥自己愣是挺过来了。”

    众人都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若是罗凌从前就受过这么严重的伤,眼下伤上带伤,只怕会更加不好。沈丘道:“到底是谁在背后算计,你们有没有看清楚对方的人?”

    手下摇了摇头,道:“那些人功夫很好,看上去不似普通歹人,武功在凌少爷之上。”

    “此事蹊跷。”沈信沉声道:“先是娇娇,后是丘哥儿,分明就是针对咱们整个沈家而言。他娘的!老子不找出此人扒了他的皮,老子就不姓沈!”

    罗潭道:“眼下当务之急还是看看凌哥哥的伤势。”罗潭有些着急:“伤的那般重……”

    屋中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一直到了一炷香后,高阳才从寝屋里走出来,他将门掩上。众人眼巴巴的看着他,罗潭迫不及待的上前问:“高大夫,凌哥哥怎么样了?”

    高阳道:“我已经替他上过药了,是刀伤,伤的很深,上头抹了毒,虽然不是致命的毒,我也替他解过,可是……。”

    “可是什么?”沈丘问。

    “可是罗少爷早年间手是受过伤的,这次惊了宿疾,伤还不轻,日后好了以后,只怕是不能用右手提重的东西了。”

    罗潭倒退两步,猛地看向高阳:“不能提重的东西……那兵器呢?”

    高阳摇了摇头。

    罗雪雁失手打碎了杯子,沈信和沈丘同时倒抽一口凉气。

    罗凌是将门家的孩子,此次罗隋让他跟随沈信回京,就是为了让他来定京锻炼,日后回小春城的时候,更好的接手罗家军。罗凌也是自小习武,如今让一个自小习武的人从此不能用右手,几乎是废了对方的满身武功,这对罗凌来说,是一个多么大的打击。

    “不可能,不可能的!”罗潭上前,抓着高阳的袖子惶急道:“之前凌哥哥受伤的时候,那些大夫也说凌哥哥不能再用右手了,可后来凌哥哥还是好了。你不是最好的大夫么,你救我的时候,那些大夫不也说我没救了么,你能救好我,一定能救我凌哥哥的右手是不是?”罗潭和罗凌堂兄妹间感情很好,又是一同长大,自然是无法接受。

    高阳扯回袖子,耐心道:“罗姑娘,不是在下不肯救。而是令兄的伤势实在太重。”他道:“说句惹姑娘伤心的话,在下说不能治的人,普天之下也必然没人能救得了。”

    这话几乎是斩断了众人的最后一点希望,也意味着罗凌日后再也不能用右手握剑了。

    “怎么会,”罗雪雁几欲晕倒:“我该怎么同大哥大嫂交代。”

    “表弟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伤势了吗?”沈丘问。

    高阳点了点头,随即道:“比起罗少爷的伤势,在下以为,最近这些日子,最好更关系罗少爷的心中情绪。但凡这样突遭变故的人,难免心中受创,尤其是罗少爷这样心高气傲的人。此事于他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若是不加以劝导,只怕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更不利于伤势的恢复。”

    说完,高阳提起一边的药箱,道:“在下得先回宫中一趟,需要配置几幅药材,回头会再来府上替罗少爷施针,眼下就不多留了,告辞。”

    这几日高阳都留在沈宅里,说起来确实也很久未回太医院了,罗雪雁便点头道:“这些日子麻烦高太医了。丘儿,你去送送高太医。”

    “我去吧!”罗潭道,随即一把抓住高阳的袖子,将他往府外头拽。

    高阳瞪着被罗潭拽的有些变形的袖子,一直到了府门口,罗潭才停下脚步。罗潭看向他,犹豫了一下,才问:“高大夫,我凌哥哥的右手真的没救了吗?”

    高阳无奈:“在下从不说谎。”

    罗潭的表情生出几分绝望,片刻后又道:“既然如此,今日谢谢你帮我掩饰睿王府上的事情。”

    “掩饰?”高阳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在下何时说过要替你掩饰?”

    罗潭瞠目结舌的看着他:“你不是在小姑姑和姑父面前替我说谎了……”

    “在下只是顺水推舟,待日后想到交易的条件再与罗姑娘细细谈论此事吧。”高阳不顾罗潭瞬间变了的脸色,看了看外头,道:“啧,天色太晚了,在下必须先走一步,改日见,罗姑娘。”他拱手离开。叫了他那么多声“罗大夫”,不让罗潭吃点苦头,高阳决计是不同意的。

    刚想到这里,便听得身后几乎是磨牙的声音:“好走啊,高大夫。”

    高阳差点一个趔趄摔倒。

    待高阳的影子再也见不到的时候,罗潭才叹了口气,忧心忡忡的准备回门里,却瞧见自另一头奔来一匹马车。这马车看起来也实在是太过华丽了些,眼下天色有些发沉,罗潭也看的不甚清楚,只见那马车在沈宅门口停下,从里面走出两人来。

    罗潭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猛地惊叫一声:“小表妹!”

    沈妙被荣信公主的贴身女官卢夕送了回来,待到了门口,首先便听到了罗潭这声喊。之前听谢景行说罗潭伤的极为严重,沈妙心中还十分担忧,眼下听她这声中气十足的喊声,倒是放下心来。

    罗潭这一声喊,直接就把里头的沈信一行人给惊动了,众人匆匆忙忙的前来,见着沈妙都有些不敢置信。

    罗雪雁愣了两秒,快步上前,走到沈妙跟前一把将她搂住,热泪流了下来:“娇娇!”

    好似这才反应过来,沈丘也连忙跑过来,激动地喊:“妹妹,你可回来了!”

    沈信也要上前,沈妙扫了一眼周围,因着是傍晚天色晚了,这些日子因为沈信全程搜捕弄得人心惶惶,百姓们大多都夜不出户,这会子也没人瞧见沈宅有人过来。沈妙就道:“先回府再说,另外,此事先别声张。”

    沈信虽然有些疑惑,却也同沈丘使了个眼色,沈丘连忙应了出门去吩咐外头的下人,一行人先进了府门。

    待到了厅中,罗潭问:“小表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一位又是……”她看向卢夕。

    卢夕朝众人行了个礼,到底是荣信公主身边的女官,她的一举一动都遵从礼仪,看起来并不似普通人。她道:“奴婢是公主殿下身边的女官,前一日,公主殿下的护卫从歹人手里救下了沈姑娘。公主殿下怕沈姑娘解释不清,便让奴婢来送一送沈姑娘,眼下人已经送到,奴婢也该回去了。”

    两年前的花灯节沈妙便被荣信公主救过一次,两年之后又被荣信公主所救。若说是巧合,未免让人多想。沈信和罗雪雁有些疑惑,还要再说什么,就见沈妙站起身来,冲着卢夕笑道:“几日之事多谢夕姑姑了,还望夕姑姑替臣女感谢公主殿下出手相助。公主殿下的救命之恩,沈妙谨记在心不敢忘怀,日后必定登门致谢。”

    卢夕连忙侧身避过了沈妙的礼,笑道:“不敢当,姑娘既然与公主殿下是旧识,便不必拘礼。奴婢先回去了,沈姑娘好好养养身子,明日公主殿下会同京兆尹那头说明。”

    沈妙又谢了一回,待送走卢夕后,众人终于忍不住,沈丘问:“妹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才沈妙和卢夕的一番话,众人倒也看得出来,沈妙分明是早已有了自己的主意。沈信和罗雪雁如今最了解沈妙的性子,沈妙是个主意很大的姑娘,眼下大约已经有了别的打算。

    沈妙笑道:“也没什么,当日掳走我的人其实是将我牵连进了另一桩事情,掳错了人。后来在打算我送出去的时候,恰好遇着了公主府的人。公主府的护卫曾经见过我,觉得有些不对,就顺手救了人。后来我与荣信公主说清楚了此事,公主殿下打算帮我澄清一番。”她暂时不想将此事原原本本的告诉沈信,因为牵扯到明安公主,秦国和明齐如今势力错综复杂,沈信一个不好,反倒容易不好脱身。她苦心经营,好容易让如今的沈家渐渐远离那些乱七八糟的漩涡,怎么又能重蹈上一世的覆辙。

    最重要的是,这样的说辞,是她和谢景行商量好的。虽然不知道谢景行最后会怎么做,不过沈妙以为,以谢景行的手段,明安公主和谢家兄弟势必会吃了个大亏。既然已经如此,沈信再插手进来反倒是不妙。

    沈信眉头一皱:“娇娇,你老实告诉爹,这件事和明安公主有没有关系?”

    沈妙心中一跳。

    沈信不是傻子,他们刚回定京不久,那些人刻意掳走沈妙,就是为了私人恩怨。而沈家从回定京到现在,若说得罪了什么人,大约就只有那个看上去骄横跋扈的秦国公主了。如果是秦国人,这样胆大包天的举动也不是干不出来。

    沈妙道:“爹想到哪里去了,这是明齐的地盘,便是明安公主有心想要对付我,秦国太子又不是傻子,怎么会让她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惹事。”看见沈信和罗雪雁还是不信,沈妙干脆举着胳膊娇声道:“那一日他们将我从马车里摔了出来,手摔得生疼,肚子也很饿,娘,我想吃东西。”

    罗雪雁一听,立刻就顾不得别的了,当即就心疼的不得了,一边吩咐厨房里去准备小食,一边让丫鬟扶着沈妙先回院子里休息。

    罗雪雁大约是心疼沈妙的紧,亲自去厨房作羹汤,沈信皱眉拉着沈丘不知道做什么去了。罗潭和沈妙一同回了屋,见沈妙在榻上坐下来,罗潭道:“小表妹,你刚刚在说谎吧,其实就是那个明安公主动的手脚对么?”

    沈妙心里一跳,想着罗潭什么时候也变得聪明了,就问:“为何这么说?”

    罗潭摩挲着自己的胳膊,佯作有些受不了的模样道:“你方才撒娇的样子,实在让我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分明就是在卖娇嘛,一看就是在敷衍姑父姑姑。也就他们疼你才让你岔了过去。”

    沈妙失笑,又打量了一番罗潭,道:“我听闻你受了很重的伤,怎么现在就下床了,也不多养养?”

    罗潭挥了挥手:“那个宫里来的高大夫医术高明,活死人肉白骨,我命大呗。说起来,”她目光炯炯的看着沈妙:“今日下午我才向睿王殿下求救,求他救你出来。晚上你就回来了,睿王殿下果真神通广大,这般速度让人始料未及,我以为还得等几日呢。所以其实那位卢夕姑姑也是假的吧?”罗潭叹道:“这位大凉的睿王考虑的倒是很周到啊。”

    沈妙:“……。”

    谢景行早在罗潭去睿王府之前就将沈妙救了出来,罗潭去的时候只怕沈妙已经在公主府上了。可怜罗潭还真的以为谢景行有那么大的本事,谢景行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片刻之间救人于水火。沈妙心中暗自腹诽,却也没有纠正罗潭的话。想到了什么,又道:“不过怎么未曾见到凌表哥,”她问:“凌表哥出去了吗?”

    罗潭原本还尚开怀的神情瞬间黯淡下去,沈妙见状,有些不解,问:“你为何如此神情?”

    “凌表哥出事了。”罗潭声音几分晦涩:“高阳说这辈子再也用不了右手……你去看看吧。”

    ……

    临安侯府,眼下的谢长武也是十分焦灼。

    同谢鼎赴宴回来之后,谢长朝就不见踪影,密室里不仅没有谢长朝的影子,就连沈妙的影子都没有。仔细瞧过,整个密室里也没有打斗的痕迹,更让谢长武觉得摸不着头脑。

    原先虽然因为沈信的缘故,沈妙迟迟不能送出去,眼下确实俘虏都不翼而飞了。明安公主派人过来问何时才能将沈妙送出去,谢长武也只得表面上敷衍着,私下里心急如焚。

    然而无论他怎么找,派出下人,连谢长朝平日里最习惯去的地方也都找了个遍,谢长朝和沈妙二人都仿佛是从人间蒸发了一般。一点儿痕迹都没有留下,不知道为什么,时间过得越久,谢长武的心中就越是不安。他试图打听威武大将军沈家的那头的消息,也并没有沈妙的下落,这让谢长武心中稍稍安慰,至少不是来救沈妙的人将谢长武带走了。

    可是时日一场,连谢鼎都起了疑心,问怎么一日都未见到谢长朝的踪影,谢长武只好说谢长朝和朋友出城打猎去了,方氏问起的时候也如是说。明安公主都派人来问话,要是谢家兄弟再不动作,就将沈妙交给她亲自处置。

    谢长武心里有苦说不出,如今别说是沈妙,连谢长朝都不见踪影,若是明安公主知道,怪他办事不利,不仅不会在傅修宜面前替他们兄弟二人美言,只怕还会多受些折磨。真是进退维谷,谢长武第一次后悔自己接了这么个烫手山芋。

    无论如何,谢长武还得派出人继续寻常谢长朝的下落。说起来也是讽刺,前些日子他们掳走沈妙,沈家人满城搜寻沈妙,现在换成了谢长武满城搜寻谢长朝的下落,倒有几分报应不爽的意思。

    谢长武自然不知道,他正苦苦寻找的兄弟,如今正在谢景行手中。

    铁衣跟在紫袍青年身后,道:“谢长朝的尸体存在塔牢里,冰棺里镇着,主子什么时候用?”

    “先放着,不急。”谢景行道:“这么好的东西,总不能浪费了。”

    他缓步走回府邸中,刚进院子,就见季羽书穿着一件紫袍,脸上戴着个银色面具,正在满屋子追那只叫“娇娇”的白虎,一边追害一边道:“小兔崽子,不认识本王是谁了是吗?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乖乖到本王这里来!”

    铁衣面皮颤抖个不停,有的时候真的不得不说季羽书是个人才,无论在什么地方,他都能一样的嬉笑怒骂仿佛个白痴一般。这种扮作谢景行去逗老虎的事情,大约也只有季羽书这样闲的慌的人才会干的出来。

    白虎左右逃避着季羽书“温暖”的怀抱,忽的瞧见谢景行和铁衣来了,便半路折转身子,猛地朝谢景行窜去,叼住谢景行的袍角欢快的甩头。

    谢景行俯身将白虎抱起来,看向院子里剩下的那个“谢景行”,似笑非笑道:“我不在,你玩的很高兴么。”

    “三哥!”赝品谢景行摘下面具,露出季羽书那张大汗涔涔的脸,季羽书一边喘气一边摆手道:“三哥,可不是我故意要扮你的。今日有位姑娘来找你帮忙,高阳非要我扮成你的模样。不过我保证,我扮的还挺像,那姑娘见了我,二话不说就跪了下来,还给我磕了好些头。”季羽书委屈又担忧:“也不知会不会折寿。”

    “姑娘?”谢景行挑眉,看向铁衣。铁衣连忙道:“下午的时候,罗家的表小姐和高公子来过,当时季少爷装作您的样子答应了罗家表小姐的请求……后来他们二人就离开了。”

    季羽书强调:“是高阳非要我这么干的!”

    正说着,便听到铁衣道:“高公子来了。”

    便见外头走来白衣翩翩的人,不是高阳又是谁?不过也不知是不是几人的错觉,高阳的白衣看上去没有从前那般整洁崭新了,脸色也有几分憔悴。季羽书下午的时候忙着被罗潭的那几个磕头惊吓,竟也没仔细去看高阳的模样,这会儿见了,就惊道:“高阳,你怎么看起来像老了十岁?”

    原本高阳和谢景行站在一处,虽然是比不上谢景行英俊逼人,却也算得上是翩翩佳公子,如今站在谢景行身边,却有了几分灰头土脸的模样。

    “别提了。”高阳道:“这几日都在沈宅里帮那位罗家小姐诊治。还真当我是大夫了不成?”他说着面上起了几丝忿忿:“我不是大夫,我是御医!”

    “都是给人看病的嘛。”季羽书没理他,看向谢景行:“找到沈五小姐了?”

    谢景行点头。

    季羽书长舒了口气,道:“吓死我了。若是沈五小姐这么好的人真的着了别人的道,只怕我也睡不好。”

    谢景行冷眼看他:“哦?你和沈妙很熟?”

    季羽书本能的察觉到危险,下意识的摇摇头,只觉得谢景行的目光颇有深意,忙道:“三哥你与她不是有交情嘛,我不是担心她,我是担心你。眼下看你将她救出来了,我心里熨帖的很。想必沈五小姐也是很感激你的。”

    “狗腿!”高阳不屑道。

    “关你屁事。”季羽书反唇相讥。

    高阳深深吸了口气,换了一副严肃的神情问谢景行:“可是明安公主下的手?”

    其实定京城中,能对沈妙有这么大胆子下手的人,除了明安公主外,倒是真的没有别的人了。旁人想要动沈妙,毕竟还要掂量掂量几分沈家,谁都知道沈信疼爱女儿已经到了千依百顺的地步,要动沈妙,无疑是在老虎头上拔毛,后患无穷。只有明安公主这样没脑子的女人才会这般不顾后果,不过胆大如斯,也着实令人惊叹。

    “不止。”谢景行淡道:“谢长武和谢长朝也参与了。”

    “他们疯了不成?”高阳难掩诧异:“就算明安公主许了好处,谢长武和谢长朝怎么舍得拿命冒险?”

    人们做事心里都会有一杆秤,风险和回报是相持平的,可是谢长朝和谢长武这一出,实在是太不划算,高阳无法理解。谢家两兄弟已经为了向上爬不惜与沈家为敌,只顾眼前却未想到今后?

    “大概安逸日子过的久了,不知道天高地厚。”谢景行笑的有些发冷:“十年如一日的蠢货。”

    高阳和季羽书默了默,这一刻,他们都感到了从谢景行身上散发出的寒意。在心中默默为谢家兄弟默哀了片刻后,高阳开口道:“其实这次明安公主出手,不止动了沈妙。”

    谢景行转头,皱眉道:“什么意思?”

    “他们还意图算计沈丘。今日我在沈宅里,听闻有人拿沈妙的下落给沈丘下陷阱,待沈丘着了道落单后,再伺机对沈丘下手。那些人的武功高强,应当是宫廷里训练出来的高手,我思来想去,大约也是出自明安公主的手笔。”

    不止想要毁了沈妙,还要毁了沈丘,沈妙和沈丘是沈家的两个小辈,只要毁了这二人,沈家想要再立起来就难了。况且以沈妙和沈丘这样身后的兄妹感情,若是日后沈妙回来,得知沈丘为了她陷入如此困境,只怕会自责一辈子。没有什么比痛苦的活着更难受的惩罚了。明安公主确实够心狠手辣。

    谢景行微微动容,问:“结果如何?”

    “沈丘并未上当。”高阳道。

    谢景行的目光这才缓和下来,然而还未等他再说话,高阳的话就又响起在耳边。

    “不过……沈丘虽然未上当,沈宅里罗家那位表少爷却不太好。那些人以为叫出了沈丘,其实是罗凌,罗凌武功不及沈丘,在那些人手上未曾落得好。”

    谢景行挑眉:“他现在如何?”

    “不太好。”高阳道:“以我的医术也束手无策,这辈子,大约是不能用右手提剑了。”

    谢景行怔住,好看的眉眼渐渐沉了下来,目光蓦地发寒。

    ------题外话------

    谢哥哥飞眼刀:马丹受伤后是不是又要给写诗弹琴做针线做糕点了?苦肉计!心机*!wtf!

    ...

第一百四十五章 糕点

    这一日,天气和煦。|外面的日头正好,沈府东院里,陈若秋正与沈玥坐着闲谈。

    这些日子,因着陈若秋让沈玥开始选婿的原因,沈玥同陈若秋闹了好几次,可自来温柔的陈若秋却是头一次显出了极端的强硬,沈玥没办法,只得冷着脸跟着陈若秋各处应酬,一来二去,母女两之间便生了嫌隙。

    今日这般平和的坐在一起,倒显得有些罕见了。

    “听闻沈妙被人掳走,到现在都还未有消息。”沈玥捡起桌上瓷盘里一个果子吃,一边吃一边显出些幸灾乐祸的情绪:“也不知现在还活着没有?”

    陈若秋皱了皱眉。她一直想要将沈玥锻炼成宠辱不惊,至少面前上看上去温柔典雅的模样,可沈玥比起年轻时候的陈若秋,终究少了几分沉稳。外面尚好,在屋中一有什么情绪便展露无遗,让陈若秋好生忧心。

    “到底是谁会掳走她呢?”沈玥沉吟道:“大伯在定京仇家亦是不少,这一回也不知是谁动的手。”

    “既然敢冒着如此风险动手,定然是与沈妙有深仇大恨的。不针对别家独独掳走沈妙,便是冲着沈妙而来。”陈若秋道:“况且沈家军在外搜罗了这么几日都无下落,对方藏匿的极好。沈妙这回凶多吉少。”

    闻言,沈玥面上先是有些害怕,忽然想到什么,便又笑了,道:“说起来,我倒宁愿她活着。”她没有再说下去。

    被人掳走这么久,若是活着,想来也是遭受了许多非人的折磨。世上无形流言最是伤人,沈妙若是死了一了百了,死后不管生前事,若是活着,谁知道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定京城多少姑娘家被歹人掳走了救回来,虽然保全了一条命,最后却还是忍受不了众人非议的目光而一根白绫香消玉殒。

    何况沈妙还是威武大将军的嫡女。

    陈若秋看了一眼沈玥,叹气道:“不管如何,这终究是她的事。玥儿,这些日子你都没与你爹说话,还要赌气到何时?”

    如果说忙着选婿一事,让沈玥对陈若秋颇为埋怨的话,那么对沈万,沈玥几乎是有几分怨恨了。从下人嘴里得知,是沈万让陈若秋这么急急忙忙的为沈玥定下人家的,因此,沈玥便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在沈万身上,一心以为沈万是为了仕途才让自己早早嫁人,从而替三房增加一门姻亲助力。因此这么些日子以来,沈玥都不与沈万说话。此刻听到陈若秋这么说,沈玥便不耐烦道:“爹整日整日都不见踪影,我如何与他说话?”说完便又赌气的扭过头,不再理会陈若秋了。

    陈若秋微微一怔,忽然想起来,沈玥说的倒也没错,这些日子也不知是不是官场上的事物太过繁忙,连陈若秋与沈万见面的时日也短了。从前隔三差五的温柔小意吟诗作对,这些日子沈万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陈若秋心中叹息,沈老夫人这头又催得紧让沈万纳妾,若是夫妻之间便也生疏,她可就要面对最大的危机了。

    陈若秋不知道,此刻她眼中“官场事务繁忙”的沈万,却在沈府西院里同常在青下棋。

    常在青一身葱青琵琶襟上衣,鹅黄色宫缎素雪绢裙,清清爽爽的垂髫髻,显得格外文秀又温柔。她煮的茶水极为好喝,爱茶的沈万时常来这里找她讨茶,来讨茶的时候常在青又喜欢向沈万询问一些棋局上的问题,一来二去,沈万便时常来这里找常在青下棋喝茶。

    常在青笑问:“前几日听闻沈五小姐被人掳走,眼下也不知道找着了没有。”

    “现在还没有下落。”沈万摇了摇头。

    常在青便叹息一声:“好端端的姑娘家却生了如此变故……依三老爷看,沈五小姐这是被沈将军的仇家所害的么?”

    沈万道:“这也不好说,毕竟独独掳走的是五姐儿一人,不过时日隔了这么久,怕是就算救出了人,也是……”

    常在青面露哀戚之色,心中却是暗自窃喜。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对沈妙的时候会有一种本能的忌惮。也许是上一次沈妙对她说的那些话让她毛骨悚然,也许是沈妙将她的心思看的太透。如论如何,有这么一个人在,常在青的心中总是不安稳的。如今听闻沈万这么说,倒是十分高兴。

    关于沈妙一事,沈府里,彩云苑里亦有人谈论。

    万姨娘道:“我原先觉得冬菱你整日不出府实在是不好,眼下看来,倒是放心的很。外头街上拐子那么多,你又生的好看,若是被拐跑,姨娘下半辈子便只能哭着过了。”她说着说着,停下手中的针线,道:“也不知五小姐眼下是死是活?”

    正在替万姨娘把着绣墩子的沈冬菱闻言就笑了:“姨娘,那可不是拐子能做得到的事。”

    万姨娘瞪大眼睛:“为什么?”

    “哪有拐子在街上明目张胆的拐人的。就算有,也不会拐官家小姐呀,尤其是一看就来头极大的,日后保不准给自己找多少麻烦。那些人明明就是冲着五妹妹来的,我想大约是大房的仇家吧,只是不巧被五妹妹遇上罢了。”沈冬菱虽然说得如此,面上却也并未有太多哀戚之色,仿佛说的是别人家的事情。

    万姨娘叹了口气:“五小姐这辈子算是完了,投胎了这么一户好人家,偏偏没享受命,平白辜负了运道。”

    “那可不一定。”沈冬菱嫣然一笑:“五妹妹自来就有贵人相助,总能逢凶化吉,谁知道这一回有没有贵人救她于水火呢?”

    “再有贵人相助,现在都已经闹成这样,还能如何?”万姨娘不赞同沈冬菱的话。

    正说着,却见沈冬菱的贴身丫鬟杏花自外头急急忙忙的走了进来,似乎有什么事情要说。

    “姨娘,三小姐,奴婢刚才在外头听说,五小姐被荣信公主的马车送回了沈宅,人平安无事,好得很呢!”

    “姨娘看,”沈冬菱一笑:“我就说,五妹妹本事大得很,自有贵人相助。”

    ……

    被歹人掳走的沈妙在几日后终于有了消息,还是被荣信公主的贴身女官亲自送回来的,定京城又是起了一层轩然大波。

    原是沈妙被贼人掳走后,贼人想要将沈妙运出城去,奈何当日沈家官军盘查的太过严格,歹人在运送沈妙的途中,沈妙自己逃出去,摔伤了腿晕了过去,却误打误撞遇着了公主府的护卫。护卫们将沈妙送回公主府,沈妙醒来后才见了荣信公主。这几日没消息,不过是因为沈妙未醒,公主府的人不晓得她的身份,不敢胡乱认人。

    总归是,沈妙依旧是清清白白的好姑娘,这一次有惊无险。

    或许还有一些质疑的声音,但大部分的人都对这个说法并未表示怀疑,因为说话的人是明齐最不近人情,却也最公正不阿的荣信公主。荣信公主都发了话,想来也应当是没什么问题。

    不过让人奇怪的是,虽然已经发了话,可是这都是外头传言的,沈妙未曾出现在众人面前。有人就说,是不是因为沈妙其实伤的很重,所以现在无法露面,也有人说,是因为沈家眼下要将沈妙全权保护好,不敢轻易让她出府,省的再遇到歹人。

    无论如何,沈妙都是回了深宅,只是没有人亲眼见到罢了。

    而此刻的沈妙,却站在沈宅罗凌的屋前。

    罗潭的话又回响在耳边:“小表妹,你去劝劝凌哥哥吧,凌哥哥虽然嘴上不说,我们都知道他心中定是很难过的。虽然眼下看起来仍旧是高高兴兴的,却是有苦说不出。我们都嘴笨,不晓得怎么安慰他才好。小表妹你读过那么多书,又最懂得别人心里想什么,你若是去劝劝凌哥哥,凌哥哥应该会听你的话。之前在小春城的时候,你说什么,凌哥哥都会附和。这一次就当是罗家求你了。”

    沈妙心中叹息一声,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叩响了屋门。

    “谁?”里头有人问。

    “是我,凌表哥。”

    默了一会儿,有人道:“进来吧。”

    沈妙走了进去,她手里提着竹篮,一进屋,便将竹篮放在书桌上,书桌角有个青瓷的碗,碗底有些褐色的痕迹,当是方才罗凌喝过药的。

    罗凌坐在桌前,桌上摆着一些书,应当是在看书。他面色稍稍有些苍白,手上缠着绷带,微笑着看着她,道:“表妹来了。”

    作为罗家的长孙,罗凌在四个小辈中,从小就是最温和稳重的一个。似乎是真正的谦谦君子,和裴琅那种内心亦有自私凉薄的个性不同,罗凌是真正容易温暖他人的人。

    罗凌得知沈妙安全回来后,自然也为沈妙高兴,对于自己的右手受伤却只字不提。吃饭说话的时候,亦还是宽厚温和,仿佛根本不曾经历过此事。他不说,众人也不敢主动提起,可罗凌表现的越是平静,就越让人不安。

    罗潭才来求沈妙,希望能帮着劝劝罗凌。

    “我给你带了些糕点。”沈妙笑道,一边从竹篮里将装着糕点的盘子拿了出来,道:“加了牛乳和蜂蜜,大约对你的伤势有些好处。”

    她是第一个直接对罗凌说“伤势”的人。

    罗凌微微一顿,随即微笑道:“可是我刚刚喝过药,现在不能吃,表妹放在这里吧,等一阵子我会尝尝表妹的手艺。”

    “是不能吃?”沈妙看着他,问:“还是吃不下?”

    罗凌捧着书的动作一颤,随即抬起头来笑道:“什么意思?表妹不会因为我没有立刻吃糕点就生气了吧?”

    沈妙在罗凌的对面坐了下来。

    罗凌让她想起了一个人,婉瑜。

    罗凌性子温厚宽容,吃了亏也不会太过计较,这和婉瑜几乎是一个模子映出来的。当初或许是因为知道沈妙不得傅修宜欢心,或许是了解宫中生活诸多艰辛,婉瑜即便是生为皇朝公主,亦是没有一点儿骄矜之气。后来楣夫人撺掇着傅修宜把婉瑜嫁给匈奴和亲,傅修宜以天下大义相要挟,沈妙痛不欲生,婉瑜反过来还安慰她道:“草原挺好的,我这辈子还没去过草原呢,若是遇到新奇的玩意儿,定会给母后写信,让母后也瞧瞧草原的美景。”

    永远不提自己所受的苦,反而微笑着面对关心自己的人,这就是婉瑜,这也是罗凌。

    沈妙道:“承认自己心里并不怎么痛快,也没有放下,觉得委屈,愤怒,生气,愤懑有这么难吗?”

    罗凌一怔。

    “凌表哥好像什么都不打算责怪。”沈妙道:“不打算责怪别人,就是打算自责了,是吗?”

    罗凌盯着沈妙一会儿,突然苦笑一声:“表妹,你说话一定要这么直接吗?”

    “是表哥你太迂回婉转了。”沈妙道:“同你的感受一样,你不去责怪别人,便自责。同样,你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提,是想我自责内疚一辈子,还是终生为此事不得安稳。”

    罗凌一怔:“表妹……”

    “凌表哥,你以为自己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大家机会觉得轻松,就会忽略你右手的伤势,就会一切皆大欢喜?不是的,你藏在心里,你自己不高兴不痛快,大家也不会痛快。”沈妙的声音很温和,说出的话却十分犀利,她道:“人生不过短短几十余载,委曲求全固然是一种活法,但是有的时候,放肆一点也未必不好。何必要为了别人而委屈自己?若是不痛快,大可以说出来。你可以生气,可以恨,可以埋怨,这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大约是第一次听到这么个说法,罗凌还有些不可接受。他仿佛是第一次认识沈妙似的仔细打量着沈妙。对这个小表妹,罗凌的感觉是她爱憎分明,年纪小却气度大,看似温和却执拗,不过眼下这一番话,却让罗凌对沈妙有了新的认识。她的骨子里,还有一种对世俗礼法的不屑。

    好似所谓的善良公义,在她眼中都不值一提似的。

    “我应该恨谁?埋怨谁?生气谁?”罗凌问。

    “你可以埋怨我,因为你是因为我才着了别人的道,你可以恨幕后主使,因为是那些人让你受的伤。你甚至可以生气这满城定京大夫无一人可以治好你的伤,都是些欺世盗名的庸医,你唯一不该责怪的是你自己。”沈妙道:“好人都在责怪自己,坏人都在责怪他人,可坏人活的自来就比好人要轻松得多。所以如果可以让自己高兴一点,埋怨别人又有什么可难过的?”

    罗凌笑了起来,他道:“小表妹,你是在安慰我吗?”

    “是啊。”沈妙道:“我说了这么多,就是让你不要将所有的事情都埋在心里。”

    罗凌叹息一声:“不错,此事过后,我的确心里不痛快,不高兴,不舒坦。可是姑姑姑父本来就已经自责,我不能雪上加霜。潭儿为我担心,我不能让她也整日忧心忡忡。我只埋怨自己,平日里练武练得不够刻苦,才会被人伤到,责怪自己不够聪明,才会轻易被人钻了空子。”

    “那你现在呢?”沈妙问。

    “小表妹劝人的功夫另辟蹊径,恰好对我了我的胃口。”罗凌调侃道:“或许你说的没错,不是因为我的原因,我该记恨恼怒的人也不是自己。”

    “记恨恼怒也不是你最终应该做的事情。”沈妙道:“既然右手不能用,那为何不试试左手?”

    罗凌一愣。

    “我听闻前朝有位将军,骁勇善战,后来在战场上被地方将领斩下右手。世人以为他就此消沉,不想他却开始连起左手,之后创制了独一无二的‘左手剑法’。”沈妙微微一笑:“凌表哥以为如何?”

    罗凌听着沈妙的话,眼中渐渐升腾起一抹奇异的光彩。和方才不同,似乎是真的被激起了心里的某些念头,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他看向沈妙,目光颇为激动,道:“表妹这个故事讲得真好。”

    “表哥会做的更好。”

    罗凌哈哈大笑,外头偷听的罗潭都吓了一跳,和罗凌面上总是挂着的温和微笑不同,即便是隔着门,似乎都能听出那笑声中的畅快。

    沈妙究竟与罗凌说了什么?

    “表妹就是凭借着这样的功夫,才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困境亦是坦然面对,一步步走到如今的不败之地么?”罗凌问。

    沈妙笑了:“说不败之地还太早了吧。”

    “看来是了。”

    沈妙不置可否。罗凌说的不错,可也不对,若只是凭借着这些是不可能的。若是人能感受一次从最尊贵的地位上跌落到尘埃,一夕之间所依仗的全部消失,付出根本没有得到一丝回报,家族崩塌子女灭亡,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最初一个执拗的错误而起,便会知道,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不仅要活着,还要活得好,总有一日能东山再起,总有一日能将过去所受的付诸在伤害之人身上。

    罗凌自责,沈妙自己又何尝没有自责的时候,她时常自责前生因为自己的自私害的整个沈家大房陪葬。今生便是在竭力修补这个错误,好在一切还来得及。

    她看向罗凌,笑道:“凌表哥从今日起,便不会整日在书房里看书了吧。”

    自从罗凌的右手出事以后,罗凌便经常在书房里看书,说是为了平心静气,谁都知道罗凌是想要独自一人郁郁不欢。

    “小表妹都亲自说情了,我哪里还敢看书。”罗凌微微一笑。

    沈妙颔首:“那我便放心了。”

    “单单放心还是不够的。”罗凌瞧着她,难得的眨了眨眼睛调皮道:“既然此事也是因为表妹而起,这糕点么还是要继续做的。”

    “那是自然。”沈妙回道:“表哥若是想吃了,随时与丫头说一声,我便做了送来。”

    罗凌盯着沈妙,面前的少女言笑晏晏,她本来就生的极为清秀,甚至称得上几分纯稚,然而每每却给人一种极端安稳的感觉。譬如今日这一番说辞,明知道她是来劝自己,明知道她的来意是让自己打起精神来。若是旁人,罗凌自然可以封住自己的心微笑以对,可面对沈妙,面对她直言不讳却又循循善诱,仿佛最温和的一江春水,明明行的是不算光明良善的事,却也让人觉得不会抗拒。

    就像是长辈一般。

    罗凌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跳,随即有些好笑,沈妙如今才十六,足足比自己小了好几岁,十六这样的年纪,罗潭甚至还会跟罗千出去爬树,这么一个小姑娘,平日里再如何老成,也都跟“长辈”挂不上关系的吧。

    他的目光逐渐柔和下来,看着沈妙打趣道:“若是日后左手剑法也练不成,表妹可不要嫌弃我。”话一出口,罗凌便觉得自己有些唐突,这话里暗示的意味实在是太过强烈。可不知道为何,他又有些希翼的看着沈妙,仿佛想要从沈妙嘴里听出什么自己企盼的答案来。

    沈妙微微一怔,迎着罗凌同平日里不太一样的目光,却是略略觉得有些尴尬。

    且不提罗凌的身份或是其他,重生以来,沈妙对自己的亲事自来不报什么想法,若是能找个安稳的人过一辈子,只要那人尊重自己,爱不爱又有何妨?是以对自己的夫君,沈妙从没想过。

    可是罗凌……沈妙心中叹息,她既然都将罗凌与婉瑜相提并论了,若是真的让罗凌成了夫君,那日后不得别扭死。便笑了笑,淡道:“表哥说笑,这家里谁敢嫌弃你?”

    却是没有回答罗凌的问题。

    罗凌眼中的希望渐渐黯淡下去,默了一会儿,又笑道:“不论如何,多谢表妹宽慰了。”

    “不客气,”沈妙道:“都是一家人。”

    沈妙又坐了一会儿,这才起身离开。待沈妙离开后,罗凌坐在桌前,目光怔怔的不知在想些什么,呆怔了好半天,他才轻轻舒了口气,嘴角扯出一抹苦笑。目光落在桌角装着糕点的盘子上,想了想,就要伸手去拿。

    却不知怎么回事,外头突然起了一阵风,恰好吹到那盘子上,沉重的瓷盘竟是“咣当”一声掉在地上,碎片迸的到处都是,一同打翻的还有桌上的墨盒,墨汁溅了不少在糕点之上,显然是不能吃了。

    罗凌一愣,起身去看,却见窗户紧闭,不禁喃喃道:“关的这样好,怎么会起风?”随即目光又落在那已经被墨汁污染的看不出形状的糕点,惋惜道:“可惜了。”

    ……

    另一头,沈妙回到屋里,将屋子里油灯点上,又让惊蛰谷雨退下,这才按了按自己的恶心。

    罗凌之事的确是个意外,实在是没想到明安公主竟然如此狠辣,不仅要对付自己,还要对付沈丘,这一次若非是罗凌替沈丘挡了一劫,却不知沈丘又是怎样的遭遇了。明安公主比起上一世来更加嚣张,而且因为阴差阳错,对沈妙更加仇恨,做起事来不顾后果,实在是让人难以心安,要早些除去才好。

    可惜这件事却被谢景行插了手。

    沈妙不知道谢景行想做什么,只是那一日被谢景行送往公主府的途中,谢景行与她说这些日子都不要出门,不要被人瞧见她的踪迹。虽然不知道谢景行打算如何动手,不过眼下谢长朝是已经死了,想来谢景行要对付的还有谢长武。

    本来沈妙一直以为,若是可以不用自己动手,借刀杀人也是好的。可是一想到谢景行从来不是个白白帮人忙的大好人性子,那般狡猾心机,只怕今日替她除了明安和谢长武,第二日就要给出个天大的价码好好勒索一番,就觉得让谢景行动手并不是什么好主意。

    正想着,却见那烛火微微晃动,屏风上蓦地出现人的剪影。

    到了现在,沈妙连惊讶都不会了,习以为常的转过头,果然见谢景行自外头走了进来。

    这人到底是为何不请自来都做的这般坦荡光明,仿佛是逛自家园子一般。沈妙有些气闷,却见谢景行径自在小几前坐了下来。

    他今日却是没穿往日惯来穿的紫金袍,着了黑色的锦衣,若非滚边银丝的衣领,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然而夜色也掩饰不了他的好相貌,一双桃花眼闪烁熠熠星光,今日显得格外锐利。

    “没茶也没点心,”谢景行挑眉:“你就是这般招待客人?”

    沈妙道:“我似乎并未请你。”

    “不是客人总算是盟友,不是盟友,”谢景行侧头看她,慢慢扬起唇:“那也是救命恩人。”

    沈妙语塞,谢景行都已经不知廉耻的自命救命恩人,她还能说什么?索性不说得了,沈妙瞧着谢景行自顾自的倒茶一饮而尽,不知为何,竟有几分心情不悦的模样。

    沈妙心想,谢景行有点喜怒不形于色,譬如眼下唇角分明微翘,却让人觉得怪吓人的。

    也不知是哪位胆大包天的主儿惹了他不快。

    ------题外话------

    谢哥哥:老婆给别的男人做饭,伐开心(╰_╯)

    ...

第一百四十六章 生气

    沈妙想了一会儿,问谢景行:“你打算如何处置明安公主和谢长武?”

    虽然再三叮嘱自己不要对谢景行的所有事情好奇,不过沈妙终究还是没忍住,当时谢景行带走了谢长朝的尸体,总让她觉得十分疑惑。し她问:“你打算杀了谢长武吗?”

    “不然等着他在背后算计我?”谢景行反问。

    沈妙翻了个白眼,谢长武就算真的想算计谢景行,那也得算计的了才行。别说现在谢景行还顶着一个金尊玉贵的大凉睿王身份,便是从前还是临安侯府的小侯爷时,谢家兄弟与之交锋也没能落着个好,那手腕不低的方氏还不是只有老老实实的看着谢景行潇洒狂妄了这么多年。

    “其实你可以不杀他的,谢长朝你也可以不杀。”沈妙道:“你父……临安候接连丧子,定会彻查此事,也许你有别的手段,到底会多些不必要的麻烦。”

    谢景行眸色微冷:“杀不杀他们我说了算。”忽而瞥了沈妙一眼,又勾唇道:“你现在似乎很有盟友的自觉,怎么,担心我?”他的语气忽然又多了两分轻佻,然而比起两年前少年的玩世不恭,容貌越发英俊深艳的谢景行再做起这些来,便让人有些移不开眼,明知道是危险的,却仿佛令人着迷的蛊惑要靠近。

    沈妙不动声色的移开目光,道:“我担心你连累我。”

    谢景行嗤笑一声,笑容带了几分玩味:“不必担心,我有法子保下你,就有办法自保。不会给人添麻烦。”

    沈妙心中有些奇怪,总觉得谢景行这话是在影射什么似的。然而眼下屋里就只有他们二人,便是影射也不知道在影射谁,沈妙只道自己是多心,干脆顺着他的话说:“睿王殿下自然神通广大。”

    “也有比不上人的地方。”谢景行懒洋洋道:“苦肉计不会。”

    沈妙:“你说什么?”

    “罢了。”谢景行站起身,走到沈妙面前。他个子极高,这么与沈妙并肩的时候,不由自主的也有迫人压力。平日里他同沈妙说话的时候或是漫不经心,或是风流轻佻,便将那压力冲淡了些,今日却不知怎么的,不晓得是不是沈妙的错觉,总觉得谢景行的目光都比往日锐利的多。

    “你想我怎么处置明安?”他凑近沈妙,在沈妙耳边低声问。

    沈妙下意识的后退一步,肩膀却被谢景行按住了,他神情有些奇怪,仿佛在忍耐着什么似的。蓦地又松开手,转身冷道:“你如何想的?”

    “为何问我?”沈妙道:“你不是已经有了主意?”谢景行都将谢长朝的尸体带走了,沈妙以为谢景行自然是心中早已想好下一步如何做,怎地现在还来问她?

    “这取决于你。”谢景行没有回头。

    “如果睿王出手,能做到几成?”沈妙心里飞快盘算着:“我是说,如果你杀了明安公主,能不能保证不被人抓到把柄?”

    谢景行顿了顿,转过身来盯着沈妙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他道:“沈家丫头,你未免太会做生意了。”

    沈妙微微一愣,谢景行很久未曾叫过她“沈家丫头”,眼下一叫出口,却让沈妙恍惚还是两年前她与谢景行初遇不久的时候。那时候他们二人彼此忌惮棋逢对手,互相提防还以为一辈子都会老死不相往来,没想到也不过两年时间,便也能坐在一起心平气和的讨论杀人灭口的勾当。

    人生果然是曲折离奇。

    见沈妙发愣,谢景行又道:“你要杀了她?”

    沈妙回过神,道:“她与谢家兄弟二人合谋掳我,企图将我卖到窑子里去,为我准备的亦是一条生不如死的道路。还暗中谋害我大哥,我不是圣人,更不会以德报怨,只要她了一条命,比起她对我做的那些,已经很仁慈了。”

    “心狠手辣的丫头。”谢景行不甚在意的一笑,仿佛并未觉得沈妙说要杀了一国公主有多么的不可思议,他好整以暇的抱胸看着沈妙,道:“不过,我为何要这么做?”

    沈妙:“……”

    一直听说女子来葵水的时候,性格便会有些喜怒无常,如今沈妙不禁要怀疑,莫非男子也会来葵水。不然的话为何谢景行今日便是这样喜怒无常,让人完全摸不清头脑?前些日子谢景行试图将沈妙和他绑在一处,便处处主动出头,眼下让他出头了,谢景行反而端起架子。便是朝廷中那些滑不溜秋,宦海沉浮多年的老臣,亦没有眼前青年这般让人心中烦躁。

    她道:“你不是都将我归于你的盟友了么?替盟友出头,不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沈妙算是看出来了,谢景行就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裴琅曾经教过傅修宜驭下之术,若是有脾性古怪的臣子,他不要脸,你比他更不要脸。索性就拿谢景行自己的话堵他。

    谢景行噎了一下,瞧着沈妙,目光微动,低声道:“话虽如此,不过不仅救了你,替你惹了人命官司,如今还要帮你去行刺一国公主。盟友都是互利的,你什么都不做。让人无条件帮忙的是夫妻,我看你不是将我当盟友,是当夫君吧。”

    沈妙气急,冷笑道:“睿王殿下金尊玉贵,不愿意便罢了,我也不会强求的。明安公主之事,我自己想办法就好。”

    “想什么办法?”谢景行淡淡道:“向你的表哥求救么?”

    沈妙:“这和凌表哥有什么关系?”

    谢景行道:“你着急干什么,我没说不答应。既是盟友,又不是什么难事,本王顺手一把就行了。不过你也得替本王做点什么?”

    沈妙怒视着他。

    “啧,一时想不起来。”谢景行挑眉,叹息道:“就替本王先做两篮糕点,本王行刺途中,怕会饿。”

    沈妙:“……”

    一直到谢景行离开后,沈妙才坐回榻上,这会子倒是睡意全无。她也不晓得谢景行会用什么法子去“行刺”明安公主,不过心中却意外的放心。想来谢景行手眼通天,连换了个身份瞒天过海就敢在文惠帝眼皮子底下大摇大摆的晃荡,至于取个公主的性命,看他说的那般潇洒,应当也是手到擒来的事吧。

    不过……谢景行今日,真的想是心情很不好啊。沈妙一边将榻上的杯子撤出来一边想着。都气的有些喜怒无常了。

    ……。

    明齐都城定京在连续出了几日日头之后,又开始下雪,贵夫人小姐们都娇贵,雪天路滑,都不愿意出门了,若是出门,定也是捂得严严实实,还得手揣几个暖炉,省的着了风寒。万礼湖中湖水都结了冰,便是有垂钓的人,也得在冰上凿个洞方能垂钓,仿佛一夜之间,树上便挂满了亮晶晶的冰条。若是有夜里在门槛上泼了水的,那第二日起来不消说了,定是结满一层冰,走起路来摔个满满当当。

    睿王府里便是如此。

    季羽书一大早起来就在门口摔了个大马趴,嚷嚷着院子里的冰除的不干净。自从谢景行将衍庆巷的这一大片宅子都买了下来以后,季羽书干脆除了偶尔红菱给他看账本的时候去一去沣仙当铺,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睿王府里逗大猫玩儿。

    远远的见谢景行从屋里走过来,季羽书道:“三哥!”

    谢景行懒得理他,白虎从季羽书的手里挣脱出来,飞快的往谢景行身边跑去。高阳自另一头出来,他昨日没有回宫,就宿在睿王府里了。

    “你又要去沈宅给罗家小姐看病?”季羽书问。

    提起此事高阳就觉得头疼,他治过许多人,宫里的嫔妃也罢,皇帝也罢,亦或是高官臣子家的夫人小姐也罢,如同罗潭这样的人还是第一次见到。分明前些日子就已经虚弱的要死,从生死线上捡了一条命,结果刚刚好一点就在沈宅的院子里继续练武,说是自沈妙一事上恍然大悟,唯有苦练武功才能保护自己的身边人。

    却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子。

    她这样折腾,伤口怎么可能好得快。而伤口一旦好的慢一点,罗潭就会拿怀疑的目光看高阳,问:“你果真是宫里的大夫么?怎地连我们小春城医馆里的学徒都不如,人那头摔一跤,第二日就能上山砍柴呢。”

    居然拿医馆的学徒跟他堂堂御医相比,而且罗潭那也不是跌打损伤,那是差一点连命都丢了的伤势!高阳此生都没遇到过这么不配合的病人,并且对他毫无敬畏讨好之心,若非每每拿当日罗潭偷偷去见睿王一事相要挟,高阳觉得,罗潭指不定会在他脑袋上撒尿了。

    见高阳难得的走神,季羽书拿胳膊捅他:“青天白日发什么愣,治病给人只傻了。”

    高阳回神,鄙夷的看着季羽书道:“你当谁都跟你一样。”

    一边的谢景行突然开口:“罗凌怎么样?”

    高阳一愣,疑惑好端端的谢景行怎么问起罗凌来了,就道:“他本就没受什么重伤,还不就一样。”

    “手如何?”

    “手?”高阳道:“右手不能用了,你莫不是怀疑我的眼光。”

    谢景行转过身,不悦的看向高阳:“你就不能治好他的手?”

    “我虽然医术高明但也不是神医,”高阳无奈:“他的手都已经伤到筋骨深处,原先就有旧伤,我也无能为力。好端端的,你与他又有什么交情了,便是要对沈家人好,可罗凌也是表亲,连表亲都要一起照顾?”高阳不可置信道:“你干脆兼济天下算了。”

    谢景行挑眉:“谁要照顾他了?”

    “那你干嘛关心他的伤势?”高阳莫名其妙。

    “这个我知道!”一直被晾在一边的季羽书总算找到了自己说话的地方,插了进来,道:“我知道我知道!”他得意的摸着下巴,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罗少爷是为沈五小姐才受的伤,若是罗少爷一直不好,沈五小姐心中难免自责。三哥和沈五小姐交情匪浅,自然不愿意瞧着沈五小姐伤心。是不是,三哥,我说的对不对?”

    谢景行冷眼看他,季羽书摸了摸鼻子,小声道:“我觉得挺有道理的。”

    高阳却是因着季羽书的话细细思忖了一番,似乎恍然明白了些什么,再看向谢景行的时候,目光带了几分不解:“如果真是这样,其实罗凌手受伤也是好事,这样一来,在你面前,他就更相形见绌了。”

    “笑话。”谢景行不怒反笑:“就算他多长一只手,在本王面前还是相形见绌!”

    季羽书高阳:“……。”

    他们说错了什么话吗?怎么感觉谢景行好似更生气了。

    季羽书试图安抚谢景行:“那是,也不看看三哥是谁,大凉的睿王,陛下的胞弟,普天之下谁敢小瞧了你去。那罗家不过是明齐一个边陲小地官儿的少爷,在咱们大凉,那就是芝麻官儿。况且他现在还右手不能提,哪里及得上三哥呢?”季羽书拍马屁的功夫也是一流,眼皮都不眨一下就信手拈来。

    “拿本王和连自保之力都没有的人相比,季羽书,你是不是想回乡了?”谢景行声音更冷。

    季羽书懵了,马屁拍到马腿上,这下怎么办才好?

    还是高阳似乎终于良心发现,岔开了这个话头,问:“塔牢的人之前问过谢长朝的尸体怎么处置?眼下沈妙也已经回了沈宅,下一步你打算如何?”

    谢长朝是死了,沈妙安然无恙并由荣信公主送回沈宅的事情也都举城皆知,这件事情最先惊动的人不少,眼下却是这么轻巧的揭过去,倒是让人有种意犹未尽之感。不过既然荣信公主出面,流言便是想升起来也很难,因此倒是逐渐被人淡忘了。

    可是参与其中的人又哪里是那么容易忘怀了,至少想来剩下的谢长武心中肯定是如坐针毡,谢长朝说不见就不见了,掳走的沈妙却平安回府,他又如何想?

    闻言,谢景行慢慢勾起唇,道:“下一步,自然是算账了。”

    高阳看了谢景行一会儿,试探的问道:“你……打算连明安公主一块儿对付么?”

    “不然?”谢景行漫不经心道:“秦国养的狗不好好拴起来,到处发疯咬人,被人捉了杀了,也怨不得别人家。”

    “可是,”高阳有些不赞同:“虽然如此,陛下之前便叮嘱过,此来明齐,切勿轻举妄动,眼下陛下那头还不知如何打算,动了秦国的人,皇甫灏势必追查,若是查到了我们的人,即便你有办法,那也会添上不少麻烦。”

    “谁说要用大凉的人了?”谢景行轻笑:“我自己的人,不可以么?”

    高阳一愣,片刻后道:“你为什么一定要对明安公主动手呢?给她苦头吃也可以,何必非要取了她的性命?”

    “这条疯狗给我添了不少麻烦。”谢景行目光微沉:“本王想取谁的性命就取谁的性命,不用跟你打招呼吧。”说罢便弯腰抱起保护,不理二人往外走,也不知是要做什么去了。

    季羽书皱着眉头,道:“三哥是来葵水了么?怎的最近如此喜怒无常?你惹他了?”

    “谁有那闲工夫。”高阳道:“我还想活的久一点。”

    “看来这次谢长武和明安公主有得麻烦了。”季羽书同情道:“如此说来,谢长朝死的还真是轻松啊,大概是走了什么好运。”

    “不错。”高阳罕见的对季羽书的话表示认同。

    ……

    定京城中的临安侯府,比起两年前的花团锦簇,显得冷清了许多。再也不是来来往往车马如龙,来拜访谢鼎的人也是一日比一日少,没办法,自从谢景行死了之后,谢鼎便好似对朝廷之事失去了兴趣。原先最混的,令先皇都头疼不已的簪缨世家谢府,终于还是失去了精气神,再也混不起来了。

    而如今谢家还在仕途上爬的,便是谢长武和谢长朝二人。这二人虽然不及当初谢景行令人惊艳,倒也有几分本事,若非是庶子身份,想来应该爬的更快更高。即便如此,到了如今这样的升官地步,也算是让人叹惋了。

    谢府里,方氏正将新做好的衣裳交给谢长武。方氏如今年纪都已经年近四十,却并未显出太多苍老之态。同玉清公主出身皇家的典雅大方不同,到了如今,方氏身上都保留了一些仿佛江南女子特有的小家碧玉,说话亦是轻声慢语,柔和有加,让人一见便忍不住怜爱。

    这样的娇柔风情,也难怪当初临安侯谢鼎在有了玉清公主这样的娇妻之时,终究还是上了方氏的床榻。

    方氏道:“这是今年新出的料子,让裁缝给你们兄弟二人做了些冬衣,定京城日日冷了,你们整日在外走动,不要着了风寒。”

    谢长武伸手接过,道:“谢谢娘。”心中却想着别的事情。

    “你弟弟的衣裳也在这里,听说长朝与人出去打猎了,怎地这么久都还未回来。”方氏埋怨道:“侯爷昨日还在与我说,长朝之前心心念念要去吏部,本想带着长朝去见见吏部侍郎好说说话的,结果这几日长朝不在,只得辜负了这个机会。”方氏叹了口气:“长朝之前都想着上进,怎地在如今却又想起玩乐了?”

    谢长武勉强笑了笑,道:“三弟……也不尽然是玩乐,只是最近风雪大,天气冷,大概是打猎一时不好出山,所以才耽误了,过几日就能回来,到时候再让父亲出面请吏部侍郎赴宴就是了。”

    闻言,方氏有些紧张:“风雪大,会不会封山,长朝不会有危险吧?”

    “怎么会呢,”谢长武笑道:“许多人一同跟随着,都是经验丰富之人,娘放心吧。”

    方氏这才放下心来,拉着谢长武的手道:“娘如今就只有你们两个依仗了,老爷对我这么多年都不冷不热,当初又有谢景行压着你们兄弟二人,看你们受委屈,娘心里也难过得很。熬了这么多年,好在老天有眼,将他熬死了,如今这临安侯府里再无可挡你们前路之人。你们唯有不停地向前,将过去那些嘲讽我们母子的人都踩在脚下,等日后便是令侯爷也无法忽略你们的功勋,为娘挣个诰命。这样一来,没有了庶子的身份,整个临安侯府就都是你们的了。”方氏说这一番话的时候,虽然仍旧是轻声慢语,却终究是带了几分不甘和怨愤。想来这么多年,她都是压抑着自己这些愤怒而过活的。

    谢长武道:“放心吧娘,既然老天都让谢景行死得早,说明老天都是站在我们这一方的。终有一日,临安侯府里是我们母子说了算!”

    方氏点了点头。

    等送走方氏后,谢长武回到屋中,有些烦躁的在屋里来回踱着步。

    与方氏说的那些话自然是应付,应付方氏容易,毕竟方氏只是后宅妇人,可是如今连谢鼎都隔三差五的问起谢长朝的踪迹,就有些大事不妙了。

    谢长武自从那一日随同谢鼎出门赴宴回来后,就再也没见到谢长朝的踪迹。若是如此便也罢了,也许谢长朝是临时有些什么急事离开,可是连密室里的人也不见踪影,这实在是让谢长武胆战心惊。

    临安侯府的密室,是谢长武和谢长朝兄弟二人自己建出来的,还是废了好一番周折。那些建造密室的工人们最后全都被谢长武灭了口,所以整个侯府内,除了他们兄弟二人,根本不会有别的惹知道出口入口在哪里。谢鼎都不知道,更不用说临安侯府以外的人了。

    起初谢长武以为是谢长朝带着沈妙出去了,也许是找到了将沈妙运往“窑子”的方法,也许是谢长朝有其他的打算。可是等来等去,等到的却是沈妙被荣信公主送回沈宅的消息,谢长武当即就感觉到了不好。

    沈妙得救了,那消失的谢长朝去了哪里?那些人是在密室里劫走的沈妙?可是密室里并没有打斗的痕迹,甚至根本不可能有别人知道这里的密室。会不会是谢长朝带着沈妙出去的时候被人发现,沈妙被救走?可是荣信公主的说辞又是怎么回事?

    谢长武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怪圈,无论如何都是错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任凭谢长武派出所有的人去寻找谢长朝,都没有任何下落。

    不仅谢长朝的长时间失踪令人怀疑,秦国府邸上,明安公主得知了沈妙被救回来的消息后大发雷霆,让谢长武赶紧去府上。谢长武只得暂时编些理由安抚住明安公主,可是纸包不住火,明安公主终究会爆发的。

    谢长武急的嘴角都生了燎泡,他披上外袍,打算再让人在定京的各个角落里搜一搜,忽然扫到桌上有封信。

    这信不知道是什么人放在他书桌上的,可是谢长武的书房从来就不让下人小厮进去,旁人进不来。他先是警惕的看了看四周,并未瞧见有人,拿起信来拆开看,入眼的是一行熟悉的字体。

    竟是谢长朝的字迹。

    谢长朝在信里说,他那一日本想带着沈妙出去寻窑子的,谁知道半路上遇着了官兵,不得已只得藏身在万礼湖畔的一处民户之内。这些日子沈妙回沈宅的消息,其实是沈信和荣信公主合谋的一个骗局,目的就是为了让掳走沈妙之人放松警惕,表面上瞧着沈家军和官兵已经停止搜捕,其实私下里却全然没有放松查找。所以谢长朝不敢带着沈妙轻易露面。

    而眼下明安公主逼得急,倒是不如在今夜子时,就将沈妙卖到万礼湖的坊间内,不论如何,先折辱了沈妙,这样一来,明安公主也会高兴,最好是让明安公主也一同前往观看,来弥补他们兄弟二人中途的失手。

    看完信后,谢长武却是信了七八成。

    一来,如信上所说,沈妙虽然说是被荣信公主送了回来,外头也传的沸沸扬扬,可无论是当日送沈妙回沈宅,还是沈妙回去以后,都未曾在外头露过面。也就是说,众人并没有亲眼瞧着沈妙回去,既然如此,沈信为什么不让沈妙在外露面以澄清的更加真实,会不会是沈妙根本就未被找到?

    二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信上的字迹就是谢长朝的无疑,甚至还有谢长朝和谢长武秘密的交流方法。谢长朝在外头,即便是在官场,自己亲自写的文书也是寥寥无几,若说是仅凭着那点东西,想要模仿谢长朝的字迹是不可能的。若说是有,便是小时候谢长朝在家里练字的时候,府中废弃的书稿。那些书稿堆积了许多,若是谢景行在世的话,也许能临摹出谢长朝的字迹吧。

    且不论谢景行有没有那个心思去临摹谢长朝的字迹,便是有也不可能了,谢景行死在两年前的沙场上,尸骨无存,这世上,没有人再能临摹的出谢长朝的字迹。

    谢长武想了想,走到桌前,铺开纸,提笔开始写信。

    ------题外话------

    谢哥哥:不要拿我和那个心机boy比!(╯‵□′)╯︵┻━┻

    ...

第一百四十七章 折花赠佳人

    衍庆巷中,秦国皇室的府邸里,秦国虽然比明齐要好上一些,却也不及大凉财大气粗,将一条街的宅子都买了下来。|挨近街口的位置,却刻意被睿王府拉开了一段距离。

    明安公主坐在屋中,面前摆着各式各样精致的点心花茶,却是一点儿心情也没有,眉宇间都带着郁燥。今日一连好几个丫鬟都被明安公主无缘无故的骂了,也不知明安公主这是犯了什么冲。

    “谢长武那头还没消息么?”明安公主问手下人。

    那人摇了摇头。

    “砰”的一声,明安公主猛地将面前的杯盏摔在地上,怒道:“废物!”

    周围的人已经习惯了明安公主这样骄狂的性子,俱是大气也不敢出一下,明安公主似乎觉得十分烦闷,干脆起身走出屋,往院子里走去。

    谢长武和谢长朝也不知是怎么办事的,当日明明都已经将沈妙从沈家人手里劫了出来,却是迟迟不动手,到了最后,沈妙竟然安然无恙的回到了沈宅。得知沈妙回到沈宅的时候,明安公主整个人都气炸了,她立刻让人传话给谢家兄弟,欲迁怒谢家兄弟办事不利的罪名,谢长武却写信告诉她日后自有安排。明安公主一方面要提防着皇甫灏发现此事,一方面又被禁了足,即便心中再如何不甘,也只能在府里听谢长武的消息。

    结果一等就是这么多日,到了眼下,她终于是按捺不住,也真的动了肝火,打算让谢家兄弟吃不了兜着走,这世上还没有办砸了她交代的事情还能好好活着的人。

    正想唤人去找谢家兄弟,却见另一头下人小跑着过来,见四下无人,偷着递给明安公主一封信,道:“殿下,这是谢家二少爷送来的。”

    明安公主一怔,不明白谢长武竟然还敢主动送信来,便飞快的拆开来看,待一目十行以后,面上的郁燥之色却是一扫而光,她三两下将信撕得粉碎看不出原先的面目,忽而心情有很好的对身边的宫女道:“走,陪本宫挑件光鲜亮丽的衣裳,再将匣子里的首饰全部挑出来,本宫要好好挑选一番。”

    婢子们皆是有些疑惑,如今明安公主足不出户,便是打扮成天仙又给谁看?况且……。为何要打扮?

    虽然心中疑惑,众人却也不敢招惹明安公主,便只得依言进去,好好地为明安公主梳妆打扮起来。

    这一日过的分外快,仿佛时间都如同流水一般,到了夜里,冬日里本就黑的很快。何况天上又开始下起雪来,却不是小雪,雪花几乎如鹅毛一般纷纷扬扬,冬日里冷风刺骨,便是打更的都只是匆匆忙忙一走便离开。整个定京城悄无声息。

    子时,万礼湖万籁俱静。

    酒肆乐坊里大约还是彻夜通明,饮酒作乐,可街道上,酒楼外却是空无一人,便是花楼里的窗户也都是紧闭的——这样的深夜,风都像带着刀子,吹在人脸上疼的厉害。姑娘们也怕外头的风吹来,将温好的美酒冻结成冰,辜负了千金佳酿。

    万礼湖中,那些个往日的船舫都已经停了,到了冬日,湖面结冰,压根儿都动不了。船舫被结了冰的湖水冻在水中央,看起来分外萧条。

    可是今日,那被冻在水中央的船舫中却有一人。

    谢长武坐在船舫中内,有些不安的搓了搓手,也许是做贼心虚,也许是谢长朝说沈信的人还在暗中查探让他觉得有些紧张,便连手炉都没有拿,更不敢点燃炉火取暖。他已经穿的十分厚重了,可临近水边本就更冷,加上这湖中船舫已经多日未有人烟,便更觉得冷风刺骨。

    谢长武看了看船舫外,还未看到人的影子,心中就有些焦急。

    谢长朝在信里说,约在深夜之时万礼湖的船舫中见面,说定京城处处都被人搜遍,到处都是沈信的眼线,外面更不安全,这万礼湖到了冬日却无人前来,不会有别的人看到,方是安全。介时再带几人,让明安公主亲眼见着沈妙被人侮辱,明安公主自然会心中畅快。而湖面之上风大,离湖面最近的酒楼也是窗门紧闭,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这头的动静,天时地利人和,万无一失。

    谢长武便是心中有些不愿意,可谢长朝都已经将所有的事情安排好了,谢长武便也只能接受。只是眼见着临近子时,却还未见人前来,不免有些焦急。

    正想着,却听到外头似乎有轻微的动静,谢长武心中一惊,随即有些欣喜的撩开船上窗户,果然见远处隐隐约约似乎有个身影前来,背上还背着什么人。谢长武想着,定是谢长朝背着沈妙来了,便松了口气,走到船头去接。

    那人越走越近,待走的近了,谢长武觉出些不对劲,谢长朝个子不比此人高大,身形不像。他心中不安,正想要往后退去,却见对方点燃个火折子,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谢长武,你在搞什么!”

    谢长武愕然看去,却见来人是一个侍卫模样的人,背上趴着的却是明安公主。

    明安公主十分不悦。

    谢长武给她的信里约在万礼湖,还是在深夜子时,秦国四季如春,她本就不习惯明齐冬日的严寒,眼下更是冻得全身都在打哆嗦。怕被皇甫灏发现,明安公主只能夜里带着自己的几个贴身暗卫悄然出门。偏偏谢长武选的地方还是画舫内,只得让一个侍卫背着她过来,别的人留在外头。明安公主本来就娇气至极,若非今日想要亲眼所见沈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好戏,也是不会如此勉强自己的。瞧见谢长武,便将一肚子气发泄出来。

    谢长武道:“公主殿下怎么来了?”

    “谢长武,你是疯了不成?”明安公主怒道:“不是你叫本宫过来要让本宫欣赏沈妙的丑态的么?现在说什么胡话?”

    谢长武有些发懵。谢长朝的信上虽然提及要谢长武将明安公主一块儿带来欣赏,好让明安公主消气。可是谢长武自己却是多留了一个心眼,他怕中途出现什么意外将明安公主也扯了进来,只怕会坏事。况且今日之事还未万无一失,若是明安公主过来,却没能让沈妙被折辱,明安公主更加生气又该如何?因此谢长武并没有任何邀请明安公主的做法。

    可明安公主现在却出现在这里,说是谢长武让她来的。谢长武的心中不知为何便生出了一股浓重的不安来。

    明安公主见谢长武满脸疑惑,更加不悦,道:“谢长武,你在戏耍本宫不成?”

    “臣不敢。”谢长武满头大汗,道:“只是臣真的没有给公主殿下写过信。”

    明安公主闻言,怒道:“你既然没有给本宫写过信,那你就给本宫解释,眼下你为何在这里?正如信上所说,今夜你要给沈妙永生难忘的痛苦经历,那为何不告诉本宫?”

    谢长武语塞,心中却暗暗惊诧。那信中竟然将他打算做的一切都写在上头,明明此事只有他和谢长朝知道。若是此信是谢长朝写给明安公主,谢长朝又为何要这么做?他只得道:“臣的确是这样想的,只是现在沈妙在舍弟手中,臣还在等舍弟前来。”

    “谢长朝?”明安公主皱眉:“你们兄弟不在一处?”

    谢长武不敢说出谢长朝已经失踪多日的事实,只得含糊应付道:“怕引人怀疑,三弟和臣是分开行动的。”

    明安公主倒是没有怀疑,想了想,又问:“你们所说的,沈妙回了沈宅只是沈信和荣信公主一起的骗局,这可是真的?”

    谢长武心中一跳,道:“正是。”其实谢长武也有几分怀疑,毕竟此事都只是谢长朝的一面之词。可现在他只能选择相信谢长朝,谢长武倒是没怀疑过自己桌上那封信有假,毕竟普天之下能临摹谢长朝字迹的人,怕是除了谢长武也没有别人了。而且兄弟二人的秘密暗号旁人也不可能知道。

    明安公主搓了搓手,大约是冷的出奇,对着谢长武喝道:“谢长朝到底何时过来?”

    谢长武心中有苦说不出,道:“三弟说子时前来。”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明安公主问自己的随身侍从,侍从答道:“快要子时了。”

    外头的风雪呼呼吹着,似乎可以一直冷到心里去。不知道为何,谢长武的心里突然越发的不安起来。看着黑漆漆的夜空,心跳的极快,仿佛察觉到危险来临本能的想要逃避一般。他试探的看向明安公主,问:“不如公主殿下先回去,若是有了消息,臣第二日再告诉公主殿下。”

    “你当本宫耍着好玩吗?”明安公主勃然大怒:“本宫都已经亲自来了,你现在叫本宫回去,谢长武,本宫随时可以让你掉脑袋!”

    明安公主如此跋扈凶悍,谢长武也只得苦笑一声,不再说话,却听得外头似乎有人的脚步声。明安公主面色一喜,道:“来了!”

    二人走到船头去看,便见已经结了冰的湖面上,蓦地出现了一行黑衣人,这些黑衣人皆是从头裹到脚,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看不清楚样貌。明安公主面色稍缓,道:“倒是做的挺隐蔽。”随即目光又在这数十个人中间一扫,眉头一皱:“沈妙人呢?”

    这些黑衣人皆是男子身材,并未瞧见有沈妙的踪影。明安公主不悦的回头看谢长武:“谢长朝是怎么回事?”

    谢长武在看见这十来个黑衣人的时候便本能的觉得脊背发凉,这十来个人看起来都绝非善类,更何况谢长武压根儿就没在这群人中见到谢长朝。

    谢长武想要逃,可是这冰天雪地里,万礼湖的湖面都结冰了,冰面上一走便是打滑,何况湖面颇大,连个遮挡的东西都没有,逃生谈何容易?见明安公主不悦,谢长武大着胆子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十来个黑衣人俱是没有说话,只是朝他们越走越近。明安公主终于意识到了不对,问谢长武:“他们不是谢长朝的人?”

    谢长武心里着慌,不知如何回答明安公主的问题,只得到:“不曾见到三弟!”

    明安公主道:“大胆,见了本宫还不跪下!”

    那些人却都像是聋了一般,还在靠近,明安公主身边的侍从拔刀而起,冲进黑衣人中就要保护明安公主与众人厮杀。明安公主总算是看明白了,黑衣人们来者不善,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看向湖面外头,道:“暗卫呢?暗卫去哪里了?”

    明安公主被人背进来的时候,不想被人听到同谢家兄弟的对话,因此只带了一人,可其他人也并未离开,只是离画舫还有一段距离,可眼下这么大的动静,早就应该听到赶来救援了,为何一点人声都没有?

    同明安公主一样慌乱的还有谢长武,他今日亦不是一人前来的,安插的有一些手下在其余两艘船舫之中,为的就是防止中途出什么变故。可为何到了现在,却什么动静都没有,人呢?

    明安公主唯一的这个侍卫很快就被黑衣人随手抛在了一边,却在微弱的火折子下,喉间血迹喷涌,竟是被一刀致命。

    万礼湖面上的湖风携卷着风雪扑面而来,将人的脸割得如同刀子一般,可即便如此,明安公主和谢长武的额头上还是渗出了大滴大滴的冷汗。

    “你们是谁?”明安公主强自压抑着心中的恐惧,道:“本宫是大秦的公主,现在离开,本宫既往不咎,饶你们一条狗命,若是不走,日后别怪太子哥哥怪罪下来!”

    谢长武一时不知道该害怕还是该大骂明安公主蠢货,明安公主竟然将自己的名讳就这么说了出来。不过转念一想,今日之事明显就是个陷阱,对方怕是早已知道了明安公主的身份,否则明安公主接到的那封信也就说不清了。

    可是此时他们又能如何?谢长武心道,总不能在这里大声呼救,眼下能不能被人听到且不说,便是真的被人发现,他一个明齐的臣子,和秦国公主半夜三更来万礼湖,浑身上下都是嘴也说不清了。

    进退维谷,谢长武反倒冷静下来。他看着对方,冷笑道:“谋害一国公主,这个罪名可是不轻。阁下若是不怕死的话,大可以一试。尝尝被人追杀到天涯海角,如丧家之犬一般惶惶不可终日是什么感觉。”

    有谢长武说话,明安公主心中稍稍安慰,她虽然也怕,可到底仗着一国公主身份旁人不敢拿她如何。就道:“不错,本宫这样的身份,不是你们这些人能碰的起的。今日你们要是敢动本宫,来日秦国皇室定会将你们挫骨扬灰!”

    “是吗?”黑衣人群中,忽然突兀响起了一个男声。

    那声音低沉带着几分沙哑,却仿佛冬日里温好的美酒般甘醇,让人觉得极为动听悦耳。明安公主和谢长武看去,便见黑衣人中,有一个人往前走了出来。

    因着都是黑衣人,方才他们也未曾看清楚。眼下倒觉得这黑衣人和旁人有些不一样,在微弱的火折子映照下,此人的身量明显更高更挺拔一些,便是和这些黑衣人一样的装束,亦是掩饰不了骨子里的贵气逼人,仿佛一眼就能同别人辨别出来似的。

    “你是谁?”明安公主怒道:“你难道不知道本宫是谁吗?本宫乃大秦的公主,本宫一声令下,就能让你们这群人全都掉了脑袋!”

    闻言,那黑衣人顿了顿,却是轻轻笑起来。即便是蒙着布巾看不到对方的脸,分明他的笑声也是愉悦的,可谢长武和明安公主却似乎能隔着这布巾瞧见对方面上的嘲讽。

    明安公主面色涨得通红,她还从未被人这般不放在眼里过。可是心底又有一些疑惑,总觉得这人的声音似曾相识,似乎在哪里听过一般,怎么也想不起来。她问:“你笑什么?”

    “笑你不自量力。”

    “你!”明安公主大怒。

    “区区秦国公主,算得了什么?”那人声音好听,话说的却恶劣:“死了,照样白骨一堆。”

    “大胆!”明安公主喝道。

    “本王就是大胆,你又如何?”那人不紧不慢道。

    本王?明安公主一愣,电光石火间突然想到了另一人,那人亦是如此让人着迷的声音,她抬眼看去,蒙着面巾看不到人脸,露在外头的一双眼睛却是如桃花酿一般醉人,仿佛眼中都是含情的笑意,可认真去看,又尽是冷漠。

    “你是……睿王殿下!”明安公主失声叫道。

    睿王殿下?谢长武猛地朝黑衣人看去,他也觉得这黑衣人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仿佛在什么地方见过似的,可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大凉的睿王殿下。

    黑衣人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看在二人眼中便是默认的意思。谢长武犹豫了一下,问:“睿王殿下来这里,所为何事?”

    便是谢长武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为什么睿王会出现在这里,要知道睿王和他可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关系,和明安公主似乎也没什么往来,那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想干什么?

    明安公主自从认出了面前人是睿王之后,方才的恐惧倒是尽数消散,转眼尽是柔情,轻声道:“睿王殿下深夜来此,所为何事呢?”

    谢长武觉得明安公主是真的蠢,对方既然都杀了他们二人带来的护卫,显然便不是过来叙旧的。况且这个睿王给人的感觉极为危险,谢长武心中有些发颤。

    睿王没有理会明安公主,反是看向谢长武,道:“你似乎有话要问本王?”

    谢长武勉强笑道:“敢问殿下,可曾见过我三弟?”

    那封信是谢长朝的字迹,来人却是睿王,莫非谢长朝落入了睿王手中?谢长朝和睿王又有什么过节?

    黑衣人一笑:“见过。”

    谢长武瞪大眼睛:“他……”

    “被我杀了。”

    此话一出,明安公主和谢长武齐齐一愣,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顿了许久,谢长武才问:“睿王殿下为何要杀我三弟?”

    “他惹了不该惹的人。”

    惹了不该惹的人?谢长武心中狐疑,谁,莫非是沈妙吗?谢长朝如今得罪的人便只有沈妙了。可睿王又为何要替沈妙出头,睿王和沈家私下里有什么交情?谢长武觉得自己仿佛窥见了一个惊天秘密的冰山一角,却因为看不到全貌而将自己的脑子搅得乱成一团。

    “睿王殿下前来,不知所为何事?”明安公主被对方杀了谢长朝一事激的终于清醒过来,似乎终于觉察到这夜色笼罩下的危险,她试探的开口,心却开始剧烈的跳动起来。

    那人的声音柔和如风,却又像是万礼湖上自长空落下的冰雪,看着美丽,却令人发寒。他道:“这样好的美景,做埋骨之地不是很好?”

    谢长武道:“你为何要这么做?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不能放过我们?”明知道对方动了杀心,自己却没有退路,谢长武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恐惧,大呼出声。

    “无冤无仇?”对方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道:“你未免太过健忘了。”

    “谢长武,这么多年,你和你愚蠢的弟弟一样不知长进。”他道。

    谢长武觉得这话有些熟悉,紧接着,他就看到那黑衣人慢慢的扯下脸上蒙着的面巾来。

    即使是极其微弱的火折子光芒,都不能将这人的光彩掩盖。长眉入鬓,鼻若悬胆,薄唇如往常一般带着嘲讽的笑意,一双桃花眼却好似隔了漫长的时光看过来,分明是极温和的笑意,却带着淡淡的轻蔑。

    那是谢长武终其一生的噩梦。

    “谢景行!”

    明安公主正沉迷于这男子勾魂夺魄的容色之中,想着睿王面具下的脸果真如传言一般惊人,却被谢长朝这一声打断了思索。

    谢景行?那不是临安侯府,两年前战死沙场,令人扼腕叹息的谢家嫡子吗?

    “难为你还记得我。”谢景行微微一笑,那原本俊美的笑容看在谢长朝的眼中却分外可怕。他转身就要逃跑,那是从骨子里带出来的本能,就像猎物遇到危险后下意识的反应,脑中不会思考这可不可以。

    他的身子被人按住了,嘴巴亦是被人堵住,全身上下都动弹不得。和他同样遭遇的还有明安公主。

    画舫在万礼湖的中央,深夜子时,街道上空无一人,便是远处亮着灯火的酒楼,也被笙歌曼舞淹没了这微妙的动静,就像是投了一块石子在潭水里,连水花都激不起来一朵,便慢慢的沉没下去。

    谢长朝和明安公主被黑衣人们按着,眼睁睁的看着那为首之人转身走出了画舫。

    即便是在冰面上,他亦是走的风姿盎然,而他的声音隔着万礼湖上漫天的大雪,如冬日的寒冰一般叫人凉到心里。

    “游戏结束了。”

    ……

    沈妙自梦中惊醒。

    不知为何,今夜睡得竟是有几分烦躁,到了此刻,干脆便是醒了过来。外头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想来正是深夜好眠时。

    她揉了揉额心,觉得脑袋有些生疼,却是无论如何都再也睡不着了。屋中的炉火烧的很旺,她却觉得胸中有些生闷,想了想,干脆从一边拿过外裳随意披着,走到窗前将窗户打开,想要散一散心中的闷气。

    窗户被打开,窗前的大树树影婆娑,外头还在下雪,大片大片的雪花落下来,有的吹到屋里去,沈妙伸出一只手,看那雪花在掌心渐渐融化。

    不知为何,竟然生出了几分孤独。

    在这样的夜里,无心睡眠,独自一人披衣看雪,实在是有几分造作。可是她的脑子里却又不由自主的想到前生的一些事情,譬如婉瑜,譬如傅明,便觉得藏匿在心里刻意被掩盖的旧时伤痕隐隐作痛起来。

    一小朵花从天上坠落下来,恰好落在沈妙摊开的掌心里。沈妙一愣,借着树上挂着的风灯笼看的清楚,并非是什么雪花,而是一朵嫣红的海棠。

    这季节,哪里会有什么海棠?这树也不是长海棠的啊?

    沈妙下意识的抬头看去,便见那树影绰绰中,正躺着一人,双手支在脑后,如少年人一般惬意。见她看来,便微微低头,自上而下俯视沈妙,眉目英俊,笑的玩世不恭,挑眉道:“发什么呆?”

    沈妙:“你在这里做什么?”

    谢景行好端端的没事跑别人家院子树上睡觉,大凉的睿王这爱好似乎也过于令人称奇。

    “睡不着。”那人叹了口气,忽而从树上掠下,落到沈妙面前,隔着窗,一人在窗外,一人在窗里。他朝沈妙掌心努了努嘴:“折了支花,过来送你,又怕你睡着了,所以在树上等你醒来。”

    胡言乱语,沈妙白了他一眼,却见这人虽是笑意盈盈,今日却看起来不似往日精神。

    心里一动,不知为何,沈妙便脱口而出:“进来吧,屋里有剩的点心。”

    ------题外话------

    谢哥哥一生气就去杀人灭口,好坏= ̄w ̄=

    加油!妹子在朝你招手!

    ...

第一百四十八章 索吻

    冬夜里,茶是冷的,点心也是冷的,那高傲英俊的青年却并未有半分嫌弃。。しw0。

    即便只是普通的吃东西的模样,亦是优雅的仿佛一幅画般动人。沈妙将桌上的灯芯微微拨了拨,注意到谢景行身上的衣裳上似乎都带着寒气,仿佛是从外头刚回来,就道:“你一直在这里?”

    谢景行不会一直在沈宅的树上挂着,想来方才也是随口一说,沈妙才不相信堂堂睿王整日就这么无所事事。

    谢景行不甚在意的一笑:“你不是让我杀了明安公主吗?”

    沈妙一愣,看向谢景行,试探的问道:“你杀了她?”

    “何止。”

    沈妙不说话了。谢景行的手段,其实说起来,她是领教过的。两年前谢景行还是临安侯府的小侯爷时,花灯节上对付那些莫名出现的蒙面人,他便是一个活口不留屠戮干净。两年后在临安侯府密室里,对谢长朝下手亦是干净利落。其实在某些时候,沈妙以为,谢景行是具备一个帝王应该具有的某些品质。可谢景行和傅修宜分明又是不同的人,大概是因为,傅修宜可以为了皇位逢场作戏,一忍多年,可是谢景行,却会嚣张的直接刀刃相见吧。

    或许这就是大凉皇朝骨子里的骄傲。

    沈妙想了一会儿,又摇了摇头,大凉天高地远与她何干,再看谢景行,忽而又觉得眼下这样有些奇怪,什么时候,沈妙自己也将自己与谢景行归为一起,还真的当谢景行是盟友了不成?

    她问:“你把她怎么了?”谢景行会如何对付明安公主?沈妙的心里其实有一点期待,这种期待带着一点点恶意,深处后宫太久,沈妙并非见不得血的纯善女子,况且面对明安公主这种心狠手辣之人,沈妙更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怜悯。

    “就这么期待?”谢景行好笑的看着她,懒洋洋道:“明日你就知道了。”

    沈妙思索谢景行这话的意思,竟是明安公主死的会颇为热闹么?她问:“那谢长武呢?”

    谢景行连明安公主都下了手,更没道理放过谢长武才是。

    果然,只听谢景行道:“杀了。”

    “你就不怕临安侯知道此事会伤心?”沈妙看着他问。

    屋里燃烧的炉火正盛,谢景行端起茶盏来抿了一口,薄唇被茶水浸润过更显得有些绯红,然而他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道:“临安侯府的家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分明是一句凉薄的话,沈妙却从这青年满不在乎的笑容里看出了几分自嘲,她心里微微一动。

    从对谢家兄弟下手开始,谢景行也就真正的撅弃了临安侯府的所有联系。因为若是有一日谢鼎追查到他的下落,就算是谢鼎原先对谢景行无甚敌意,却因为谢家兄弟的死,终生都不会释怀。父子成仇,虽然不是亲生父子,可谢景行真的有他表面上那般无心,还是只是将所有的情绪,好的坏的,都掩藏在那双总是盈满笑意的双眸之中?

    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愿说的秘密,谢景行的心思,沈妙更无从得知。这个漫天大雪的冬日寒夜里,谢景行跑到沈宅外头的树上乘凉,真的只是折个花送人,还是也和她一样,不过是在夜里无梦,便借着漫天大雪让那些不算愉快的想法清醒沉淀。

    如此说来,他们二人倒还真的有几分肖似的地方。

    沈妙忽而看谢景行就有些顺眼了。

    谢景行瞥见她的目光,微怔,随即道:“你那是什么眼神?同情我?”

    沈妙笑笑:“我尚且自顾不暇,有什么资格同情别人?更何况是睿王殿下这样只手遮天的人了。”沈妙说的带着几分调侃,或许连她自己都未曾发现,这话里竟是有几分岔开话头,让谢景行心头缓和一些的意思。

    谢景行挑眉看了沈妙一眼,忽然双手支在桌子上,凑近沈妙,含笑道:“你不用妄自菲薄,跟了我的盟友,高人一等的资格还是有的。”冬夜里,他的声音似乎刻意压低,带了微微的热意,缓声道:“当然,如果是跟了我的女人,那就什么资格都有了。”

    他的眉眼生的极为漂亮,便是前生沈妙在宫里见过无数的美人,却也没见过生的这样好看的人。并非是皮相上的好看,而是仿佛风流优雅都刻入骨髓深入灵魂,一举一动皆是让人沉迷,仿佛在冬日里也能层层叠叠绽放开的春花,让人觉得既冷还热,而他仔细盯着人的时候,会让对方倏尔生出一种错觉,仿佛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是被认真对待的。

    他的眸光落在沈妙的唇上,微微侧首,笑意一闪即逝,慢慢低下头。

    灯下的影子几乎是以缠绵的姿态交织在一起,男子高大女子娇小,倒也是好一幅花好月圆图。

    沈妙心中微微一滞,一把将谢景行推开,大约是觉得自己的动作显得太为突兀反而不自然,便又掩饰的端起面前的凉茶喝了一口,却忘记这茶方才才被谢景行喝过,她轻咳两声,转头不看对方的脸,自己的脸上却慢慢的开始发烫了。

    谢景行冷不防被沈妙推得差点摔倒,倒在椅子上蹲了一顿,抬首就瞧见沈妙手忙脚乱的端茶来喝,方才的不悦一扫而光,突然就觉得有些好笑。

    他懒洋洋道:“喂。”

    沈妙不看他,低头看着地上的影子。谢景行眼中笑意更浓,故意调侃道:“你还会害羞啊?”

    沈妙猛地抬起头,怒视着他。

    然而即便是这怒视,大约也是因着这屋里微暖的光而显得软绵绵的,反而更让人心动。她眉眼小巧可爱,然而平日里却是与外表截然不同的大气端庄,鲜少有小女儿情态的时候,此刻三分尴尬七羞恼,白皙的脸蛋上似是喝醉了酒一般撒上淡淡嫣红,更是别有情态。忽而就让人想起两年前那个冬夜,她穿着中衣披散着长发,站在窗前醉意朦胧,却要指指点点看烟花的豪情。这么一想,唇齿间似乎都生出了梅花酿的清冽香气。

    谢景行勾唇笑道:“沈妙。”

    “什么事?”沈妙憋着一肚子气,对于谢景行,若是他来硬的,或是耍些计谋手段,沈妙都能坦然以对。偏偏谢景行对她仿佛就像逗小姑娘般,十分恶劣,反倒让沈妙不知如何应对。前生她在宫里,人前对她恭维顺从,人后对她指指点点,可从头到尾,她接触的人都是恪守宫规礼仪的古板人,如谢景行这样嚣张又行事毫无章法的,她从未遇过。仿佛所有的对策在对方不按理出牌的套路下,全部失去了作用。

    “你喝的是我的茶杯。”谢景行提醒。

    沈妙下意识的低头一看,随即尴尬简直想抬脚走人,她突然觉得,今日夜里鬼使神差的让谢景行进屋,实在是她做的最大的一个错误!

    “害羞了?”谢景行似乎极为喜欢看她尴尬的模样,继续凑近道。

    “天色不早了,”沈妙正色道:“你还不走?”

    谢景行不说话,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他的目光犀利又深邃,常人简直招架不住,沈妙强作镇定的与他对视。片刻后,谢景行站起身道:“罢了,你既然害羞,我也就不打扰你了。”他说的暧昧让人浮想联翩,却没见沈妙瞬间僵硬的脸。

    他走到窗边,沈妙跟着站起来,谢景行打开窗户,外头的寒风便顺着窗口掠了进来,沈妙打了个寒颤。

    “外面冷,不用送了。”谢景行道:“多谢收留,茶很好喝,点心不错。”他身影一闪,却是已经到了窗外的院子里。

    沈妙走过去打算将窗门掩上,却见漫天风雪里,那艳骨英姿的紫袍青年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般的回头,笑的温和。

    “对了,害羞的时候也挺可爱。”

    沈妙“砰”的一声甩上窗户。

    她就不该心软的!这人忒讨厌!

    沈妙将窗户掩上后,又坐回屋里的床榻上,看那床头的油灯,微弱的几乎就要熄灭了。然而她的眼睛却异常明亮,亮晶晶的,好似上好的珠玉宝石,在暗夜里发出熠熠光泽。

    她想,若是在前生,谢景行这般举动就该称得上是犯上了,她大可以喊一声放肆然后让人将他拖出去斩了,然而今生却也被逗得全无法子。

    可是为什么会尴尬?

    在灯火摇曳间,那人微微俯下头,几乎可以看得清他每一根长长睫毛,他的眼神比月色还要动人令人迷醉,他的唇薄而微凉……

    沈妙一个激灵,蓦地回过神来,揉了揉自己的额心,想来大约是这些日子太累了,所以便也魔怔了,如谢景行生的那般好看的人,女人都会被吸引,就如同小倌馆里的头牌一般。她这样安抚自己,却安抚不了有些异样的心跳,待躺在床上的时候,却不晓得,自己的唇角也在不知不觉里,微微翘起了。

    ……

    定京的冬日格外寒冷,住在天子脚下的百姓,即便只是平头百姓,都大约是与有荣焉,自觉与寻常外城的人不同,都要讲究几分优越的。更莫说是达官贵人们了。因此但凡是冬日,人们都要起的晚些,除了街上要早早起来摆摊的小贩们,普通人都愿意在屋里多暖和些时候出门。

    昨儿个下了一夜的大雪,外头更是冷极,好在今日一早雪便停了,因此大伙儿还是愿意出门的。等稍稍更晚了些的时候,街道上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万礼湖在这么下了整整一夜雪后,湖面已然全部冻结成坚硬的冰,寻常有垂钓的老翁眼下都不肯来了,不为别的,这么坚硬的冰,便是凿洞都很困难,还是等天暖些时候再来吧。

    万礼湖虽然少了垂钓的老翁们,却多了一群戏耍的顽童。湖面亮晶晶的,孩童们喜爱穿着硬底的靴子,或是寻一个木头片,在冰面上追逐嬉闹。这些玩闹的孩童大半都是街道上商铺小贩家的儿女,母亲责骂他们这样会弄脏新做的夹袄,也怕中途冰面忽然碎掉,可孩童们正是贪玩的年纪,哪里会乖乖听从母亲的话,照样是三五个小伙伴偷偷拿了木头片去万礼湖玩。

    今日也是一样。

    几个五六岁模样的孩童抱着木头片往万礼湖中央走去,湖面上滑的很,几个孩子只得小心翼翼的走,滑到了不要紧,若是冰面将新做的衣裳打湿了弄脏了,回头必然少不了母亲一番责骂,因此俱是走的格外缓慢。

    好容易走到万礼湖快到中央的位置,几个孩子将手里的木头片放下,便是坐在木头片上,一人在后头推,从湖面中央往外头推,便觉得戏耍的格外欢快。一名穿花袄的垂髫小姑娘抱着木头片又往后头走了走,大约是想走的更远些,却忽然蓦地停下脚步。

    “阿春,你站那儿干嘛呢?”年纪稍大些的男孩见妹妹站在前面发呆,不由得上前问道。

    “哥哥,”叫阿春的小姑娘指了指前面:“那个冰雕做的好奇怪啊。”

    ……。

    城南处有精致的酒楼,自然也有一些普通的商铺,这些商铺的主人大半都是有些积蓄,尚且称得上是小富,却又租不起大酒楼的店面的普通民家。不过即便是这样,因着城南这样得天独厚的位置环境,一般的商铺做的还是颇为热闹的。

    平日里商铺们的掌柜或是老板娘们各忙各的,不忙的时候,也总是喜欢坐在一处闲谈喝茶。而今日大约是有些早了,客人们来的不多,几个相邻商铺的掌柜们便聚在门前说话。

    正说着这天气是一日日越发冷了,却见几个孩童不约而同的往这头跑来,个个都是气喘吁吁地。这几个孩子正是这一带商铺小贩们的儿女,平日里也都玩在一处。卖胭脂的女掌柜定睛一看,猛地柳眉倒竖,怒道:“东子,你又带阿春去万礼湖了是不?我昨儿个给阿春做的新棉袄,现在全都湿了,你皮痒了是不是?”

    正说着,却见身边的几个掌柜也都纷纷教训起自家的儿女来,只因这一群孩子眼下都是乱七八糟的模样,衣裳破了湿了,浑身上下都乱糟糟的,有的甚至还丢了一只鞋子,倒好似在哪里匆匆忙忙跑回来似的。

    正还想说几句话,那叫东子的男孩却“哇”的一声哭了,只道:“万礼湖……万礼湖有人……”

    众人一听,先是一愣,有个中年布衣男子道:“坏了,该不会是哪家娃娃掉水里了吧?”

    万礼湖常年都有戏水的孩童溺亡的事情,冬日里要少些,可也并非没有。就曾有孩子在冰面上玩耍的时候冰面崩裂,掉进水里身亡的事情。此话一出,众人都变了脸色,卖胭脂的女掌柜是个古道热肠的性子,就急的跺了跺脚:“那还等什么,先去看看吧,都是街坊邻居的,谁家的娃娃落水了不着急,走,去看看!”

    众人一听,皆是附和,便都跟着那女掌柜往万礼湖面上跑去。

    待到了万礼湖时却惊呆了,只见冬日平时除了贪玩的孩童会来,冷冷清清的万礼湖边上已经围了不少人,更多的人竟然是往湖中心走去。

    “这……不是落水了吧。”女掌柜喃喃道。

    若是出了什么事故,有些人会上去帮忙,有些人会看热闹,但是却也不至于这么多人一同往湖中心走去。尤其是往湖中心走的人中,竟然有许多都是衣饰华丽的富贵子弟,这就有些不同寻常了。倒不是说富贵人家不好,只是这世道本就个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富贵子弟对寻常百姓的事淡漠不理是常事,眼下……定京何时多了这么多古道热肠的人?

    此刻,万礼湖上亦有人往湖中心走去,蔡霖浑身上下都冷的打哆嗦,虽然穿的已经极为厚重,外头还罩着毛披风,可是湖面上历来就比地上冷得多,尤其是脚下的冰块儿寒气便是隔着靴子直往脚底下钻,便是让蔡霖这样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都有些招架不住了。

    “这湖面上到底有什么?”蔡霖问平日与他一同臭味相投的狐朋狗友:“怎么大清早的就都让人往这头看。”

    一大早,蔡霖找到平日里与自己玩在一处的公子哥儿们,本来打算今日去赌坊里玩玩,谁知道朋友却说万礼湖有大动静,非要拉他一起来看。

    “其实我也不知道。”那人道:“不过我听下人说了有什么,就拉你一同来看了。嘿嘿,”他凑近蔡霖,低声道:“平日里咱们只在戏文和书里听说艳尸,今日就能看见货真价实的艳尸了。”

    “尸体?”蔡霖吓了一跳,连忙道:“我不去了。”他虽平日里也喜欢些猎奇的东西,却也都是嘴上说的热闹,到底骨子里还是有些胆小的。便是从前有小霸王之称,也在两年前被沈妙在校验台上灭了性子,如今倒是显得安分了些。

    那朋友却不依不饶,道:“都走到这里来了,就去看看,就看一眼,你怕什么?”

    蔡霖最是看不得人激,当即就道:“我哪里怕?现在就跟你去看!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值得你这般激动。”

    他们二人本就已经走了大半截的路,眼下离湖中央也很近,待走到最中央的时候,外头已经围了不少人在那里指指点点。朋友拽着蔡霖将人群拨开,挤到最前面,指着中间的东西道:“快看快看,就是这个!”

    蔡霖跟着抬眼往上看去。

    定京城的冬日冷,尤其是近来更是如此。但凡是在院子外头放上一桶水,第二日一看,不消说了,铁定是结成一桶冰的。而只要是沾了水的东西,譬如树枝屋檐之类,经过一夜后,也必然会挂上冰凌。

    而万礼湖的中央,便是三个站立着的“冰雕”。

    说是冰雕,其实并不准确,那三个人形的冰块中,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透明的冰面里,人的清晰模样,也正是如此,便让人可以清楚的明白,这并非是什么能工巧匠精心雕琢的东西,而是真正的,三个活生生的人,或者说是,活生生被冻死,以死前形态结冰成为冰雕的人。

    而最令人啧啧称奇的便是这三人的姿势。

    最中央的显然是一个女人,衣衫轻解,露出大半个雪白的身子,而她身侧的男子正伸手要去解她的肚兜,身后的男子则是双手自后头扶住这女人的腰。女人仰着头半倚在男子的身后,虽然表情有些僵硬,可是这*的动作,却仿佛是活生生的春图,让人不禁浮想联翩。而将这冰雕围了一层又一层的人大多都是男人,有平头老百姓,也有富贵公子哥儿,有的也许是为了猎奇,有的却是抱着不看白不看的念头,便是尸体,总归也是个漂亮女人,况且这冰雕栩栩如生的,非但没有让人感到恐怖,反而让人觉得从里到外都透出一股子香艳的气息。

    而真相却被人忽略了。

    人们总是将所有目光放在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上,男子们津津乐道的是这活生生的春图是从哪里来,或者是从哪里找来这般放荡的女子,却无人想到,这是一桩怎样的案子,三个人被活活冻死了,本该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蔡霖盯着那三具冰雕,他本来也是有些惧怕尸体的。可是这冰雕做的并不让人觉得可怕,反而有种市井之中低俗取乐的意味,便也看着。身边的朋友道:“这女人生的倒是挺好看的,你看,寻常人家哪里养的出这样的美人儿,偏还如此诱人姿态。”

    话里话外,就如同在点评某个青楼里新来的姑娘一般。

    蔡霖一边附和朋友的话,一边仔细的盯着那具女子冰雕。即便是隔了面上的一层薄薄的冰,却也隐约能看得清楚女子的五官。五官生的十分娇美,甚至有些眼熟。

    眼熟?

    蔡霖问:“这姑娘我觉得有些眼熟,你想一想是不是哪家楼里的姑娘,咱们见过的?”

    那朋友仔仔细细打量一番,摇头道:“不可能,定京上至青楼下至教坊,我都是去过的,姑娘也都是见过的,这一位却是没见过。”他随口道:“看人家穿的肚兜都是镶金的,说不定是哪家达官贵人,宫里出身呢。”

    他本是无心之言,蔡霖却是猛地一怔。

    宫里出身?

    他抬眼看向那女子,面前出现的却是某个宫宴上,穿着薄纱金裙的年轻骄纵女子,那张有些跋扈的脸和眼前僵硬的脸逐渐重合,最后变成了一个人。

    “明安公主!”蔡霖失声叫道。

    “什么?”朋友一怔,这朋友不过是富商出身,平日里是没有机会接触到宫里达官贵人的,因此并不明白蔡霖说的是什么。

    而蔡霖脸色瞬间变了,他终于明白为何会觉得这女尸有些熟悉,之前在明齐的朝贡宴上,因着关注沈妙,和沈妙一起比试步射,几乎成了他第二人的明安公主当时也被他留意过。那时候蔡霖心中还觉得和明安公主很有几分同病相怜。

    而眼下这冰雕里和两个男子摆出香艳姿势的女人,不是明安公主又是谁?

    蔡霖的话虽然没有得到朋友的附和,周围却有耳朵尖的人听见,纷纷问他:“你说的明安公主,可是那位秦国来的明安公主?”

    “真的吗?这里面的女人是明安公主?”

    “一国公主如何会这样……假的吧。”

    “这么说起来,这女人的穿着倒真的有几分像公主。”

    ……

    定京城万礼湖上的这一轩然风波,明安公主和两个男子以极其香艳的姿势,被明齐的百姓津津乐道了个遍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宫里。自然而然的,也传到了沈宅中。

    沈妙因着昨夜里半夜和谢景行说话,后来更加睡不着,直到天色微亮的时候才模模糊糊睡去,便起了懒。惊蛰和谷雨见沈妙睡的香也不敢吵她,等沈妙起眼用早饭的时候,都已经是很晚的时候了。

    她一边喝着厨房里做的粥一边想着昨夜里谢景行的话,却见罗潭风风火火的从外头跑进来。

    罗潭这些日子的伤势在高阳的诊治下好了不少,虽然高阳一直强调要罗潭好好静养,可罗潭哪里是个能静得下来的性子,照样该干啥干啥,有时候几乎让人怀疑前些日子差点连命都没了的那个人是不是她。

    “小表妹!小表妹!”罗潭冲进来,一屁股在沈妙对面坐下。

    沈妙眼都未抬,自顾自的吃着嘴里的粥。这些日子沈信不许罗潭和沈妙再出门,免得如上次遇到歹人,因此罗潭不得不呆在府中,成日里大约也是闷得出奇了。沈妙每每觉得遇上罗潭,仿佛罗潭才是那个当妹妹的人,也就宽容多了。

    “小表妹,先别吃,听我说个大事件。”罗潭正襟危坐。

    沈妙无奈,放下手里的勺子,道:“又怎么了?”

    “明安公主死啦!”罗潭道:“今儿一早就在万礼湖上被人发现了尸体,和两个男子在一起……就是做那种事。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冻成了冰块儿,眼下全京城都在说这事儿呢!”

    ------题外话------

    谢哥哥第一次索吻,扑街_(:3ゝ∠)_

    ...

第一百四十九章

    明安公主死了!

    沈妙一怔,罗潭说的颠来倒去,不甚清楚,却也被沈妙听懂了个七七八八。。しw0。毫无疑问,明安公主的死定是谢景行的手笔,至于所说的那两个男子,沈妙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谢家兄弟。想着想着,不仅倒抽一口凉气。不得不说,谢景行的确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倘若明安公主只是普通的被害,那大抵是出不了什么问题。可是将明安公主和谢家兄弟以这样香艳的方式摆在一起,民众们注意的重点并非是被害这一事实,而是明安公主与谢家兄弟的私情。

    诚然,或许这一切都是凶手的手笔,可是比起冷冰冰的查案,这样有些噱头的香艳案子更容易让民众们津津乐道。无论如何,便是皇甫灏或是文惠帝以武力镇压,亦或出面澄清,旁人都不会相信。明安公主以一国公主之躯,却像是青楼女子一般人人观瞻,只怕此事传回秦国去,也是秦国的笑话一桩。

    谢景行,的确是毫不心软的主。

    至于谢家兄弟,沈妙心思微沉,或许皇甫灏会暴怒,可是谁也无法证明谢家兄弟真的强迫过明安公主什么,因为谢家兄弟也死了。皇甫灏不可能拿临安侯出气,因为临安侯接连丧了两子,也是十分悲惨。

    罗潭见沈妙弱若有所思的模样,忍不住问道:“小表妹,你是不是猜到了什么?你说那幕后之人究竟是谁啊,竟然这般胆大?”

    沈妙微微一笑:“查案子的事情我可不擅长,若是想知道结果,看大理寺那头如何审案就是。”

    “不管怎么说,”罗潭却是个心直口快的性子,道:“我却一点儿也不同情她。那公主飞扬跋扈,听闻又最是记仇,若是还活着,指不定哪一日就要寻小表妹的错处,如今这样倒也是挺好的。也不知是哪家大侠,这般为民除害。”罗潭摩拳擦掌,似乎很想与那人结交一番。

    沈妙瞧了她一眼,道:“你对杀人放火之人倒是十分喜爱,心挺宽的。”

    罗潭道:“我们罗家人自来就是这么恩怨爱憎分明!”她忽然顿了话头,道:“说到恩怨分明,之前你被人掳走,我去求大凉睿王帮忙,总归他还是立刻将你救了出来,待日后得了空闲,小表妹别忘了去谢一谢他。”

    沈妙:“……谢谢你的关心。”

    罗潭拍了拍她的肩,却听到惊蛰从外头走了进来,笑道:“罗小姐,高太医来给您瞧脉来了。”

    罗潭瞬间变了脸色,立刻站起身来对沈妙道:“那个小表妹,我先走一步,今日明安公主的事情你再想想,若是有什么结果,嘿嘿,也与我说一说,我可想找到那位仁兄了!”说罢便又如见了猫的耗子,一溜烟儿提着裙子跑走了。

    沈妙看着罗潭的背影叹了口气,目光渐渐地沉了下来。

    谢景行弄出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是狠狠地给人出了一口恶气。然而毕竟是一国公主,这其中又牵涉到不少人,真的就会风平浪静的过去吗?沈妙不这么以为。

    ……

    定京城明安公主和谢家兄弟被做成冰雕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定京城。衙门的人很快将万礼湖周围的百姓们驱赶走,将三人放了下来。而皇甫灏一看到明安公主的尸体,果不其然的大发雷霆,怒气连文惠帝也有些招架不住。

    皇甫灏一张脸阴沉的能滴出水来,他冷笑道:“在陛下的国土之中,我秦国公主竟然被如此侮辱至死,本宫不得不怀疑明齐是何居心?或许本宫应该将此事速速报与父皇,请父皇定夺。”

    文惠帝按了按额心,皇甫灏这有几分威胁的话说的令他也十分不悦,似乎没将他这个明齐的皇帝看在眼里。不过此事本就事出突然,便是文惠帝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出现这么一出。临安侯谢鼎跟着跪了下来,老泪纵横道:“求陛下彻查此事!还老臣犬子一个公道清明!”

    金銮殿上的文武百官皆是有些唏嘘。临安侯府当初是如何花团锦簇,年轻时候的临安侯又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便是在外头连皇命都可以找个借口不听,最后还是娶了明齐尊贵的玉清公主。可是自从玉清公主时候,临安侯府就像是失去了精气神儿一般,渐渐地衰落下去。玉清公主的骨血谢景行本是难得一见的少点英才人物,却也被黄沙掩埋在战场之上。文惠帝从前本也是打算对付临安侯府的,后来见谢景行死后,临安侯自己也快把自己折腾没了,便渐渐地对临安侯府也不再上心注意。如今临安侯剩下的两个庶子也这般惨死,偌大的临安侯府后继无人,日后只会消失在明齐历史的洪流中。忆起昔日荣华,再看今日惨淡,众人都未免生出悲戚之感。

    皇甫灏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谢鼎,眼中有一丝阴鹜。无论谢家兄弟是不是被害的一方,亦或是死后才被人摆出那样的姿势,可是有一点毋庸置疑,明安公主的清白和尊严,是因为谢家兄弟才被人毁掉的,幕后之人固然可恶,可是谢家人亦不可放过,秦国的皇室何时受过这样的侮辱?皇甫灏看着谢鼎,心中已然打定主意。

    文惠帝头疼不已,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安静,沉声道:“此事十分恶劣,有人在天子脚下犯下如此滔天大罪,便是罔顾明齐律令戒条,罪大恶极。朕已经派大理寺的人彻查此案,必然会抓到幕后之人,给诸位一个交代!”

    话虽如此,皇甫灏却也不甚开怀,拱手道:“既然是秦国的公主受难,还请陛下同意让我秦国的人手也跟着查探此事。否则日后回国,父皇问起来,本宫也无法交代。”

    话里竟然是不相信明齐会真正的彻查此事的意思。

    文惠帝强忍住心中的怒气,道:“既然如此,朕准了。”

    待文惠帝离开后,朝上的百官大多同皇甫灏不熟,便不会主动凑上去。可临安侯好歹是明齐的世家大族,遭此厄运,众人都纷纷上前安慰。

    在一众安慰中,却有一人从皇甫灏面前走过,温声道:“还请太子节哀。”

    这人正是定王傅修宜。

    皇甫灏正是愤怒的时候,见到傅修宜,面色也并未好转,拱了拱手就要离开。却听傅修宜在身后轻声道:“关于公主遇害一事,在下也有一些想法,不知太子可愿一听。”

    皇甫灏一愣,此刻百官忙着安慰临安侯,他们恰好又走至转角,无人瞧见这二人之间的动作。皇甫灏冷笑一声,问:“莫非定王还有什么高见不成?”

    “只是发觉有些蹊跷的地方。”傅修宜不甚在意的一笑:“若是太子有意,得了空闲,在下愿意与太子细细探解一番。”

    皇甫灏回过头,傅修宜笑了一笑,转身离开了。皇甫灏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回头看了一眼被众人围着的谢鼎,冷笑一声,大踏步拂袖而去。

    ……

    调查明安公主这桩案子的人迅速行动起来,因为牵涉到了秦国的公主,大理寺的一众人也不敢掉以轻心。可是这一次也不知道为何,竟是一点儿蛛丝马迹也没有留下。翻来覆去的查看各种现场,竟然得出的就是明安公主和谢家兄弟有染的事实。只是这结果自然不能拿给文惠帝看,否则先不说文惠帝如何,只怕那秦国太子也会勃然大怒。

    案情似乎就这么陷入了僵局。

    沈宅中,沈丘进了沈妙的书房,见沈妙正随手翻着外头买来的传记,就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

    沈妙瞧了沈丘一眼,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就问:“大哥看着我,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妹妹。”沈丘犹豫了一下,似乎极难开口,看上去颇为纠结。沈妙觉得有些奇怪,问他:“大哥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不必顾虑。”

    沈丘考虑良久,才问:“妹妹,明安公主一事,是你做的吗?”

    沈妙微微一怔,倒是没想到沈丘竟然会想到她这里来。不过她很快就笑道:“大哥为何会这样说?明安公主和谢家两兄弟,凭我一人的本事可干不来。”

    沈丘看着沈妙,目光有些复杂,片刻后,他叹了口气,道:“妹妹,之前爹娘和我没能护住你,这些年都让你在沈府里和那些人面兽心的人住在一起,你经历了什么,原先我不明白,后来就懂了。我知道你懂得保护自己,也知道你有一些手段,可是……我们是你的家人。”他认真的,严肃着的道:“有些事情你不用自己去解决,告诉我和爹娘,虽然我们并不是只手遮天,却也能尽力的保护你。”

    沈妙垂眸,收起心中的万千情绪,笑道:“大哥,你说的没错,我们固然是一家人,只是明安公主一事,的确不是我所为。我没有那么大的能耐,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况且,”她反问:“便是明安公主就罢了,谢家兄弟和我又有什么瓜葛?”

    沈丘叹了口气,道:“你还是不愿意与我说实话。”

    沈妙不言。对于沈丘,其实沈妙也在一点点的透露自己的讯息给他,将来有一天,若真是走到了不可回头的一步,至少沈丘能够早一点明白她为什么会做这些事情。可是这世上之事并非都能一蹴而就,她不可能现在就全盘托出。

    “罢了,我只是想告诉你,既然我能猜到你与此事尚且有关联,爹娘未必就不会一无所知。”沈丘盯着沈妙,面色一派严肃:“要知道明安公主在明齐并未和人有什么过节,真是有的话,也就与你一人。我们这样想,秦国太子自然也会想到,其实不管你与此事有没有关系,总会有人将目光投向你身上的。妹妹,你现在非常危险。”

    沈妙道:“可是我与此事毫无关系,便是查也查不到我身上,不是吗?”其实沈丘说的,沈妙又怎么可能没想到?谢景行固然可以封住整个定京的嘴,让定京城的人查不出蛛丝马迹,可是皇甫灏心中会怎么想?这一点谢景行也无法阻止。

    “你果真如此有信心?”沈丘问。

    沈妙道:“放心吧大哥,此事真的与我全无关联。”

    沈丘这才稍稍松了口气,道:“这些日子,你便不要出府门吧,定京城里不太平,更何况还有些心怀鬼胎之人,府里已经增加了守卫,想来是安全的。”

    沈妙颔首,沈丘站起身来,他还有军务在身,还得赶回去,正要出门的时候,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沈妙,问道:“妹妹,你可曾结识有权有势之人?”

    沈妙心里微微一动,面上却是一派平静,摇头道:“不曾。”

    沈丘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事实上,沈丘的担忧果真没错,这一晚,定王府上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这位尊贵的客人不是别人,正是最近因为舍妹的惨死而暴怒无比,来自秦国的太子皇甫灏。

    在金銮殿上,傅修宜同皇甫灏轻飘飘的一句话,终于还是让生性多疑的皇甫灏决定走这一趟。傅修宜在皇甫灏临来之前,让裴琅藏在隔壁房里,通过开着的暗窗听闻二人的谈话。

    皇甫灏将手里的茶盏重重一放,倒也没有和傅修宜磨蹭,开门见山道:“定王殿下之前所说觉得舍妹一事事有蹊跷,可否说明一二?”

    “太子何必心急。”傅修宜淡淡一笑:“明安公主遇害,我也深感遗憾。不过如今之计,却不在于立刻抓住凶手。”

    皇甫灏眉头一皱,看向傅修宜冷笑道:“莫非定王也认为本宫应该息事宁人?不知道你们明齐是什么规矩,不过在秦国,一国公主遇害是头等大事,今日就算息事宁人,来日父皇知晓此事,也必然会同你们明齐的陛下讨个公道。不过是一场朝贡宴,我秦国的公主却命丧于此,定王觉得这像话么?”

    言语中竟然有隐隐威胁的意思。

    傅修宜摇头道:“既然太子如此着急,那我也不与太子打哑谜,一般说来,凶案发生,总会有原因。此事看着是谢家兄弟和明安公主一同遇害,可对方将尸体摆出姿态,意在侮辱,分明是故意要明安公主名声扫地。也就是说,对方分明是冲着明安公主来的。”

    皇甫灏冷笑:“我自然知道,敢做出这等事情来,胆子倒是不小。”

    “太子不妨想想,在明齐以内,谁会与明安公主结下如此仇怨?”

    皇甫灏一愣,随即皱眉深思起来。明安公主性子骄狂,平日里对待下人非打即骂,若说是对她有所怨言的人自然不少。可是自从进了明齐以来,因为自家父皇耳提面命,来明齐不可与文惠帝闹僵,便让明安公主收敛着些。因此明安公主虽然行事放肆,可对明齐的官僚而言,却也并未得罪什么人。

    除非……皇甫灏忽然想到了什么,眼前一亮,随即沉声问道:“你说沈妙?”

    傅修宜但笑不语。

    “不可能!”皇甫灏道:“就算她与明安有过节,后来明安也捉弄过她,可是沈妙只是一介女流,明安身边尚且有侍卫,沈妙如何对付的了?”

    傅修宜笑着摇了摇头:“沈妙是不能,可你别忘了,她是沈信的女儿,沈信对这个女儿如何?朝贡宴上,太子是亲眼见过的。”

    皇甫灏便想起朝贡宴那一日,明安公主与沈妙僵持的时候,身为父亲的沈信从头至尾都是站在沈妙一边,甚至不惜罔顾文惠帝的脸色显出强硬的姿态。如果说沈信为自己的女儿出头,由沈信手下的人出手,倒也不是不可能。

    “那谢家庶子又是怎么回事?”皇甫灏沉声道:“沈信就算为沈妙出头,却也不会无缘无故的搭上谢家人。谢鼎尚且还在明齐为官,沈信不会自惹麻烦。”

    傅修宜叹息道:“太子还不明白么?那些日子,本来我让谢家兄弟招待明安公主,明安公主与谢家兄弟在一处。太子与公主同为兄妹,想来也知道公主的脾性。沈妙和明安公主龃龉已生,如果明安公主想要对付沈妙,也是情有可原的。只是公主毕竟是秦国人,沈妙又是官家小姐,动手多有不便,谢家兄弟倒是用的不错。”

    皇甫灏怔住,怒道:“你该不会说……。”

    “太子不必生气。谢家兄弟我原本想着培养起来,日后也可打个下手,不过这二人大概并无飞黄腾达之命。后面的事情你也就明白了,大概是谢家兄弟在出手的时候出了什么差错,所以最后丧命的反而是他们二人,还连累了公主。”

    皇甫灏面上虽然还是不信的神情,心中却已经开始思索起来。先是沈妙被人无缘无故掳走,当时皇甫灏还曾怀疑过是明安公主所为,后来见明安公主并未出府,在明齐又没什么认识的人,便也没有多想。再后来沈妙就莫名其妙被那个劳什子荣信公主送回了沈宅,接着明安公主和谢家兄弟就出事了。

    傅修宜说的没错,明安公主是个十分记仇的性子,若是之前被沈妙害的丢了脸面,确实不会这么轻易就了结此事。那些日子的确谢家兄弟时常出现在府里,如果是为了这个原因,倒也说的过去。可是沈妙真的有这么大的能耐?皇甫灏内心里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便是沈信疼爱沈妙,也有这样的本事,可是公然和一国公主对上,并非明智之举。尤其是沈信如今刚回京,很多事情尚且不稳……就算不为了自己着想,也要为了沈家别的人着想,沈信有这么蠢么?为了女儿连理智都不要了?

    后来傅修宜说了什么,皇甫灏什么也没听进去。他觉得傅修宜说的话有几分道理,倒是心中却也犹豫不定。见皇甫灏心神不宁,傅修宜后面便也没再多说。等傅修宜走后,裴琅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殿下这是何意?”裴琅问道:“为何要将话头引到沈家?”

    傅修宜看了裴琅一眼,摇头道:“先生有所不知,我以为,沈妙也许和大凉的睿王有些牵连。”

    裴琅心中一跳,面上却是一派云淡风轻,道:“殿下可还是在为太子府上之事犹豫。睿王乃凉朝人,沈妙也是两年前就离京,二人断无认识的可能。若是在这短短几月时日里相识有所交情,未免也太过牵强。”

    “我知道先生觉得此事不可思议,”傅修宜道:“不过我有直觉。沈妙和睿王之间有些蹊跷。这些日子一连发生许多巧合的事。正因为若是沈妙和睿王是在这短短几月时间才熟识的话,那就更值得推敲了。睿王心高气傲,连父皇都不好接近,我也想知道沈妙有什么本事。”

    裴琅皱眉问:“那和今日与秦太子一事有何关联?”

    傅修宜一笑,看向裴琅:“先生以为,沈妙一人不可做出此事,沈信亦不是头脑发热的冲动人,单凭沈家,是不会做出这等贸然的杀人越货之事吧。”

    裴琅恍然:“莫非殿下以为……”

    “不错。”傅修宜道:“我怀疑此事是睿王所为。”

    裴琅不说话了,见裴琅沉默,傅修宜反倒是主动提起来,他道:“睿王行事张狂,大凉又能人异士众多。想来如果凭睿王的本事,杀个公主也不过是手到擒来之事。只是如你我二人皆知,睿王和明安公主无冤无仇,和谢家更无瓜葛,平白无故的,不可能自找麻烦。可若是因为沈妙,一切就说得通了。”他淡淡一笑:“虽说这世上有冲冠一怒为红颜之说,可我不这么认为,睿王和沈妙之间,必然有什么特别的关系。”

    “所以殿下让秦太子出手,为的就是引蛇出洞?”裴琅问。

    “不错。”傅修宜笑道:“皇甫灏生性多疑,就算不相信我的话,也会心中多加怀疑,总有一日会出手试探。将矛头全部对准沈家,睿王若是和沈妙真有牵连,必然会出手,介时便也知晓他们二人关系,再做其他筹谋。”

    裴琅问:“那若是睿王并未出手,又当如何?”

    “无妨,”傅修宜道:“若是睿王不曾出手,沈家这些日子已经过分太多,让皇甫灏对付沈家,打压沈家的实力,对我们而言也是一桩好事。”

    “殿下已经决心打压沈家了么?”裴琅看向他。

    “不能为我所用,自然不留后患。”傅修宜笑容温和,语气却十分寒冷。他转头看向裴琅,道:“日后还要多情先生出谋划策才是。”

    裴琅连连称道不敢。

    待傅修宜离开,裴琅回到自己的屋里时,看着面前的灯火,不禁叹了口气。

    两年前沈妙让他潜伏到傅修宜身边做为眼线存在,裴琅无可奈何便只得去了。他本身也有一些本事傍身,侥幸得了傅修宜的青眼,如今傅修宜更将裴琅视作

    心腹第一人。便如今日与皇甫灏这般隐秘的探花,傅修宜也没有一点欺瞒裴琅,反而极为信任他。

    或许这真的是傅修宜对裴琅毫无防备,当然也许是傅修宜的驭下之术也说不定,寻常人见主子如此厚待自己,必然会生出更多的效忠之心,如果裴琅不是沈妙的人的话。

    越是和傅修宜相处,裴琅就越是惊叹,傅修宜这人的确是胸有经纬,又有大丈夫之毒辣,笑里藏刀或是甘做平庸,的确是有帝王应有的手段。裴琅甚至觉得,再等上几年或是十几年,天下江山终会落在傅修宜手中,傅修宜终会成为天下的主人。原因无他,明齐的皇子中,没有人比傅修宜更适合这个位置。

    可是沈妙偏偏要和傅修宜作对,裴琅不看好沈妙,也就是不看好自己。他不是没自私的想过干脆倒戈,可是沈妙却牢牢把握着他的死穴流萤。于是这一点点不甘心和不情愿,便也只得随风飘散了。他看了一眼窗外,傅修宜待他极好,单独的房屋,更无眼线安插防备。裴琅自桌头取过一张纸,研磨提笔,快速的书写起来。

    夜色如墨,睿王府中,谢景行正逗着脚下的白虎,白虎近来吃的多,被季羽书一天五顿的喂,身形开始迅速膨胀起来,像是个不折不扣的毛球。便是撒起欢儿来也不如往日灵动,总是有几分蠢透了的模样。谢景行这般挑剔的人,便是抱也懒得抱了,逗的时候也颇为敷衍。

    外头走来一名侍卫模样的男子,比起铁衣来年轻许多,他自怀中摸出一封书信,交到谢景行手中,道:“这是从定王府中流出的信,出自定王手下的幕僚裴琅,要送往沈宅沈五小姐手中。”

    谢景行挑眉,自信封里抽出信纸,迅速扫了一眼,待扫到最后一行字时,忽而挑唇,夜色里,他眉目英俊如画,紫金袍流光溢彩,好似锦衣夜行的画中人。分明是漫不经心的笑,南旗却微微打了个寒战,敏感的察觉到主子又不快了。

    那最后一行字是:务必远离睿王。

    ------题外话------

    谢哥哥:有完没完!(╰_╯)

    ...

第一百五十章 逼嫁

    定京城明安公主一事固然在百姓间掀起了轩然大波,大理寺的人迟迟调查不出结果,文惠帝隔三差五便发怒,牵连的官员都连累了好几人,却隐隐有要成为一桩悬案的结果。》し秦国太子皇甫灏自然不满,可是他自己派出去的人亦是没有查出任何不对。一来二去,时间渐渐流逝,百姓们对这件事情的热情便也淡了。毕竟人都要吃饭过日子的,守着一桩风流悬案却也不能抵挡冬日的严寒。

    在定京城寒冷的冬日里,沈府里也出了一桩大事。

    沈玥定亲了,并且很快就要出嫁。

    给沈玥说的人家便是之前沈万和陈若秋十分青睐的员外郎王家,王家统共只有两个儿子,小儿子如今年纪尚且不足十岁,长子便是王弼,与沈玥定亲之人。王弼今年二十有四,已经入仕,在学士府中任职,学识渊博,倒也是个前途无量之人。加之员外郎一职虽说不是朝中数一数二的重臣,可同僚们平日里免不了都与员外郎多打交道,若是与王家沾亲带故,日后在仕途上倒是有了不少的帮衬。

    仕途上的帮衬自然是以沈万的目光来看的,在陈若秋看来,王弼是王家的长子,眼下府里又无通房姬妾,恰好沈玥平日里也是教养的书卷味极浓,如果能够嫁过去就把握住王弼的心,日后能在王家站稳脚跟,再生个一男半女,这辈子便也可以高枕无忧了。

    亲事是陈若秋直接与王家人定的,庚帖都换好了,沈玥知道此事后自然又是大闹了一场。只是平日里温婉的陈若秋这一次却像是铁了心的要将她嫁人,而自来疼爱她的沈万也没有听从沈玥的恳求。沈老夫人更是乐见其成——沈玥在沈府里不嫁人便多了一张吃白饭的嘴,眼下沈府里本就日子艰难。

    沈玥闹腾的太厉害了,饶是沈万平日里从来不罚自家女儿,这一次也觉得沈玥太过分,一怒之下就将沈玥关进祠堂,要沈玥自己好好反省反省。

    这一日夜里,沈玥便独自一人坐在祠堂中默默流泪。

    祠堂里有被大火烧过的痕迹,说来也是讽刺,上一次还是沈妙被关在这个祠堂里,任婉云企图让沈妙嫁人趁机和沈清换亲。谁知道中途不知为何起了大火,偏偏沈信又在那时候离京,沈妙便躲过一劫。沈玥瞧着紧闭的祠堂大门,似乎沈妙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一切都顺风顺水了起来。因为有沈信夫妇和沈丘在沈妙身后为她撑腰,所以沈妙做什么都肆无忌惮。沈玥相信,若是有一日沈妙想要嫁给傅修宜,沈信夫妇绝不会像陈若秋和沈万那样阻拦的。

    而沈妙从前的确也是爱慕傅修宜的,若是哪一日沈妙又旧爱重燃,现在的沈信卷土重来,手握重权,那么傅修宜会拒绝吗?况且沈妙已经不是两年前那个全京城都嘲笑的草包了。

    一想到沈妙也许会和傅修宜在一块,沈玥的心里便格外难受,她不甘的想,当初这个祠堂中的大火,怎么就没把沈妙烧死呢?

    正想着,却听见外头的门把有响动的声音。沈玥以为是陈若秋派人来与她送吃的,赌气道:“我什么也不要,出去吧。”

    那声音还在继续,沈玥怒道:“叫你滚啊!”

    门“吱呀”一声开了,从门口冒出了一颗脑袋,却是沈冬菱。

    瞧见沈冬菱的刹那,沈玥也是一愣。沈冬菱瞧了瞧外头,猛地又将门掩上,走到沈玥面前,想了想,也席地坐下,将手上的篮子递给沈玥,轻声道:“外面守门的婆子吃酒去了,我偷偷溜进来的,知晓你一日没吃东西了,怕你饿着,给你送点吃的。二姐姐,你千万要小声些。”

    沈玥怔了一怔,便见沈冬菱已经撩开竹篮,从里面拿出一叠又一叠的点心来。

    饶是沈玥平日里对沈冬菱也不过是面上的敷衍,眼下却也有一丝感动。想着自己一日没吃东西,陈若秋和沈万不管不问,却还是这个平日里交情不深的庶妹惦记,当即对沈冬菱的脸色也缓和了些。只是那些点心,无论如何都吃不下。

    她道:“别费功夫了,我实在吃不下。”

    沈冬菱看着她:“二姐姐为什么不愿意嫁给王公子呢?王公子是个好人,听闻家境亦是优渥,若是二姐姐过去,便是当家主母的命,是因为不想离开沈家么?”

    沈玥瞧了一眼沈冬菱,沈冬菱大约是整日在府门中不怎么出门,明明是和沈玥差不多的年纪,面上却带着孩童才有的单纯天真。沈玥心中一边鄙夷一边羡慕,鄙夷沈冬菱坐井观天,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个王弼就能打动她,一边羡慕沈冬菱心思单纯,反倒活的更轻松快乐。瞧见沈冬菱这幅模样,沈玥心中突然有了不吐不快的冲动,她苦笑一声,道:“他是不是好人与我有什么关系,总归不是我心里的那个人。”

    沈冬菱想了一阵子,恍然道:“莫非……二姐姐心中已经有了心上人?”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沈玥惨笑:“谁让我偏偏出生在沈家,连选择自己未来夫君的权力都没有。爹娘只顾着自己的仕途,却根本不顾虑我心中如何想,有时候觉得,还不如死了算了。”

    沈冬菱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二姐姐切莫这样想,要知道这世上之事,死了最便宜,可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二姐姐不妨换个想法,要知道王家也是不错的人家,三叔三婶总归不会害你的。也许那王公子也是不少姑娘心中的良人呢,也许许多姑娘还羡慕二姐姐你的运气也说不定。就拿我来说吧,若是能让我嫁到王家,我姨娘只怕日日都要去寺庙拜谢菩萨赐给我这样一桩好姻缘。”

    沈玥摇头一笑,越发觉得沈冬菱有些愚蠢,自己与沈冬菱是说不通的。尤其是看到沈冬菱一脸艳羡的模样,就更觉得沈冬菱上不了台面,想来也是了,一个庶女出身的,能当个正妻就已经不错,何况是员外郎家的正妻。

    沈冬菱见沈玥还是闷闷不乐,眉目一转,道:“车到山前必有路,二姐姐何必现在就为此伤心犯难,累坏了身子不值当。便如当初的五妹妹吧,当初给五妹妹说亲,听闻五妹妹也是闹了一场,眼看着都无转圜的余地了,谁知道大伯大婶回来,五妹妹后来便也自然什么事都没有了。”

    沈冬菱说的有些糊涂,沈玥却是听的心中一动。

    当初沈妙眼看着就要嫁人了,却因为沈信夫妇回京而躲过一劫。那时候沈玥自己也扒在门口偷听过陈若秋与下人说话,知晓任婉云打的是沈清和沈妙换亲的主意。

    既然沈清和沈妙可以换亲,那为什么她不可以?

    沈玥的心里激动起来,老早以前的一个念头渐渐浮现在脑海中。她的目光转而落向身边的沈冬菱身上。

    至于人选……。面前不就有一个现成的么?

    沈冬菱是庶女,沈冬菱觉得王家公子很好,沈冬菱性格懦弱好骗……没有人比眼前的沈冬菱更适合的了。

    沈玥看着沈冬菱,突然抓住沈冬菱的手,轻声道:“三妹妹,你以为我待你如何?”

    沈冬菱一愣,随即低下头有些赧然道:“二姐姐不嫌弃我的出生,待我极好,整个沈府的姊妹里,只有二姐姐愿意与我说话。”沈玥自来就要做的一副高贵大方的模样,便是心中瞧不上沈冬菱,面上却一点儿也不会显露出来,反而看起来待沈冬菱还不错。尤其是上一次之后,沈玥更是隔三差五去找沈冬菱说话,外人看起来,这二人间感情还是不错的。

    闻言,沈玥笑了,她道:“那三妹妹,如今我有难,你愿不愿意帮我一个忙?”

    沈冬菱毫无心机的一笑,道:“没问题,只要我能做到的,必然会替二姐姐全力以赴。”

    沈玥笑道:“听闻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她将沈冬菱的手握得更紧:“你……。能不能帮我嫁给王弼?”

    一听这话,沈冬菱登时惊呆了。愣了一下之后,她便要从沈玥的手中抽回自己的手,一边慌乱道:“这可不行,二姐姐,别的事情都能帮你……。这件事,我也帮不上忙的。”

    “你可以的!”沈玥不放手,情急之下就道:“你不是也觉得王公子极为不错么?你不是说,若是你得了这桩姻缘,你的姨娘也会为之高兴么?三妹妹,求求你了!”

    “话虽如此,”沈冬菱连连后退:“可是这太冒险了,如果被发现,我会被打死的,二姐姐你也会被责罚,这太冒险了!而且二姐姐你没必要担着这样大的险,为什么你一定不能嫁给王公子呀!”

    沈玥看着沈冬菱,两行眼泪登时就流了下来。她本就生的文秀柔弱,这么一流泪竟然让人觉得有几分心酸。而沈玥的声音亦是绝望的,她道:“三妹妹,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对你而言是好姻缘,对我来说却不是。我已经有了心上人,决心此生非他不嫁,若是不能嫁给他却要嫁给别人,于我来说便是一条死路,我一定会在成日当日了断自己。”沈玥看了一会儿沈冬菱,突然站起身,冲着沈冬菱“噗通”一声跪下了,她道:“若是你不答应,便是断了我的生命,三妹妹,看在我们姐妹一场的份上,看在你说,整个沈府里只有我对你好的份上,求求你救我一命!”

    沈冬菱看见沈玥跪下的一瞬间便惊呆了,听闻沈玥这一番话,更是慌得不知怎么办才好。她一把拉起沈玥,道:“二姐姐你别这样,你别吓我!”

    沈玥拉着沈冬菱的手:“三妹,二姐姐就求你这一回,这一回,你难道想看我成为一句枯骨吗?”

    沈冬菱咬着唇看她,沈玥披头散发,泪眼朦胧,果真是被逼入绝境的地步,她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勉强点了点头,道:“我答应你,二姐姐,你先起来。”

    沈玥眼前一亮,扑上去抱住沈冬菱,忙不迭的连声说谢谢,仿佛真是感激到了骨子里的模样,然而背对着沈冬菱的脸上,却露出了有几分得意的笑容。

    “只是二姐姐,这件事还是从长计议的为好。”沈冬菱道:“毕竟换亲一事非同小可,一旦东窗事发,咱们都讨不了好,而且三叔三婶必然也会看着的,还得细细商议一番。”

    沈玥放开沈冬菱,激动地道:“那是自然。”她看着沈冬菱,握着沈冬菱的手,道:“放心吧三妹妹,你既然是为我才这么做的,我一定会解释清楚,是我逼着你这么干的,我不会让爹娘他们责怪你,不会让你受到一点牵连的。”

    沈冬菱笑了笑:“嗯,我信二姐姐。”

    夜色如墨,等沈冬菱回到彩云苑自己的寝屋时,万姨娘已经睡下了。沈冬菱是背着万姨娘偷偷溜出来的,万姨娘还以为沈冬菱早已休息了。

    沈冬菱的婢子杏花问道:“小姐果真要帮二小姐替嫁?”

    “嫁,为何不嫁?”沈冬菱看着杏花将门掩上,自己坐到榻上,端起面前的茶盏悠然抿了一口,露出与方才截然不同的笑容,她道:“王家本就是官家,王弼日后官途无量,后院又清净,凭我的出身,这辈子也不可能嫁入王家,既然有这个机会,不牢牢握住便是傻子了。”

    “这么说来,”杏花笑了:“二小姐倒也算是做了一桩好事。”

    “好事?”沈冬菱笑的有些嘲讽:“你莫不是以为,这沈府里还真的有心地良善如天仙一般的人吧?”

    婢子一愣,有些不解道:“小姐的意思是……。”

    “我这样不留余力的帮她,可是你要知道,一旦当日换了亲,东窗事发,沈玥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脏水泼到我身上。必然是我想法子夺了她的亲事,她沈玥也是委屈的不得了。就算二房深知其中缘故,可为了不让王家与他们结仇,也会说是我的不是。至于老夫人,”沈冬菱冷笑一声:“一个庶女,在她眼里自然比不上嫡女来的重要。无论如何,我都是被牺牲的那一个。”

    杏花面上升起一股不可置信,道:“可是之前二小姐说,她会替小姐澄清,不会让小姐白白担罪责的……”

    “沈玥是这么好心肠的人吗?”沈冬菱摇头笑道:“这府里人人自私,你又凭什么以为沈玥是这等舍己为人之人?若是她真的有这般无私,也就不会让我去替她嫁人了。”

    “既然如此,”杏花问:“小姐还是要去替嫁么?若是最后脏水都泼到小姐身上,那可如何是好?”

    沈冬菱浑不在意的一笑:“放心吧,我既然能替她嫁出去,就必然做了万全的准备。杏花啊,你且记住,这沈府里的人各个都是豺狼虎豹,要想做什么,求人不如求己,像是五妹妹就做的很好。所以,一旦有机会离开沈府,我是不会舍不得的。”

    杏花若有所悟的点点头,忽而又想起了什么,问道:“此事要不要告诉姨娘呢?”

    “不必了。”沈冬菱断然拒绝:“姨娘胆小,必然不会答应我替沈玥替嫁,事成之后再与她说明就是了。”

    杏花这才退下。

    无独有偶,沈府里秋水苑中,也有人正在说着沈玥的这一桩亲事。

    “玥儿今日一日都未吃东西了,身子受不了。”说话的是沈万,他也是疼爱沈玥疼爱了这么多年,若非沈玥老是惦记着不该惦记的人,沈万倒也不会这么责罚她。

    “我派人送去的东西她不会吃,”陈若秋叹道:“便让三姐儿给她送过去了,大约眼下是吃了吧。”

    “三姐儿?”沈万皱了皱眉:“玥儿什么时候和她这么要好了?”在沈万眼里,沈冬菱到底是个庶女,沈玥与沈冬菱交好便是有*份,因此闻言倒并不怎么高兴。

    陈若秋笑道:“也是前些日子才好起来的。原先府里有大姐儿和玥儿说话,后来大姐儿没了,这府里也每个姊妹,玥儿平日里怪寂寞的,我看三姐儿是个老实的,玥儿喜欢她就在一块儿玩吧,也不值当得什么。”

    沈万没再说话了,只听陈若秋又道:“只是我担心玥儿一直这么闹腾下去,若是到了成亲一日还这么闹腾可怎么办?”

    “关她几日就行了,你是她娘,到时候再与玥儿说几句软话。”沈万道:“实在不行,成亲之日若还是闹,就想点办法。”

    陈若秋听得心中一跳,沈万在她面前自来都是温柔的,很少有这般强硬的时候。陈若秋到底是个女人,竟是从沈万的话中听出了一丝不耐烦,她想着这些日子沈老夫人频频要给沈万纳妾的事情,更是有些不安。便自沈万身后抱住沈万的腰,道:“待玥儿出嫁之后,老爷就和妾身好好轻松几日吧。这些日子看老爷大约也是官场的事情不顺心,都不怎么与妾身说话,妾身心里怪不安的。”

    陈若秋虽然已经年纪不小,可因为保养得当,又懂得男人心里究竟在想什么,撒起娇来沈万平日里还是很吃这一套的。谁知道今日沈万却只是拍了拍她的手,笑道:“先等玥儿的亲事完了再说吧。”

    语气中终究是带了几分敷衍之色。

    陈若秋的一颗心渐渐地沉了下去,搂着沈万腰的手,也慢慢的收紧了起来。

    ……

    沈妙收到了裴琅的信。

    就着灯火,沈妙将信看完了。信中说傅修宜似乎发现了沈妙和睿王有些端倪,为了试探,故意当着秦太子的面将明安公主一事往沈妙身上引,为的就是试探沈妙和睿王的关系。日后若是皇甫灏对沈妙出手,只看睿王得举动就能看出端倪。

    沈妙倒是没想到傅修宜竟然会这么快就想到这一层,后来想想也就释然了,和傅修宜做夫妻做了这么多年,傅修宜擅长在蛛丝马迹间寻找证据也不是第一次。再说了,若是傅修宜真的什么都查不出来这般无能,当初也就不会在皇子夺嫡中站到最后。

    不过沈妙自己倒是不怎么担心,因着皇甫灏这个人个性并不冲动,况且牵涉到沈家,皇甫灏不会轻易动作,至少得好好查探一番。

    信上最后说,若是沈妙真的和大凉的睿王有交情,遇着什么麻烦,可以同大凉睿王求助,大凉睿王手下能人异士众多,做起事来会少很多麻烦。

    沈妙觉得最后一段话有些莫名其妙,裴琅和谢景行之间毫无关联,更重要的是以裴琅谨慎的性子,说出去向人求助的话来实在是有些奇怪。不过这的确是裴琅的信无疑,沈妙想了想也想不出别的,便也没将这话当真。就着暖炉的火苗将信投了进去,火苗舔舐信纸,瞬间便化为灰烬。

    桌上放着一封大红色的木简,那是沈府里送来的帖子,沈玥要与员外郎家的少爷王弼成亲了。也不知沈府的人是如何想的,将这宴请的帖子也送来了沈宅,沈信和罗雪雁看了一眼就没管了,沈妙自然也不会主动的凑上去。不过沈玥最后会嫁给王弼,沈妙倒是不这么想。

    前生沈玥对傅修宜的执念如此之深,不惜熬了那么多年,今生要沈玥嫁人,沈玥怎么可能甘心?

    她一边想着,听见有人在敲窗户,回头一看,谢景行已经不请自来了。

    他懒洋洋的看着沈妙手里的红简,挑眉道:“你要去?”

    想来谢景行也知道了沈玥与王弼结亲一事。应当不假,陈若秋和沈万做事,必然是要做全套,为了证明他们的女儿也是很金贵,定会大宴明齐宾客。加上员外郎本就结识朝臣众多,许多大臣都与他交好,因此多发些红简也是应该的。说不定现在全定京城都知道了。

    “不去。”沈妙将红简随手扔在桌上。

    谢景行似乎早已料到她会这么说,身影一闪已经到了屋内。沈妙在桌前坐了下来,谢景行抱胸站在一边,道:“沈玥被关在祠堂里,沈冬菱刚去看过。”

    沈妙有些讶然的瞧了一眼谢景行,犹豫了一下,问:“你连沈府都去了?”谢景行堂堂一个大凉的睿王,怎么尽做这些不请自来的贼子事情?常常在沈宅逛园子便也罢了,竟还偷偷去偷窥沈府里众人的动静么。

    谢景行被沈妙的话噎了一下,道:“当然不是我去。”

    沈妙了然,大约是谢景行派自己的下属去的,不过她心里却觉得有些奇怪,沈府里的人和谢景行又没有一丝半点的关系,谢景行让人盯着沈府的动静做什么,莫非是为了自己?

    “沈玥成亲,你不高兴?”谢景行问。

    “沈府里的人和我没关系,莫不是我还要为她欢欣不成?”沈妙道:“再说了,这亲结不结的成尚且是一回事,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谢景行勾了勾唇,在沈妙的对面坐下来,瞧着她道:“你好像很明白?”

    “你特意过来告诉我沈冬菱和沈玥在一处,不就是想告诉我这件事么?”沈妙浑不在意的一笑:“沈冬菱和沈玥终归是要换亲的。得亏沈玥找的是沈冬菱,想来有沈冬菱这个人在,这一次换亲是不会出什么差错的了。”

    在沈府里,沈妙一直不晓得沈冬菱究竟扮演的是什么角色,上一世同这个庶妹,沈妙也没有多加留意。重生以来,倒是看清楚了不少东西。沈冬菱其实很像一个人,沈冬菱很像傅修宜,都有一种忍得的功夫。沈冬菱一忍就是这么多年,如今沈府里提起沈冬菱,谁都会觉得那是一个可以随意拿捏的,并无什么特点的庶女,脾性似乎也很好。然后就是这么一个人,却安然无恙的在任婉云的制衡下活到现在,眼下看来,整个二房中,似乎也只有沈冬菱和万姨娘是赢家。

    沈妙不敢小觑这样的人。

    谢景行一笑:“你怎么知道要换亲?”

    “因为沈玥不愿意。”沈妙道:“沈玥不愿意嫁给王弼,可惜陈若秋和沈万庚帖已经交换,亲事也都定了。对于沈玥这样的人来说,这是逼嫁。沈玥自来心高气傲,这么多年又事事顺心,怎么可能接受这样的安排?沈冬菱出现在这里,倒也不全是偶然,大约是一个有心想逃,一个有意要替,恰好是一桩极好的交易。”

    谢景行听着沈妙说话,亦是挂着懒洋洋的笑意,他似乎很喜欢听沈妙每每分析对手的模样,觉得沈妙一本正经的样子,倒是有几分有趣。

    他道:“逼嫁?王弼足以匹配沈玥。”

    “可惜他不是沈玥的心上人。”沈妙微微冷笑:“沈玥这样死心眼的人,是不会改变自己的初衷的。为了嫁给心上人,为了不被逼嫁,她总会想出什么法子。”

    “那么你呢?”谢景行忽而问道。

    沈妙皱眉。

    谢景行漫不经心道:“若有一日你也被人逼嫁,你又如何?”

    ------题外话------

    谢哥哥言外之意:如果有一天本帅比逼你嫁给我,你怎么看?

    凉凉(冷眼):我选择狗带。

    ...

第一百五十二章闹剧

    一听员外郎王家来人了,万姨娘便浑身发抖的往外头看去。````她虽然相信此事一定不是沈冬菱所为,可是如今所有的脏水都往沈冬菱身上泼。王家若是要追究此事,定然会拿沈冬菱开刀。万姨娘就沈冬菱这么一个女儿,焉能不心痛,可惜她人微言轻,便是想要救沈冬菱于水火之中,也是无可奈何。

    众人面面相觑,沈老夫人道:“将王家人请进来吧。”

    王家来人的是一个黑壮的妇人,还有几名看上去地位不低的丫鬟。那黑壮妇人脸盘子生的本来就黑,一进门便是沉着脸,膀大腰圆,越发显得让人胆战心惊。像是来兴师问罪的一般。

    而瞧见沈府里万姨娘哭着跌倒在地,亦是没有半分动容,众人都意识到了什么。沈老夫人蹙眉,正要说话,却听见那黑壮妇人道:“敢问府上二房万姨娘在何处?”

    万姨娘心中一跳,越是感到绝望。陈若秋反倒是松了口气,若是对方想要拿万姨娘来出气,沈家是绝对不会护着万姨娘的。陈若秋心中甚至想着,将万姨娘这对母女折磨死了才好,竟将歪脑筋动到了沈玥头上,实在是不可忍受。

    思及此,陈若秋便笑着上前道:“不满嬷嬷说,昨日府上之事,我们听闻也十分悚然。万万没想到三姑娘竟然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只是我家玥儿却是白白受委屈了,府上大少爷想来也十分惊怒。此事全由我们沈府教养不当,出了这天大的丑事,还愿亲家老爷夫人生气之后,平心静气的想一想。我已经骂过玥儿对人太过轻信,这一出实在是”

    黑壮妇人却是没理会陈若秋的话,黑着脸又问了一遍:“敢问府上万姨娘在何处?”

    众人都是一愣,陈若秋没料到这婆子竟敢如此给自己下面子。可是当着众人的面,她还得维持平日里那副温婉宽和的模样,加之此事本就是王家受害,便也不好说什么。沈老夫人沉声道:“地上跪着的就是万氏。”

    万姨娘目露哀戚之色,那黑壮妇人却出乎众人意料的,伸手将万姨娘扶了起来。非但没有半分责骂不逊,反而态度称得上有几分尊敬,道:“大少奶奶思念母亲,大少爷让奴婢将万姨娘接到员外郎府中居住。奴婢特来走这一遭,还望老夫人准允。”

    此话一出,荣景堂的众人都懵了。

    什么叫大少奶奶思念母亲,大少爷让人将万姨娘接到员外郎府中居住?

    大少奶奶是谁?大少奶奶的母亲又是谁?沈冬菱吗?万氏吗?

    陈若秋在看到黑壮妇人扶起万姨娘时已经隐隐觉得有些不妙,听闻此话更是差点厥了过去。沈万脸色一沉道:“亲家这是什么意思?”

    那黑壮妇人倒也是个讨巧的,瞧了瞧沈万的脸色,一脸疑惑道:“沈三老爷这话,奴婢不太明白。可否说的更明白一些?”

    沈万和陈若秋同时气的有些憋闷,这婆子分明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明明知道什么却装傻。难道要他们自己说出来换亲的话吗?

    沈万和陈若秋说不出口,沈老夫人却没这个顾虑,她本来就不是大家闺秀出身,因而也不晓得害臊。就梗着脖子道:“亲家这话就不对了,昨儿个成亲之时,咱们府里的三姑娘和二姑娘换了亲,嫁娘都变了,眼下正是商量如何解决此事的时候,你一个下人也敢装糊涂?”

    陈若秋和沈万想要阻拦沈老夫人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沈老夫人总有这样的本事,她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所有人都要巴结着她的。沈玥的这一门亲事,沈老夫人其实有些看不大上员外郎家,还想要沈玥嫁的更高一些,然而事实上,王家在朝堂上的地位和人脉,远远高于现在沈万所拥有的。这黑壮妇人表面上是个婆子,可是没有王家人的授意,怎么敢如此对沈家人说话?沈老夫人骂这婆子,分明就是骂王家人。王家人只会觉得沈家人没有眼色,亦是仗势欺人。

    黑壮妇人闻言,果然笑了一声,只是那笑声落在陈若秋和沈万的耳中分外刺耳。黑壮妇人疑惑道:“老夫人这是何意?换亲一事从何说起?昨儿个大少爷娶妻,新嫁娘懂事体贴,很得王府上上下下喜欢,怎生老夫人还说起玩笑话了。”

    很得王府上上下下喜欢?万姨娘本就有些懵,一听此话倒是心中一个激灵,陡然间生出一股绝处逢生的欢欣。她的东菱聪明绝顶, 性情模样又顶顶好,若是只凭着昨日一夜便牢牢拴住王弼,有王弼护着,便是日后沈玥进门又如何?做个妾室也总好过去庙里当姑子,更何况万姨娘相信,沈冬菱总有一日会出人头地。

    陈若秋闻言几乎被气疯了,这下子也顾不上沈老夫人说话说得无礼,便对黑壮妇人道:“王家人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若是不喜欢或是生气了便直说,何必这样阴阳怪气的。莫非还真要就将三姑娘当做玥儿过日子么?”

    沈万微微皱了皱眉,有些意外的看了陈若秋一眼。陈若秋这话说的比之沈老夫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不到万不得已,沈万是不想得罪王家人的,尤其是这事还是沈家出错在先。

    那黑壮妇人转向陈若秋,道:“沈三夫人这话说的奇怪,什么二姑娘三姑娘。昨日大少爷娶妻,娶的就是府上的二姑娘,二姑娘也很好,从来就没有什么三姑娘一说。”

    陈若秋呆立当场。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竟然是王府里认得是沈玥的身份不假,可是却是沈冬菱的人?

    让沈冬菱顶着沈玥的身份过活?这叫什么话!陈若秋快要疯了!

    倒是一边一直不敢说话的沈玥,闻言却是终于松了口气。她心心念念的就是沈冬菱代理自己嫁到王家,再将自己变成被陷害的一方,干干净净的摘出去。最后被责难的是沈冬菱,吃亏的是王弼,她沈玥却是自自由由的一个人,或许还能博博同情。

    虽然现在王家未曾闹起来,没让沈冬菱吃亏让沈玥也有些不大满意,不过能让她彻底摆脱这门亲事,沈玥已经心满意足了。

    沈万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这黑壮妇人的态度显然代表的是王家的态度。王家现在就要沈冬菱顶着沈玥的身份活着,那沈玥怎么办?王家平日里并不是这么苛刻的人,莫非沈冬菱对王弼说了什么?

    陈若秋冷笑道:“好吧,就如你们所说的,嫁进府里的是二姑娘,那我才是二姑娘的娘亲,好端端的,怎么会将万姨娘送过去,送一个姨娘过去,不觉得有些可笑吗?”

    万姨娘有些惶恐的看向妇人。那妇人却笑道:“是这样的,大少奶奶说,虽然与万姨娘没有血缘关系,不过自来就与万姨娘十分亲近,眼下刚嫁到别人家去,十分不习惯,所以接万姨娘过去小住。大少爷心疼大少奶奶,便允了。”

    多么面不改色的说谎理由,却还像是狠狠的一巴掌甩在三房脸上。尤其是沈玥,她本来以为沈冬菱嫁过去后,王家会因为嫁了个庶女而百般刁难鄙视沈冬菱,却未曾想到沈冬菱居然在王家也混得风生水起。这与她而言就像是一个莫大的讽刺。你不是不想嫁到王府吗?抱歉!我们大少爷喜欢的也不是你,大少奶奶得人喜爱尊重,没有你王府也一样过得很好!

    沈玥咬着牙有些不甘心。原先她千方百计的想让沈冬菱代替自己,可是看到沈冬菱竟然也许会得到王家喜爱时,沈玥又不乐意了。人大约是有一种奇怪的心里,便是自己不想要的,也不想要让别人轻易得到。

    沈家所有人都愣住了,今日他们料到王家发现此事后会勃然大怒,会找沈府翻脸,却没想到王家是这个态度。王家好像非但不恨沈冬菱,这模样,倒是对沈家三房十分不满。明里暗里都是嘲讽。

    陈若秋还要说话,却被沈万拦住了,沈万道:“既然如此,明日我再登门解释,这之前,还望亲家理智些才好,不要被怒气冲昏了头脑。”

    黑壮妇人笑道:“三老爷这是说的什么话呢,眼下府里热热闹闹,甜甜蜜蜜的,老爷夫人都很高兴,说贵府养的女儿那是极好的,又如何生出的怒气,三老爷怕是多虑了。”

    这黑壮妇人也是个人才,一句话直把沈万也噎着了。她拍了拍万姨娘的手,笑着看向沈老夫人,道:“奴婢眼下这就将万姨娘接回去,还盼着老夫人准运,大少爷在府里等着奴婢回去复命呢。”竟是将王弼的名头也搬了出来。

    沈老夫人皱眉看向沈万和沈贵,她也隐隐察觉出今日之事有些蹊跷,到底沈万是沈玥的父亲,万姨娘又是二房的人,因此便只得向自己的两个儿子拿主意。

    沈贵拿不出什么主意,沈万面色阴沉,却是道:“既然如此,万姨娘就跟着去吧,难得孩子有这份心。”这话说得不阴不阳,倒是令人脊背发凉。

    万姨娘半是惊喜半是惶恐,惊喜的是王家人似乎没打算追究沈冬菱的过错,惶恐的是她并不知道眼下这一出是不王家人故意做出来的,或者只是为了表达不满故意激怒三房,到了最后沈冬菱还是要成为被牺牲的那一个。

    黑壮妇人说到做到,在沈家众人眼睁睁的目光中将万姨娘带走了。荣景堂一片沉默,片刻后,沈老夫人冷然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王家人这奇奇怪怪的态度,反倒比当面撕破了脸更让人心里不安。常在青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瞥见沈万的脸色后,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

    沈贵有些尴尬,原本是沈冬菱抢了沈玥的亲事,他也想着将沈冬菱母女交给王家,让王家和三房消消气,不曾想眼下却是这么个局面。沈贵清咳两声道:“回头我给冬菱修书一封,看看她这办的是什么事情!”

    沈万笑了笑,看向沈玥,轻声道:“玥儿,你先跟我回房。”他转头又看向沈老夫人,道:“娘,王家这事不可妄来,待明日儿子亲自登门致歉之后,想来事情可以迎刃而解。叨扰您老人家,都是儿子的不是。”

    “这哪能怪得了你呢。”沈老夫人叹了口气,语气倏尔变得不悦:“都是这三丫头,跟着万氏那个贱人便也学的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她又埋怨陈若秋:“你若是办事认真些,也就不会被三丫头钻了空子!”

    陈若秋本就因为沈玥一事憋了一肚子气,又委屈又心痛,此刻还被沈老夫人数落,便反驳道:“娘怎么能怪我?我也没想到三姐儿竟然存了这样的心思,娘将此事怪责到我头上,未免太过糊涂。”

    “你说我糊涂?”沈老夫人大怒。

    陈若秋还欲说话,却被沈万一声喝下:“够了!”她微微一愣,这么多年,沈万从未对她说过重话,还是第一次对她吼。沈万道:“玥儿,随我回房!”

    沈玥讷讷的应了。

    一边的常在青将这一幕瞧在眼里,唇边浮起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来。

    沈玥随着沈万回到房里,沈万背对着她不说话,沈玥以为沈万是在为王家的事情不悦。想着今日王家的态度,再想想沈冬菱也许得了王家欢心,眼下正顶着自己的身份左右逢源,沈玥便是一万个不满意。她道:“爹,那王家人分明就是仗势欺人,不把您放在眼里。今日说的是什么话,以后若是三妹妹顶着我的身份过活,那我又该怎么办?三妹妹抢了我的姻缘,眼下还要来抢我的身份,爹,你可不能不管我。”

    沈玥这番话说的可谓是理所当然,许是谎言说得多了,自己便也信了。沈玥眼下几乎是连自己也快要相信,此事全由沈冬菱而起,是沈冬菱悄悄害了她。

    “她抢了你的姻缘?”没有回头,沈万缓缓问道。

    沈玥没有听出沈万语气的不对,点头道:“正是!”

    “啪”的一巴掌,清脆的甩在了沈玥的脸上。

    刚跟过来的陈若秋进屋看见的就是这一幕,惊呼了一声“玥儿”就上前将沈玥搂住,冲着沈万怒吼道:“你这是干什么?”

    “我干什么?”沈万不怒反笑:“你不如问问你的好女儿做了什么?”

    沈玥一边捂着脸,一边身子忍不住颤抖起来。脸上的巴掌印虽然很痛,却比不过她心底的害怕。

    “玥儿,你敢说此事你全不知情?真的就是沈冬菱害了你抢了你的亲事?你那点花花肠子真以为能瞒过所有人?你让沈冬菱代你出嫁,你只想嫁给定王,有没有想过得罪了王家你爹我又如何?没了这门亲事,你日后又怎么嫁的出去?我沈万有你这样聪慧的好女儿,可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沈万本就是文臣,模样生的也不差,平日里都是温文尔雅的模样,又一直对沈玥疼爱有加,还是第一次对沈玥露出如此狰狞的神情。

    陈若秋颤抖着看向怀里的沈玥,问:“玥儿,你爹说的是真的吗?”

    “我我只是想要自由。”沈玥害怕的低声道,忽而又想到什么,抬起头来:“可是沈冬菱也诱惑了我。眼下王家对咱们如此态度,分明就是沈冬菱挑拨的。都是沈冬菱这个贱人!”

    “闭嘴!”沈万越听越怒:“自己蠢还怨别人,你读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何曾遇到过如此凶狠的沈万,沈玥顿时委屈的眼睛都红了。陈若秋自听闻沈玥承认了是自己想要换亲之后便绝望的闭了闭眼睛,她没料到沈玥竟然胆子大到敢这样做。可沈玥毕竟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女儿,又悉心教导了这么多年,陈若秋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听闻沈万怪责,终究还是忍不住道:“玥儿固然有错,可她也是不懂事。我看玥儿说的不错,沈冬菱分明就是故意引诱着玥儿,只怕此事都是沈冬菱一手策划。”

    沈万按了按额心,看向陈若秋的目光里满是失望,他道:“你何时也变得如此是非不分了?”

    陈若秋一愣。只听沈万继续道:“罢了,明日我亲自登门同王家致歉。不过我也不知道此事能不能成,总归是我们沈家有错在先,若是不成那也是你自己造的孽。”说完此话,看了一眼沈玥,转身拂袖而去。

    陈若秋被沈万临走时瞧着她失望的眼神弄得心惊肉跳,还想说什么,沈万已经离开了屋子。看着嘤嘤哭泣的沈玥,只得又先转头安慰女儿。

    沈万离开屋子,身边的小厮见他疲惫不堪的模样,问:“爷可要出府散散心?”

    “不必了。”沈万摆了摆手,想了一想,又道:“去西院吧。”

    西院,如今是常在青住的院子。

    小厮没有说话,默默地带着沈万往西院的地方走去。

    这二人却没看到,身后有一人正远远地瞧着他们的背影,这人正是荣景堂里,沈老夫人身边的张妈妈。张妈妈疑惑的喃喃自语道:“三老爷怎么会去西院”

    沈府里大清早的这出闹剧,很快就传到了沈妙的耳中。

    当初和沈府分家令过的时候,沈妙也在二房三房甚至荣景堂里挑了些丫鬟,陈若秋管家的本事不如任婉云。任婉云当初官家之事,各个院子里尤其是彩云苑如铁桶一般,很难插进去眼线。陈若秋打理沈府,就如一盘散沙。加之沈府如今收支骤然缩减,下人们过得不如往日。沈妙只要拿些银子,收买下人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更何况她要问的亦不是什么机密要事,不过是沈府里发生的大小事宜,只要稍稍打听一下都能打听的出来。

    沈家二房败落后,撑起沈家的便是三房了。陈若秋平日里也拿捏出当家主母的气度,沈玥更是因为再无别的姐妹争艳显得一枝独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安逸的日子过久了,人的脑子就会不够用。譬如沈玥这一次走的这一步棋,实在是糟糕透了。

    在此事之后,沈万果真如同说的那般,第二日就向员外郎王家登门道歉。不知道他准备的是一套怎样的说辞,大约是想要委婉的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沈冬菱身上。谁知道这一次王家却狠狠地给了沈万一个巴掌。

    王家没有接受沈万的道歉,王家人根本不承认沈玥。他们一定要说沈冬菱就是三房的嫡女,至于沈玥,抱歉,这人根本不认识。

    沈万十分尴尬,也看出来对方这是故意找他茬。更加明白王家可能是已经知道了换亲是由沈玥提出来一事,所以才故意这般让他难堪。沈万以为凭借自己和王家的交情,拿乔拿一阵子,王家最后还是会将沈玥和沈冬菱换回来的,可是这一回沈万却是猜错了。

    于是最后便有了两个解决方案。一是沈冬菱以沈玥的身份嫁过去,真正的沈玥从此以后不再见于世人面前。这自然让沈万不能接受。那么便有了第二个法子,沈玥也嫁到王家,以平妻的名义。

    因着之前沈玥和王弼的亲事众人都参与了,所以这一次真正的沈玥办亲便不必大办,别人也会以为是庶女嫁人,所以才这般低调。

    这个法子也差点让沈万拂袖而去。

    一个嫡女和一个庶女共侍一夫,这在明齐不是没有的事情,可是一般来说,都是嫡女为妻,庶女为滕妾,王家提出来的,却是平妻!而且为了掩人耳目,沈玥要以庶女的身份办亲,而身为庶女的沈冬菱,却抢走了沈玥应该得到的尊荣!

    这是羞辱!

    沈万断然拒绝了,可王家的态度也很坚决。总归弄错新娘不是王家的错,现在沈冬菱和王弼相处的也挺好的,因此沈玥怎样他们并不关心。可是王家拖得,沈玥却拖不得,长此以往下去,吃亏的只会是沈玥。

    于是沈万便有些犹豫了,因为此事和陈若秋也连连吵了几回。

    白露一边与沈妙说这些从沈府里传回来的事情,一边瞧着沈妙乐不可支的模样。沈妙自来沉稳,鲜少如眼下这般开怀,仿佛真的十分高兴。

    “姑娘这是觉得有趣呢。”白露道:“二小姐这回也是搬起石头砸着自己的脚了,平白惹出这么多麻烦,直叫三老爷也整日犯头疼。”

    “要我说,还是便宜了三小姐呀。”霜降道:“三小姐不仅捞了个官家夫人当,眼下看着还颇得王家上下的关心,还将万姨娘也接过去住,真是好不风光。”

    “这可说不得准。”白露摇头:“若是最后二小姐也嫁进了王家,她们二人虽是平妻,可到底嫡庶有别。三小姐只有一个姨娘,二小姐好歹有三老爷这个娘家人,王家到底也会偏着二小姐一些吧。三小姐眼下是得意,可是日后的日子长着呢。”

    沈妙笑着道:“错了,三姐姐可是个厉害人。”

    白露和霜降一同朝沈妙看去。沈妙道:“便是真的有一日沈玥也嫁入了王家,她也是必然比不过沈冬菱的。我想,王家之所以会这么冷淡的对待三房,定是因为王家知道了换亲一事是沈玥提出来的。试问世上哪个男儿会喜欢一个嫌弃自己的妻子?便是男子的尊严也不会容许。而如沈玥和沈冬菱这样的人,嫁到别府上去,未曾生下孩子之前,能依仗的无非就是王弼的宠爱。可惜,沈玥已经输了。”

    “沈玥得不到王弼的宠爱,只怕是连孩子王弼也不会让她轻易生出来。虽然嫡庶有别,可是同为平妻,谁先生下孩子,谁自然就是做主的那个。”沈妙淡淡道:“更何况,以沈玥的脑子,如何斗得过沈冬菱。沈冬菱眼下能将自己清清白白的摘出来,能让王弼不怪罪她甚至将万姨娘也接出沈府,能将三房泼给她的脏水原封不同的全部泼回去,这样厉害的人,焉会败在沈玥的手中?”

    白露和霜降两个听得一愣一愣的,半晌,霜降道:“看来三小姐果真是个厉害人啊。”

    “沈府里能有点出息的,便也只有她了。”沈妙道:“帮我磨墨吧。”

    白露前面去寻了香墨来,一边磨着一边瞧见沈妙拿出纸笔摊开,似乎要写东西的模样。白露问:“姑娘是要写信吗?”

    沈妙不置可否。

    自然的,沈玥自己弄出这么大一波事,自讨苦吃让沈妙确实快慰。可她亦是没有忘记,前生沈家大房的覆亡,三房也在其中出了一份不少的力。

    这份大礼终有一日她要讨回来,落井下石这一招,其实不止三房会的,她也会。她不想从头到尾都由自己动手,可若是三房自己将自己往思路上逼,她也不会介意让三房走的更快些。

    沈万和陈若秋整日吵架,这时候,最需要红颜知己的安慰了。

    该常在青登台了。

    ------题外话------

    谢哥哥不在的第一天,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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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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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将门毒后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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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州十三京。
——归你。
——漠北定元城。
——归你。
——江南豫州,定西东海,临安青湖,洛阳古城。
——都归你。
——全都归我,谢景行你要什么?
——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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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他漠然道:“沈谢两家泾渭分明,沈家丫头突然示好,不怀好意!”
后来他冷静道:“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沈妙你安分点,有本候担着,谁敢逼你嫁人?”
再后来他傲娇道:“颠个乾坤不过如此。沈娇娇,万里江山,你我二人瓜分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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