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六十二章:忠心
闵千秋老先生笑着起身,朝关雍崇老先生一拜,又朝白卿言一拜。
白卿言连忙直起身还礼。
“陛下为民之心,老朽感佩,如今……老朽信当初镇国王白威霆大权在握却不恋栈权位,一心只为天下一统而战!也能明白……为何当初镇国王不给白家留后路,将全家男儿尽数带上战场磨练!”闵千秋老先生心中感怀,“白家诸人风骨心志,老朽敬佩!多谢陛下解惑……”
说完之后,闵千秋老先生又担心会这一次来会破坏了关雍崇和白卿言之间的师生情谊,便又同白卿言说了一声,道:“由始至终,雍崇兄都对陛下深信不疑,此次带着老朽前来问了陛下这许多,全是为了为老朽解惑,从而更好的为白家立传,还请陛下海涵。”
说完,闵千秋老先生又是郑重大礼一拜。
白卿言连忙跟着还礼:“老先生不必如此客气,不论是恩师也好……还是老先生您也好,但凡对白卿言所推行的朝政或是白卿言的决策,只要有疑惑,尽可来询问,白卿言必定知无不言。”
白卿言亲自送走了恩师关雍崇老先生和闵千秋老先生,一直跟在她身侧的魏忠才开口低声说:“陛下……今日关雍崇老先生和闵千秋老先生来也是有缘故的,大周有些学子名流因着见不到陛下,便前去求见关雍崇老先生,指望关雍崇老先生阻止陛下与燕国赌国之事。”
魏忠已经将话美化了不少,可仍听得白卿言脚下步子一顿。
她瞧着魏忠问:“都有谁去找了恩师,可知道?”
魏忠连忙从袖口拿出刚才记录下来的名单:“这是从关雍崇老先生仆从嘴里知道的,听说还有些,随后老奴会派人去细查。”
白卿言大致浏览了一下名单,魏忠记录的很详细,约莫是第一个去拜见关雍崇老先生的人仆从记得尤为清楚,魏忠记录的也就很详细。
名士……卢中信。
白卿言半垂着眸子,这卢中信消息还真是灵通啊,竟然在燕使来大都城当日,便去拜见了她的恩师。
她将名单交还给魏忠,细细琢磨了片刻开口:“让校事府去查查这个卢中信先生,看看平日里和谁都有往来,弄弄清楚这位卢中信先生是从哪里得到了消息,竟然这么早便去拜见恩师,又将赌国之事告诉恩师,再查一查……朝中或者是朕的周围是否有多嘴多舌之人,小心着些,别打草惊蛇,也别弄得人心惶惶。”
“老奴明白,陛下放心,一有消息老奴便立刻告知陛下!”魏忠颔首。
这段日子,魏忠在白卿言身边,着实是为白卿言省了不少力气,魏忠心细办事能力又强,难怪当初祖母倚重。
立在六角宫灯之下的白卿言,瞧着魏忠佝偻着腰的恭敬模样,低声说:“这段日子,辛苦你了魏公公……”
“陛下这是哪里的话,这都是老奴应该应分的!”魏忠忙道。
“公公的忠心,我都记在心上,回吧!”白卿言抬脚沿着九曲回廊往回走,魏忠连忙跟上,面上倒是宠辱不惊不见喜怒。
白卿言刚到大殿门口,就瞧见有小太监正在引颈张望,一瞧见白卿言和魏忠回来,连忙规规矩矩立在大殿门口,低低垂下去的脑袋上全都是汗,生怕被魏公公训斥。
曾善如已经到了,不过是刚才白卿言同两位鸿儒在殿内说话,后来又亲自将两位鸿儒送到公门口,魏公公派人将曾善如请到偏殿用茶,曾善如灌了一肚子的茶水,这会儿子这曾善如已经去了三四趟茅厕,小太监这才想着替好说话又面善的曾善如瞧瞧,看陛下什么时候回来提前报个信儿,也好让佟嬷嬷记他一个好。
没成想陛下和魏公公竟然是从回廊回来的,并未乘坐轿辇。
“曾善如到了吗?”白卿言跨入大殿,问道。
“回陛下已经到了!”魏忠摆手示意小太监去唤曾善如,“刚才陛下与两位鸿儒在宫中说话,老奴便让人将曾大人请到偏殿喝茶了,还有曾大人新打造武器,陛下刚才送两位鸿儒时,老奴已经让人送到陛下桌案前了。”
“好……”白卿言颔首,“一会儿曾善如进来,你派人去将佟嬷嬷请来,一会儿结束后让佟嬷嬷和曾善如好好聚一聚,不要催着曾善如出宫。”
“是陛下!”魏忠应声。
不多时,曾善如进入大殿,瞧见白卿言正拿着他重新锻造出来的武器,连忙跪下行礼。
“吹毛断发……果然是好利器!”白卿言看着手中的刀刃不仅感慨,“似乎份量也轻了不少,不是两侧凹槽,而是中间镂空,如此一来……便可以直接加肉搏时大敌军的创面。”
“大姑娘所言甚是!”曾善如知道白卿言一向对兵器了解很深,“减轻了重量,也就能替将士们节省体力,这样就能多杀几个贼人,而且用的是巨像身上铠甲打造的,很是锋利,就是遇上比这刀份量重的兵器,斩断也不在话下!”
“这么厉害……”白卿言眉目间染上了笑意,随手将手中的刀丢给曾善如。
曾善如连忙抬手接住,见白卿言抽出挂在墙上的宝剑,曾善如立刻将剑刃反转,握紧……
大殿中响起“铮”一声,金戈碰撞之声,单手握剑的白卿言挥刃之下,顿时手中宝剑断成两节。
白卿言看着曾善如手上纹丝未伤的宝刀,心中震惊不已。
“但有一点奇怪的是,天凤国给巨象用的铠甲可要比这些兵器要坚固多了,用从巨象身上拆解下来的铠甲打造出的兵器也格外锋利坚固!”曾善如见白卿言朝他走来,忙跪下将手中的刀刃反转,高高举起宝刀,刀背向着白卿言。
“这也正常的,在天凤国看来,他们天凤国的巨象可要比将士们的性命重要的多。”白卿言从曾善如的手中接过宝刀道,“坐吧,你之前腿受过伤,以后别见了就跪,我这里不兴这个。”
第一千三百六十三章:铺路
“是!”曾善如笑着应声,他一直都知道大姑娘和以前一般。
曾善如从善如流,按照白卿言所言,在软垫上坐了下来,瞧着白卿言欣赏宝刀的模样,笑着道:“对了大姑娘,善如本想要告假两个月,可上司不批,只能厚颜来找大姑娘求情走后门了……”
“什么事让你找门路找到了我这里?”白卿言笑着同曾善如玩笑。
“几年前曾奉命去照顾稻田出了些问题,善如想要去看看,帮忙处置了之后再回来。”曾善如笑着道,“算上来回的时间,至少需要两个月,还望大姑娘恩准。”
“对……”白卿言抬眸朝着曾善如看去,“你是料理农田的一把好手。”
白卿言将宝刀搁在一旁:“善如,你更喜欢如今炼制兵器,还是更喜欢农田呢?”
“曾善如是大姑娘的下属,大姑娘需要善如喜欢什么,善如便喜欢什么!”
“我知道你的忠心,也知道你能力非凡,不管是你做什么都会做好!但我们白家现在已经不是危如累卵之时,不需要你勉强自己,即便是你喜欢农田也没有什么不好,你若是能增加粮食产量,将你的方法推广开来,说不准还能得爵位。”白卿言其实心中已经猜到曾善如心中喜欢的是种田,她笑着同曾善如道,“以前让你们委屈护着白家,如今你们大姑娘坐在这个位置上,若是还没有能力护着你们去做你们喜欢做的事情,那这个皇帝也算是白当了,你若是真的喜欢……就去吧!”
曾善如听到这话,重重朝着白卿言一叩首,抬头露出笑容来,又低声道:“那,我娘那边……”
“放心吧,佟嬷嬷会以为我需要你过去!”白卿言被曾善如的模样逗笑,“不说你,我也很怕佟嬷嬷。”
“多谢大姑娘……”曾善如连忙笑着叩首,他这辈最害怕的就是自己的亲娘,即便是他现在已经如此大了,他娘二话不说就上来拧耳朵,实在是……让曾善如害怕不已,“可,要是微臣要是走了,这兵器之事谁能来负责?”
“如今大周上下皆是能人,你还怕没有人负责兵器之事?”白卿言笑着道,“你放心,若是真的没有人,我可不会放你走,且……若是能增加粮食产量,将方法推广开来,对我们大周也是一桩好事。”
“是!”曾善如感激不已,连连朝白卿言叩首,“善如一定不负大姑娘信任!”
瞧着曾善如的模样,白卿言就知道曾善如是真的喜欢在农田方面下功夫。
白卿平与沈晏安交接好朔阳之事便从朔阳启程,于六月十七抵达大都城,就在城外与前来迎他的父亲白岐禾、蒲柳见了一面,将妹妹托他带给白岐禾的信交给白岐禾之后,便匆匆进宫去见白卿言了。
如今,白卿平的母亲方氏已经被休回了母家,但蒲柳却留了下来,如今已经是白岐禾的姨娘,帮着白岐禾打理府上的事情。
蒲柳原本也是方氏有意留在白家的,目的是让蒲柳帮帮衬自己的儿女,没成想蒲柳竟然以方氏意想不到的速度成了白岐禾的姨娘不说,还有了身孕,这让远在母家的方氏咬碎了一口银牙。
方氏的女儿也是个沉不住气的,得知蒲柳有了身孕,恼羞成怒还将蒲柳当做寻常仆从对待,大打出手,险些害得蒲柳小产,被白岐禾送回了朔阳老家,日后没有白岐禾的命令……是断断不能出家门一步的。
得知女儿被送回了朔阳老家,方氏匆匆赶去,求着白卿平见了女儿一面,听完女儿的哭诉,方氏越发恨白岐禾和蒲柳,尤其是蒲柳……直说贱人一步登天就露出了张牙舞爪的面目对她的女儿下手,还咒骂白岐禾有和新欢背弃儿女是个负心人。
咒骂归咒骂,可方氏被休,还是担心自己孩子的,所以便想着,即便是她被白岐禾休了,也一定要找一个新的主母压住蒲柳,以免蒲柳那个有心机的贱人一举得男之后,作践自己的孩子!
方氏又觉得这个法子不稳妥,还需要让白岐禾的新夫人不能生下孩子才成,这样她的孩子才能稳稳当当的,甚至不止白岐禾的新夫人,怕是要白岐禾身边所有的女人剩不下孩子,白岐禾的心才能一直在自己孩子身上。
想到这里,方氏又开始撺掇女儿给白岐禾写信,认错服软,说女儿毕竟已经到了要议亲的年纪,请白岐禾开恩,又说之前是因为蒲柳原本是母亲最信任的贴身婢女,如今陡然成了父亲的姨娘她接受不了,如今受了罚冷静下来也能接受了,愿意回去给蒲柳致歉。
白岐禾看完了信,觉得女儿也算是知道错了,到底是自己从小捧在手心里的嫡女,想了想白岐禾当天便派人回朔阳去接女儿回来。
可白岐禾并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已经在方氏的挑唆之下,恨毒了白岐禾这个有了新人在侧,便连她这个女儿都不顾了的父亲,她这一次回到白岐禾身边,身上肩负重任,要让自己的父亲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办法有孩子。
宫中,白卿言见了白卿平,觉得白卿平虽然黑瘦了不少,却又长高了些,摆手示意白卿平坐:“别跪着了,自家人不必多礼,将你放在朔阳如此之久,如今来大都城,我打算让你先任军器监主管兵器之事。”
白卿言既然说先,那便不会让白卿平在军器监待很久,可白卿平并不打算就在军器监混日子等着白卿言提拔,既然阿姐给他铺路,那么他要更争气一些才是。
“阿姐放心,卿平一定做好!”白卿平抱拳道。
其实对于白卿言一直将他放在朔阳,白卿平并没有怨言,毕竟朔阳是白家的根,也是朔阳军的根,白卿言登基为帝,朔阳自然是要有信得过的人替她看着,白卿平都懂。
白卿言笑着点了点头,吩咐春桃给白卿平端一碟子点心过来,问:“见过你父亲了吗?”
第一千三百六十四章:遗憾
“见过了!”白卿平应声就见春桃端来的点心,连忙颔首表示致谢。
春桃行礼后恭敬退下。
“对了阿姐,这一次……我将一直在朔阳白家老宅的古老也带来了,古老年纪大了,之前阿姐成亲和生子古老病了没有能来得及赶来,这一次来,说是……”白卿平语声一顿,“说是想要见见大姑娘和两位小主子,也算是圆了他老人家一个心愿,但因舟车劳顿老人家撑不住,身体虚的很,我便托父亲将古老先送回白府了。”
古老的原话是说他觉得自己应该没有多少日子,就要下去伺候镇国王了,所以想要再来见见大姑娘和两位小主子,等回头去了地下也能好好同镇国王说说,大姑娘有了两位小主子,也算是了了镇国王一桩遗憾。
“好,辛苦了……”白卿言浅笑应声。
古老是白家资历最老的忠仆,自幼便跟着祖父,白卿言也十分敬重,当做自己的半个长辈来看,就如同洪大夫一般。
且古老一直都是一个不怎么愿意给人添麻烦的老人家,这一次要跟着白卿平来大都城,想来……身子骨怕是也不是太好了。
白卿言正在心里盘算着今日抽个时间悄悄回一趟白府,先去看看古老,就见魏忠迈着碎步从偏门进殿,绕至她的身边,低声说:“陛下,定勇侯府传来消息,一个时辰前,定勇侯殁了。”
她闻言一怔,半晌之后应声:“你去准备准备,一会儿轻装简行,我亲自去上香。”
“春桃,给我拿一身素服。”白卿言转头吩咐。
白卿平听到这话站起身来:“阿姐,可是出了什么事?”
“定勇侯殁了,定勇侯曾在白家蒙难时,对白家施以援手,我得去看看。”白卿言望着白卿平,“原本你刚到大都城,今日晌午应当留你用饭的……”
“阿姐有事尽管去忙,如今卿平来了大都城,我们姐弟有的是时间相聚。”白卿平长揖行礼告辞。
白卿言没有忘记,当初白家蒙难之时,除夕夜定勇侯派了世子前来白家问询,后来又让管家将自己备下的棺椁拉来借于白家用,在旁人都因为忌惮晋帝不敢来白府吊唁,是恩师和崔老先生先到,定勇侯后脚也到白府前来上香。
对于在白家困苦之时没有落井下石,甚至是帮过白家的人,白卿言都铭记于心,从来不曾忘记过。
白卿言换了一身素服,只带了魏忠和春桃、春枝三人出宫。
如今的白卿言虽然是皇帝之尊,但并非全然手无缚鸡之力,而且魏忠更是身手卓绝,一行四人悄悄出宫倒也并不引人注目。
定勇侯到底是有爵位在身的,加之大都城勋贵都知道当初白家缝难之时,定勇侯曾将自己的棺椁送到白家,可以说在当朝皇帝式微之时帮衬了一把,故而知道定勇侯殁了,勋贵纷纷上门吊唁。
白卿言到的时候,定勇侯府阖府上下都已经是白绢素缟,府门前高高吊起白色的灯笼。
她刚下马车便听到了里面女眷撕心裂肺的哭声。
“大姑娘……”春桃朝白卿言伸出手要扶他们家大姑娘下马车。
白卿言瞧着着定勇侯府满目白绢素缟,便想起了那年白家办丧事时的情景……
定勇侯府的仆从下人已经换了衣裳,垂手立在门口,瞧见又有马车前来,管事的红着眼拎着素服下摆从高阶上迎下来,魏忠上前在那管事的耳边耳语了一句,那管事吓得的腿直发软,匆匆跪地一叩首,转而连忙让人去禀报主家,又不敢喊出白卿言的身份,只得姿态万分恭敬将白卿言一行人往里请。
灵堂内,一听说当朝皇帝来了,定勇侯世子惊得站起身来,忙和世子夫人一左右扶着老侯夫人,带着二房三房和孙子辈儿的孙子孙女儿匆匆往外迎,身后还跟着乌泱泱的一群前来吊唁的亲戚勋贵。
见白卿言已经扶着春桃的手,拎着裙摆跨入定勇侯府正门,定勇侯夫人忙放下手中拐杖,当即带着儿孙跪地叩首行礼:“老身见过陛下!”
身后勋贵也都跟着跪地叩首,有细心的发现白卿言穿着素服,心里不免开始估量起这定勇侯府在白卿言心中的份量。
“不知陛下驾临,下官有失远迎!”定勇侯世子忙道。
“侯夫人快快请起!”白卿言上前将侯夫人扶了起来,看着眼眶发红老泪纵横的侯夫人,让定勇侯世子和一众人起来,低声安抚老侯夫人,“老夫人节哀!”
侯夫人听到这话又是一阵热泪翻涌:“其实,老侯爷活到这个岁数,也算是喜丧了!老身……不难受,老侯爷走的时候没有受罪!老侯爷要是知道他走后,陛下竟然亲自来送他……必然感激涕零!”
“哪有什么感激不感激的话,当初白家蒙难……幸亏定勇侯大义将自己的棺椁借于白家,这份情……我一直没有忘记过!”白卿言扶着侯夫人缓缓朝着灵堂方向走,“如今老侯爷走了,做晚辈的是不论如何都要来送送老侯爷的!”
侯夫人听到当朝皇帝这话,哪里还有心中不熨帖的?
如今的皇帝是一个念旧情的,当初老侯爷执意要将自己的棺椁送去白家,这个决定是对的。
一行人陪着白卿言进了灵堂,白卿言亲自上了香,外面就来报说燕国的九王爷来了……
定勇世子夫人一个激灵,下意识朝着白卿言的方向瞧了眼,却见白卿言似乎并在意的样子,这才略略松了一口气。
燕国九王爷来者是客,可这客……与定勇侯府并无往来啊!
这又是在两国商谈赌国的节骨眼儿上,公公殁了燕国九王爷却前来吊唁,要是陛下以为他们定勇侯同这燕国有来往,他们定勇侯府吃排头是小,就怕以后仕途就断了啊!
定下心思,定勇侯世子夫人故意扭头问侯夫人:“母亲,这燕国九王爷……与我们家也不曾有来往啊!怎么前来吊唁?”
第一千三百六十五章:旧部
侯夫人紧紧攥着手中的佛珠,定了定心神说:“不管有没有来往,来者是客……”
很快大周皇帝素服亲自来吊唁定勇侯的事在大都城传开来了,多少原本准备下午再来吊唁的勋贵清流纷纷套马赶来。
就连素日与定勇侯府没有什么来往的韩城王竟然也来了。
韩城王刚收到东夷国那边儿送来的密信,便听说白卿言在这里,思索了片刻便让人套车来了定勇侯府,倒并非他也同其他人一般上赶着和定勇侯府套交情,他是有正事要同白卿言说。
韩城王上了香被请到后堂的时候,见白卿言与戴着面具的九王爷坐在一处正在说着什么,隔扇敞开着,门口守着魏忠和春桃、春枝,倒是没有人敢不长眼的上前打探,韩城王也不好上前,只能唤了魏忠,同魏忠说他有要事要同陛下说。
魏忠回头朝着白卿言看了眼,心中大致有数,同韩城王道:“估摸着陛下最多再坐半盏茶的时间也就要走了,韩城王若是真的有急事,不妨委屈在马车旁候着,定能很快见到陛下。”
“多谢魏公公提点!”韩城王长揖行礼,转身离去。
大厅内,白卿言坐在正位上,手中端着茶杯,与萧容衍说:“你今日来定勇侯府,或许会让不少流言蜚语缠上定勇侯府。”
“我猜到你会来,所以耐不住就来了……”萧容衍幽深的眸子望着白卿言,“是我的错,倒是没有想那么多,只想着……过来能见到你。”
说完,萧容衍放下手中的茶杯:“刚瞧着韩城王似乎找你有什么急事,我在城外等你……”
“城外?”白卿言颇为意外。
“在过几日想必两国赌国之事就要定下来了,届时我也要启程回燕都。”萧容衍站起身来,一本正经朝着白卿言行礼,在旁人看来倒像是告辞,“你难得抛开政务出宫,我们夫妻岀去走走。”
“我已经出现在定勇侯府,与你一同出城怕是会被人瞧出什么端倪。”白卿言也站起身来,“在你走之前,我一定抽出时间陪你,为稳妥你我二人还是各自回去的好。”
萧容衍知道白卿言的顾虑有道理,却还是难免有些失落。
白卿言上前一步,低声同萧容衍道:“阿衍,只要赌国之事结束,两国合并一国,我们有大把的时间,不着急的。”
萧容衍很想上前握一握白卿言的手,将她拥入怀中,到底还是克制住了:“好,那我们一同岀去……”
白卿言颔首,两人一同往外走时,又听萧容衍说:“阿沥和谢荀那边儿都来信,说天凤国并没有遣使去燕国的意思,所以……估摸着你猜的不错,天凤国是冲着玉蝉来的。”
“估摸着还有那位天凤国的大巫的弟子,那位大巫的弟子就是在韩文山被抓的,若是天凤国对此人很是在意的话,或许会设法要回这位大巫的弟子。”白卿言拎着衣裙下摆,同萧容衍一起跨出厅堂门槛,“若单纯只是为了玉蝉,等天凤国使臣来的时候,他们必会在大周的大街小巷都看到像似的玉蝉,他们若是聪明便知道……我已经有所防备了。”
“天凤国还是有些古怪的,算算时间,等他们来大都城我定然已经离开,你小心应对。”萧容衍紧随其后,也跨出厅堂。
“多谢九王爷关心,此事……朕心中自有分寸。”白卿言当着外人的面,对萧容衍还是十分客气生分的。
两人被定勇侯府的人送出府邸大门,目送白卿言上了马车。
魏忠扶着白卿言出来的时候,已经同白卿言说了,韩城王在马车上,白卿言一上车,瞧见跪在马车内的韩城王。
白卿言不动声色坐下,马车动了之后才同韩城王说:“起来吧!什么事让你如此着急赶到了定勇侯府上?”
但韩城王并没有起来,只是重重朝着白卿言叩首之后开口。
“陛下,东夷国那边儿来的密报,东夷国已经开始调动水师了,虽然目的不明,但……也说明或许海边那些以捕鱼为生的边民会有危险,大周自建国以来,南征西凉又与天凤国交战,之前的大梁水师被接管之后并未受到重视!”韩城王满目忧心,“陛下怕是得加紧操练起来了,否则……东夷国要是在咱们家门口打,伤到的就只能是我们大周自家百姓。”
白卿言知道韩城王其实还是心系百姓的,她将韩城王扶了起来:“就在那日你来同我说燕国出使东夷国之后,我已经让魏忠给兵部尚书张大人传了信,你放心……”
之前张端宁这边儿不重视水师也是有原因的,因为之前晋国境内没有海域,所以没有操练水师的能人,故而水师这一块儿,他们大周便插不进去手,用的还都是当初大梁的将领,后来再派人去也都没有没有什么用,即便是官职大……下面人一句操练水师之事大人不懂,交给下官就是,什么脾气都没有。
张端宁有意在打压水师,所以自打大周拿下了大梁之后,消减水师用度,裁剪水师人员,自然了张端宁的主意是先消减,拔除忠于大梁不听调度的旧时大梁水师将军,而后慢慢替换上大周的人,可如今东夷国突如其来有所动作,怕是等不及张端宁慢慢动作。
此事是张端宁与吕太尉禀报,吕太尉批准了的事情,并没有报到白卿言这里来,毕竟打下一国之后,对于其军队收拢列国用的一直都是这个法子,十分常规的运作手段,也犯不着报到白卿言这里。
韩城王瞧着现在的状况,要是真的打起来,还真是害怕边民会跟着遭殃,他没有忍住将张端宁消减水师用度和裁剪水师兵员之事同白卿言说了说。
“陛下心里有主张,微臣自然是放心的,可是如今水师被消减的太厉害,陛下还需要派位高权重又可靠的人前去主持大局,将水师旧部招揽回来才是!”
第一千三百六十六章:我信你
韩城王的意思是,白卿言的弟弟妹妹们都有军功在身上,去了大约是能够震慑住那些水师将军们。
白卿言同韩城王道:“你也不必太过忧心,张尚书一向是谨慎有分寸的,消减……也必定是逐步消减,同时逐步招揽,不会让水师兵员人数相差太大,只不过怕是作战熟练程度不如老兵。”
“陛下所言正是,作战熟练程度不如老兵,打起来会吃亏的!”韩城王克制着自己的声音,连连点头。
白卿言手指来回摩挲着,半晌之后看向韩城王:“若是我派你去将水师旧部招揽回来呢?”
韩城王一怔,瞪大了眼:“陛下……”
韩城王喉头翻滚,他可是……大梁的皇子啊!白卿言让他去招揽旧部,就不怕他手中有了军队,就反了?
他没有孩子,至今也和王妃不敢要孩子,就是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将来被人利用,他若是去了沿海招揽部队,白卿言手上只留一个王妃,按照道理说……是要挟不了他的,毕竟若是真的能成大事的人,不会在意一个妻子,等到功成名就要多少妻子没有?
韩城王盯着白卿言良久,哽咽问:“陛下……就不怕,我招揽旧部,手中有了兵,便不受控制了?”
“我说过我信你,既然已经开始用你,我便不会疑你……”白卿言定定望着韩城王,“你是仁义君子,牵挂大梁百姓,与其将你困在大都城,不如让你带着旧部去护住沿海的百姓,我知道爱护百姓之心,你不比我少!”
大都城正午璀璨的日光,在摇晃马车帘子后躲躲藏藏,时而团团金光落在马车之中这位年轻的皇帝如白瓷一般的脸上,她极长的睫毛上,这精致清艳的五官平静淡漠,语气分明平静非常,却让韩城王感受到了这位皇帝给予他的信任比他想象中的多更多。
许是白卿言已经强大到,即便是他反……在她的眼里也是以卵击石。
可他一个降国皇子,能得以活命已经是万幸,竟然还能被重用,这辈子还能做一些他想做的事情,这是以前他想都不敢想的。
“陛下信任,微臣感激不尽,亦愿意为了陛下肝脑涂地!”韩城王跪地一拜,抬头后红着眼道,“可陛下,一旦陛下让微臣掌握了兵权,那些蠢蠢欲动之人,怕是会心生他念,那时微臣麾下若有人反,再有人司机参奏微臣……”
“我信你,韩城王!”白卿言定定望着韩城王,“不论别人说什么,除非……是你到我的面前同我说你反了,否则我谁都不信!你若愿意去……辅国君曾经小试牛刀小范围的培养过水师精兵,数量不多,也一并交给你调遣。”
“陛下……”韩城王不可置信的双眸满含热泪,不仅将原来的大梁水师交给他,竟然还要将辅国君培养的水师精兵交给他,他哽咽,“微臣……微臣何德何能,能得陛下如此信任!”
白卿言身子前倾,定定望着韩城王的眸子,想要将他扶起来,认真开口:“我清楚在我面前的人,是和白家人一般,心系百姓生死之人!一个敢舍一己荣辱替梁帝背负骂名,向他国称臣之人,定然是心怀天下百姓和将士性命之人,所以我信你!”
韩城王膝行后退向白卿言行大礼:“士为知己者死,微臣斗胆……陛下知微臣甚深,微臣愿对陛下起誓,此生只认陛下为主,终身为陛下……为百姓而生,绝不辜负陛下!”
说完,韩城王再次一拜。
“既然说定了,明日早朝之后,韩城王便启程去你想去的地方,去召回你的旧部,守护……沿海的百姓!”白卿言又问,“明日就走,可觉仓促?”
韩城王摇头:“微臣,恨不能插翅!”
“好!”白卿言笑着颔首,扬声对外面的魏忠喊了一声,“去韩城王府。”
韩城王连忙用衣袖将眼泪拭去:“不必,陛下将我在前面放下便是了,以免让旁人知道了。”
“就是要让旁人知道,这一次……是我来请你出面去沿海的。”白卿言示意韩城王安心。
那日,白卿言亲自将韩城王送回韩城王府,便回了白府探望古老。
古老比起在朔阳时,精神状态远没有那么好,瞧出古老是强撑着同她说话,白卿言只笑着叮嘱古老好好养着,说等古老养好了身子,便接他进宫去看两个孩子。
不是白卿言不将古老接进宫,一来是宫中的规矩太多,二来……古老更习惯白府,这里又有府医照看,白卿言还是很放心的。
从古老的小院子出来,白卿言又去看了养伤的高育行,只不过高育行的伤太重了,如今还在卧床,府医说右腿大约是废了,好在高育行的心态还是很好的。
从白府出来,白卿言交代郝管家:“若是定勇侯府有什么需要,我们白家都要鼎力相助。”
“这个大姑娘不叮嘱老奴也定然会这么做。”郝管家笑着道,“咱们白家上下,都不曾忘记过定勇侯当初借棺于白家的恩情。”
白卿言点了点头,快走到门外时转而同好郝管家说:“郝叔,用不了多久……阿瑜他们就要回来了,咱们白府还是要重新修葺一翻,以新气象迎接阿瑜、阿琦和阿玦、阿雲他们回家!”
郝管家听到白卿言这么说,眼眶子一下就红了:“这是应当的!”
“那这些日子就要辛苦郝叔了!”白卿言看着郝管家的模样眉目间多了笑意。
“不辛苦!不辛苦!只要公子们能平安回来,老奴一点儿都不辛苦!”郝管家笑出声来,若是能夺回来几个公子,他累死也是高兴的。
“白府和古老还有高将军就交给您了!”白卿言抬脚跨出白府门槛,“我得先回皇宫处理政务。”
“大姑娘也别太辛苦了,到底朝中还有肱骨大臣在,大姑娘身子骨本就不好,不必凡事亲力亲为。”郝管家这话从白卿言回来已经说了不下三遍了。
第一千三百六十七章:看管
“知道了郝叔,放心吧!”白卿言笑着说,“我先走了……”
“哎!大姑娘慢着些……”郝管家立在门口,目送白卿言上了马车,直到连马车扬起的灰尘都瞧不见了,这才转身回了白府,又打起精神来准备重新修葺白府,迎接白卿瑜、白卿琦、白卿玦和白卿雲几位公子的事宜。
马车内,春桃用团扇轻轻给白卿言扇着风,低声说:“瞧着高将军像是大好了,大姑娘也能放心了。”
“恩……”白卿言笑着应声,“等锦绣回来瞧见高将军,一定会高兴的!”
“只可惜,二爷再也回不来了。”春枝低沉沉声说了一句,又反应过来怕惹白卿言伤心,转头撩开车窗轻纱朝外面瞧去,“大姑娘,您瞧……这么热的天,咱们大都城还这么热闹人来人往的,这都是大姑娘治理有方的缘故。”
“我们春枝也学会拍马屁了!”白卿言虽然这么说着,视线也难免从春枝挑开的狭窄窗缝朝大街上的熙攘人群望去。
陡然,一个梳着大周男子发髻,头戴玉管的男子从马车旁走过,白卿言眸子陡然紧了紧了起来……
萨尔可汗?!
“停车!”白卿言脸上笑容一沉,“魏忠!”
魏忠应声,连忙命车夫勒住缰绳一跃下了马车,走至马车车窗前:“大姑娘……”
白卿言细白如玉管的手指挑开窗帘,低声同魏忠说了几句,魏忠立刻应声:“是!大姑娘放心!”
白卿言将车窗放下,魏忠恭送马车离开之后,也跟着离开。
“大姑娘……怎么了这是?”春桃明显瞧出自家大姑娘的神情不对,满目的肃杀之气。
她着实是没有想到,萨尔可汗竟然已经混到了大都城……
南疆那边儿有阿琦和阿瑜、锦绣他们,绝不可能让萨尔可汗过来,那么……就是萨尔可汗发现了那条锦桐发现的河,从那里绕过来的。
白卿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马车内的桌案,同外面的马夫道:“将马车驾到背巷。”
很快,马夫将车驾到了背巷。
“白家暗卫何在?”白卿言出声。
很快,只见马车窗帘晃动,几道身影已经跪在马车外:“大姑娘请吩咐!”
“星辰去了南疆,如今你们谁领队?”白卿言抬手将马车窗帘挑开一条缝隙。
“属下尾宿!”
白卿言看着尾宿道:“带一半人去追上魏公公,若是魏公公捉拿之人反抗,不必留命,就地斩杀!另一半人去皇夫的皇陵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
“是!”
“在派一个人即刻去韩城王府,让韩城王即刻出发……防御沿海一代,告诉他不止要防东夷国,还要防着天凤国从沿海进入!”
白卿言放下车窗帘子,这才同马夫道:“回宫吧!”
马车重新动了起来,春桃和春枝两人乖巧坐在白卿言身边不吭声,不打扰白卿言垂眸静思。
不动声色来了大都城,这可真是……神通广大啊。
白卿言手心收紧,如今大周和燕国两国赌国在即,天凤国国君却出现在大周的都城,萨尔可汗……是想做什么呢?
白卿言回宫之后,先是派人快马给远在韩城的秦朗送了一封信,又将之前白锦桐送回来的地图交给了秦朗,让秦朗防备一二,又给在南疆的弟弟妹妹们写了一封信,将萨尔可汗到了大都城的事情告知弟弟妹妹们,让他们也有一个准备。
在白卿言批阅奏折之时,魏忠已经处理完萨尔可汗的事情,回到了宫中向白卿言复命:“包括萨尔可汗在内的一行十三人,一个不漏全部投入大狱之中,不过瞧着萨尔可汗也未曾反抗的样子,恐怕用不了多久,便会自行将身份抖出来求见陛下。”
魏忠的话音刚落,这边儿小太监就来报,说是京兆尹求见。
白卿言唇角勾起轻笑一声,道:“这不就已经着急将身份抖出来了!”
魏忠颔首你:“陛下要宣吗?”
“宣吧!”白卿言将折子合上,示意春桃再拿一本折子过来。
跪在白卿言身侧的春桃连忙展开折子送到白卿言的面前,规规矩矩跪在一侧不吭声。
京兆尹一进来,行大礼后道:“陛下,今日微臣奉魏公公之命抓入牢中之人,称自己是天凤国的国君,和陛下还是旧相识,将此物交给了微臣,说陛下一看便明白,微臣这才斗胆进宫面见陛下!”
说着,京兆尹将玉蝉举过头顶。
魏忠瞧了眼还在垂眸批阅奏折的白卿言,拎着衣裳下摆走至京兆尹的面前,接过玉蝉递到白卿言的面前:“陛下……”
白卿言最后一字落笔,随手将奏折搁在一旁,视线落在魏忠手中的玉蝉上,这才将玉笔也搁在砚台上,她接过玉蝉拿在手中仔细瞧了瞧,问魏忠说:“魏忠你抓人的时候被瞧见了?”
“老奴并未出面,确信并未被人瞧见。”魏忠连忙回道。
白卿言将玉蝉靠近桌案上的琉璃灯盏,凑近了些想仔细瞧着那玉蝉内里的纹路,可这玉蝉通透的一如萧容衍赠她的那枚玉蝉,通透的无半点杂质。
春桃瞧见这枚玉蝉,睁大了眼……
这玉蝉不是姑爷的吗?怎么会在什么天凤国国君萨尔可汗的手中?
他们家姑爷不是燕国的九王爷吗?怎么又冒出来一个天凤国国君?
春桃满肚子的官司缠不轻,见白卿言看着玉蝉的认真模样也未曾开口问。
白卿言确定这玉蝉便是萨尔可汗手中的那枚玉蝉之后,便问:“给你这枚玉蝉的人,说了让你将此物交给朕之外,还说什么了?”
京兆尹也是个聪明人,听白卿言如此问,便确定来的果真是天凤国的国君,便忙道:“回陛下,天凤国国君说是想要求见陛下!”
她凝视着手中这枚玉蝉,同魏忠说:“魏忠,你随京兆尹亲自去一趟大狱,将这天凤国国君迎出来,先让他住进驿馆,晾他一阵子……就说,派人将他们一行人看管好,不论有什么异常举动记得来报。”
第一千三百六十八章:愿赌服输
“是!”魏忠领命,同京兆尹一同离去。
白卿言摆了摆手,春桃会意带着春枝也退了岀去。
大殿内只剩白卿言一人,她将一直随身携带的玉蝉拿了出来,将两枚玉蝉并列放在等下,凑近仔细瞧着。
两枚玉蝉几乎一模一样……
虽然,大周朝臣听说玉蝉的故事,都觉得是无稽传言。
甚至,当初白卿言同李之节说过,这玉蝉时光回溯之说,乃是当初那个没有子嗣的天凤国王后为了稳住政权的说辞,可……白卿言自己却是实实在在重生之人。
那时,白卿言身上便带着萧容衍赠予她,让她自去逃命的这枚玉蝉……
她右手握着萧容衍赠她的玉蝉,只见那玉蝉在烛火映照之下,周身有莹莹闪烁的细碎金光,她眉头一紧,凑近了些却什么都没有了。
白卿言当初重生的时候,可没有见过萨尔可汗手中拿着的这玉蝉。
她尝试将两枚玉蝉合并在一起,却也没有什么任何异象发生。
在大殿中将两枚玉蝉摆弄了半个时辰,白卿言突然醒过神来,觉得自己魔障了。
她竟然……想要找到玉蝉让时光回溯的窍门。
这种事情可遇而不可求,她能重生回来已经是上天垂怜白家,她不该奢求更多。
若是真的如同那个传说一般,每一次时光回溯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如今她的任何一个亲人都不是她能够舍弃的。
“大姑娘,暗卫尾宿前来复命。”尾宿的声音从大殿一侧传来。
白卿言视线瞧向圆柱之后的黑影:“说……”
“皇夫的陵墓安然无恙,属下已派人守住驿馆,一只苍蝇也不会放出来。”
“好,辛苦了……去吧!”
灯影晃动之后,大殿之中又只剩下白卿言一人。
她将萧容衍赠的玉蝉装入荷包纸中,又随手将萨尔可汗的玉蝉搁在桌几一角,稳住心神拿过奏折批阅。
魏忠将萨尔可汗一行人安顿在驿馆之后,天已经黑了。
萨尔可汗坐在主位上,手紧紧攥着座椅扶手,薄唇紧抿着,神色晦暗难测,他没想到白卿言不但没有见他,瞧门口这守卫的架势算是将他给软禁了吧?
“魏公公……劳烦您,给大周皇帝带一句话!”萨尔可汗抬头,偏褐色的眸子仿若一潭幽水,勾了勾唇角道,“我这次亲自来大都城,为的……是向大周示好,有意同大周结秦晋之好,还请大周皇帝不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魏忠还是那副笑盈盈的模样,颔首道:“天凤国国君放心,这话……老奴一定会带给陛下!自然了……老奴也要多嘴问天凤国国君一句,既然是来示好求和,为何不正正经经等两国互通国书之后,定下入大周的时间,再按照约定时间遣使前来?反而要用这种偷偷摸摸的行径,难免会让人怀疑。”
“国书已经递交大周,之所以提前过来,是因为……对大周皇帝思念甚深啊!”萨尔可汗这句话让人分辨不出真假,目光冷静又从容。
“这话,天凤国国君需要老奴带给陛下吗?”魏忠问。
萨尔可汗笑着颔首:“那便有劳魏公公了。”
魏忠对萨尔可汗颔首,随后退出正厅。
魏忠一走,萨尔可汗脸上再无笑意,转而看向坐在他下首位置,一位穿着黑袍的银发老者:“大巫,你确定这另一枚玉蝉就在大周皇宫内?”
“我王……属下以项上人头担保,这玉蝉绝不在大周皇夫陵寝,若是不再皇夫陵寝又能在哪里呢?”天凤国大巫声线十分醇厚,徐徐说话,让人觉得十分有说服力,“那玉蝉是曾经那位皇夫随身携带的爱物,难道大周皇帝不会留下做一个念想?即便是当初随那位皇夫一同下葬了,可……既然这位大周皇帝听说了玉蝉的传说,难道不会心动……派人将玉蝉取出来?”
萨尔可汗眉头紧皱,想起堪称冰肌玉骨,美目精致绝伦的白卿言,眉目间的不悦缓缓舒展开来。
“我王不要忘了,当年的南疆之战,大周皇帝的祖父、父亲、叔父和大半弟弟们都折损在南疆,得到了玉蝉之后,她难道不会想方设法时光回溯,去扭转战局?”大巫起身恭敬朝萨尔可汗一拜,“如今我王已经将母玉蝉送到大周皇帝手中,她手中若有公玉蝉,自然会尝试,尝试不得法……也必然会来询问我王的。”
萨尔可汗脊背挺直,手指屈起在桌几上敲了一下,道:“还是要让阿克谢做好再战的准备,之前轻敌……如今知道大周的厉害,且夏季对我象军极为有利,是战是和……就端看大周皇帝的了。”
“如今大周和燕国赌国在即,想来……大周也不想同我们天凤国对上。”天凤国大巫琢磨着刚才萨尔可汗的话,装作低声劝萨尔可汗,说,“且……既然这位大周皇帝或许会是这片土地未来之主的母亲,我王或许可以顺势而为,若是与大周皇帝有了麟儿,我们天凤国倒是也能争一争这天下之主,倒也不必我们的公主外嫁了。”
萨尔可汗垂下眸子,随手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并未言语,倒是让大巫和其他随行的天凤国官员捉摸不透萨尔可汗到底在想什么。
魏忠从“软禁”萨尔可汗一行人的驿馆院子里出来,穿过回廊石林景林,魏忠碰到了正倚着假山上倚栏而坐的萧容衍,脚下步子一顿,恭敬同萧容衍行礼后,这才带着人离开。
“主子,打听清楚了,是天凤国的国君!”月拾动作轻巧落在凉亭外,单膝跪地同萧容衍说。
“天凤国……”萧容衍手中握着一把折扇,在手心中点了点,“阿沥私底下派人去联系东夷国,天凤国的人来了大周,倒是有意思。”
也不知道,这最后赌国,谁能赢。
不论最后是阿宝赢还是阿沥赢,萧容衍要做的,就是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帮燕国,并且在赌国之事有了定论之后,确保双方能够顺利愿赌服输,不会引发战争。
第一千三百六十九章:有所作为
魏忠回宫之后,将萨尔可汗他们何时来的大都城禀报了白卿言,又将萨尔可汗的话原原本本说与白卿言听,颇为担心开口:“陛下,这天凤国的国君来者不善,恐怕是冲着陛下来的。”
“难不成,他还能舍了他的天凤国,来咱们大周做皇夫吗?”白卿言瞧着魏忠严肃的模样轻笑一声,用笔杆点了点桌角的玉蝉,“八成,是为了皇夫萧容衍手中的那枚玉蝉。”
魏忠一想也是,怎么说那萨尔可汗也是天凤国的国君,难不成会将国君之位让给别人来大周做皇夫,他们大姑娘更不会舍下大周去做天凤国的皇后,也是他想的多了。
也是刚才萨尔可汗那话说的太过暧昧,引人遐想,又是说想要秦晋之好,又是说思念甚深,魏忠难免不会想到萨尔可汗对白卿言生了什么妄念,说到底除了白卿言皇帝的身份之外,白卿言的容貌也是天下难有的清艳。
沈司空得了消息白卿言启用韩城王,且已在昨日命韩城王奔赴沿海,还将之前辅国王尝试训练的水师精锐交给韩城王,天不亮就在宫门口求见。
白卿言批阅奏折后半夜才睡下没多久,就听到外面小太监低声和魏忠说沈司空在外求见。
她睡眠一向浅,窗外细微的声响便能将她惊醒。
“魏忠……”她坐起身来。
守夜的春桃听到白卿言的声音连忙上前,抬手撩开床帐:“大姑娘醒了……”
魏忠闻言连忙进来,隔着楠木山水画屏,他隐约瞧见白卿言披着件外裳坐在床边,连忙行礼:“陛下……可是吵到您了?”
“沈司空来了?”她一边穿衣裳一边问。
白卿言大约能猜到沈司空是为何而来,约莫是因为韩城王离开大都城去沿海之事。
“正是,说是天不亮就在宫外候着。”
“快去请进来!”白卿言又吩咐春枝,“去让小厨房准备热汤饼,一会儿端去书房。”
“是!”春枝伺候着白卿言穿好了鞋履,起身往外退。
伺候白卿言晨起的太监宫婢捧盆执壶,端着盥洗用具弓着腰鱼贯而入,依序伺候着白卿言净面,用细盐漱口。
春桃替白卿言更换朝服,心疼白卿言还未睡多大一会儿就起来了,可也知道自家大姑娘身为皇帝身系天下百姓的福祉,只能搁在心里心疼。
白卿言穿好的衣裳,因着还未到早朝便未带旒冠,到书房时,沈敬中也刚到没多久,一见白卿言进来便跪下行礼:“微臣见过陛下,打扰陛下安眠了。”
“不碍事,一会儿也该早朝了。”白卿言虚扶了沈敬中一把,“沈司空坐,这么早过来想来还未用早膳,与我一同用一些,我们边吃边说。”
“是!”沈敬中知道白卿言的性子,便没有拒绝。
太监抬着桌案进来,搁在沈敬中的面前,上了热汤饼。
“沈司空将就同我用一些……”白卿言对沈敬中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沈敬中对白卿言一拜,将自己内心的疑惑说了出来,语重心长道,“陛下,韩城王乃是大梁旧日的三皇子,一旦其手中掌握兵权,再生了异心,怕是会成心腹大患。”
“沈司空,此人我既然敢用,便有我敢用的道理,韩城王并非是一个贪生怕死庸碌无能之人,沈司空可不要被韩城王那看起来憨厚的外表给骗了!”
“陛下,微臣是怕陛下被韩城王憨厚的外在给骗了啊!”沈司空焦急不已。
此事沈司空得了消息,便去找吕太尉,可吕太尉听完之后却也没有放在心上,只说白卿言识人之明早已见识过,不必太过忧心,白卿言敢用韩城王就必能制住韩城王。
沈司空被劝回去一夜辗转反侧,终于还是忍不住在天不亮的时候决定来找白卿言,在早朝之前将此事说与白卿言听。
“沈司空,从我登基至今,沈司空从未向今日这般主动来同我事关朝政之语,今日沈司空来了,我很高兴!”白卿言望着神色焦急的沈司空缓缓开口,“我从不做自己无把握之事,也从不用自己怀疑之人,沈司空……你我君臣相处的日子不算短,希望这一次沈司空能信我,也希望沈司空能拿出真本事来,不为我这个皇帝,只为这个朝廷,为……以税赋奉养沈司空的百姓,希望沈司空能和韩城王一般,有所作为。”
沈敬中抬眸看着坐在正中间,面色平静的白卿言,几乎是被白卿言一针见血揭开了他未曾拿出真本事来辅佐白卿言这位皇帝的实事。
对于白卿言,沈敬中敬佩,甚至三番此次被白卿言动摇,可……他却从未如同吕太尉他们那般拼尽全力辅佐。
坐在司空这个位置上,沈敬中心中是有愧的。
“我原以为……陛下是晋国废太子的忠心之臣,将来会扶太子上位!可陛下赶走了梁王,却自行登基了,这一点微臣做了十几年晋朝的官,还是适应不了。”
虽然适应不了,但沈敬中也不想看着百姓这得来不易的太平被毁,原本他是想要等着江山稳定之后辞官的,可白卿言种种作为……推行新政,为大周树立天下一统的目标,无不让他……热血沸腾。
沈敬中觉得自己或许太过迂腐,遇到白卿言这般难寻的好君上,应当全力以赴效命的,可每每在他蓄力准备全力以赴之时,便会在午夜辗转难免,过不了心里那一关。
今日同白卿言这样将窗户纸捅破了,沈敬中反倒觉得心里松快了不少,他起身走至书房中央,撩开衣衫下摆,对白卿言郑重行了三拜大礼,叩请辞官。
“微臣在其位却不能为陛下分忧,尸一位素餐,愧对陛下,愧对百姓!还请陛下准许微臣,辞官返乡……”沈敬中再次叩首。
白卿言手中攥着汤勺,缓缓将汤勺搁在一旁的雕莲的白玉勺托上,接过春桃递来的热帕子擦了擦嘴,不动声色,示意魏忠将沈敬中扶起来。
第一千三百七十章:兴趣
沈敬中抬头双眸通红看向白卿言,只见她将热帕子放在一旁,殿内摇曳的暖色火光,将她眉目间间的浅笑映得忽明忽暗,能让人瞧出几分落寞,她轻声道:“是我德行才能不够出类拔萃,不能得沈司空全心辅佐,这是白卿言此生之憾……”
“陛下!”沈敬中膝行上前一步,“并非如此,陛下……”
白卿言抬手示意沈敬中不必再言,只道:“既然沈司空要辞官返乡,这想必……也是我们君臣之间最后一次一同用膳,坐下吃吧!朕准了。”
看着白卿言重新执勺喝汤的模样,有那么一瞬,铺天盖地的悔意涌上沈敬中心头,话到嘴边又被沈敬中咽了回去。
他被魏忠扶起来,跪坐回自己的席位,颤抖的手拿起汤勺,只觉得这闻起来美味的汤羹,入口发苦。
白卿言不论是德行还是才能或是胸襟,都让沈敬中敬佩的五体投地,若是没有才能……推行新政算什么?若是没有德行何意受万民拥戴?其胸襟更是最让沈敬中敬佩,敢早早定下赌国之策,全心为百姓福祉,而非自家权势不朽,沈敬中自问……从古至今能做到的怕也就只有白卿言这一位皇帝了。
可曾经……沈敬中入仕之时,正是朝廷风雨飘摇之时,镇国公白威霆远在边塞御敌,他是凭借从龙之功在朝堂立足的,那时的晋帝不管是演也罢,还是真的贤德,他都信了,抱着与晋帝同生共死的信念,起誓……永为陛下之臣。
后来,皇帝变了,贪生炼丹……变得不可理喻。
他明知道白卿言是明君,却总是忘不了曾经的誓言,左右为难,故而未曾对周廷全力以赴,又总是在心里想着辞官,或许在旁人看来……他这算是不识时务,算是愚忠,但沈敬中更觉自己这是愚蠢。
如今话已出口,再无转圜余地,罢了……
元和二年六月二十八,大周与燕国定下赌国之策,分别在两国划出的城池区域,推行对方一国国策,以三年后,谁家国策能使当地百姓富强定输赢,和为一国。
“如此,摄政王……”柳如士看向萧容衍笑着从王寒冰手中接过盖好章的盟约,道,“只等燕国的大皇子、二皇子和谢鲟将军一到大都城,大周即刻撤兵,被我们白家军扣在西凉的燕国的主力,也自然会归还。”
王寒冰的脸色并不太好,他着实是没有想今日入宫要盖章了,被大周摆了一道,竟然让他们燕国在大周的地界儿上推行燕国新政,而大周要去燕国推行新政。
但,又不能不承认柳如士说的很对,只有两国在对方的国土上推行新政,才能对比出来哪一国的新政更好。
也只有如此,等到两国合并之时,不论是燕国合并大周,还是大周合并燕国,两国的百姓都更容易接受。
萧容衍朝着坐在高台之上唇角含笑的白卿言看了眼,明白白卿言的苦心,所以在柳如士最后提出这个条件的时……燕国使臣争得脸红脖子粗,他却应了下来。
只不过,之前还窃喜大周给燕国选的城池都是富庶的城池,而燕国却使绊子选了大周几个穷困的城池……美其名曰如此才能使两国在同一水准进行较量,没想到最后柳如士这一招,反倒是让燕国坑了自己。
不论如何,大周去燕国推行新政,身为大周皇帝的白卿言还是会派她最能信任之人去,也就等于燕国有了大周质子,燕国朝廷上下也都能安心一些。
魏忠就立在一旁,瞧着两国都已经盖章,又从柳如士的手中接过了,恭恭敬敬送到白卿言的桌案前,见白卿言看完之后颔首,魏忠才道:“陛下在宫中设宴,庆贺两国定下赌国之约,为两国和平合并而贺……”
白卿言含笑的眼仁朝着台下萧容衍看了眼,面具后萧容衍唇角勾起,眼底亦是藏着笑意。
此事定下,两人虽然什么都没有说,却都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头,只等着三年后,一切妥当,卸下肩上的重担,便能带着孩子一同去他们白沃城的宅子过寻常日子。
自从天凤国的萨尔可汗一行人来了大都城,被魏忠安排在驿馆,派人把手,就再也没有管过。
天凤国的人早就急不可耐,可奈何他们是悄悄潜入大都城,并非是正经递交国书之后来使,即便是被大周扣押至今,也不能说是大周无礼。
更何况,大周派人将这驿馆内外守的水泄不通,到处都是护卫和暗卫,他们也送不出消息去。
说句不好听,大周皇帝即便是将他们都杀了,天凤国也拿不住大周什么把柄,谁让他们是偷偷来的。
而今日,大周和燕国两国赌国之约定下之后在宫中设宴,这位大周皇帝终于想起一直被关在驿馆之中的天凤国国君,派人前来邀请。
“这大周皇帝果真是不害怕同我们天凤国结怨,我们天凤国的国君屈尊前来,竟然关了这些日子,现在才想起来请我们陛下。”萨尔可汗的近侍愤愤不平开口。
在屏风内更衣萨尔可汗眉目未动,只道:“我们是不请自来,又恰逢大周和燕国商谈赌国之事,将我们留到两国赌国盟约签订之后,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你不必心中不忿。”
“奴受了什么委屈不要紧,可是您可是我们天凤国的王,大周竟也对您如此不敬!”萨尔可汗的近侍越说越委屈。
萨尔可汗瞧着自己的近侍低笑道:“好了,走吧……”
原本,萨尔可汗将自己手中的玉蝉给了白卿言,还以为白卿言用不了多久便会派人来寻他,询问他这让时光回溯之法,没想到从被关进驿馆之后,他就一直被晾在在这里,也不知道白卿言是否有研究了玉蝉,还是……压根就不感兴趣。
皇宫设宴的大殿之中,燕国使臣和大臣们分品阶落座。
能瞧得出大周的臣子很是高兴,燕国的使臣虽然目的达成,却没有那么高兴。
第一千三百七十一章:恭敬
大周朝臣和燕国朝臣眼神交战之时,便听外面太监唱报:“天凤国国君到……”
坐在白卿言下首位置的萧容衍倚着隐几,转头朝着大殿门口瞧去。
只见换了一身天凤国国君服饰的萨尔可汗带着一众天凤国臣子,踩着金色艳阳铺就的青石地板走了进来,眉目带浅笑。
他身为一国国君,未能同白卿言平起平坐一同出现在大殿,而是被传了进来,这样的屈辱他也好似视而不见。
萨尔可汗瞧着坐在高台之上的白卿言,她已经换下了朝服,穿着一身水绿色的银丝暗纹的衣裙,一头鸦羽似的长发挽起,只戴了一根白玉雁簪,耳朵上缀着一对水滴似的耳坠,越发衬得五官清丽绝伦。
白卿言即便是穿着如此简单朴素,依旧挡不住她眸底不敢逼视的沉着内敛,其威势深厚而强大,与她美丽清艳的五官,呈现出一种极难用言语描述的超凡之气。
白卿言站起身来,笑着迎上前,大周的朝臣也都跟着站起身来。
见萨尔可汗朝她行礼,她亦是还礼。
“许久不见,没想到天凤国国君竟然悄悄来了大都城!”白卿言对萨尔可汗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不过,因着大周和燕国要签订盟约,加之要派人核查天凤国国君的身份,耽搁了些时日,还请可汗海涵。”
萨尔可汗立在白卿言面前,笑得温文尔雅,同白卿言颔首:“我等不请自来,给大周添麻烦了,要多谢女帝不怪才是。”
说着,萨尔可汗瞧见了萧容衍,亦是浅浅同萧容衍颔首:“摄政王,许久不见……”
萧容衍倚着隐几的动作未变,只浅浅颔首,仿佛并未将萨尔可汗放在眼里,这让立在高台下面的天凤国臣子极为不满。
落座后,萨尔可汗便笑着开口:“听说,西凉女帝……不,是云京公主也在大都城,今日盛宴,怎么不见云京公主?”
“天凤国国君一到,便着急寻找云京公主,不知道为何啊?”萧容衍慢条斯理开口。
萨尔可汗朝着萧容衍看去,偏褐色的眸子沉了一瞬,便笑起来:“今日在大周国宴上,瞧见了女帝,瞧见了摄政王,便想起当初四国会盟,云京公主也在,故而问了一句,摄政王不必多心!”
说完,萨尔可汗又看向白卿言问:“听说陛下诞下一对龙凤呈祥,天凤国特为小皇子和小公主备下了贺礼,不知道今日是否有幸见到小皇子和小公主。”
“朕还以为,萨尔可汗会问贵国在韩文山被俘的那位巫师。”白卿言笑着看向萨尔可汗,语声从容平和,“看来……萨尔可汗并不在意啊。”
已经随天凤国使臣落座的大巫抬眸朝着白卿言的方向看去,正巧白卿言幽深的目光正朝他看来,让这位天凤国的大巫心中莫名发紧,连忙垂下头去,做出恭敬的姿态。
“既然我们大巫的弟子已经降了,且天凤国也战败退出西凉,按照陛下的品格,必然不会难为一个孩子……”萨尔可汗笑着端起面前的酒杯,“这点我还是十分相信陛下的。”
“那……这酒朕可不敢喝,朕怕是要让天凤国国君失望了。”白卿言倚着绣盘龙的团枕,在那一团团火似的颜色之中,唯她是那一抹淡色,却淡的那么耀目,让人无法忽视,她浅浅笑着,如同往常那些高高在上的君王,唇角带着弧度,“为了从这位大巫弟子口中审出一些东西,倒是用了一些手段,这位大巫弟子怕是不能恢复如初了。”
萨尔可汗攥着酒杯的手一紧,面上不显,笑道:“只要命还在就好,多少将士在那场大战中命都没有了,大巫的弟子能活下来,已经是天神的恩赐。”
说完,就见萨尔可汗与天凤国而来的使臣们,纷纷做出对天神恭敬的模样。
柳如士看向坐在白卿言下首处的萨尔可汗,开口道:“听说,这一次天凤国国君亲自前来是来求和的,恕在下不解,天凤国自被赶出西凉地界儿之后,我们大周并无进军天凤国的打算,不知道天凤国国君求的是什么和?”
柳如士这边刚和燕国和谈结束,又让燕国吃了这么大一个亏正是心情舒畅的时候,精力十分旺盛,倒是想要听听天凤国此来到底是为何。
“此次来大周是有意同大周结秦晋之好……”天凤国的大巫笑着开口。
“不知天凤国是否知道……”柳如士唇角勾起笑着道,“我们陛下曾有言,陛下的妹妹们绝不会远嫁他国,当初燕国以皇后之位想要迎娶我大周陛下之妹都被拒绝了,燕国摄政王和燕使尽在此处,若是不信……天凤国国君倒是可以问问。”
“自然了,我们陛下的弟弟们,要娶也一定是娶心仪的女子为妻,陛下曾有言……绝不会让自家弟弟妹妹的婚姻,变成政治手段。”柳如士说完朝着白卿言恭敬行礼。
“正如柳大人所言,若是天凤国国君此来是想联姻,怕是要失望了。”白卿言颔首浅笑。
萨尔可汗高举着酒杯的手缓缓放下,却攥着酒杯并未松手,褐眸望着白卿言道:“此事,容后再同女帝商谈,今日是庆贺大周与燕国赌国定盟,此一杯……为大周和燕国贺!”
萨尔可汗冲着白卿言和萧容衍举杯,也不管这二人是否愿意与他共饮,率先将杯中酒饮尽。
萨尔可汗越是将姿态放得低,白卿言心里便越是警惕,她不着痕迹朝着萧容衍看了一眼,四目相对两人心中多少都有些数,见歌舞已起,白卿言端起茶杯笑着同萨尔可汗致意,表示感谢,又同魏忠说:“将天凤国国君的玉蝉还回去……”
“是!”魏忠转身接过身后小太监捧着的托盘,含笑朝萨尔可汗走去,“国君,这是您的玉蝉……还烦请收好。”
萨尔可汗视线落在玉蝉上,原本还猜测白卿言或是换给了他一枚假玉蝉,可这枚玉蝉日夜跟着他,他自然是不会认错,的确是自己那枚玉蝉。
第一千三百七十二章:微醺
他有些捉摸不透白卿言将玉蝉还回来是什么意思,她对时光回溯……回到南疆战场之上救回自己的亲人不感兴趣吗?
“多谢!”萨尔可汗将玉蝉拿在手中,笑着同魏忠颔首,视线落在白卿言身上。
见白卿言似乎因为与燕国赌国的盟约敲定而高兴,喝了几杯酒,盯着大殿中的歌舞,撑在团枕上的手也轻轻拍着团枕打拍子。
萨尔可汗垂眸拇指摩挲手中的玉蝉,复又抬起视线朝着白卿言看去,倒是觉得大巫的提议似乎也不错,萨尔可汗身边也算是什么样女子都有了,去西凉的时候旁人进献过西凉女子和大周女子还有燕国女子,滋味都不同,但他的确是从来没有遇到白卿言这样的女子。
轻渎之心,萨尔可汗对白卿言一直都没有过,有的是敬佩是欣赏,可这样下去不行……玉蝉他是一定要拿到的。
萧容衍瞧着白卿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瞧着团枕的模样,约莫猜到白卿言心里想到了自家弟弟妹妹要回来了,这会儿正高兴呢,别的事情不会让白卿言心情愉悦到都外露了。
正如萧容衍所料,白卿言高兴的确不是因为其他什么事情,是两国赌国之事定下,阿瑜和阿琦、阿玦、阿雲和锦绣、小四、小五、小六和小七他们要回来了。
终于,还是等到一家子团聚的时候了。
从南疆之战到如今,他们一家子聚在一起时,总是会少一两个,这一次……只要是她知道还活着的,都能回来了。
阿娘,也能好好的听阿瑜说一句……平安还都。
“这玉蝉原本是一对儿的!”萨尔可汗像是自说自话一般,瞧着手中的玉蝉开口,“听闻,陛下的皇夫曾经也有一枚这样的玉蝉,这段日子玉蝉在陛下的手中,不知道在陛下看来,这枚玉蝉和大周皇夫那枚玉蝉有什么不同?”
白卿言视线朝着萨尔可汗看去,果然还是冲着玉蝉来的。
“倒是没有瞧出什么不同来,不过可惜皇夫那枚玉蝉已经遗失了,不然倒是可以拿来对比一番。”白卿言露出一脸可惜的模样。
萨尔可汗攥着玉蝉的手微微收紧,难不成就是因为那枚玉蝉遗失了,所以……白卿言才没有想过要试一试时光回溯之法?
“朕已经派人去寻皇夫的那枚玉蝉了,若是届时找到了,天凤国国君还在大周的话,还望国君能借手中的玉蝉一观啊。”
“此次,我亲自前来便是为了两国修好之事,自然是应该的,原本陛下若是喜欢……我天凤国应当将手上的玉蝉赠予陛下的,可这玉蝉是我们天凤国国宝,倒是不敢随意相赠。”萨尔可汗笑着开口,干脆借这个机会将此事提上日程,“天凤国虽与大周隔了一座雪山,比邻而居,应当和睦相处,开放互市共同繁荣才是。”
萨尔可汗话音一落,那位大巫便上前从袖口中拿出这一次萨尔可汗带来的礼单。
魏忠连忙走下高阶,从大巫手中接过礼单,又快步走至白卿言身边,将礼单展开搁在白卿言面前。
“我天凤国的武器之所以无坚不摧,是因添加了墨粉……”萨尔可汗笑着道,“这一次,天凤国的礼物之中,便有这墨粉的方子,希望大周皇帝笑纳,也能感受到我们天凤国求和……求互市的诚意。”
互市……
白卿言浅浅笑着,大约也能猜到天凤国要互市什么:“天凤国……需要粮食。”
“正是,粮食……茶叶,丝绸,药材,天凤国缺的东西多,什么都需要!”萨尔可汗站起身来,笑着道,“还望大周皇帝,能够允许两国互市,使两国百姓共享太平。”
之前说是租借城池,后来被大周和燕国联合打回了雪山那头,现在又是互市。
“不瞒大周皇帝,我们天凤国土地逐年被沙漠吞噬,国内粮食、药材等也跟着逐年减少,实在是让天凤国上下忧心不已,而如今燕国……余粮怕是也不会对外交易,故而只能求到大周这里来了。”萨尔可汗一幅坦诚的模样道,“还请大周皇帝,能准许两国互市。”
“既然天凤国国君人已经来了,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具体事宜还是交给柳大人如何?”白卿言笑着问柳如士,“柳大人刚刚忙完与燕国定盟之事,可愿意再辛苦辛苦?”
知道白卿言这是愿意与天凤国谈互市之事的,柳如士挺直腰脊,一拜之后道:“互市乃是对两国百姓有益之事,微臣愿促成此事。”
白卿言示意魏忠将天凤国送来的礼单收好,听着如雷般的鼓声和琵笆声,余光落在萧容衍身上,到今日……还是觉得这几年白家走到今天这样的位置,她过的如同梦一般,生怕梦醒发现如今这一切都是她的美梦罢了。
她看着眼前的歌舞升平,瞧见春枝又替她将酒杯填满,白卿言唇角带着浅笑,她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大权在握,坐在高位上之后,整个人心境的变化。
曾经是身上压着大山,所以如夜半临渊。
如今是身居至尊之位,所以胸有成竹,好似做什么都游刃有余。
如今,她竟然也敢喝酒了。
酒最是误事的,她酒量也不好,不该饮的,只不过今日是想到弟弟妹妹们就要回来,高兴的忘形了。
白卿言摆了摆手,示意春桃将酒收了,换一盏热茶来。
春桃会意,给白卿言换了一盏红枣茶。
捧着温热的茶杯,白卿言想起阿娘曾言……泾溪石险人兢慎,终岁不闻倾覆人。却是平流无石处,时时闻说有沉沦。
白卿言每每心绪放松下来,都会用这首诗提醒自己,让自己不要以为现在已经登上帝位,就万事大吉,距离天下一统还早的很。
几杯酒下肚,她便薄醉微醺,倒也察觉出酒是个好东西,的确是能让人心情愉悦,就连沈司空沈敬中不愿意为大周效力,辞官回乡带给白卿言的低沉,都被这微醺之感给驱散了。
第一千三百七十三章:惊醒
困倦迷糊之感袭来,白卿言眯了眯眼,春桃上前低声同白卿言说:“大姑娘可是不胜酒力了?要不然……奴婢先扶着大姑娘去歇息?”
虽然春桃自己也觉得在这个时候劝白卿言提前离开宴席十分失礼,可春桃对白卿言的心疼还是更胜一筹,便斗胆上前同白卿言说了这样逾矩的话。
白卿言看了神色担忧的春桃一眼,笑着摆了摆手:“无碍,不必这么担心……”
“陛下似乎因大周与燕国定盟之事,心情极好。”萨尔可汗笑着看向白卿言,端起面前酒杯,“我再敬女帝一杯。”
“对不住了国君,朕身子本就不好,已是不胜酒力,便以茶代酒……”白卿言端起茶杯,“还望国君海涵。”
白卿言本就生的白皙,此时双颊微红,瞧着说不胜酒力的模样不像作假,萨尔可汗也未曾介意,遥遥举杯将杯酒饮尽。
宫宴结束当晚,天凤国的使臣便亲自登门拜访柳如士,给柳如士送上重礼,又将此次请求大周开放互市文书送到柳如士的手上,又提出了一个不情之请,说……原本大周皇夫萧容衍手上的那枚玉蝉便是他们天凤国的镇国之宝,还请大周帮忙寻得玉蝉,能让他们天凤国将玉蝉迎回去供奉于天神面前。
柳如士与白卿言口径一般无二,说是如今陛下也在寻玉蝉,若是寻到了……只怕这玉蝉是陛下亡夫遗物,不能那么轻易割舍。
“阿宝……阿宝!”董氏坐在床榻旁,抬手摸了摸白卿言发烫的白皙面颊,焦急扭头询问太医,“这到底是怎么了?”
“太后勿忧!”黄太医上前同董氏一礼,“陛下这是醉酒了,刚才春桃姑姑已经给陛下喂了醒酒汤,酒气发散了就好,不打紧的。”
董氏本是怕白卿言只顾批阅奏折,不顾惜自己的身子,让秦嬷嬷带了汤羹来瞧白卿言的,没想到了之后就瞧见一向勤勉的白卿言趴在桌几上睡着了。
她本想给白卿言披上衣裳,结果瞧见白卿言面颊通红,一摸竟然滚烫滚烫的,唤了白卿言一声,她便傻呆呆笑了笑,唤她阿娘。
听太医如此说,董氏松了一口气。
“好好……不是病了就好!”董氏只觉腿上一沉,回头就瞧见白卿言和小时候一般,将脑袋枕在了董氏的腿上,环抱住董氏的腰身,软糯糯唤了一声阿娘。
董氏心疼的抚着白卿言的脑袋,觉得生气又不忍心教训白卿言,只低声道:“明知道自己那酒量浅的连自家妹妹都喝不过,今日外宾在,怎么也未曾将酒替换成水,还敢真喝?”
魏忠闻言连忙上前请罪:“是老奴思虑不周,还请太后责罚!”
“你起来,罚你做什么,明明是阿宝自己胡闹!”董氏替白卿言拽了拽被子,将女儿裹好,轻轻拍着女儿的脊背,半晌之后,声音柔和说,“好了,快快躺好……好好睡。今儿个,就当是休息,也别起身再去看奏折了!”
董氏说完,就觉得白卿言将她腰身搂得更紧了,眉目间藏不住的温和轻笑:“自己都是当阿娘的人了,怎么好意思还在阿娘的怀里撒娇?”
“阿娘……”白卿言脸在董氏的怀里蹭了蹭,仰头望着垂眸瞧着她的董氏。
“嗯,阿娘在!”董氏抬手将白卿言鬓边的稀碎发丝拢在耳后,又去了白卿言头上的玉簪,将她一头墨黑的长发放下来,轻轻用手指替白卿言梳理着长发。
“我记得祖父问过我三次什么是明君,头一次……女儿说,能使百姓吃饱穿暖是明君,第二次女儿说仁善治国不使万民含冤便是明君,第三次战场归来,看够了战火之后留下的满目疮痍,女儿觉得能还天下百姓太平的便是明君。”白卿言眉目带笑,“可真当女儿当了皇帝,才发现做一个明君实在是很难的。”
董氏替白卿言梳理着长发,柔声道:“我阿宝可是累了?”
“有一点点……”白卿言同董氏笑着,“不过阿娘抱一抱就好!”
董氏笑着看着白卿言应声:“好,阿娘抱一抱我们阿宝!”
白卿言闭着眼,搂着董氏的腰身在董氏怀里闭上眼,董氏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她忙抬手擦去,轻轻拍着白卿言的脊背,低声哼唱着小时候哄白卿言睡觉时,哼唱的童谣。
她的女儿是从来不会喊苦喊累的,既然说有那么一点点累,想必已经是极累。
董氏心疼,却帮不上忙,心里非常不是滋味。
不过,既然燕国和大周两国赌国之约已经定下,三年后两国合并一国,那个时候萧容衍在身边帮趁着,想来白卿言应当会轻松不少。
“魏忠……”董氏瞧着白卿言睡着了,悄悄唤了魏忠一声,说,“你派人个去悄悄将燕国九王爷唤进宫来。”
“是!”魏忠应声,转身岀去吩咐暗卫。
董氏小心翼翼将白卿言放在枕头上,替白卿言盖好薄毯,依在床榻旁,用团扇给白卿言轻轻打风,希望女儿能睡得安稳些。
白卿言睡了不知道多久,许是因为今日醉酒懒怠奏折还没有批完她心里惦念着,猛然惊醒,一睁眼就撞入如井深眸中去。
她瞧着侧躺在她身旁,单手撑着头颅瞧她的萧容衍,吓了一跳,忙坐起身来,视线越过萧容衍往外瞧了眼,见殿中垂帷放了下来,空无一人,惊讶问道:“你怎么来了?”
萧容衍坐起身,将从白卿言身上滑落的薄毯披在她身上,道:“是阿娘派人唤我入宫的,约莫是想着明日我便要回燕国了,所以给我们夫妻多一些时间。”
从进宫到现在,萧容衍没舍得叫醒白卿言,就这么在她身旁瞧着她熟睡,这对萧容衍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幸福。
白卿言望着萧容衍细心替她拢身上薄毯的萧容衍,瞧见他佩戴在腰间绣着双雁和“衍”字的荷包,伸出手攥着荷包摸了摸,又抬头瞧着萧容衍:“这个荷包你这么堂而皇之的带着,就不怕有人告诉燕国太后?”
第一千三百七十四章:汤药
“我这是要进宫来才带上的,平日里都藏在怀中无能知晓。”萧容衍攥着白卿言的手将人拉入怀中拥着,“你所期待的天下一统,就快了!三年……三年之后,我们一家子就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
被萧容衍身上清列的熟悉的气息环绕着,她抬手环住萧容衍的窄腰,整个人没骨头似的靠在萧容衍怀里。
“嗯,三年不算短,好在也不长。”她仰头望着萧容衍,“我们还有一辈子的长长久久,等得起的!”
萧容衍抬手将白卿言的乌发拢在耳后,低下头吻住她。
许是太过思念,萧容衍的吻极具侵略性,唇瓣上的火热几乎将她整个人点燃,只能被动仰头承受着他的吻。
唇齿间的悸动,让她的心脏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也不知是因为太久无法呼吸,让她脑袋变得混沌,她脑子一片空白,脊柱忍不住打颤。
高几之上的琉璃灯盏内的火苗发出火花爆破声,灯影摇曳。
大殿之外,月华如雪,云薄星疏。
清辉映亮了琉璃宫瓦和青石铺就的道路,越发让皇宫显得威严冰冷,只有宫殿廊下和长廊之中挂着的六角宫灯,忽明忽暗的团团暖光,好似能让这皇宫有那么一丝温度。
风过,皇宫内斑驳的树影婆娑,沙沙作响。
夏虫于宫墙和花草树根之下低鸣,高低起伏,缠绵不绝。
直至天色微微方亮,虫鸣才逐渐消停了下来。
大殿内,鎏金镶红绿宝石的傅山香炉升腾着袅袅白烟,满室木兰浓郁且芬馥的幽香。
纱帐和垂帷一层一层的垂下,层层叠叠的帐子尽头,一张香木眠床被祥云金银纹的霜色锦幛罩着的眠床,黑檀雕龙凤的踏脚上,搁着女子的绣鞋和男子的履靴,凌乱的衣衫被丢在地衣上……
帐内云雨已歇,萧容衍搂着怀中闭目熟睡的心爱之人,轻轻在她眉目间落下一吻。
天已经快亮了,萧容衍和白卿言没有剩下多少时间,再不回驿馆怕是会被同行的燕国使臣发现,可他不忍心将白卿言唤醒。
他手指摩挲着白卿言被他吻的嫣红的唇,又在她唇角落下一吻,轻轻抽出自己的手臂,替白卿言将薄毯盖好,依依不舍注视着白卿言轮廓精致的额眼轮廓,注视着她的挺立秀气的鼻梁,注视着她的唇瓣和下颚。
对他来说,怎么看白卿言都看不够,他恨不能将白卿言藏在身上,和她永远不分离。
三年啊,若是三年都见不了,也不知道阿宝会不会思念他,孩子会不会思念他。
萧容衍又在白卿言眉心吻了吻,这才从床榻上下来,捡起自己的衣裳,将床帐给白卿言拢好,穿好衣裳,带好面具,悄然离去。
这一觉,白卿言睡得格外沉一些,许是今日喝了酒,后来又和萧容衍缠绵不休,太累了些。
白卿言人醒来时,身边萧容衍躺着的位置已经空了,若非身上留下的痕迹白卿言真当自己昨夜只是做了一场难以启齿的梦。
许是两人都忍了太久,萧容衍昨夜太凶狠了些,白卿言险些招架不住,没有沐浴便累得睡了过去。
“春桃……”白卿言一出声,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哑了。
“大姑娘醒了。”春桃挑开重重纱帐垂帷朝着床边走来。
白卿言身上酸软,问了春桃时辰,算起来距离早朝还有些时候,便让春桃命人抬热水进来,她要沐浴。
待到春桃伺候白卿言沐浴之时,才小心翼翼问了句:“大姑娘,可要备下汤药?”
春桃口中的汤药,自然是避子汤药。
如今白卿言未曾有皇夫,若是有了身孕传出去到底是不好听。
坐在氤氲热水之中的白卿言耳根发烫,昨夜即便萧容衍那样凶狠,可最后还是顾及着怕让她有孕,也是难为他了。
白卿言低声道:“不必了,不会有事的……”
春桃还想再劝,可大姑娘做事一向有分寸,既然说不必了,那必然有自己的考量。
伺候白卿言沐浴更衣,春桃并未让他人进来,怕旁人看到白卿言身上的痕迹。
她用了一盏酪浆,便赶着去上朝,朝堂之上柳如士将夜里天凤国使臣去他府上说的那些话,尽数转告给了同僚,还将天凤国送的厚礼礼单给了白卿言。
白卿言知道柳如士这是有意将天凤国送的厚礼充入国库,以此来给朝臣做一个表率,也点一点那些收了天凤国厚礼的朝臣,不要拿人手短。
“燕国今儿个一早走了,又来了一个天凤国!柳大人着实是辛苦!”董清平望着柳如士笑着说,“不过微臣倒是觉得,对天凤国用柳大人大材小用了。”
“董司徒这可是小看天凤国了。”白卿言可不觉得是大材小用,她单手撑在桌几上,看着朝堂之下的自家朝臣笑道,“天凤国在我们大周面前一味伏低做小,我们才真的应该警醒起来,天凤国的国史咱们柳大人已经辛苦同大家伙儿说了一遍了,天凤国这样一个奉行以战养战策略,且强势灭了周遭其他邻国之国,败了一场,难不成想的不是如何翻盘,而是对我们大周俯首吗?”
她手指在桌几上点了点:“天凤国历史上不是没有败过,败了求和……而后灭其国!这可是个有仇必报之国啊,他们来求和……我们应当小心!”
白卿言这话一落,吕太尉点了点头:“陛下所言正是。”
“董司徒,就辛苦你好好看看这天凤国送来的互市条约,瞧瞧这里面天凤国给咱们大周挖了什么坑。”白卿言示意魏忠将天凤国送来的互盟条约拿给舅舅董清平。
董清平含笑恭敬接过羊皮纸张,颔首:“陛下放心。”
“互市之事,倒也并不不可,可物品却需要好好把关。”白卿言唤了一声,“魏不恭……”
“微臣在!”魏不恭上前。
“你届时派几个得力的人去把把关。”
“是!”魏不恭领命。
白卿言瞧着朝臣对此事不再提建议,便道:“互市之事,不必太过着急,求稳不求快。”
第一千三百七十五章:万事小心
白卿言并不反对两国互市,互市对百姓来说是好事,且通过白锦桐的信,她知道天凤国在许多方面都优于大周,是值得大周学习的。
“白卿平……”白卿言唤了白卿平一声。
昨日在拿到天凤国送来墨粉的方子时,白卿言便让魏忠将方子送到了军器监,让白卿平让天凤国那位师傅瞧一瞧,看这墨粉是不是他们寻常百姓家用的方子。
白卿平亲自盯着这件事,昨天也跟着一夜都没有合眼,天亮在军器监换了官府便匆匆赶来,还险些来晚了。
一听白卿言唤他,白卿平上前,恭敬行礼之后道:“陛下让微臣详细询问之事,微臣已经询问清楚,天凤国给的这个墨粉的方子是要比寻常百姓家所用的墨粉方子要好一些,微臣等人打算尽快炼制出新武器,做完后……便能试出,这墨粉与象军铠甲身上所用墨粉是否一样。”
白卿言点了点头:“好,辛苦了,这件事就托付于你!”
“陛下放心!”白卿平长揖行礼。
其实,白卿言倒是希望辛苦一些,能提白卿言分忧,他不如大都白家儿郎能够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便想在其他方面能替白卿言分忧。
再者,回去之后,宗族那些人必定要登门来找他给自家孩子谋出路,白卿平不想擅用职权,能躲在军器监里也好。
昨日蒲柳派人给白卿平送吃食时,让人委婉同白卿平提了几句,说如今白卿平已经官居四品,宗族人就动了心思,以为白卿言给大都城白家的堂弟妹们封了王侯,又提拔了白卿平,下一步就应该提拔白氏族人了。
还有人坐在白府将白卿平夸出了花,话里话外想要找白卿平,给自家孩子或是亲戚在军器监找一个肥差的。
蒲柳虽然没有明说,可也怕这些人扰了白卿平给白卿言办事,所以意思白卿平要是忙,不必着急回去,一日三餐换洗衣裳,蒲柳都会派人给白卿平送过来,想来那些人迟迟见不到白卿平,时间久了也就会歇了这份心思。
燕太后听说,要将自己的亲骨肉大皇子质于大周,整个人如同疯魔一般。
“慕容衍是疯了吗!将你舅舅留在大周不说,还要将你兄长送到大周!我不同意!你们要是想要带走你大哥,除非一剑将我杀了!”燕太后满脸泪痕,双眸通红等着慕容沥,将自己的长子护在身后。
“母后……去大周当质子,儿是愿意的!”大皇子靠近燕太后双手扣住自己母亲颤抖的肩甲,将燕太后扶着在软榻旁坐下,跪在母亲面前,仰头望着自己的母亲,“如今燕国已经与大周签订了赌国之约,说好了……儿子要去质于大周,儿子便必须去!否则大周如今便会挥师西进,我们燕都危矣!”
大皇子五官与慕容沥十分像似,却更显得圆润一些,他垂眸握住母亲的双手:“儿……是我们燕国最无用之人,文不如阿沥,武不如阿平,阿沥曾经也质于他国,况且有阿平和谢荀将军跟着儿子一同在大周,不论如何谢将军都会护儿子和阿平平安的!”
已经换了一身皇子服饰,准备出发的慕容平上前,跪地叩首,同燕太后道:“母后,阿平即便是舍命也一定会护住兄长平安,还请母后放心!”
大皇子是燕太后身上掉下来的肉,哪怕资质平庸文不成武不成,可也是她亲生骨肉啊!若说她的兄长涉及了刺杀大周朝廷重臣暂时被大周扣下,她能理解,可是他们燕国都已经将二皇子和大将军质于大周了,这难道还不够吗?
她曾经出卖过大周,自己的儿子在大周当人质能有好日子过?
就算是将萧容衍质于大周,都比将自己的儿子质于大周强啊,至少萧容衍曾经和白卿言有情,至少……他们有共同的孩子!
可燕太后又怕开口提议将萧容衍质于大周不让自己的儿子去,从此……萧容衍寒心,帮扶大周,燕国……燕国怕是要被大周生吞活剥了!
萧容衍的能力燕太后是知道的。
“阿沥!”太后看向面色冷清的慕容沥,泪水如同断线,“就不能想想旁的办法么?非要你大哥去?母亲曾经出卖过大周,就怕你大哥去了那白卿言私底下报复,再弄出一个什么行刺案来栽赃你大哥,你大哥可就回不来啊……阿沥!”
“母亲,若是没有当初你出卖大周之事,便不会有如今燕国主力被扣,大周陈兵我燕国边界之事,若是能替……阿沥很愿意代替大哥去大周做人质,替母亲认错悔罪!可如今两国赌国定天下,阿沥只能辛苦大哥!”
少年慕容沥已经初显帝王气场,端坐于燕国太后对面,寸步不让。
“你……”燕太后气得心口绞痛,她死死咬着下唇,眼泪争先恐后往外冒。
“好了母亲!”大皇子鼻音浓重,“儿子自生来享受了皇家给的安稳和优渥,也是时候承担起责任了,三年而已……三年之后,儿子定然平安回来,在母亲膝下尽孝!母亲不要埋怨阿沥和九叔,如今我们燕国危在旦夕,儿子和阿平质于大周也是迫不得已!”
燕太后唇瓣张了张,还未开口,就见大皇子膝行后退对她叩首,而后又转向慕容沥,同慕容沥道:“陛下,好好照顾母亲!”
“大哥放心!”慕容沥望着大哥眼眶湿润。
大皇子一直都觉得自己是大燕皇室最无用之人,如今替燕国质于大周,他其实心底是有些高兴的,至少这样证明自己并非全无用处。
“等大哥和二哥回来,弟弟便能论功为两位兄长封王!”慕容沥道。
大皇子颔首,与二皇子慕容沥再次朝燕太后一拜,两人转身出了大殿,即刻便启程出发前往大周。
燕太后被泪水模糊的双眼瞧着儿子离开的身影,猛然站起身来:“儿啊!在大周……万事小心!若有什么难处,一定要让人送信回来!娘亲为你做主!”
第一千三百七十六章:迷魂汤
大皇子听到母亲的话,脚下步子顿了顿,未曾回头,眼泪如同断线,用衣袖抹去脸上泪水,与二皇子并肩朝着高阶之下的马车走去。
大殿内,唯余燕太后的哭声。
半晌之后,燕太后转而看向慕容沥。
“那可是你亲哥哥!将你哥哥质于大周,大周又不质人于我们燕国,万一三年后大周输了用你哥哥要挟,你哥哥命休矣!”燕太后看着面色冷肃没有丝毫变化的慕容沥,有气无力跌坐在椅子上,含泪凝视慕容沥,“那是你的亲哥哥啊!”
“二哥也是朕的亲哥哥!”慕容沥望着自己的母亲,“母亲若是想两位兄长在大周平安无事,便不要在背后做小动作,我们燕国光明正大用祖母留下的国政国策与大周较量一番,堂堂正正以国策国政论输赢,以大周皇帝那般人物的品格,必然不会伤两位皇兄分毫!”
燕太后拳头收紧,像是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一般,望着自己的儿子。
慕容衍站起身同燕太后一礼:“两国皆是诚心赌国,燕质人于周不过是诚意罢了!母亲不必太过忧虑,儿子告退!”
说完,慕容沥也起身朝外走去。
燕太后捶胸痛哭:“我这生的到底是什么冤孽,我一颗心向着他向着燕国,他不信我这个母亲,反倒巴巴儿的相信敌国皇帝!我看他也是被白卿言灌了迷魂汤了!”
燕太后的贴身婢女连忙道:“太后,如今也是形势逼人,您说那大周就陈兵在燕国边界要大皇子去,咱们陛下能不准许吗?陛下到底是我们燕国的皇帝,也是要面子的,只能这么说罢了,送兄长质于大周,对陛下来说也算是耻辱,您可千万别再这样怪陛下了。”
燕太后哭声更胜了些,将头靠在婢女的身上,一个劲儿的捶着心口直哭:“那白卿言一定是想要报复我!所以才要我儿去大周!一定是想要报复我!阿沥年幼不知深浅,将自己兄长送去了,咱们燕国却没有大周的质子,将来若是大周输了耍赖,我们燕国要么就是引颈就戮,要么就得牺牲……牺牲我的儿啊!”
“阿衍……还有阿衍,阿衍定然是恼了我之前坏他和白卿言的情分,所以才没有尽力争取!”燕太后咬紧了牙关,“他恨我这个嫂嫂,所以眼睁睁看着我儿被大周质于大周!”
“太后话可不敢这么说啊,摄政王要知道得多伤心,奴婢听说摄政王也是尽力争取过的!您也不必太过忧心了,奴婢听那些大人说了……大周要在咱们燕国的城池推行他们大周新法,那么大周皇帝必定要派自己的弟弟来,那个时候咱们燕国也就有了大周的人质,不过是名义上换个说法罢了!”燕太后的贴身婢女为燕太后擦着眼泪,“您细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燕太后垂眸想了想,点了点头……
“咱们安排在陛下身边伺候的小太监说,大周那边儿送回来的密报,这就是摄政王想出来的法子。”贴身婢女端了一盏热茶递到燕太后的手心里,“摄政王已经在竭力设法了,正如大皇子说的……咱们燕国式微,这都是没法子中想法子的事情!”
提到自己的儿子,燕太后忍不住再次哭了起来。
慕容沥从太后宫中出来并未回寝宫,他匆匆赶到城墙之上,看着被护卫队护卫着离开皇宫逐渐走远的两位兄长,眼眶湿红。
他的大皇兄,虽然对燕国没有什么建树,可却是一位好兄长,对他极好。
这一次,他原本以为要让自己的兄长质于大周,他需要费一番唇舌,没想到他话刚出口,兄长犹豫片刻便坚定了应了下来,说为燕国出力是他这个皇子应当做的,他责无旁贷,且他知道如今燕国艰难,若能用一己之身,换燕国一个赌国一统的机会,他很是高兴。
就在入母亲大殿之前,兄长深思熟虑之后又同他说,若是真到了赌国定下输赢那日,大周输了……却不愿意服输,要以他的性命要挟燕国,他让慕容沥千万不要受要挟,他也不会给大周用他要挟燕国的机会,他和慕容平与谢荀真的逃不出来,他会设法替慕容沥和燕国解决他们三个软肋。
这话是什么意思,慕容沥明白……
若是真的到了那一日,兄长会带着慕容平和谢荀一同死去,也不会拖累燕国。
兄长将一封和离书给他,说若三年后不得已真的走到这一步,希望慕容沥能将这和离给自家妻室,他的妻还年轻,若他回不来……希望她能再嫁,千万别替他守着。
比起母亲,他的兄长带给慕容沥心底的震撼何止是震荡,而是滔天巨浪。
一向温润又没有什么大志向的兄长,竟然能说出……若大周输了却不愿服输,他愿意设法解决他们三个软肋,他的兄长是报着必死的决心前往大周的。
慕容沥想起父亲说兄长不能当大任之语,却觉得父亲好似看错了兄长,他们慕容家的儿郎,与白家儿郎一般……没有软骨头。
艳阳刺目,慕容沥只觉的眼睛生疼,直到立在这高墙之上,再也看不到自家兄长的马车和卫队,这才转身同王九州说:“你去见一见那位崔凤年,就说……二皇子走前将事情全都交到你的手中,以后诸事你来负责。”
他也要对得起兄长“视死如归”舍身赴周的决心,拿出本事同大周斗上一斗,虽然就九叔还没有回来,可派遣前往大周那些城池推行新政的官员和武将都得尽快定下来。
“是!”王九州应声。
燕都长街之上,一身男装的白锦桐就立在重檐酒楼内,立在二楼推开窗户,瞧着骑于马背上,护着马车前行的慕容平。
今日是燕国皇帝慕容沥两位兄长启程前往大周的日子,将太后和皇帝的亲兄长拿捏在手中更为稳妥,而将慕容平攥在大周手中,就如同要了慕容沥一条臂膀,对于这个结果白锦桐还是很满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