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偷儿
“嚷嚷什么嚷嚷?要弄得多少人知道?谁是偷儿了?没人是偷儿。我忘了就忘了,给我闭嘴回屋去。老大家的,你还不赶紧把她带进去?”老太眼睛一瞪,瘦弱女人忙从猫娃身上抽出一只手来试图拖动自己女儿。
“不,凭什么他能做我还不能说?江贵宝就是偷儿,还是奶你惯的!你那么偏心他,结果就偏心出个偷儿来了!”江小慈还在歇斯底里,这次机会,她一定要抓住。
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这么不公平?!
江小凤简直无法面对家里如今这种状况,奶终究还是偏心贵宝的,可是她竟不知该高兴还是伤心。
“小慈,你说什么?!”
江明勇两口子和江明发两父子将几亩地都忙活完后提前回来了,还没近院门就听到里头江小慈的喊声,什么偷儿,什么贵宝的。
左右几个早就探头探脑的邻居听着声也正打算过来看热闹。
江明发走在最后头,进了院子就把大门关上了,唬着脸道:“小慈,别胡咧咧!”
“是啊,小慈,这等话可不能胡说的。”贾氏同样面色一变,虽然儿子向着婆婆,跟她是不亲近,她也恼火。可再怎么说那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能容许别人诬蔑。
“爹,二叔,二婶,我可没有胡说。不信你们问问小凤姐,她都看到了。今儿上午,贵宝回来一趟,进屋偷了奶攒的一篓子鸡蛋。现在奶找不着了,开始还赖我和娘,一定要赶我们家走呢。后来知道是贵宝偷的,非但不责怪,反还帮着贵宝说话呢。”江小慈跟自家大哥对了一个眼神,义正词严地高声道。
她只想将事情闹大再闹大,定要让贵宝失了宠才行。哪怕奶并不会因此对她好一分,她都再无法再忍受这种不公平。
二叔,呵,看着吧~
门外似有似无的议论声纷纷,老太出离愤怒了:“给我闭嘴!我老婆子记忘了,怎么了?你个丫头片子蛮缠着想干啥?明发,这就是你养的‘好’女儿?上回她走都走了,你怎么不让她死在外头?”
“家里的事一家人好好说就成,你跟你奶喊什么喊?”江明发见事态愈演愈烈,上前就打了女儿一巴掌,又冲自己媳妇狠声道,“上回的事还嫌没闹够?说让你管着点她的,你就这样管的?”
“哥,别打小慈了,进屋。小凤,过来!”江明勇扶上脸色灰白的老太进了堂屋,将其他人也都唤进来,关了门。
“别扯我,一个个不做饭都进屋干什么?喝西北风啊?”老太拍打着二儿的手,不想再谈这个事。
“娘,吃饭就不急这一会儿了。我的儿子,我想弄清楚到底咋回事。”江明勇把老太按坐在凳子上,一点都没有以往玩笑的样子了。
“没啥好说的,贵宝是跟我说了,就是我一下子给忘了。散了吧。”老太拍拍自己的衣襟,想起身往外去。
“小凤!你来说!小慈说你都看见了,那你咋不拦?你怎么当姐姐的?”江明勇第一回对这个从小就乖巧懂事又勤快的女儿大声。
江小凤慢吞吞从角落走出来些,不敢看江明勇的眼睛:“贵、贵宝上午是回来了,回来问了句奶在没在,然后就进屋了。一会儿提了篓子出来跟我说,磕破一个鸡蛋让奶中午给他摊了,我过去的时候是看见他篓子里还提了别的鸡蛋。可我问他了,他说,他说奶知道的。”
“他人呢?去哪了,知道吗?”江明勇深吸两口气,沉声问道。
“他没说。”小凤仍旧低着头,无声地抹着眼泪。
“你咋不多问几句?”江明勇一拍桌子。
江小凤浑身一抖,却没再回话了。
“爹,你看,你还打我!我根本就没说错,贵宝就是偷儿!”江小慈捂着脸愤恨地插嘴道。
“我宝儿拿多少我都愿意,要你个丫头片子来多话?”老太也不再争辩自己是不是忘记了,她的东西,想给谁给谁。
贾氏瞧着大哥两口子一瞬间变了的脸色,幽幽开口道:“贵宝做错了事,家里人自会管教,他爹向来不是个惯他的,你们都知道。可今日小慈你把这事喊得满村人都知道,是想做什么?!这事闹出去对咱家有什么好处?”
“我,我……奶她说要赶走我们,”几道不悦的视线射过来,江小慈扭过脸含混地软了语气,“我一时太生气了,没控制住。”
“好了好了,这事都是贵宝的错,小慈也还是个孩子,不懂那些事。”江明勇想起回家时门外那些个村人,皱皱眉头打了个圆场,“小凤,赶紧着去把贵宝给我找回来。”
“叫人回来可以,江明勇,我可告诉你,你不能一回来就打孩子,不然你就别在这个家呆了。”老太预先就摆明了立场和态度。
这会儿,江明勇只想尽快找回人来,也不跟娘争辩,只表态在问清楚孩子事情之前一定不动手。
老太也知道,如今一大家子都在这,要想护全宝儿是有点困难了,说到底,“偷儿”这两个字在哪家哪户都不是个好听的。
好在,宝儿还小,能教着。
江小凤一开门就被院外头两三层的叔婶婆子吓住了,想起刚刚娘说的话,脸红得不行。
“唉,小凤,家里出啥事了,听小慈喊说,贵宝偷东西了?”
“哎呦,偷东西这可使不得啊,被人抓了要打断腿脚的嘞,听说在县城还要坐大牢的。”
“小凤,家里丢了啥?是不是钱丢了?”
“小凤,你奶要赶你大伯家走啊?”
“我就说么,这老婆子惯娃子终于惯出个祸害来了。”
“是啊,这么小小年纪,就会偷东西,以后还不得杀人放火啊?”
几句或试探或鄙弃的话让江小凤听得更是心惊肉跳,脸一阵红一阵白,“没,没有什么的”,不敢多回应便推开人群挤出去了。
而后头的议论声并未停止。
“也不能这么说,就是拿的自家的东西,算不得偷吧。几岁的小娃子见着什么喜欢的,哪懂那么多,多数也会顺出去拿着玩,又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欸,我跟你们说,村里老倔头家,这几天也闹得大着呢。听住得近的说,像也是丢了个什么值钱的。你们说,会不会刚好就是这贵——”
“嗐,没证据的事可不好胡说的,贵宝跟老倔头家,哪跟哪啊。再说,他一个这么小的孩子,还真能从别家偷去东西了?追两步就逮住了。”
“是,贵宝这娃子,皮是皮,但不像那些心眼多的。”
“可这回不就偷了自家东西呢么?真要是一个子两个子的小物件,他家动静能这么大?有了第一回就有第二回,以后呐,难说啰——”
第282章 好不好
冯时夏见五个孩子都高兴,自己也被这气氛所感染,将自己这回应得的72铜币也数到新的钱袋里。
六个粉嘟嘟的钱袋晃在一起,里头叮叮当当地响,外边坠着流苏的中国结悠悠地飘,六张不同的笑脸上是同一份欢愉和喜悦。
大毛有些不好意思,阿姐给他们用了这么好的布料,费心思缝了这么好看的东西。他不知这该值多少钱,便伸手抓了几个递过去。
冯时夏有些意外,但也高兴,这孩子能明白不是所有的所得都是理所当然的。但是,这是她想给他们包括自己在内的六人的礼物,也算得一种纪念,如果用钱来买卖,那就完全变味了。
她摇摇头,为了让大男孩安心,指指那盆已经被几个孩子分出了一大半羽毛。那是她收到的来自孩子们的礼物。
所以,这也很公平。
大毛若有所思,最后还是接受了。
本来是打算等蘑菇和糖块卖完就大家一起聚餐的,她餐具都已经备好了,可昨天太匆忙,没来得及想菜单和准备食材。
可今日难得又聚在一起了,她想着屋里能有的菜,韭菜炒蛋、红烧笋干、酸辣雷公菜、土豆排骨汤、香菇青菜等都能备出来,如果还要加菜,正好老人多送了好几个蛋,还能做出好几种菜来。
虽然临时操办没有新鲜的东西,但这程度也还不错了。
于是,她“表示”要大家一块留下吃饭。
“婶婶,好的,我,我,我……”贵宝简直高兴得不行,又能吃到婶婶的饭了。刚点了两下头,就被二毛掐了一下,疑惑地看过去,看到对方警告般的眼神和口型,“我,我不吃了吧。唉——”
二毛说,说话不算数是小狗。
其实做小狗也没什么的,他更想做个小猪,每天都是吃吃喝喝外加撒欢玩,多开心啊。
大毛拉着二毛也摇摇头,虽然爹和大哥今中午不回来,他们却不能总在别人家蹭饭,次数多了会被人讨厌的。
这是他们从小就被教的,去别人家串门,一定要在吃饭时离开,这叫懂礼。
他不想被阿姐讨厌,虽然他觉得阿姐不会那样计较,可他还是不想冒一丁点儿风险。
剩下的小豆子没有丝毫心理负担,但是他吃了没多久,肚子里还饱饱的。于是拍拍肚皮跟冯时夏说:“夏夏,我等肚子空一点再吃,好吗?”
引得贵宝连连跺脚,怎么他没想出这个办法来,二毛只让他不在阿元加吃中饭。那他也可以吃完中饭再过来吃一点啊。
他打定主意不能让小豆子一个人开心。
面对这个结果,冯时夏有点失望。不过,今天的时间本来就紧,不聚餐也好,等下次从县城再带些其他菜回来,好好提前准备了再忙活也更好。
这会儿已经快中午了,他们不留饭的话,等会也就要走了。冯时夏将那点雷公菜淘洗最后两遍,确定已经干净了,便晾晒在了院子里。
这儿的土豆不大,她拿了5个洗净切滚刀块加入了骨汤里。这可没刨皮刀,用大刀削圈皮,估计这土豆就只剩一半了。总共也就这十几个,她可舍不得浪费,再说本来土豆皮就能吃。
煮了白米干饭,配骨汤,正正好。
为了顺带给小狗崽备米汤,冯时夏如今已经熟练掌握了多掺水煮干饭的技巧。
几个孩子又围蹲在盆边继续忙活羽毛的事了,叽叽喳喳好不热闹。若不是亲眼见过,她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眼前始终噙着羞涩笑容的小家伙会有那般离群的模样。
像太阳般灿烂、温暖和热烈,她希望他一直这样。
大男孩和小黑仔也是,本来她也忧心。可从这两天的观察来看,选择和家人和解,这两双眼眸终是褪去了好些他们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忧伤。
虽然稚气跟成熟还在不断碰撞,但她相信,总会有一个平衡点能让他们成为更好的自己。因为他们眼里始终有克制,还有希冀的光。
小胖墩的直白,她都懂。
所以,卷了四个春饼蒸上,这吃食可不会把他落掉的。
江小凤知道,贵宝一向是追着铁蛋和二毛跑的。铁蛋去学堂的日子,贵宝几乎是整天地跟二毛黏在一块。
可她忐忑又焦急地在村东转了两圈,没看见着人,二毛家也还是没有人在。
这能去哪?
她问了几户人家,都说没见过贵宝往那头去。她又跑了石头、榔头等几个娃子家,都说贵宝没去过。
一个好好的人还能在村里丢了?
不会?
她想到一个最坏的可能,顿时冷汗就下来了。还剩村西没问,她跑到村道边的几户人家,厚着脸皮挨个敲门问了。
却没想到,还真让她问着了。
“你问贵宝啊?上午那阵我从地里回来正巧是见着了,他一个人举了个篓子往坡上去呢。我还问他来着,那娃子让我别跟他搭话费他力气哩。”
一个人?坡上??
贵宝去坡上干啥?到后山和其他孩子烧鸡蛋去了?
江小凤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刚刚那些大娘说啥,怎么上回找大毛二毛,这回又丢了贵宝。
甩甩脑袋,她往后山去了,边喊边走。
只希望鸡蛋没有全部被霍霍光。
“贵宝,有人喊你了!”二毛戳戳一旁专心在水里划着鸡毛打圈圈的贵宝。
“嗯?嗯??没有呀~”江贵宝头也不抬、顿都不顿地回答。
“别装了,不能贪玩了。如果是你奶,那夏夏就要被发现的。你快仔细听听!”二毛直接把人的手捉住了,不准他再分心。
其他三人也都盯着贵宝,等着他的答案。
“是我大姐呀~我再玩一会儿吧。我也不饿。”耍起赖的人扭动着身子不想走。
“不行!我们回家吧。”二毛迅速做出了决定。
大毛也跟着站了起来。
“我,我,让我再跟婶婶说句话啊。”贵宝撅着嘴不乐意。
“夏夏听不到啊。”二毛无语。
“不,我不管,我就要说。我就要说。”贵宝扯着嗓子喊。
生怕他把人引来的二毛迅速妥协:“别喊了,去吧,去吧。”
扭捏的贵宝走到灶房,凑近对着灶膛前的冯时夏小声道:“婶婶,我吃了饭还来好不好?你也给我留一点,好不好?还有,我从家里拿了好多蛋的,你做了糕的话也给我吃,好不好?”
第283章 家里烧肉了?
冯时夏笑眯眯地看着眼前在这个时代难得一见的包子脸,没忍住上手揉了两把,看到小孩呆住,更是哈哈大笑起来。
然后她似乎也听见有越来越近的喊声,重复的音节,是在找人,仔细听,像是找“给包”?
再看看厨房外探头探脑冲小胖墩招手的其他几个娃子,看来他们是要回家了。
跟孩子们“示意”等她去趟卧室,冯时夏速度裁了四块油纸出来,将已经热好的春卷淋了一点蘸酱包进去,四个孩子每人一个。
“婶婶,你太好了!!”贵宝两脚交替地踩着愉悦的小碎步,迫不及待就接了过来。
小豆子虽说是饱的,但真有新鲜吃食,也是“夏夏”“夏夏”地叫得极欢。
大毛二毛红着脸接过又一次的投食,夏夏做的东西真的很好吃,他们也舍不得不要,最重要的是赶紧把贵宝这货带出去。
小豆子根本没打算这会儿就回家,现在又有吃的了,他最怕夏夏和阿元又偷偷两个人溜了不带他,反正他要守着。
累归累,可是出去就是比在村里好玩。
“二毛,你看吧,幸好我叫你来了,婶婶又做了好吃的。嘿嘿~”被拽着走的贵宝满心满眼都是手里的吃食。
“快走吧,你姐就要过来了。”对这话不想回复的二毛又扯了下几乎是在挪的人。
“贵宝!贵宝!”已经到了后山边的江小凤喊了好久也没听着有人应,她心慌得不行,是真的有点害怕了,“你在哪儿啊?应姐一声啊。爹叫你回家啦!”
“爹”这个字眼终于刺激到了贵宝的耳朵,迈着小短腿主动就跑起来了,“我在这里啊,大姐,我在这里!不要告诉爹啊,不要告诉爹!!”
一直以为人在山里的江小凤没想到贵宝从下边冲上来了,但终于见到人,她的心跳才渐渐趋于平稳。
“你去哪了?怎么喊你不应?”江小凤忙迎上去拉住人缓下步子。
“我,我在,阿,阿元家啊。”贵宝两手牢牢抓着吃的,喘得厉害。
“阿元?”江小凤一下子没想起来“阿元”是哪家的小娃子,往他身上瞧瞧,除了手里捏着些油纸,空无一物,“贵宝,上午你从奶屋里拿的鸡蛋呢?手里捏的什么?”
“这是,这是阿……夏……一个婶婶给我吃的,”贵宝小心翼翼剥开油纸,得意地将食物展示出来,然后咬了一大口,含混着说,“知……蛋,阿,哟要知蛋哇~”
咽下嘴里的第一口,被香到不行的贵宝想起前两回的事,踮脚半举着手依依不舍地将手里的东西送上去:“姐,你吃不吃?里头还有肉嘞~”
早饭只喝了点稀粥的江小凤被这热腾腾还飘油花菜香的东西也勾得直咽口水,也不知哪家大方的竟给了这等细白面卷菜饼子,可现下真不是吃东西的时候:“姐不吃。你等等,贵宝你刚刚说什么,鸡蛋哪去了?”
贵宝开心地收回手,望着诱惑他再咬一口的饼子,不假思索道:“阿元要鸡蛋啊,我就拿给阿元了啊。”
这?看样子不是自家弟弟起的头,很可能是被那个叫“阿元”的娃子忽悠了,得赶紧回家告诉爹他们。
她弟弟不是偷儿,她心里那股最大的不安终于得以缓解。
可另一个问题是:“你不是说拿鸡蛋是奶知道的吗?”
“嗯啊,我吃了中饭就要跟奶说的啊。”贵宝理所当然地说道,想起另一个事,他从胸口掏出那个新得的袋子在大姐面前晃了两圈,“姐,你看,我还有这个,是不是好好看?”
这先说和后说怎么能一样啊?她这个傻弟弟呀!
“好看。”江小凤心不在焉地瞥了那东西一眼,只顾着拉人快步往家去了。
“姐,呜,爹,爹找我了啊?”贵宝决定小口点吃,不然路上就吃没了。
“嗯。”怕吓着人,江小凤不敢多说其他的。
“吃饭了啊?”贵宝又问。
“呃……快了……”江小凤低低道。
“鸡蛋奶给我摊了么?”贵宝再追问。
“等你回去呢。别问了,快走吧!”招架不住的江小凤只拉着人快速赶回家。
院外还围着好些人,有的从自家连碗都端上了,见着姐俩回来,指指点点的。
江小凤怕弟弟听上难听的,抱起贵宝捂着他耳朵,一喊开门就挤了进去。
门后阴沉着脸的江明勇迅速将门重新插上。
“姐,他们在我们家门口吃饭干啥呢?唔,奶做肉了?我要吃!”进了院子,江贵宝从大姐的身上滑下来便边吃边问往堂屋走去,完全没注意到身后跟着的人。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除了吃还会干啥?!”进了屋子的江明勇看儿子一副什么事儿都没有,还满脑子惦记着吃的样子,火气腾地就点着了。
两步上前就夺了江贵宝手里的东西狠狠摔在递上,将吓蒙在原地的人一拎起来就按在大腿上,褪了裤子,“啪啪啪”地重重打了好几下。
江贵宝胸口里的钱袋也一下子滑在地上,江明勇眼尖地瞧见了,捡起来那个一看就不是自家有的钱袋,里头还有好些钱。
“这又是什么?你还从别家偷了钱?!”
风雨欲来的重压根本让人承受不住,伴随着这句低吼的话语,狂风暴雨般的巴掌无停顿地再次落在了江贵宝身上。
连屋里的正对的其他人都没反应过来,更别说埋头苦想着说辞正打算帮贵宝求情的江小凤。
“咳,哇——哇——奶——嗷——,咳,呜呜,啊啊——奶啊——奶啊——啊呜呜——”
震天的哭声瞬间覆盖了江村的整个上空,住得远的,只当是寻常。离得近的,隔着门板觉得江明勇对自己孩子下手还是挺狠的,反有些同情起贵宝来。
江明发两口子也被江明勇的暴怒震住了,面上有几分不自在,犹豫着不知这当口是该劝人还是不劝。
两人身后的一男一女给了彼此一个眼神,略微勾起嘴角。
“你疯了?!江明勇!!你怎么答应我的?!”老太狂吼着跌跌撞撞过去要将人撕扯开,江明勇却不许。
“娘,这孩子太气人了,干了这种事,竟还吃得下东西!如今不仅拿了自家的鸡蛋,还偷了别家的东西啊!!你今天就别管了,我非得好好教育教育他不可!”江明勇作势还要动手。
“他爹!”贾氏也觉得有点过了,忙出声阻止。
“爹,爹!别打弟弟了,他不是故意偷的。不信你问问他,问问他!贵宝,你快说呀,是谁让你拿鸡蛋的?”江小凤急地直跺脚,看弟弟瞬间就肿起来的屁股眼泪又不争气地掉个不停。
第284章 不喜欢钱了?
远在西头的冯时夏听着再次传来的无比熟悉的哭嚎,顿时心里一惊,狠皱起眉。
这是小胖墩?
这家怎么回事?一到饭点就非让孩子哭一顿,真打还是怎么的了?
小孩性格活泼得很,心里也不像有什么阴影的。看起来也不少吃穿,更不像被虐待啊?
可听这声,比以往都还大几分,不像假模假式的,再下去恐怕嗓子都得给嚎坏了。
“什么?!哪个丧天良的骗我家宝儿哟~吃了我家的蛋就不怕被噎死!”老太一听大孙女的话,一拍大腿咒骂出声。要不是孙儿还痛着,她都想拉开大门去村里掰扯。
贾氏脑海中走马灯似的转着跟自家发生过龃龉的几户。
“说!鸡蛋你拿去干嘛了?”江明勇把贵宝往地上一摁,让他自个儿站定,一个侧身再次拦住了要来抱孩子的娘。
他其实不太信,毕竟谁哄了孩子干这事,不照样一问就会被揪出来吗?哪家人会这么傻?
再说了,鸡蛋可能是被人哄骗的,这钱难道还会自己长腿跑到贵宝身上了?不过暴走的理智终究是回来一点了,还得让贵宝自己交代清楚。
贵宝是真的痛极了又怕极了,站都站不稳:“嗷嗷——呜呜——阿越,阿远要的啊——呜呜——”
“弟弟是说阿元问他要的,不是他自己先偷拿出去的。”恨不能替弟弟痛的江小凤忙帮着说明道。
“阿元?!他想吃鸡蛋你跟你奶说啊,煮一个给他就是了,怎么就一篮子全给了别人?”江明勇皱皱眉。
“呜呜——没有全部的,呜呜——篮子里,还有三个的,给我自己吃的。奶,奶——呜——”贵宝摇摇晃晃的,不敢抱爹的腿,实在站不住了,下意识揪抓了一把脸旁的衣襟,意识到身边是谁后又吓得立马松开,转头向后求救。
结果被江明勇一瞪,直往后要退,差点被自己已经滑到脚踝的裤子绊倒。
江明勇将人肩膀一提,拽住他:“还留了三个?你以为自己很聪明?送给人吃要给那么多个吗?家里有金山银山给你搬啊?”
“因为夏夏——因为,嗷嗷——因为阿元就要那么多的啊——呜——阿元说就要换那么多的啊——”贵宝扑腾着挂在自家爹的手上,意识到说漏嘴,忙想去捂,一下子鼻涕眼泪糊得满手满脸都是,狼狈极了。
他想不通,奶怎么就突然不喜欢钱了?
“换什么?阿元是换鸡蛋了?他拿什么跟你换了?”连贾氏都有些心疼自己儿子了,忙抓住其中的关键字问道,联想到一种不太可能的可能,到底还是没说出口。
“呜呜——钱——钱钱——拿钱钱换的。”
贵宝还在哭泣的声音印证了贾氏心里最不可能的猜想,因为于大家就一个小儿自个儿住,哪会懂这些处事的规矩。
“换了几文?就是这里头的钱?”江明勇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忽然有点慌张,不太敢去数里头的数目。
贵宝真是疼得厉害,几文是什么他也不懂,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老太一直被阻着,这下看得急了,忙哄着道:“乖宝,你快说,说好你爹就不打了,奶保证!是这袋子里的钱给换的鸡蛋么?”
“奶——呜呜——不是,你怎么不喜欢钱钱了,阿元都给了好多的,我数不清,呜呜,我好不容易才塞到小箱子里的。爹怎么还打我的?”被最亲近的人一哄,刚刚已经快停下来的贵宝,又忍不住掉泪了。
“啥?放钱箱子里了?你等着!奶去数!”老太狠狠地横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听到这话,底气十足地去屋里开箱验证了。
被突然而来的转折搞懵的众人大气都不敢出。
江小慈一张脸又垮了下来。
没一会儿,人就出来了,拎着屋里头的扁担直往江明勇身上抽:“你个疯子!说了不让打、不让打的,你非打他做什么?!我宝儿就不是偷东西的人,我屋里的哪样不是买给他的,他哪回要吃不是都张嘴问我了?啊?呜呜,你这个疯子!打得我孙子哟~”
老太说着说着,眼泪就掉得稀里哗啦的了。立时从儿子手里一把抢回孙儿,都不敢抱坐在身上,只能伏放在腿上,心肝肉地唤得像天都要塌了。
一把年纪还在全家人面前被娘追打的江明勇讪讪问道:“娘,真给钱了,给了几文?”
“你还想做什么?啊?十五文,我数得真真的,多了十五文,换走了十五个鸡蛋。你满意了吧?”
老太的话一出,屋子里大多数人还是高兴的,毕竟家里没有出丑事,也没任何损失不说,15文钱换15个鸡蛋,在村里都是高价了,反还赚了些。
这贵宝还真是打错了!
“娘,你说真的?”不是江明勇非要怀疑,而是老太的偏宠总是什么都做得出的。
“是啊,阿元一个小娃子能有那么多钱?他懂买鸡蛋?”江小慈深觉就是奶故意说那么多的,反正其实就算只一文两文,也没人知道。
老太深深地盯了还在挑事的二孙女一眼,对着老大老二板正脸道:“要我赌咒发誓,你们才肯相信?好,若我说的是假话,就天打——”
“娘,没有,您可千万别说这种话了,我们肯定相信的。”江明发赶紧出声阻止了,又狠狠瞪了多嘴的女儿一眼,对着弟弟喊道,“老二!”
“那,贵宝,这个钱袋哪里来的?怎么里头还有这么多钱?一、二……二十文呢。”江明勇还有很多想问的,就是不甘心,掂动着手里的粉嫩钱袋,倒出来数了清楚。
还编着花的,总不能是贵宝路上捡的吧?
他其实肯定也希望自己的儿子不是偷儿,可他打都打了,如果全弄错了,这……
唉,反正先搞清楚吧,总不能是一笔糊涂账。
“呜呜——还给我!那是我的,是婶婶给我的,是我的!!呜呜——”安心地依在奶奶腿上的贵宝终于恢复了些平时的傲气。
“乖宝,说清楚些,哪个婶婶?谁给你的?为啥给你钱了?”老太对这个答案也有些惊讶,但她家宝儿就是招人喜欢,再离谱的事她也不觉得怎么样。
江小凤忽然想起路上贵宝说的婶婶,还特意拿出钱袋来给她看了。只是她那会儿太担心了,都没放在心上,不然当时在路上就问清楚的话,弟弟也不用挨这顿打。
江小慈更是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睛,送钱袋就算了,不年不节的居然还有人送钱?给贵宝?
还不是一文两文,20文呐!
身侧攥紧的拳头,指甲都快抠进了肉里,嫉妒使她面目全非。
第285章 不要这个爹了
“是啊,宝儿,哪家婶婶,你说说。”贾氏不着痕迹地也瞪了一眼男人,跟着追问道。
“呜呜——哼,就是阿——就是,”贵宝倒是很想说,可二毛说了,如果说了,夏夏会被赶走的,然后,“反正,反正就是一个婶婶给我的。呜呜——我那天去采山里采蘑菇了,蘑菇给了婶婶,然后,今日她就给我钱了的。你还给我!是我的!!”
他挣扎着想去够爹手里的袋袋,见人还犹豫着,便道:“呜呜——你们不信,不信去问二毛,他也有的。他得的钱还比我的多。”
这话倒是让江小凤想起前两日弟弟回来那天跟自己说的话,她立马出声道:“爹,前天贵宝是说去山里摘蘑菇了,然后把蘑菇送给一个婶婶了,才空手回来的。二婶,二婶那天也在的,就是,就是小——”
“是那天贵宝拿着榆荚团子回来那天?二丫头闹事那天?是,我想起来了!”老太再联想到当天的事,对孙儿的疼和对二孙女的怨让她更难释怀。
闻言,始终一声未吭,抱着已经哭累睡着的猫娃站在角落的柳氏面色一白,江明发更是恨不得再给自己女儿一巴掌。
全是她闹出来的!!
“几个蘑菇就给你这么多?”江明勇还是觉得很有问题,尤其贵宝说什么二毛还有,还更多。20文都快顶上一个大男人干一天活的工钱了。
村里哪家能这么大方?对小娃子一给就几十文的?
“你不信?!宝儿不是说二毛也得了吗?你不信就赶紧带着小凤小慈去树东家好好问问,好彻底死了诬赖我宝儿这条心。问了以后谁再在家里多一句嘴,立马给我滚出去!快给我去!!”老太一拍桌子,又抓起扁担赶人。
“娘——”骑虎难下的江明勇只得听话地带了人往院外去。
外头人头攒动,这都好一会儿了,碗空了都没几人离开的。
“对不住了,各位!这事吵着大伙了,也是我们弄错了。请大伙给个面子,别再去外面传说我家贵宝的事。他就是卖出了几个鸡蛋,收了钱忘记跟家里大人说了。”江明发红着脸跟外头老大一圈的人拱拱手。
“啊,是这样啊,我就说呢,贵宝那娃子不是个有心眼的!”
“唉,明勇,你脾气也太暴了。平时就三天两头打娃子,怎么不弄清楚就动手呢?再说了,就是家里少了两个鸡蛋,当给孩子吃了也不至于要打成这样啊?”
“是啊是啊,贵宝哭得嘞,都是做娘的,我都心疼了!”
江明勇听着这些责问的话,更是恨不得钻回院子里去,他摆摆手:“是我的不是,闹笑话了,闹笑话了!”
等到了树东院门口,迟疑了好一会儿,他还是让小凤去敲门了。
就像娘说的,总要问清楚,也死了这条心。
“啊?明勇叔,你错怪贵宝了。是的,这钱是我们那天一起捡蘑菇换的,我是也得了的。”二毛从怀里掏出一个同样粉嫩的钱袋给他们看,并摸出了一点钱。
他没想到贵宝是因为这事被打了,可这下都同情不起来人,他也想好好去踢贵宝一屁股。这货咋什么话都说了?就差一个名字了。
贵宝所有的话得到验证的那一刻,江明勇心里一时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他恍惚地带着神色截然相反的两女娃离开了。
是不是他真的太偏执了?贵宝虽然被娘宠得厉害,贪玩好吃又爱哭,可大是大非的事确实是没闹过的。
明明就是他自己的亲生儿子,他怎么偏偏反还一点都不肯相信那娃子呢?
屋里的男孩一见着三人回来的神情就明白了,瞬间也咬紧了后槽牙,却到底始终都没吭声。
“满意了吧?满意了不是?说我贵宝是偷儿?你们这一个个的都是黑心肝的。”老太颤着手一个个点过去,想起刚刚孩子被打得嗷嗷叫毫无还手之力的样子,她又哽咽了。
听着奶哭了,本来已经被哄好了的贵宝又想起刚刚的事,尤其看见门槛边那散落在地的菜饼和油纸包,所有的委屈一下子全涌了上来:“呜呜——奶,我不要爹了,不要这个爹了。啊啊——”
“——他就知道打我,还摔烂了我的饼。你让他赔我,赔给我!!我的饼,呜呜——嗷——我都才吃两口的,婶婶好不容易才给我一个的。奶,还有我的袋子和钱钱,都是我的!!奶,那都是我的!!嗷嗷——奶,我不要爹了哇——”
“好好好,都是你的。好宝儿,乖宝,别哭了,家里的都是你的。饼子奶再给你做,你想吃多少都有。刚刚不是想吃肉吗?奶明儿就去买,好不好?”老太半起身从僵了身子的儿子手里抢过那个钱袋就塞回孙儿手里,又接着安抚道,“不要你爹了,咱不要这个坏爹!!”
“呜呜——奶,我屁股好痛好痛的,是不是坏了啊?呜呜——”贵宝想翻个身坐起来看看东西有没有少,却一下子又被刺激得彪了泪。
老太抹着泪擤了一把鼻涕,再次小心地避开贵宝的伤处抱紧了孩子,对着江明勇大吼道:“你现在就给我滚!你今日就别回来了。我不想看到你。”
“你们谁在宝儿这么大给家里挣回一分钱了?整整35文呐,一个几岁的娃娃给我挣的,一个一个塞到我钱箱子里的。我宝儿惦记着给我吃,惦记着给我钱,你们呢?你们一个个都想害我宝儿,喊打喊杀喊偏心,你们就惦记着怎么拆了这个家?怎么让我早点气死了好分家产!”
说完这些,老太将视线移到右边的角落,缓缓扫过那块站定的每一个人的面孔。
“还有二丫头,成天就见你在家里挑是非。活计没干多少,心眼子是多得不得了,这个攀那个比。我江家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养出了你这么个爱生是非的孙女。早知道是这样,就该一副药打了干净。”
“本来我还念着是一家人,要不是我想着猫娃打算多拿一个鸡蛋,今儿也就闹不出这事了,还是我对你们太忍让了。”
“我说了几遍散了,你们谁把我这个老婆子的话放眼里了?嗯?”
“以后谁再说贵宝这贵宝那的,谁就给我滚!喊谁来说情都没用。我一天没死,这个家还是我老婆子当,不乐意的就别做我江家的人。”
最后这意有所指、极轻又极重的几句话让江明发一家齐齐变了脸色,在这个回暖春日的正午时分,几人背后都渗出了薄薄的冷汗。
第286章 不让他吃饭
“小凤,去多打点热水来,给宝儿擦洗敷敷。”老太吩咐了一句,便踉踉跄跄托抱起贵宝要往屋里去。
江明勇见了赶忙要上来接,却被一老一小极度反感地拒绝接近。
“不要爹!!坏爹赔我饼子,呜呜——”
“还不滚?!滚!”
贾氏是怎么都没想到这一切会是这样一个结果,婆婆将人宠得那么厉害,还根本让他们母子没有啥亲近的机会,一早将宝儿的心全笼络了去,不管好坏那孩子都偏信他奶的。
虽然那是她儿子,说实话,她内心原本也是认定了贵宝就是偷儿的。
可,偏偏就不是呢。
但,难道她儿子被证实偷儿还是好事吗?
她一时竟也陷入迷障了……
无奈,她只得使着眼色让男人赶紧离开,别在这杵着让婆婆更发气了。
眼前,被婆婆养得胖嘟嘟根本不像个村娃的这个儿子,本来白嫩的屁股红通通地肿得老高,上边还有好些指条印。
她心里忽地也像被抽了几鞭子似的疼得厉害,闷声丢下一句“我去借药膏”便急跑出门了。
江明发见势连忙上前帮手,无论老太怎么瞪视也不走开。
老太刚哭了一通又气狠了,身上确实没多大力气了,到底还是让大儿子接手了。
走到门边,瞥见还杵在堂屋不动的几人,脱下手里的鞋子就扔了过去厉声道:“跟个木头似的,是死人呐?一大家子不用吃饭啊?还等着我老婆子来伺候你们是不是?不想干活就给我现在搬走!!”
“还不带着小慈做饭去?”江明发听到身后动静也是恼火得很,他也不知怎么了,这两年自己一家人跟娘竟变得这么难处了。
“是,娘,我这就去了。”柳氏瑟缩了身子唯唯诺诺地连声应着,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
老太一看柳氏这副病歪歪的样子就膈应,成日里做出这副态势,硬生生把她逼成一个恶婆婆,活像她能吃人一样。
明明以前还不这样的。
真是人心易变。
“还有!如果我在外头听到任何一句你们多嘴多舌的话,你们也立刻给我滚!从今儿起,小凤就帮着我照看宝儿了,洗衣做饭、喂猪打草这些全部杂活就由二丫头来做。咱直到宝儿好全为止。”
“柳氏从明儿起一块跟着下地,猫娃放我这。咱家没有金山银山,可养不起那等富贵病,只要还能动就没有你这样成日在屋里躺着的。这都好几年了,说不准,你这病就是躺出来的,才连带着猫娃也养得这般弱!”
“定波,你也是,别老围着你娘你妹妹转,整天学得这些个娘们兮兮的精刮做派,以后出去要被别人笑的!你也不小了,男人就要有男人的样子。”
老太叉着腰,逐个劈头盖脸地数落了一番。
三人都蠕动嘴唇想说点什么,但是一抬头便触到江明发警告的眼神,便只低下头默不作声了。
老太可活了大半辈子了,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她自然也不觉得他们听了这一番话就能做得好了,但有些话说与不说就是不一样。
不仅要说,还要说得让人忌惮。
不管他们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又有多不甘心,多埋怨,至少此刻在她眼皮底下,绝不容许任何一个人翻出风浪来。
“奶——”
“欸,宝儿,咋啦?是不是又痛了?”老太迅速捡回自己的鞋子,便奔向里屋。
“我的饼子——”贵宝哀嚎。
“乖宝,奶下午就给你烙,行不行?白面的,都加鸡蛋,用大油烙得两面金黄,香喷喷的。”
“还要菜——”贵宝委屈。
“好,我宝儿要吃啥都行。”
“奶,钱钱给你。袋袋不给你,我要的,二毛他们都有的,我也要有。”贵宝将钱全部倒出来推了过去。
“这钱也给奶?”
“嗯,都给你管。奶喜欢钱我不喜欢,唔,一点点喜欢吧……以后,奶再给我,买酥饼,买糖糕,买糖果子,买肉,买好多好多吃的。”贵宝掰着手指头细细解释。
“好,都买都买。奶给你留两个放里头吧,钱袋子就得有钱装才行。哟,这钱袋子还做得怪有花样的。乖宝,你偷偷告诉奶一个人,是哪个婶婶给的?你捡了多少蘑菇换的?”
“不!不行,是秘密。小娃子的事都不能跟大人说的。我捡的最少的。只有这么多。”贵宝这会儿清醒着呢,不能说的绝对不说,两手圈起来比划了一小捧的样子。
“谁捡得多?”
“二毛捡得多。”
“捡给谁?”老太真想不到哪家出了一个这样的大善人。
“捡给夏……啊,奶,我不想说话了。”刚要答话意识到差点中招,贵宝撅嘴不乐意了。
“好了好了,乖宝,奶不问了。啊?别跟奶置气了。”
不是害人就好,管他呢,得了钱难道还能是什么坏事?哄孙子最大。
又过了好一会儿,贵宝伏在被子里瓮声问道:“奶,爹为什么老打我呀?铁蛋的爹不打他,二毛的爹不打他,石头的爹也不打他,我爹为啥老打我?我是坏娃子吗?”
“……谁说的?我宝儿既聪明,又乖巧懂事,还孝顺,没有比我宝儿更好的娃子了。都是你爹坏,以后他再敢打你,奶就真的把他赶走!”
听到孙儿用这种语气这般天真问这些的时候,老太真的后悔没多打那既不聪明、也不懂事还不孝顺的兔崽子几下。
“奶,还是让他不准吃饭吧,不要真的赶他走了。真的赶他走了,我就没有爹了,没有爹会被别人笑话的。可能他明日就不打我了。”贵宝觉得不能吃饭就是很可怕的惩罚了。
“他敢?行,都听宝儿的。咱只吓唬他,罚他,不真的赶他走。”老太压抑着心里泛起的酸疼,重重点头答应道。
“嗯——幸好我吃得多——肉才长得多——不然肯定就更疼了——”
贵宝的声音断断续续,越来越轻……
“宝儿?”
“奶,我好痛又好困的,你别跟我说话了吧。”被叫得又清醒两分的小孩艰难发声。
“好好好,你睡会儿啊,饭等你醒来了再给你热了吃。”
“不,要叫我起来吃饭的,我要吃饭的。”贵宝瞬间转过头来皱着小脸。
“成成成,叫你,一定叫你。睡吧,啊~”
“坏爹……呼唔……”
屋里终于安静下来了,只剩下小孩的沉重呼吸声。
问了半个村子好不容易才讨来伤药的贾氏站在门外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
“娘?怎么不进去?”烧好热水端来的江小凤疑惑地问道。
“没事,等会,等会再去。你也等会再去吧,宝儿刚睡着了,别吵着他了。”贾氏慌乱地抹掉眼泪。
“娘——”江小凤从没见过娘哭成这样过。
“嘘——没事没事,咱回屋,娘有些话想问你。”
第287章 和大哥一样
等过了一会儿,那声音消失,冯时夏还是惴惴不安的。可她不知道小胖墩是哪家的,也不敢冒险地暴露自己。
想起以往听到的,她安慰自己,也许就是雷声大雨点小而已。
几个孩子帮着把绝大部分的羽毛都分开了,冯时夏再冲了一遍便将它们蒸了杀菌消毒。
忍着心下的不舒服将门口青菜的虫洞都撇掉,结果摘了两把才和香菇炒了一碗,且几乎都是菜梗居多了。
嗯,这没有农药,虫害也挺烦人的。这么些菜,虫吃的比人吃的还多。
“阿元,夏夏今日还去那里吗?”
“不知道呀~”
“去的话还带我,好吗?”
“豆子,你还想去啊?”
“嗯。那里好玩。”
“那白菜和黑豆怎么办?”
“它们还呆在家里不行吗?它们比我还小,走路会更累的。”
“……”
“那我背它们。”
“好吧。”
得到阿元应允的小豆子终于放心了,想起早上大姐又跟娘告状,干脆打算还是赶紧回去。
便几口把饼子吃光了,让阿元给自己擦干净嘴,消灭掉证据后就将身上的袋袋取下来依依不舍地还给阿元,里头还有自己的钱袋,是让夏夏给自己保管的。
“我还有个袋袋呢,这个借你背吧。”于元很大方地表示可以续借。
谁知小豆子却摇摇头:“大姐说借了别人的东西要早点还的,不能一直霸占的,不然你就不会跟我玩了。”
“豆子,我不会的,我们两个是一直要一起玩的。”于元十分坚定地表态。
“嘿嘿,我也觉得。大姐就是爱说嘴,还说于大哥会不喜欢我的。哼,于大哥最喜欢你,第二喜欢我了,对不对?好吃的都是给你和我的。不喜欢的人明明是大姐,对不对?”小豆子想是这么想,却还是忍不住跟阿元确认着。
见小伙伴毫不犹豫地点点头了,他才舒了一口气摆着手继续交代,“不过,我还是先还给你吧,大姐老说我。还有这个小袋袋和钱,我拿回去会被他们发现的。全部放你家哦,下回我们出去让夏夏给我换更好玩的。”
于元忽然觉得自己比豆子好多了,他做什么,夏夏都不会说的。
冯时夏将饭菜端出来,便见着“肚仔”已经不在了,却留下了桃心包和钱袋。
“肚仔呢?”
咋的?又吵架了?
“豆子回家啦~”于元往外一指。
“这个呢?”冯时夏掂掂属于“肚仔”的钱袋。
“豆子说小袋袋放我们家。”于元很自然地似乎听懂了每句话。
“……”冯时夏沉吟了两下,思考着“肚仔”不要这个袋子的原因。忽然,她想起来自己只顾了自己的想法,却忘了小孩们拿了钱袋和钱回去该怎么跟家里交代。
要么就是把她供出来,要么就是说不清楚。
说捡的,谁会信?
所以,她这是又干了件蠢事。
会不会小胖墩就是说不清楚钱的来历才被打的?
冯时夏无意中摸到了点真相,心里的愧疚如潮水般层层铺叠上来。
没滋没味地吃完饭,她赶紧着将蛋糕做了,幸好多买了两个海碗,做两个蛋糕勉强倒腾着够用,但下回还是要挑两个更薄大小更合适的盆回来。
这回是小家伙陪着参与了全程,他没想到自己想的成真了,他想要的只要夏夏在,就都会有。
昨天他的糕都分完了,可是夏夏又给他做了新的。
他看夏夏十分神奇地将鸡蛋变成了比雪还白一样的东西,兴奋地围着盆子哇哇叫。还忍不住伸出手指想戳一戳那个能站起来的尖尖。
冯时夏见状忙挑了一点到另一个碗里给他解谜去了。
最后,揭开锅盖的那一刻,于元终于再一次见证了鸡蛋奇迹般地变化。满院子的香味将夏夏在他心里的高度又拔了好大的一截,要拼命压制着才能不超过大哥的。
夏夏完全和大哥一样厉害。
冯时夏却完全感觉手不是自己的了,她真的庆幸只接了2斤的预定,要再多一点,她真的会不行的。
小心地切了几次来称量计算,才确定了100g对应的大小,将预定的各份都小心打包好。
用了10个鸡蛋做的两个,装完要卖的还剩下大半个蛋糕。
老人还没吃过这个,现在刚出锅,味道正好。
她迅速打包了两块,锁上门让小家伙把钥匙给了自己,给小孩比划着,让他偷摸地带一点去看看小胖墩。
她实在担心那孩子。
“这个给贵宝?”那么圆圆的小娃子,就只有贵宝了。
“嗯,给包。嘘——不要被别人看见了。”冯时夏小心地给塞进了小家伙的胸包里。
两人在岔路口告别。
于元知道夏夏要去找哑婆婆,便也没嚷着要跟,但心里多少还是有点焦躁。
但夏夏不能到村子里去的,他也知道。
便只好撒开丫子飞奔了,他想快点也去哑婆婆家,跟夏夏一块。
“婶婶好”“伯伯好”“爷爷好”
“?谁家娃子那是。”江有保正跟村人聊着秧苗的事儿,有一道声音从他耳边擦过,转头就见一个小背影跑走了。
“啊,于大爷家的不是?这孩子这阵子嘴可甜了,往村里也走得多了。见人都要叫上一声的。”那屋里的媳妇子出来应声道。
“阿元呐?”江有保纳罕,往常这孩子都是低着头避着人走路的,性子安静得过分,在人群里根本就不起眼。
“可不是那孩子。所以说嘛,说人娃子性格古怪脾气犟的那些个人是多见不得人好啊。”年轻媳妇子拍打着树叉间搭的被褥不屑道。
本来也是这种看法的江有保瞬间被噎,本来想说的几句话只得再咽了回去。
跑到村中的于元忽然停住了,因为他不知道贵宝家在哪里,连二毛的家也不知道。
虽然他们以前一起玩过,但是他从来没到过他们家的。
在村里跑了两圈,嘴都喊干了,却都没碰上人。
“小娃娃,你跑慢点,当心摔了。”院门口切着萝卜的一个阿婆忍不住叫住他。
“婆婆,我跑得稳稳的。那个,那个贵宝家在哪里啊?”犹豫了再犹豫,于元还是问人了,主要是这个婆婆先跟他说话了。
“你找贵宝?可是他偷了你的东西?唉,这娃子怎么这么小就变成偷儿了?”
“啊?不是的,不是的,贵宝没有偷我的东西的。”
“听说他偷了家里的鸡蛋呢,被他爹打得哦,床都下不来了。”
“没有的,不是的。没有的……”
意识到今日是鸡蛋让贵宝挨打了的阿元,慌张地快要哭起来了。
第288章 可怕的“爹”
千辛万苦到了贵宝家门口,于元的小脸绷得紧紧的,摸摸胸前鼓囊囊的袋袋,徘徊在掩上的漆黑大门前有点不太敢进去了。
可夏夏说,糕要给贵宝的。
贵宝因为他才被打的,他怎么能不去看看呢?
“贵,贵宝,你在家吗?”
“谁呀?!”江小慈“砰咚”一声扔下手里的刀便冲过去拉开了门。
被这声怒喝吓得往后退了两步的于元,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声音细细地说:“我,我来找贵宝的。”
“他被打了,在床上躺着呢,不能出门了,你走吧。”说着,江小慈不耐烦地就要拍上门。
“不是他偷的鸡蛋,他没有偷的,”于元震惊地抬起头,看着满脸郁气的江小慈恳求道,“贵、贵宝真的不能走路了吗?那我进去看一看,好不好?我就看一眼。”
“都说了,他不能跟你玩了。去去去,找别人去吧。”提起偷鸡蛋,江小慈脸色更难看,摆摆手将人往外推。
“我不玩,我就看一看,阿姐,你让我看看他吧。贵宝没有偷鸡蛋的,不能打他的。”于元眼睛红红的不肯走。
“你这小孩怎么说话都不听的?”江小慈忍不住吼了出声。
“小慈,你在跟谁说话啊?”给贵宝上完药的江小凤端着水盆正从里屋出来。
“来找贵宝玩的,我叫他走。”江小慈头都没回地甩了一句。
江小凤知道,无论是因为自己当时的隐瞒还是后来奶的责骂惩罚,小慈心里肯定会怨怪自己的。
她是贵宝的亲姐姐,小慈最讨厌的就是贵宝。
每次事关贵宝,她在中间都难以自处,她们终究是难以维持所谓的姐妹关系的。
可这回,贵宝真的没有犯大错,她真的没办法站在一边看着弟弟被爹那样打不出声的。
“让他进来吧,贵宝醒了,正嚷嚷要出去呢。”
江小慈还想说什么,可想起还在灶屋的奶奶,便甩开手不管了。
江小凤黯然地到门口对于元招招手,将人领了进来。
“呃,你也是贵宝的姐姐吗?贵宝没有偷鸡蛋的,不要打他好不好?是,是我要跟他换的。”于元进院走了两步,扯了这个看起来不那么凶的阿姐的袖子求道。
“你就是阿元?”江小凤惊讶道,她虽然听说阿元是个小娃子,但她以为至少也是十来岁的年纪吧。没想到真的是个“小”娃子,年纪看着比弟弟还小,身板就更不用说了。
“阿元,你咋有钱了?”江小凤突然担心这孩子的钱是从家里偷拿的了。
“我,”本来想说夏夏给的阿元,转念又改口了,“我大哥给的。”
也没骗人的,大哥是给了自己钱,说给他换米粮和东西的。
江小凤见人能镇定地说出来处,便也不多问了。可能对方家里都知道的。
“阿姐,贵宝以后不能走路了吗?”于元脚尖蹭地低头极轻地问了一句。
“啊?没有没有。”江小凤连连摆手,摸了一把小孩的头,温声道,“能走的,就是屁股有点肿,过两天就能出去和你们玩儿了。”
“真的?”于元惊喜地一抬头,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真真的。”江小凤没想到这么爱哭爱告状的弟弟,除了二毛能忍受他,外边还有这么担心他的小伙伴。
“奶,饼子煎好了?”像条毛毛虫一样在床上打着圈扑腾的江贵宝听着门推开的声音就忙问。
“贵宝!”
“阿元?”
见两小家伙像失散了的亲人一样相逢了,江小凤体贴地给拉好门又出去了。
“阿元,你怎么来了?你知不知道,我,我不能动了,在床上好没意思啊。唔,阿元,你身上怎么有香香的味道?”贵宝刚吐槽两句就猛抽起鼻子翕动着。
“嘘——”于元比了个手势,跑去把门都关紧了,才从怀里费劲地掏了油纸包出来,“夏夏刚做好的,让我拿来给你的。”
“哇!糕!!”贵宝挣扎着就要坐起来,可屁股一撅又痛得厉害。
“哎呀,你怎么跟白菜一样啊,快别动了,趴着吃吧。”于元忙把人按住,生怕对方把黑乎乎的药膏都蹭没了,安抚地拍拍贵宝的肩膀,将纸包递过去。
“阿元,好大啊,唔,还热热的呢。”贵宝摸到那个纸包,迫不及待拆开就咬了一大口,瞬间觉得身上一点都不痛了,开心得要命,“夏夏真的分给我吃了啊,夏夏对我好好啊~”
“贵宝,谁打你的啊?你那个脸尖尖的姐姐吗?”贵宝家里好像只有那个姐姐最凶了。
“不是的。是我爹打我的。”贵宝吃得头也不抬。
“爹会打小娃子的吗?”于元瞪大了眼睛,他认识荣仔爹、豆子爹,他以为爹都是很喜欢小娃子的。
可现在,他认知里似乎有什么观念在破碎。
“我爹经常打我的。”贵宝又扔下一句。
“真打吗?每次都是屁股肿起来这么高吗?”他以为贵宝以前哭那么大声,都是假装的。
“真打的。有时候肿,有时候不肿,但都是很痛的。”贵宝想了想,认真地回复着。
“贵宝,你好可怜。”于元瞬间觉得自己对爹也不那么期待了,没有爹好像也不那么难过了,只要夏夏在就很好了。
“我奶对我好的,我爹打我,我奶就会打他的。没事的。”贵宝摆摆手毫不在乎道,想到这次的事,他还挺得意地说,“还不让他吃饭的。嘿嘿~”
于元却觉得贵宝太坚强了,每次都打得那么痛,叫那么大声,怎么会没事呢?
不过,既然贵宝一点都不难过,他就也想找夏夏去了,现在的他真的特别想呆在夏夏身边。
另一头的冯时夏是在地里找着老人的,她帮着洒完最后一点水,才一起往回走。
孟氏从怀里拿出她中午给的7文钱,退回了2文,表示用不了那么多。
冯时夏略一思索,也大概明白了。也没推脱地接过了,将纸包递过去便要回了。
孟氏接过还温热的东西,轻飘飘的,她打开一看,一股子鸡蛋香味飘过来,淡黄色的糕,好看得很。
这孩子,她又不是小娃子,又是糖块又是糕的往这送,都是精贵精贵的东西。
早上那纸包她拆开没看出名堂,尝了一点才知道是芝麻糖片,酥香酥香的。本想着太贵重,想退回去,可收都收半天了,动也动过了,退回去也不成样子。
索性剩下的就包好放着了,准备下回小秋回来给她带回去给喜娃子吃。
至于女娃这,孟氏也想了别的法子。
可她没料到,这头一遭还没弄明白,下午这孩子就又送东西来了。
第289章 夏夏,我有好多衣服的
孟氏板着脸,这手也太松了,有点子钱也不是这么花的,平时多攒着以后万一要用的时候才不为难。
可想想,也许也怪不上这孩子,以往在娘家她大概一贯就是这么个用钱的,一时改不过来。
可毕竟她现在离了娘家又离了婆家,就算身上有两个子,也不能这么没打没算的。
“欠,摸——乱,花——”
孟氏把纸包重新包好,递回去,她还带着于家小子的,零嘴哪有嫌多的。给她不是浪费了么。
冯时夏就是不伸手接,咧嘴笑,而后把老人推进厨房,告诉她东西是自己刚做的,要她趁热吃了。
不能放,放了就要扔了。
孟氏更是皱起了眉,这脾气咋就这么犟?不接她的,还要扔了?
看着人嬉皮笑脸地在面前守着看着,好像不看她吃就不走了,孟氏只得撕了一块往嘴里塞。
然后是更浓郁的鸡蛋味,软乎乎的,真的很合她这种已经不比年轻人的牙口。
眼睛瞟到碗里还剩的那两个做得精细的饼子。
突然想到这糕怕不是也是这孩子自己做的吧?不然怎么就今儿偏偏到处找鸡蛋,又是这个时候送来了带鸡蛋味的糕,还是热乎乎的。
这种天要不是刚出锅的糕,买来的早就是凉的,也没必要特意热着吃。
只以为这孩子厨上的事还可以,没想到还是个会做点心的。
既然是她自己做的,孟氏接受起来总算没那么大心理负担了。不过,她又何德何能呢?终究受之有愧。
叹了一口气,想起在于家院子里看到的那地青菜,孟氏从自己菜篮子里拿了一颗,指着上面的虫眼,跟女娃示意用灶灰洒一洒。
冯时夏对意外收获这个除虫技能感到非常高兴,跟老人表示蛋糕要赶紧吃完,便回了小家伙家的院子。
孟氏颇有点可惜地这东西不能久放,可想想,她还是将纸包包起来了。又拿出早上放好的糖块和前两天上好的一双小布鞋打了一个包袱。
明天她去乡里看能不能捎人带给阿英。
冯时夏回到院子的时候小家伙还没回来,其实她在老人那里也耽误了一点时间了,可小孩怎么送个糕比她还久?
小胖墩真的被打得很厉害?
冯时夏将院子里的东西都翻动一遍,在晾羽毛的簸箕上又罩了一个筛子,怕突然来阵风,他们一天的忙碌就做了白工了。
等她摘下两把备用的青菜,到院里和山边菜地里洒完万能的草木灰,小家伙都还没回来。
再一次从厕所出来,她更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这原身身体得调养,生理期的量极少,简直感人。
不过,现在这对她来说也算好消息,不麻烦。
找出昨儿买的布,往自己身上比划着,内衣她直接打算做成系脖比基尼式的,只是腋下的带子做得宽了一些,便于剪裁和收副乳。
裤子按现代样式三部分剪裁,只是腰头做成穿带的,在里侧的前后两端多缝一个倒扣的内袋,用于装填代替卫生垫的棉带。到时生理期的时候临时加两针固定上便没有什么问题了。
设计看起来并不难,缝线也只是需要时间,可关键这贴身的衣物讲究立体剪裁,不然穿里头肯定很难受。
可自己没学过服装设计,光凭借脑海里的想象很难直接裁剪好。
考虑了一系列可行的方法,好像目前只有两种,一是做模板,二是像以前看手工婚纱一样,直接在身上比划量体调整剪裁细节。
冯时夏干脆综合处理了下,用布条记录了主要的一些尺寸,然后用稿纸或者更贴合的布片依照身形打板,难处理的是一些曲线和包覆的地方。
她也不管那么多了,粗略地先裁剪了一套,然后再慢慢调整对称或者褶皱的小细节。
刚裁好第一套的大概,“夏夏”“夏夏”的喊声便近了。
是小家伙回来了。
冯时夏忙开门迎回人,见他跑得满头大汗,嗔怪地点了人两下头。给小孩擦了一把手脸,见胸包已经瘪了,至少东西应该送到位了,她便“问”起小胖墩的事。
“贵宝被他爹打了,屁股肿得好高哟,不过,跟白菜一样擦药了。但是他好厉害,一下子就不觉得痛了。他吃到了我们的糕,好开心好开心的。他的姐姐说他没事的,等两天就能出来玩了。”
于元连说带比划地兴奋地给夏夏传递着最新的消息,眨眨眼还表了个态,“夏夏,我决定现在也不去想爹了,不是很想要他回来了。万一他跟贵宝爹一样,回来打我,又打哥哥,还打你可怎么办呀?”
冯时夏听完这两段话,两眼都快成了蚊香圈。用了极其粗暴的逻辑推理,勉强得出,贵宝是被打了,但是好像没什么大碍,似乎因为什么还很开心?
她觉得大概也只有吃的能安抚那抚那颗闻道食物香味就整个迷醉的心灵了。
至于后边一段话,无论说的是什么,她觉得自己只要点点头表示认同就好了。
因为小孩子能被认同,通常就会很开心。
她还被小家伙提过什么要求,也不太担心自己承诺了办不到的事。或者她也许是曾经发生过,但基于目前她个人的身体状况,她觉得应该对自己宽容些,相信小孩也能稍微理解她的吧——
昨儿买的布料做个五六套内衣物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反正她自己一时也用不上这么多,便拉着小家伙跟着量体裁衣了。
有个现成模特在,处理起来就更顺畅了,她顺便还打开了做自己衣物的一些思路。
毕竟很多地方还是相通的。
重点是注意腿跟和臀部的包覆和弧度,已经裤裆部分。
小孩就只要做小内内就好了,还是比较简单,只是男生的又要多几个步骤。考虑到小家伙才几岁,便将前部设计成掩合的方式。
于元跟着冯时夏的手转得头都晕了,看着夏夏拿布在他身上比划,他猜到可能夏夏要给他做新衣服了。他以前就偷偷瞧见婶婶拉着荣仔这样比划过,娟子姐说,婶婶是要给荣仔做新衣服的。
“夏夏,你看,我还有好多衣服的。”于元急忙摆摆手,将夏夏拉到箱子面前,将自己的一件一件抱出来摆开给夏夏看。
虽然做新衣服是件让人高兴的事,但是哥哥说,衣服破了也能再补补穿的,不能老做新衣服,要换多多的米才能长高长大。
他的衣服有很多,有的都还一点都没破呢。
第290章 都会有的
“宝儿,阿元来过了?”老太端着五六个巴掌大的金黄饼子和半碗炒杂菜进了屋。
手里的糕已经吃了近半的贵宝打了一个饱嗝,慢悠悠地道:“来了,阿元来看我了,还给我送糕来了哦~”
完全忘记了在他面前仔仔细细关门又“嘘——”过的人的本意。
“哟,奶看看,还真是呢。”老太没想到就一个丁点大的孩子不仅懂买卖,还已经这么会人情世故,难怪有主见得很,死活就要一个人住呢。
“奶,你尝尝?然后给我包起来。我明天吃。”已经开始习惯招呼人分享的贵宝一句话又把老太感动了。
她此时已经坚信自家贵宝就是真的开始长大了。知道心疼人了。掰了一指甲盖约莫的大小,老太像捡了什么宝贝似的,高兴得不行,“行,行,奶尝了,好吃得很,都给贵宝留着。这个阿元果然是于大爷的种,为人就跟他那爹的气派像得很。跟二毛就是不一样。”
“奶,饼子我吃一个,其他的留着晚上吃啊。”刚打了饱嗝的贵宝手又伸到油饼子碗里。
咬了一口撕了半天,他还是觉得夏夏做的饼子吃起来不这么费劲。
西头小院里。
冯时夏好笑又心酸地阻止了小孩继续翻衣箱的动作,不说那些破旧得打上补丁的,或者洗刷次数过多而泛白的,就连小家伙拿出的看起来最新的一件可能因为毫无设计感和粗糙的面料而根本就没人会穿。
可小孩却连最陈旧的一件都是很珍惜地对待着。
她甚至此时还不能给他添上一件新衣服,也还没准备。
这是个美丽的误会。
犹豫过片刻是不是干脆用这些布料先给小孩做件新衣服,可个人卫生同样很重要。
而且,她相信“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冯时夏摇摇头,一件件给他好好叠回去,便继续缝制了。东改西改,快一个小时才把小家伙的灰色小裤头面前缝合起来,还没有缝边,但是她得给小孩试试是否合适。
除了自己买的那块特殊用途的细棉布,其他几块布料虽然摸起来比小家伙的外衣柔软,可还是比不上以前她穿的那种纯棉舒适。弹性也一般。
但目前的状况只能先将就,好在这些东西贴身衣物都是定期要换一批的,等下回再做的时候,她肯定找更舒服的面料来。
于元守着黑豆吃完今日的第三顿饭,又跟它玩了一会,逗着它扑腾得欢。白菜还是不太能动,可是它的眼睛是始终盯着他和黑豆的,偶尔伸伸腿动动耳朵,抬头看一眼床边发出哀嚎声的夏夏,像是好奇夏夏在做什么。
其实他也不明白夏夏在做什么,他没能成功阻止夏夏做衣服,可是,她缝的衣服好像太小了。他觉得自己还是个奶娃娃的时候都比衣服要大的吧。
“阿越,过来!”
已经被叫很多次了,于元十分配合地走过去,站定着任夏夏摆布。
可这次却被脱了裤子,然后夏夏把那个新做的衣服给他穿到腿上去了。
是新裤子吗?可是裤腿没有了呀?新裤子怎么前面就补了呢?
听话地自己绑好新裤子,可是他觉得好不舒服,屁屁被包起来了,好想扭来扭去。
夏夏把自己左右转了好几个圈,看了好多遍,然后将新裤子又弄得更贴肉了。
唉,要做个听话的好孩子可真累啊。
冯时夏差不多看好最后要调整的地方才给小孩脱下来,去厨房打了水给他重新擦洗了下才穿上原来的衣服。
她不是没注意到小家伙别别扭扭的不自在,但是这都得有个接受的过程。现在他还小,慢慢适应一阵就能习惯了。
小裤头穿了肯定更卫生。
第一件完工了,其他的就好办了,比着这件裁剪缝接就快得多。冯时夏也没太着急,给自己先赶制了两条出来。
等她自己试用时才发现除了包覆的一些细节问题,更大的不舒适还是来自面料和接缝做得不好,不够机器车线来得平整。
她这个已经习惯了十几年的人才放松了十来天就已经没太大感觉了,现在重新穿上反还不习惯,更不用说从来没有接触过的小孩了。
突然她能理解小孩一言难尽的扭曲表情是为什么了。
自己亲身体验过后,除了大腿管的弧度修改,她将裆布处的缝线都拆了重新仔细缝合,还想起以往这位置是用的双重布料,她决定一样处理。
道理她没有仔细研究过,但既然都是那么做,肯定是益处更多的,所以照抄她还是会的。
而且下一次她决定试一片式剪裁,这样能在她目前的差手工下,节省不少时间的同时反还增加一点舒适度。
磨蹭到快晚饭时间,她才把三条全部完工,边也仔细缝上了。
两人的版,她都用油纸裁剪下来了。
这个东西可是提高手工制衣速度的秘密武器,像金子一样宝贵的,得收好了。
趁着清洗,她把小家伙的两个包也都重新搓干净了,一个被“肚仔”直接塞过豆子和蛋糕,另一个甚至被小家伙塞过黑豆。
她是无法忍受看着小孩一直这样背下去的。
用木头架起来搭在炉灶边烤干,冯时夏又去看了早上泡的草木灰水。看起来颜色浑浊得很,她十分怀疑这东西会不会直接做出几个货真价实的“脏脏”包。
一点都没有碱水粽子那样的橙黄颜色啊。
难道一个是米,一个是面就不一样了吗?
思考了一会,她也不管浓度够不够的问题了,如果现在不把滤包拿出来,抓紧澄清溶液的时间,可能明早就不能用了。
重新盖上盖,避免落灰,她又去看了一下发酵的面团,看起来是发了些,但是根本也没到那种面引子的程度,闻起来也还没有什么酸腐味道。
将它重新挪到更合适的温度区域,熬上些花豆粥,冯时夏带着小孩去挑水了。虽然“肚仔”有帮忙叫人挑,但自己根本没给人任何报酬,整日里大缸大缸地用着,她也实在不好意思。
自己多多少少挑点还是很必要的。
不论是当单纯锻炼身体,还是打磨自己的性子。这两样都对在这个地方能不能持续活下去至关重要。
万事最大的依靠还是自己。
躲躲闪闪地挑了两趟,大概就两大桶水的样子。肩膀还没好全的地方提醒了她另一件很重要的事她忘记了。
回屋找来上次和下午裁处的小布头,将两人的背篓都加宽地缠稳了。
日子还得过,痛也得熬着,等接了痂,起了茧,变成旧伤的时候,一切就会好转起来的吧。
至少她那时应该更能忍受这种痛了。
第291章 爹,你猜
江树东摸夜路回到家的时候,两儿子早就备好饭菜在灶房等着了,二毛正拉着他哥叽里呱啦地说着什么,这劲头看起来高兴得很。
“二毛,大毛。”江树东也忍不住有点高兴,家还是的有家的样子才行。
“爹,你回来了?”屋里的人立马停住了嘴,蹦跳着过来接东西。
桶和里头的刮泥刀都得泡上,粗粮一小袋,他可以跟阿元一样轻松提到屋里。呃,小酒瓶——
“爹,你咋又打酒了?二哥要的布呢,咋没看见?”二毛又跑进屋里打了一盆热水给俩人洗手。
江树东一下子被问住了,这自己才答应的孩子。其实他今日是去要了点账,先买了粮,本来是没去酒馆的,但那粮铺店家却认得他,知他好这一口,便说刚进了一坛子好酒。
果然一揭盖,真不是普通的那种黄酒,透明的白酒,那味儿勾得他实在忍不住了。
心想着这次少打点,酒也不是一下子能断掉的。便又打了三两酒,谁知等店家算下钱来,这三两酒都足足要了三十文,还说是便宜给他的。
这打都打好了,再说不要岂不是很没面子?
所以,这买布的钱就不太够了,他本来打算过几天收了钱再买的,没想到一回来就被二毛盯住了。
“嗐,这酒是人家给的,不是自己打的,”江树东躬身洗手,躲开小儿直白的眼神,斜了一眼没吭声的二儿,沉吟了会继续道,“今儿收到的钱不太够,只能先紧着买粮了。等过两天再买布回来,啊。爹保证。”
坐在灶膛前理柴的大毛手一顿,紧握了几下又强迫自己放松。深深吸了一口气,手上的速度更快了些。
“那你可不能忘了啊,爹,”二毛再度递上帕子,接下来又傻笑着蹲下,仰头托腮神秘地说,“爹,你猜,我今儿得了什么?”
“二毛,油灯我找出来了,还有一点子油。正好,你点上,端去堂屋。”心里有点不安的大毛迅速打断了弟弟的话。
“哦,来了。”被打断的二毛毫无所觉地接手二哥递过来的油灯,点上往堂屋去了。
江树东因为心有愧疚,便落在后头帮忙端着粥。
从娘走后,很少再碰饭菜之类的事的爹的这番作为,让大毛刚刚悬上的心又稍稍放下了些。
饭桌上,二毛还是忍不住今日一天的好心情,迫不及待就掏出了自己怀里的钱袋子,在爹面前晃了一晃,显摆道:“爹,你快猜,我这是啥?”
已经来不及阻止的大毛只得静观其变。
“这东西哪来的?!”江树东第一反应是那个女人的,难道二毛还一直惦记着那个没良心的娘?
“不是她的。”尖着耳朵的大毛立即接口,心里更是不舒服起来。
察觉自己语气是差了些,江树东才讪讪地继续问:“那二毛,这个小玩意儿谁做给你的?隔壁婶子?”
听到这话,二毛突然感觉自己好像是做错了什么,想到贵宝的说辞,好像也只有那样比较好了。
“不,不是隔壁婶子。是有一个婶婶给的,”二毛想了会,还是不好说,只能引导着人注意重点,“爹,你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吗?”
“有什么?不就是个碎布头填的小玩意儿么?你们小娃子喜欢的,嗯,就是差不多这个色,也坠着花儿,乡里我以前也见着有货郎在卖的。”江树东给自己倒了一碗底的新酒,夹了一筷子菜,觉得二毛的手艺着实比中午那主家的差上不老少,真配不上这么好的酒。
“不是,哎呀,不是,”二毛激动地站上了条凳,心里的冲动直让他失了顾忌,向一旁一点不作声的大郎开口了,“大哥,你知道我这是啥吗?”
一直偷偷看着三人互动的江大郎突然被点名,愣了半晌才绷着脸吐出一个字:“钱。”
他早就从那鼓囊囊的布袋上映出的形状看出来了,只是,他怎么也猜不出来,二毛身上怎么会有钱?那一袋子估计还不少。
“啥?”江树东伸手就夺了小儿手里的小玩意儿,一到手上,沉甸甸的,再一抓,他就知道大郎没说错。
他把里头的东西都控到桌上,略略点了下,才一拍桌子兴奋道:“得有五十来文呢。”
“是很多吧?爹?”二毛半趴在桌上,将头凑过去颇得意地道。
“多!”江树东呼噜了一把凑上来的孩子,很给面子地认同了。又打着哈哈调侃道,“不过,这也是给袋子那个婶婶给的?二毛,你碰上了个财主婆子?专门散财的?”
“嘿嘿……”二毛挠着头,解释道,“是我在上个雨天后去摘了蘑菇,给了那个婶婶,她今儿就把这个给我了,袋子也是她做给我的。爹,这些钱够给二哥买布了么?”
江树东倒是没想到村里还有人花这么大价钱买菇,他点点头将钱又装起来:“我小儿就是厉害,采一点子菇就能卖这许多钱,都快赶上爹了。够的,够扯一身衣了。”
大毛没想到弟弟如此轻易就将得来的钱全给了爹,还真的是为自己扯布做衣裳。
“‘不喜欢吃还抓鱼干什么?’
‘要给二哥攒钱买衣服的啊!’
‘卖不了钱的。哪怕卖了,钱也不够买衣服的,不是说了吗?’
‘但是,万一能呢?我们攒多一点,肯定可以的。’”
他一直记着这件事,刚刚在灶房也是他先问的爹。
二毛……
“那爹,你明日千万不能忘了哦,记得要拿这些钱给二哥扯布回来。”二毛细细叮嘱着,看爹连钱袋都收了去,才又喊道,“婶婶给的袋子我还要的,爹。”
“哦哦,”江树东慌手慌脚地将揣到怀里的钱袋又掏出来,钱倒进自己钱袋里,想想又留了几文递过去,“都是我二毛自个儿挣的,可比你大哥二哥强多了。你自个儿也留几个吧。不过,可不能丢了哈~”
“我才没有,二——”本来想说二哥也很厉害的二毛,还红着脸就直接被二哥从桌上抱到条凳上老实坐着,并一筷子菜堵了嘴。
“别说话了,先吃饭吧。等会饭都要凉了,灯也要灭了,”大毛不着痕迹地将话题挪到饭桌上来,又跟左边还翘着嘴角心情颇好的爹说了句,“二毛给的钱还有多的吧?爹,你过两天得了钱再一起扯布吧,给二毛也扯一身。他身上的也不能再补了。”
本来要一口拒绝的江树东听了最后一句仔细抬眼瞧了一眼对面的小儿,曾经自己最疼的就是这个小娃了,一年至少也是有做一套新衣裳的。如今,娘没了,小孩子整天在外头窜,就连从两个哥哥那儿改的都已经补丁摞补丁了。
“都扯,都扯。”江树东端起碗抿下最后一口酒,突然觉得这味道涩了好多。
渐渐暗下去的灯光里,一张小脸上的笑容格外灿烂,一双眼睛随着夜色迷茫,一双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在碗里挑动,一只拳头在桌底握得死紧。
第292章 媳妇什么样?
晚上剥了一点小笋切得细细的炒了,冯时夏想着明早上可能会要做包子,又炒了份雷公菜,青菜香菇也炒了点。加上早上还剩的一点春饼馅,就能包好几种口味的。
如果明天包子做不成功,她就再弄点卷饼带去县城。反正这些菜不会被浪费的。
晚上配粥的菜极为丰富,于元感觉自从夏夏回来了,家里每天都有好多好吃的,每一天都过得像梦里一样好。
他是真的有点想要哥哥也回来了。
如果他们三个人在一起,那该多好啊~
可惜哥哥要听村长爷爷的话,不然,他肯定也会愿意夏夏在家里的。
大人们都不懂小娃子在想什么,小娃子们说的话,大人也都不相信的。
这真的有点难过。
“阿长,吃饭了,别刨了。”陈冬生端着两碗稀豆粥,粥水上还飘着两筷子腌菜,他走到院子里叫了还在月光下干活的人。
“没事,师兄你先吃,还剩一点,我做完再吃。”于长也没回头,冲脑后摆摆手接着忙活去了。
“明早来弄也行吧,这个又不急,怎就非得今日刨完了。”陈冬生嘟囔了两句,将碗放回两人睡的屋子,出来先帮着于长干活了。
这本就是师傅交代给自己的活计,于长有点不好意思,想让师兄别管了。陈冬生却眼睛一瞪:“这活又不重,我俩一块干就快得多了。我是你师兄呢,你得听我的。”
确实,两个人一起做就快得很,没一会儿就完工了,于长拾掇好院子里的木料,陈冬生又帮着将木屑都装到杂物间。
一天又过去了。
俩人搬了长条凳,坐在院子里就着如水的月光扒着没多少米粒的粥。
“呼噜”着喝下一大口,于长瞥见正堂里泄出的那团昏黄灯光和三个围坐的细长人影,他状似无意般地轻声问了句:“师兄,成家是什么感觉啊?”
“咳——”被这个猝不及防的问题差点呛着的陈冬生拍打着胸口顺下喉管里的那半口粥,转头惊讶地看着以往对这类话题毫无兴趣的师弟,“啊?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终于想通了?想娶媳妇了?”
“呃,不是,年纪到了,肯定也是要娶的吧。”于长抬头看看天上已经又开始残缺的椭圆月儿,淡然地应道。
“也是,而且你还有阿元,真要打光棍,估计还得阿元同意。”陈冬生打趣着。
“正经问你的,你好好说啊。”于长忽地屁股就离了凳子。
陈冬生被自己坐翘起的长凳掀了一个措手不及,小心护着碗勉强蹲住了,直说于长奸诈。
“成家啊,就是有人惦记你吃饭穿衣,有人嫌弃你洗脚打呼,有人忧心你奔波劳累。就像夏日里的凉井水、冬日里的暖被窝。”陈冬生微眯起眼幽幽地道。
于长想了一下,轻踹了人的屁股:“师兄,你这么说,我婶子该多难过。合着她是虐待你了?”
“蛤?”陈冬生一考虑,这话自己是说得不够全面,“不是,那啥,你知道的。娘要顾爹,还要顾自己的兄弟姐妹,到你头上,就分不出那么多心来了。媳妇不一样,只要没有娃子呢,那就是顾你一个人。”
于长听出两分意思,顺嘴问道:“那要有娃子了呢?”
“那就是顾娃子一个人了。”陈冬生根据前人给的经验叹了口气道。
“那你说得不对啊,你又说我婶子不太顾得上你,又说有了娃子的妇人只顾娃子了。这不自相矛盾吗?”于长回过味来。
“不矛盾,不矛盾。我说的顾娃子是真的娃子,我现在这样的还能算娃子么?”陈冬生故作高深地摇摇头。
“怎么不矛盾了?怎么就不是娃子了?我现在回去,我们村有些叔婶也叫我于娃子的嘞,更别说你娘了。在做娘的心里,不管你多大,都还是她的娃子吧。”于长忆起以前那个会轻轻柔柔跟自己说话的人,一回家就对他嘘寒问暖围着转的人,连生气都舍不得动自己一根手指头的人,内心几多怅惘。
“嗐,你不是问的媳妇吗,咋的扯到娘了?我娘还时常拿大棒子撵我二里地哩,你咋不说?”陈冬生察觉到气氛不对劲,也回推了一把陷入情绪的于长。
“哈哈哈~”于长毫不留情地笑出声来。
陈冬生舒了一口气,接着道:“总之,有媳妇比没有媳妇,多了人顾着你,方方面面的,也多了人管着你,管着家,方方面面的。你不管到哪里,走多远,有那么个人始终在那,心里嘛,更踏实了。”
这却和二叔说的意思不谋而合,于长点点头,继续问道:“那师兄你对嫂子,就是她这个人,你自己是个什么想法?”
“???”陈冬生一脸懵,然后仔细一想,也一脚也踹了人回去,“去去去,我的媳妇我有什么想法还得跟你小子说?!”
“嗐,师兄,你忒没劲。说说怎么了?有什么不能说的?就算你说了几句嫂子的坏话,难道我还能跑你家告状去?”于长仗着自己身高腿长,一岔步就躲开了。
意识到自己想偏了的陈冬生,嘿嘿笑着打哈哈,又认真考虑了下这个问题,才道:“我娘跟我说要找个媳妇的时候,我也觉得挺突然、挺不乐意的。可真成了亲,在一个屋檐下住一段时间了,才觉出并没有什么难接受的。当然,每个人都有些或大或小的毛病,但是既然是一家人了,能改改,不能改各自就退一步,把劲一块只管往对家好的方向使——”
“——对你嫂子,我现在觉得,她比旁人就是好了那么几分。”
“不是她也怨你,老跟你生气么?”
“那是两口子间的乐趣,你这,嗐,还不懂哩~”
“不是她跟婶子也有点胳膊碰大腿的意思么?”
“牙还总碰舌头呢,一家人哪有时时都好的。只要在大事上能站一头,一些小事,没所谓的,我居中调和调和就是。这样,她们就会变成跟我生气了,但都舍不得跟我太生气了。没啥事。”
“真没事?”
“有啥事?”
“那咋师兄你回回前一天为了考虑带点啥回去就抓瞎得头都秃了?”
“……”
“嘿嘿嘿,师兄,我这不是虚心求教么?不能动真格的啊。”
“我看你今日就是皮痒!”
“师兄你确定你追得上我?我娘把我生得个高腿长着哩~”
“姓于的小子,我看你今儿不挨顿胖揍就是不能好了!”
“可不就是?”
“你给我站住!”
“我又不是傻子!”
“站住!!”
“哈哈哈~”
……
第293章 夏夏,我不冷
“青如,昨日你说的那些吃食呢?”油灯下,桌案前的女子正提笔勾勾画画着,忽而转头问道。
“嗯?什么?”一旁小桌边紧锁眉头啃咬着笔头的人没太反应过来。
“你昨日说的那哑娘子做的新鲜吃食,我不是让你叫阿路去买一些回来么?都给老爷送去了?怎的不留一些,我也想尝尝?”女子搁笔,静待纸上的墨迹晾干。
青如见小姐已然画完了,便神采飞扬地扔下自己一点都不听话的笔,上前来帮着收拾笔墨,瞥到画中格外熟悉的那株芭蕉,她小心地探问:“小姐,你想家了啊?”
闻言,女子怔然,片刻后摇摇头:“爹都在这儿,我想什么家啊?只是想起一些旧事罢了。倒是你,正经话不答,那吃食买了多少啊?”
“小姐,阿路说,他找去西街,才发现那哑娘子今日没来,昨儿那摊位也变成书信摊了。他辗转在菜市街一个自称哑娘子堂弟的人那儿得知,明日哑娘子应是要来的,她许了人明日交货呢。”青如细细打量了那画,仿佛那绿荫红叶、日暖烟和的庭院就如在昨日。
“哦?那行吧。”女子卷起画轴,投进一旁的画缸。
“小姐,这般多的画,怎的不把它们挂起来?”青如有点可惜了这积灰的画作。
“我的画技拙劣得很,哪好意思还专门挂出来?再说了,除了你我二人,谁要来看?”女子苦笑着摇摇头,兀自净手后准备铺床入睡了。
青如想想自夫人去后小姐越发安静淡然,轻叹口气,随后又夸张地道:“是呢,就是我想看天天小姐的画呢。总翻来翻去怕折腾坏了,就是全挂出来才好呢。”
“那你就全搬去自己的屋子吧,正好给我的缸子腾地方。”女子往后一摆手,很随意地道。
一下被噎到的青如立马调转话题:“小姐,我今儿的字你瞧着怎样,有进步吧?”
“我瞧着连你十岁时写的都不如,从明日起应该再多练习一个时。”女子依旧毫不留情地打破了这丫头的幻想。
“啊——”青如哀嚎着抱住自己的头,有点不能想象自己要每天被这笔头折磨的日子了,“小姐,我可是你的丫头呢,还要帮着你做活的,看顾你的。你不能光让我习字,这是不对的。”
“你还知道你是我的丫头?那是不是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有什么不对呢?”女子掩嘴轻笑出声。
“小姐,那你就亏了啊,养丫头不干活,光念书写字,这是不合规矩的。”青如绞尽脑汁想摆脱那光想都觉得恐怖的日子。
“放心吧,你小姐我亏得起,大不了我养一个丫头习字玩,再找一个丫头给我干活。这不就两不耽误了?”女子轻解自己的衣衫。
听了这话,青如真急了,奔上去就手脚麻利地接替了女子手上的动作:“小姐,小姐,别的丫头能有青如干得好么?这不反而耽误事?我可是又能干活又能习字的,就是——时间再商量商量?”
“唔——”女子上得床铺,故意停顿了好一会,吊了小丫头半天才松口道,“那行吧,只加半个时好了。”
“小姐,这世上可没有比你再好的小姐了……”青如眼含热泪,“深情”地凝视着那方已然朝里侧卧了的睡颜。
红通通的火光映照的灶膛前,一大一小撑着下午洗的小物件翻来覆去地烘烤着,
“我有移鸽,嗯,美丽的冤枉,长大,长大以后要……”
“喝!”
“要喝种太阳——”
“啥?”
“啥?”
冯时夏决定还是先闭嘴了,起身查看了下那块好似膨大了的面团,又回到座位默默环顾视线里所有的摆设和物件,不时掏出小本本来复习词语。
两人都自学得很认真。
半个小时后,洗漱完的两个锁好门回到卧室。
跟麻线球团扑腾了一天的小黑狗,早就团成一颗肉球依偎在它亲娘的怀里。
冯时夏觉得自己的办法是真的不错,可消耗了这小东西的不少精力,今晚上肯定就能少起夜两趟了。
将麻线球重新缠缠紧,在水里快速过了两遍晃去表面的一些浮灰趁夜晾上。
桌台的茶花也给换上水,俩人好像都习惯了一样,一左一右固定座位地开始了各自的书写时间,小家伙已经能很好地将每个字的大小合适地控制在冯时夏画的方格中,一笔一划也开始越来越到位了。
明天还要早起,今天就只写了十几分钟,虽然时间不长,但冯时夏相信,只要长久地每日坚持,到时一样会引发质变的。
隔天早起的冯时夏第一件事就是去确认面引子,掀开一看,里头已经是黏糊糊的一团,一股子酸味冒上来。
按记忆中的描述,这种表象应该是没错了。
冯时夏有两分欣喜,又去看澄清的草木灰水,经过一夜的沉淀,原本灰蒙蒙的液体已经呈现出分隔来,上部的大半部分已经呈现褐色。
看起来一切顺利,但不进行到最后一步,谁也不知道最后会怎样。
第一次的实验,冯时夏还是用了暗黄的那种粗面粉。为了保证醒发效果,她决定两次发酵。
挖了约两大碗面粉,温水化开面引子,加了半勺白糖一起化开。
因为以前用干酵母发面的时候她就常这样做,听说添加一些糖分是有利于酵母发酵的。
快速揉好面团,盖入烧好的温水锅中隔水保温醒面。
还是煮了平常份量的米粥,就是万一包子不行,吃点稀饭也能解决早上这一顿。
得叫小家伙起床锻炼了。
冯时夏叫醒人后第一件事就是给小孩穿上了新做的内裤。
懵懵的于元傻乎乎地等夏夏给都穿好了才说了一句:“夏夏,不用多穿新裤子了,我不冷的。”
真的不冷的。
可惜冯时夏不懂。
梳发、整理小狗们的窝和盆,一通跑跳之后,于元真的有点憋不住了。
跑到厕所一急,结果里面的裤子弄不下来,越急越难搞。
“夏夏——夏夏——”
很久没被这样急切呼唤过的冯时夏忙赶过去,看到小家伙跟一条内裤较劲到脸都憋红了,十分不厚道地大笑出声。
第294章 失败了?
“让开,别挡我路,我出去转转。”老头杵了杵自己的拐杖,对面前的三人板着脸。
“爹,那么重要的东西丢了,你都一点儿不急?还想出去转?别再把自己给转丢了。”中年男子对好像一点事儿都没发生,还想出去遛弯的老人也拉下脸子。
“是啊,爹,你啊,就好好在屋里想想东西放哪了,还是被谁哄走了。你得跟我们说,大家才能帮你找回来啊。”中年妇人边说着眼睛跟着溜了一圈在场的人,试图看出些端倪。
“爷爷,你就在家坐着吧,以前就不让你去遛弯,你非去。说要看田,看地,看庄稼。你是不知道自己老糊涂了吧?你看,现今就丢了东西,早就在家呆着多好。要是有贵爷爷回乡问起,我们可怎么说。”壮年男子一把将人按住,往回带到屋里坐着,强制不让人起身。
“走开,你们都给我走开。我就遛个弯,有贵那小子还能说我不成?他可不像你们这些个黑心肝的不孝子,我想自个儿动动都不肯,要是今后不能动了还能指望你们?”老人气得直挥拐,想想还是不解气,对着灶屋大喊,“老婆子,今儿他们的饭一个都别给,全都给我饿起去。”
堂屋的几人都不约而同地皱了眉,只把老人又拖进屋子,把门锁了,说是吃饭了叫他出来,毫不理会屋里传出的骂骂咧咧。
冯时夏指导着小孩怎么使用新的小裤头,于元那头却羞窘得有点想哭。第一回在夏夏面前这样难堪。
看着小孩从厕所出来还是耷拉着脑袋不太高兴的模样,冯时夏有点惊讶这孩子早早苏醒的自尊,但是她什么也没说,一切如常地带着人去厨房洗漱。
因为小家伙正值换牙期,冯时夏几乎每天早上漱口后都会仔细检查一遍小孩的口腔,保证他的口腔卫生度和健康状况。
今天她就发现,不止左下的冒出的那颗小磨牙看起来又长大了一些,右边同样的位置好像也有小白点了。
她让小家伙仰躺在自己腿上,观察上排对应位置的牙齿有无萌出,结果是还没动静。
但牙刷的事确实得尽快了。
按冯时夏以往的发面经验,一般夏天半小时左右,春秋天温暖的地方1-2小时,冬天一般都是用这个隔水加温的方式发酵了,不然得好几个小时。
她大略估计了已经发面的时间,至少得有四五十分钟了,便掀开锅盖看了下,正常发到面团膨至2-3倍大就算可以了,可眼前的锅里面团的动静似乎不大。
失败了?
按压了一下,没有特别绵软,还带有面团原来的一点韧劲。
冯时夏揪了一团面下来查看内部的情况,正常发好的面团里头是均匀细密的气泡孔,这面团里头不是没有气泡孔,但是量还很少。
只是不知是面起子量不够,还是里头的菌不够发酵不彻底,或者是老面发酵速度慢,目前发酵的时间还太短。
因为并不是完全没有反应,且面引子的酸性确实肯定了是在起作用的,她并不甘心就此放弃。时间么,那就再等等看便是,今天稍晚点去县城也没事。
但早饭估计是赶不上趟了,将大锅里的水温维持住,大锅占用住了,她便重新和了一碗两合面包了十个饼子,用砂罐烙了。
包了菜的饼薄薄的,熟得快得很。这种菜饼煎好后带点焦黄薄脆的口感,和昨天蒸出来的春饼上那股柔韧劲完全不同,倒有点像圆形的不完全版炸春卷。
国人一切可混炒、包、夹、蘸的百花齐放的美食艺术让她在这个地方终于多了几分安慰。
于元简直是用了全身的意志力来抵抗新裤子带来的不适了,他哪哪都不自在,可是这是夏夏特意给他新做的,如果自己不穿,夏夏肯定好伤心的。
冯时夏看小家伙在长凳上扭个不停,活像凳上像长了刺似的,便知他是真的不太舒服。
其实她自己也有点,毕竟隔了好些天都没穿,而且以往的都是特别软的布料,这个虽然摸起来不算硬,贴身穿还是不算舒服。
她一个大人都要努力忽略那些不适,用道理来给自己洗脑,何况什么都懵懂的小孩子。他只是单纯被动地接受了她的所有做法而已,小孩那性子,估计想反抗都是憋着了。
之前她想着忍忍就行,现在她亲身试了觉得还是没必要让小孩这么忍的,今天再去买点更软和的布料给小孩缝吧。
用昨天剩的骨汤熬的粥很香,里头还熬了些花生米,连大狗都吃得头也不抬。小黑狗今日却食欲不太好,添喝了两口米汤就恹恹的了。
屁股一撅又往大狗领口里钻去。
冯时夏好奇地解开大狗的衣带,却见那货拱这屁股眯着眼挨个找奶去了。
“黑豆,你在做什么呀?你的饭在这里啊。”于元作为“小家长”,很负责地就想一把抱开它。
本来,冯时夏也是同样的想法,因为大狗好似奶水不太足,每次小狗凑过去它都直接主动叫唤了。今天却好像没有什么反应,难道——
“阿越,放下[黑豆]吧。”
如果有母乳当然更好,小蠢狗还这么小,大狗没有别的毛病的话,母乳肯定更利于小狗的成长。
于元觉得夏夏有点惯黑豆了,不好好吃饭都不说它,可是,唉,谁让他也惯夏夏呢。
冯时夏让小家伙重新洗了手回来吃饭,观察了一会,见小狗还真找着一处,颇迷醉地在享受早餐了。
大狗也只是偶尔低头看一眼,并不像前两回那样发出声音求援了。
看来是有恢复了,冯时夏很高兴,这至少也能说明,大狗的身体状况是日渐在好转的。
她决定回来时再看看市场上的价格,合适的话就买点鲫鱼和猪脚,听说这两样对下奶也有好处,似乎人是这样,狗可能也可以?反正是能吃的,试试总没害处。
煎的饼两人各吃了两个,剩下的她得带去县城做午饭,其实长期吃凉的食物不太好,但现在目前的经济状况,不够天天在县城吃热食的。好在,他们只是两天去一次,现在的天气也开始暖和了。
午饭后,给大狗换药,不知是不是错觉,看它骨折处的肿胀似乎也消下去了些,耳后和肚腹处的红疹也没有扩散得更严重,控制住了。
她给自己肩部换药的时候,发现红肿的地方确实是消去不少,这说明她看到的并不是错觉,老大夫那儿的药,效果还是挺不错的。
只是手臂因打蛋引起的酸痛没法一下子缓解,全靠自己的意志力来撑,她真是极度渴望一个大澡盆回来泡澡了。
第295章 锁起来
把四颗大笋和大半的小笋装进背篓,用布袋装了所有的糖块一起背,这些得有快30小包。蛋糕和秤还是用小提篮提着。
于元见夏夏收拾纸包,便知道今日也要出门的。
二叔那他还没去呢,还有豆子,昨中午回去他就没过来了,可自己答应他要喊他的。
好多事呢,他怕来不及呀。
“夏夏,我要出去一下哦~你不要先走了哦,要等我呀。”
冯时夏见小家伙拉着她的衣袖,跺着脚急切地指着村里的方向。
“阿越,你说什么?”
“唔唔,我……你反正不能先走的,要等我。”于元急得有点要哭,要是夏夏出不去就好了。
出不去——
他迅速跑到睡房,从抽屉里拿出锁,当着冯时夏的面儿就把栅栏给锁住了。
做完这一切,他还颇不放心地扯了扯,确定锁好了,才抬头道:“夏夏,等我哦,我一下下就回来了。”
冯时夏满头黑线地看着小家伙就这样把自己圈禁在这个小院里,招着手就退步跑远了。
这未免也太看不起她了吧,屋里有锄头、斧子,哦不,直接从后门的荒地不就能出去了么?
只是这孩子去干嘛了。
本来早上见他好好在,还以为前两天一大早的忽然消失是去锻炼或者一时兴起去玩儿了。
可今天锻炼也锻炼完了,饭都吃好了,他怎么忽然就把自己锁起来了?
她刚刚也没做什么啊?就收拾了个背筐。
收拾背筐——
所以,锁起栅栏怕她走?
冯时夏忆起头一回出门,自己背着背篓在前头,小家伙始终不远不近地紧紧跟着身后的情景。
可明明自己现在每回出门都带上他了,他居然还是这么不放心。
看来,安全感远远不够。
终究还是个孩子吧,要不是他的家人长时间地留他一人守家,又怎会到今天这种境地?
这做父母的,就算没办法要去外地工作,也该把孩子托付给其他亲人照顾啊,怎么就忍心让这么小孩子一个人住呢?
毫无责任心!
冯时夏愤愤不平地揭开锅盖去看面团,还好功夫不负有心人,真的有起色了,虽然面还没有完全膨发到正常的体积。
但是已经差不多快2倍大了。
冯时夏想想这会儿开蒸肯定还差些火候,便重新挖了两碗面粉,将面团拿出来,边洒碱灰水边洒干粉重新揉制,至少得把这酸味先去掉。
她是不太懂得用碱比例的,何况这也不是粉状物。
只能自己估摸着慢慢加,边揉面边闻味道,等面团的酸味大致被中和掉,能闻到一些麦香甚至散发的稍许碱味的时候,就差不多了。
做到揉面的“三光”,冯时夏准备让它自行醒发,因为出发是必须得出发了,不能再推迟了。回来的时间也不确定,只能寄希望下午回来刚好能用上。
装好出门必带的东西,今日东西多,狗子还是不能带去的。
已经单独让它们呆过一回,她心里也没那么多担心了。饭食和重新干净的麻线球都给准备好。后窗打开一点透气通风。
冯时夏只等着小家伙回来就出门了。
那头的于元此时有些埋怨哥哥交代的任务了,本来去二叔家也没什么,可哥哥偏说碰到的人都要打招呼。
早上起来人还少,可这个点大伙都起来了,村里头走动的人可多着嘞,于元觉得自己的嘴巴都干得不行了。
“哪个喊我?”
“是喊我吧?”
“喊我叔呢。”
“你能做阿爷?”
村道边的人都被于元这阵小“龙卷风”给搞懵了。
“哪家孩子?”
“这礼数也太好了。”
“就是跑太快,脸都没看清。”
“于家的哩~”
“荣仔?那娃子怕是发什么疯了?”
“哪个说荣仔啰,阿元哩——一个娃子硬要住山边那个,于大爷家的。”
“哟,不说那娃子脾气古怪?”
“也不知道哪个乱传的,这几日,我天天早起都碰上那娃子来村里,见人就打招呼,懂礼得不行。今日还晚了好些。”
“看起来活蹦得很,这小娃娃一个人还过得蛮好的。”
“是嘞,以往少见他下来,这些日就常来。经常在村里走动走动,大家伙也能帮着照看点,你说是不?”
“是这个理。”
“二叔,二叔——”于元扒着已经半开的门框上气不接下气。
早就等在屋里的于娟,哪怕娘早就叫她去洗衣服都没挪身子,说是要等阿元过来的。两句话便把人给堵了。
“慢点,咋跑这么快?”
于娟慢动作将人牵进屋,给端了一大碗水。
“咕噜咕噜”喝了两口,于元感觉这味道不太对,有一股子土腥:“娟子姐,水没烧呢?”
没太明白于元是什么意思的于娟只以为对方想喝热的,忙要往灶房去:“等着,姐给你烧。吃饭了吗?早上的粥还有,姐给你盛一碗来,饼子两个够不?”
在自个儿屋里不见人的方氏听得眉角直抽抽,这丫头,一天不见,连这家都敢当起来了啊。
“哎呀,不是的,娟子姐,我都吃过了,也吃的粥和饼子,饱饱的。”于元忙拉住人,解释着又道,“我不喝热的,我在家喝凉开水,烧开了冷的,好喝。二叔呢?”
方氏听到于元说不吃,长舒一口气,等听到后半句,忍不住白眼又翻上天。一个小娃子家家的,还只喝凉开水,感情柴火都是大风刮来的啊?也就阿长那个随了他娘的讲究性子给惯的。
“行,下回姐一起来就烧,早早给你冷上一碗。”于娟拿出自己的帕子给于元擦擦额头跑出的细汗,朝后头指了下道,“爹在后头喂骡子呢,你要不要去看?不然我去叫?”
方氏手里的布头都揉得不成样了,简直就一句都不想往下听了。自家这丫头的心眼已经偏到胳肢窝了,对自家亲弟弟都没这么上心的,感情养了十几年,最后竟成了别人家的?
于元听到“骡子”两个词,想起每回自己和夏夏出门坐的车,忽地兴起一股冲动往后去了。
在后院见着正喂骡子吃着苞米杆的二叔,十分正式地打了声招呼,接着便是一句:“二叔,这个骡子长得真大啊,能拉两个人不?”
“傻小子,咱家骡子正壮着哩,拉咱们一大家子人都没问题。”今早再没被外边的喊声吵醒的于平对于这个小侄儿特意的问好十分受用。
不管是大侄子还是小侄子,都惦记他,这说明什么?说明他这个二叔做得好啊。
哪个做长辈的谁不希望自家兴旺和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