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1章 生意竞争这回事
冯时夏将自己的东西理好,便帮着大娘打理起菜来,这些菜好些还带着新鲜的泥,一看就是早上现挖的。
她想起自己那时候菜市场琳琅满目的场景,挑了一颗青菜,跟大娘比划了点建议。如最外边老黄的叶子可以去了,太长的根也可以去了,外边沾的大块泥,稍微清洗下,这儿刚好剩下有半桶水可用。
王氏懂了冯时夏比划的,可也有两分犹豫。要是把那些叶子、根都撇了,就轻了,会少卖好些钱。洗菜也是,谁家买回去都还是要自己洗的,他们洗这一下子感觉净是做白工。
可转念一想,这娃子做买卖这事上从来不含糊,说卖什么,都是向来卖得好的。就像这花,他们年年过百花节,可除了大户去养花人家里去挑些稀奇的回去养园子里,从来没有谁想过来街面卖这些个野花的。
本来都是毫不值钱的玩意,愣是被她卖出来了,现在市面上还有不少跟风的,不说卖多卖少吧,总归添了些进项。
她决定还是听这娃子的吧,反正撇掉的她还可以带回去自己吃或者喂喂鸡,也不是很亏,万一卖得好呢,她今日就能早点收摊了。
既然决定了,她做起来也麻利得很,没带刀就直接用手撇。
冯时夏见大娘按她的意见处理了,心里也舒畅了两分。其实她说完就有点后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套生意经,她这样指手画脚说实在的是越线了。虽然她跟大娘算熟悉了,但毕竟没有什么深交,甚至连名字都还没正式交换过的。更不用说彼此其他的情况了。
但对方既然相信了她,她肯定要帮着做好这件事了。
老人负责理菜,她就帮着一样样按类型、轻重和颜色重新分层次码得整整齐齐。力求让人一打眼看过来就特别舒服,品相好的都摆在最上头的位置。
为了达到最好的视觉效果,她还特意走出摊位从外头瞧了两回,尽量将自己整个摊位整理得干净又和谐。
王氏看女娃子把她理好的菜都摆出了个花来,齐整得像拉了线样的,心里不由得就叹了两声。
学着冯时夏从外头看了一眼,更是有点不相信这是自己的菜摊了,再看看邻近几家还跟她往常一样挨挨挤挤码在高畚箕里还沾着泥的菜,突然就很明白冯时夏的意图了。
这样干净清爽的菜,哪个会不挑她的买呢?
她放下两手卷起的衣袖,心满意足地趁着买菜的客人来之前去街尾再重新提桶干净水过来。
冯时夏等大娘回来,自己便换班带着俩娃子出去转了一圈,主要看今天街面上有哪些蔬菜和大致的几种价格。
可这情况她是了解了,却同时也了解到了另一个情况,菜市街已经有另一家在卖花生糖了,甚至连包装规格都和她差不多!
那摊主看到她走近的时候面上有两分窘迫,但也没退缩什么的。
这种容易的吃食,真的很难不被模仿,她也没抱着一直卖独家的想法。
只是她这巅峰都还没来,市场上就出现同类产品了,只能说如今这世道钱真的不太好赚,大家瞅着一点机会都会往里钻。
比如她卖花,第二天就有人跟了。这糖块估计要点成本,才拖了些时间,但前后拢共也没一周时间,她自己也才来卖第五回,这人就跟进来了。
好在是蛋糕大家伙估计一时半会儿摸不上门道,不然就她定的那价格,指不定整条街都要改卖蛋糕了都说不定。
这还只是菜市街这一块的,她现在不知道自己的糖在外边有多少知名度,如果大伙都普遍接受它了的话,相信那些糕点铺子也会很快铺上花生糖这个产品的。
人摆出来了,她也不能嚷着说这东西是她做的,不准别人随便学着卖,这里估计没有专利权这种东西。
她只大大方方地看了个仔细,包装基本和她的一致,只是没有她那些写写画画的产品说明。有摊开的一包糖块,糖和花生的比例比她小得多,估计都快1:2了,基本看不到明显的糖,花生也是整颗的,没有去皮。
她深深地瞧了一眼那男子,有点同情。这么简单的事情他非要为了省那么一点成本和偷一点懒弄成这样子,自己搞砸了一个绝好的机会。
只是回去的路上,她也想着,出了花生芝麻的比例算是有调整,她确实该赶紧再调整另一个口感的出来了。A
免得这人下去,肯定还有第二家再冒出来,抢走她另一批潜在客户。她管不了别人能做到或者学到什么程度,她至少得把自己能做的都做到最好。
首先就是产品得覆盖到偏糖或者偏花生两种不同人群的喜好。其次她也得试着开发些其他口味或新产品,不断有新鲜的东西上来,她这零食摊才能吸引新顾客并留住老顾客。
“你们去干啥了?”王氏见女娃回来时好像比离开时心思重了些,不由得跟俩孩子打听。
“去问了菜,买了鱼,还有看一个叔叔卖糖块。”小豆子指了糖块回复。
“糖块?你们这样的?”王氏有点惊讶,之前菜市街完全就没有“糖块”这种叫法的东西。
“有点一样,又有点不像的,也是有花生的,还和夏夏包的一样的。”于元跟着回忆道。
王氏立刻就明白了这是有人学着做了,瞬间拉下脸:“那些个不要脸皮的,这明明是别个费了脑子想出来做出来的东西,招呼都不打声就直接学了卖,这不明摆着要抢钱吗?”
冯时夏见状,拍拍大娘的背安抚,只“问”清楚了大娘准备卖的各种菜价。了解清楚后便对其中一部分提出了适当提价的意见,比如2铜币3斤的可以1铜币1斤卖,1铜币1斤的提3铜币2斤或者2铜币1斤,当然这是针对今日市场比较稀缺的几种。
大娘这些菜都是处理过的,其实这点提价幅度完全算不上涨价,首先市面上也有卖这个价的,其次那些便宜的买回去也得撇叶去根,也有一部分损耗,这样算起来其实差不了多少的。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卖一个心理,他们这儿的菜买回去更舒心省事。大部分人是愿意为此花上一个半个铜币的,就算遇到那些个计较的,非要还价,他们也能按原先的价格卖。
第432章 如何比得上?
王氏虽然对涨价的建议抱有几分忐忑,但女娃似乎特意为了自己的买卖又出去转了一圈,不是随口胡说的。自己既然已经走出了第一步,接下来也应该相信她。
况且,若是到时真的人人都嫌贵,再把价格降下去就是。
一切准备就绪,冯时夏也希望今天的生意能顺顺利利。因为她虽然昨晚少蒸了两斤蛋糕,却多做了一倍的糖块。三种加起来得有十四五斤,这么些几乎把剩余的糖都用光了,芝麻也所剩无几了。
她是瞧着这几天人流还不错,担心过两天就彻底回退到往常的量了,才大胆地临时增加出货量的。再不趁这两天多卖些,下一次机会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要增加蛋糕的销量比较难,毕竟价格在那。可想增加糖块的销量还是很有空间的,这东西一般家庭都能消费得起,再不济一铜币两块地散卖,几乎人人都能成为她的顾客。
所以她今天多带了这么多来,毫无保留地。当然,要真是卖不出去,再运回去就是,没有任何实质损失,只是多花费了些力气。但这在来回有车的前提下,也可以忽略不计了。
把留出散卖一大包糖打开来码整齐了,用带来的干净纱布遮上挡灰,和花一样,她支了一个价签在旁边,一铜币每种糖能换几块都画得清清楚楚。
都弄到这了,她干脆做了一个更大更完整的价目表绑在摊位最前面,就像以前卖凉皮炒面的小推车最前面一样的。
区别是她都用绘画表达的,不管识不识字,都能看懂。
她本以为今天人流量会比昨天低,可不知为何,反比昨天同时刻高了不少,都快赶上爆发的前天了。
庆幸自己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冯时夏把自己的“战袍”暂时解下,露出里边正式的工作服。
“!”
王氏前两日没来,从没见过冯时夏这样打扮,往常女娃都是一身宽大的男子粗布衣裳或者普通的纯色衣裤,没有什么别的花样。
今儿虽然发现她穿了裙子,但那上衣都快遮到了膝盖,根本不打眼。可等里头真正的样子露出来,王氏觉得这孩子从头到脚活生生就是哪个大户人家娇养的待嫁小姐。
从没见过的料子、裁剪合体的衣裙还有那些精致的绣花,配上这娃子黝黑的顺滑的长发、白皙的皮肤和修长细嫩的手指,完全不是他们这种村里妇人的模样了,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一低头,一抬手,这娃子通身散发的那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连十里八村最好看的新嫁娘还有街口的朱娘子都是比不上的。
“妈呀,那是哑娘子啊?我没看错吧?怎么一天比一天好看了?”
“是,是吧?那俩娃子我认得了,不会错啰。每天都背个古怪的布袋子,头上戴花,身形个子都差不多,发式也差不多。就是我也觉得哑娘子跟以前不太像了。”
“这哪像是来摆摊讨生活的哦?跟前天去她摊上的那位出手就是用银子的小姐都差不多些了。”
“娘的,哪个男人哦,也太有福气了。”
“呀,笑了笑了,这摊位我占得可是绝了,幸亏来得早。”
“呸,人都俩娃子了,能打酱油了,看到没?就杵在那儿呢,一天天地,脑子里想啥呢?”
“想想也不许了?数你管得宽?”
“人哑娘子再好看也不是你媳妇啊,自个儿多挣几个子好生找个吧。不然今儿我给你掌掌眼,要是你在街面上看中哪个出门相看的姑娘,我帮你喊来搭个话?”
“可得了吧?别到时摊都给别个男人掀啰。”
“感觉哑娘子那摊位一弄起,这菜市街都不像以前的菜市街了。”
“那是,花好看,人也好看,看起心头舒服得很。”
“唉,你想想,哑娘子才来县城几回,现今就能这般穿戴了,还回回都是一车一车地往屋头买东西,得是赚了好多啊?”
“200文一斤的糕,听说每回都至少能定出一斤糕,前两日更是好几斤呢。45文一斤的糖块,就更不用说了,回回都是十来斤全卖光。算也算得到,是不少了,这买卖都不比开铺子的差了。咋的,你眼红啊?”
“哪个不眼红哟,就是街头卖猪肉的都看了眼红吧?”
“眼红也要你有那手艺啊?”
“糕我琢磨不来,那糖块一眼就看得出用的啥料,我就不信做不出来了。”
“那也太……都是人家……”
“谁有本事谁挣那钱呗!哪个乐意看别人大把挣钱喝酒吃肉,自个儿天天吃糠咽菜?我也不是偷学了她的,还不许我自个儿琢磨啊?那街面上那些个器匠铺子都活不了了,不都卖的差不多的东西吗?谁知道谁学了谁的呢?”
“唔,要这么说,确实也没啥。”
“我瞧着这街面上可不止我一人有想法的。”
附近的摊主从震惊、艳羡到算计,各种心思浮动着,而冯时夏却丝毫不知。
“哟,那是哑娘子?瞧那身打扮,啧啧,她也卖菜了?走,快去看看。”
“呀,这衣裳料子真是,哑娘子,你这是哪家店买的啊?”
“这料子好看是好看,就是白了点,做事不消穿。”
“谁穿这个还做事啊?就出门来客穿嘛。白点好,你看,多衬脸。还带点暗花,我就觉得好看。”
“你眼前这个不就穿来卖菜了?真真是个脑子不同的啊。”
“要不人能做出这糕?哑娘子,你这料子,哪买的啊?”
冯时夏被突然出现的两个女人扯住了衣袖摩挲,又听他们自顾自说了一番她不懂的话,便只能礼貌地回了个笑,同时默默抽开手装作忙别的。
“嗐,你看我,她这模样,我都全忘了她聋哑的毛病了。”
“啧,可惜了……买菜吧,买菜吧,她这的菜理得好,我家那口子堂叔一家子过来了,今日得多备些。你呢?”
“我就自己一家子,吃不了好多。不过,这菜清爽,我多买一天的,明儿就懒得来买了。”
谁知一问价才知道菜是旁边王氏的。但不管买谁的,这菜还不是一样的么?而且能跟哑娘子摆一个摊位上的,估计也是一家子的亲戚,搞不好就是她婆婆嘞。
第433章 都是玩剩的
“我就自己一家子,吃不了好多。不过,这菜清爽,我多买一天的,明儿就懒得来买了。”
谁知一问价才知道菜是旁边王氏的。但不管买谁的,这菜还不是一样的么?而且能跟哑娘子摆一个摊位上的,估计也是一家子的亲戚,搞不好就是她婆婆嘞。
禁不住好奇,两人也就打听上了。
“婶子不是她家亲戚啊?那她还给你分半边摊子?”鹅蛋脸、梳了低矮发髻的蓝衫妇人追问。
“这娃子心肠好,我早起摊子占在后边老远了,她过来看到,就喊我一道来前头了。”王氏一五一十回了。
“这样啊,那哑娘子是挺善心的。来,婶子,这小白菜怎么卖啊?”蓝衫妇人赞同着点点头,拿起一颗还带点湿气的齐整小白菜问价。
“啊,小白菜啊,呃,3文钱两斤。”王氏没想到这俩人没买女娃的糖块,倒先来问菜了,顿了会,才迟疑着按女娃交代的价格说。
“昨日不还是1文一斤吗?你这有点贵啊……那萝卜呢?”蓝衫妇人皱皱眉。
“萝卜是1文一斤。”王氏赶紧着答话。
“这倒还正常,那油菜呢?”蓝衫妇人又指。
王氏头也没敢抬:“2文1斤。”
“人家那都1文一斤呢。啧,你这价也喊得太高了吧?红根菜和扁菜呢?”同行的另一位妇人开腔了,她梳着倾髻,身着黑色滚边的雪青衣裙,脸盘较宽,眼睛狭长。
“红根菜便宜得很,1文能称两斤。扁菜和小白菜一个价。你们要哪种尽管挑,都是早上直接去地里带过来的。”王氏听得俩人准备要得多,很是希望能做成这一回。
“我们倒是想选,可你这就不是实诚价,红根菜好些摊都是1文钱三四斤呢,扁菜别家也只卖1文一斤。我们刚问这么好些,你好些都贵上一两文一斤了。你要是按往常的价给,我们就选,你看咋样?”雪青衣裙的妇人很是勉强的样子。
王氏看俩人都是对菜价有意见,本想着要不降回去得了?下意识朝冯时夏那看去,却见对方微不可察地冲她在摇头:“对不住,我这价真不贵,没得少了。”
“这还不贵?!算了,走吧,去后头。”雪青衣裙的妇人拍拍蓝衫妇人的手臂。
蓝衫妇人往里头瞧了一眼,却犹豫着没太动步子:“我瞧着就这儿的菜好些。”
王氏本来都没抱希望了,听见这一句顿时重新燃起了精神。能有人看中她家的菜,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还能不赶紧想办法把人留住嘛?
“这位娘子可太有眼光了,真不是婶子我自夸,我卖菜从来都是实诚得很,向来是挑拣最好的最齐整的来卖,样样鲜嫩水灵得很。你们说我的菜贵,其实一点都不贵,你们自己看过就知道人家那种卖得便宜半文钱的和我这种是不是能比的。”
王氏一口气就说了一大串,接着又拿起一颗小白菜,指向后边自己的畚箕,“你们瞧,我这小白菜完全不是人家那种烂虫叶的,一掐都能出水。外头一圈老叶和老根我都撇得干干净净的,全不拿那些个称给你们来骗斤两。你说,我这价哪里贵了来?”
蓝衫妇人本就觉得这儿的菜好,如此听王氏一解释,更是觉得这菜一点儿也不贵,样样又好又干净,能省自己不少事。当下她就决定不往里头去了,反正这的菜也齐,而且有两三种明显也是最低价的。
那所谓高的三四样,街面上有比这位婶子卖得更贵的,可完全都没这好,没这干净。
“我就在这买了,我觉得挺好的。里头那些你买回去还得理半天洗半天呢,那没撇的叶的菜确实占秤多了。”
雪青衣裙的妇人肯定是不想刻意还撇开同伴单独去买的,再来,这话确实也有道理,如此想想,竟真的差不多,所以,虽然心底还是有点梗着,却也留下挑菜了。
王氏乐呵呵地给俩人称菜,冯时夏便在一旁帮忙算账,刚称完就两人分别报了总价,一点不耽误时间。
俩妇人从来没这么快地算过钱,愣着对视了下各自又算了一遍自己买的几样菜,核实当真没错,才暗自心惊自个儿真的见识到了。
哑娘子真是个厉害的!
冯时夏一点也没介意对方的质疑,等她们算完,从大娘的葱堆里抓了几根,每人分了三四根葱塞俩人的菜篮里,白送的。
葱这种东西真的是特意去花钱买个一斤半斤,可能放烂了都用不完。可要是一点没有,做饭时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刚好能搭一点当天做饭用,就正正好。
来买菜的,就算自个儿家里种有葱的,别人不花钱送的,不管多少,人人都乐得领情占些便宜。
而且葱价说起来,一斤还挺贵的,得好几铜币。
这样送,合适又体面,亏不了什么还显大方。
下回人再走过你菜摊,一般都会过来再瞅一眼的。
这种卖菜方式在现代菜市场实在太常见了,可在这儿估计因为葱本身价格比大部分菜都贵,没人愿意这样搭着给。她不免也拿过来一用了。
王氏一下子就卖了十几二十斤菜,而且实际得的钱比往常自己没撇叶根时卖的还要多些,一下子高兴得不行。于是,冯时夏要干嘛她这会儿更是一点儿都没想阻止,等看到俩妇人因为得了两三根葱也乐得跟得了个宝贝似的,顿时更觉得女娃子是个特别会做买卖的。
蓝衫妇人临走前在冯时夏摊上也买了一包花生糖和芝麻糖,冯时夏送了三块花生芝麻味的试吃,挑了大的,同行的妇人虽然没消费,她也给了一块。
冯时夏这样带着十分的热情和上心有一部分原因是知道俩人是头回光顾的客人。
她认人其实不算厉害,但毕竟这摊位拢共才摆了没几回,尤其这两天出门带笔了后,她抽空给自己摊位做了一个不算完善的市场调查,按年龄性别分别登记了相应的销售记录,便于日后核查账目以及做相应的市场战略调整。
第434章 我没钱
“娟子,你说啥?!”
“我说我爹娘去城里给我大哥相看去了啊……”
于娟看金花的脸色突然不好,声音渐低。突然忆起爹娘在家偶尔毫无顾忌说过的几句话,懵懂地有些明白了。
但她觉得爹说得有道理,金花的年纪毕竟还小呢,大哥不太可能为了这个就再等几年的。
同一时间的槐树村
陈冬生看着与往常别无二致的于长摇摇头:“你就这样去相看啊?”
“还要如何?”反正有一个上午的时间,于长揣上自己抽空雕的几个素簪和小玩意儿,打算到时候结束早的话就干脆自己在县城卖卖看,免得每回都要麻烦别人。
“总得换身体面点的衣裳吧,啊,还有,提些糕点果子。”陈冬生以过来人的身份提出了些建议。
“我就带的这两身衣裳来,就是家里也没有特意备什么好料子,花钱置办了平素也穿不上一回。就这样挺好的,我家确实也只有这条件,没得非去充那门面。布鞋还是上回阿元非让我穿过来的,不然今日还得趟草鞋去呢。”于长抻抻自己的衣摆,笑着自嘲道。
“糕点啥的,我也不是上人家里去,约在县城的,要买什么等到时再看吧。”
“行,你心里有数就好。那啥,师兄没别的能帮你的了,就是要是那家瞎眼了相不中你,你也别难过。就像昨日说的,一家不行还有第二家、第三家……总能相到的。”陈冬生拍拍于长的肩膀,提前给打了预防针。
于长闻言一拳捶在陈冬生胸前:“能不能说点好的了?我于长有那样差劲么?难道还得相几十家了?”
“嘿嘿,说错话了,呸呸呸!”陈冬生笑着忙改口,又道,“你抓紧着些,昨儿我听说唐家今儿正好要去县城,你去看看能不能顺道搭个车过去。”
“算了吧,又不用带什么东西,近得很,我走走就到了。”于长谢了师兄的好意。
陈冬生大略也猜到于长的想法,正待说点什么,外边传来尖利的喊声。
“我去看看。”说罢于长出屋到了堂屋口,师娘黄氏和貌似好生打扮了一番的孙月红正在那好整以暇地等她。
“听娘说,于大哥今日要去相看了,也不知是个怎样美貌的女子在等着哩~”孙月红抬高了下巴,似笑非笑地道了声。
“劳月红妹子费心了,一概自有家里长辈作主。”于长跟黄氏欠身施礼,淡淡地应道。
本想再揶揄两句的孙月红只能讪讪地闭了嘴,只眼睛还是不死心地紧盯着于长,想要从他的神态中找出些端倪来。
“是,但阿长啊,男子在世,还得有自己的一番想法才是,不靠谱的长辈可多了去了,凡事要自己多想多看。”自家女儿不好说的话,黄氏仗着自己长了一辈又清楚于长家里的情况,便意有所指地点拨着。
偏于长单单听了个响,很是受教般地又应声施了一礼,旁的没再多说一句。
黄氏被于长这假模假式的样儿给气住了,却也不好再多说,便叹息着交代了要事:“中午回来的时候给你月红妹子带斤白糖,带两把红线还有一丈水绿色的棉布。给家里带瓶酱,哦,还有,再给你师傅打壶酒。”
“酱要多少?酒要哪种?还有,月红妹子要的红线和棉布,我怕是买不好,到时挑错了。”于长细细地回了话。
“酱两斤也不嫌多,没得一月就用完了。酒挑好的买,你师傅嘴刁着呢。线挑顺滑的丝线,布要上好的细棉布。你不懂就问问店家再买就成,师娘相信你办得好。”黄氏一副信任满满的样子。
“我知道了,只是师娘,这钱……”于长干脆地点点头,又犹豫地提了声。
“嗐,你这孩子,”黄氏顿了下,没想到于长真就挑明了来,只含混道,“师娘还会亏你不成,你先替师娘垫上,回来就拿给你。”
于长连声“不敢”,却还是掏出自己的钱袋,敞开了给黄氏瞧:“师娘,你看,我这实在是……要不,上年的工钱……”
“这,你今日都要去相看了,家里怎么也不让带着些呢?”黄氏的吊角眼都快飞到天上去了,没好气地吐了声,而后又恳切道,“刚开春,师傅师娘手头确实不宽裕,工钱等到年底师娘再补给你啊。”
“那师娘这今日要带的东西?”于长似是上个问题都没问过一般地神色自若。
“呃,既然你不会买,那线和布就算了。糖只带半斤,免得东西多你也不好拿。哦,酱,我刚忘了家里还有些,够吃半月的了,我之后自己去买吧。你师傅的酒定是不能少的,你也知道,他好这一口。喏,这是二十文,可拿住了,别弄丢了啊。”黄氏各样都重新安排了,十分不耐地数了些银钱出来。
于长踢踢鞋头,好生将钱装入钱袋里,回身前留了句:“这十文钱,我定给师傅照平素喝的打,我那正好还有个能装一两的瓶子。”
闻言,黄氏瞪着眼几乎要将于长的背烧出一个洞来。
于长却自当不知地回屋取了东西后跟师傅师兄招呼了声就出门了。
赶着脚程到了县城南门,日头都上来了,左右寻了寻,人还没来。他便自包袱里摸出随身带的工具,寻了个便于观察的位置倚树做起活来。
惯常是簪子和生牌最好卖,这两样也容易上手,其次是那些个小娃子喜好的鱼虫兔鸟马儿等之类的掌玩小物,这些个难雕也难卖,一般的人家没几个会花钱给小孩买这些。
因为那些草编的一样能哄住娃子,家家大人都能编上几样,复杂些的街面上好几个也只要一文钱。
所以,不好卖。
但真要碰上个家里宽裕的,卖上一个就能顶三根簪子了。用料上好、雕工再精细活现些的,一个就能卖上几十文。
他现在刚勉强能雕个大致模样,还不算熟手,但也觉得这块值得下工夫。而师傅呢,却很看不得他做这些,直说他把这门手艺当儿戏还白耽误做大件活计的工夫,每回撞见都要说道他几句的。
只是这种刚刚好的人家很少,真舍得又花得起钱的又不会上街边小摊来找这些个小玩意儿。因而,一般他托卖一件,一俩月没动静都正常。
但他雕一批木簪之余都会耐着性子也雕上这么一件,纯当磨练技艺。
第435章 男男女女来相配
但真要碰上个家里宽裕的,卖上一个就能顶三根簪子了。用料上好、雕工再精细活现些的,一个就能卖上几十文。
他现在刚勉强能雕个大致模样,还不算熟手,但也觉得这块值得下工夫。而师傅呢,却很看不得他做这些,直说他把这门手艺当儿戏还白耽误做大件活计的工夫,每回撞见都要说道他几句的。
只是这种刚刚好的人家很少,真舍得又花得起钱的又不会上街边小摊来找这些个小玩意儿。因而,一般他托卖一件,一俩月没动静都正常。
但他雕一批木簪之余都会耐着性子也雕上这么一件,纯当磨练技艺。
约摸等了快一个时,东面的道上才出现那辆熟悉的骡车,于长赶紧着收拾好东西,大步过去迎人。
“二叔,这儿!”
“阿长,你早来了?荣仔,怎见了大哥也不叫人?白吃了大哥那多糖。”于平边高高兴兴招呼着人边戳了下怀里东瞧西望的儿子,另外还不忘给方氏使个眼色。
于小荣本来还沉浸在进城大吃特吃,大玩特玩的幻想中,完全没理会于平说的,只是被最后那个“糖”字刺激了下,勉强扭头极快地轻喊了声。
于长却对于平不明不白的话有几分懵,疑惑地看向自己的二叔。
“咳,就是上回你托我带回去的东西,我一下子没收好,被这调皮的给当我买的顺了出去。不过,我跟阿元都说好了,今日重新补给他。”于平不免直说了,免得侄儿回去得知,自己还闹个没脸。
于长虽心下有些不悦,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毕竟骡车上还有其他人在。只是提到阿元,他不免也问了几句。
“他好着呢,日日来给我问安,近日瞧着还白胖精神了些,你放心。只今日可能起晚了些,我又赶着出门便没见到,不过,我让娟子跟他招呼了。你小子也是,上过学堂的就端的那些虚礼,我也不是别人,更不是七老八十了,怎就还要那小娃子天天跑来跑去的?”于平嘴里的话明着是责怪,脸上却乐呵得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心里的得意,连声音都是放开了的,三丈之内的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于长乍一听二叔今日没见着阿元时微皱了眉,后来听到于平的那番说辞,才松了眉。从于平的口气里,他能感觉出阿元是真的没啥大问题的,至于是不是真的白胖精神了,还得他自己今日到家后细看。
想到这,他才心安了些。
“我家阿长啊,可真真最为孝顺懂礼的。平素也是,一惯回家都是糖啊糕啊的给荣仔带吃的,我都道让他省着些自己用,可推都推不及呢,”方氏捂嘴跟身旁的人轻笑道,似是最为满意这个大侄子了,而后又转头跟于长一一介绍,“阿长,你来,这是村北的桂花婆婆,你这几年都在你师傅那学手艺,不知还认不认得人。这是桂花婆婆娘家那头的吴婶子和翠妞妹子,那边是你吴婶的嫂子,她们正好来桂花婆婆家走亲戚,就顺道搭咱家车来县城玩。”
等方氏七拐八拐地将这些话头说清楚,于长跟方氏和车上的四人一一问了好,打眼轻扫了下人头,没敢细看。却见没介绍到的还有一位妇人,他正想开口再问,那妇人摸出一文钱递给方氏,利索地下车先走了。
好吧,原是个搭车的路人。
“呐,艳春,这就是于大家的当家儿子,平时都在槐树村学工,以往回村碰上都口生得很。读过书的娃子脸皮又薄,问一问都要红脸的,今日倒主动善言了,”车上满脸堆笑起褶子的牛桂花紧着方氏就接口上了,又指着挨她最近的一位圆脸小眼睛肉鼻头的憨实姑娘跟于长道,“阿长,这就是我侄孙女翠妞,你俩年龄差不多,应该谈说得来。你略长她些,叫她小翠妹子就行。小翠,你就跟着荣仔叫声于大哥吧。”
俩陌生男女在牛翠花的着重介绍下,又重新着礼了改了称呼。
“婶子,这后生仔哪有你说的那般拘束,明明就出言得很嘛~”那位吴婶的嫂子跟牛桂花笑道,上上下下打着眼瞧于长。
“嫂子,你家翠妞也长得可福气,农家哪有这等福气的脸盘啊,听桂花婶说小翠还能干得很,家里地里一把抓的。多好!”方氏今日是带着目的来的,虽然一开始于平让她帮忙相人时她并不很乐意,但如果摆两个结果让她选,反正这等事迟早都要落她头上的,不如早点给解决了,免得以后拖久了反落人口舌。
这话说得,车上其他三个妇人都是挺直了腰杆子满面舒畅,唯一低了头的是见到于长后带点羞惭的翠妞。
于平见一切发展得顺利,心下一喜,立即跟于长提议:“阿长,上车罢,我们先进城再慢慢聊。”
于长却要来接过赶车的位置,被于平挤眉弄眼一番还是去了车上,满足二叔所谓的“陪婶子们好好说说话”。
入城费,于长尽数14文一齐递给了于平,尽管于平起先不接,终是被方氏催着别拉扯耽误时间给含糊了过去,车上所有女人俱是对于长这番表现满意。
今日城里的人不少,车不好在里行走,于平找了个大店寄放了骡车,同样是于长出的钱。
于平本想一早单独离开,可想来,侄子跟她们还不太熟悉,便耐着性子陪同几人走了一番。
女人们多的地方,尤其在这种两家相看的场合,没他发表意见的份,他只需跟在一旁抱儿子就成,极少点名道姓问他了,他才简单回两句,都是把于家和于长以往的种种往好了夸。
女方几人估计没怎么来过县城,端凭方氏在指点各街的种种和一些旧闻轶事,明里暗里透露出自己对县城的了如指掌。
但其实这些信息多数是于齐在世时跟家里人谈论的,他常年累月地在外奔波,结交的人又多,郡城之内各地风俗都能说出个一二。对县城的事更是信手拈来。
于长在县城也呆过近一年,以往跟着他爹也出来过不少次,自己当家后更是来得勤。
第436章 吃茶闲话
“嗐,我都习惯了,这县城啊,定是比不得咱们村里天宽地宽的敞亮,那也没法子不是?个个削尖了脑壳都想往城里钻,毕竟这城里人过的日子跟咱村里也是一个天一个地啊。”方氏哄了一把没给买够小玩意儿而吵闹不休的儿子,有气无力地挤出一抹苦笑道。
“我们是没那福气了,能守着几亩田地不饿了肚皮,平平顺顺一辈子也就满足了。端看这些小辈有没有那造化了?我瞧着你家阿长就是个挺能耐的。”吴氏的嫂子揉揉胳膊也强笑着搭话。
翠妞偷看一眼跟在于平身边丝毫不显孱弱的于长,交腕挽着伯娘臂弯的手“咻”地紧了两分。等低头往鞋面看去,又缩了缩脚,心里一会想着自己怎么没能缝条裙子,街面上好多姑娘家都是穿的长裙子,只需露出半个脚背,一会儿又想着新鞋怎么偏偏就差个鞋面没做完了。
于长见几人当真不胜体力的样子,忙指了指前方道:“桂花婆婆,吴婶子,不如我们去前边的茶水摊子歇歇脚吧,往常这条街也没这般多人的,就是过节热闹了些。”
“可不正是么?都是你们这般大的男男女女,这节日里就得热闹着些。”牛桂花好在身板硬朗,虽上了年纪,倒不觉得累。如此见于长这般周到,更是暗自点点头。
吴氏暗扯了一把翠妞,将人拉得近自己些,高声应道:“那就去歇歇罢,我家翠妞就爱吃茶。”
方氏转头讶异地打量了下闻言不太自在,露出点兔牙想要说点什么又闭紧嘴巴的女娃子,撇过脸哂笑。
于长说的茶水摊子在中段,在卫子秋摊位靠城门的斜对角,但这会儿南街上也是熙熙攘攘的,两方互不能看见。
到了地方,没有整桌的空位子,于长往有两三个空位的几桌言语了几声,当真饶出一张空桌来。
几人纷纷落座,他见摊上繁忙,遂自去找摊主打了一壶茶水并一碗脆米饼子端来,又到附近的包子铺又买来八个菜肉包子,才歇脚坐在于平身边的唯一空位,恰是翠妞左手的拐角位子。
众人话着市井见闻和地里农事,主要还是吴氏几人偏问着于长,担心他之前在学堂后边又去学手艺,不通农桑。方氏在于平的暗戳下也捡着日常的作息和缝衣做鞋的事含混问了翠妞几句。
双方的回答都没有什么大的错漏,也没让人觉察出哪点特别不妥当的地方,两方人马在牛桂花面面俱圆的巧舌下比之前又热络了些。
“娘,城里竟然时兴这样戴花的呢?”翠妞禁不住打眼往于长那瞧,可又不能做得太过明显,只好时不时故意将视线落在于长背后的来往之人上。这一看倒是看出些不同来。
方氏侧身瞧了一眼,倒是掩嘴笑了:“可不是么?我家娟子这两天也就戴的这花式呢,碰都不许我荣仔碰的。”
“哼,姐就想着那小傻子,特小气。”
只是这出嘴的话,让方氏捂嘴都来不及。好在吴氏几人都没太注意小娃子的话。于平却是不动声色地瞪了方氏一眼,警告般地朝荣仔摇头。
对“小傻子”三个字同样敏感的于长意味深长地看了一圈自家二叔一家子,到底没出声。
“也是我们在村里捂久了,竟是不知外头这许多新鲜事了。”牛桂花也跟着感叹道。
吴氏托起翠妞的手拍抚了几下,一时伤怀起来:“倒是娘忙糊涂了,你在家也做不得多久姑娘了,可能这都是在娘家过的最后一个春节了,娘却一点没想起给你簪支花戴。”
言语中还瞟了于长一眼。
吴氏的嫂子不免对翠妞也自责道:“你看伯娘也是,昨日里还好生记着呢,临出门就都忘了。”
“嗐,嫂子可别提那些,翠妞今后不定多和美呢,这大好的日子,”方氏为掩饰适才的尴尬,忙接口描补,又道,“这哪是什么难事呢?这里这么多人戴,想是有花铺在卖的罢,咱打听声可不就行了?”
吴氏连连应声称是却没动半点屁股,吴氏嫂子慢悠悠起身被于长抢了先,“婶子们坐吧,我去问问便是。”
没得一会儿回转了,便又道干脆他去买了来,以补上这份遗憾。
吴氏几人纷纷道“不用”,必要她们自己去。
“婶子们对县城不甚熟悉,没得挤来挤去还费时费力,我已经知道在何处了,离这也不远,便还是我去吧。”
吴氏表现得惶恐,又非说要给于长银钱。
“还是让阿长去吧,我们这些个老骨头就在这再多歇歇,以后想来城里走走看看多得是机会。我托个大,就些山花藤草,说到底也不是多金贵的物件,你们别争了,权当阿长给小翠妹子的见面礼吧。”牛桂花起身扯住吴氏,笑盈盈地居中调和。
“桂花婆婆说的是。”于长也再次表态。
“那就按婶子说的办吧,劳烦阿长了。”吴氏一脸感激地看向于长。
“阿长,我也去买点东西,我们一起走。”于平忙起身叫住已经转身的于长,刚迈开腿,就被一旁坐烦了的荣仔一把抱住了腿。
“爹,我也要去,你给小傻子买糖我也要去。”一点没自觉的于小荣如是说道。
回过头的于长似是好奇般地问:“谁是小傻子?”
“就是阿——”
于平捂住小儿的嘴,一把拎起塞方氏怀里,板着脸斥道:“还敢浑说,大哥,爹娘都在这里,还管不住你?!”
方氏也惊惶地假意拍打了荣仔几下,低声在其耳边又细细叮嘱了几句,这会儿,荣仔才不说那些话了,只还是撒泼打滚要跟着爹一起去。
于平见荣仔不分场合毫无顾忌地闹将起来,未免坏了大事,还是妥协地抱了儿子同于长离去。
走得离桌有些远了,在喧闹嘈杂的街边,于平拉住人,问了一直想问的话:“你瞧着这翠妞如何?我看着虽是眼睛拉得宽些,别的倒没啥。身量比一般女娃子还高点,有一两个兔牙也不打紧,只是凭添些憨气。翠妞人长得精神也能干活,我看是可以。”
第437章 说好了答应大哥的呢
于长眯眼瞅瞅在于平怀里不安分的荣仔,点头又摇头道:“这些我都没意见。就是之前说的,她得明白我家现在的境况,得看重疼惜阿元,顾及这个小家才是正经。我们再瞧瞧看,等会摆亮清楚,端看她们怎么说吧。”
“行,那你去买花吧,我去找铺子给阿元买糖。你要不要带点啥?”于平面带几分喜气,点点头道,心想那牛家通过桂花婶肯定早就清楚于家的,这事没得跑了。
“是给我买!爹!给我买糖!!”于小荣掰着于平的嘴大声纠正道。
“是是是,也给你买,给你买。”于平怕了小儿的口无遮拦,只好顺着他安抚。
于长想起黄氏递给他的那三十文钱和刚刚这一阵子花出去的,莫名感到惭愧,遂摇摇头。
他应该早点要回些工钱的,更莫说今日这些花销都够给阿元称斤糕的了。
不过,如果这事办成了,阿元在家就能松快些了。
稳稳心绪,他往刚打听到的菜市街走去。
听说这些个野花都是菜市街才有得卖,其中编得最好的还是一个小娘子支的摊位,那位大娘说,往里走几步,最显眼那个摊位就是,好认得很。
大娘还说,那小娘子不能言语,别个都喊她“哑娘子”,现在这花式好像就是她最开始带起来的,随便找菜市街的一个人都能打听清楚。
于长好奇着一个不能说话的人怎么将买卖做起来的。等他拐进菜市街伸长了脖子张望的时候,果然没走一会,远远就瞧见一个大娘说的那种显眼的摊位,那种一眼就能确定自己没找错的。
因为那摊子后的墙上用鲜花草藤团了一个很大的标识出来,斜后方的树枝上也垂挂着两个大大的迎风摇摆的三色花环,后方的一个木盆里还插着好些各色花草。
摊位前围着的人有点多,一时看不到摊上的全貌,但那搭起的台面在邻近几家蹲在地头摆着畚箕卖菜的摊贩中显得尤为突出。
于长又往前走了几步,隐约瞧见一个墨发白衣的窈窕侧影,那人鬓发间似乎也簪着些或白或粉的碎花,一瞬又被围拢的人群挡住了。
想必这就是大娘说的摊主了,确实有些出人意料。
思虑间,忽然有个小小的人影往后方的木盆跑去,他以于长无比熟悉的动作弯腰、取花、起身,扭头回转的一瞬间,于长已经被冻在原地了,双脚如生根了一般,完全无法移动。
他紧皱着眉头,圆瞪着双眼,鼻翼明显翕动着,喉头上上下下滚动,如被火钳烫烧了一般难受到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哪怕那个小娃子扎起了额发,戴了花,背了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布包袱,但那是他从手臂那么长的肉团子一点点带大的弟弟啊……是他的阿元啊……对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他都已经如木雕般印刻在心里了。
他的阿元怎么会不在家?怎么会在县城?会在一个陌生女人的摊位上出现?!
二叔……二叔不是说,阿元在家吗?
哦,不,二叔说今日还没见着阿元,想是起晚了……
到底是怎么了?
二叔竟然让阿元出村了还一无所知?!
村里那么多户人家都没有一个人发现阿元不见了?!
于长的心被一只无形的手攥得几乎喘不过气,刚刚还微暖的拂面春风,如今只让他感受到刺骨的冰冷,怒火腾地熊熊燃起。
他的阿元,要是他今日不来这县城,要是他不来买花,要是他晚来那么一会儿,是不是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他唯一的阿元……
于长目龇欲裂,拼命抬起有如千斤重的腿,大手用力拨开四周不断挨挤阻挡他脚步的人群,往前冲去。
他的阿元还在,还在,幸好还在……
“大哥哥,你的鸟儿呐?怎的今日没带来啊?”
这同样熟悉的声音?是……豆子?
这语气……
于长抓在前方汉子手臂上的手蓦地一松,却又控制不住地颤抖,他两手互相攥紧,压抑住狂跳不止的心,慢慢地寻了一个角度往里窥去。
那是一张眉眼带笑、莹润白皙的透净脸庞,阳光打在对方光洁饱满的额头上隐隐发亮,鼻翼处留下一点阴影。此时那唇角微微上扬,调皮地跟垂落在颊的一缕碎发在微风中似要勾连。圆润小巧的耳垂上是同样秀气的花形耳饰,烂漫地跟发间那碎花相呼应。
虽然只是侧脸,他却能自动补全那未得见的全貌。
对方上身微微前倾,正全神贯注地跟摊上的客人以各种手势比划着,十指纤长,皓腕凝霜,那笑始终是那样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如墨长发未绾的一半柔顺地披散在肩背,秾纤合度的牙白暗纹锦衣配了蓝灰的缠枝布裙,此时此处这人,仿佛明明该身处粉墙黛瓦中却误入青山碧水间。
她就是那位“哑娘子”?
她是谁?为何……
那两个仿佛是他癔症了才能在这里看到的小娃子,如何能这般平静自然?
是他的阿元,不会错的!世上没有这样像的两个人的,就算有,那两个笑窝窝,也只能证明那就是他的阿元。
李金豆?
难道是云婶带他俩出来的?临时有了什么事才寄了他们在这里的?
可总感觉太不对劲了。
豆子说的是“怎的今日没带来”,所以,还有往日?
到底怎么一回事?
视线一转,于长盯着摊位上的某样东西眯起眼。
“那鸟儿我给上回那阿姐养了,她就住在县城。以后你们还能不能再见到它,我也就不知道了。”摊位正面更锦衣华服的一年轻男子轻笑着回了句。
“唉,那就太可惜了。我不认得那位阿姐哩~”小豆子叹了口气,接着又从一旁托起一个草笼子对男子道,“大哥哥,你看,我今日带了一个飞花子过来哩,阿元也有一个,你要不要看?”
“好好看的。”于元煞有介事地糯声点点头,一心也扑在没见到说话的鸟儿的遗憾上,完全没往旁处看。
是他的阿元,一点没错!!
他真想立刻冲进去摇晃阿元的小肩膀好好问一声“说好了答应大哥的呢”。
第438章 怎么可以吃蝶蝶!
“什么飞花子?”男子似是不太懂,疑惑地看向身旁的小墨。
“少爷,飞花子就是彩蝶,它老在花丛里飞,所以,乡里一般都是这样叫的。”小墨解释得很通俗易懂。
男子恍然大悟状,不吝地冲俩孩子轻点下巴:“那就看看吧。”
于是,俩娃子高高兴兴地各自打开笼子,捉了他们一路来不知道炫耀了多少遍的蝴蝶出来。
本来挺有精神的两只蝴蝶现在也萎靡得连翅膀都懒得展了,虽然这并不影响大家欣赏到它们的惊人美貌以及鳞翅上被磨去不少的鳞粉。
“呀,飞花子生病了。”小豆子惊呼。
“生病了?喝的药在家里,可怎么办?”于元跟小豆子对视一眼,顿时也跟着跺脚着急。
他的傻弟弟……最害怕听到生病两个字了……
男子闻言哈哈一笑:“这哪是生病了,肯定是你俩累着它们了,或是饿着它们了。”
“啊?飞花子也要吃东西啊?那它吃什么啊?”于元瞪大了眼睛,把眼眶里快要涌出的那点湿意憋回去,惊奇地问。
“它……”男子养过大大小小各类稀奇古怪的东西,倒还真没养过这彩蝶,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也不知道呀——”没眼力见儿的小豆子很是直言不讳。
“没事的,大哥哥,夏夏肯定知道的。”于元见男子有点为难,忙出言安慰,只是这话也没比小豆子的话好听多少。
冯时夏被于元扯扯袖子的时候还不明所以,今日的人也不少,她早看到那位给过她小费的大款公子哥来了,可既然对方没明着表示什么,她便也干脆先招呼了其他着急的客户。
小家伙指向他指下已经垂死般的蝴蝶,比划了个吃的动作。
啥玩意儿?
怎么可以吃蝶蝶!
这是给俩孩子饿晕了头吗?她大惊失色地翻出一根麻花,就着油纸掰开一人一半喂给俩孩子。之后便将两只蝴蝶转到自己手心,见它们都是一副被狠狠蹂躏过后的狼狈模样,不由得心虚感叹。
这俩孩子的爱有点过分沉重了……
去桶里捧了一捧清水,递到它们如触须般的口器旁边。
也不知蝴蝶喝不喝水……
耐住性子细细瞧了几秒,那鳞翅的细微颤动,她到底没有错过。等那颤动明显起来,她重新用螺形草笼锁住了它们,只是同时一起关进去的还有花蕊繁密的全开花朵。
草笼春深锁二蝶。
没办法,因为她还没找到说给俩孩子的放生蝴蝶的理由。
趁它们活着不放生,到时候养死了又是一桩伤脑筋的事,何况蝶也有蝶生啊。
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
人蝶殊途……
咳,她好像想多了……
于长从阿元嘴里听到那个在他脑海里回响过无数遍的发音时,心道“果然”。难怪小豆子也在这,一开始就是这俩孩子一起瞒着他搞事情的。
只是,这跟他以为的可能似二毛他娘一般离家落难的妇人摇身一变成了年少如花的小女娘。
可眼前这一切他还是不懂,好好呆在村里的小娃子,如何到的这里?这人带来的?还是云婶他们带来的?
这女子的身份又是什么个情况?
“彩蝶食花?”男子跟冯时夏确认。
“少爷,是食花蜜呢。”小墨不忍心少爷在大庭广众之下再丢丑。
“知道你不早说?!是不是这几日让你太松快了?”男子冷哼一声,脸又黑了两分。
“少爷,我哪里就松快了?这两日不都日日夜夜紧着画那方格子么?我也不知得画多少才够……少爷你一会儿说歪了,一会儿说大了,一会儿又说小……”小墨苦着脸,觉得自己真的是尽心尽力却没半点讨着好了。
“蠢死你得了,弄不清楚也不知过来这儿问。你说,我当时是怎么想不开了才问舅舅要的你?那么多个聪明机灵的?要是少爷我真等着你做的那个,估计等上半年,一个对局也都别想玩上。”男子听得小墨还抱怨,更是劈头盖脸地就当街训斥上了。
“我哪有那样蠢的?至多也就半个月吧。”小墨心里是有盘算的,且不忘辩白,“舅老爷当年挺觉得我挺好的啊……”
“真是——”男子简直不想说话了,转头跟于元指指台面的油纸棋盘搭话道,“这回没有鸟儿交换,还能借我看看么?”
跟小豆子两人鼓着腮帮子一下下小松鼠似的专心致志嚼巴嘴里零嘴的于元点点头,十分大方地将纸块抚开,递出了男子要看的棋盘。
男子看得仔细,冯时夏却看得心惊,这棋盘上边还有她写的阿拉伯数字,是按序标记的行列。
她写在包装上的都是混乱的代码,一般人就算买上没打散的几包,也很难发现数字的秘密。但这个,恐这男子多看几眼就要看出端倪了。
所以,他到底要这平平无奇的棋盘干啥?
冯时夏紧盯着男子的神情变化,见他微锁眉,嘴唇无声地念念有词。
这是记什么?棋盘上就是空白格子啊……
啊——
冯时夏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夺”回了棋盘,朝男子微微颔首一笑,便状似无意折过去标记有数字的那两边,用手指直接比划了棋盘的格局,即纵横直线的数目。
男子点点头,两方是一样的,好记得很。
冯时夏见对方既然这么认真问起这个,对于她这个摊位的头号金主,她也不好再敷衍。
遂掏出自己的羽毛笔,熟练地在竹节底磨了点墨,提笔重新拿纸画了个简易的棋盘,严谨地教了对方一回五子棋规则。更重要的是用简单图示告知了黑白棋的数目,当全铺满棋盘的交叉点时,黑棋比白棋多一子。
这上边的棋子她涂画还原成了圆形。
男子朝小墨飞了一眼。
小墨汗颜地点点头,心道回去后定要找最好的工匠给少爷做一个最好看的来。
男子微抬下巴又给了小墨一个眼神,小墨随即忙给冯时夏递上一直捧在手里的一个A4大小的檀色精致雕花方木盒。
?
冯时夏的心怦怦狂跳,不会吧?
幸福来得太突然……
大款公子是真壕啊!
你看看那头顶的银发冠!看看那完美配色、丝帛滚边、纹饰繁复还隐隐泛着绿光,啊呸,泛着金光的苍青大氅!看看这稀松平常的大手笔!!
真真壕得英姿勃发、气宇轩昂、俊逸潇洒……
第439章 相互赠礼
男子微抬下巴又给了小墨一个眼神,小墨随即忙给冯时夏递上一直捧在手里的一个A4大小的檀色精致雕花方木盒。
?
冯时夏的心怦怦狂跳,不会吧?
幸福来得太突然……
大款公子是真壕啊!
你看看那头顶的银发冠!看看那完美配色、丝帛滚边、纹饰繁复还隐隐泛着绿光,啊呸,泛着金光的苍青大氅!看看这稀松平常的大手笔!!
真真壕得英姿勃发、气宇轩昂、俊逸潇洒……
“哑娘子,这是我们少爷为答谢你替他寻了个有趣玩意儿,还有前日里给我们小姐挑了极好看的花。”不论冯时夏能不能听懂,小墨还是将赠礼的缘由道得清清楚楚。
冯时夏笑眯眯地看那包子脸的小厮向她说了一长串外语,十分知礼地颔首回应了里头的那个“[花]”字。
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她前一天各种模拟练习的时间都不是白花的!
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车车当然也会有的!
诚不欺我也!
手里这份量,抛开这木盒不论,一斤总是有的吧。
款爷好整以暇地正等她开箱验货,冯时夏矜持地一笑,小心地摸上那木盒侧边明显凸出的精巧机关,一秒,三秒,五秒……
这里的锁全都爱跟她作对呐……
“唉呀,哑娘子,急死个人了,你开错啦!”有从男子过来,就一直守在摊位旁看热闹的汉子忍不住高声提醒。
“噗嗤”“哈哈”
人群里爆发出哄笑声。
小墨为了自家少爷的面子,死死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才忍下爆笑的冲动,轻轻抬手过去帮着一掀盖。
冯时夏顿时脸上红了白,白了红。
这是丢脸丢到异时空来了。
而且,里头根本不是她想的能置产购车的黄白阿堵物,而是一整套非常齐备的文房四宝。
盒盖顶部嵌着峰尖齐整、笔肚润圆的大小七支毛笔,笔管上用彩漆或浮雕技艺绘刻着各色图文,笔头最细的只有墨炭铅笔芯大小,最粗的当能用来挥洒题字,笔头毛色不尽相同,笔锋也各有长短。
盒子还有上下两层,底层放的不知是不是宣纸,纹理纯净、洁白稠密,档次之高,完全不是她自己买的那黄纸所能比拟的,该是她曾在书店见过的上品了。
木盒上层分门别类归置着一方巴掌大小,三面为荷莲浮雕的石砚台;一对祥云仙鹤的彩绘木镇纸;一块二指宽三寸长的描金墨条,因她前两日好生瞧过,倒是一眼认出了;两个润洁的石青釉瓷罐,一圆一边,用途不甚明了;一个同色缸形笔洗和波涛纹镂空五峰笔山,笔洗底部正中还有尾凸出的锦鲤,想来添水之后颇得意趣;还有一枚约指节宽一指长似石似玉的透润琥珀色长方体物件。
“嚯!”
“居然是全套书具!”
人群啧啧惊叹。
“以后,哑娘子你就不必再用这鸡毛了。”小墨拈起台面上的鸡毛面有得色地摆摆手补充道。
“夏夏,我来看看!”小豆子只以为这个大哥哥又带了什么好玩的,可他人矮,完全看不到木盒里是装的什么,只得急切地踮脚去攀扯冯时夏的手臂。
“夏夏,我也看看。”于元同样好奇地抬头仰望着,小嘴微张。
冯时夏见俩人急不可耐的样子,矮身将手捧的物件给他们过目,似笑非笑地等着他们的反应。
果不其然,等瞧着里头只是些瓶瓶罐罐、木块和毛笔,都难掩失望之色。
“我大哥也有这个笔的。”于元兀自点点头。
人群外围的于长盯着弟弟确实肉了些的小脸,心里的那种轻飘飘无着落终于有了点实在感。他还是记得有自己这个大哥的,记着的……
“昂昂昂!”
“黑豆,你也要看啊?等我抱你。”小豆子将脚边的小狗挖出来,举高在那木盒旁。
狗?于长皱皱眉,不过,不是原来那只吗?
“昂!昂昂!”
被举高的小蠢狗先是大睁着湿漉漉的眼睛死盯着木盒一动不动,好像在观察什么,不一会儿,它忽然就冲笔洗里那只锦鲤吼叫了几声,接着又挥起爪子想去扒拉。
这可把冯时夏吓了一跳,忙将这份刚得的礼好生盖了起来。
“黑豆乖,打坏了东西可不好的。”于元立即眼对眼一本正经训了小狗一番,可手下却是温柔的一阵抚摸,随后不顾它的叫嚷,给送回了篮子里。
等心里那阵翻涌尘埃落定,冯时夏升起一股受之有愧的情绪来。俗话说“无功不受禄”,之前的交易双方实则是钱货两讫,这会儿她真没啥道理收下这些东西。
虽然不是钱,但她也能看出这一整套可不是什么寻常的东西,不说极品,也得是中上品甚至上品了,至少从她目前有限的见识来看,墨和笔起码都是她在医馆对面那家大书店见过的极好的那种了。
她有心拒绝,奈何款爷和那小厮都带着一种“我只等你说声谢谢”的表情。
有钱人的世界她可能永远都无法理解,只那天这位爷是携家眷过来的,所以,不论是当日赏银还是今日赠礼,应当绝不可能是对她冯时夏本人起什么心思。
人贵有自知之明,从前到现在,任何时刻她都没觉得自己有被这样见多识广的人瞧上的资本和可能。
对方是看她用鸡毛可怜,一时善心大发,仅此而已。
这么多人看着,如果她让款爷的这份善心下不来台,会不会有什么后果她不知道。但以她目前这种身份处境,她不敢赌。
她还是决定收下,但暂时不会使用,万一中间有什么变故,她自当原物奉还。
既然这位小爷,这么爱棋,不若,以棋换笔。
冯时夏当即重新拿起之前演示的油纸,将围棋的游戏规则作为补偿一一告知。
男子对于冯时夏的知情识趣表示非常满意,尤其还意外得了另一种玩法,脸上的三分笑明显多了两分。他觉得此人妙极,正好应他所需,这一趟渔阳之行真是收获颇丰。
小墨却一个头两个大地根本还没弄懂冯时夏所表达的全部内容。
第440章 上赶着不是买卖
冯时夏抓着被包子脸小厮回塞的三个银币,她好像有点理解了什么叫腰缠万贯、财大气粗、挥金如土、一掷千金……
怎么她回送点东西又演变成了强制捆绑消费?
她此时是真的希望款爷是个棋痴,或者,至少暂时真的对棋很感兴趣,那样她才能少很多负疚感。
另外,她刚刚就演示了一遍而已,款爷该不会为了面子不懂装懂吧?应该不会吧?看他这么有钱的样子,应该不是个傻子吧?
虽然行为上有些“二”,但应该是读过书的吧?
“这就是上回那少爷?”
“可不是,你看,上回就是赏的好多银子,这回又是一整套书具,莫不是瞧中了哑娘子吧?”
“虽说哑娘子有几分厉害,但她既不能言语又已经嫁人了,你说这话莫不是在发梦呢?”
“哪就发梦了,那大戏里不都这样走的么?”
“你怕是戏看多啰!人都说了是答谢哑娘子想出的那玩意儿。”
“当着这么多人面儿,人嘴里不得这么说么?”
“……”
答话的人已经不出声了,又有另外的声音传来。
“哑娘子刚比划的那个怎么玩的?我没太看明白。”
“你还想着玩?今年又没过吧?初等生都考十几遍了,好好回去看书吧!”
“跟你说话就是忒没意思。”
问话的人脸瞬间拉下来了,一个白眼翻上天。
“哑娘子好似又做了新吃食,你瞧见没有,她娃子吃的那个?”
“没拿出来卖啊。”
“昨儿就有人笑了,说怕是卖出来还得要200文一斤的。”
“诶,你说,那位少爷哪家的?这也太大方了……”
“我要知道还能跟你在这说话?左不过是西区哪家受宠的从外头回来过节呢,他这身明摆着不是咱县城时兴的穿戴。说不定人还是郡城的青学生呢,你看他一下就明白了哑娘子的‘话’。”
“确实,脑瓜子好的跟脑瓜子好的说话就是省心。”
“……”
‘你这脑瓜子说话确实格外费劲’汉子腹诽。
随着那主仆二人的离开,除了少数留下来还要买东西的,之前将摊位团团围住的人群散去了大半,于元在众人的叽叽喳喳里慌乱地也跟着撤开了一些距离。
他暂时不能跟阿元碰面,按照原先计划好的,除非自己今天这边的事确定了,否则,他不该去剥夺阿元这仅剩的一点慰藉。
对,得确定。
真该确定了,不然今日阿元能出村,明日很可能就不知去哪了。
他们暂时应该不会离开,这摊上还有好些油纸包是要卖的。
于长浑浑噩噩加速往南街折返了,谁知半途撞上正抱着娃子往这边过来的于平。
“阿长,你咋去这么久?我从糕点铺回去看你没在就来找你了,花呢?没得卖了?”
“啊,哦,花,”于长才想起来自己本是去菜市街买花的,既然要确定,这件事可不能办马虎了,“我刚刚临时有点事耽搁了,那个,我再去买。”
“走,我跟你一块去。”于平看于长突然变得心事重重的,有点儿担心。
“啊?不用,不用了,”于长连连摆手,这要是被二叔看见了,那就没得给阿元留余地了,“菜市街人太多了,比杂货街还挤,可别挤着荣仔了。二叔你还是在这等我吧,我很快就回来。”
于平看着怀里大口嚼着糕饼,他好不容易才哄回来的小祖宗,终究是点了点头。
于长跑回菜市街,小心绕过那小娘子的摊位,在后边的一家摊上花2文钱买了个跟阿元头上那种档次一看就差得有点多的花环,罢了,将就应付下吧。
重新跟于平汇合,于长的心思还陷在刚刚的冲击和此刻越来越紧迫的现实问题里,对于于平的问题全都充耳未闻。他想着等会要是没有什么大问题,他就一定要答应了。
“娘,于大哥咋这么久没回来?不会……”街面上各村出门来相看的男男女女可不老少,翠妞瞧着于长就是其中顶顶打眼的,除了家世,真的别的没得挑了。
“乱想啥呢,他人都来相看了,你就管放一百个心。”吴氏瞪了不争气的女儿一眼,就这么一会儿就被于家小子那副皮相给蒙住了,到底还是年轻,“就他家那情况,你以为还有大把的人抢着要呢?我们不嫌弃他就够不错了。”
“那娘,咱就……”翠妞扭扭身子,又提醒道。
“着什么急呐?嫁人可是一辈子的事儿,”吴氏扭了一把翠妞的腰,慢慢提醒道,“你看他现在是千般好,可以后呢?就他分的那一两亩地就能养活你了?于家本来是顶好的,可那是在还没分家的前提下。现如今,他家到底能有多少存银?如果按你姑婆说的,分的20两,修了个院子外加置办的七七八八物什,他一概在学艺,也没得进账,算上这两年花费的,搞不好就是个空袋子,要是还欠着外债,又该如何?”
“还有一点,你嫁过去之后,他家没有大人帮衬,虽然少了婆婆管制,自己能当家作主,但也要有家可当才行啊。你想想以后,地里屋里,大大小小样样都得你操持,就你一个劳力,他一点子都帮不上,连个替担的人都没有。你虽不是个懒的,可人哪,总有累的时候,到时你可怎么办?”
“再来,真是你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倒也好点,他家可还有一个才几岁的娃子,正是猫嫌狗厌的年纪,皮得你发懵。你自己的娃子都没生养,就得先带别人的娃子了,还得白养十来几年,到时候你辛苦劳累半辈子挣的,看于家小子那样子,估计还得分出一半,你能甘心乐意?”吴氏一盆接一盆的冷水往翠妞头上泼去。
“你娘说得再理,丫头,你呀,别表现得太过了。”吴氏的嫂子也赞同道。
“咳,艳春,话也不能这么说。这于家小子的人才不说在我们村,就是在附近几个村那也是排在前头的,要不,婶子也不能给翠妞搭这个线,”牛翠花听侄女把于长说得一无是处,顿时有点不乐意了,“他家里啥情况我也跟你们通过气的,你也是知道才答应来相看的。怎临到头,本来都好好的,你又作这番话呢?要真是他爹娘还在,要是于家没分家,他读过书又学了艺,身上挑不出一点子毛病的,不是我看不起翠妞,那真是没她的份的。”
第441章 各家打算
牛桂花歇了一口气又接着道:“还有,他家那弟娃子,可不是个皮的,平素就乖得很,一个小娃子几岁个人,就会自己顾养自己了,还算不上懂事能干啊?”
翠妞刚被自家娘说得垂头丧气,这会儿又打起了些精神,也奇怪:“就是啊,娘,这些不都是咱知道的吗?你若是半点都不同意,那还叫我出来干啥?”
“娘也不是说他肯定就不可以,他个人好是好,不过咱们得把不好的给想想办法。比如啊,你俩成亲,于家给咱家几两定礼?你们小两口呢,他二叔那边能许诺点什么?是多给分几亩地,还是银子?还是牲畜?这些都是要说道清楚的。”吴氏拍拍翠妞的手背安抚道。
“娘,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家那个样子,哪里有多少钱给定礼啊?这不是为难别个吗?而且我们家也拿不出啥嫁妆,怎么好意思问他们要几两定钱?家早就分好了,他二叔这时候还能给东西?”翠妞皱着眉。
“你个猪脑壳,人还没嫁出去,你就向着别个说话了。定钱都不要了,你是牛家发善心白送给人家的啊?咱屋里头就不用钱过日子了啊?没得这定钱,咱家拿什么盖新房?你弟以后拿什么娶媳妇?家里养你这么大,你就这样想的啊?你管他有没有,他就是没有,他二叔也有啊,于家曾经也算得上大户了,咋就不能要这几两银呢?十几两都是小意思。”吴氏伸出指头狠狠戳了一把翠妞的脑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昨儿大湾村那个不就能给二两银吗?县里最最少都是几两定钱,还不包括其他东西在内的。咱翠妞可不是那种歪瓜裂枣惫懒的,咱牛家也不是那种不通情达理卖女儿的,不多要,就比着县里这样总是要的吧?当然你可别傻子样的先露了底,咱得等他家先说,指不定他家本来就打算给更多定钱的,知道不?”
“翠妞啊,这也不是咱家贪钱,你娘说得对,女娃子要是不要定钱倒贴嫁过去的,都是要被婆家看不起的。你可千万不用为于家多想,他家就算这样了,百十两肯定是有的,比咱家强不知多少倍了,更别说还有十几亩好地呢。就是于小子自己没有,也能从他二叔那借了来,不信你问姑婆?”吴氏的嫂子也跟着苦口婆心道。
翠妞扭着手看向一直没太吭声的姑婆。
“你娘和伯娘说的也不完全错,定钱应该还是要的,只是5两的话,我觉得还是太多了。你们要是诚心结亲,包圆3两我觉得就顶天了。要是于小子一下子自己真拿不出,我觉得没必要就看中这一时,看人得看长远些,等他学艺出师了,可不比前几日看的那些个挣得多?以后还愁翠妞日子不好?真要为了定钱就闹僵了,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牛翠花瞧了一眼说是不卖女儿,可脑子全被钱堵住了的吴氏慢声道。
“你看嘛,是不是,姑婆都不担心于家拿不出这几两定钱的。”吴氏完全将牛翠花的后半段忽略了,自说自话道,“还有,你嫁过去了,肯定自己也要养娃子的,他弟娃子咱得让他二叔那边先养着,不然也影响你俩要娃娃啊。反正他二叔家刚好也有个差不多大的娃子,一个牛是放,两个牛也是放。他们家如今分的钱说到底还不是于大爷赚的吗?姑你说是不是?那现在于小子就分到那点子东西,他们帮着养于大爷那小儿子不是正正应当的吗?”
翠妞毕竟是个没嫁人的姑娘,说起养娃子的事儿还十分不好意思。其实,她也不是很想一过去就又要照顾小娃子,她自己在家带弟弟都带够了,三个弟弟都是她从小带到大的,都是皮得上天入地的,轮到气得她脑壳冒烟。她太想趁嫁人过阵子两个人的松快生活了。
她觉得虽然娘说的办法能实现的可能性很小,但她也希望能够试一下,万一于家答应了呢?或者先给带一阵子也好。
“于家老二也一直在村里说让喊于大家的小儿子回去住,但要想让他家一直养到怕是不可能,于老二媳妇可不是个好说话的。我看问是可以问下,看能不能先给带一年两年的,等你俩自个儿的娃儿能走能跳了,再接回来。但要是人家不同意,咱也没必要为这个伤和气,嫁人结亲,哪家没有老老小小的?我之前也说了,这个娃儿好带省心,不皮不闹的。”牛翠花跟着道。
翠妞听了这位姑婆的话,不免觉得这希望还是蛮大的:“嗯,我就是怕万一我有娃子了,他家又没有爹娘在,自己和肚子里的娃儿都顾不来,小的顾不上那么多了。”
“所以说,这相看可不是你瞧中他就得了,以后过日子的事,你不出来好好谈说清楚怎么行?糊涂了那就是一辈子受苦的事。”吴氏点点头,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润润嗓子接着道,“另外,你俩成亲也是咱两家的事,你嫁出去后固然是他家的人了,可你自小是牛家拉扯大的,家里什么情况你也知道。你是家里最大的,从小也是家里家外各种活计都能操持,要娘说,娘还真舍不得你。”
“你是个听话的娃子,嫁过去后日子过好了可不能就全忘了娘家啊。要是于小子手艺学成了,你弟弟们就全靠你了。到时候就在你家住着,让于小子也教个三五年的,等你弟弟们能出师了,咱家起来了,才不枉牛家养你这么大,千辛万苦给你挑了好人家。”
吴氏的嫂子在一旁也点点头道:“还有你那几个不成器的堂弟,都靠翠妞你了啊。”
翠妞感觉这一番话,明显着表示,其实娘和伯娘都是很赞同自己嫁到于家的,虽然羞红了脸,她还是很认真地点头允诺了。
对于吴氏说的最后一点,牛翠花倒没有特别反驳什么,大部分人嫁女儿都是希望能找个好人家,最好是能帮衬到家里小的。结亲就是这样。她特意将于长拉扯给自家侄孙女,也是希望能接着于长的能力以后能帮衬着牛家过得更好。但具体怎么办,能不能办好,那就是以后他们俩家商量的事去了,自己已经尽了该尽的力了。
至于眼前,尽快敲定这俩孩子的亲事才是正经。
第442章 谁是谁的心头宝
“诶,他们家的人怎么一个都还不回来?于家老二也是的,说是去找人,找着找着连自个儿也不见了。翠妞,你看见他二婶今日的花费没有,那根本就不带眨眼的,想要什么就拿什么。所以,他家啊,那于大爷给留的钱还多着呢。娘跟你说这么多都是为你好,知道不?”吴氏东张西望着,却还是没看到人,便又跟说道起来。
“要是等会跟他们家谈这几条,人样样都不松口。钱、礼、地、牲口,要啥啥没有,男人还成天不在屋头,就盼你一嫁过去就他们干活带娃,说不定还指着你带几两嫁妆过去养活他家那弟娃子。那娘啊,真劝你就别再想这个了。”
“皮相可当不得饭吃,说那于家小子念过书,可也就能认几个字,连初等生都不是,算不得正经读书人。而学艺出师以后能挣大钱这些个话,哪个晓得他学得啥子水平,到底能不能出师?多久能出师?仔细说来也都是没影的事,搞不好到时连个桌子都整不出来。”
“相看的时候哪个不样样说得好听,吹出个花来?可要是全部只有这些个虚的,一点实在的都拿不出来,说明这人真的就不靠谱,一点儿也不看重你。那你以后还想他能好生待你,给你过好日子?就不太可能。”
“要娘说,如果不是你姑婆一直跟我来说道,我是不太想你跟这于家结亲的。就之前看的那几家也都挺好的,屋子虽然不是新修的,但也能住人。有公婆妯娌虽然问题多,但干活帮衬的人也多,这世道,有几个嫁出去能没有一个长辈压着的呢?而且我一看就知道,虽然分了家,这方氏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牛桂花为了张罗这次相看可费了老鼻子劲,到最后还是听到吴氏的这些说辞,简直是好心给当了驴肝肺。
其实,这门亲,一个是自己村里的,一个是自家人,她又能真的从中捞到多少好处不成?还不是完全为的牛家着想。
没想到吴氏却是这样短视的一个人,根本没把她说的当成一回事。这弄得她也有些气闷了,难道还要她来求着他们跟于家结亲?
“翠妞,得听你娘和伯娘的一句劝,等会你别出声,也别老盯着人看摆出一副恨嫁的样子。要是于家这小子能应了咱们的要求,那咱就勉强同意,你以后过得好不好,就看你俩自个儿的本事和造化了。不然,你又不愁嫁,别的好人家还多的是。我们都是你最亲的人,万万不可能害你的。”吴氏的嫂子也适时地做了个总结。
被再三嘱咐了一大堆的翠妞,虽然不很甘心,到底还是点了头。毕竟结亲的事,还是要听爹娘作主的。他们都是过来人,就像伯娘说的,自家人难道还会害她不成?
于长在隔着一辆马车的地方,和于平默默地听完了几人的讨论,方氏不知去哪了,没有在桌上。
虽然有些方面他很能理解女娃作为出嫁方的一些担忧和期盼,但他也真的没有什么几两的定钱能拿得出来,毕竟现在他自个儿全身上下都不知道还够不够二两银。更别说他们想要的地啊,牲畜啊这些个了。
本来还想着女方要是能理解点,这二两他能拿出一两来作为定礼,剩下的一两用来简单办两桌席面请亲近的人吃个饭什么的也就成了。却没想到,人家要的却远远不止这些。
但若是仅是这样,他或许可以再跟对方谈谈,商量商量,二叔未必在他成亲时会一分表示也没有,或者他真的要向二叔先借上一借也未免不可。等到年底他从师娘那将工钱拿回来,就也能还上了。
如果没有意外,他学成也就这一两年的事了,老不着家这点也构不成多大阻碍,而且,他自认为凭他的能耐要接点活糊口是完全没问题的。
可最最重要的,他们竟想让阿元离开这个家,这女子也不愿意养阿元,这个想法,是他万万不能接受的。
就算她今天勉强答应了,他如何能相信他不在家的时候,这人真的能照顾好阿元?他那时可能反倒要比阿元一个人在家时更担心,担心另一个人明明把阿元视为负担、累赘,却被他给了对方能伤害阿元的机会。
虽然这只是他单方面的猜测,也不一定对方真的就会对阿元不好,甚至使坏,但是他却一点也不想用阿元来赌。
于长向面色同样尴尬的于平坚定地摇摇头,不等对方表示什么,就走了出去。
“小翠妹子,喏,这是你要的花,刚刚突然有事耽误了点时间,回来得晚了。哦,还有,两位婶子和桂花婆婆,我这边在县城还有师傅交代的要紧事要办,今儿就不能多陪你们逛了,先失陪了。你们在县城慢慢逛,有什么不懂的问我二婶便是,到时我二叔二婶会把你们送回去。”
说罢,他跟几人点个头,就大步往杂货街去了。
留下桌上的几人面面相觑,牛桂花心里有几分疑虑,但想着恐怕于长真的是有急事,将后边的事已经交代给他叔婶来办了。翠妞却心里咯噔了下,她似乎能一下子就感觉到于长前后的态度变化。
明明说好今日是出来相看的,姑婆还说他是特意抽了空出来的,哪能突然就有什么要紧的事呢?还非要在这种关键的时候办不可?
“于二啊,你看,今日正是百花节,倆孩子正碰上,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更难得是,你家阿长没说亲,我们翠妞也待嫁,一个有本事能耐,一个贤惠能干,多好的缘分啊!简直就是天作之合啊!你看,他们——”牛翠花哪怕刚刚被吴氏气得狠了,此时被翠妞一递眼神,还是不忍心就冷眼旁观这事黄了,笑眯眯抚着掌将重点推入下一阶段。
“啊?这个,这个,我等我媳妇回来,我们回家再好生商量商量再说吧。咱今日不是出来逛县城的么?难得百花节出来一趟,两位嫂子和桂花婶就没有什么要买的吗?我虽然没有阿长那么本事,随口就能说出县城的那么些个四五六来,但要带你们找几个铺子还是不成问题的。”本来心里也不太高兴又被于长特地交代了的于平打着哈哈轻飘飘地将话岔了过去。
已经不是第一回做媒的牛桂花闻言,心道,这是真黄了。
第443章 他就是偷儿
“铁蛋啊,从学堂回啦?玩着呢?你爷在屋头哈?”
早上回来后在家闷头写了三个时大字的江澄正和二毛、贵宝带着村里的呆皮、石头、榔头等好几个小娃子,在院外的空地上玩儿跳绳。
当然按江澄定的规则,一人一次轮着来,没跳过去或者踩绳了就得替下来摇绳。看起来也算公平,可鉴于他们三人已经有一定基础了,那几个完全还不得要领的小娃子其实几乎都只有摇绳的份。但因着还有两根小绳轮着用,几人依旧乐此不疲。
他们已经知道这是那个小傻子阿元借出来的东西,在二毛三人的威逼利诱下纷纷表示以后不会再那样喊人了。
“大伯、婶子,我爷在屋里呢,我领你们去。”从小自家院子里来来往往的人都多,江澄早就被教过该怎么应对,立即就停下回话带人进了院。
见几人进得堂屋就在桌边跟爷爷一块坐下了,家里又没得其他人在了,便自个儿去灶房抱了几个碗,提了一壶水来。
“有保叔,你看,这事你得帮我们办了。我们刚去了西头一趟,那于小子院里没人在,我也不好就撬了人家锁不是?但我们着急,你也知道。为了这事都愁了好些天了。”来人中年纪最长的男子开口道。
一个“于”字,勾起了江澄的好奇心,他们江村可没有几个姓于的,拢共就于元和他二叔家这两户。他磨磨蹭蹭地放慢了倒水的动作,等着听后边的消息。
“你们说丢的东西是于家拿了,有啥证据?还有到底丢的啥东西,你们都不跟我说明白,我咋个去处理?”江有保听得几人已经去过人院子一趟了,眉头都皱得死紧。
之前他主动上门去问,他们家非瞒得死死的,问丢的什么也是各个都不吭声。如今倒是知道找上他来了,但却是在背着他私自去打算处理无果的前提下。幸好那孩子这会儿不在,否则,一个不好,真闹出啥事都不知道。
人那户就俩娃子了,大的还不在家,到时候说起来,还是他这个村长管顾得少。说得更难听点,就是他这个村长偏心,让于家一个几岁的娃子被一他们姓江的一大家子找上门欺负。
到时候本来就不太服管的外姓人家就更难管了。
“有保叔,都这时候了,我们也不瞒你了,却实是不好说出去。我爹丢的可是一——”年纪较长的妇人囫囵灌了一口水,正要开腔,却被另一位中年男子阻止了。
“有保叔,啊,你家铁蛋可真是懂事啊,读过书的就是不一样,都知道给我们送水了啊。以后啊,肯定是个出息的。”这人审慎地看了一眼江澄,又转向村长带着些调笑的味道开口道。
“铁蛋,出去玩吧。如果有人再来找爷爷,你先别让人进来,先来告诉我一声。”江有保了然地将江澄支使了出去。
江澄明白这事后边的可能不能让他听了,可这事事关阿元家,他怎么能不听?尤其现在他已经是自己的小弟了。
遂,乖巧地应声出门了,只是刚往院子里走到堂屋看不见的位置,便又拐着弯贴着墙根躲在了大门旁。
“真有那么多?你们没骗我吧?”这是他阿爷的声音。
“唉呀,有保叔,都到这时候了,我们还骗您干啥?我们现在呢只想赶紧把东西拿回来。你又不是不知道,有贵叔当时跟我爹多要好,事事都乐意听我爹的。要不是我爹后来成这样了,说不定我们一家子都已经在外头跟着享福了呢。这东西,可万万丢不得啊!”这是刚刚要说话的婶子。
“就是,有保叔,我们肯定不得胡说的。谁知道一个小娃子家家的,心思那么坏,竟然做了这等事。要我说,当年就不该让他们一家子住进来。”这是过来的另一个婶子。
“有保叔,别的咱都先不谈,你看,咱现在是赶紧把那娃子找回来,拿回东西才是头等要紧的事吧。”这是那位年轻一点的大伯。
“好,我就姑且相信。只是,你们说了这么多,就认定了是那娃子偷的,可有什么证据?上回你们还说是贵宝偷的呢?结果闹得跟明勇家也一团麻,结果不就不是的么?”他爷说到后来,语气有点硬了。
“这,这……这不是有人跟我们说嘛,就是说记起了跟我爹走一起的娃子正是于家小娃子。那这人都看到了,还能有错嘛?”年轻一点的婶子在解释。
“看到了?看到啥了?就看到他俩走一起,就能说人娃子偷了你家东西?你爹那东西到底是不是被偷的暂且不论,你们根本就是没得任何证据嘛~你的意思是,今日你们跟我也呆一起了,明儿你家又丢东西了,那就是我偷的?”听起来,他爷好像有点生气了。
“呃,有保叔,这哪跟哪呢?就是全村人偷了东西,那肯定也不是有保叔你家偷的啊。我们可不是那个意思。”年长的婶子着急了。
“是啊,我们怎么会怀疑您呢?您跟他们怎么能比呢?”头一个说话的大伯也跟着表态。
“有保叔,话可不能这么说,虽然我们是没有看到那娃子偷了我爹的东西。可事情哪能都那么巧呢,那东西我爹随身带好几年的,天天都要拿出来看两回,回回都当宝贝似的,碰都不让人碰的,可也从来都没丢过一回或者说找不见的。可偏偏是有人看到他们俩走一起,东西就不见了。”
另一位大伯不认同地说了一大段,歇了一下,又继续道,“再来,你也知道我爹糊涂了,村里越来越少人跟他搭话了。他平时也就歇在屋里,只天蒙蒙亮的时候出去转转,那个点村道上一般也没多少人,就更不可能有多少人搭理我爹的了。何况除了我们自己家这几个,没人知道他手里有那东西。村里的娃子那么多,别的根本就更不会往我爹跟前凑,说句难听的,我们自个家几个孙子也不太爱跟老爷子说话。怎偏偏那娃子还能跟我爹溜起弯来了?你说,这么好些事,哪样不古怪?怎么看也就他最可疑了。”
第444章 大人们的可怕
江澄听他爷沉默了一会儿,接着道:“那总的来说,这只是你们自己在家猜的。到底是不是于家小儿偷的,还说不好,没错吧?问几句话可以,但你们肯定不能就这样上人家里闹去,或者就说肯定了就是人偷的非要人还给你怎么样。而且,于家娃子那么小,他都不一定懂那东西有啥用,他偷那干啥,还不如偷俩鸡蛋呢。”
“所以,我们这不找村长您来了么?希望您出个面,带我们找那小崽子问问,让他把偷的东西还回来。”年轻一点的婶子好像就认定了东西是阿元偷的。
这听得江澄在门外牙痒痒的。
“别现在就一口偷啊偷的,这没证据的事,你们家谁都不许在村里乱说啊。”幸好他爷帮着给回呛了句。
“有保叔,你可别小看那娃子,我寻思,他自己一个小崽子才屁点大就敢一人住,要自己当家,这可比其他娃子懂得多多了。而且嘛,他家以前啥条件,您比我们清楚。别人可能没见过那东西,他可不一定没见过、不懂。现在于家分家了,说实在话,他俩兄弟是挺惨的,那日子一下子过得苦多了,什么偷啊摸啊的事儿不就跟着来了嘛?”这又是那特别会说的那个大伯的话,真是太气人了。
“是啊,有保叔,啧,你可不知道现在的娃子比我们那时候可精怪多了。不然那孙婆子家那贵宝咋懂得卖鸡蛋挣钱啊?听说还采了蘑菇换得几十文钱呢。也不知道哪家钱多烧得慌,我家孙子几能干的,咋没喊到一起嘞。”嗓门大年纪也大的婶子拍着桌子跟着说了句。
江澄在心里又骂了一句贵宝那个憨憨,咋啥话都憋不住,这样闹得全村都知道的话,以后肯定大人们要怀疑的啊。
“不管他懂不懂这个,总之没有证据,就不得到处胡说。”他爷还是很有原则的。
“唉,晓得了,有保叔,我们不胡说,不胡说。就是现在你看,你带我们一起去找下那娃子,早点拿回东西,我们都安心。”面相老实的年长大伯心急地代表几人嘴上应了声,可心里明明不是那样想的。
“这样吧,阿长上回是补谷种那天回来的,听铁蛋他们的意思,这几天阿元还是一个人在屋头的,阿长这几天应该是要回来一趟的。等阿长回来了,我先替你们过去问一声,你们就不用跟去了,安心在屋里等我消息。”虽然他爷没有坚持站在阿元这边,但总算不是让这群大人去乱来了。
“有保叔,这可不得行。这事哪能拖啊,万一那娃子将东西给怎么了呢?不说花了什么的,丢了扔了或者给别人了什么的,那到时候就真的找不回来了啊。”声音高的年轻一点的婶子连连反对。
其他三人也是,表示得马上就去找阿元回来问清楚,还所有人都表示要一起去。
“那人当家的不在,咱们都几十岁的人了,哗啦一大群你找一小娃子去掰扯事,说出去不是咱们欺负人么?”可不就是他爷说的欺负人么?
“那于老二不是在家么?咱找他。”嗓门大的婶子提醒。
“都分了家的人了,人正经大哥还在呢,没得先找上个分家的二叔啊。而且,要真有事了,一下子也归不上他担责,到时不还是得找阿长说道一回?”他爷好像都有点不信阿元了,江澄气得直挠墙。
“那谁知道阿长他啥时候能回来,我们也不能一直就这么等下去啊,要是十天半月不回来,而且真是耽误的这几天那崽子给将东西弄没了,到时候谁来赔这个钱?虽然他们家的地和房是能抵过来,可那东西毕竟是有贵叔给我爹的,我们家都拿它当信物样的,不到万不得已肯定不得用了,更不能丢的。这能和零碎的钱一样?就他们家现在那个穷酸样,要他们家赔多点,把他家拆了也赔不起,到时候谁来担这个责?”黑瘦的伯伯说话总是一套一套的,跟他们先生似的,不过都是难听的话。
其他三人也是连连表示不能拖。
他爷又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如果真是那娃子偷的,肯定是喜欢或者别的。喜欢的话就肯定不会扔,一般也不会丢,像我家铁蛋,他奶在他两岁给他做了一个棉絮布耗子,他到现在都收得好好的。他自己一个娃子也不出村,那东西用不出去,所以,你们不要太担心。这样,等两天,我看这阿长回不回来,要真三五天不回来,我就跟于老二去说说,看能不能找阿元问问。但,这事只得我先去出面,你们不能去找人闹,也不兴在村里胡说八道就嚷嚷。”
江澄在门外听得耳朵都红了,挠得墙皮上的灰簌簌地掉。
他爷咋能把这种事都随便跟人说呢?!
几个大伯婶子先是坚持问话要一起去,后来他爷一点也不让,最后他们含糊应了,又说时间不能等那么久,最多在家等到明天。要是明天于元的大哥还不回来,他们就定要亲自去找于老二和于元问,只说肯定不会闹事,但要去问。
可这句话说出来,江澄都有点不信的,而且如果这样被几个大人找上门,不管找没找到东西,以后阿元肯定会被村里人说成是偷儿的。
但他爷一时也没有办法,毕竟这几个大人现在真的没做什么,便也只能这样应了。
还有一天,他们就要去于家院子找阿元的,他是一点都不相信阿元会偷东西的。但是,如果被他们找上门,阿元就会被说难听话,最重要的是,夏夏会被发现的!
不行,他得做点什么。
赶在要离开的大伯和婶子们前面,江澄悄悄地跑出了院子。
二毛几人等得好一会儿才见江澄出来,谁知他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解散了跳绳活动。
“咋啦,咋就不玩了?吃饭还早着呢。我奶都还没喊我呢。”屁股已经不肿了的贵宝玩得正兴起,意犹未尽地嘟嘴道。
“老大说啥你就听着就是。”看出江澄脸色严肃的二毛白了一眼贵宝道。
等其他几个孩子两步三回头地走远了,江澄才把俩人拉到一个僻静的地方,三言两语将事情的缘由和厉害说了个清楚。
“呀!还好今日婶婶和阿元又去城里了啊。”贵宝拍着胸脯跟着松了一大口气。
第445章 厉害的哑娘子
于长急匆匆从杂货街转到菜市街一个离冯时夏摊位最近的巷口,偷偷地往那边看去。
松了一大口气,人还在。
“阿元,你娘可真厉害,没想到连这野花都卖上价了。你瞧着没,那些个富人家都喜欢你们卖的东西,今日还送来这么金贵的礼。你和豆子以后啊,定要好好读书习字才行啊,等你们读出书来选官了,你娘的日子就好过了哦。”看过早上一波波过来这摊位的人,尤其刚刚来的这一位,王氏不由得摸着于元的头感叹起来。
虽然她知道村里人家没有几户能送娃子去学堂的,可她总觉得女娃肯定会攒钱送娃子去学堂。
“婶娘,我每天都有写字的。”于元点点头回应。
“哟,那可了不起,你以后指定是个能读书的。”王氏笑眯眯夸赞了一句接着道,“那个,阿元哪,我可能比你娘都要大一辈,她都要叫我婶子,你也叫我婶娘的话可不差辈了么?以后你还是叫我王婆婆吧?”
“啊?可是婆婆都是要老人才叫婆婆的啊,婶娘一点也不老呀。”于元歪头不解。
“啊哟,你这娃子,嘴怎么这么甜呐?行,那你就还喊我婶娘吧。”已经年近五十的王氏被于元的一句话逗乐了,喜得都捂不住嘴,好久没人说过这么哄她的话了啊。
一瞬间,这几天的坏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于是,她也没再要求于元改称呼了,毕竟他们两家也没正经来往,怎么喊都没关系。
借着女娃这摊位的关系,还有那些个她教的法子,自己的菜真的卖得比以前快多了。现在有人还价,她也能应付得很自如了,有女娃在旁边,她底气足得很。偶尔有一两个嫌贵不买的,她也没觉得有什么可惜的。
冯时夏今天的生意也还可以,虽然花和糖块都有人跟着卖了,但她摊上还是没受什么大的影响。她也看过有人提着后边摊位上的油纸包经过她这的,但凡过来问过价的都面色很不好。
“我就跟你说嘛,东西好不好,我还能骗你不成,我又不拿好处的。后边的那些个啊,都是瞧着哑娘子赚钱才跟风摆的,做的东西可没她这儿的味道好,料也差多了,你没看出来?糖一点舍不得放,花生皮都懒得搓,有的都炒黑了,都跟哑娘子这儿的卖一个价。也就你这样没点心眼的的,别人胡吹两句,说什么保管好吃,还不腻,就傻乎乎掏钱了。你不想吃那样甜的,哑娘子这儿还有花生芝麻和纯芝麻的,糖要少一些,可味道一样不差嘛。”
“来来来,你过来,哑娘子这儿卖的东西可不是那些个小气的,都是可以先尝味的,你哪怕不喜欢不买,也不要钱。你自己比比看,我骗没骗你?”
“这就是你说的那哑娘子啊,怎的是这副模样啊?看这穿戴怕不是比我家还好吧,怎的还来摆摊?”
“哎哟,这就说来话长了,她啊,刚来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来人是一高一矮两个女人,高个的她有点印象,第一回卖蘑菇就见过的,矮个的好像第一次见。她看表情大概也能知道俩人谈论的内容,对矮个子女人手上提着的纸包当没看到似的,依旧微笑着热情招待客人并适时递上自己的试吃品。
虽然买卖才做了几回,可她这摊位也算有几个熟脸的老客户了,那个吊儿郎当的青年,住在学堂附近的自家小孩特别馋的那位大姐,眼前这位,还有几位婶子、大哥,哦,还有昨儿带小伙伴来买花生糖的单眼皮小孩。
这些人她都瞧着来过至少两回了,有些还偶尔会给她带新客来。
这次感觉应该也是。
果不其然,另一个女人哪怕已经买了,最后还是在她这儿又买了两包。她见状又拿出了蛋糕试吃,连老顾客也一块递。这波推销效果不错,蛋糕也卖出了一份。
虽然今天的蛋糕卖得比昨天慢了些,可她也不担心,那些熟客里有好几个可都是每回都要买蛋糕的,这生意目前看还算能继续维持下去。
今天带的蛋糕没昨天多,虽然慢一点,但以今天的人流量,肯定能卖完就是了。
卖东西的碎片时间,她大多会掏出包里携带的字卡学习,偶尔也递给俩孩子些让他们看一会儿。在街上不方便开口,她都给他俩会读的写过的那几个,自己则掏出生字在心里默读音标并记忆。
“呀,你还真学认字了啊?哪个教你的?你家男人会识字?难怪阿元那娃子说都在家里写字呢。真是难为你了……”明明看起来那般好的女娃娃却偏偏又聋又哑,可哪怕就这样了,这孩子还自己来县城硬是做起了买卖,这会儿居然还想着学认字,可这些事哪样容易啊,一时特别心酸。
冯时夏不懂大娘怎么突然用一种特别可怜的眼神来看她了,她很可怜吗?这不生意做得还挺好的吗?
王氏看着女娃勉强的笑容,更是心底一下子软得一塌糊涂,别过脸去抹起了眼泪。
于长跟临近的摊主打听着冯时夏的事,得知对方竟然又聋又哑,一时竟也不知如何说话了。
“怎么?你也相中了哑娘子?哎哟喂,那你估计还得排好一会儿呢。前边等着她男人出来比试的估计也不少了,而且人家也不一定会改嫁哦。哈哈哈~”那摊主玩笑着拍拍于长的肩膀,“不过也是,哑娘子长得不差又能挣钱,哪家娶回去不是个宝贝啊?就是可惜了,人早就不知被哪个运道好的娶走了哦。”
“这个哑娘子她是县城人啊?看起来不像村里人啊,怎么出来摆摊了?”于长一点点探问着。
“我听说不是,她来这县城做买卖也不久,原先也不天天来,就过节这两天来得勤些。之前啊,她也穿得跟村里人没啥两样的,不过人一直挺白的,脑子挺活泛,确实跟一般村里妇人是有点不一样。现在你看到的这副样子,应该都是这几回她卖糕挣了钱才打扮上的,别看她挣钱厉害,花钱也厉害着呢,啧啧,每回都是一车车地往家里拉东西。”摊主边卖着菜边津津有味地跟于长说道着,随着哑娘子在县城的认知度越来越高,像现在这样来探故事的可不像前一阵子那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