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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千桦尽落     嫡长女她又美又飒txt下载     嫡长女她又美又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一章:动摇国祚

    不见皇帝吭声,大长公主闭着眼,眼角沁出些许泪意,哽咽开口道:“嫁入白家,却不能全心以待,对丈夫、儿子……时时试探,处处防备。陛下可知我心中有多愧疚啊?如今便让……让白家远离大都城,给白家留一点血脉吧。她们毕竟体内也流着咱们林家的血!也都只剩女儿家了,就算是……姑母请求陛下为姑母留下一点血脉,成吗?!”

    大长公主双眸含泪,恭恭敬敬对皇帝哀求,希望皇帝还有那么一点点怜悯之心,看到白家退让的姿态,不要赶尽杀绝。

    皇帝手指摩梭着,半晌才开口:“姑母,朕不欲将白家赶尽杀绝,可这个白大姑娘……”

    盘点这点日子以来,这个白大姑娘所做所行,称得上锋芒毕露!正是这个白大姑娘一路将白家之声誉推至鼎盛,他是皇帝……岂能连这个都看不透?

    可这个白大姑娘,又是最像白素秋的一个……

    想到白素秋,皇帝眼眶隐隐湿润。

    少年时求而不得的心头好,越是人到中年越是容易时时想起,时时悔恨遗憾。

    对白家的忌惮,由来已久如冰冻三尺……既然如今牺牲了数万将士走到了这一步,白家出类拔萃的即便是女儿家,不除干净了,皇帝不甘心也不放心。

    大长公主见皇帝对白卿言有了杀意,手都在发颤。

    她看了眼皇帝,带着哭腔着开口:“为了皇室安稳,陛下若说需杀了我这孙女儿,我绝无二话!可陛下知道为何我这么看重我这个嫡长孙女儿吗?”

    皇帝朝大长公主看过来。

    “因为我这孙女儿是最像素秋的!”大长公主提到女儿眼泪如同断线,“个性刚强,宁折不弯!活脱脱另一个素秋啊!素秋去的那一年……老身差点儿随她去了!如今我将这满腔的感情寄予这孙女儿身上,望……望陛下看在素秋的份儿上,饶了这孩子一命吧!”

    大长公主的话无疑是触动了皇帝心底最柔软的位置。

    或许从坐上这个冰冷的皇位开始,皇帝的心就逐渐变得冰冷,可唯独藏着白素秋的位置……柔软又温暖。

    皇帝咬紧了后槽牙,垂眸盯着那带血的竹简,半晌下定决心般开口道:“扶大长公主偏殿休息,让谢羽长亲率御林军将刘焕章一家捉拿入狱,再把信王那个逆子给朕绑过来!”

    想了想皇帝又补充了一句:“从武德门出入!”

    大殿外如火上蚂蚁的皇后听到皇帝暴躁的吼声,惊得面色发僵。

    武德门外。

    御林军统领谢羽长快马而出,带着御林军直奔刘焕章府邸,声势浩大。

    很快,昨日心口结结实实挨了皇帝一脚的信王,被侍卫用麻绳结结实实捆着,从武德门押了进去。

    信王看到武德门门口的白家人和百姓,那眼神如同毒蛇一般直直看向白卿言……

    求父皇杀了他的话,就是这个白大姑娘说出来的!

    这连番动静下来,百姓议论纷纷又热血沸腾,直说好歹天子还算圣明。

    很快武德门内又疾步走出个小太监,他手里抱着拂尘,立于白家姑娘面前,尖着嗓子道:“陛下传白大姑娘……”

    白锦稚一把扣住白卿言的手,心跳速度极快:“长姐……”

    她望着双眸通红的白锦稚,轻轻拍了拍白锦稚的手,眼神坚定又明亮:“有祖母在,还有你们和百姓在这儿等着,不会有事的!”

    白锦稚听她这么说,才略有心安,缓缓松开攥着白卿言的手。

    她站起身双腿已经有些发麻,从容不迫理了理身上的孝衣,转身对跟随他们白家来武德门前百姓行了一礼,才回身望着来传旨的太监。

    “烦请公公前面带路……”

    红墙碧瓦的宫路,白卿言跟在带路公公身后,双眸幽深难测,脊背挺得极直,完全不像刚才挨了一棍的样子。

    白卿言垂着眼睑,她上辈子透过梁王和杜知微对皇帝多少有些了解。

    皇帝无治世之大能,多疑又猜忌。因自幼不受先帝看重过得十分清苦,问鼎之尊之位后,十分喜好奢华排场,还一心想要做一位要比先帝更有名望的贤君。

    这样的一个皇帝,当比任何人都忌惮史官那根笔。

    不然御林军出动为何走武德门?毫不留颜面绑了信王,为何偏从武德门押入?

    皇帝既然从武德门宣她晋见,便已经说明皇帝不会杀她。

    一会儿皇帝对她,无非……或是威逼,或是利诱罢了。

    不待白卿言多想,便已到大殿门前。

    走进殿内,见面色发白的信王哆哆嗦嗦跪在一侧,她恭恭敬敬对皇帝行叩拜大礼,静静凝视眼前光可鉴人的青石地板。

    皇帝凝视伏地不语的白卿言,手里攥着一卷行军记录,有一下没一下敲着面前案几,声音凉得让人脊背发寒:“白大姑娘聚众于武德门前,是想要什么?”

    她缓缓直起身,跪于大殿内,仰头望着高座之上的皇帝,反问了回去:“这句话也是臣女想问陛下的,陛下让信王此等草包监军,想要的是什么?”

    白家护民百载,民心所向,乃是她的依仗,所以她打从心底不惧皇权龙威。

    大晋国这位皇帝,最会审时度势。

    如今她立在大势所趋这头,皇帝……心里明白。

    皇帝极力忍耐,额头青筋突突直跳,只觉这白大姑娘不止胆子大心计深沉,而且敏锐!

    她料定了他这个皇帝不能杀她,所以才敢在他面前如此张狂。

    皇帝气急败坏,冷冷笑道:“为逼朕杀信王,煽动民情民愤,白大姑娘是意图动摇国祚,以此来逼朕就范吗?!怎么……朕若不杀了信王,白家就要反吗?”

    “染了血的行军记录竹简,还在陛下案前,陛下看过了吗?”她视线扫过那几册竹简,抬头望着眸色阴沉的皇帝,为白家心寒不已,“臣女手中无权无势,亦无兵甲,身着孝衣不带刀戟,不过撑着一条命跪于武德门前,为祖父、父亲、叔父、兄弟们求一个公道,何谈反字?”

第九十二章:永不相疑

    皇帝猛地站起身,饶过案几,将手中竹简狠狠摔在白卿言面前。

    “何谈?!得了行军记录的竹简不速速呈上来,大都城的百姓都比朕先听到这竹简所书。灵前立誓,带着情绪激动悲愤的百姓堵在武德门口,你就差逼宫了,你还敢说何谈?!你真当朕已经老到耳闭目昏,看不出白家的龌蹉伎俩?!”

    她俯身捡起地上的竹简用素白衣袖擦了擦,最下面一行字迹入目……副帅白岐山被困凤城五日粮绝,南燕大军活捉白家五子阵前脱衣剜肉羞辱,欲逼白岐山投降。

    滔天的怒火在白卿言胸腔里被热油滚了滚,终于还是按耐不住,咬牙出了声:“白家为求公道自保的伎俩龌龊,陛下派草包监军……将金牌令箭赐予草包目的,难道就不龌龊了?”

    “你放肆!”皇帝目眦欲裂。

    “西凉、南燕虎视眈眈,大梁、戎狄居心叵测。国之锐士与觊觎大晋的西凉、南燕大军舍命厮杀,不畏马革裹尸,不畏身首异处,不畏天地为墓,抛头颅洒热血,为家为国而战,誓死不退!可在南疆战事如此吃紧时,陛下反忌惮臣子功高盖主,命从不涉沙场、兵法不通的皇子持金牌令箭监军抢功,难道不是天大的龌龊吗?!”

    “蠢才以金牌令箭相逼!如今白家儿郎尽灭,晋国再无威慑大梁、戎狄十年不敢来犯的镇国公,朝内再无骁勇善战的将领!数十万大军皆亡……大晋可谓自断臂膀!”

    看着皇帝狰狞的表情,她忍不住冷笑:“等大晋前脚卑躬屈膝与南燕、西凉求和,后脚戎狄、大梁便敢扑上来分一杯羹,这局面……陛下可满意了吗?!”

    皇帝死死咬着牙关双目通红,白卿言所言正中红心,这便是皇帝为何看到竹简后怒不可遏,悔不当初的原因。

    “陛下对白家赶尽杀绝也好!就当给天下人提个醒,就算要为国尽忠,也千万别死心塌地不给自己留后路!否则满门男儿皆灭……连被扶灵回来,都只能用普通百姓都不用的如纸薄棺,连十岁孩童的都不能许他一个全尸!”

    不待皇帝开腔,信王已然怒喊出声:“你们白家不过是我皇家养的看门狗而已!你祖父你父亲那个两个老不死的东西就是拥兵自重,你们白家心里还有我父皇这个君上,还有我林家皇权吗?!这林家江山社稷……如何能容看门狗置喙?!白威霆那个老匹夫……满口天下黎民社稷百姓,装出一副为国为民的风骨!你敢说……你白家没有为了窃取我林家江山,反我父皇铺路吗?!”

    “我父凤城水断粮绝仍负隅死抗,是要反吗?!”她站起身将手中竹简撑开,如血的眸子带泪,手中竹简抖得哗哗作响,“我五个弟弟被生擒,为避免西凉人借辱白家子嗣动摇军心,我父含泪举箭射杀我五位弟弟,是要反吗?!”

    “我胞弟白卿瑜被留于后方,明明可以借保护信王为由遁走,可他仍死战白岭一线,尸骨无存,是要反吗?!我十七弟他只有十岁,被困凤城,粮绝五日,死后被西凉贼人刨心挖肝……腹内尽是泥土树根!这是要反吗?!”

    她高昂声音携着杀气,在这大殿内惊心动魄的回荡着。

    “我十七弟他才十岁!他的人生还没有开始!可深入骨髓的忠义之心,世代相传的铮铮铁骨,让他明知死路,还要举剑杀敌!这样的忠心放眼天下除我白家,还有谁?!”

    “大晋称霸列国数十年,拿得出手的武将凤毛麟角!为替大晋培养后继足以震慑列国之将才,祖父和父亲将白家满门男儿尽数带去前线,不为家族留余地,不为白门留后路,这样的赤胆忠心陛下视若无睹!我白家全族誓死效忠,数代碎首糜躯,换来的是什么?!是朝中奸佞的栽赃诬陷!是陛下的疑心!陛下的猜忌!和陛下的忌惮!”她痛得五内俱焚,忍着撕裂刀绞之痛看向信王,“若白家要反……你信王手中的金牌令箭不过一块废铁,焉能号令我祖父?!你焉能有命回大都?!”

    太监跪地抖如筛糠,天子之怒,令人惶惶。

    信王唇瓣嗫喏,皇帝紧抿着唇。

    气势宏伟的大殿内,静的针落可闻。

    她手持竹简,又缓缓跪下,哽咽低语:“陛下,可还记得初被立为太子之时,在那红砖绿瓦的东宫,曾经对我祖父说过什么?陛下说……姑父年长孤十岁,孤自幼视姑父为父兄,不以姑父为朝臣。姑父胸怀天下万民,为天下苍生谋求海晏河清,孤亦如此。朝中有孤,战场有姑父,终此一生,托付军权,永不相疑。”

    皇帝身侧拳头收紧,思绪似被拉回那年白雪纷飞的隆冬腊月,白威霆极为威严的五官郑重,双眸发红,长揖到底,语音铿锵:“必不负太子所期。”

    那些话……只是他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初登一步之遥那个位置,想为自己寻求靠山的一番算计罢了!

    白威霆……当真了吗?!

    皇帝思绪恍惚。

    “这就是祖父为何全家效忠,不为白家留一丝退路……带我白家男儿尽数去南疆的原因!”

    她看到皇帝的神情,接着道:“祖父说,自古武将最受君王忌惮,可祖父有陛下的信任便什么都不惧怕!祖父说陛下心怀鲲鹏大志,要的是王霸天下,他所求是天下太平。若他有生之年志向无法达成,白家后人当以此为志!若有一日,四海一统天下太平,白家后人需将皇帝许予的兵权主动奉还皇家。因为削弱权臣,权归中央,是每个皇帝平定天下后都会……也应该做的。只要白家做人取忠,做事取直,不恋栈权位,不论皇家谁坐在那九鼎之位,必会以最温和的方式保全白家平安。”

    皇帝唇瓣嗫喏,他竟不知镇国公白威霆……竟是如此高看于他。

    她抬头望着手悄悄扶住沉香木桌的皇帝:“陛下,祖父如此信任陛下,可陛下……做到了永不相疑吗?”

第九十三章:竭力主战

    偏殿一直提心吊胆的大长公主,听到这话终于松了一口气,僵直的脊背软软靠在软枕上,两行热泪闭着眼也抑制不住的往外涌。

    刚才白卿言激烈言辞高昂的情绪,几次都让皇帝起了杀意。

    可此言一出,她大孙女儿的命算保住了。

    还好,白卿言到底没有被仇恨冲昏头脑,懂得给自己留一线生机。

    皇帝望着不卑不亢一身孝服素衣跪于大殿正中央的女子,像极了白素那一身傲然风骨。

    心头最温软的脉脉情怀被触动,皇帝直勾勾看向与他对视的女儿家,如同入定的老僧一般。

    这世间,忠臣不难求,难求的是忠且义的能臣,可往往能臣却最容易被佞臣攻讦……被皇帝忌惮。

    隔了良久,皇帝才脊梁挺直,缓缓开口,语声带着些无力:“信王……我将他贬为庶民,圈禁于信王府内!至于刘焕章夷九族!这个结果,你可满意?”

    “父皇?!父皇!”信王不可置信张大了眼,跪行上前哭喊道,“父皇儿子可是你的嫡子啊!”

    皇帝咬紧了牙,对这个嫡子失望至极,恼火至极,声线凌厉:“把信王拖出去,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还是舍不得杀了嫡子啊!

    皇帝不杀不要紧,她也会杀,不过是徒留信王多活几日,多受一些折磨罢了。

    她恭恭敬敬对坐上皇帝叩首:“还望陛下严查竹简所书……关于粮草辎重未至凤城之事,以还白家英灵一个公道!”

    见女子俯身,长发簌簌从肩头滑落,皇帝闭了闭眼彻底按下杀心。

    罢了,一个同素秋一般风骨的女子,就当让她替素秋活着吧。

    “粮草之事,事涉忠勇侯秦德昭,你二妹妹刚刚嫁入忠勇侯府……”

    “陛下,秦朗已自请去世子位搬出忠勇侯府,他又是陛下口中称赞的士族子弟表率,白家只求公道,不愿株连。”

    “粮草之事,朕必细查!”皇帝饶过案几,带着威仪落座于龙椅之后,凝视白卿言片刻后问,“你刚才说,大晋前脚与南燕、西凉求和,后脚戎狄、大梁便敢扑上来分一杯羹,此言切中要害,很有见地。不求和……西凉南燕大兵压境,求和……戎狄、大梁虎视眈眈。”

    皇帝抿唇不语,静待白卿言开口。

    镇国公白威霆称赞过的将星,皇帝也想看看她有何能耐。

    原本白卿言便想在所有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奔赴南疆,没成想皇帝竟然把这个机会送到了面前。

    她要去南疆,除却寻找和接应白家幸存者之外……最要紧的是白家的根基在军中!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军队才是白家最应该经营的地方,振臂一挥一呼百应,那是换作大晋国任何一个姓氏都做不到的。

    她思量片刻,叩首道:“南疆一战,绝不可避,不容他念!割地、赔款、求和,低姿态使西凉南燕暂时撤兵,戎狄、大梁扑上来一样难缠!可若此次在此惨败的情况下依旧胜了,列国便都知道大晋国威仍不可犯。”

    “你这话,可是有……胜的把握?”

    皇帝此话问完,轻轻啧了啧舌尖。曾经灭蜀归来的庆功宴上,镇国公白威霆说他这孙女天生将才,他只笑不语,心道白威霆言过其实,闺阁女儿家虽说是有斩落蜀国大将庞平国的名头,肯定也都是旁人帮扶的。

    而如今,他竟然和这个他曾不屑一顾的闺阁女儿家,议起前线战事,国之战和方略。

    不知怎得,皇帝又想起将才……白卿言说镇国公白威霆称他有鲲鹏大志之言。

    亦忍不住忆起,他曾对国公爷说……终此一生,托付军权,永不相疑。

    皇帝心头顿时萌生愧疚,闭上了眼。

    说悔……丧失忠勇能臣,他悔!

    说不悔……功高盖主的几代功勋,势力瓦解,再无人能威胁他的皇权,他也不悔。

    心头那淡淡的煎熬,也不过是难以避免的怅然若失罢了。

    “那要看是谁去战。”白卿言听出皇帝的言外之意,抬头望着那居高位者,“一兵之勇唾手可得,一将之才十万不得其一也。”

    背靠金色软枕的皇帝,手指收紧。

    “金革之事不避,舍孝尽忠!若陛下还信得过我白家,白卿言愿以白家百年荣誉起誓,不灭犯我晋国者,誓死不休!若陛下已不愿信白家……”

    皇帝双目如炬:“朕若不愿信,如何?”

    “那就请陛下……为晋国百姓万民忍一忍,哪怕派一位皇子随行,军功……白家不要!此战胜后,想必列国惧晋更甚,那时大晋有大把的时间培育后继将才,臣女便回朔阳老家,为祖父、父亲、叔父和弟弟们守孝。”

    皇帝摸索软枕棱角的手指一顿,白卿言话里的意思……是将军功双手奉送随行皇子?!

    皇帝抿了抿唇:“军功奉送?你甘心?”

    “陛下,宫宴那日臣女以为……臣女已经说的很清楚,白家从来不曾想要什么军功,白家世代舍命相护的,是这大晋的河清海晏,百姓的盛世太平!白家军的风骨,是不灭犯我晋民之贼寇,誓死不还!”

    皇帝手心蓦然收紧。

    不灭犯我晋民之贼寇,誓死不还!

    若是将才,镇国公府白家满门男儿皆死,皇帝有哀无悔,此刻心境已迥然不同。

    他心如被毒蝎蛰了一下。

    曾经,他许诺永不相疑,可他还是疑了镇国公。

    但他不能悔,镇国公功高盖主太甚,大晋江山林家天下不能在他手上出乱子,否则他对不起林氏祖宗。

    宁错杀不放过,他是对的!他是皇帝便一定是对的!

    皇帝手指轻颤,良久哑着嗓音道:“你去偏殿扶了你祖母回去吧,朕想想……”

    白卿言叩首从正殿退了出来,就见祖母已在正殿门口候着她。

    祖孙俩通红的双眸对视,彼此搀扶一语不发望宫外走。

    “你是……为了逼陛下杀信王,所以才竭力主战,自请去南疆?”大长公主指尖冰凉。

    “不是我竭力主战,而是不得不战。今日孙女同陛下之言,并非危言耸听。”

第九十四章:君子气节

    “护大晋的河清海晏,守百姓的盛世太平!”大长公主轻轻念叨着这一句话,用力捏住她的指尖,“你同你祖父……可真像啊!”

    白卿言垂眸望着脚下长路,心中怅然。

    不,她和祖父并不像。

    她的祖父是真君子,她不是。

    重生后,她不知什么时候也变成满口仁义道德,骨子里盘算私利的小人。

    去南疆,她并非全然是心怀天下为国为民,她的确可怜边疆百姓,可她主要是想去迎一迎她有可能尚存的弟弟,去经营笼络白家在军中开始涣散的势力。

    曾经少入军旅的白卿言,太清楚军权意味着什么。

    曾经祖父坐拥晋国兵权,却对今上俯首听命。

    旁人说祖父迂腐也好,愚忠也罢,她都深知那是这个时代最难能可贵的君子气节。

    但她,不是君子。

    乱世中强者为尊。

    卑劣也好,道貌岸然也罢,即便是要用小人手段……能守白家平安,能护百姓太平,能让大晋国的皇帝之位有能者居之,这个小人……她当了。

    半晌,大长公主声音轻颤着问:“你祖父……当真说陛下心怀鲲鹏大志?”

    她冷笑反问:“祖母觉得,今上……像吗?”

    不过是前头言辞太过激烈,冷静之下借祖父之言的一二描补,故意让皇帝心怀愧疚罢了。

    皇帝若稍知何为廉耻,便应该惕厉自省配不配得上“鲲鹏大志”这四个字。

    大长公主闭了闭眼,如此她便能放心了……对她这个孙女儿。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她亲自教养的孙女儿比她更厉害,审时度势,因势利导,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她做的很好,真的很好!

    她用力握了握孙女儿的手,唇角含笑眸底难掩怅然悲伤:“阿宝长大了,比祖母预计的长的还要好,如此……祖母也可放心去寺庙清修,为你祖父……为白家英灵守丧。”只盼着能抵消心底对丈夫、儿子、孙子的一些愧疚。

    她作为大晋的大长公主,责任是尽到了……

    可是作为妻子、母亲和祖母,她又总有那么一点点保留。

    大概只有对素秋和阿宝吧,因为她们是女子,故大长公主从未想过女子能做出什么威胁林家江山社稷的事情来,所以一腔拳拳爱意全都倾注于女儿和这个孙女儿身上。

    或许也是造化弄人,因为素秋的死,让白威霆痛下决心将孙女儿也带在身边沙场历练,竟也给了她最疼爱的孙女儿同皇庭对抗的余地。

    金革之事不避,舍孝尽忠。

    大长公主心底念着刚才大殿之上孙女儿冠冕堂皇的话,她隐约能猜到孙女儿想去南疆的原因,是因为军队才是白家的根基。

    她如今只在心底暗暗祈祷,孙女儿要的只是皇帝不敢动白家的底气,而并非……推翻林家江山的力量。

    从武德门出来,白家仆人已经带着马车在门口候着了。

    白卿言拜谢了随他们而来的百姓,告知皇帝允诺会还白家公道,武德门外欢呼声不断。

    “多谢诸位,大恩大德铭记于心!”她再次郑重对之前要替她挨棍的百姓行礼。

    白卿言刚扶大长公主上马车,就见立于百姓最末背着行囊的秦尚志……遥遥对她长揖一礼,便转身离去。

    “长姐,你在看什么?”白锦桐扶着白卿言顺她视线看过去,颇为茫然。

    “没什么。”白卿言说着弯腰进了马车。

    马车一到国公府门口,陈庆生将櫈子放好,还没来得及和白卿言说话,人就被佟嬷嬷给隔开了。

    她回头看了眼陈庆生,陈庆生会意点头。

    一进国公府正门,她便松开佟嬷嬷的手,道:“嬷嬷帮我重新准备孝服,我去看看纪庭瑜……”

    佟嬷嬷见白卿言孝衣上还带着纪庭瑜的血,眼眶一下就红了,点头:“哎!老奴这就去准备!”

    见佟嬷嬷走远,陈庆生立刻小跑上前,从胸前拿出一本已经暖热的名册递给白卿言:“大姑娘,这是两个月前由忠勇侯负责筹备送往南疆粮草的经手之人名单!”

    她抿唇,拿过名单展开……

    上面除了记录经手粮草的人员名单官职之外,有的后面还有陌生字迹写下了此人生平、个性,墨迹很新。

    “这是?”

    “这是客居于我们府上的秦先生帮忙添上的,先生说或许对大姑娘有用。”陈庆生颇为汗颜,“小的查粮草经手人之事,不知道这位秦先生如何得知,将小的请了过去补全了这名单,否则小的怕没有这么快将名单拿到手!名单上的人小的已经去细细核查过了,这名单的确没有问题。将才秦先生又差人将小的唤了过去添了这几个人的生平、个性。”

    秦尚志能伺机刺杀梁王,必定关注梁王动态,梁王和忠勇侯有所勾结,秦尚志必会细查,以秦尚志的能耐这名单定然不会有假。

    镇国公府对他有救命之恩,秦尚志是君子,他一直未离开国公府一来是养伤,二来也是想伺机报偿国公府一二。

    如今得知她想要这名单,秦尚志便出手相帮,还了恩情才安心离去。

    可当初救回秦尚志的是卢平,她也不过是许了秦尚志一个容身之所罢了。

    合了手中名册,她心有感激思量片刻吩咐道:“你去准备一百两盘缠,再准备一匹骏马,随我出城一趟。”

    “是!小的这就去准备!”

    秦尚志身上带伤,走的并不快,刚至距城门一里地的折柳亭,便听到陈庆生唤他。

    “秦先生留步!秦先生留步!”

    秦尚志回头,只见快马而来的陈庆生勒住缰绳,从马上一跃而下,恭恭敬敬对他行礼:“秦先生稍后,我家大姑娘来送一送先生!”

    秦尚志攥着包袱的手一紧,朝城门方向望去。

    只见一辆镇国公府寻常仆从出门时用的柞木马车飞速朝他而来,缓缓停在他面前,秦尚志挺直了脊梁。

    驾车的是白卿言的乳兄肖若海,他一跃跳下马车,对秦尚志恭敬一礼的间隙春桃已然挑开了马车车帘,扶着白卿言下车。

第九十五章:君子一诺

    白卿言换了一身衣裳,身披狐裘遮挡住内里的孝衣,未带一个护卫,身边只带了春桃。

    “秦先生……”她浅浅对秦尚志福身行礼。

    秦尚志忙长揖到底:“大姑娘。”

    “先生要走,白卿言不敢挽留,便来送送先生吧!”她从春桃手中接过灰色的包袱递于秦尚志,“骏马一匹,狐裘一件,防身匕首一只,愿先生一路坦途,鹏程万里。”

    秦尚志心中感怀,唇瓣嗫喏,眼见面前眉目清雅风骨峭峻又温润如玉的女子,推辞的话到嘴边,还是含笑收下了白卿言的好意:“多谢白大姑娘!”

    “先生太过客气。”

    秦尚志攥着手中的包袱,低笑一声抬头道:“不瞒白大姑娘,秦某于白府养伤之际,观大姑娘智谋无双,胸襟广大,不止一次萌生入府为姑娘出力的念头。”

    她手心紧了紧,略有错愕望着秦尚志。

    可到底,秦尚志还是选择要离开,若今日她开口强留秦尚志,反而让秦尚志心中总存有遗憾。

    “先生胸怀大仁,有匡扶天下的智,白卿言万万不敢以镇国公府小小后宅困先生这条蛟龙。”她说完,突然话锋一转,无比郑重对秦尚志一礼,“但……若来日白卿言肩能扛起我白家军大旗,以女儿身在那庙堂之高占一席之地,自当扫席以待,万望先生不弃,与卿言携手同肩,匡翼大晋万民。”

    秦尚志胸前被激起骇浪,他没想到眼前这沉潜刚克的女子襟怀这般洒落,家中突逢大变,满门男子皆身死,她竟还有匡翼大晋之志。

    晋国脊梁镇国公白家,果然家风清正,明大义,有担当,品格之高他望尘莫及。

    久违的年少热血不禁澎湃,豪气冲天之感突如其来,秦尚志只觉自己也年少了起来。

    他按耐不住心头情绪,抬手:“君子一诺!”

    白卿言唇角笑开,与秦尚志击掌:“君子一诺!”

    目送秦尚志蹬上陈庆生骑来的那匹骏马,扬鞭而去。

    她拢了拢狐裘,眉目舒展。

    如今秦尚志离开大都,也能同上辈子抑郁不得志的命运错开吧。

    郊外寒风凌厉,春桃上前低声提醒道:“大姑娘回吧!”

    “嗯!”

    她颔首,刚转身,便听到有人唤她。

    “白大姑娘。”

    她回头,瞧见萧容衍身边那个身手奇高的护卫对她恭敬行礼:“我家主子请白大姑娘折柳亭一茶。”

    她抬眼朝山丘之上的折柳亭望去,只见一身白色狐裘的萧容衍从容沉静立于折柳亭内,迎着她的视线浅浅颔首。

    前日南门前萧容衍的属下出手劈裂信王马车,今日四婶撞棺亦是萧容衍属下相救,她欠了萧容衍两声谢。可一想起那人的潜藏在温润儒雅之下的凌厉,还有那日满江楼对望时的孟浪,她还是心有余悸。

    “乳兄你同陈庆生在这里稍后。”她回头叮嘱了肖若海和陈庆生一声,便扶着春桃的手随萧容衍的属下朝折柳亭走去。

    陈庆生手心不由发紧,折柳亭里那位先生是谁他心里门儿清。大姑娘交代的事情他没有办好,反给大姑娘留下后患,这是他的过失。

    陈庆生望着大姑娘白卿言的背影,又看向那凉亭之内的风度翩翩的男子,暗暗下定决心,以后做事当更谨慎,扫尾干净,决不能再给人留下任何把柄。

    见白卿言踏入亭内,萧容衍对她颔首行礼,举止很是风雅,眸中笑意温醇深厚:“白大姑娘。”

    她松开春桃的手,郑重福身:“白卿言欠萧先生两句谢,一谢先生前日城南出手至信王马车车轴断裂,二谢先生今日救我四婶。白卿言非知恩不报之人,他日先生若遇困顿,白家力所能及,必不推辞。”

    “白大姑娘请……”萧容衍对她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率先跪坐于小几前。

    天下第一富商来这折柳亭,带的是金线绣制的软垫、沉香木的小几、小火烹茶,用的还是一套白玉茶具,大都城天香阁的精致点心,果真一副纨绔做派。

    春桃与萧容衍的属下立于折柳亭外几步之遥的位置,不至于靠的太近听到他们说话,也不至于看顾不到。

    她跪坐于萧容衍对面,只见萧容衍极为修长的白净手指拎起炉火上的茶壶,亲自为她斟了茶,将白玉茶杯推至她面前收了手,这才含笑徐徐开口:“白大姑娘若对萧某说谢言报,那……那日宫宴提醒之事,萧某又该如何回报啊?”

    长相极其俊朗清雅的萧容衍,声音轻柔,目光带笑,看似温雅平和气韵之下难掩锐利深沉。

    她藏在袖中的手悄悄收紧,隔着冬日里茶杯氤氲的白雾她凝视对面从容温润的男子,他如同冬日蛰伏骤然苏醒的蛟,正死盯猎物伺机扑食,给人极强的压迫感。

    就连萧容衍身边那个身手奇高的侍卫,刚才都隐隐透露出杀气,这何尝不是萧容衍对她的一种威慑。

    上一世,她对萧容衍颇为了解,他的温和也只是看着温和。他骨子里毒辣、冷血,心中那股狠劲儿配得起他要这天下的野心。可他心底却又执着的留存了几分疏朗正直,否则上一世也不会赠她贴身玉蝉,给她生机,让她逃命。

    想起前生,她心底难免五味杂陈。

    折柳亭外,有雪花飘落,枯柳摇曳被隆冬之风吹得簌簌作响。

    亭内虽有火盆,可到底四面透风,还是暖和不起来。

    她浅浅颔首:“举手之劳,先生不必挂怀。于我而言,于白家而言,先生两次出手,才称得上恩情深重。”

    早知萧容衍厉害,即被查出……与其否认,等将来萧容衍查到实证坐实此事怀疑她有所图谋,不如大大方方承认下来。

    看着对面磊落坦然的女子,萧容衍眼底笑意愈深:“白大姑娘,既敢传信,便是……已知我身份?”

    她没有正面回答,语气如常,不惊不惧道:“先生不论何等身份,既心怀侠义,又有恩于白家,卿言便当先生是位侠士吧。”

第九十六章:敌国密探

    这回答,像是对萧容衍的真实身份并不看在眼里。

    萧容衍猜不透这白家大姑娘是想要在他这里结个善缘,又或是……想要左右逢源。

    他深知这大姑娘的能耐,也清楚这大姑娘的手段。可即便曾经蜀国皇宫白卿言披风烈马让他印象尤深,哪怕晋国宫宴上他曾视白卿言为他母亲的知己,心底也难免防备慎重起来。

    他肩扛的并非只是自家功业,自家争功业……败了,最多缓几年再来就是了。

    他肩负的是大燕复兴的责任,群雄逐鹿争霸……败了,便是亡国。

    败了,他担待不起!

    “侠义之心,侠义之士,白大姑娘莫不是想同萧某人说,那日传信警示,不过是白大姑娘心存侠义?”萧容衍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梭着茶杯,垂眸不看白卿言,眸色越发深沉,“对敌国密探心存侠义……白大姑娘这是敷衍之词,还是有意搪塞啊?”

    萧容衍将“敌国密探”四个字咬得极重。

    今日既碰上,又把话说开,萧容衍便不能容已知他身份的白卿言……顾左右而言他。

    见萧容衍凌厉之意已显于眉目之间,她稳住心神,亦是打算和萧容衍把话说得更明白一些。

    “侠之小者,拔刀助弱。侠之大者,匡救万民。”

    女子清明沉稳的声音传来,萧容衍攥着酒杯的手一紧,抬眼。

    她直视对面的英俊男子毫不退缩,眉清目明,眼底没有丝毫怠慢,十分郑重。

    见萧容衍眼底笑意逐渐深敛,她又徐徐道:“所以……侠义之心可贵。侠之大者更可贵,此贵不分世族寒门,亦不分晋国魏国。当今之乱世,不论是何人,只要有平定乱世之能,治国用兵之能,在白家人眼里便是大侠士。”

    不论是何人……当然也包括了眼前这位大燕王爷萧容衍,所以她称他为侠士。

    这话,可谓说得十分大胆。

    她等于明明白白告诉萧容衍,如今乱世风起云涌,列国各自为战,欲争雄王霸。不论哪一国君王有心逐鹿天下,只要心志在于平定这乱世,才德能还天下太平,便值得白卿言或是白家的尊重,白家甚至乐见其成。

    话说到这一步,萧容衍也不再遮掩,问:“白家世代镇守晋国,忠义之心列国共鉴,大姑娘这番话是因白家诸子葬身南疆的愤怒之语?”

    “白家世代忠义不假,可忠的是以赋税养我白家的大晋百姓。保境安民这四个字,才是白家子嗣世代相传的信仰!”她声音慢条斯理,说得风淡云轻,“至于愤怒……”

    她垂下暗藏锋芒的目光,痛悲都被她深藏在心底:“功德有厚薄,期质有修短,都是命定,何来愤怒之说?”

    后话她没有说完,天道盛衰,国之气运,同样也都是定数。

    上一世,守卫这大晋江山的白家被皇帝不容,被奸佞构陷,白家家破人亡后,不过十年,这位大燕摄政王萧容衍,便率领铁骑叩开了晋国皇宫的大门,一如当初晋国踏平了蜀国皇宫一般。

    所以白家根本不必再为气运将尽的林家皇权,赔上全族性命。

    她祖母大长公主有句话说的很对,如今重要的是活下来的人,她不得不为白家长远而谋划算计。

    前世萧容衍如何拿下大魏国,她不曾忘,忠于大魏的丞相公孙一家被连根拔起,一夜鸡犬不留。

    论起阴谋毒辣之手段,萧容衍堪称行家里手。与这样智谋无双,又冷酷无情的人交手,若在白家鼎盛之时,白卿言还敢一博。

    可如她今并无可与萧容衍抗衡的实力,亦没有这个自信在与他博弈较量中,护白家毫发无伤。

    此时的白家需要蛰伏,需要时间经营运筹,而非和人勾心斗角。

    既如此,那便不必将在此时,将彼此至于对立面。

    至少,不要在白家大难未平安渡过之前,就让这位大燕摄政王萧容衍认为……白家愚忠晋国,哪怕仅剩女眷,亦要誓死拥护晋国,拥护林氏皇权。

    如此,心中尚存良善的萧容衍,才不会在今时今日便彻底至白家于死地。

    萧容衍是绝顶聪明的人,故能将白卿言话里的意思听得明明白白。

    他含笑倒了白卿言面前那杯温凉的茶水,重新拎起炉上茶壶,替白卿言斟了一杯热茶:“白大姑娘的意思,是至于究竟最后谁问鼎江山,白家并不在意。”

    白卿言早已知他身份,话又说得如此明白,他也便不绕弯子了。

    她视线扫过拿杯热气蒸腾的茶水,眉目平和从容,言辞斩钉截铁:“卿言有幸生于镇国公府这样从不轻看女子之家,少时随关雍崇老先生读过圣贤书,亦随祖父征战过沙场。虽愚钝,也知……唯有天下一统,方能还百姓万世太平。”

    她知道萧容衍有这样的雄心抱负,将来亦有这样的能耐。

    白家不过是万古长时中的蜉蝣罢了,何必做那螳臂挡车的愚蠢之事。

    萧容衍心底震了震,眼底如藏了一泓幽远深泉,她才多大啊,竟能以如此沉静从容之态说出唯有天下一统,方能还百姓万世太平这样的话来?

    这些年萧容衍为了大燕四处奔走,西凉、大魏、大晋这三大强国的国君他都见过,他们雄踞一方每每说什么天下太平,却都参不透其中道理。

    就连他也是奔走列国多年之后,才有此悟。

    他一时间竟有些看不透眼前这位……看似性情温和却坚毅磊落的女子。

    是白家巨变让她失了对晋国的忠心?还是她的心胸格局本就如此广大?

    想起这位大姑娘劝秦朗自请去世子位时,大破大立的胆识气魄!满江楼前料理那个庶子时,凌霜傲雪之姿!宫殿之上更是傲骨嶙嶙,满腔的爱民之心,通身正气浩然。

    萧容衍相信,白卿言属后者。

    这白大姑娘的通透和睿智,是可以模糊她年岁与性别的,与她相对而坐……萧容衍萌生的不是莫欺少年郎之感慨,而是发自内心的敬佩与服气。

第九十七章:退而蛰伏

    如此年纪,便有如此胸心,如此大智,倘若再假以时日,她该是怎么样的人物?

    萧容衍不由想起自己的母亲,手指微微握紧了玉蝉。

    他从不因男女之别轻看任何女子,早先便觉得这位白大姑娘手段了得,心胸城府更是了得。今日一茶,萧容衍对这位白大姑娘已不仅仅只是刮目相看。

    他心口热血汹涌澎湃,若能得这样的人与他共匡大燕,何愁大燕不能王霸天下?

    萧容衍挺直腰脊,抬手行礼致敬,态度较之前更为郑重:“白大姑娘所说,虽是征战杀伐之言,亦有鸿儒悯世之仁心,萧某敬服……”

    白卿言不敢托大,随之恭敬还礼。

    今日这些话,白卿言说得十分郑重,算是给萧容衍透了一个底,白家……只护大晋万民,不护林家皇权。

    城北土丘的折柳亭内,萧容衍目送白卿言乘马车离开,心中感怀颇深。

    这位白家大姑娘虽为女子,襟怀格局胜当世之男儿不知几筹。

    今日折柳亭一茶,萧容衍险些按耐不住想邀白卿言入燕。

    可大燕如今,内乱未平,外患交迫,富饶山河大半尽失,曾经的帝都大都城都奉送于晋国,才得以保全存国。

    这样的国,他不知白卿言这样有治世之心,亦有征战之能的人物,是否愿意屈尊啊。

    “主子,这位白大姑娘果然知道了主子的身份,会不会……”

    萧容衍拢了拢大氅,眸中含笑道:“不会,收起这分担心吧!”

    这白大姑娘能出手一救,便不会事后小人做派害他。原本今日这一叙,也不过是萧容衍想得知白卿言救他之图谋而已。

    如今得知白家大姑娘根本对他就无所图,心底倒隐隐生出几分失落。

    若有所图该多好,有所图……便有往来,有往来便能建立情谊。

    “起风了,回吧!”萧容衍开口。

    “主子,大都城今年因国公府大丧,怕元宵节也没有什么热闹可看了,不如……我们提前启程?”萧容衍属下试探询问。

    “嗯,回去收拾吧……”萧容衍缓缓开口,“等镇国公府白家的葬礼结束,我们就启程。”

    摇摇晃晃的马车之上,白卿言闭着眼思量着白家日后,路该如何走她心中大致有轮廓。

    退而蛰伏,暗中蓄力。

    等白家丧事一过,她、白锦绣、白锦桐三人各自分头,各自行事。

    而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利用秦尚志留下的这份南疆粮草经手人名单,让如今处在暗处不动的梁王动起来?

    梁王就如同藏在阴暗夹缝中伺机而动的毒蝎,去南疆之前料理不了梁王,她不安心。

    忠勇侯同梁王看着没有什么明面儿上的联系,可前世白卿言跟在梁王身边,自然知道忠勇侯和刘焕章是都投了梁王门下的。

    如今忠勇侯秦德昭入狱,不知道梁王和杜知微着不着急啊……

    马车一到白府后角门,春桃扶着白卿言下了车,陈庆生见肖若海牵着马车离开,上前愧疚道:“大姑娘,都是小的把此事想得简单,办事不利,才让姑娘受了那萧先生的纠缠,小的日后定当谨慎行事。”

    陈庆生是个聪明又有能耐的人,一次错能让他心生警惕很好,白卿言也怕陈庆生矫枉过正。

    “不碍事!总归是他欠了我们人情,只是道谢罢了,谈不上纠缠!”白卿言对陈庆生还是很满意的,“名册的事情你还是办的很好的。”

    “此事秦先生出力最多,小的不敢居功。”陈庆生十分恭谨。

    “明天开始,你便跟在三姑娘身边听从三姑娘的差遣,我会吩咐郝管家让你好好挑几个趁手的帮手。以后好好办事……争取早点儿和三姑娘回来!”白卿言握了握春桃的手,“也好,让春桃有个好归宿!”

    春桃和陈庆生两人都闹了一个大脸红。

    春桃羞涩目光闪躲,反到瞧见了匆匆而来的佟嬷嬷。

    “大姑娘,佟嬷嬷来了……”

    “你先去吧!”她对陈庆生道。

    陈庆生这才恭敬退了下去。

    佟嬷嬷走至白卿言面前行了礼才道:“大姑娘,清辉院里的嬷嬷来禀,清辉院那两位收拾了银钱细软,还有国公府房内的摆件儿,听厨房的王婆子说还要了好些腌肉干粮,看样子是准备要逃了。”

    白卿玄母子俩一向趋利避害,此次信王回都城对白家态度有目共睹,信王是嫡子……乃是最有可能问鼎至尊之位的人。

    而今日大长公主却率白家诸人去宫门前逼杀信王,白卿玄是个聪明却又不那么聪明的人,自然要想办法逃,这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没关系让他们走,动静最好闹大一点,让别人都知道是他们母子俩非要在白家大丧当口走的。”她想了想又说,“这事交给我两位乳兄去办,他们刚到国公府,得指派他们做点儿什么才能立住。”

    佟嬷嬷当即就明白了白卿言的意思,肖若海兄弟当初一个跟在董氏陪嫁大掌柜身边学如何搭理生意,一个跟着董氏陪嫁农庄总大庄头学理事,为的是将来白卿言出嫁两个人能跟着白卿言去婆家,成白卿言最好用的左膀右臂,故而他们和白家诸人少打交道。

    如今白家突然遭难,虽说他们两个人是白卿言的乳兄,白家的下人和忠仆会敬着,可他们要做不出几件事情来,一时半刻怕是还融不进白家来。

    佟嬷嬷扶住白卿言,一摸白卿言的手心冰凉,眸子缩紧:“大姑娘出门没有带手炉吗?怎得手这么冰凉?”

    说着,佟嬷嬷双手捂住白卿言的手,怒目训斥春桃:“春桃你是怎么回事儿?!看你平时做事沉稳妥帖,明知大姐儿畏寒怎么……”

    “嬷嬷!”不待佟嬷嬷说完,她便温柔握了握佟嬷嬷的手,踏上游廊台阶,“是我没有让春桃备着手炉,总不能因为畏寒就把自己当成病秧子对待。以前冬练三九夏练三伏都能扛得住,现在狐裘加身,不过是没带暖炉而已,我受得住,嬷嬷太小心了。”

第九十八章:得寸进尺

    春桃忙跟着补充道:“嬷嬷不知道,现在咱们大姑娘已经可以扎马步一个时辰了,手上因为缠着铁沙袋悬臂练字,如今也有了力气。之前奴婢也同嬷嬷一样担心,后来见大姑娘身子骨越来越好,就连洪大夫都说姑娘气色比去岁冬日里要好,所以春桃在这些事上便听咱们姑娘的了。”

    佟嬷嬷这才点了点头,还是不住的揉搓白卿言的手想让她暖和起来。

    回去的路上佟嬷嬷嘴没有闲着,还说了那两位朔阳老家来奔丧的庶老爷刚去见了董氏辞行的事。

    朔阳老家的人辞行白卿言并不意外,今日武德门前逼迫皇帝杀信王的声势浩大,他们也怕万一今上恼怒,祸连自身吧。

    “结果这两位庶老爷还没走,朔阳老家老族长的嫡长子就来了,一进门这位爷就同世子夫人说,国公爷出征之前朔阳老家曾派了人来国公府,同国公爷商议……过完年打算给族里置办田产还有重修祠堂、祖坟、学堂,还有请鸿儒去授课的事情。”

    白卿言颇为意外,虽说祖父对朔阳老家那里一向是有所求无不应,可这件事这件事祖父走之前为何并未交代只言片语?

    佟嬷嬷见白卿言似有疑虑,接着道:“这位爷说,此事原本商定下了回头国公府回朔阳送年礼时一并处理,可如今国公府突逢大难,老族长的意思是……族里也不敢麻烦国公府,就让这位爷将账册带来给世子夫人,林林总总下来竟然要四十五万两银子!不拘是银票还是现银,必需赶在明日他们出发前备齐就好,还特意说这是老族长的意思。”

    佟嬷嬷刻意压重了“必需”两个字,就是想让白卿言知道这朔阳祖籍的人,要欺他们镇国公府无男儿狮子大开口。

    春桃瞪大了眼:“这是抢银子还是讨银子?!白家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派了两个庶老爷来奔丧,丧事没办完就要走!现在来了一个嫡支的老爷,竟然是上门要银子的!”

    春桃一向好脾气,也被气得不行。

    白卿言垂着眸子,细细想了想。

    朔阳祖籍的人敢这么理直气壮,不仅仅是欺负镇国公府无男儿,更是因为祖父曾经待他们太过客气太好说话,惯出的毛病。

    有句俗语叫斗米恩升米仇,她早就告诫过祖父和父亲。

    或许是男人心性同女人所思总有不同……

    祖父说,这世间唯有血脉之情不能以金钱衡量,更何况白家宗祠在朔阳多亏族人照看,如今族长亦是祖父未出五服的叔父。

    父亲说,国公府这等武将世家最不缺的就是世俗之物,若能用世俗之物换得族人日子安泰,白氏一族兴旺发达有何不可。

    祖父、父亲倒是心善,可朔阳祖籍那些所谓族人,却早已无感激之心,只视国公府为他们的钱袋子,予取予求。

    天下知恩图报如秦尚志这样的君子多,狼心狗肺如白家宗族这样的白眼狼也多。

    白卿言脚下步子一顿,问:“母亲怎么说?”

    “还不知道,如今朔阳那位族长长子与那两位庶老爷正在世子夫人处,同夫人详细叙述算账,诉苦这些银子如何紧巴巴不够用呢……”佟嬷嬷道。

    她立在廊中,垂眸想了想,抬眸道:“去看看……”

    白卿言人走到正厅廊下,见小丫头正要行礼,她示意小丫头不要出声,就立在廊下盯着对面檐角被风吹得摇曳的灯笼,静听厅内动静。

    董氏随手合了账本,丢在一旁,冷笑道:“修祠堂也好,祖坟也好,或是学堂什么都好,照理说的各家出力都是应该的!可国公爷和世子爷走之前没有交代过此事,堂兄进了国公府的门,一不上香,二不祭拜,张口便同我说银子的事儿!好不容易上了香,又同我说明日必需备齐四十五万两银子。四十五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当国公府是开银号的吗?”

    这些年公公和丈夫都纵容着朔阳宗族,反到纵得他们不知天高地厚,对国公府予取予求也就罢了,还如此理所应当,真当国公府欠着他们的了?!

    那位朔阳来的嫡支老族长的嫡长子白岐云,被刺得脸色难看,咬了咬牙道:“我是奉了老族长的命令来的,弟妹……你这推三堵四的说国公爷没交代是什么意思?是说族人胡言讹你国公府的吗?”

    见嫡长兄如此硬横,年长的那位庶老爷擦了擦汗,忙出来打圆场:“弟妹莫怪,堂兄也是领命而来,太过着急了。你看……因为南疆战事吃紧的缘故,昆山玉的价格翻倍的涨,可修安置牌位的地方可不能减料,否则让祖宗如何能安?弟妹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刚才来见弟妹之前堂兄同我说了,他来之前老族长特意叮咛了,如今国公府的情景是决计不能让国公府全出的,国公府只要出了大头,其他的咱们族人自己凑。”

    “如今国公爷和世子爷相继过身,这你这位国公府主母若是拿不了主意,那我就拿了账本去见大长公主!”白岐云甩袖道。

    “好啊!”董氏笑着用帕子压了压唇角,端起茶杯,“那堂兄便去吧!请自便……”

    见董氏一副端茶送客的架势,白岐云心口一堵,没有董氏派人领路他如何进的去后院?!

    董氏心里和明镜一样,知道等白家大丧过后还是要回到朔阳才能保全他们这些孤儿孤母,可越是这样董氏今日就不能让他们这般踩在她头上,否则日后回了朔阳……他们还不得更肆无忌惮压榨她们孤儿寡母。

    她若今日忍让成全,白氏族人不但不会感激,反会得寸进尺。以前就是对他们太好了,以至于稍有不顺他们意便会被他们怨恨上,眼下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来之前白岐云的父亲也就是族长对白岐云说,如今国公府男子皆战死南疆,白家只剩女眷,五夫人肚子里的那个又不知道是男是女,镇国公府不能没有男人支撑门楣,否则爵位便无人继承,他让白岐山同大长公主和主母董氏商议,将白岐云的嫡次孙过继于镇国公府。

第九十九章:分寸

    想到自己的儿子以后就是镇国公,白岐云欢天喜地按耐不住的热血澎湃,满脑子都是他儿子要当镇国公了!国公爷这爵位的荣耀不必说,国公府多年征战积财甚多,以后也都是他们家的,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为此白岐云高兴得成宿睡不着觉。

    谁知道他刚从朔阳出发,沿途就人听说国公府二爷竟然在外面有一个庶子。这庶子刚被接回国公府就因视百姓为贱民,让嫡长女白卿言按在长街结结实实打了一顿。人人都说国公府爵位要落在此子头上,直感慨可惜。

    白岐云一听这事,气得在路上病了一场,心里憋了好大一口气。国公府二爷在外有庶子的事情,回朔阳报丧的国公府下人怎么都没有提过。

    原本白岐云都准备打道回府了,却被身边的乌管事拦下。乌管事说既然出发了好歹去给国公爷上柱香,说不定事情有什么转机,可他们不去就全然没有转机了。

    白岐云心不甘情不愿的应下来,乌管事便派人先行一步去国公府打探那个庶子的情况。

    今日午后,白岐云和乌管事到大都城时,正是大长公主带着孙女儿们在武德门前逼杀信王之时。

    白岐云一听这消息,顿时打了一个冷战,生怕白家触怒圣上降下塌天之祸连累他们,便传令让两个庶堂弟立刻辞行。

    谁知他派去给堂弟传令的人刚走,乌管事派来大都打探消息的人就回来,说国公府二爷那个庶子已经收拾好东西随时准备开溜。

    乌管事脑筋一转,又给白岐云出了个主意。

    乌管事说白家逼杀皇帝嫡子将来肯定得不了好下场,但眼下国公府有百姓拥护应该暂时安然无恙,如今这庶子提前察觉到危险遁走,他们朔阳白家自然也不能蠢到过继儿子往国公府这个火坑跳。

    但是,这庶子一走国公府无男丁,宗族要是再不肯过继儿子给国公府,女眷多半要回朔阳老家来依靠宗族。

    不管是国公府将来是要回老家,还是求宗族过继儿子,总之都是国公府求着族里。他们大可趁此机会以为宗族置办田产,重修祠堂、祖庙、祖坟、学堂,还有请鸿儒授课的事为借口,要上一笔。

    国公府主母董氏是个聪明人,若知将来要依托族里的庇佑,就必定不敢不给。

    白岐云来国公府之前,乌管事还特意叮嘱他说话时姿态要摆得高一些,毕竟国公府女眷说不定往后要指望族里。族里必需要趁国公府的孤儿寡母人还在大都城时,先给一个下马威,往后等他们回到朔阳才好替族人找董氏要好处。

    白岐云觉得乌管事说得有理,加上心里有火,说话难免盛气凌人。

    立在廊下的白卿言垂眸思量了片刻,轻轻侧头对春桃道:“去前面将三姑娘和四姑娘叫过来!别叫二姑娘知道了……”

    春桃点头正要走,又被白卿言拉住,在她耳边低声耳语:“你再去让你表哥快马去一趟萧府,面见萧容衍,告诉萧容衍我要借他第一富商的名头做一笔买卖,绝不损他丝毫,他若能相帮于我,白卿言感激不尽。”

    “好!”春桃应声后,匆匆朝前面灵堂跑去。

    之所以让陈庆生去找萧容衍,不过是因为当初便是陈庆生给萧容衍送的信,白卿言希望萧容衍能看在当初送信的份儿上借他的名头让她用一用罢了。

    佟嬷嬷多聪慧的人,白卿言一说不让叫二姑娘过来,就知道白卿言有什么谋划怕可能会伤了声誉,有些担忧的皱眉:“大姑娘有什么吩咐,您交给老奴来办就是了!您和三姑娘四姑娘都还是闺阁女儿家,有些事情还是不要沾染的好……”

    “逼杀信王这样的事情我都做了,还担心什么闺誉啊?”她同佟嬷嬷笑了笑低声道,“嬷嬷就不要担心了,我有分寸。”

    大厅内,白岐云拍桌而起愤怒道:“大长公主在镇国公府后院,你……你不让仆从带我去,我如何见得上大长公主?!”

    董氏将茶杯重重放在桌子上,一双凌厉的眸子朝白岐云看去,冷笑:“原来你还知道这是镇国公府!还知道我是国公府主母!今日我把话放在这里,你们朔阳白家要是来吊唁祭奠的,我国公府欢迎。若是来要银子的就好好的等我白家大事过了之后,此事再谈!你们若等不急现在就可以出门回朔阳,又或者在国公府门前让百姓来评评理!也好让天下人看看朔阳宗族在我白家大事当口,都存了些什么不仁不义的下作心思。”

    “你!”白岐云气得一张脸通红,站起身指着董氏。

    一时间,厅内的气氛剑拔弩张。

    立在董氏身边的秦嬷嬷微微抬起下颚,笑眯眯十分和善开口:“这位爷,我劝您把您的手指收回去,我们世子夫人是堂堂朝廷一品诰命,你对夫人不敬,可是要下狱的!再者我们国公府是世代武将之家,仆人血性,看您这么指着当家主母,冲动起来怕是您这根手指就保不住了。”

    白岐云被秦嬷嬷这么一唬,原本绷直指着董氏的食指微微弯曲,随后一甩袖背在身后,居高临下望着董氏,傲气十足道:“董氏你可要想清楚了,国公府二爷的那个庶子已经收拾行装准备跑了!国公府爵位无人继承,你等女眷还不是要回朔阳祖籍寻求宗族庇护!你如今对宗族之事推三堵四,这可是在断你们自己的后路!”

    白锦桐与白锦稚两人一听春桃传信,便偷偷找了借口从灵堂溜了过来,两人还没来得及同白卿言说话,就听到了白岐云盛气凌人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白锦稚瞬间怒火上头,抬脚就要往里冲,走了两步又停下来,竭力克制住自己的怒火咬了咬牙转身。

    瞧见长姐和三姐正望着她,就知道自己刚才差点儿没有沉住气又闯祸,她耳根一红,走回来问:“长姐,需要我和三姐做什么?!”

第一百章:打劫

    白卿言招手,示意她们凑近,三个姐妹凑成一团之后,她开口:“我要你们演一场戏。”

    佟嬷嬷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前,看着那三个姐妹商议事情,眉目间浓得化不开的担忧。

    等白卿言细细说完,白锦稚双眼放亮:“长姐知我的,什么名声我从来不惧!更何况这一次咱们占理!长姐放心,小四这次绝对不会坏事,一定克制住自己!”

    说完,白锦稚三步并作两步直接冲进厅内,草草对董氏行礼之后,转过头怒目横眉:“我白家大丧当前,院内停放二十多口棺材,白家遗孀举步维艰,你们身为族人不但不帮衬,反到趁此机会要从我白家抢银子!你们还要不要脸!”

    “小四!退下……”

    白卿言和白锦桐携手踏入正厅,对董氏行礼。

    朔阳来的两位庶老爷看到白卿言,心里还是略略吃力的,这国公府的嫡长女实在是太厉害,连皇帝的嫡子都敢逼杀,怎么能不让人心怵。

    “我不退下!他们是个什么东西敢伸手指大伯母?!论身份贵贱……大伯母是一品诰命夫人!他这么大年纪了才是一介秀才,有什么在大伯母面前狂?!论宗族身份,呵……”白锦稚冷笑,“当初我高祖父生有四个嫡子,除却嫡长子也就是我曾祖父之外,其余嫡子全部战死又不曾留后!我曾祖父自觉既坐镇国公之位护卫大晋,便无法再身兼族长之职为宗族出力,便将一庶子记在我高祖母名下当做嫡子领族长位,这位庶子便是堂伯父的祖父!所以根源上讲,你们一家子本就是庶出的!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对白家正统嫡长媳呼喝?!”

    白岐云这辈子最讨厌就是有人拿他祖父庶子的身份说事,那些年白岐云还小时,每每遇到族内大事,那些所谓四叔公、六叔公的,都会用祖父的身份压祖父!

    如今白锦稚这个小女娃娃也拿他祖父身份说事,这让白岐云怎能不恼火:“你!董氏……这就是你们国公府教养的孩子!”

    “庶出的就算是给了尊贵抬了嫡,自小不是主母身边教养长大……可见这教养还是欠缺体统!自己教养失了体统也就罢了,还要祸遗子孙呢!”白锦桐开口。

    国公府关于庶子教养的规矩极大,所有庶出子嗣绝不得和生母搅和在一起,一律由乳母带着养在各自嫡母身边。不到大年节绝不允许庶子女同生母见面,若发现庶子女私下与生母见面,妾室生母一律打死。

    当初国公爷之所以定了这个家规,是因为担心嫡出子嗣倘若如上一代般系数战死,庶出的子嗣再同嫡母不亲近,嫡母老来日子不好过,这才定了这条家规。

    妾在白家,便是高一等的奴,虽说有人伺候,可奴就是奴,说破大天也只能是奴。

    白家子嗣,庶出也是主子。

    主、奴,不可同语。

    白锦桐就是庶出,她自出生后便被教养在李氏身边,虽说一应吃穿用度上不如嫡出,这也是应该的,况且嫡母从未苛待过她,她从无怨言。

    “董氏!你就看着你国公府这小小庶女出言侮辱族长?!”白岐云自恃身份不愿意和两个孩子吵,只对董氏发难。

    “董氏也是你能叫的!”白锦稚下意识往腰后一摸,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鞭子不在腰后。

    “堂伯父若还想商量宗族的事情,那便恭恭敬敬同我母亲认错,把态度放端直了,咱们再来谈……”白卿言自径坐在董氏下手的位置。

    两位庶出的老爷端起茶杯装作喝茶,都没有吭声,唯有白岐云冷冷看了白卿言一眼:“长辈说话岂容你小辈置喙。”

    “你……”白锦稚最见不得谁对她长姐不敬。

    “我是国公府嫡长女,名取白家男子排行的卿字!战场我上过,敌国大将的头颅我斩过!蜀国我灭过!祖父、父亲、叔父、兄弟皆身死南疆,国公府荣耀今日起便由我来承担!”她抬眸平静幽深的视线望着白岐云,丝毫不收敛身上骇人的杀气,“事关我国公府,便没有我不能开口的。”

    那从尸山血海归来的戾气悄无声息在这大厅中蔓延开来,让人没由来的脊背发寒。

    “佟嬷嬷,带白锦桐、白锦稚……去祖父、父亲灵前叩首谢罪,既然当初曾叔父已记在我们高祖母名下,便是嫡子,此事不容再提!下次再犯……便自去领十鞭!”

    “长姐……”白锦稚梗着脖子,“我不服!”

    白锦桐皱眉拉着白锦稚往外走:“走吧!别让长姐生气!”

    佟嬷嬷亦是规矩立在一旁劝道:“四姑娘若是不走,大姑娘叫了卢平过来,四姑娘这顿鞭子可就逃不了了。”

    白锦稚红着眼,硬是被白锦桐拉出了前厅,出了门还在犟嘴:“我不服!我就是不服!这宗族就是看我们只剩孤儿寡母前来打劫的!”

    两位庶老爷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低着头不吭声。

    “堂伯父,还要继续说吗?不说的话……我母亲同我可要去灵堂守灵了。”白卿言慢条斯理道。

    这是要逼着白岐云给董氏致歉认错。

    董氏理了理自己的衣摆:“卿言,我们走吧!”

    白岐云脸色难堪,偏过头冲董氏的方向揖了揖手:“世子夫人包涵!”

    白卿言这才侧身朝董氏的方向,开口:“母亲,宗族里的事情也算是大事,既然堂伯父等不急给祖父、父亲各位叔叔上香,就要谈,那就谈吧!谈完了……还请堂伯父好好的去给我祖父、父亲和叔叔们敬香。”

    两位朔阳庶老爷听到这话,忙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母亲,既然此次三位叔伯来我国公府不为吊唁,只为拿银子修宗祠、祖坟、学堂,哦……对,还要给族里置办田产!我刚听堂叔说修安置牌位的地方可不能减料……那就是祖庙也要修一修?可是这意思?”

    董氏看向白卿言,没有明白女儿的意图,便先静观其变抿着唇不吭声。

第一百零一章:海涵

    “这是自然!”白岐云脸色微霁。

    白卿言点了点头,看向董氏:“前几日祖母倒是同我说起,等国公府大丧过后是有让我等回祖籍朔阳的意思。原本祖母她老人家就打算这几日便同您说一说,重新修缮我们嫡支闲置在朔阳祖宅的事。这事女儿私下问过郝管家,郝管家说祖父老早就有这个意思,半年前便命祖籍看宅的老管家送来了修缮图纸。咱们祖宅本就大,若要好好修缮七七八八算下来,大约需要花十八九万两银子,这还不算添置一些东西。因为数额巨大咱们国公府一时拿不出来,此事就给搁置了。”

    白岐云心头一跳,以为白卿言是要用修缮祖宅的事情,搪塞过去不给银子吧!

    白岐云一张脸憋得铁青。

    国公府女眷要回朔阳祖籍,是他刚说的,人家要回去肯定是先修祖宅要紧,他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白岐云气不过冷笑:“国公府百年武将之家,修缮祖宅拿不出十八九万两银子,堂侄女儿这是哄谁?!军粮军饷国公府随便拿一拿……指头缝里露出一点儿都不止这个数!”

    她眸色一沉:“堂伯父慎言!您好歹也是年过不惑之人,说话竟然如此不当心。贪污军粮军饷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堂伯父敢说……我国公府可不敢接。”

    白岐云抿住唇,他的确是一时气恼失言了。

    深深看了白岐云一眼,她才接着同董氏道:“给族里置办田产、修祖庙、修祠堂,祖坟、学堂这些事,既然当初祖父应承了,即便是祖父如今不在了我们也得办,族里要四十五万两,修缮祖宅就当二十万两,这下来便是六十五万两!”

    白岐云眉头直跳,这的确不是一笔小数字。

    “母亲,您和诸位婶婶的嫁妆肯定是不能动,就算为了凑修白家祖庙、祠堂,祖坟、学堂,给族里置办田产,不论说到哪里去,也断断没有动儿媳妇儿嫁妆的道理!女儿寻思着那就将国公府公中的铺子、宅子,全都卖了!还有大都城郊区的农庄良田也都卖了凑银子,反正最终国公府遗孀还是要回朔阳依靠宗族,不如就干干净净的走,别再大都城留什么牵绊了……”

    白岐云和朔阳的两位庶老爷都愣住了,没想到白卿言说了这么一堆最后不是要推辞,只来了这么一句。

    董氏一脸狐疑看向女儿,只见女儿对她浅笑颔首,董氏皱眉心安了下来,端起茶杯道:“这些家业可不是说卖就能卖的。”

    白岐云心头大动,国公府这些产业在大都城可都是顶顶赚钱的,要是国公府为了凑银子把长街铺子什么的卖出去,他倒是可以悄悄让乌管事买下一两间,以后可就不愁了。

    “我知道堂伯父要的急,说是必须明日便备下!”她冷笑一声,侧头对董氏道,“母亲,如今第一富商萧容衍尚在大都城,碰巧咱们府上陈庆生和萧府管家十分相熟,可以让郝管家同陈庆生一起去问问,放眼天下怕也只有萧容衍可以在一时半刻拿出这么大笔银子来。”

    “其实……”白岐云开口,又生生将话咽了回去,只道,“其实卿言说得对!”

    他原本是想说其实也不着急,甚至还想劝董氏和白卿言慢慢卖个好价钱,好给他时间从中谋利。

    可这话一出口,就同他着急着明天就要的话相悖,他只能将话吞回去。

    “既然说拢了,那就请三位堂叔伯正正经经给我祖父、父亲上柱香,告诉他们宗族的事情我们国公府应了。也让祖父和父亲知道宗族承了我们国公府的情,以后宗族会好生照顾国公府遗孀,也好……让我祖父和父亲放心!”

    白卿言这话说得在情在理,拿了人家倾家荡产凑的银子,若连一句承诺都给不了,那也太无耻了!

    朔阳的两位庶老爷见白岐云没吭声,便轻轻拽了拽白岐云的衣袖,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堂兄,这话有理……这些年国公府对宗族照顾颇多,而且刚才您太着急了,一进门不曾上香便同世子夫人说这事情,好多人都看到了,就是为了挽回一二,你确实应该好好上柱香。”

    “对啊!国公府出了银子,宗族得了实惠,她们孤儿寡母要的无非是个面子,就是上柱香,再当着来吊唁的宾客面前说几句白家遗孀守诺的话,也是值得的!再说……这话当着来客面前说了,国公府也就不能仗着是孤儿寡母耍赖不给银子了!”

    刚才白岐云是太着急了,他是想抢在两个弟弟辞行之前说这件事儿,他也不是有意没有上香的。

    既然目的达成,他也不必再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国公府里总归是在办丧事。

    “原本没有上香我也不是有意的,只是有些着急!”白岐云说完清了清嗓子道,“既然这件事敲定了,那就上香禀告国公爷和世子爷,好让他们知道!世子夫人……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董氏侧头对秦嬷嬷道:“秦嬷嬷,你带三位爷去上香。”

    “是!”秦嬷嬷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前,恭敬对三位朔阳白家老爷行礼后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见那三人前脚出了大厅,后脚董氏就急不可耐问:“阿宝,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镇国公府倒是能拿得出那几十万两银子,只是这事宗族做的太气人,就算要给哪能给的就这么痛快?!

    “阿娘……”白卿言挽住董氏的胳膊,一边往前面灵堂走一边道,“我们既然要回到朔阳祖籍,与其到时候不停被宗族盘剥,倒不如这一次直接干净利落的把手边明面儿上得产业全卖了!趁着祖父灵堂设立在院门外,再让锦稚和锦桐把这件事闹大,让宗族和世人都知道此次我们被逼着帮扶宗族……连手中产业都系数变卖。宗族的人这一次拿了钱之后,以后碍于人言可畏也不能再找我们孤儿寡母帮扶宗族,这是其一。”

    “其二……是要做出退出大都的姿态,让皇帝安心?”董氏问。

第一百零二章:情谊

    见白卿言点头,董氏拍了拍女儿的手满目心疼,若女儿的祖父、父亲和弟弟们都在,哪里又用她一个女儿家为家族前程殚精竭虑的?

    她笑着捏了捏董氏的手:“阿娘心里什么都清楚,女儿也是什么都瞒不过阿娘。”

    “可这大魏富商萧容衍,能一口气买下这么多得铺子和农庄良田吗?”董氏攥着女儿得细心盘算,“这可不是一笔数目啊!”

    “这就是我要同母亲说的了,我让陈庆生去同萧容衍说,此事之事只借他的名头,钱我们国公府出。只有这个法子能将国公府明面儿上的所有的铺子田庄,转到私底下,还是由您攥着。”白卿言望着董氏,“就是不知……我们国公府一时之间,拿不拿得出四十五万两给宗族的人?”

    董氏听着白卿言的话脚下步子一顿,想起昨日弟弟董清岳同她说……信王马车车轴之所以断裂,便是萧容衍身边的那个身手奇高的护卫所为。今日萧容衍也是一早便来国公府祭拜,又是萧容衍身边护卫出手救下了要撞棺的四弟妹。

    她抓着女儿的手一紧:“你和萧容衍,私下见过?有……来往?!你和阿娘说老实话!”

    董氏问题像连珠炮似的,她越想越觉得是这个道理,虽说士、农、工、商,商排最末,可大晋国并不那么低贱商人。这萧容衍生得英俊潇洒不说,身上那股子书生儒雅的气质更是出类拔萃!她女儿的自不必说品貌超尘拔俗,难不成两个人……有了情谊?!否则白卿言如何就肯定萧容衍会帮国公府?

    若白卿言真与萧容衍有了情谊,那她就得另作打算,之前和母亲董老太君说的法子便不能用了。

    女儿平安重要,可平安之余能让她这辈子顺遂如意也重要。

    眼下,白家身后立着大都城的百姓,皇帝一时间还不会拿国公府如何,若女儿真对这个商人有情,她此时就需要开始筹谋,待到试过这个萧容衍人品属上乘,她才敢把女儿托付于他。

    萧容衍那样的气度,怎么就是一个商人?!这要是让女儿跟了他那就不仅仅只是低嫁了,怕这在世人看来就是自甘堕落自甘轻贱吧!

    普通清贵人家哪有把女儿嫁入商家的道理,更别说是镇国公府这样百年荣耀列国皆知的簪缨世家。

    不过是须臾间,董氏心里已百转千回。

    白卿言望着董氏变幻莫测的面色,磊落对董氏开口:“今日我去城外折柳亭送人,偶遇萧容衍说了两句话。不过,女儿让陈庆生去找萧容衍商议此事的原因,却不是觉得几面之缘,说两句话便能在萧容衍那里得这个面子。”

    她扶着母亲一路往前,一边低声同董氏解释:“自萧容衍入大都城,母亲细想萧容衍每每一掷千金的作风。他要的是在这大都城扬名,甚至在晋国扬名,把大魏第一富商的名号变成天下第一富商,让天下人知道有萧容衍这么一号人物!”

    “而今在晋国之内镇国公府举国瞩目,对萧容衍来说……有什么比一口气吞下国公府手中所有的铺子、农庄良田能让他更快达成目的?”

    白卿言刚站在廊下时,在心底什么都盘算过了,萧容衍当初宫宴上说要等大都城十五灯会一过再走,为何?无非就是想借着灯会天下文人雅士聚集大都城之时,展示财力,打响天下第一富商的名号。

    可如今因为国公府的丧事,这个期望怕是要落空。

    既如此,白卿言便将机会送到萧容衍的面前,萧容衍那么聪明的一个人,绝不会错过这次即能向天下展示财力……又能让国公府欠他一个人情机会的。

    董氏看着女儿内敛锋芒的目光,攥住她冰凉的手,问:“这萧先生……不论仪貌还是品格都堪称鳌里夺尊,你对他……”

    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母亲的话,待反应过来了被母亲弄得哭笑不得:“阿娘,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自己是什么样子我心里清楚,此生已经打定主意要赖在母亲身边了,更何况我们国公府如今更是举步维艰,哪有余地容我有那样的小女儿心思?”

    不待董氏开口,她又道:“母亲,不论是什么事,我们都等到祖父、父亲、叔叔和弟弟们的丧事过了之后再说。”

    董氏眼眶发红,哽咽点头。

    “世子夫人、大姑娘。”

    只见古老先生被小厮搀扶着走了出来,行了礼便急急追问:“宗族来的岐云四爷呢?走了?”

    古老先生是国公府忠仆,自高祖起古老先生祖祖辈辈都在国公府内,可以说世世代代为国公府殚精竭虑。

    古老先生这些年一直主理府内最为要紧的账房,银钱调度上都是古老先生在管,所以古老先生不论是在国公府内还是在朔阳宗族内,都很得人望。

    刚才白岐云端着架子来找董氏,秦嬷嬷便悄悄派人去找古老先生来镇场子,只是没料想白卿言过来不过一会儿就将此事敲定,古老先生到底来晚了一步。

    “刚才母亲答应了宗族提出来的要求,打算变卖国公府手头所有的铺子、农庄田产凑足这笔钱,堂伯父已经去前面上香禀告祖父和父亲了。”白卿言恭恭敬敬对老人家道。

    “老朽去与他们理论!”古老先生拄着拐杖,又颤颤巍巍朝着前面疾步走去。

    “古老……”

    董氏正欲唤住古老先生,却被白卿言攥住,她深深看了眼古老的背影,收回视线沉稳镇定望着董氏:“母亲,让古老去添一把火,正好!”

    太阳已经落山,敛尽天际最后一丝余晖。

    前院灵堂前,摇曳的烛火之下,白岐云终于正正经经行了叩拜礼。

    他跪在蒲团上开口道:“伯父、堂弟,你们虽去了,可弟妹是个守诺的,之前伯父应承要给宗族修祠堂,修祖庙,修祖坟、学堂这些事弟妹都应下来了!”

    白锦稚一听这话,按照白卿言交代怒道:“什么?!大伯母同意了?!”

第一百零三章:何去何从

    “锦稚!”白锦桐做戏拉她。

    白锦稚甩开白锦桐的手,怒问:“大伯母为什么要同意这起子小人的讹诈?!我们国公府不倾家荡产怎么能凑齐四十五万两?大伯母怎么能答应啊?!若真是倾家荡产了……我们国公府遗孀该怎么办?!”

    “小四!”白锦绣哽咽出言,意图阻止。

    白锦稚情绪却越发激愤:“更何况,此事若是真的,为何祖父从来没有交代过此事?!这宗族堂伯父一上门来不先祭拜吊唁,反到说什么国公府遗孀要靠宗族庇护,要我们拿银子买平安,和强盗一般做派!大伯母那么要强一个人,为什么要服软?!我们国公府又凭什么服软!这些年宗族从我们国公府拿走的银子还少吗?我们祖父、伯父和我父亲、叔叔、哥哥弟弟们尸骨未寒,宗族里的人就逼着我们孤儿寡母拿银子买平安!这和乡间恶霸又有何区别?!”

    白锦稚本就嗓门大,又是习武出身,这一嗓子吼,将院内的宾客,院外的百姓全都引了过来看热闹。

    满门男子都葬身南疆,今儿个上午先是行军记录逐渐被忠仆舍命送了回来,皇宫武德门前百姓陪着闹了一场!

    此时大都城百姓无不挂心国公府的,都不愿意看到国公府再出什么茬子。

    刚才这宗族的人来了,不叩拜不上香,直朝内院冲去,百姓和宾客也不是没有看到。

    闹了半天,那么匆匆忙忙是逼着白家遗孀拿银子买平安啊!

    白岐云双眼瞪大:“你这小辈满口胡说什么?!谁要你们国公府拿银子买平安?!那是你祖父镇国公和世子爷早就和族里商定好的,原本就定在今年送年礼时做安排,国公爷常说……国公府作为族内最显耀的人家为族里出力这应当应分的,且历年来为宗族内做事国公爷也是全盘揽下,族长怎么劝国公爷让其他族人出点力,国公爷也都只说宗族荣耀我们白家才能更加昌盛!族长怕国公府丧中还惦念着宗族内的事情,又腾不出人手来办,这才让我上门!你这小女子颠倒是非黑白不说,又是怎么对长辈说话呢?!”

    白岐云虽然爱拿架子,可不是个一蠢到底的,当着这么多外人在,他怎么会拿出刚才在厅内逼迫董氏的嘴脸授人话柄?!

    他当然是把国公爷捧的高高的,族长也自然是因为体谅国公爷那份为了宗族荣耀和前程的心,这才派了他来。

    “小四!退下!国公府二十多位英灵面前吵闹成何体统?!”白锦桐拉扯了白锦稚一把,双手将手中香递给白岐云,“请堂伯父为我祖父、伯父、父亲、叔叔和兄弟们上香!”

    白岐云看了眼被白锦桐制止的白锦稚,嘟哝了一句:“欠缺家教!”

    “你……”

    白锦稚还要上前理论,却被把锦桐死死按住手腕。

    白岐云举香鞠了三躬,正要上香时,手中的三炷香居然齐齐断成两截。

    “断了……”

    “香怎么断了?!”

    “这是……国公爷不肯吃他的香啊!”

    百姓议论纷纷,忍不住往前凑了两步看热闹。

    白岐云脸色难看,抬头朝着镇国公黑漆牌位望去,心中陡升惶惶,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

    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可他在国公爷尸骨未寒之时逼上门来,企图讹诈国公府遗孀,本就心虚,眼下香断两截,如何能不心慌?

    白锦绣看出白锦桐递香时的门道,垂眸没有做声。

    “怕是香受潮了,堂伯父重新点香吧!”白锦桐垂眸掩住眼底笑意,重新点了三根香递给堂伯父,“堂伯父上香吧!”

    白岐云忍住心中忌惮,越发恭恭敬敬鞠三躬,再次上前上香时,手中三炷香居然又整整齐齐断掉跌落地上,惊得白岐云连连向后退。

    “我就说我祖父从来没有交代过,要我要国公府要把家产全都交给宗族!”白锦稚一下就跪在了灵堂前,哭喊开来,“祖父!祖父是你回来了对不对!你也看到宗族的人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祖父你是在替我们鸣不平,所以不吃他的的香火是不是?!”

    灵堂前的烛火突然剧烈摆动,牌位影子也跟着在墙上胡乱晃动,门口又无风窜进来,一时间人人都提起了心。

    “国公爷显灵了!”

    “是国公爷显灵啊!”

    “国公爷!”

    门外百姓突然哭喊着都跪了下来,家中仆人各个热泪盈眶跪了下来,高呼国公爷。

    白岐云脸色惨白,手中捏着断成两截的那三炷香尾,又向后退了两步。

    白锦稚跪在了灵前重重叩首:“祖父!前有信王攀诬,后又宗族逼迫,国公府遗孀步步艰难,求祖父明示我等小辈该何去何从啊!”

    “宗族也太不要脸了!”气如洪钟的老人家声音传来,惊得白岐云回头。

    只见古老先生被小厮搀扶着颤颤巍巍走了出来,双眸通红,怒发冲冠。

    古老匆匆而来,眼见国公爷魂魄不安,一颗心都揪了起来,愤怒指着白岐云的鼻子骂:“宗族还要不要脸啊?啊?!”

    “古……古老?!”白岐云轻轻唤了一声。

    古老拐杖将这青石地板敲得咚咚直响:“我这些年管着国公府的账目,最清楚不过国公府这些年对宗族的帮扶!每年国公府进项,包括陛下的赏赐,哪一次……国公爷没有惦记着宗族?哪一次没有分一半之数运回宗族?”

    古老说到这里,直接跪在了灵堂之前,捶胸哭喊道:“老奴早早就应该劝国公爷和世子爷啊!斗米恩升米仇,这宗族的胃口果然是被养大了,开口就找国公府要四十五万两银子!这些年国公府年年将一半进项分与宗族,怎么拿得出四十五万两银子?!国公府拿不出银子,他们就逼着世子夫人变卖国公府所有的铺子、农庄田产!这要是都卖了,将来……国公府这上百口人都要怎么过活啊!都是老奴不好……没有尽忠直言!老奴……老奴愧对国公爷信任,愧对这国公府上下,老奴这就死了算了!”

第一百零四章:一点安宁

    说着,古老陡然站起身,朝着灵堂实木供桌撞去。

    “古老!”白锦绣睁大眼,张开双臂拦住古老,竟被撞得和古老一同跌倒。

    灵堂瞬间乱成一团,拉古老的拉古老,忙去扶白锦绣的扶白锦绣。

    百姓被激得义愤填膺。

    “国公府也太倒霉!这还给不给国公府遗孀活路?一天下来,差点儿逼死国公府两条人命!这都是做的什么孽,这宗族都不怕天打雷劈吗?!”

    “呸!也忒不要脸了!国公府这么大的丧事,宗族不知道赶紧派人来帮衬人家孤儿寡母,竟跟个强盗似的抢家产!”

    “真是贪心不足!国公府每年一半进项都给了宗族,谁家这样大方?!我看就是国公爷太好心性了,让那群狼心狗肺的东西越发不知足,这才给国公府遗孀酿下如此大祸。”

    “我看,他们就是欺负国公府没有男人了!国公府男儿为国为民而亡,这不要脸的宗族好意思欺负人家遗孀吗?!”

    见百姓群情激愤,白岐云向后退了两步,和自己两个庶堂弟站在一起,显然被刚才“国公爷显灵”之事吓得方寸打乱。

    “闹什么?!”

    国公府世子夫人董氏被白卿言扶着缓缓走入灵堂,董氏主母威仪十分摄人。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是要惊动大长公主吗?!”

    古老愧疚难安,重重叩首:“世子夫人!老奴没有做到忠义之言,老奴不配为国公府家仆啊!”

    董氏说着,走至古老面前,扶起双眸通红的古老,道:“古老何出此言?古老一家子从高祖起祖祖辈辈跟着国公府,世世代代为国公府辛苦!我如何不知啊?!”

    “世子夫人!”古老老泪纵横,哽咽不能语。

    “虽说此次国公府为了给宗族置办田产,修缮祠堂、祖庙、祖坟和学堂,倾家荡产才能勉强凑足银子。可我董氏在此立誓,必会以我全部嫁妆奉养为国公府辛苦的忠仆、家奴,我董氏有一口饭吃,便绝对不会让国公府任何一人挨饿。”

    “世子夫人!”

    “世子夫人!”

    白家仆人、家奴系数跪地,感激董氏恩德。

    董氏虽是后宅女流,却是个胸有城府又有决断之人。

    白卿言望着母亲心中满是敬佩叹服,刚才母亲压着她一直等在后头不出面,直到古老被逼得要碰死,烧起百姓的心中那把火,母亲这才不紧不慢出来收拾场面。

    今日母亲在灵前称将用嫁妆奉养白家忠仆、家奴,那便是将来退回朔阳,宗族看到了国公府浩浩荡荡回去的仆从,看到国公府吃穿用度一如往昔,也不能再拿什么宗族大义来逼迫国公府为宗族出银子,毕竟这用的可都是她母亲的嫁妆。

    宗族再无耻不要脸,也不能把为宗族贡献的说头,按在族人媳妇的嫁妆上,更不可能手伸的那么长去查白家媳妇的嫁妆。

    否则,以后谁家敢嫁白家郎?

    她想了法子,可母亲却将她的法子补得更为周全,关于宅子里这点儿事情她在母亲这里还有得学。

    “此次为了宗族,银子我们国公府倾家荡产凑了!可话我也要先同族堂兄说清楚……”董氏看向白岐云,一字一句,音声如钟,“此次为宗族出力,我国公府既拆家散业挑了大梁,下次宗族要是再有什么可别再打我们这些遗孀嫁妆的主意,毕竟我们的嫁妆还要养活女儿,养活这些为国公府奉献处理的忠仆、家奴!待我们回到朔阳老家,还求族内给我们这些国公府遗孀一条生路,一点安宁。”

    白岐云和两个庶堂弟立在一起,本应为挽回宗族声誉辩上一辩,可一想到刚才烛火无风摇曳,两次断香,死死抿住唇不敢开口。

    声誉,乃是一个宗族的立世之本。

    他万万没有想到,国公府这群将来要依靠宗族过活的妇人、女童,竟然连世族之本都不顾了,彻底与宗族撕破脸。

    这要是让白岐云的父亲如今的族长知道,白岐云腿怕是保不住了。

    “国公府家财散尽不要紧,所幸还有我等妇道人家的嫁妆,还怕养活不了我们的孩子和国公府的忠仆家奴吗?!”挺着肚子的五夫人齐氏被贴身嬷嬷扶着也来了灵前,她恭敬对董氏一礼,“只要能花银子买我国公府遗孀一条生路,莫让宗族把我们逼死!国公府家财散尽又有何妨?!不止有嫂嫂的嫁妆,还有我的嫁妆,嫂嫂……我们国公府诸人同舟共济,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一直倚在儿子棺材前,不欲恋生的四夫人王氏哑着嗓音开口:“还有我的嫁妆!”

    “还有我的!虽说我的嫁妆比不上大嫂的,可当年也是十里红妆……嫁妆流水似的抬了一整天!”三夫人李氏闻讯而来,人还未到声先闻。

    自古以来,出嫁的女子无不将自己的嫁妆看得比命还重要!当宗族逼迫国公府倾家荡产用银子买平安时,国公府诸位夫人站出来,称愿用嫁妆来养活国公府余下的子女,愿意养国公府的仆从、家奴!

    这等比较之下,国公府诸位夫人是何等的气度!这朔阳白家宗族又是何等的龌龊?!

    民间百姓不是没有家里死了男人又无男丁的绝户,那些孤女寡母谁又能保住男人给留下的产业?大多都是被宗族抢了去。

    没成想,就连白家这样的世族,也是这样的龌龊。

    白卿言垂下发热的眼眸,她一直都知道她的婶婶们义薄云天,虽说平日里几房相处难免有口角,心生不愉,可一旦真的遇到难关,白家便无比团结。

    这……便是白家数百年来,生生不息,荣耀愈加繁盛昌茂的原因。

    世间只有血脉之情不能以银钱衡量,祖父这话并未说错……

    “国公爷曾在宗族数次说过,国公府显赫为宗族出力应当应分无怨无悔!宗族绝无并无逼迫国公府遗孀的龌龊念头!世子夫人动辄拿嫁妆说话,实让宗族难堪!让天下人以为我白氏宗族族长乃是夺人遗孀产业之人!既如此……哪怕违背国公爷遗愿,宗族也断不敢领受国公爷这份好意,告辞了!”

第一百零五章:天下耻笑

    立在白岐云右侧的朔阳白家庶老爷,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说完,伸手去拽白岐云。他想趁机带着白岐云溜之大吉,毕竟宗族的声誉要比这银钱贵重的多。他们本不占理,再对峙下去难免露馅。

    白锦稚二话不说拦住了三个人的去路,紧咬牙关,声嘶力竭:“这会儿说不敢领受?!刚才咄咄逼人要我伯母明日凑齐四十五万两的,不是你们吗?!气指颐使让我们拿钱买后路的,不是你们吗?!满嘴说着我祖父高义,实则暗指我们国公府遗孀是不义之徒……陷害宗族!你当我是傻子听不出来?!既如此……你们敢不敢对着我祖父的灵位发誓,你们没有逼迫我大伯母?你们若敢发誓……我白锦稚今天以死向宗族谢罪!你们敢吗?!”

    三位朔阳来的老爷,谁真敢发这个誓啊?

    白锦稚愤怒高昂的话音刚落,急促而来骏马突然被勒住,稳稳当当停在镇国公府门前。

    身披白色大氅的萧容衍从马背上一跃而下,随手将马鞭递给随行侍卫,在门外恭敬理了衣摆,这才抬脚便迈上镇国公府台阶。

    萧容衍进门未言,先行大礼叩拜,后才起身对董氏长揖到地。

    董氏同白卿言回礼,不待萧容衍开口,白卿言便先道:“想必萧先生已经见过国公府管事了,萧先生可有盘下我国公府铺子、农庄良田的意思?宗族这边儿催得急,明日就要见银子,母亲和我思来想去……只觉放眼大都能一夜之间拿出五六十万两的,也就只有您这天下第一富商萧先生了!本想得了先生的准信,再让管家同管事带了契约登门,不曾想萧先生竟亲自来了。”

    萧容衍望着慢条斯理说话,面色从容镇定的白卿言,朝身后伸手,随从立刻递上一个十分精致贵重的红木盒子。

    萧容衍双手将盒子奉上,温淳的嗓音徐徐道:“镇国公府白家之忠勇,天下有目共睹。萧某亦感佩国公府满门忠烈!萧某身为商人,身份低下,能拿的出手的也唯有这黄白之物!这里是一百万两汇通银号的银票,刚印出来。如果不够,明日我再让人送两百万两过来!世子夫人、白大姑娘尽管开口,再多萧某也拿得出来。”

    白家灵堂摇曳的烛火灯笼之下,身形修长挺拔的萧容衍黑眸沉着自若。

    满室烛光灯火勾,勒着他极其清雅分明的五官棱角。平静似水的幽邃目光也因火苗摇曳,忽明忽暗,一派温润矜贵的醇熟气质。

    白卿言就知道,机会送到萧容衍面前,萧容衍只会比她预料的做得更好……

    如此豪气对国公府遗孀,既展示了财力雄厚富可敌国,又博得了好名声。

    听到百姓纷纷赞赏萧容衍高义,她眸色越发幽深。

    今日之后,萧容衍天下第一富商的称号便坐稳了,一个义商的名头……也少不了。

    董氏浅浅福身行礼:“多谢萧先生援手,国公府承了萧先生的情。不过生意便是生意……还是要按规矩办事。萧先生尽可命掌柜管家带人来同我府上账房盘算铺子、农庄良田价值几何,该多少是多少!绝不能让萧先生多出一钱。”

    “世子夫人……”

    董氏抬手,示意萧容衍不必再劝,神色温和:“萧先生能在国公府艰难之际雪中送炭,已是难得!国公府上下铭感于内。只是国公府家法严厉,就算山穷水尽,也绝不能不多拿百姓一针一线!国公府家规不可违,硬骨不可折!更别说国公府有我等妇人在,并未到穷途末路。”

    萧容衍郑重行礼致歉:“是萧某鲁莽,国公府虽男儿尽马革裹尸,但国公府硬骨精气长存,萧某感佩!如此,便依世子夫人所言……”

    “不过……”萧容衍视线扫过被白锦稚拦住的朔阳白家三位老爷,道,“既然这朔阳白家宗族这三位老爷如此着急,可先将银票给予。死者为大,国公府如今大丧在前,先办丧事。待到丧事结束,再慢慢计较生意对账交接之事,世子夫人以为如何?”

    “萧先生高义,国公府感激不尽。”白卿言恭敬行礼后道,“母亲,对账交接怕是需要些时日,我们既然答应了三位族内堂叔伯明日备齐,便不能失信。如今国公府突逢大丧,忙得不可开交。既然萧先生信得过国公府,不如先请萧先生……拿了四十五万两给三位堂叔伯,待到国公府丧事一过,再对账交接。”

    董氏颔首:“那便有劳萧先生了。”

    萧容衍这才将手中锦盒递给身后侍卫,侍卫拿出四张十万两的银票,又拿了五张一万两的银票,一手夹着装银票的木盒,一手拿着银票走至白岐云三人面前,态度散漫单手将银票递了上去。

    白岐云不是个傻子,这四十五万两银票要是在人后收倒也无妨,刚才闹了一场,来吊唁的清贵和百姓都看着,宗族逼得白家遗孀变卖国公府产业给宗族凑银子,现下来了一个商人反到给国公府送银子,他要是收了这银子,他们白家宗族才真要让全天下耻笑了。

    白锦稚出言激白岐云:“堂伯父,银票来了……您怎么又不敢伸手拿这银票了?该不会因为祖父显灵,你怕了?莫不是祖父答应给宗族办这办那的话,不过是你欲强夺国公府产业,编出来骗人的说词?!”

    白岐云又不由自主想到刚才无风摇曳的烛火,断了两次的香,手心里起了一层腻汗。

    一直跪在灵前的白锦绣抬头,缓缓开口:“堂伯父如此犹豫,莫不是我四妹妹的揣度是真的?堂伯父难不成是怕昧心着良心收下银子,夜里我国公府英灵会找伯父算账不成?”

    白岐云慌得向后退了一步,色厉内荏:“你胡说什么!这……这本就是原先说好的!”

    话这么说,白岐云却迟迟不敢伸手接银子,惧怕之意显而易见。

    倒是立在白岐云身后的庶老爷咬牙上前一步,双手接了银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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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长女她又美又飒介绍:
前世,镇国公府,一朝倾塌灰飞烟灭。
此生,嫡长女白卿言重生一世,绝不让白家再步前世后尘。
白家男儿已死,大都城再无白家立锥之地?
大魏国富商萧容衍道:百年将门镇国公府白家,从不出废物,女儿家也不例外。
后来……
白家大姑娘,是一代战神,成就不败神话。
白家二姑娘,是朝堂新贵忠勇侯府手段了得的当家主母。
白家三姑娘,是天下第二富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商界翘楚。
·
白卿言感念萧容衍上辈子曾帮她数次,暗中送了几次消息。
雪夜,被堵城外。
萧容衍:白姑娘三番四次救萧某于水火,是否心悦萧某?
白卿言:萧公子误会。
萧容衍:萧某三番四次救白姑娘于水火,白姑娘可否心悦萧某?
白卿言:……嫡长女她又美又飒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嫡长女她又美又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嫡长女她又美又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