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四十七章:刀刃
“此事既然已经说定,老奴也就不在这里打扰了,王老太君好生将养,王家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魏忠说完,同王老太君行礼后退出了上房,又去偏房同四夫人王氏行了礼,这才告辞。
那王定坤和王柳氏夫妇面无人色,一个劲儿的求四夫人王氏,关嬷嬷将王氏护在身后,见魏忠一走,又护着王氏入了上房去看王老太君。
王定坤和王柳氏夫妇还想要跟,却被护卫拦了下来,两人刚喊了一声姑奶奶,那护卫便拔了刀,两人吓得连忙从长松院出来。
王氏担心白卿言为了护住白卿玦的婚事,说了什么那王家开刀的话……母亲会受不住,王氏刚进去,王老太君就拉住女儿的手哭了起来,将王氏吓了一跳,秦嬷嬷也跟着眼皮子一跳。
却见王老太君抬手抹了抹女儿的发顶,哽咽道:“原以为我女儿苦命,嫁了如意郎君……郎君却总是在外征战,如今姑爷年纪轻轻就去了,连小十七……”
王老太君提到小十七就是剜心的疼,她老泪纵横,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可没想到……即便是姑爷不在了,我女儿也是有人护着的!陛下……对你和阿玦,当真是情深义重,阿玦不在也好好儿的将你护住,我这个做娘的惭愧的很!”
她是王氏的亲生母亲,明明知道王氏性子软弱,却任由王氏被那对夫妻拿捏,反倒是女儿婆家的侄女看不过去,出手相护。
“幸亏啊,当初你是嫁入了白家这样家风的人家里!你父亲该瞑目了!”王老太君拍了拍女儿的手。
“娘,您别吓女儿……”王氏脸色惨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怕母亲想不开。
“别怕!”王老太君给女儿擦去眼泪,“咱们王家的好日子在后头呢!这是陛下说的,娘……要调理好身子,还要看着阿玦成亲呢!”
听到母亲这么说,王氏顿时泪流满面,连连点头。
萧容衍为了不引人猜测,并未在宫中久留,陪两个孩子玩了一会儿便出宫回驿馆去了。
驿馆内,今日与大周险些谈崩的燕国使臣愁云满面等着自家摄政王回来。
听说自家摄政王被大周皇帝留在宫中了,燕国使臣更是担心不已。
得知萧容衍的马车回来了,燕国使臣连忙下楼去迎,一见萧容衍从马车内出来,燕国的户部尚书亲自伸手将萧容衍扶了下来,问道:“王爷在宫中没有受难为吧?”
户部尚书没有忘记摄政王上一次从宫中出来,就受了伤之事,虽然摄政王不说,可他们这些燕国臣子还是难免担忧。
“无事,做不过是钟行晓的事情罢了。”萧容衍一边往院子里走,一边问,“今日与吕太尉他们谈的如何?”
“大周提出了几个要求,其一……国舅爷要留在大周,直到大周查清楚了大周吏部尚书柳大人行刺案,其二……大周要求质子,要我们燕国将二皇子慕容平和大将军谢荀……还有……”
萧容衍脚下步子一顿,侧头看着燕国户部尚书,银色面具之下的黑眸深沉:“还有?总不至于是想要太后吧?”
“大周想要摄政王质周。”燕国户部尚书眉头紧皱,心里怒火难以遏制,“听说过质皇子的,还从未听说过要质摄政王和大将军的!”
“现在大周以我们燕国曾经背弃盟约,背后捅刀为由,说怕我们燕国再次出尔反尔背后捅刀,故而一定要将大二皇子和大将军谢荀和您这三位能挣善战之人质于大周,否则……就是我们燕国明面儿上要赌国,背地里却是打算缓过眼下这个关口,让主力回燕都回防,便要与大周开战,如此……他们大周就亏了!”
最让燕国户部尚书恼火的是,人家大周说的这个有理有据,他们燕国有背后捅刀的前例在先,如今大周说为了展现燕国的诚意,燕国就应当将将军质于大周,双方都能放心。
“可不是,我们说将我们燕国能占善战之人质于大周,万一大周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扣住了我们大将军就开战,我们燕国又如何自保。”户部尚书的副手开口,“大周那个口齿伶俐的女子吕凤琅便说,自大周立国以来,从无背弃盟约之事,反倒是我们燕国有背弃盟约之实!这说的好听……他们大周立国才多久?!还立国以来……也好意思说出口。”
萧容衍算是听出来了,这一次燕国的朝臣都很窝火。
“二皇子也就罢了,谢将军也还好说……”户部尚书声音里的火气压不住,“有谁家是质摄政王的?如今陛下年幼,太后……”
燕国户部尚书“糊涂”两个字在舌尖儿打了个旋被他吞了回去,他只道:“太后体弱,燕国一切都得摄政王拿主意,将摄政王扣在这里,我们燕国还赌什么,干脆直接认输得了!”
之前在鸿胪寺,燕国户部尚书气恼,这句话一出,那范玉甘便说:“行啊……直接认输也不是不行,但之前燕国天灾人祸的,也不知道户部的账面上有多少烂账,要是想直接认输,还烦请户部尚书将燕国国库的账目整理好,若是国库空了……甚至还亏欠地方,那就请燕国补齐了,再谈直接认输并入大周的事,大周不收破烂!”
燕国去谈此事的官员差点儿和范玉甘打起来,后来近半个时辰都是双方互戳肺管子的骂战,根本就没有谈出个什么来。
后来还是王寒冰出言镇住了场子,双方才继续进入正题。
这几天和大周谈赌国之事,实在是……他们燕国有错在先,切实被人拿住了把柄,没有底气,就只能天天受气。
“摄政王,这件事还是得好好拿个主意,大周如今寸步不让,您不论如何都是不能质于大周的,二皇子和谢将军乃是我们燕国如今能用的大将,若是真的质于大周,我们燕国便等于将杀敌的刀刃交给了大周!”王寒冰语声沉重。
第一千三百四十八章:优势
“如今,大周的刀难道还不算架到了我们燕国脖子上?怕是早在陈兵燕国边界的时候……刀就已经在我们燕国的脖子上了。”萧容衍抬脚沿着长廊继续往他们燕国使臣所在的院落走去,语声深沉,“明日去同大周说,我们燕国这一次愿意将在西凉打下的城池拱手大周,但……绝不质人与大周!”
燕国几位使臣对视一眼,燕户部尚书忙上前:“王爷,西凉拱手?可这西凉可是王爷打下来的!况且这次打西凉我们……”
“如今大周的条件开出来了,我们总得拿出大周看得上的东西,才能避免质人于大周!”王寒冰不等燕国户部尚书说完,便缓缓出声,“大周一直拿我们燕国西凉之战时,在盟国背后捅刀说事,我们如今将夺下的西凉城池拱手大周,拿所有打下来的城池给大周赔罪,然后再坐下来好好谈两国赌国之事,前尘往事莫提,下官以为……这便是我们最大的诚意了。”
萧容衍瞧了面色波澜不惊的王寒冰一眼,没想到王寒冰理解他的意思。
虽然白卿言也说了要质人于大周,可萧容衍抛开私情,单单作为燕国的摄政王是不到最后一步,绝不会让慕容平和谢荀质于大周的。
毕竟,不论是慕容平也好,还是谢荀也好,都是燕国如今少数能够依仗的大将。
一兵之勇唾手可得,一将之才十万不得其一也。
故而,燕国宁愿割地,也不愿意质将才于周。
可萧容衍也明白了,若是白卿言铁了心要将慕容平和谢荀留在燕国,燕国再坚持不允,白卿言和大周朝臣定然……也不介意趁着如今燕国主力被白卿琦和白卿瑜他们困在西凉,而直接攻打燕都。
都是一统天下,白卿言身为大周皇帝虽然内心是求以最温和的方式合并,却也要顾及大周利益,毕竟现在的局面对大周来说,占据了极大的优势。
萧容衍手心紧了紧,他现在便是要抛开私情同阿宝较量一次,即便是最后还是要将谢荀和慕容平质于大周,他也要为燕国争取到最大利益,这件事得好好盘算。
“今日和谈的消息给陛下送回去了吗?”萧容衍又问了句。
“回王爷,按照您的吩咐,每日都会将和谈的记录快马日夜不歇送回去给陛下御览。”王寒冰说完又不充了一句,“不过,陛下已经派人给微臣送了信,说在大周商谈之事,全权由摄政王决定。”
萧容衍颔首。
开始和谈的第七日,白卿言瞧着鸿胪寺那边儿送来的双方和谈记录,却发现那位叫做王寒冰的燕国状元,好似只有一次在双方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开了口,其余时候都是燕国的户部尚书在据理力争,几乎都不怎么开口。
白卿言手指摩挲着记录,眯起眸子。
白卿言当时同意柳如士的建议,安排范玉甘加入此次商谈赌国事宜之中,其实是为了针对那个王寒冰。
从白锦桐送来的信中,能瞧得出这王寒冰是个君子,也是人物,君子往往都需要范玉甘这种带着点无赖痞气的人来对付,便是所为秀才遇见兵。
她想了想,让人将范玉甘唤了过来……
范玉甘没有想到白卿言会召见,进来的时候相当乖顺,约莫是经历过大起大落,如今的范玉甘……虽然在外还是那副纨绔模样,可见了白卿言到底收敛不少,眉目间已经显现出成熟和稳重。
“微臣多谢陛下不弃,还愿意用微臣!”范玉甘恭恭敬敬对白卿言行了大礼,“也多谢陛下愿意放父亲出狱!”
“好了,起来吧!”白卿言含笑望着范玉甘,“看惯了你皮猴的样子,你这样规规矩矩,我反倒是有些不习惯了。”
范玉甘跪在大殿中央,抬头朝着白卿言看去,抬手摸了摸脑袋:“白家姐姐现在是皇帝了,礼仪还是要遵守的,出门前,爹爹专程交代过。”
白卿言颔首,示意魏忠给范玉甘拿个垫子过来:“坐吧!”
范玉甘应声坐下,规规矩矩望着白卿言:“陛下派人传唤微臣过来,可是为了两国商谈赌国之事?”
白卿言点了点头,端起茶杯问范玉甘:“你觉得,燕国使团中那个叫王寒冰的如何?”
范玉甘聪慧,听白卿言这么说便知道白卿言要问的是什么:“陛下可是发现了此人在燕国使团之中,却很少开口,可以说……商谈至今,此人还没有开口说过几句话。”
“你怎么看?”白卿言问。
“之前吕太尉交代过我们,务必试一试这个王寒冰,吕凤琅觉得我们都去试王寒冰未免太过明显,我反正是个混不吝的性子,便让我没事儿刺他两句,可这人都不接话!”范玉甘仔细想着从第一日见到这王寒冰时的情景。
“此人……”范玉甘抬头望着白卿言,“有好几次微臣将话头递到了此人跟前,可此人压根不接,都是燕国那位烦人的户部尚书争个没完没了,也不知道此人是个什么来头,不知道是深藏不露呢,还是燕国哪家新晋清贵塞进来混功劳的。”
“王寒冰此人一直在使臣队伍中却闭口不言,怕是正在观察你们,此人是寒门出身,燕国的状元,口才……不在柳如士之下!”白卿言将手中茶杯搁在一旁,手指点了点之前送来的记录,“从此人三言两语,便制止了你同燕国户部尚书争吵便能瞧出,他许是藏着什么后招……”
范玉甘唇瓣微张,半晌之后抱拳道:“请陛下明示,想让微臣如何做?”
“你来想个办法,试试这个王寒冰的深浅!”白卿言见范玉甘表情错愕茫然的模样笑着道,“用你最擅长的方式,大胆去做,做不好了还有我给你兜着,总之要让这个燕国户部尚书不能参与到和谈之中来,只要这个燕国的户部尚书不在,你便能试王寒冰的深浅。”
范玉甘连忙叩首:“范玉甘必不负陛下所托!”
第一千三百四十九章:厚颜
消息传回燕国,燕太后得知钟行晓因下属刺杀大周朝廷重臣,人已经被下狱之事,燕太后惊得险些晕过去,直嚷嚷这是大周的奸计,是白卿言的奸计,说白卿言这根本就是为了报复当初她出卖大周,故意拿她兄长开刀。
燕太后得到消息自到大周头一次入宫受了伤出来,并未为了钟行晓入宫去向白卿言求情,反而将要逃回燕国的钟行晓拦住,让钟行晓回大周去,她一下坐不住,面色惨白被贴身婢女扶着,匆匆去了慕容沥的寝宫。
慕容沥刚同自己的兄长慕容平谈完,正在给大周那边儿回信,听到母亲的声音给王九州使了一个眼色,随手将翠玉笔杆的毛笔搁在一旁,起身去迎燕太后。
王九州顺势将慕容沥写的回信用奏折盖上,这才跟在慕容沥身后一同前去迎燕太后。
“阿沥……阿沥得设法救救你舅舅啊!”燕太后一跨进慕容沥的书房便哽咽着开口喊道,“娘亲就那么一个哥哥啊!”
慕容沥行了礼,扶着眼泪吧嗒吧嗒直掉的燕太后坐下,这才开口:“护卫都是舅舅出发之前亲自选的,这一次舅舅的护卫刺杀柳大人被柳府护卫当场拿住,后来受尽了酷刑才吐出舅舅来,证据确凿……”
“不会的!”燕太后声音尖锐,“阿沥你忘了,是你舅舅最先同意你这赌国之策的,也是你舅舅劝服了娘亲的啊!你舅舅怎么会在去求人家大周同意赌国之策时,蠢到去派人刺杀大周的重臣!”
“那刺客说……是舅舅忌惮柳大人那张嘴,柳大人能言善辩列国皆知,不论是西凉也好还是当初的大梁也好,都曾在柳大人这里吃过亏,舅舅是太想促成两国赌国之策,故而才派人去刺杀柳大人,如今大周的柳大人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其实,至于钟行晓是否真的派人去刺杀柳如士,慕容沥并不感兴趣,不过……若是能将钟行晓留在大周,母后身边少了人蛊惑,对燕国未必不是好事。
“即便如此……即便是如此,那你舅舅也是为了我们燕国好啊!能不能设法救一救你舅舅!”燕太后用力攥住慕容沥的手,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同慕容沥说,“你九叔呢?你九叔怎么说?是他劝你舅舅回大周的,他可有对你交代?走之前……你九叔可是保证过的,他怎么能让你舅舅出事!他怎么不去求一求大周皇帝,毕竟他们两人育有孩子……”
慕容沥眸色一沉,刚才劝慰燕太后的柔和声音显得有些冷硬:“母后,前几天到的消息,九叔入宫一趟……受了伤出来的,母后之前在两国合盟之时在大周背后捅刀子,不就是盼着九叔和大周皇帝一刀两断吗?现在九叔和大周皇帝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程度,母亲可以说是如愿了,可现在……舅舅一出事,母亲又指望着大周皇帝想起和九叔的情谊来!”
“母后……”慕容沥从燕太后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来,“天下的好事,不能总让你占了吧!因为当初母后背后捅刀之事,大周不肯善了,现在要我们燕国质二哥和大将军谢荀,还有九叔于大周,才同意赌国之策,说是将我们燕国能占善战之人质于大周,才相信我们燕国是真心诚意赌国,而不是想要以赌国之说稳住大周,等主力回援……想同大周一战。”
燕太后脸色惨白,瞪大了眼看着慕容沥:“他们大周怎么能这样?我们燕国愿意赌国,已经是……”
“我们燕国愿意赌国,是因为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不得不这么做!可大周……完全可以困住我们燕国的主力,而后攻到燕都来!母后……难不成到现在您还以为,我们燕国提出赌国之策,是对大周的恩赐吗?”慕容沥因为心中有怒火,言辞上也刻薄了些。
这……还是这么多年来,慕容沥第二次同燕太后如此说话。
“母后再想想,大周皇帝为何要将九叔扣在大周?”慕容沥声音冷肃,“大周皇帝恼了九叔,留下九叔……怕是为了磋磨九叔,这母后都想不通吗?”
“可阿衍是她两个孩子的父亲!”
“母后一出手,便让九叔和自己的骨肉和爱人分离的彻彻底底,甚至站在了对立面,现在又让九叔用两个孩子去求大周皇帝放过舅舅,九叔……得有多厚颜,才能开这个口?母亲你让大周皇帝顾忌孩子,那么当初您当初同西凉合谋的时候,可曾想过……大周皇帝怀着舅舅的亲生骨肉?”
眼前的若非是慕容沥的母亲,慕容沥真的想问一句……如何能做到如此厚颜?
“还有出使大周之事,九叔可去……但舅舅不能去,这话也是从母亲嘴里说出来的,说穿了便是舅舅是母亲的亲兄长,而九叔虽然是母亲的弟弟,但非血亲,在母亲这里舅舅和九叔到底还是亲疏有别!阿沥替九叔寒心!”慕容沥挺直自己的脊梁,望着面色比刚才还惨白的母亲说,“可母亲也别忘了,九叔姓慕容,阿沥也姓慕容,对阿沥来说……九叔是和母亲一样亲近之人,朕也绝不允许九叔出事!所以这一次朕……只保全九叔!”
“阿沥!那可是你的舅舅啊!他和你有血亲!”
“阿沥这皇位是怎么来的,母亲怕是忘了吧!”慕容沥面色无澜,“母亲扪心自问,若是换作舅舅……他会将皇位让给阿沥吗?”
燕太后手心收紧,指甲陷入掌心嫩肉之中。
“说到底,母亲和舅舅是为了钟氏,而朕和九叔是为了慕容皇室。”慕容沥周身都是帝王气魄,“母亲年纪大了,还是回去侍弄花草,为燕国祈福吧!之后燕国的国事便不要再插手,朕……自有主张!”
“阿沥你为何如此狠心啊?那可是你的舅舅……你就这样不管了,任由你舅舅冤死他乡?”燕太后哭出声来,“你舅舅那么疼你……”
第一千三百五十章:公主府
“太后……”燕太后的贴身侍婢低声劝慰了一声,“陛下还在忙,回头再说吧!”
燕太后却泣不成声,还想要再争一争:“你舅舅为燕国……在大周出生入死,阿沥啊……你一向都是一个心地善良的耗子,为何要说出这种姓钟还是姓慕容的诛心之语来?你莫不是忘了,娘亲也姓钟啊!”
慕容沥拳头收紧,母亲总是这样,有什么好事的时候就说九叔舅舅一样,有什么难事就是九叔厉害……
“钟行晓是真的舅舅不假,但也是燕国的朝臣,若是为国而死……也算是死得其所,朕……一定会重赏钟家,母后不必烦忧,至少……朕在一日,只要钟氏不自寻死路,朕……也会念在母后的份儿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慕容沥说完,大步朝着案几的方向走去,“朕还有公事,母后请回吧!”
燕太后还要说什么,却被自己的贴身婢女拦住:“太后……陛下有大事在身,您还是先回去歇歇,到底是陛下的亲舅舅,陛下不会看着国舅爷冤死他乡的!您得容陛下想一想办法。”
燕太后瞧着慕容沥已经在沉香木桌几后跪坐了下来,并没有反驳自己贴身侍婢的话,这才哭哭啼啼站起身来,依在自己贴身侍婢的身上离开大殿。
听到殿门被关上,慕容沥怒不可遏直接摔了手中的玉杆紫毫笔,晶莹剔透的翠玉顿时四分五裂。
王九州连忙跪了下来:“陛下息怒!”
“王九州,我不是生气,是心寒……替九叔心寒!都说长嫂如母,祖母去的早,九叔对我母亲一直都敬重有加,拿我母亲当做亲母一般!可我母亲……”慕容沥拳头紧紧攥着,半晌之后又松开,重新拿了一根笔,提笔将刚才未写完的信写完。
信中,是慕容沥让王寒冰想办法,务必要留钟行晓一条命。
作为孩子,慕容沥自然是希望母亲和九叔两人之间没有间隙,他知道若是钟行晓死了母亲必然会怪九叔,到时候母亲和九叔之间的裂痕就更加没有办法修补。
所以,钟行晓还不能死!即便是慕容沥很想让他死在大周,也不能让他与九叔同行的时候死。
元和二年六月初十,李天馥被押送抵达大都城。
正如白卿言曾经所言,她给李天馥封了一个云京公主,还赐了公主府。
这样做,不过是为了稳住西凉百姓的民心罢了。
有大梁三皇子这个韩城王做先例,这位云京公主倒是不寂寞,只不过……公主府再富丽堂皇,李天馥都如笼中鸟一般,再也飞不出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西凉亡国的缘故,李天馥被押来大都城的路上倒是安静了不少,甚至有暗卫来救她,她也不走。
倒不是李天馥舍不得荣华富贵,只是……李天馥还是没有忘记陆天卓的仇。
当她得知要来大都城之时忍不住狂喜,虽然西凉亡了……虽然她没有能颠覆大周,可是她若是来到大都城,就定然有机会刺杀白卿言为陆天卓报仇。
李天馥听说过降了的大梁三皇子韩城王,韩城王来了大都城之后,因为表现的很顺从,所以有时候也会跟随一同出现在大的庆典或是宫宴上,李天馥想……只要她能忍得住,多一点耐心,总能杀了白卿言。
故而,这一路李天馥都表现的很温顺,就连到了大都城,被要求不能出公主府半步也没有闹,自发的将自己关在院子里,成日里的侍弄花草,好似认命了一般。
看守李天馥的暗卫还说,李天馥有时候会坐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发呆,一坐就是一两个时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难不成这云京公主这是……认命了?”春桃将点心碟子搁在白卿言面前,忍不住说了一句。
对李天馥,春桃没有什么好感,当初在和晋朝废太子的婚宴上,还想要杀他们家大姑娘来着,春桃到现在都记得大姑娘回来时,衣摆上带着血,险些将她真魂都给下没了。
“不见得……”白卿言眉目浅笑同暗卫道,“好好看着她,公主府的大门半步也不能让她岀去!”
“是!”暗卫应声离去。
在李天馥被送来大都城的第三天,王氏一族重开祠堂,将原本记在王老太君名下的王定坤除名,添了王定顺的名字上去。
因为此事有当朝皇帝派人盯着,所以事情办的很顺利,毕竟没有人会同一国之君作对。
而王定坤在王老太君吐血的第二日,便被御史翻出了早年收受贿赂,以白家亲戚自居草菅人命的案子,王定坤当天连王府都没有回,就被下了大狱。
按理说王定坤被参奏,王府应该跟着倒霉,可陛下却将流水似的赏赐送到王老太君那里,这是什么意思还不清楚吗?王氏族里的人连忙给办这重新过继之事,哪里还敢拖?
王定顺此人白卿言是考量过的,不同于当初王定坤是族人硬压着让王老大人和王老太君认下的,这王定顺自幼没有了双亲,但是人品算是过得去,家中贫寒,可读书方面很是刻苦,早年只是在族里的族学里学了几年,后来总是因为天资聪颖被同族的孩子排挤欺负,便也不去族学再加跟着家中祖父学的,学文也算过得去。
王定顺和家中瘫在床上祖父相依为命,因此拖到了二十三岁还未成亲。
毕竟好人家的姑娘都怕嫁过去,就要过苦日子,还得伺候瘫在床上的老人家。
加上王定顺此人平日里少言寡语,不算是能讨女儿家欢心,所以就这么耽搁了下来。
今岁,王定顺的祖父过世之后,他便成了孤家寡人一个,也有热心的邻里瞧着王定顺人品不错,想要给王定顺说一门亲事,王定顺却决意要苦读考科举,拒绝了热心邻里的好意。
白卿言派人暗地里去考教过这个王定顺的学文,的确不是泛泛之辈。
而后,郝管家便亲自去找这个王定顺,说了想要将他过继王家的意思。
第一千三百五十一章:讨公道
郝管家同王定顺说,他们看重的是王定顺的教顺,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可王定顺一直照顾自己年迈瘫痪的祖父从无怨言,耐心又细心,且祖父还在时放弃了科考伺候祖父,是等到祖父去了之后才想要好好读书,可见是个有孝心的,说有这样的人照顾在王老太君身边,他们白家四夫人便能放心了。
天大的馅饼儿砸在王定顺的头上,王定顺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后来还是族里的族老和族长来同王定顺谈此事,王定顺才相信这是真的。
后来,王定顺被族长和族老拾掇利索了,去见了一次王老太君和白家四夫人王氏,两人都很满意,便定下了这个王定坤。
四夫人王氏为着这件事十分感激白卿言,旁的王氏也不知道能怎么帮白卿言,便只能日日跪在佛前为白卿言祈福,关嬷嬷每每来前殿与佟嬷嬷说起王家的事情,都说如今王老太君膝下有了一个还没有功名在身的儿子,倒是打起精神来,卯足了劲儿教导儿子。
王定坤的学文倒是可以请名家授课,很快便能补回来,只是他自幼欠缺的世家子弟的礼仪,要从细微处一点一点的纠正,倒是要费些功夫,除了有平日里给王定顺教导礼仪的老师之外,王老太君也会指点指点王定顺。
这王定顺性子极好,从来没有什么不耐烦,对王老太君也很是感恩,知道他今日得来的这一切都是托了王老太君的福。
“关嬷嬷说,王老太君打算等过些日子,教导好了礼仪之后,想要给四夫人的弟弟定一门亲事。”佟嬷嬷一边给白卿言揉捏肩膀,一边笑着道。
“老太君精神状态好,四婶这边儿也少操些心。”白卿言笑着同佟嬷嬷说,“好了嬷嬷,按了这么久嬷嬷也累了,我得看折子了。”
“陛下……”魏忠迈着碎步进来,忍着笑同白卿言说,“陛下,鸿胪寺那边儿送来消息,说范玉甘大人同燕国的户部尚书打起来了。”
白卿言对范玉甘打起来倒是不意外,只是难免担心吕太尉和舅舅,她眉心紧皱:“吕太尉和董司徒呢?可曾受伤?”
“那倒是没有,两人是在出鸿胪寺的时候打起来了,听说范玉甘大人是被抬回府上的,一路哎呦哎呦的喊……说被燕国户部尚书打了,要入宫求陛下做主!一直喊着欺人太甚,就那么游街回去的。”魏忠垂下头,克制着未曾笑出声,“据说,半个大都城都知道范大人被打的事情,有情绪激愤的都要去堵驿站的门,向燕国讨公道了。”
魏忠还听说范玉甘就差让自家仆从敲锣满街嚷嚷了,还特意从驿馆门前过去。
白卿言光是想都能想到范玉甘那无赖样。
王寒冰一直在使臣队伍之中却闭口不言,白卿言怕王寒冰是在观察大周的商谈使臣,背地里藏着什么后招,所以让范玉甘想个办法,让那燕国的户部尚书无法参与到商谈之中,范玉甘做的不错!
只要这燕国户部尚书不能参与到和谈之中,那么……范玉甘便就能和王寒冰纠缠上。
就让范玉甘试一试这个王寒冰的深浅,若是最后实在不行,便让柳如士亲自来会会这位状元郎……王寒冰。
她抿了抿唇,笑着道:“去将燕国九王爷招进宫来,就说……燕国先是行刺我们大周朝廷重臣,后又殴打我们大周朝臣,打算给朕一个交代,还是打算开战?另外……再派人大张旗鼓去给范玉甘送赏赐,就说……他为了大周受委屈了,朕都记着呢!”
“是!”魏忠领命退下。
驿馆内。
一向沉稳的燕国户部尚书气得拿起花瓶要砸,想了想又放下在屋内找了半天,最终砸了桌上喝茶的杯子:“欺人太甚!我何曾碰到过他?哪有这样的人!从鸿胪寺出来横冲直撞朝我撞来,我还没说什么,他倒是直接往地上一摔,我好心去扶他,他竟然揪着我的衣袖,大喊我打他!明明是她自己摔破了脸皮与我何干!简直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户部尚书气得直发抖,他活了半辈子,就没有见过如此无赖之人。
“尚书大人,摄政王请您去一趟……”
萧容衍的护卫前来请户部尚书。
户部尚书铁青着脸,理了理自己的衣袖,又命仆从将地上的碎瓷片收起来,这才去了萧容衍哪里。
一见萧容衍户部尚书便将一肚子的苦水倒了出来,又忍不住道:“这大周到底是如何认命官员的,怎么能让如此品行不端之人为官!就不怕祸害百姓吗?”
萧容衍将手中慕容沥的回信放下,开口道:“这范玉甘曾经是大都城有名的纨绔,你以为大周皇帝为何让此人来与我们燕国商谈赌国之事,此人手段无赖,也不甚在意脸面,无礼都能搅三分!”
萧容衍视线落在王寒冰的身上:“依本王看……倒不像是特意针对你,像是冲着王寒冰来的。”
王寒冰也感觉到了,他颔首。
之前王寒冰闭口不言,除了为了弄清楚这几位大周朝臣的本事和能耐,后发制人之外,也是在使臣团开始商谈赌国之事前,萧容衍交代的……
萧容衍说,让他缓几日,等到大周将牌都出完了之后,王寒冰在上,他怀疑柳如士被刺杀之事有蹊跷,王寒冰一旦发力,便要逼出柳如士来。
柳如士若是平安无事,那么钟行晓也能被放出来,钟行晓被放出来之后……萧容衍让王寒冰可以与大周商谈,将钟行晓质于大周,再奉上土地,诚意给足,让大周不要再难为燕国非要质他这个摄政王,大周也就有台阶下了。
故而,王寒冰一直三缄其口。
可这个范玉甘却三番四次的将话头往他身上引,尤其是这几天言语上对人的侮辱都往外蹦,也多亏了户部尚书全部挡了回去,王寒冰这才忍住没有开口。
这一次……范玉甘竟然干脆做了被他们户部尚书打了这出戏。
第一千三百五十二章:定夺
所以,王寒冰与萧容衍一般,当即猜出范玉甘此举……恐怕为的就是将户部尚书逼出商谈使团之中,好逼他王寒冰开口。
萧容衍手指在沉香木的桌几上敲着,面具后漆黑深邃的眸子沉沉,语声深沉冷肃:“看来,我们燕国有大周的探子,且这探子已经将王寒冰的身世经历,全都递到大周皇帝的案头了!”
王寒冰略有错愕,稍微一想却也觉得萧容衍说的极有道理。
在事情出了之后,萧容衍来回来去的想,发现好似从商谈开始的第一日,范玉甘就有事没事的刺王寒冰几句。
萧容衍是了解范玉甘的,若是看王寒冰不顺眼,刺一次发现此人如同棉花没什么脾气,大多也不会再找那人的晦气,可范玉甘却契而不舍的一直在刺王寒冰,这就是试探了……
若说,最初萧容衍只是觉着奇怪,那么这一次……范玉甘做戏说户部尚书打了他,还带着伤游街,萧容衍便能肯定范玉甘是为了将燕国户部尚书挤出燕国的商谈使团。
毕竟每一个人做一个动作都有目的。
那么范玉甘的目的不言而喻只有两个……
一,是因为燕国户部尚书口舌厉害,将其排除在外,大周能得到更多好处。
二,便是知道王寒冰才是此次燕国和谈使团中的重中之重,他是冲着三番四次开口刁难的王寒冰来的,想要试王寒冰的深浅,毕竟大周现在还有一个柳如士没有出来。
萧容衍更愿意相信范玉甘的目的,是第二个,或者是……两个目的都有。
“主子……”月拾立在门口朝着萧容衍行礼,“大周皇帝派人来请王爷入宫,说是……说是……”
月拾视线朝着燕国的户部尚书看去,那户部尚书立刻便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愤怒的连头发都快竖起来了。
“说了什么?”萧容衍不紧不慢问。
“说是,我们燕国先是刺杀大周的朝廷重臣,后又打了大周的朝臣,让我们燕国给一个交代,不然就开战。”月拾说完就忙垂下头去,像是怕被牵连一般。
燕国的户部尚书脸色一白,站起身来:“王爷,下官随您进宫,亲自对大周皇帝解释。”
“没用的。”萧容衍缓缓站起身,抖了抖直裰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道,“人家布的局,是冲着这次赌国商谈要好处来的,不是你一两句解释就能揭过去的。”
“这是陛下送来的信,你们看看!”萧容衍手指在搁在桌几上的信上点了点,同王寒冰说,“你即刻给陛下送信,让陛下防范燕都的细作,先不要打草惊蛇一切等本王回燕都之后再做定夺。”
“是!”王寒冰应声。
萧容衍颔首,抬脚朝着屋外走去,大周在燕国安排细作的事萧容衍没有打算问白卿言,问了白卿言也不会说。
且这是国事,并非他们二人之间的私事,萧容衍还是分得清楚的。
“王爷!”燕国户部尚书向外追了两步,想起萧容衍那次从大周皇宫之中出来身上就带了伤的事情,心中焦急万分,生怕这一次的事情给萧容衍带来什么麻烦。
“尚书大人不用太过着急,王爷必然会有应对策略!”王寒冰拿起慕容沥的回信,与其他几位大人凑在一起看信,见户部尚书神色凝重,开口劝道,“在王爷回来之前,我们就静静等着就是了,事情已经发生,多想无益,大人不必太过忧心。”
慕容沥信中可以看得出也是踟蹰的很,他已经和慕容平谈过了,慕容平知道当下燕国的处境艰难,更知道眼下是他们燕国求着大周同意赌国之策,所以不论大周提出什么要求来,燕国都应当尽全力满足。
慕容平也觉得是燕国在两国互盟之时在大周背后捅刀,确实落了口实给大周,大周替这样的要求无可厚非,若是反过来,大周出卖了燕国如今又迫不得已提出赌国之策,恐怕燕国也会让大周将能征善战的将领质于燕国,以防大周出尔反尔。
二皇子慕容平问了陛下,是真的想要同大周赌国,还是打算先稳住大周,而后再重新图谋。
慕容沥诚恳回答愿意为了百姓太平和将士性命与大周赌国,慕容平便也愿意为了燕国和百姓,还有将士们,质于大周,给大周朝廷一个安心。
但是,慕容沥在信中写着,尽量拿出城池和土地来满足大周,除非最后非质人不可,燕国可以答应大周质慕容平和谢荀,换大周一个安心,此事由摄政王定夺,但摄政王绝对不可质于大周,这是燕国底线。
其余土地城池,也是摄政王说给多少便给多少,他无任何异议。
“陛下和二皇子都觉得,大周拿住了我们燕国的把柄,所以万不得已……只能将二皇子和谢将军质于大周了。”户部尚书脸色难看,“我们陛下倒是真心实意的赌国,可就怕……大周是存心想要同我们燕国打起来,非要摄政王,那就难办了。”
王寒冰抿着唇没有吭声,半晌之后抬眸,既然陛下是诚心赌国,那么他便明白了,此时的王寒冰心里已然有了盘算,只打算等摄政王回来之后,与摄政王简单商议之后再做定夺。
萧容衍一入宫,便被魏忠带到了秋华阁。
秋华阁三层环绕连通,围着一棵足有千岁的紫藤树而建,又被笼罩其中,繁柯如盖,藤蔓纷繁攀附重檐屋瓦而生,垂落在红漆廊间,细碎金光穿隙而下,与树荫交错,风过便是满目峥嵘的朱紫青绿,璀璨熠熠。
行走在雕梁绣柱的长廊之间,耳边是啁啾鸟鸣,眼前是云紫祥瑞,不知道的还以为来到了琼楼仙宫。
三楼之上,白卿言跪坐在放置着象牙上的紫檀桌案后批阅奏折,小八带着望哥儿脱了履靴在一旁翻绳玩儿,康乐和喜乐被董氏和二夫人刘氏抱在怀中,妯娌二人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日光从紫藤帘中透进来,屋内如同被蒙上了一层紫纱,极为好看。
第一千三百五十三章:明白
直到下面小太监来禀报,说燕国的九王爷来了,刘氏这才压低声音道:“这燕国九王爷,估摸着是因为今儿个范玉甘被打的事情来请罪的吧?听说这个事儿闹得挺大的,几乎整个大都城都知道了。”
白卿言笑着接过春桃递来的毛巾擦了擦手,道:“是我派人将燕国九王爷唤进宫来的,范玉甘被打的事情,燕国总要给我们大周一个交代才是。”
董氏瞧了眼女儿,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便同白卿言道:“如此我和你二婶便先走吧,你一天好不容易抽个时间见两个孩子,让佟嬷嬷和春桃、春枝带着两个孩子在这里候着,你尽快打发了那燕国九王爷,好好陪陪两个孩子,也好好歇一歇。”
“还是大嫂的法子好,将康乐和喜乐留在这里,不怕阿宝不抽时间歇着!”刘氏笑着将怀里的康乐交给佟嬷嬷,只当董氏是因为怕白卿言忙起正事来,忘记休息,便故意将两个孩子留下来。
“阿宝,切不可只顾着批阅奏折,一定要歇一歇!”刘氏起身叮嘱了一声。
从前刘氏只觉得当皇帝大权在握,风雨都是那一人说了算,如今看着自家侄女登上皇帝之位这才知道做皇帝是何等的不容易,做一个好皇帝更是不容易!
若是谁说做皇帝舒坦,那一定是一个昏君!
“小八,望哥儿,我们走了……”刘氏笑着对两个孩子招手。
小八站起身同白卿言行礼:“长姐,小八先告退啦!”
望哥儿也有样学样,手脚并用撅着小屁股站起身来,同白卿言行礼:“大姨母,望哥儿先告退啦!”
白卿言笑着颔首:“好,小八和望哥儿慢点儿走,下楼要小心。”
董氏和刘氏相携带着小八和望哥儿离去不多时,萧容衍人便到了……
他瞧见这棵千年紫藤树,脚下步子顿了顿。
据说,当初母亲让人出了图纸建造大都皇宫的时候,得知这里有一棵千年紫藤树,负责都建皇宫的大臣原本想要将这棵紫藤树砍去,母亲却舍得让这活了千年的紫藤树就这么被砍去,便将之前要建在这里的宫殿挪去了别处,留下了这棵紫藤树,让人环绕这棵紫藤树建造环形楼阁。
萧容衍听兄长说过,那时在大都城……兄长年幼时,每每到了夏日,母亲最喜欢的便是遣走太监宫女,赤着脚带着孩子们一同在这里玩闹。
三层环绕的楼阁,孩子们也跑得开,没有太监宫女和嬷嬷们跟在后面护着,孩子们也玩儿的畅快。
萧容衍想到此刻白卿言同两个孩子也在这里,脑海中难免会想着等两个孩子长大之后,他和白卿言带两个孩子在这里玩耍的情景。
可再一想,到时候或许他和白卿言便带孩子去白沃城的宅子了。
白沃城的宅子如今正在重新修建,萧容衍希望到时候能够给白卿言一个惊喜,希望她和孩子能够喜欢。
不过若是两座院落打通的话,萧容衍倒是觉得,可以让人挪植一棵紫藤过去,也环绕紫藤树建造楼阁,等到夏日便可以带着阿宝和孩子一同玩闹打发时光。
正想着,萧容衍便已经随魏忠到了三楼。
魏忠伺候萧容衍脱了履靴,便带人退到了外面,将雕花隔扇关上。
萧容衍见春桃将两盏热茶搁在桌几上,朝他行礼后退下,萧容衍走至白卿言身边,在白卿言的对面跪坐下来,就见正在奏折上批示的白卿言问:“关于燕国户部尚书殴打我们大周朝臣之事,不知道燕国摄政王打算给我们大周一个什么样的交代?”
“此事,外臣倒也问过了,倒是觉着……此事分明就是范玉甘想要将我们燕国户部尚书踢出商谈队伍,好对王寒冰发难,陛下……外臣说的可对?”萧容衍坦诚问白卿言。
“王寒冰是谁?”白卿言将毛笔搁在一旁,合了奏折放在一旁,用帕子擦了擦手,这才端起茶盏,“在燕国是任了什么官职?”
瞧着垂眸喝茶的白卿言,萧容衍笑着道:“难不成陛下这里没有我们燕国使臣团所有人的……所有详细身世和经历吗?”
“如今大周占尽优势,又何苦在耗费人力物力去做这些功夫。”白卿言将茶盏放在一旁,望着萧容衍幽邃深沉的眸子,“我们大周将要求摆在那里,谈的拢就谈,谈不拢……大周军挥师西进,大燕燕都危矣,虽说要耗费些兵力,可只要擒住了燕帝,又扣住了你这位燕国摄政王,燕国还有什么余地?”
白卿言这话倒不是威胁,不过是陈述事实罢了,萧容衍心知肚明。
他抬手将自己面颊上的面具摘下来搁在一旁:“正如阿宝所言,如今是燕国求着大周,大周开出的一切条件,燕国都没有拒绝的余地。”
白卿言再次端起茶盏朝着萧容衍示意:“摄政王明白就好。”
“今日不见两个孩子,阿宝……”
萧容衍话还没有说完,就听白卿言笑着道:“乳母抱走了,一会儿就送过来,你好不容易进宫一趟,自然会让你见到两个孩子的,放心不会不让你见孩子的……”
“比起和两个孩子想处,我更想和阿宝多待一会儿。”萧容衍攥住白卿言细如玉管的手,“问起孩子,不过是因今日瞧见这秋华阁,我想起兄长曾经对我说,他年幼时母亲会带着他们在这里玩耍很尽兴的事情。”
“只要我们两人都在孩子身边,不论是在哪里玩耍,孩子们必然都会尽兴!”白卿言不知道等孩子长大后他们还在不在大都城皇宫,说不准他们便去白沃城定居了。
“阿宝说的对!”萧容衍眉目间全都是笑意,没有什么比父母都陪在身边,父母恩爱不疑能让孩子们更加幸福高兴的事情。
“今日陪两个孩子,我们不说国事,国事放在鸿胪寺去说,今日……我们是一家团聚。”白卿言牵起萧容衍的手起身往内室走,“前几日母亲收拾宫中库房,找出一幅画,我觉得应当送与你。”
第一千三百五十四章:交代
萧容衍被白卿言牵着走入内室,轻纱薄帐最前头挂着几副名家画作,在他看到最中间的那副时脚下步子一顿。
画作上,他的母亲姬后梳着家常发髻,头上带着白芍玉簪,身着茶白色的上衫,茜色绣白蝶的罗裙,微微显露出肚子,腰间缀着玉蝉,身边环绕着他的兄弟姐妹们,就在这到处垂缀着紫藤帘子的秋华阁内。
萧容衍眼眶发热,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些,他抬手撩开纱幔,不由自主加快步子朝着那幅画的方向疾步走去,如同看着自己母亲站在那自沉香木横梁上垂下的重重纱帐尽头,对他浅浅笑着。
他最终立在画卷遣,定睛望着画中人,摇曳的三十六头莲花灯摇曳映照着略有些褪色的画卷。
画这幅画的时候,萧容衍还未出生,可他的兄长和姐姐都在,她瞧着画卷上母亲和兄长姐姐他们的笑容,都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和幸福,这让记事起便对母亲笑容没有了印象的萧容衍脑海中,母亲笑颜轮廓逐渐清晰了起来。
“画卷在晋朝的时候,被丢在仓库的深处,受了些潮,不过好在当初用的颜料都是极好的,所以还是能看出当初的色泽。”白卿言立在萧容衍的身边,“画上没有署名,干净的连一个印章都没有,瞧着也不像是名家的画作,但应该是因为出现在皇宫……所以才晋朝入宫的皇家仆从丢在库房角落,母亲身边的秦嬷嬷翻找出来这幅画,瞧着说不错,本来想让母亲瞧瞧是出自是哪个名家之手,正好我在母亲哪里,我瞧见这个玉蝉猜到了姬后的身份,便向母亲要来了这幅画。”
“多谢……”萧容衍目不转睛瞧着这画,仿佛能想象到兄长说的那些欢乐时光。
听说这幅画,是在他的父亲那位燕国皇帝……还未清醒的时候,给母亲他们画的,那个时候出的母亲无疑是幸福的,在父亲还未清醒之前,母亲是全心全意爱着父亲的,父亲也是全心全意爱着母亲的。
外界传言中母亲的种种不堪,其实正如白卿言当初在宫宴上所言……擅权专政蛇蝎心肠也好,妖媚惑主也罢,他的母亲不过是一介小小后妃,宫内无权前朝无势,携痴傻皇帝波谲云诡中求存,罢了!
最开始母亲求得是她和父亲得以活命,后来又将大燕推上霸主地位,心智坚韧……绝非外界说的那般,是一个以风姿弄权的妖后。
白卿言笑着握住萧容衍的手,与他站在一处,低声说:“你我之间不必说谢,不过世人的传说当真不假,姬后不止才能天下难寻,美貌……亦是是人间难寻。”
“美人在骨不在皮……”萧容衍轻轻攥住白卿言的手道,“母亲在世时,常常说……这所为骨,是风骨的骨,衍以为……母亲和阿宝不论是皮相还是风骨,都是世间难寻的!”
“这幅画,要不要我找画师修复后再让你带回去?”白卿言问。
“阿宝不用再费心了,我自己来修……”萧容衍转过头瞧着白卿言,“等两国赌国之事定下来之后,抽一日……我想给阿宝和两个孩子,画一幅画像,阿宝可抽得出时间来?”
“那自然是好的!”白卿言转而望着萧容衍,大约也能猜得出这幅画到底是谁画的了,她靠近了萧容衍半步,低声说,“都说我这一手画画的不怎么样,想来阿衍的画定然是不错的,等回头阿瑜他们回来,我便推了阿衍岀去与他们比试,看他们谁还敢拿我作画水准不高来说嘴。”
萧容衍凝视白卿言笑容恬静,美目似水的模样,煞有其事应了一声:“我们夫妻一体,为夫自当为娘子争回这一口气。”
“那就多谢相公了。”白卿言笑声低浅。
因着范玉甘被燕国使臣团中的燕国户部尚书给打了,燕国使团中能言善道的户部尚书不得再去鸿胪寺。
原本都猜这一次大周必定要在赌国之事上占尽便宜,却不曾想到……燕国使团之中一个仅有使臣身份,没有在燕国朝堂任职的王寒冰,竟然是一个比燕国户部尚书更为难缠之人。
但尽管如此,大周依然是要求燕国质摄政王慕容衍,二皇子慕容沥和大将军谢荀于大周。
鸿胪寺中,大周使臣团和燕国使臣团,因为此事来回拉锯,谈了几日都谈不下来。
王寒冰跪坐在案几对面,瞧着大周使臣慢条斯理开口:“我燕国可以将在西凉打下的所有城池双手奉送给大周,但绝不能将我们摄政王质于大周,更不能将我们大将军质于大周的道理,若是大周不放心我们也愿意让我们二皇子质于大周,给大周一个安心,也让大周看到我们燕国的诚意……”
“燕国最大的诚意,便是将你们摄政王和大将军同二皇子一般也质于大周!如此才算是你们燕国诚心与我们大周赌国,并不是想要拖延时间,好让主力回防,杀我们大周一个措手不及!”大周官员道。
“毕竟……”一身官服,身姿清瘦颀长的吕凤琅双手抄在袖中,缓缓开口,“二皇子不必说,大将军谢荀也不必说,燕国的摄政王……除却是你们燕国的摄政王之外,更是能征善战的猛将,这一点在西凉之战上我们大周深有领略!且有被燕国捅刀的锥心之痛在前,如今燕国希望我们大周放下戒心,又藏着将大周真正忌惮的大将不肯拿出诚意,天下的好事总不能都让你们燕国占尽了!”
吕凤琅那与吕元鹏像似的圆眸带着几分肃杀之气:“燕国可别忘了,这一次……燕国来不仅仅是要谈赌国之事,更是要就燕国太后在我大周背后捅刀之事给我们大周一个交代!”
“吕大人说的即是!”王寒冰听吕凤琅如此说,眼底笑意更深了些,他颔首,“那事情便一分为二来谈,我们燕国在大周背后捅刀的事情在前,那就先来将这件事交代了。”
第一千三百五十五章:一味进取
“我燕国太后被奸人诓骗出卖了大周,既然如此……我们燕国便将此次大周和燕国定盟共伐西凉时得到的土地,尽数献给大周,寸土不占!让大周一国独自占得西凉全境,以此来赎罪!”王寒冰看向吕太尉,眉目含笑,“想必……也没有什么,能比这个更显现得出我们燕国……此次出卖大周想要赎罪的诚意了吧!”
王寒冰语声还是那样不紧不慢:“打的时候两国一起打,原本说好的是一同分西凉,出卖大周原本不是我们陛下和摄政王的意思,这也是在我们燕国意料之外的,所以……这一次虽然我们燕国也出兵与天凤国和西凉兵交战,但我们自认有愧大周,双手奉送西凉!”
吕凤琅眸子陡然一紧,知道自己上了王寒冰的当。
这个一直在燕国使臣队伍中少言寡语的王寒冰,果如陛下所料,之前是在观察他们大周使团中的每一个人,如今已经摸清楚每一个人的脾性,怕是就在这里等着,故意要将两件事分拆开来谈。
不过好在,如今大周势强,而燕国的确是失信在先,此事怎么定还是大周说了算了。
想到这里,吕凤琅心中定了定,还未开口,便听到柳如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两国若定下赌国之约,赢的一国自然会得到另一国的全部国土,所以如今不论是我们大周还是你们燕国,奉上土地是最不值钱的!”柳如士撩着官服下摆从门槛外跨进来,眉目清朗,唇角亦带着浅笑,“若说这是燕国的诚意……怕是燕国只有献地拖延时间好将西凉主力调回燕都的诚意,无赌国的诚意啊!”
被燕国国舅钟行晓护卫刺杀,昏迷不醒的柳如士在六月十六醒来,突如其来出现在鸿胪寺,与王寒冰对上。
王寒冰在燕国使团之中,除了这位不怎么开口的吕太尉之外,其余人的性格和商谈手段已经摸的差不多了,唯独对这位大周的礼部尚书柳如士,却是不知道的。
“柳大人……”吕太尉带着官员们站起身来,朝着柳如士迎去,“柳大人怎么来了?不说是刚醒来没有多久,怎么不在家中好好将息?”
吕太尉这举动,弄得燕国使臣也连忙都跟着站起身来,看向门口。
吕凤琅和范玉甘也作揖朝着柳如士一拜。
“就是啊柳大人,您受了这么重的伤,命险些都没有了,这刚刚醒来应当好生休养才是,怎么就匆匆赶来鸿胪寺了!”范玉甘是真心关心柳如士的身体。
他并不知道柳如士被刺的内情,如今瞧着柳如士好像瘦了不少,本就生的白净的脸,也好似越发苍白了,范玉甘自然担心。
“吕太尉……”柳如士恭敬朝着吕太尉行礼之后,才看向范玉甘,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我若是不来,我们大周的脸都让你们这个不成器的给丢尽了!如今我们大周势强,困住他们燕国主力不说,大兵压境就在他们燕国边界,只要一声令下就可以拿下燕都,灭燕!你在这里和他们费什么精神饶舌?条件摆出来……谈的拢谈!谈不拢……那就打!”
“柳大人息怒,是我们的不是!”吕凤琅连忙行礼告罪,垂眸忍不住偷笑。
范玉甘眼睛珠子一转,就知道这是闹的哪一出,他做出委委屈屈的模样,像是小孩子打架找自家长辈陈情做主一般,扭头指着燕国使团说:“可他们动不动就拿什么将士性命和百姓说话,咱们陛下是最爱惜百姓和将士性命的柳大人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这里少不得要有所顾忌!”
“少拿什么将士性命百姓生计说话!”柳如士凌厉的视线精准捕捉到大燕使臣团里,面色沉着的王寒冰,冷笑,“将士厮杀浴血舍命,为的是什么?为的是为国取利!我大周上至陛下……下至兵卒,没有一个将士是怂货!只要是为国而战……各个敢死!”
“要说百姓,大周的百姓,我们自然是要护的!可如今燕国百姓还不是我们大周的百姓,我们陛下心怀天下万民,可也必须要以自家百姓为重!这是陛下这个大周皇帝的责任!”柳如士举手投足之间自带着忠直诤臣的风骨,“心疼别家百姓的事情,那还是等到天下一统之后再说吧!”
王寒冰听着柳如士的话,便知道柳如士是有备而来,他尚且还没有同柳如士交手,而柳如士怕是已经通过几次范玉甘的试探,摸清楚了他的和谈套路。
但,正如柳如士所言,如今大周势强,他们燕国只有俯首才能求苟存,才能有赌国一博的机会,只是若真的将战将质于大周,将来燕国赢了也就罢了,若是输了……那燕国就完了。
可好在当初慕容沥决定赌国,说的是为了百姓,也为了燕国取得一线生机,将来即便是输了,史书上,对燕国这位幼年国君的记载也不会同太差。
王寒冰手心紧了紧,心里还是对自家摄政王和自家皇帝有信心的,大周那位皇帝他没有接触过,可他以为大周皇帝原本是武将之家出身,且新政推行步子夸的太大,许是因为打仗的手法一直都是速战速决十分激进,在国政之上也不知道缓缓图之,一味进取!
之前大周皇帝推行新政顺利,不过是因为大周晋朝初立,而大梁那边儿也是因为刚刚收复,西凉还未见收效,光是一个西凉的八大家族怕是都要让这位皇帝头疼应对。
西凉八大家族势力渗透整个西凉,大周皇帝想要收拢西凉,就绕不开这西凉八大家族,而西凉这八大家族是绝不可能同意大周皇帝的新政,这新政对于世家来说……是有害无益的!
摄政王虽然没有明说,可王寒冰明白……这才才是摄政王将整个西凉拱手大周的原因。
“燕国使臣这么喜欢拿天下百姓和将士性命说嘴……”柳如士声音更冷了些,“怎么不在当初燕国太后出卖大周之时说?”
第一千三百五十六章:国则无宁
“你们燕国自家人都不顾惜百姓和将士,却拿百姓和将士来我们大周说嘴!你们敢以百姓和将士性命架我大周于水火……”柳如士朝着皇宫的方向拱了拱手,“不就是知道我们大周皇帝向来疼惜百姓,即便是对当初还不是大周百姓的梁国百姓,还是后来的西凉百姓,都当做自家百姓对待!”
“就是!”范玉甘出声附和柳如士。
柳如士凌厉的视线扫过面色各异的燕国使臣:“但你们燕国需要给我记住了,将天下百姓当做自家百姓看待,那是我们大周皇帝仁德,可我们大周皇帝的仁德,不是用来给你们利用的!更不是让你们用来将我们大周架在火上的!”
王寒冰见状,上前朝着柳如士行礼:“柳大人既然来了,那就请入座,我们坐下细细商谈……”
“我来自然是来商谈的,在开始商谈之前,我还有几句忠告要同燕国使臣说一说,若是说的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望各为大人海涵!”柳如士朝着燕国使臣一拜,直起身之后才道,“诗经有言……相鼠有齿,人而无止!人而无止,不死何俟?诸位,做官先做人……人不端,官不直,国则无宁!望诸位好生知些羞耻!”
燕国使臣被如此侮辱如何能忍得住?
“你……”
有一燕使正要出声反驳,却被王寒冰拦住。
“他如此羞辱,你也能忍得?”那燕国使臣气得脸红脖子粗。
“你若理论,就中了这柳大人的计了!”王寒冰眸色未动,仿佛这侮辱并不算什么。
只要能将赌国之事谈妥,这点侮辱对王寒冰而言不算什么,即便是让他唾面自干,他也是愿意的。
柳如士见燕国使臣被王寒冰拦住了,这才转过身,对自家官员开口……
“我们大周向来不以强凌弱,但……你们要记住,我们现在是站在为我们大周……扣住大燕主力的白家军将士之前的,站在燕国边界的大周军将士们之前的,我们的背后是我们大周的万众一心在给我们撑着脊梁!”柳如士视线扫过这一次被派来商谈赌国之策的礼部官员们,“我们大周的将士们不怕浴血,怕的是他们在沙场不惧生死舍命,我们却在这里软了骨头!”
范玉甘拳头缓缓收紧,脑海中不免闪现出,将士们各个手握金戈,战意肃杀,战马嘶鸣,旌旗猎猎的画面,整个人也都热血了起来。
不止范玉甘,其他官员们亦是被柳如士一番话,调动起了情绪。
如今他们在谈判桌上的优势,全都是将士们浴血争取回来的,而不管是将士浴血还是他们坐在这里谈判,都是为了大周取利,他们大周是爱惜百姓和将士性命,但不能被燕国当做枷锁套在大周的头上,让大周束手束脚。
“我们大周人的骨头宁折不弯!你们……都给我把你们的脊梁骨给我挺起来,今日起谁在商谈时,谁敢折腰……我就让陛下赐给我的禁军折断你们谁的腰,这辈子都别在想挺起来了!”柳如士长相清秀,虽然平日里脾气臭硬,却很少见到如此冷硬肃杀的模样,他高声问,“听到了吗?”
“听到了!”范玉甘率先响应,“我们大周人的骨头宁折不弯!”
“宁折不弯!”
“宁折不弯!”
官员们受到了感染,一个一个纷纷表示宁折不弯。
柳如士颔首,转而看向燕国使团,身上带着丝毫不逊色于浴血将士们的杀气……
王寒冰手心不断收紧,难怪摄政王会如此忌惮这个柳如士。
今日一见,王寒冰才知道是为何,这位柳大人当真是厉害,几句话便破了当初燕国以民生和将士性命……来逼迫自诩疼惜将士和百姓的大周让步之策略。
这柳如士一来,大周这些大臣的气势都不一样了,一个个眼神凶狠,就像是刚从笼子里放出来的狼崽子一样。
吕太尉见状,眉目间全都是笑意,便道:“既然柳大人回来主持大局,那么老夫就先走了……”
吕太尉说完,又笑呵呵同燕国使臣们道:“此次商汤赌国之事,我大周陛下原本就交给了吕大人负责,老夫不过是在柳大人重伤之时暂代柳大人职责,柳大人如今回来,老夫便不陪各位了,陛下有言……柳大人全权负责此事,柳大人所言便是大周大周上下的意思!”
王寒冰看着之前一直都坐在这里喝茶,没有怎么开口的吕相,心里其实早就知道,大周派周廷最大的官员吕太尉来,其实就是来看场子,让两国不要闹出什么乱子。
如今商谈扯皮进行到今日,差不多也该速战速决了,所以吕太尉便撤走……将这里交给正主柳如士,这都是大周早就计划好的,即便是没有国舅爷钟行晓的护卫刺杀柳如士,怕是柳如士一开始也不会出现。
“吕太尉慢走!”柳如士颔首,对吕太尉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燕国使臣还不的不出于礼节送吕太尉离开,想到一会儿要面对这个柳如士就头疼不已。
送走了吕太尉,柳如士回头,视线落在王寒冰的身上:“王大人……那么,我们就开始吧!”
既然已经知道燕国使团这一次谈判的正主是谁,柳如士也就不装作自己不知道了。
“柳大人请……”王寒冰也笑着道。
柳如士已经来了,王寒冰也不想再同大周扯皮,毕竟柳如士怕是寸步也不会让。
坐下之后,王寒冰不等柳如士开口便道:“大周给的云京,我们燕国也不要,正如柳大人所说,赌国之事一旦定下来,输的那一国土地便会尽数归于另一国,土地和城池的确不值钱!大周想要我们质摄政王是万万不能的,就如同我们燕国不会要求大周的陛下质于我们燕国一样。”
“王大人这意思,是你们燕国的摄政王……就是你们燕国的皇帝了?”柳如士说着朝着自己两侧看了看,“若是如此说,你们燕帝说的赌国之策,怕是做不了数吧!”
第一千三百五十七章:质人
说完,柳如士又同正在记录两国商谈的官员道:“愣着干什么,记下来,燕国摄政王等同于燕国皇帝,以后我们大周要是与燕国商议什么国事,直接去燕国摄政王府即可!”
王寒冰眸子眯了眯笑着道:“柳大人何苦曲解王某人的意思,如今我们燕国陛下虽然睿智有决断,但若是两国真正赌国之时,陛下定策……而如何去实施便需要我们摄政王来掌控,这是我们燕廷上下人尽皆知的事情,就如同跟着一次……我们陛下定下赌国之策,即便是摄政王再不同意,也还是带着燕国使臣来了大周,统帅我们与燕国商谈赌国之事。”
柳如士瞧着王寒冰的模样,也没有揪着不放,只道:“你们燕国的摄政王、二皇子慕容沥、大将军谢荀,这三个人都必须质于大周!其一……这三位都是你们燕国能征善战的战将,留于燕国……我们大周不放心!大将军谢荀到底是燕国外姓人,届时你们燕国又要背弃盟约,燕国皇室牺牲起谢将军此人来,必定不会手软!”
“再说回这位二皇子慕容沥,你们燕帝登基至今,却迟迟没有封王,可见这位燕国先帝庶出的二皇子并不得太后和皇帝的欢心,你们燕国背弃盟约自然也不会顾及!”
“所以,只有你们燕国摄政王质于大周,我们大周才能放心与你们燕国赌国!”
柳如士语速又快又稳,丝毫不给燕国使臣插嘴的余地,说完了之后他端起面前的茶杯,还没有送到嘴边,又补了一句:“毕竟赌国之策,对我们大周来说……并不划算,我们大周朝臣几乎都不同意,不过是陛下疼惜将士和百姓这才同意了谈一谈,谈不拢对我们大周来说也没有什么损失,不过就是晚打几天罢了。”
说完,柳如士端起茶杯慢悠悠喝了一口茶,仿佛并不在意,也不是特别想要谈成这赌国之事。
燕国使臣这边儿反倒是着了急,低声交头接耳,柳如士全当听不见。
王寒冰明白之前吕太尉温温吞吞坐在这里,见柔和的慢慢谈不行,柳如士一来便上硬的,也的确人家大周没有什么可担心的,打与不打……煎熬的都是燕国。
很快,王寒冰便做出反应,他抄在袖中的手微微收紧:“柳大人说二皇子不得太后和陛下欢心,这句话属王某人不敢苟同,二皇子虽然还未封王……但是我们燕国的得力战将,我们燕国太后和陛下如何能不喜?再说……与我们陛下一母同胞的大皇子也还未曾封王,难不成也是太后和陛下也是不喜大皇子?”
“至于谢将军,谢将军的父亲还是我燕国的文卷候,我们将谢将军质于大周又怎么会随意牺牲?”
王寒冰言语间,就见柳如士抬起头,合上了手中茶杯的杯盖,似乎是跃跃欲试想要和王寒冰较量一番。
王寒冰就是在此时大胆做出一个决定,抬眸望着柳如士说:“摄政王是决不能质于大周的,但……正如柳大人所言,如今大周占尽优势,想要我们燕国给诚意,那么……这个诚意我们燕国必须给,如此便将二皇子和谢将军质于大周的同事,将我们燕国太后亲生,与我们燕国皇帝一母同胞的大皇子也质于大周,能不能显示出我们燕国的诚意?”
王寒冰这件事没有和旁人商量,却早早在心里盘算了起来,陛下信中也说了……不论如何摄政王不能质于大周。
既然如此,那便将太后的亲儿子,皇帝的亲兄长推出来,总比摄政王质于大周来的强。
柳如士眉头一抬,将手中茶杯收紧,瞧着王寒冰。
何止柳如士,就连燕国使臣都惊到了,这王寒冰可没有和任何人商量,便直接将大皇子推了出来,这万一要是太后怪罪,这算谁的?
可偏偏,王寒冰这话一出,燕国使臣都不敢开口反驳。
毕竟坐在这里商谈桌上,两国之间互相讨价还价的要好处,自家人开口已经说出去了,他们燕国使臣自然不能拆台,更何况来之前他们便知道这一次和谈之事,是由王寒冰做主。
“大周担忧的无非就是,我们燕国这赌国之约乃是拖延之策,担心赌国之约一定,大周撤兵……燕国主力回燕,燕国便要毁约,既然如此……与其将我们摄政王质于大周,不如将我们太后亲子,陛下胞兄质于大周,比起摄政王……我们燕国皇帝的叔叔,更为有说服力。”王寒冰抬眸望着柳如士,“这诚意,大周觉得……足吗?”
柳如士其实心中清楚,到最后不论如何燕国也绝不会将摄政王质于大周,却没有想到大燕最后会将燕国太后亲生的大皇子推出来。
柳如士点了点头:“这个……倒算是燕国的诚意,可还有一人我大周也要留下……”
“柳大人放心,国舅爷钟大人……在护卫行刺柳大人的案子查清楚之前,定然是留在大周配合大周查案,这一点我们燕国心中还是有数的!”王寒冰缓缓开口。
“这就奇了怪了……”柳如士转头看了眼范玉甘,又看了眼吕凤琅,视线扫过其他同僚,“这燕国使臣团,不是很好说话嘛!怎么你们就谈不下来……”
“这……这是我们的不是!我们就是面太软了,关键时候还得看柳大人的!”范玉甘笑着道,那逢迎的姿态做的也是吕凤琅没眼睛看。
柳如士白了范玉甘一眼,接着道:“既然燕国如此诚意,那我们就来谈一谈,两国赌国的详细事宜,两国上下所有城池土地和百姓加在一起,盘算起来,怕是没有半年一年的盘算不完,便在两国的城池之中挑选十几座相连的城池划出来,如何?”
之前柳如士没有来,两国谈判一直打绊子,双方揪着这质人之事商谈了如此之久都谈不下来,如今柳如士一来,事情顺顺当当谈到了划出十几座城池来赌国。
第一千三百五十八章:资格
“柳大人所言甚是,如今天下一为大周,二为燕国,两国占地甚广,西凉方面的城池又是刚拿下来还需要费时去整顿,故而……挑选十几座城池划出来,最为妥当!但在划分城池之前,质人之事我们还未曾说完,还请柳大人容我说完才是……”王寒冰还是那副冷静自持的模样,缓缓开口,“既然我们燕国决定要将大皇子、二皇子和大将军质于大周,那么……大周是不是也应该质人于我们燕国?”
不等柳如士开口,王寒冰便又道:“我们燕国质两位皇子与以为大将军于大周,是为了显示我们燕国的赌国诚意,自然了……我们燕国之前有错在先,大周不放心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如今大周军陈兵我燕国边界,就怕我们燕国将能真善张的大将质于大周,大周却因为之前燕国背后捅刀之事……发兵燕都,届时我们连御敌的将军都没有,岂不是全然要任由大周宰割,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王寒冰说完起身,恭敬朝着大周各为朝臣一拜:“此举其实也并非是要真的需要大周质人于我们燕国,不过是给我们燕国吃一颗定心丸,让我们燕国上下知道大周也是诚心赌国的!还请诸位大人抬抬手,毕竟……我们燕国这要求乃是情理之中并不过分。”
“我们陛下早便有言,大周绝不质人……”柳如士手担在桌几上,望着王寒冰,“大周皇帝金口玉言,说出来的话就决不能改!就如同我们这些大周朝臣,自认我们大周军如今已经占据极大优势,灭燕国是迟早之事,何苦做着赌国带有风险的和谈,可陛下说让我们来谈……我们便来谈了!”
说着,柳如士也抬手朝王寒冰拱了拱手:“也希望燕国诸位使臣也抬抬手,别难为我们!毕竟……我们大周如今占据优势,你们燕国却有亡国之危,就别再这些细枝末节计较了。”
王寒冰这才意识到这位柳如士的厉害,这位大人口才的确是了得,话里话外软硬兼施不说,又再一次将他们燕国使臣推到了尴尬的位置,点明了……是他们燕国求着大周同意赌国之策,其实他内心是不同意的,不过是碍于皇帝的命令才坐在这里和他们谈。
见王寒冰似乎有所思,柳如士又笑着开口……
“突然想起当初,我们陛下南疆一战大获全胜之后,与西凉和谈时说的一句话,如今想来……倒是可以改一改说来与燕国诸位使臣大人共勉。”柳如士端起茶杯,笑着说了一句,“既是来屈膝求和就拿出求人的态度,不要在强者面前提什么公平和要求,弱者……没有这个资格!”
燕国使团听到柳如士这话顿时炸了锅,拍桌子站起来质问柳如士这是什么意思。
范玉甘原本都要撸袖子往上冲了,却被柳如士拦住:“这话是戳到燕国使臣的心窝肺管子了吗?反应如此之大?两国邦交向来如此,柳某人不过是将这话抬到明面儿上来说说罢了,何以就引得燕国使臣们暴跳如雷?”
王寒冰也抬手将燕国使臣团的使臣们拦住,笑道:“都急什么,这不是在谈么,我们慢慢来谈就是了!”
当天,燕国使臣团和大周朝臣吵吵嚷嚷了一下午,最终还是没有将大周是否要质人于燕国谈下来,大周朝臣倒是还都心平气和,可燕国使臣回到驿馆之后,关起门自家人还是吵了起来。
有太后党责怪王寒冰擅自将大皇子推出来,他们这一行人回到燕国之后该如何同太后和陛下交代。
摄政王一党的燕国官员,也嚷嚷开了……
“不推大皇子出来,大周就不松口,难不成真将摄政王放在大周,你们是想让摄政王在大周摄燕国政事吗?摄政王若留在大周那么燕国的国政定会全数被大周知晓,我们还赌什么国……干脆直接将大燕送给人家大周得了!”
“为……为什么非要答应大周质人于大周呢?质了二皇子和谢将军还不够!还非要推出一个大皇子来!”太后党这话说的底气不足。
“不推出大皇子,大周能够答应赌国?”王寒冰重重搁下手中的茶杯,“大周立时便会挥师西进攻打燕都,谁去抵挡大军……你吗?我吗?你我上战场是要给大周送人头吗?我们送了人头大周机会退军吗?若是能退……我王寒冰现在就自刎护燕国太平!”
摇曳的烛火映着王寒冰清秀冷肃的面容,他这话不似作假,目光熠熠,让其余的燕国使臣都抿唇不再言语。
大厅内只剩烛火摇曳的光影,和火花爆破之声,王寒冰这话里的道理,其实人人都懂,可他们不过是想要维护太后的利益罢了。
但即便是维护太后的利益,前提也是要燕国还在,燕国的太后还是燕国的太后,若是国都没有了,还替什么太后党摄政王党,全都是空谈。
燕国的户部尚书听完今日在大周鸿胪寺发生的事情,想了想道:“王大人推出大皇子来,的确是最合适不过,毕竟我们燕国是真心诚意与大周赌国,绝不是敷衍,大皇子、二皇子和谢将军在大周想来也会平安,就担心大周会在我们质人之后发难啊!”
“此事话已经说出口,一会儿摄政王回来,我亲自同摄政王回禀此事,也会写密信告知陛下和太后,若是陛下和太后还有摄政王都不同意,那么我便以项上人头向大周皇帝谢罪,称这是我王寒冰一人信口胡说,与我燕国无关。”
王寒冰话音刚落,萧容衍便拎着衣裳下摆跨入正厅大门开口道:“王寒冰所言是为了燕国,不论是陛下也好,还是太后……或是本王,都为王大人撑腰,王大人在商谈桌上对大周做出的承诺,我们燕国全都认。”
瞧见萧容衍进门,燕国使臣团的使臣们连忙跪地相迎。
萧容衍在主位上坐下,理了理直裰下摆,这才道:“都起来吧!”
第一千三百五十九章:定国柱石
冯耀给萧容衍上了一杯热茶,便立在一旁不吭声。
“听说今日柳如士出面了?”萧容衍开口。
“正是……”王寒冰颔首,“这位柳大人当真是厉害。”
萧容衍端起茶杯问:“今日除了谈到要将大皇子质于大周之外,还谈到了什么?”
“回摄政王的话,已经谈到了要划出几座相连的城池来较量,毕竟两国要是全盘清算,怕是不容易。”王寒冰恭敬回答。
萧容衍垂眸用茶杯盖子压了压里面漂浮的茶叶,并没有摘下面具喝茶的意思:“那么……让大周质人的事情谈的怎么样了?”
“摄政王!说到这个就来气……”有燕国使臣上前白了王寒冰一眼,拱手道,“大周不但不愿意质人于我们燕国,还说什么……弱者没有没有资格和强者提要求,简直是欺人太甚了!”
正厅中摇曳的烛火映着萧容衍寒光熠熠的面具,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越发的阴郁。
他沉吟片刻,才道:“虽然觉着屈辱,可大周说的这话却没有错。”
“可两国如今正在和谈赌国之事,大周怎么能如此不顾邦交礼仪出言羞辱!”那燕国使臣还是不忿。
“邦交礼仪,说白了就是强者谦卑,糊弄弱者的一个说法,从古至今也没有见过哪家强者真的在和谈桌上退让过,都是弱者屈膝,忍辱求和。”萧容衍将手中的茶杯搁在手边的小几上,语声听不出喜怒。
“王爷,如今大周不愿意质人与燕国,对于我们燕国而言实在是太过危险。”王寒冰声音如同他的目光一般沉静,“求兵易,求将难!所以我们得做最坏的打算,若是将二皇子和谢荀将军全部质于大周,我燕国主力得以从西凉回来,可大周却突然反悔发兵攻打,王爷……您能否全盘调度我们燕军来抵挡大周?”
萧容衍心中清楚白卿言想要温和一统的想法,知道只要燕国同意了质人,白卿言不会发兵,但也要以防万一。
作为白卿言,作为萧容衍和慕容沥,都是愿意愿赌服输的,可万一要是下面的人生了乱子,还是要他们来收拾的。
萧容衍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桌几,想了半晌之后开口道:“既然大周不愿意质人于燕国,那便换个说法,换个名目……”
王寒冰一时间没有能明白萧容衍的意思,起身对萧容衍长揖一拜:“还请王爷赐教。”
“既然划了城池,要以这些城池来赌国,那大周必定要派人前去监管……以防我们燕国在其中做手脚!”萧容衍抬头朝着王寒冰看去,见王寒冰眼眸一亮便知道王寒冰懂了他的意思。
“王爷所言甚是!”王寒冰敬佩萧容衍的才思,他当时怎么就没有想到,“大周皇帝要派人去监管,自然是要派他信得过之人。”
“届时,你不必说要大周派人前去,只要说我们燕国需要派人来监管,以防大周在其中做手脚,若是问……便说必然是派皇亲前去,暂时不便向大周透露,若是大周不放心也可以派人前去燕地监管。”萧容衍抖了抖衣摆上的并不存在的灰尘,站起身说了一句,“就怎么谈吧!将此事早日定下来,陛下也就能安心了!”
说完,萧容衍抬脚朝着正厅外走去,冯耀也跟上。
燕国使臣们连忙长揖拜别萧容衍,听到萧容衍带着护卫走远,这才站起身来议论纷纷,各个都表情兴奋。
“你说我们怎么当时就没有想到这么好的法子!”有燕国使臣兴奋道,“我们在大周赌国的城池派人监管,情理之中,既然我们派人来监管……自然了大周也要派人去我们燕国监管这些城池,大周皇帝那么多弟弟妹妹,自然是要派自己信得过的人过去!”
“废话,你若是能想到……那你也能当摄政王了!”那燕国大臣兴奋说完,连忙用手挡住自己的嘴,朝外看了眼,嘿嘿一笑,“在下失言了!失言了!不过此事若是能敲定,陛下和太后……还有摄政王都能放心了。”
“摄政王真乃是我们燕国的定国柱石!”
接下来的几天,两国商谈都特别顺利,就是在划城池之时多番商议不下。
白锦桐的消息源源不断送回来,分析了燕国的各个城池。
而燕国这边,萧容衍行走大周多年不说,在大周也有根基,对于大周城池的概况自然也是有所了解的。
两国选定的城池,要与对方所选城池实力差不多,就算是相差也不能相差太远,且还要相连在一起的,如此才会比较好管理清算。
白卿言将柳如士唤到宫中,同她一起用晚膳。
柳如士跪坐在白卿言下首的位置,同白卿言说着今日在鸿胪寺就双方选定城池发生的纠缠。
宫婢上前给柳如士添上热米酒,柳如士扶住杯子,浅浅颔首同那宫婢示意可以了之后,这才跪坐端正同白卿言接着道:“微臣瞧着燕国使臣在我们大周选城池之时所言所语,似乎对我们大周的城池有所了解的样子,尤其是大梁旧地,怕是比微臣了解的还要清楚,陛下……我们大周境内有他们燕国的探子!”
“这个是自然的,我们大周在燕国也有探子,不然……燕国那些城池的情况又是怎么送到柳大人的手上的!”白卿言笑着夹了一块头的肘子,心里十分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燕国使团背后有一个萧容衍,能不清楚大周城池的情况吗?
原先萧容衍在晋国旧土上安插的钉子,白卿言倒是了解,但后来萧容衍在大梁旧地安插的人手,白卿言还真知道的没有那么清楚。
柳如士见白卿言好似不怎么上心的模样,放下筷子,朝着白卿言一拜,郑重道:“此事,陛下还是要重视起来才是!”
“柳大人放心,这是校事府的事情,校事府如今就是在查这些燕国的耳目。”白卿言笑着同柳大人说,“再者,水至清则无鱼……所以有时候留下这些耳目,或许还会派上大用场,不必忧心。”
第一千三百六十章:惦念
柳如士听完这话,品出白卿言话里的不同寻常,可见白卿言自顾自用餐的寻常模样,他也没有问,琢磨了片刻才挺直腰脊,像是来了精神:“陛下此话……像是有深意?”
白卿言唇角勾起,同柳如士道:“这段日子你不要露了情绪,就照常和燕国他们讨价还价的商量定下那几座城池,不要全部让他们定下我们大周的城池,我们也要定他们燕国的城池,定燕国城池时若遇到他们据理力争不愿意的……那就装作退一步随便指了旁边富庶一些的城池!”
“陛下这是何意?”柳如士知道白卿言这心里是有主意的,兴奋的眼睛都亮了。
“等到一切都谈妥,这几座城池详细情况交接清楚,将要盖下国玺之时,就同燕国说……既然是较量国策赌国,那便应该在我们大周这些城池推行燕国国策,我们大周应当在燕国这些城池之中推行大周国策,如此才算是真正较量!”白卿言用汤勺盛了一勺粥,喝了一口,“就看燕国心沉不沉,若是燕国心沉给我们大周选的都是些穷困的城池,那就交给他们去烦恼!但切记一点……千万不要在燕国使臣面前漏了痕迹!那燕国的王寒冰可不是吃素的!柳大人……你回去之后还得好好研究研究燕国那些城池的情况!”
“陛下这是釜底抽薪啊!”柳如士起身走至大殿正中央朝着白卿言长揖一拜,“微臣这就告辞出宫,去安排这件事!”
“不着急,柳大人……吃完饭再走!”白卿言笑着同柳如士说,“别浪费粮食。”
“是!”柳如士红光满面坐下,同白卿言一起喝粥,“如今我们大周为刀俎,燕国为鱼肉,想来到时候我们提出这法子,他们不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就是有猫腻!”
白卿言拿了一块牛乳馒头掰了一小块送到嘴边,咀嚼咽下之后又说:“我这也是有意……想要燕国百姓体会一下大周的新政,百姓知道了大周新政的好处,自然也就愿意成为大周百姓,届时两国合并之事,才会免去许多麻烦,燕国百姓之间口口相传……比我们大周费力同百姓解释给百姓好处要更得人心的多。”
白卿言最担心的就是将来燕国百姓不愿意成为大周百姓,三天两头的聚众闹事,到时候派兵镇压倒是容易,却也会让百姓畏惧的同时对大周产生抗拒。
柳如士听了白卿言的话点了点头:“陛下思虑周全!”
“此事你心里知道就好,先别告诉旁人,尤其是范玉甘沉不住气,难免会让燕国使臣察觉。”白卿言垂眸喝了一口粥,看向柳如士又道,“你好生留意这个王寒冰,燕国最初没有定下摄政王来大周的时候,燕国皇帝和摄政王便是让王寒冰作为主使来大周的。两国坐下来和谈的时候,我们给燕国挖坑,燕国自然也会给我们挖坑,这都是理所应当的。”
白卿言说到挖坑自己笑了笑,倒是让柳如士的心情也放松下来,柳如士瞧着坐在奏折堆积的案几之后用餐的白卿言,如此家常的模样同他在这里谈两国赌国之事,倒是觉得皇帝好似也并非都那么高高在上,不沾人间烟火。
正是因为白卿言这份坦然和寻常,让柳如士明白,白卿言的成功不是运气和意外,他们大周的这位皇帝虽然是半路坐上皇位的,可比任何人都努力勤奋,一个有胸襟抱负又有能力和勤奋之人,注定是不凡的。
柳如士自打从吕太尉口中得知白卿言早在攻打西凉之前,便与燕国商定好要赌国时……一直到刚才,都觉得白卿言这位皇帝太过理想化,他一个文人都明白城池和土地要真刀真枪的拿回来,才是真的属于自己,可白卿言居然寄希望与燕国皇室会信守承诺,他觉得白卿言除却真的疼惜百姓和将士性命之外,也是对大周新政的自信,跟对燕国皇室过分的信任,柳如士很是敬佩便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
可如今与白卿言这样家常用着晚膳,说起和谈桌上的事情,白卿言如此轻松……倒让柳如士也放松下来。
赌一赌又有何妨呢?赌赢了……燕国若拒不履行承诺,再打也不过是晚打几年而已。
赌输了,那便是大周的国政不如燕国国政,白卿言一直都是一个不怕承认错误,也非常善改之人,定然是要换国策,那个时候……更换国策,必然要比更换一个皇帝来的艰难。
而白卿言也是正因如此,才要在定下赌国之策,也只有如此……才能做到推行真正的利民惠民的国策。
若说有人不相信这世上,有人会为百姓连皇位都不在意,那么定然是此人的思想境界和追求还未达到这个高度。
柳如士也明白,白卿言的肩上不是祖宗基业,所以没有那么大的担子和压力,可以全身心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她的肩上是白家世代相传的护民安民之责,她由始至终都没有忘记过白家的祖训。
听见白卿言让他尝一尝馒头,柳如士忙放下粥碗,拿起馒头尝了尝,颔首:“这馒头新奇,有一股子牛乳味道。”
“这是我五婶身边的翟嬷嬷给小八做的,因着味道不错,十分松软,便派人送到我这里来,让柳大人尝个新鲜……”白卿言笑着道,“上次去柳府瞧着柳夫人有孕却很是消瘦,翟嬷嬷说,对孕妇和孩子都比较好,方子我已经让春桃抄了一份儿,回头柳大人带回去,可以让府上的嬷嬷做给柳夫人用一些。”
柳如士的夫人从怀孕起身姿便不舒坦,如今月份大了,胃口还是不见好……柳如士很是着急,毕竟女人生产都是鬼门关走一遭,他就怕夫人如今身体跟不上生产的时候出什么意外。
听白卿言这么说,柳如士如何能不感激,忙搁下牛乳馒头,起身朝着白卿言一拜:“多谢陛下惦念,微臣替拙荆谢过陛下!”
第一千三百六十一章:立传
“柳大人……我已经说过多次,我们大周君臣之间不必如此多礼!吃饭吧!”白卿言在一顿饭间又同柳如士说了天凤国使臣要来的事情,柳如士倒是觉得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天凤国既然来和谈,那就让他们来谈,要求摆到明面儿上,要比他们阴着来更好防范。
柳如士走了之后,白卿言让春桃撤了晚膳,派人将曾善如唤了过来。
当初和天凤国一战之后,白卿言让人将那些天凤国的兵器和巨象身上的铠甲拆解了一部分给曾善如送了过去,让曾善如看一看,这巨象铠甲和兵器,是否和当初白锦桐带回来的墨粉打造出来的兵器和铠甲一般坚不可摧。
白卿言以为,天凤国或许当初对崔凤年这个外来的商人有所保留,并不会让崔凤年将军用的墨粉带出天凤国,所以……白卿言才会让曾善如带着天凤国的兵器和巨象铠甲,与白锦桐送回来的那位炼制兵器的天凤国师傅一同研究研究。
谁知曾善如人还没到,白卿言的恩师关雍崇老先生便来了。
白卿言连忙搁下笔,亲自到宫门处相迎,与关雍崇老先生一同前来的还有闵千秋老先生。
听闻这段时间,闵千秋老先生一直同关雍崇老先生住在竹林小筑,两人切磋学问,闲来下棋,关雍崇老先生也会讲一些白家的事情同闵千秋老先生说,闵千秋老先生如今还在为白家立传忙碌,主要是白卿言后来所做之事,很多都是惊世骇俗的,值得闵千秋老先生记录在书文之中。
白卿言亲自将两位老人家请入大殿之中,并没有以帝王自居便坐在上首的位置,而是同两位鸿儒相对而坐。
魏忠给两位鸿儒上了热茶,便退下,吩咐春桃守在一旁随时听吩咐,魏忠自己个儿倒是拎着热茶和点心去见关雍崇老先生和闵千秋老先生的长随马夫去了。
听说两位老先生前来为的是赌国之事,白卿言倒也没有插嘴,静静听关雍崇老先生说完,才将自己的想法细细说给关雍崇老先生说。
闵千秋老先生盯着白卿言,能听得出白卿言有前因有对这件事的铺垫,也有对这件事后续的把控,不像是为了糊弄关雍崇老先生临时编造的借口,而是……真的心怀天下万民,和将士性命。
尽管如此,闵千秋老先生还是开口问白卿言:“可陛下就不怕大周输了……这大周大好的江山便要拱手他人?陛下也要从这至尊之位沦为燕国朝臣?甚至……若是燕国皇帝或者是摄政王心狠,便不会留下陛下这个祸患,毕竟……大周的白家军还是很让人忌惮的。”
闵千秋老先生炯炯有神的双眸望着白卿言,双目如炬仿佛任何的虚伪都在他老人家面前无所遁形:“或者,老朽换一种问法,若是大周这一次赌国输了,大周可会真的认输?”
白卿言挺直腰脊,恭敬朝闵千秋老先生一拜,继而开口:“若是此次大周输了,那么便表示大周的推行的国策的确是不如燕国,那个时候大周天地易主,再推行起燕国的国政来,才会更为顺利,否则……大周刚刚推行新政并没有多久,便重新换新政推行,难免会让百姓对朝廷失去信心,反而引起动乱!也只有是因大周改天易主而重新推行大燕朝政,大周的百姓才会更容易接受。”
闵千秋一怔,倒是没有想到这一层……
他看着对面眸色沉着无澜的女子,心中波澜陡升:“陛下……舍得这,大好的大周江山?毕竟现在燕国的形势在大周之下,大周若想要一统天下,征战杀伐,恐怕不出五年,这天下便会尽数成为大周国土,陛下乃是将门出身难道还惧战。”
“可征战杀伐之后呢?百姓生灵涂炭,将士血流成河,新的大周需要多少年才能重现辉煌?闵千秋老先生所言不错,白卿言出身将门,正是因为出身将门见多了百姓颠沛流离,见多了将士们尸骨成山,所以才更想要以温和的方式一统天下!”
白卿言眉目间带着和煦温润的浅笑。
“若说舍不得这大好的大周将山,是啊……我舍不得!也正是因为舍不得,才更不愿意这片土地再燃战火!再者……这天下从来都不是谁家的天下,几番易主,曾经姓林,如今姓白,又为何不能改做他姓,在白卿言看来,只要此人有治世之能,只要此人能使百姓丰衣足食,不受饥寒之苦,此人便能做这天下之主!”白卿言转而看向高台之上的龙椅,“那个位置,不是大权在握便可以随心所欲,而是更大的责任和担当。”
闵千秋老先生知道白卿言的眼界和见识非凡,却没有想到白卿言心性竟然豁达至此,当真是……将百姓放在了第一位。
白卿言对这自己的恩师,对这闵千秋老先生不远隐瞒:“或许所有人都以为我想要这种温和的方式一统天下太过天真,可我还是想要尽力去一试,从未有人尝试过的事情,总要有人去尝试,才知道能不能做成!”
“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陛下如何就能保证燕国和大周合而为一,就能让百姓永享太平?”闵千秋老先生倒不是步步紧逼,既然要为白家著书立传,那么有些话他必须问清楚了。
“是啊,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白卿言眉目间带着浅笑,“但合之事要有人去做,分之事……那是后人的事情,白卿言不敢做保证,可白卿言只要活着一日,便要为这天下太平尽一份力,生而为人……又生在白家,既然享了富贵,就要有所担当才是。”
关雍崇老先生转头看向闵千秋老先生,笑着道:“怎么样?老朽……可有说错?老朽这嫡传弟子,自一十三岁之时,便立志要承袭白家祖训护民安民,赌国之说……并非是为一己赌性!千秋兄,你是真的是错看老朽这弟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