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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千桦尽落     嫡长女她又美又飒txt下载     嫡长女她又美又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百五十八章:脊梁

    白卿言难掩喜悦,又高声嘱咐了一声:“还有沈青竹和肖若江。”

    天际最后一丝残血霞辉彻底被黑夜星尘覆盖,整个大都皇宫已是灯火辉煌。一座接一座气势宏伟的重檐殿宇,庄严矗立在耀目璀璨的灯火之中,远远望去那恢宏肃穆的景象令人震撼。

    沈昆阳和谷文昌、卫兆年还好,早年也是跟着镇国王进过宫的,可程远志、沈良玉在外面瞧过皇宫无数次,这入宫还是头一遭,不免看哪儿都觉得稀奇。

    程远志只觉皇宫果真是富丽堂皇,就连那通向白玉高阶之上的阶梯上,每隔五步阶梯便设有半人高的青铜仙鹤灯,将这一尘不染的玉阶通道映得黄澄澄的。

    程远志左瞧瞧右看看,刚到大殿高阶之下时,就看到负手立在高阶尽头之上的白卿言。

    白卿言已换了平日里的练功服,在这里迎候白家军几位将军多时了,一瞧见他们眉目笑意便舒展开来。

    “小白帅!”程远志难掩激动,伸手指向高阶上的白卿言,扯着粗犷的嗓门儿高喊了一声,引得护卫在高阶两侧的禁军侧目。

    今日白卿言登基,除了沈昆阳之外,其他四位将军都在城外防备几位藩王的军队未曾入城,可他们的小白帅推翻了晋国皇帝,登基为帝……这让他们怎么能不激动?

    南疆之时,白卿言更是明告他们几位白家军的将军……要养私兵,是为存白家军,亦是为了将来……若遇昏君,反君护民。

    白家逢难之后,他们曾经看着长大……鲜衣怒马的敢为先锋,锋芒毕露的小白帅,一力担起白家军的担子,变成沉稳、内敛、坚毅之人,身处困顿不忘大志,不忘白家军建立的初衷,不忘白家的初心,气吞山河。

    而今,他们的小白帅做到了,她反了晋国那为求长生不老弄得民不聊生的皇帝,座上了帝位,为白家军报了仇,为白家报了仇,甚至还开创了大周国。

    没有人能比他们这些,看着白卿言长大的白家军将军们更高兴。

    “老程!”谷文昌忙将程远志指着白卿言的手按下来,示意一旁还有禁军在,“小白帅现在已经是陛下了,这是在皇宫……你守礼一些!好生生的行礼唤陛下!”

    谷文昌话音一落,就见白锦绣推着白卿雲,还有一身戎装的白锦昭、白锦华都立在了白卿言身旁。

    他们望着曾经与他们同战过的二姑娘……看着死里逃生的白卿雲,眼眶发热,仿佛曾经与他们这些白家子嗣浴血而战的情景还在眼前,一眨眼的时间,他们就都长大了!

    就他们连出征前头上还扎着两个小包包,被嬷嬷抱在怀中的五姑娘和六姑娘,如今都已经身着铠甲,英姿飒飒立在那高阶尽头。那白家七姑娘,立在小白帅身边,年纪虽小,却已隐隐有了小白帅的风姿,将来定然也是白家军的一员猛将。

    在白家长辈都战死之后,以小白帅为首的白家子嗣,撑起了白家军的脊梁。

    那一瞬,谷文昌热泪翻涌,甚至有一种,他是不是老了的感觉。

    明明……哪怕此时上阵杀敌,他还能以一敌百,可瞧着白卿言,瞧着白锦绣……瞧着白卿雲,瞧着白锦昭、白锦华和白锦瑟,还有身边的白卿玦,谷文昌竟然觉得自己老了。

    还好……苍天有眼,为白家留下了人!

    “沈叔、谷叔、卫将军、沈将军、程将军……走吧,长姐还在等着我们。”白卿玦说着,在前带路。

    随白卿玦踏上高阶的程远志不见身旁的谷文昌,他知道谷文昌腿脚不方便,正要去扶谷文昌,一回头竟瞧见谷文昌正低头用衣袖抹眼泪,不可置信地吼了一嗓子:“老谷,你怎么哭了?”

    谷文昌:“……”

    谷文昌抬头瞪了眼程远志,没好语气道:“哭个屁!我这是沙子眯眼了!”

    “我就说嘛!堂堂七尺大汉……不就是腿脚不好没我们走的快嘛!你哭我瞧不起你!”程远志走下高阶,“我扶你!”

    “腿脚不好也能踹飞你二十个!”谷文昌说完,抬脚朝高阶之上走去。

    “你这话就是吹牛了!”程远志用拳头砸了砸自己的胸口,往下走了几步,伸手扶住谷文昌,“我这么大的块头,你腿好着的时候都不见得能揣飞,现在的你想踹飞我二十个,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已经脱去戎装,换了一身霜色直裰的卫兆年垂眸轻笑,望着随风摇曳的黄澄澄灯火之中,扶住谷文昌的程远志,又回头朝着高阶之上的白卿言望去,心中感慨万千。

    走在最前的白卿玦回头看着笑笑闹闹的谷文昌、程远志,夜风带着白日里残留的一丝热浪,将白卿玦碎发与束发的发带吹得飘扬,缠绵在他尽是温润笑意的眉眼旁,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过这样的白家将军了。

    就算是他在南疆,也从未……见过他们这几位将军凑在一起,如此欢声笑语过。

    白锦华、白锦昭和白锦瑟从未跟随这几位将军出征过,以前也只是在出征前遥遥见过,或是从自家长辈……兄长姐姐口中听说过这几位将军的名字。

    尤其是白锦瑟,她还未曾领过兵,甚至未曾入军营,瞧着那几位将军……心中除了好奇之外,更多的是敬佩!

    宣嘉年间南疆一战白家军那么惨烈,如今剩下白家军功勋无数的将领就只剩下这五位了。

    几位将军往高阶上走,抬头看向灯火通明的尽头处,立在宏伟肃穆重檐殿宇的白卿言,只觉白卿言的气势丝毫没有被这庄重的殿宇压下去,不动声色之中尽显内敛浑厚的威严。

    “青竹和肖若江还未来吗?”白卿言问魏忠。

    魏忠迈着碎步上前,恭敬同白卿言道:“沈姑娘同陛下的乳兄派人来回禀,稍晚一些到。”

    见几位将军已经快要上来,白卿言点了点头迫不及待走下高阶迎了几步,沈昆阳带着几位将军在高阶之上单膝跪下行礼。

第九百五十九章:猛虎落泪

    刚还嘲笑谷文昌落泪的程远志,望着朝他们迎来,又瘦了不少的白卿言,鼻头一酸,没忍住心中的情绪,抱拳哽咽着高声同白卿言喊道:“小白帅,白家军程远志奉命回都,见证登基大典,与小白帅共建白家祖辈、白家军的之宏图大志,与小白帅……为一统天下而战,不战死!不卸甲!”

    程远志激荡难抑的心情被压了一路,此刻见到白卿言再也忍不住了,他粗犷浑厚的声音,响彻这皇宫上方,铁骨铮铮的汉子,定定望着白卿言,黝黑的面部线条紧绷着,眼泪无声掉落。

    他的话,不仅让白卿言……也让白家所有人,让这几位白家军将军全都红了眼。

    此次所有白家军,都是听到了白卿言的诏令,听到白卿言让他们回大都城共证登基大典,要与他们完成白家和白家军祖祖辈辈所谋所图的志向。

    沈昆阳将眼泪忍了回去,通红的眼底都是欣慰的笑意,比起陛下这个称呼,对白家军来说……白卿言更是他们的小白帅,是镇国王白威霆和镇国公白岐山的后继者,是白家军的扛旗者!

    沈昆阳被程远志的情绪感染,抱拳行礼:“我等白家军,愿追随小白帅!为一统天下而战!不战死!不卸甲!”

    谷文昌差点儿因为程远志一番话,再次忍不住落泪,他与卫兆年、沈良玉跪地抱拳:“誓死追随小白帅,为天下一统而战!不战死不卸甲!”

    当初白卿言的诏命传到南疆,白家军的老人们……谁听了不落泪?

    军营里,跟着沈昆阳、程远志他们从南疆战场的尸山血海里回来的白家军,堂堂铁血汉子,各个都哭成了泪人儿。

    因为他们的小白帅,还惦记着他们这些南疆一战尚存一息的白家军,要他们回大都城,共证登基大典。

    他们白家军的小白帅,如今……站在了更高的位置,成为大周的女帝,要带着他们一统天下,开创万世太平。

    宣嘉年间南疆一战,镇国王白威霆、镇国公白岐山,和白家的诸位将军之死,就像是阴沉沉的霾,一直压在每一个白家军的头顶和心上,让他们无法释怀。

    而白卿言对所有白家军而言,就如同黎明前最深沉夜空中……越过了所有黑暗的那道霞光,驱散了黑暗阴霾,让他们看到了新的希望,有了新的方向。

    如今,他们的希望和方向,更是站在了大周国最耀目的位置。

    “沈叔、谷叔、卫将军、程将军、沈将军……都快起来!”白卿言接连将几个人扶了起来,“去岁听说谷叔的腿阴天下雨便会痒痛难忍,用了洪大夫的药可曾好了?沈叔、卫将军……程将军,沈良玉……你们身上的伤可都好了?”

    程远志用手背抹去眼泪,用力砸了砸自己的胸膛:“小白帅放心!都好了!结实着呢!”

    “都好了!都好了……”沈昆阳笑着颔首,今日登基大典之时,沈昆阳和白卿言没有机会单独说几句话,此时不免挂心起白卿言的身子,“南疆时,听闻小白帅又是替前朝太子挡刀,又是几度生死徘徊,着实让人捏了一把冷汗……”

    “是啊!小白帅可都恢复好了?”谷文昌上下打量着白卿言,“怎么瞧着比上次还瘦了,是不是还未恢复好?”

    “都好了!谷叔放心!”白卿言眉目间的笑意越发温和。

    卫兆年抬眸朝着坐在轮椅之上的白卿雲望去,却不见白卿琦,不免问了一句:“听说三公子也回来了,怎么不见三公子?”

    “阿琦有事先行离开大都了。”白卿言瞧了眼双眸通红的沈良玉,又看向沈昆阳和谷文昌、卫兆年和程远志,笑着开口,“我在将军亭备了酒席,我们过去说话……”

    几个人纷纷点头,随白卿言一同往将军亭的方向走。

    谷文昌看到程远志擦眼泪的模样,忍不住还嘴回去:“哟,你这脸上挂的什么?堂堂七尺大汉……你哭什么?”

    “老程这不叫哭,叫……猛虎落泪!”沈昆阳打趣笑道。

    程远志:“……”

    本应是肃穆庄严的白玉高阶之上,几个男人粗犷的笑闹声,在这黑夜之中显得格外温馨。

    白卿雲坐在轮椅之上,瞧着几位白家将军,轻轻攥住了直裰下摆,想起曾经同长辈坐于篝火之前,畅快拟战……他们兄弟在长辈面前插科打诨笑笑闹闹的模样。

    许是因为白家的长辈都没有了,白卿雲看到沈昆阳、谷文昌和卫兆年这三位常伴家中长辈左右,与他们父辈年纪相当的白家军将军们,打从心底里将他们当做长辈一般。

    沈昆阳等人一见白卿雲,又忍不住红了眼,可他们没有如同关切女娃子一样,与白卿雲说什么保重的话,只对白卿雲说来日再一同血战沙场!游龙骑兵营不能没有白卿玦和白卿雲……

    白卿雲哽咽颔首。

    几人刚到将军亭,沈青竹和肖若江便前后脚到了。

    沈青竹向白卿言和白家几位姑娘、白卿玦行了礼,又郑重同沈昆阳行礼:“义父!”

    沈昆阳点了点头,忙道:“快坐吧!我们父女之间哪有这么多礼数!”

    沈青竹与萧容衍同其他几位将军行过礼之后,这才落座。

    白卿言大致询问了几人关于南疆练兵之事后,便让白锦昭、白锦华和白锦瑟同几位将军见礼。

    沈昆阳忙站起身摆手:“使不得使不得!”

    坐在圆桌前的白卿言却浅笑着,示意沈昆阳坐下,道:“这礼……几位将军都是受得的!祖父和父亲、叔父们在的时候,我们每一个入军营的白家子,都曾向各位将军行礼,你们对我们白家子嗣来说,不仅仅只是长辈……更是前辈!小五、小六、小七……行礼。”

    白锦昭、白锦华和白锦瑟,正正经经朝着几位将军行了礼。

    几位将军也坐不住,起身还礼。

    卫兆年一向睿智,在白家军其他几位将军还未反应过来时,便已经察觉出白卿言的用意。

第九百六十章:率兵叩关

    卫兆年朝着白卿言看去,不再如最初一般同白卿言绕弯说话,直抒胸臆:“小白帅这意思,是要五姑娘、六姑娘和七姑娘入白家军?”

    白家子嗣不论男女,年满十岁都要入军营历练,因为白家蒙难之事……此事也就跟着耽误了下来。

    如今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白卿言也还是想将这样的传统继续下去。

    白卿言颔首:“小五……个性与小四最为相近,所以我想让小五跟着沈叔,沈叔得好好磨磨她的性子,有沈叔看着我也放心。”

    沈昆阳望着白卿言有些许晃神,怔愣片刻,才点了点头:“小白帅放心!”

    曾经白卿言被白岐山安排道沈昆阳麾下时,白岐山也是这么同沈昆阳说得……让沈昆阳好好磨磨白卿言的性子,说……有沈昆阳看着白卿言他放心。

    沈昆阳发红的眸子看着坐于灯下,内敛稳重,将白锦华安排到谷文昌麾下的白卿言,唇角浅浅勾起……

    如此,副帅白岐山应当能够瞑目了,曾经最让副帅担忧的小白帅……如今已经成长为副帅沉稳的模样。

    “至于小七,我想让小七跟着卫将军。”白卿言看向卫兆年,“小七年纪虽然小,可在我们姐妹之中算得上是极为早慧的,四叔曾经称赞过卫将军是他麾下最有谋略的将军,四叔十分倚重,所以……我想将小七交于卫将军,希望卫将军能好好带带她!”

    白卿言这话的意思很清楚了,白锦瑟不擅长与程远志、沈昆阳这样的将军擅长上阵杀敌,所以白卿言是想让白锦瑟跟随卫兆年学习兵法,学习如何成为能领兵还能谋划的将领。

    卫兆年朝着年幼的白锦瑟望去,白锦瑟立刻起身,朝着卫兆年长揖一拜:“请将军教我!”

    卫兆年忙起身,相对还礼,又朝着白卿言长揖行礼:“小白帅信得过,卫兆年必定舍命护七姑娘,倾囊相授。”

    安排好了三个妹妹,白卿言这才缓缓开口:“宣嘉十六年,白家军围困云破行,仇人近在咫尺……为了存活,不得已放走了仇人,那时……我给了自己三年的期限,也给了云破行三年时间,许诺白家军众位同袍兄弟们,会带着他们为白家军和白家众位将军复仇,三年之期只剩几个月了……”

    沈昆阳等几位将军,正襟危坐。

    凉风入亭,从亭外圆柱横梁之间垂落下来遮挡蚊虫的纱帘轻轻摇曳,夏虫鸣声戛然停了一瞬,似在屏息等待白卿言接下来的话。

    “时间一到,若云破行不来,还请诸位将军随白卿言一同,带着白家军率兵叩关!”白卿言语声铿锵,语音之间便能让人感到她报仇之心坚定,“为白家军报仇!”

    卫兆年明白了,此次不论西凉开出什么样的条件,白卿言都不会同西凉议和。

    他拳头紧了紧,若是站在大局之上看来,此次……白卿言应当接手西凉议和,让戎狄和大燕去同西凉斗。

    可作为白家军,曾经白卿言起誓要在三年之后带他们复仇,若白卿言为国取利而食言,他们都能理解,却……会失望。

    “时间还有,在大周叩关西凉之时,一定不能让大燕闲着……”卫兆年语声不紧不慢,“燕国从国君到百姓,骨子里都有着一股子狠劲儿,若是大周陷入大战之中,让大燕趁机休养生息,怕会渔翁得利。”

    “燕国与戎狄签订了盟约,三年之内戎狄攻打西凉,大燕不得插手不得分羹。”白卿言手指摩挲着石桌边缘,“而如今大燕虽然国力强盛,与大周相比还有差距,也不敢冒然开战!所以……若大周与西凉一旦开战!大燕首选便是攻打戎狄!”

    “大周与戎狄一同攻打西凉,燕国绕行攻打戎狄皇庭将战线拉直戎狄北侧,必会逼得……戎狄撤军回防,而此时……大周陷入西凉,即便是能腾出手去助戎狄,燕国就在大周的西面,必会发兵……”白卿言甚至能想到那个时候的乱局,“四国……必会乱成一锅粥。”

    程远志咬了咬牙,他是真的很想同小白帅一同杀入西凉复仇,可若是大燕生乱的确也是防不胜防……

    程远志想起最近名声大噪的大梁悍将谢荀,还有那位大燕的二皇子慕容平。

    “小白帅若是担心大周西面,程远志愿带兵扎在大周燕国边界,就是死也不会让燕人越过边界半步!想去戎狄……除非从我程远志的尸体上踏过去!”程远志起身,单膝跪地请命。

    一统的大业,需要有人冲在最前,血战留名,也需要有人在后方侧影防备,既然小白帅带着他们白家军一脚踏上一统天下这条路,决计不能出现任何意外。

    强敌在侧……程远志愿意做那个在后方,为小白帅和白家军断后顾之忧的人。

    “我去守燕国边界吧!”卫兆年紧紧攥住的手松开,似下了决心一般缓缓开口,“程将军是白家军的勇猛悍将,战场之上……程将军之名便足以让西凉人闻风丧胆,而牵制住燕国,我比程将军更为合适。”

    卫兆年就差明着说,牵制燕国要用脑子,程远志打仗时脑子虽然好使,可到底是个粗人,难免会忽略一些事情。

    “我去吧……”

    轮椅上良久未开口的白卿雲突然道。

    白卿雲看向白卿言:“长姐若信得过阿雲,大燕我来守……必将其锁于燕界之内,不让燕人沾染大周国土半分!”

    这些年,白卿雲在罗盘山四海阁未曾闲着,这一点没有人比肖若江和肖若海更清楚。

    白卿雲几乎是日以继夜,没有了双腿……他便要在别的地方不足自己的不足。

    罗盘山四海阁存在了不知道多少年,它的存在就如同鬼谷子一般,对普通人来说……一直都是一个传说,几乎无人能在迷雾重重的罗盘山找到四海阁……窥见四海阁的真颜。

    世人都说罗盘山四海阁乃是仙山仙阁,包罗天下学文和武功绝学,更有奇门遁甲。

第九百六十一章:蠢蛋

    传言中,罗盘山四海阁会因弟子的天赋来教授弟子课业,但凡……罗盘山的弟子下山,要么如同顾一剑一般成为天下闻名的剑客,要么如同燕国曾经的水利大家司马胜声名大噪,要么如同魏国公孙丞相一般,执宰一朝。

    白卿雲决定去四海阁的时候,是抱着一线希望……希望传闻中精通奇门遁甲的四海阁能够医好他的双腿。

    可到了四海阁之后,顾一剑却告诉白卿雲,所为奇门遁甲绝非外界传的那般神乎其技,能肉白骨生断肢,他让白卿雲做出选择,是耗费十几年光阴才可能勉强站立,从此却不再是个武者,还是……放弃双腿,学习一些白卿雲在旁的地方学不到的东西。

    白卿雲想到了自家长姐,想到了白家的一统大业,舍弃了双腿,学的……是兵器改良制造和各种战术,若是此次不是白卿言昭告四海,让白家子回大都城共证登基大典,白卿雲便要正式接触奇门遁甲,继续学习如何排列阴遁九局与阳遁九局。

    “这不行!”程远志第一个站出来反对,表情难得一见的认真,“攻西凉,是为了一统,也是为了复仇……九公子是白家子,我们几个人谁都可以不在西凉战场之上,九公子不行!”

    在程远志心中,复仇和一统天下同样重要,他以为这个珍贵的机会谁都可以缺席,就连他们都可以……可白家人不能!

    “老程平时说话不着调,这次倒是说的对了……”沈昆阳赞同的点了点头,“攻西凉,九公子绝不能缺席。”

    白卿言瞧着白卿雲点了点头:“沈叔和程将军说的是,攻西凉……白家人一个都不能缺席,但几位将军也不能缺席!此事……我会妥善安排。”

    白卿雲垂眸,搁在腿上的手轻轻收紧,攥紧了衣裳,缓慢开口:“这些年……我在四海阁学了些本事,距离长姐和云破行约定的三年之期还有数月,虽然来不及替换所有大周将士手中所握的兵器,但应当来得及替换白家军手中的兵器,和攻城器械。”

    白卿雲如今手上就有一批图纸,可大大改良将士们的兵器,增加兵器杀伤力。

    “此事,可以让军器监曾善如来同你商量。”白卿言道。

    白卿言登基任命了一大批大小官员,之前在白家得用的,自然也都领了官职,比如曾善如……如今领了军器监一职,主管兵器监造。

    “小白帅打算什么时候让五姑娘、六姑娘和七姑娘入军营?”卫兆年又问。

    “此次几位将军回南疆,便将她们三人带走……”白卿言视线落在幼妹身上,抬手摸了摸离她最近的白锦瑟的脑袋,“就拜托诸位叔叔了!”

    白卿言眉目带着温润的笑意,将三位妹妹交给白家军的几位将军,她没有任何不放心,对白家与白卿言同一辈的白家子嗣来说……他们都是长辈。

    “另外再有一事……”白卿言郑重望着沈昆阳等几位将军,郑重道,“阿琦和肖若海都已经奔赴西凉,若是西凉方面阿琦和肖若海传来任何需要调动兵马的消息,几位将军不必派人回大都城请旨,一切兵马调动听从阿琦命令。”

    白锦绣自然知道白卿琦去西凉是为了什么,白卿言将南疆所有兵马的调度之权给了白卿琦,为的就是不惜一切代价救出白锦桐。

    “小白帅放心!我等明白!”程远志对白卿言的命令从无犹疑。

    此时皇宫之内,白卿言带着白家子同白家军的几卫将军在将军亭内,细细说着这些年各自过的如何。

    沈昆阳不免说起吕太尉的孙子吕元鹏,和御史中丞司马彦的儿子司马平。

    “吕元鹏这个小子和那个司马家的小子改了名字,一个叫吕三,一个叫马三,两人都是不错的苗子,那个吕元鹏虽然有点儿蠢,还娇气,可关键时候倒是撑得住,还有那个司马家的小子……跟个泥鳅似的,滑不丢手……但好歹从未耽误过事情,也算是重情重义!那个吕元鹏要不是司马家这个小子在军营之中护着,那屁股怕是早就被军棍打开花了!”

    沈昆阳说起这两人,到底是欣赏更多一些,即便是吕元鹏和司马平这两个人身上有千万种纨绔公子的缺点,可就重情重义这一条……就能让沈昆阳心上。

    此时,在南疆历练回来,整个人被晒得黑瘦的吕元鹏正跪在自家祠堂里,瞅着自己那位负手而立,手中握着戒尺的祖父,嘿嘿直笑:“翁翁,我可没给翁翁丢脸,我现在已经是千夫长了!翁翁你看……我哥总是说,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我这绝对不是不告而别,而是……去参军给咱们吕家寻退路了!”

    吕元鹏特别骄傲挺起胸膛,同自家祖父说:“翁翁你不知道!我特别出息!我改名为吕三,没靠家里……没有靠翁翁的名声,现在已经都是千夫长了还没人知道我是翁翁的孙子!”

    吕太尉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怎么就有了这么个孙子?!

    吕太尉都不知道该说他单纯好,还是蠢蛋好!

    还有脸在这里说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就连魏忠都知道吕元鹏成了千夫长,他还好意思得意洋洋说自己将身份藏的极好。

    见吕太尉绷着脸不说话,面色似乎更阴沉了一些之后,又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很是无可奈何,吕元鹏怕祖父是因为他不告而别的事情气坏了身子,他挺起的胸膛缩了缩,跪在蒲团上又干笑了一声,干脆直接将自家哥哥给卖了……

    “翁翁,这事儿不能赖我!这都是我哥的主意!是他让我偷跑的!我攒了好久的银子也被我哥诓走了!翁翁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可怜!我哥塞给我几身乞丐穿的衣裳,骗走了我的所有银子,连匹马都没给我留啊!要不是我聪明直接去新军营,就靠我这方向不分两腿不勤……人家白家姐姐都登基为女帝了,我可能还在讨饭去南疆的路上!”

第九百六十二章:长脸

    说着说着,吕元鹏简直委屈的不行,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他用袖子抹了下眼泪:“翁翁你可得好好教训教训我哥!他差点儿耽误了咱们吕家一个千夫长!”

    吕太尉原本还想要好好教训一下自家这个孙子,可瞧着自家这孙子虽然是朽木不可雕,不过……也算是傻人有傻福,也就歇了这份儿心思。

    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的造化,让吕元鹏留着这一份傻气,说不准对吕家是好事。

    相比担心吕元鹏,吕太尉此时更担忧的是明日白卿言去国子监见那些国子监生员的事情。

    吕太尉将手中戒尺放在一旁,长叹一口气,在椅子上坐下。

    “翁翁……”吕元鹏用极低的声音唤了一声,见吕太尉脸色不好,心虚道,“要不要我让人给翁翁请个大夫?”

    “好生在这里跪着!”吕太尉瞅了眼吕元鹏,站起身跨出祠堂。

    吕太尉一从祠堂出来,就见吕锦贤还有吕元鹏的父亲吕三爷和母亲吕三夫人匆匆上前,吕元鹏的母亲瞧见公公手里的戒尺,眼泪一下就掉下来了,心里不免埋怨……元鹏那孩子回来的时候都黑瘦的没个人形了,公公怎么还这么狠心打孩子!

    吕元鹏的母亲敢怒不敢言,只能委屈巴巴的掉眼泪,吕元鹏的父亲也不免在心里埋怨父亲对吕元鹏太严了些!那孩子打小儿就被宠坏了,可好赖现在是白家军之中的千夫长,也算是给吕家长脸了啊!

    吕太尉一瞧自己三儿子和三儿媳妇的表情,便知道两个人是个什么心思,直接将手中的劫持丢到儿子怀中,吩咐不许任何人进祠堂去看吕元鹏,便唤了长子吕锦贤一声,两人沿着廊庑缓缓离去。

    “父亲,我听说陛下打算在荆河边上为宣嘉年间南疆一战,战死在南疆的将士们立碑。”吕锦贤低声同吕太尉说,“今日儿子听工部的人提了一嘴。”

    “为白家军吗?”吕太尉问。

    “是为所有战死南疆的将士,听说……陛下的意思,是要让大周世世代代的国君和百姓,永远记住这些为国为民而死的将士们。”吕锦贤道。

    吕太尉知道白卿言出身将门,也是一位血战沙场的将士,愿为已死的将士们立碑这也在情理之中。

    “此事你若是觉得不妥当,便去同陛下进言,我们如今这位女帝,并非晋帝,她心怀坦荡,凡事你直言便是了,不必与为父商议如何应对!”吕太尉脚下步子停下,立在灯下,语重心长同吕锦贤道,“为父老了,来日……大周的朝堂,是陛下和你们这些臣子的朝堂,你总要明白你如今所效忠的君上是个什么样的人,总要学会如何同你的君上相处,如此才能更好的为国出力,为民尽心。”

    吕太尉已经年老,即便是归位太尉……被尊为帝师,他也知道能留给他立在朝堂的时间其实不多了。

    吕太尉其实很羡慕自己的儿子和孙子,他们比他幸运……虽然遇到是个半路出家的女帝,可这位女帝的品格和心胸着实让人难以望其项背,坦荡磊落的有时甚至让吕太尉都措手不及。

    可相处下来,吕太尉却不免感慨,他年轻时……怀着满腔的热血步入仕途,曾经梦想的便是遇到这样一位君主,哪怕他不是明君,至少要有一颗为民且磊落的心,不需要官员费尽心思揣摩君上的心思,只要官员费尽心思富国强民就好。

    可他将大半一辈子奉献给了晋帝,揣摩上意和圆滑绕弯处事已经深入骨髓,很难再改。

    他的儿子和孙子们都很幸运,能够遇到这样的皇帝,所以……他不希望他们再学会他身上的恶习。

    他只希望,在他从朝堂上退下来那日之前,能够让他看一眼,他曾经未曾步入仕途之前,想象中的那个……朝堂。

    第二日一早,大周女帝要前往国子监的事情都已经传遍了。

    河东王听说此事,命令他手下之人不要在掺合此事,将他们的人手干净利落抽出来,绝对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既然现在一切已经成为定局,河东王要做的便是最大程度上藏住自己所作所为的痕迹,以免被白卿言抓住把柄,否则怕是活命都难。

    现在他和朔方王两家子的人都在白卿言的手里攥着,能不能活……怎么活,全都在白卿言的一念之间。

    义愤填膺的国子监生员们,凑在一起,点灯商议了一整个晚上,将今日见到白卿言之后要说的问题全都用笔记下来,静候巳时。

    天刚刚亮,白卿言早早便已出宫。

    昨夜白卿言与白锦绣坐在灯下促膝长谈直到后半夜,白锦绣已经同秦朗说定了,要带着望哥儿一同前往韩城,她也知道韩城那边儿事急……毕竟白锦稚冲动,她怕白锦稚再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韩城归降,大战过后……边必须用怀柔的手段,收揽人心,而非一味要强。

    所以白锦绣昨夜便同白卿言商定,今日一早出发前往韩城,白卿言连夜下令,命林康乐带兵随同白锦绣一同前往韩城,与白锦稚和赵胜换防回大都城。

    和白卿言长谈之后,白锦绣又去见了她的母亲,几乎一夜未睡,所以出城时她与望哥儿和秦朗一同乘坐马车出了城,与在大都城外扎营的林康乐大军汇合。

    白锦绣没有想到白卿言会来城外送她,她听翠碧说东面山坡之上的好像是白卿言时,忙撩开马车窗幔朝着高坡之上望去,果真瞧见自家长姐一身劲装,骑着白马,身边只带了沈青竹。

    白卿言手握缰绳背光而立,静静望着白锦绣越走越远的车队。

    颠簸的马车未停,白锦绣瞧着立在那片初晨霞光之中的白卿言,忍不住朝着白卿言挥了挥手。

    曾经她在这里送长姐离开,如今……长姐立在那里送她。

    她希望自己这一次离开大都城,回来之时也能像长姐那样……给白家和这个国带来不一样的改变。

第九百六十三章:以高位相报

    瞧着大军如长龙般缓缓而行,越走越远,沈青竹提缰上前,低声同白卿言道:“大姑娘,回吧!巳时还要去国子监呢。”

    白卿言颔首,扯住缰绳,调转马头:“回吧!”

    “大姑娘,得到消息……昨夜有国子监的生员去请关雍崇老先生了。”沈青竹骑马跟在白卿言身旁,低声同白卿言道。

    白卿言垂着眸子抿唇不语,手悄然握紧缰绳。

    她自然知道,这些学子去请她的恩师是为什么,但白卿言相信……恩师能理解她允许女子入学堂、考科举和为官的意图。

    当初恩师能在武德门外,当着那么多学子的面维护她,称她是此生之傲,所以她相信恩师必能理解,她这么做的意图。

    毕竟,若是能够允许女子读书、科举和为官,那么……整个大周朝可选拔的人才,便会多一半。

    不以男女论尊卑,不以男女论高低,人人平等……各自以己身所长来为国出力,为民出力,这个国家将会以数倍的速度强大起来。

    “无事,回吧,让魏忠准备准备出发前往国子监。”白卿言说。

    国子监的祭酒、司业,带着国子监上下早早便立于国子监门前迎候女帝。

    晨阳初盛,细碎的金光从层翠叠绿的高树,落了国子监生员们一肩,生员们未曾发觉,立在国子监祭酒和司业身后,窃窃私语,还在商讨一会儿如何不畏强权与白卿言辩驳。

    国子监高阶两侧的青草叶片上,缀着几滴要掉不掉的露珠,各个光芒璀璨,似嵌入了一方小小世界,将这这耀目晨阳和国子监的青黑屋瓦的重檐屋舍,与这些衣着齐整朝气蓬勃的生员们全都容纳其中。

    忽而有人快马来报,称女帝即将要到了,国子监祭酒忙扶着司业的手,朝台阶下走了两步,远远瞧见从大盛晨光之中骑马而来的白卿言,连忙撩起直裰下摆,带着国子监一众教员和生员匆匆迎了下来。

    生员们以为今日白卿言会穿着龙袍,做男子装扮前来……毕竟西凉女帝登基之后,穿着西凉帝服,便会做帝王装扮上朝听政。

    他们昨夜反复推敲此事,今日还预备拿这件事来说事,没成想白卿言骑在马背之上,并未穿着帝王服饰,她一身素白色劲装,一头鸦羽般的乌发梳着绿云高髻,满头无珠翠,只簪了一根白玉雁簪,远远瞧着分明是位让人一眼惊艳的清丽美人,可那清丽淡雅之中就是带着股子极为厚重的沉稳威严之感,让人不敢因为她的美貌,而生半分轻慢亵渎之心。

    白卿玦带着重甲骑兵相护,一路缓缓而来,在国子监高阶之下勒马停下。

    “参见陛下!”年迈的国子监祭酒率先跪了下来,朝着白卿言行礼。

    国子监上下无人敢拿乔纷纷下跪叩首。

    白卿言下马,弯腰亲自将年迈的国子监祭酒扶了起来:“诸位皆是我大周来日栋梁,不必多礼,我知道诸位生员有诸多疑问想问,有诸多意见想提,还请诸位先行入国子监落座,今日白卿言将一切朝政交于吕太尉,与诸位生员在这国子监共疏心中块垒,日后……齐心协力共翼大周。”

    一身劲装窄袖胡服的女子朝着众人拱手,语声从容温雅,立在这些褒衣博带,宽袖随风摇曳,手持麈尾风度翩翩的国子监生员们之中,倒显得格外清雅秀逸。

    白卿言并未粉饰太平,她知道国子监的生员们有一肚子的怨愤,未拿架子,未曾威逼,说得坦坦荡荡,舍出今日一日光景,就为了与他们这些还未入仕的学子们共疏心中块垒,而后摒弃前线,共建大周,气度胸襟着实让众生员们心服。

    曾经因为敲登闻鼓为天下学子叫屈抖出科举舞弊案的薛仁义,因为此事名声大噪,也破例让其进入了国子监,今日他也要与白卿言辩驳的生员之列,诚心实意再次跟随祭酒和教员们朝白卿言行礼。

    白卿言在国子监众生员的簇拥之下一同进了纳贤馆讲堂。

    国子监祭酒早就命人做了准备,在岁久繁柯,树荫满园的纳贤馆内设满了坐席,往常清幽的纳贤馆,一楼二楼的诸多席位挤满了国子监生员座无虚席,那几位存了死谏白卿言心思的生员跪坐于一楼席位,就连纳贤馆外都是人头攒动。

    白卿言跪坐在一泓清泉中央,耳边是潺潺流水声,和接满水的醒竹一下一下敲击石之声,在这炎热的夏季,沁凉之意袭来,似是能抚平人焦躁的心。

    落座之后,白卿言先行行礼,道:“诸位对新政有何不满,今日尽可说来,若真是能流惠下民,白卿言当以高位相报。”

    一生员高声同白卿言道:“不佞斗胆,对陛下……许女子科举、为官之举,甚为不解,并非迂腐低看女子,而是自古男主外女主内,若女子可参加科举可为官,谁来相夫教子?”

    白卿言笑着颔首,徐徐开口:“从古至今……那条律法曾有,男主外女主内的条律,又有那条律法明文,女子当相夫教子?女子入学堂、考科举、为官……何以会让诸位学子生员如此愤愤不平?白卿言大致分析,有这几个因由……”

    “其一,正如这位生员所言,自古男主外女主内,女子若可参加科举入仕为官,家中无人侍奉长辈,无人教子,更甚者需要男子主内,如此便会大大降低了男子的地位。其二……科举乃是寒门学子进仕途的唯一出路,女子若能科举、入仕为官,必会取代一些学子,毕竟官位有限,难免会让天下读书人多了对手!其三……”白卿言浅浅笑了笑,“恐怕是因,对白卿言登上帝位而不满,然否?”

    “女子祸国,史上不在少数!妲己、褒姒……她们哪一个不是祸国殃民的妖姬!女子何能堪当大任?!”听到白卿言提起帝位之事,薛仁义要紧了牙关,报着必死的决心站起身。

第九百六十四章:弊端

    他倒是规规矩矩朝着白卿言长揖一礼,而后又接着道:“女子领一国朝政,在我们国内史上更是闻所未闻,晋皇帝晚年炼丹如同疯魔不假,您本应扶太子上位,可您却因白家私仇覆灭晋朝,全然不顾君臣之义,你的德行何在?”

    薛仁义的视线又看向跪坐在白卿言身边,风骨清隽的白卿玦:“即便是最后官逼民反,白家不得不饭,可白家七公子……难道不能登位?您何德何能登帝位?您一意孤行,以女子只身登位,以推行新政,治国全然不尊崇圣贤治世的手段,推行严苛新法!如今更是以权谋私,许女子科举、入朝为官,想要打破从古至今的习俗和定理,难道不是因为担心女子之身登上皇位名不正言不顺,这才想要以最快的速度提高女子地位?”

    薛仁义声音高亢。

    “薛仁义!”国子监祭酒脸色煞白,站起身高声道,“将薛仁义拉出去!”

    “祭酒不必如此,今日这纳贤馆没有君臣,大家都是就事论事罢了!”白卿言缓缓站起身,环视四周,笑着同满腔愤怒的薛仁义道,“薛仁义,我记得你……为天下学子敲登闻鼓,揭发科举舞弊案,为天下学子讨了一个公道,实乃名副其实,高义之士!”

    白卿言朝着薛仁义一拜,语声如潺潺流水,开口:“大夫治病救人,难不成就因为大夫是女子,便医治不好病人?早有我白家姑姑白素秋,交州大疫,举国上下束手无策,是我白家姑姑白素秋自请入交州,灭疫救民!谁又敢说我姑姑是女子,她的医术不行?”

    交州大疫之事,在座各位生员的确都知道,想起白素秋……那位尊贵的镇国公府嫡女,镇国王白威霆与大长公主的嫡女,为了百姓入交州,为国为民而死之事,众位生员明抿唇沉默,似是已经明白白卿言要说什么。

    “治病……治国,都是同样的道理!我治国救天下人,只要我能使百姓不受冻苦饥寒,即便我是女子,谁又敢说我不是一个好国君?”

    白卿言环视四周,眉目浅含笑意,不急不躁:“就如同,我是女子……谁又敢说,带兵打仗……我不如男子?”

    白卿言在带兵打仗之上的成就,放眼整个大周的确是无人能敌,薛仁义脸色难看,他的条条质问被白卿言逐一否认,心里的愤懑不满,却心服口服。

    周围学子屏息凝视白卿言,整个纳贤馆安静无声,只有流水潺潺,接满水的醒竹不断敲击石头的声音。

    “若说女子祸国,可又是谁将妲己、褒姒留在身边的?纣王是一国之君谁能号令?沉湎酒色……不是君王之错,反倒怪女子美貌?这是何道理?”白卿言在坐席旁慢条斯理来回挪动步子,转而看向或楼上,或院中的那些学子,“周幽烽火戏诸侯,难不成是褒姒以周幽王性命相逼?她不假颜色于周幽王,其气节难道不值得诸位敬佩?历来只有国君、佞臣乱朝祸国之实,从无女子祸国之事!”

    有国子监生员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见解,却又不得不说,白卿言所言……不无道理。

    将亡国之国推到一两个弱女子的头上,的确有些牵强。

    “若非要将亡国之过怪在一个女子头上,岂不是正好说明了,身为男子的纣王、周幽王和两朝那么多男子朝臣,还不如一个女子的能量大?若是如此……大周启用女子为官,错了吗?”

    薛仁义瞪大了眼,唇瓣嗫喏,却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

    白卿言又看想了薛仁义:“说我无德不配君位,可何为德呢?何种德性之人才能坐上这至尊之位?在我看来能实惠百姓家国之人,便是有德之人。说我手段不堪,不尊崇圣贤治世的手段,白卿言才疏学浅,不敢说圣贤便错了……”

    她环视四周,感慨:“可诸位……世道变换,已经早已不是圣贤在世时那个礼乐未崩的时期,治世之道……应当顺应历史推进,依照国力、民情来完善,而非……拘泥于俗流,只尊崇圣贤的治世手段,不顾国力、民情,只会延续曾经错误,曾经对的安民策略,若与如今的世道和国力不匹配,受苦的还是百姓……”

    有学子已经缓缓点头,承认白卿言所言是对的。

    就包括律法,都是在时代推进之时,反复修改而得,哪有一蹴即成的律法。

    白卿玦望着自家长姐立于树荫之下,艳阳穿透层绿叠翠的树叶,细碎的金光与白色的槐花落了自家长姐一身,她只含笑望着学子,音韵平缓温雅得体,语峰犀利又不恃才傲物,语声潺潺如这纳贤馆的流水,已然让这些国子监的大半学子折服。

    “白卿言才浅德疏,承认正如薛仁义所言,一开始……取代晋国皇庭的心思,是出于私仇不假!可这是在晋国林氏所作所为早已不能担起一国之重担的基础之上!”白卿言坦然直言,“白家历代先祖为一统的宏图大愿,舍生忘死,马革裹尸,白卿言身为白家血脉,亦是从未忘记。白卿言自认并非只会空谈高论之徒,所推行新法无一不是流惠下民之策,新政总结四字便是……利国利民。”

    “今日若是诸位中有谁能说出新法之中的弊端,能与白卿言共同商讨改之,白卿言必视为上卿!”白卿言朝众位生员长揖一礼,可谓礼敬有加,将这些生员当做国士对待了。

    “陛下!”又有生员站起身来,朝着白卿言行礼,可此时已经再无因白卿言是女子,便轻视之心,“陛下要许女子参加科考,女子为官,可陛下可有想过,除了勋贵人家,普通人家……谁家会让自家女子去学堂,去科考为官?毕竟……女子将来嫁人生子便不是自家人!即便是让女子招婿入赘,比起耗费银钱让女子去学堂,家族中必定还是更愿意为男子耗费银钱。”

第九百六十五章:男尊女卑

    见白卿言点了点头,那国子监生员又瞧见同窗同他颔首,这才继续大着胆子道:“陛下颁发此新政,必会让女子心生念想,但家中长辈不愿在女子身上耗费银钱,女子定然会反抗家中,说不定会引发大周乱象!”

    “故而,不佞愚见,男女当各司其职,许女子入学堂即可,这目前对大周来说才是最好最稳定的,大周人才济济,代代皆有人才出,就算是只从男子中选拔,又何愁选不出大才,毕竟从古至今……管仲、商鞅等惊世之才都为男子!”

    说到这里,那生员似乎是担心白卿言心里不高兴,又忙补充道:“不佞之意并非以为女子便不能出经世之才,不佞亦有母亲,对母亲敬之爱之,从无轻视女子之意!”

    生员抬头看向白卿言:“不佞只觉……大周男主外女主内数百年,男女各司其职才能家庭和睦,女子相夫教子,男子无后顾之忧才能在外拼搏!陛下只有百姓家和,大周才能安宁,大周初立……又在推行新法,应当以大周百姓和朝堂安稳为重,许女子科举入仕这样的新法恐会引发大周乱象,还请陛下三思!”

    “所言不错!女子就该安分守己……男女各司其职方能使大周太平!”薛仁义又道。

    同禁军一同护送白卿言过来的程远志和沈昆阳立在小院子外,听到这话,程远志又按耐不住,撸起袖子险些再次冲进去,幸亏被沈昆阳给拦住了。

    “你别拦着我,让我揍死那个小白脸儿!他娘的……”程远志气得胸口呼哧起伏,“要不是咱们小白帅南疆战场上大败云破行,这小白脸还有在这里说嘴的命!说不定都被云破行切成几百段儿了,那个时候不说什么各司其职,这会儿扯什么各司其职!你有种……他娘的倒是提刀去砍了云破行啊!干什么让我们小白帅上战场!他倒是惜狗命躲在这大都城里!”

    程远志嗓门粗,声音大,引得纳贤馆内的学子们纷纷朝着程远志看去,就连围在纳贤馆外看热闹的文人也都朝程远志侧目。

    杨武策瞧了眼情绪激动的程远志,不免在心中感慨,果然是白卿言的嫡系白家军,忠心的很,都容不下旁人反驳,也不想想看……那大周女帝是什么样的人物,能轻易被人辩驳倒?

    白卿言的那个口才,杨武策是领教过的……能把赵胜那样世代忠于大梁的武将策反,这口才绝能一般?

    赵胜只是传达了白卿言劝他的话,就把他杨武策给说动了,这口才……能一般?

    杨武策抱着剑睨了眼程远志,余光一下就瞄见了立在人群中格外醒目的萧容衍。

    杨武策打着和未来皇夫或者贵夫打好关系的念头,见沈昆阳正训程远志呢,忙挤出禁军绕行跑去同萧容衍拱手:“萧先生也来了!”

    立在树荫之下的萧容衍浅浅颔首,视线落在白卿言身上……

    “程将军急躁了些,还望海涵!”白卿言朝着众位生员长揖行礼,随后又摆手示意那长揖到地的国子监生员坐下,而后才缓缓开口道:“这位学子所言,我听出来了……一是觉得延续男主外女主内如此甚好,担心许女子科考会引发乱象!二,是觉得大周的人才够多了,不必再从女子之中选拔人才,然否?”

    那为生员忙直起身子,朝着白卿言长揖,表示白卿言所言正是他意。

    “那便先来说说男主外女主内……”白卿言笑着在坐榻上坐下,眉目带着极为浅淡的笑意。

    醒竹一下又一下敲击着石头,所有国子监的生员都屏息看向白卿言,希望白卿言能够被这位生员说动,或是……能说动他们也好。

    风过,婆娑树影的细碎光阑之下,白卿言语声缓缓:“男主外女主内,真的能家和吗?在这里的诸位都是男子,你们真的认为……你们的母亲或是妻室,真的就喜欢困于后宅,相夫教子吗?还是说……你们以为,雄心壮志只有男子有,女子每天想的都是那一亩三分田?”

    白卿言调整了坐姿,就像是与这些学子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坐于树荫之下闲谈一般:“你们又有谁问过你们的母亲,或是妻室,或是姐妹,她们可曾有什么志向?”

    国子监的学子们愣住,似乎……从未有人想过去问问他们的母亲和姐妹,或是妻室有什么的志向,好似天生便觉得,女子生来就是为了嫁人和相夫教子的。

    比如姐妹们在幼年时,家中长辈便会让其学女红,而他们启蒙学的是诗书。

    “为了能够困住她们,才有了男主外女主内的说法,希望女子守拙安分,照顾后宅,如此男人才能无后顾之忧腾出手脚去拼搏,可女子真的就不如男子吗?”白卿言望着众位学子反问,“诸位……白卿言所识如我外祖母董老太君,如符若兮将军的母亲符老太君,还有韩城赵胜将军的母亲赵老太君,哪一个不是巾帼不让须眉?丈夫离去之后以一己之力撑起一个家族!若这些女子能够入朝能够为官,必将有大作为!可因为不许女子入仕为官,她们只能被囿于后宅之中……”

    “她们要守住一个家,通常要付出比男子十倍百倍的努力,根本……便是因为女子地位低下。”她见众学子都静静望着她,接着道,“说出来,也不怕诸位笑话,就是因为男尊女卑……女子不能继承家业的古之定理,当初白家蒙难之时,我们这些白家的孤儿寡母的家产,被自家宗族以此等理由要得一干二净,只能依靠我母亲和婶婶们的嫁妆度日。”

    此事谁人能不知,那朔阳白氏宗族之人就是因为白家无男子了,宗族之人来大都城……连大长公主都不放在眼里给气吐血了,那大长公主是何等尊贵,这白家嫡支祖辈又是何等功勋,宗族敢如此不就是因为白家没有男人了么!

第九百六十六章:利国利民

    想当初白家被白氏宗族欺负时,他们一个个也都是怒气在胸,感叹一代忠臣良将之家……全家男子为国为民战死,竟落得如此下场。

    然,几乎每一族都有这样的规矩,称女子不能继承家业,若家中无子……要么就将家产交于宗族之中,要么就是过继一个同族亲眷家的儿子来延续香火。

    “白家尚且如此,那么……寻常人家的孤儿寡母又当被欺凌成什么样子?”白卿言声音徐徐,“白家经历过,深知其害,所以新法要变,男尊女卑更要变!白家女儿郎受上天眷顾,生于镇国王府白家这样从不看轻女子之家,与男子一般读圣贤书,学兵法,十岁奔赴沙场历练!所以……有言称,大都城镇国公府白家,从不出废物!”

    白卿言的语声变得郑重起来,学子们的情绪仿佛被白卿言感染,脊背挺直,认真听着。

    她挪动脚步:“试想一下,若是镇国公府白家与寻常人家一样轻看女子,晋朝梁王于大都城谋反,我已嫁人生子的二妹,如何能率军拼杀,从梁王手中夺回大都城百姓的性命?夺回百官家眷?”

    白卿言提起自家妹妹与有荣焉,语气很是骄傲:“我四妹高义郡主白锦稚又如何所向披靡,攻入韩城,成为灭梁的最大功臣?”

    “诸位再试想一下,若非白家女儿各个都是被父辈悉心教养长大,如同家中男儿一般自小学习家族志向,继承白家风骨,护民安民,宣嘉年间南疆一战之后,白家怕是会被扣上叛国之罪……不复存在了!而那时……我白家人自顾不暇,又怎么还会奔赴一团乱的南疆战场?那时若白家人退缩,不要说后来灭了梁国,如今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是西凉还是大周,便是两说了。”

    “此言并非白卿言居功自傲,而是想同诸位说,白家哪怕仅剩女儿家,也会奔赴战场……是因白家女儿郎与白家男子一样不曾被轻视,同样传承了白家的志向,是因祖父和父亲、叔父们从未认为白家女子不堪重任,每每教导我们以护国安民为己任。”

    “白家长辈大战归来……必会与白家子嗣一同分析战场,与我们细说同他们交手过的每一位将军,与我们拟战,并不因男女而区别对待,因此……我等对南疆主帅战局了解甚深,对南疆地形了解甚深!便会比其他将军取胜的几率更大!”

    “这只是白家,若是……有更多的而人家,不再轻视女子,让女子与男子一般读书识字,而女子中……愿意相夫教子,难道不会因为满腹经纶更好的督导子女,教育子女?女子多了仕途这条路,不单单只是生来便为嫁人,依附男人而活,将来若是家中有难,或国有大患,何愁家族不兴旺……国家不强盛?何愁孤儿寡母被人欺凌?”

    白卿言再次看向刚才同她说,许女子科举入仕会使大周大乱的生员:“再说回这位生员觉得大周人才够多了,不必再从女子之中选拔……”

    听到有国子监的生员低声应和,白卿言低低笑出声来,又站起身面朝向议论声音最多的地方,问道:“大周的人才够多了吗?人才并非只是指……读过些书,认识些字便算的!我相信论做学问……在座各位都是个中翘楚,可若是要你们在以前的大梁旧土上推行新政,再做各位生员谁能拿出一个相对完整的章程来?是应当用怀柔之策,还是应当用强硬之策?”

    她环视四周,见生员们脸色未变,似坐立不安,她又抬头看向二楼之上跪坐的生员们,问:“如今,西凉和戎狄大战在即,两国都欲同我大周结盟,我大周……又当如何应对?与西凉结盟,还是与戎狄结盟对我大周更为有利?”

    她笑着转身,朝着跪坐在东面的生员们望去:“崇峦岭、水江城大灾之后,如何重建,可有人能有建议,可减免百姓之苦?”

    在坐生员还是无人回答,不免又都手心收紧,心中陡然明亮……

    他们知道了,白卿言要为朝中取的人才,并非是学识超群之人,而是能办事实之人。

    正如白卿言前面所言,她要得……是利国利民这四个字!

    白卿言面色郑重了起来:“人才对一国来说……永远是不够的!诸位的眼界和格局应当更开阔些,哪怕大周的国土只有当初晋国那么大,我亦不敢说大周的人才够了!如今大周将大梁国土尽数收入囊中!且要以此为底气和依仗,一统天下,创建那个万世太平的时代,如此……大周的人才能够吗?”

    这是白卿言在军队之外和百官之外,头一次向学子……向天下明言一统的志向。

    果然,学子们如同炸开了锅,议论纷纷。

    “一统天下?!”

    “这不是又要打仗了?”

    “如此穷兵黩武……年年打月月打!口上说着为了百姓,可打仗倒霉的还不是百姓!就不能盟好休战,两国互不侵犯吗?”

    “大周刚刚灭了大梁,尽得大梁国土,就不能让百姓休养生息吗?”

    “你们这群成日只会读书的都知道个屁!若是真正为了百姓好……就要天下一统,只有天下一统,天下一家才能开创万世太平!”程远志再也忍不住,推开拦着他的沈昆阳,大步流星朝着纳贤馆内走来。

    程远志对白卿言抱拳一礼,如牛铃般的眼睛瞪大,气势汹汹扫过那些国子监的学子们:“你们这些只会读书的酸儒,知道边疆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吗?你们在这锦绣繁花的大都城,看到的就是满眼的纸……啥啥迷的鬼玩意儿!”

    “纸醉金迷!”有国子监生员替程远志补了这个词。

    “对就是这个金迷!他国一旦犯境,那边塞百姓就如同牛羊一般被敌国杀来杀去!戎狄年年来抢粮食……一入城便是屠城,狗和鸡都活不下来!你们谁在戎狄的弯刀下死里逃生过?”

第九百六十七章:我辈图强

    程远志想起战时百姓的种种惨状,眼眶发红:“你们谁因敌国来攻,而不得已带着一家老小逃出城,沦为流民成为乞丐?谁又因为没有粮食啃过树皮……甚至交换孩子……来活命!”

    程远志不忍心说,易子而食,喉头哽咽。

    “西凉屠城的时候你们在哪里?边塞百姓祖祖辈辈被杀得人数是多少你们知道吗?男人被当做牲畜斩杀……女人被凌辱致死的多不胜数!大燕当年攻打我们的城池,残杀我们的百姓,他们倒是不允许有奴隶,可却将我们的百姓当做牛马,去为他们修建皇宫,除非是死了不然不能停止劳作,他们连孩童都不放过,你们都忘了吗?”

    “当年燕国是绝对的强国,那时我还只是一小小兵卒,燕国攻占我们的城池,强征百姓修建燕国狗皇帝的皇陵,你们或许不知道……为何白家军差点儿将燕国斩尽杀绝!是因为燕国……攻下所有城池后,将男人跟牲畜一样带走,女人充作军妓,孩子……那些孩子力气小无法劳作,养活又嫌浪费口粮,他们那些燕狗将孩童吊在树上,让燕军练箭!你们谁见过那么小小的孩童身上插满箭的惨状?我见过!”

    那时还是兵卒的程远志,跟着白岐山将那些孩子从树上放下来埋葬,那时……程远志这个大老粗才明白为何主帅总是说,天下一统……才能天下太平这样的话。

    程远志眼含热泪:“燕国现在强大了,连我一个粗人能知道,燕国灭魏……就是为了一统天下!为的是使大燕的西面和南面再没有什么后顾之忧,而放心大胆的为一统天下而战!燕国若开始一统之路,就凭大燕九王爷对魏国做的事情,你们自己想想……大周的百姓!还有你们这些大周的读书人,还有活路吗?!”

    “居安思危……这四个字,是我白家军主帅白威霆在世之时,时时同我们白家军讲的!我一个没读过几天书的粗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你们难道不明白吗?真的以为灭了梁国……大周从此就可什么高无忧,天下太平?”

    “高枕无忧……”又有生员替程远志补上。

    “好好睁大你们这用来出气的眼睛看看,好好用你们这脑子想想!你们倒是想停战定盟,可燕国会让你们定盟休战吗?西凉如今是陷入困顿了,西凉腾出手脚会让你们定盟休战吗?戎狄能不来烧杀抢掠我们的边民百姓吗?”

    “我程远志深信我主帅白威霆所说,只有天下一统,方能还百姓万世太平,只有天下一统才能还百姓无忧无惧的太平山河!副帅曾言,只要谁能还百姓以太平,白家军便是谁手中的刀!亦是甘做此人手中棋子,这就是为什么白家军愿意誓死追随白家诸位将军,敢死敢战且生死无悔的缘由所在!”

    程远志的话说得并没有条理,想到哪儿说到哪儿,可那一腔赤诚便足以打动人心。

    偌大的纳贤馆内,再也没有了学子们的窃窃私语之声。

    没有人比将士们和边塞百姓更懂得战争的残酷,也没有人比将士们和边塞百姓懂得天下一统的重要性。

    打仗……在最前方舍命的永远是将士,他们今日舍命……是为了来日自己的子孙不必再舍命。

    白卿言不急不躁瞧着这些只敢低声怒言的学子们,缓缓开口:“定盟、修好、停战,都是短暂的,你们也读书也读史,应当知道……列国盟好都是为了利益而盟好,利聚而来利尽而散,终究是治标而不治本,即便是列国国君都不喜开战,和平定盟,那这些国君的子孙后代呢?谁能保证这一纸盟书能够千秋万代?”

    学子们手心收紧,若是盟约管用,何来那么多战争杀伐……

    就拿晋国来说,曾与列国定下的盟约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最后呢,还不是打来打去!

    学子们在沉默中,陷入了深思。

    白卿言这才接着说:“今日诸位与我来辩女子是否可以科举、为官之争,与当初的寒门与士族之争其实并无区别,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科举证明了寒门能出人才,出大才!如今许女子参加科举入仕,我深信也能如同当初科举一般……为大周选拔大量人才,壮大大周!”

    “列国之中,有平定天下志向之人何其多,可又能出几个平定天下的不世之才?如今燕国蓄势待发,野心勃勃意欲一统天下,大周虽然眼下实力最强,却也不敢说便能成为最后一统之国,所以大周取人才,不拘男女……不拘寒庶,大周上下才戮力同心,才能使天下一统,实现真正的太平山河!”

    “兴办学堂,使男子女子皆能读圣贤书,少年发奋,我辈图强,何愁国家不能兴盛?”白卿言双手抱拳,朝着楼上的生员,和楼下的生员行礼,“敢请诸位,与白卿言一同,共建盛世!”

    学子们齐齐起身,长揖朝白卿言行礼。

    就连最初满心愤懑不平的薛仁义,此时亦是被白卿言说服,被程远志一腔热忱打动,长揖朝白卿言行礼。

    因为白卿言给他们立了一个新的目标,是天下一统海晏河清,有了共同的目标,细枝末节反而显得不那么重要。

    萧容衍立在树下凝视着白卿言,白卿言那句……即便是列国国君都不喜开战,和平定盟,这些国君的子孙后代谁能保证这一纸盟书能够千秋万代,便已经证明了,白卿言此生必要完成天下一统之愿。

    他想起昨日白卿言曾言,大周和燕国两国之间的较量应当是……哪一国的国策,能真正做到富民强国这四个字,哪一国便能名副其实的一统天下。

    他闭了闭眼,心中不免有所动摇……

    白卿言不在乎谁君临天下,只在乎谁能富国强民。

    白家当真是将“护国安民”四个字刻进了风骨里,白卿言在用她的方式来为百姓争取最大的利益。

第九百六十八章:步入仕途

    若是燕国的政策能够让燕国的百姓比大周的百姓活的更为富裕,他相信白卿言真的敢率大周并入燕国。

    可若是大周的政策真的强于燕国,慕容衍是真的无法如同白卿言一般,能有那个魄力率燕国并入大周。

    最初萧容衍想要一统天下,是因为母亲的遗愿……

    后来他是眼见各国战乱不休,或因君主私欲,或因争夺土地和百姓,以致十室九空,添孤寡,多离乱,他那时才体会到母亲想要一统天下的因由,所以立志要在有生之年,完成天下一统,还百姓太平盛世。

    而今,白卿言也是为了太平盛世,也是想要一统天下,可她愿意与燕国在国策上较量,定输赢,论成败,以此来避免战乱,避免将士流血,避免百姓颠沛流离吃苦受罪。

    又或者,白卿言只是有那个自信,政绩之上论成败……大周会赢!

    可不论如何,慕容家想要一统天下之心,目标还是在那至尊之位上。

    萧容衍心中也明白,若是真的与大周开战,抢占地盘……以成败论谁王天下,必定会使将士流血,使百姓离乱。

    但,这又是萧容衍以战止战的初衷所在。

    毕竟,让慕容家让出皇位,为天下百姓俯首……他没有这个心胸。

    同样做大周人文人雅士装扮隐在人群之中的李之节,手中紧紧握着铁骨扇,他瞅着白卿言的方向,久久都未曾再露出平日里的笑颜。

    白卿言明知道各国使臣都在大都城,却在他们大周的国子监里公然坦诚意欲一统天下之意,借此为大周学子们树立一个清晰的目标,让学子们为此而奋斗努力,如此便能凝聚人心,如此……她所推行的新政之中,波及或是伤害到大周学子和世族利益的举措,都能因这个天下一统的目标让步。

    李之节陡然想起一个成语,叫大道至简……

    在他们西凉,要改革要变法,他们西凉女帝一系……还在费尽心机谋划与世族大姓周旋,千方百计争取百姓的支持,可白卿言却用最坦荡最直白的方式,将国政方针大策告知于国子监的生员们,告知于大周百姓,让举国上下奋起为这一目标努力。

    但,大周可以用的法子,西凉却不可以。

    因为西凉没有大周这样的底气和实力,西凉现在是勉力存国之事……而并非能与大周、大燕相护较量逐鹿中原之时。

    如此,李之节更加明白,西凉与戎狄一战绝不可避免!

    要么西凉灭了戎狄,从此便可勉强形成与大周、大燕三国鼎立的局面。

    要么,就是戎狄灭了西凉,从此戎狄可勉强与大周、大燕三国鼎立。

    李之节想到这里不敢耽误,转身就走……

    “王爷,我们不等结束吗?”李之节的下属问。

    “不了,去见柳如士柳大人……带上厚礼!”李之节想了想转过头对下属说,“将之前给那位富商萧容衍准备的厚礼,一并带上给柳大人送去!”

    “是!”李之节的下属抱拳称是。

    李之节回头又朝着白卿言的方向看了眼,这才带着自家属下匆匆离去。

    此时,关雍崇老先生也在人群之中,他带着兜帽……望着他引以为傲的嫡传女弟子,眉目间尽是浅笑。

    曾经,关雍崇老先生与这些学子一般,认为……男女应当各司其职,女子的心胸气量也就在后宅,可后来……老友白威霆将他的孙女带到他的面前,请他教授孙女儿学文。

    而老友这个孙女儿却做的比谁都好,战场归来之后那番话……彰显其心胸广袤,连他这个老师都自认不如。

    所以,并非女子天生不如男子,而是女子和男子接受的教育不同,这才限制了女子的眼界,限制了女子的心胸。

    若是大周的女子都能入学堂读书,将会培育出多少如白卿言一般的女子?正如白卿言所言……少年发奋,我辈图强,何愁家国不能兴盛?何愁不能一统天下!

    天下一统啊……

    这话,白威霆说过多次,并且一生都在为这件事做准备,至死不渝。

    关雍崇老先生的眼眶有些湿,老友没有做到的事情,或许……就要在他孙女儿的手上做成了,他希望自己活得久一些,能够看到天下一统那日。

    关雍崇老先生转身,身旁小童忙将关雍崇老先生扶住,要与关雍崇老先生离开。

    没成想关雍崇老先生刚走出人群,就看到了立在槐花树下负手而立,眉目带笑的魏国大儒闵千秋老先生。

    闵千秋老先生朝关雍崇老先生含笑长揖一拜,关雍崇老先生忙笑着回礼。

    只听纳贤馆内,又有生员对白卿言说:“敢问陛下,为何要鼓励寡妇再嫁?女子守贞乃是美德,谁家能接受自家子嗣随母再嫁成为他家子嗣,谁家孩童又愿意与母亲分离,故而不佞以为此新法,有违人伦,不应推行……”

    两位老人听到纳贤馆内传来学子恭敬的询问声,相视一笑。

    关雍崇老先生为白卿言师长,自是从不怀疑自己的学生,他相信白卿言会说服这群学子,便与闵千秋老先生相携离去,要找一处清幽之地叙旧。

    白卿玦早就看到了关雍崇老先生,但一直坐在白卿言的身边未曾出言提醒。

    他知道,学子们去请关雍崇老先生前来,为的是让关雍崇老先生以老师的身份斥责白卿言,他也确实为长姐捏了一把冷汗。

    如今瞧见关雍崇老先生离去,便知道……长姐或许是连关雍崇老先生都说服了。

    白卿言从国子监出来时,刚至未时。

    国子监祭酒带着国子监生员们一路送白卿言出了国子监,只听白卿言同国子监祭酒道:“从下月起,再为国子监的生员们开一门课程,我会安排朝中要员前来讲课,与学子们探讨国政,这些生员来日都是国之栋梁,早日让他们接触这些,对来日步入仕途,为国出力有好处。”

    拿时政来同国子监的生员们探讨,或许能探讨出更多更好的国策方针。

第九百六十九章:别无二致

    这也是白卿言要开设学堂……提倡百姓不论男女都要入学堂读书的原因,她要为大周选拔人才……

    人才对于一个国家来说,永远是不够的。

    跟随在白卿言身边的国子监祭酒点了点头,应声道:“陛下放心,微臣一定安排妥当。”

    白卿言出了国子监的门,一跃上马,调转马头离去。

    吕太尉等人还在宫内焦急等待着,今日一早他们本来是要跟着白卿言一同来的,可她未曾准许,反而让吕太尉等朝中重臣处理国政,想来他们已经等的很焦急了。

    此时,国子监的事情已了,她得便派人先去同吕太尉他们报个信,也好让他们放心。

    白卿玦亦是朝国子监祭酒长揖行礼,上马带着禁军同白卿言一同离开。

    今日长姐亲自来国子监与生员们正面直言,已经将这些生员们说动,并且为这些生员们立了一个新的目标,让他们为大周天下一统而努力,想来日后大周朝堂必会形成生机勃勃的新局面。

    一行人刚离开国子监没有多远,白卿玦就瞧见白家护卫快马而来。

    白卿玦提缰上前同白卿言道:“长姐,是我们白家的护卫,我去瞧瞧……”

    白卿言颔首。

    见白卿玦快马上前,那护卫忙下马,朝白卿玦长揖一礼。

    白卿玦不动声色下马后,牵着马示意那白家护卫跟上他,不紧不慢走至偏僻处,将道路让开,不妨碍禁军和白卿言一行人通行。

    他问白家护卫:“神色匆匆可是出事了?”

    白家护卫点了点头:“七公子,卢平大人从朔阳回来了,结果刚刚入大都城在回白府的路上……遇到白氏宗族一妇人身边的丫鬟,那丫鬟向卢平大人求救,说是她家主子守寡已久,听闻大姑娘颁布新法鼓励寡妇改嫁,昨日回去后便向婆母提了要改嫁之事,没想到婆母和公公大怒,将她家主子关了起来,要在今日午时末沉塘,此刻就在城外。”

    白卿玦面色阴沉,明知长姐正在推行新法,身为白氏族人……这个头要是让他们开了,长姐锁推行的新法必定会受阻。

    那护卫声音极低:“卢平大人已经带着人赶过去阻止,特来请示大姑娘,应当如何处置。”

    “你去告诉平叔,不论如何都要将人救下来!再告诉白氏族人,若谁敢在陛下推行新政之时,违法抗法,不但要依法处置,且白氏宗族不容!”白卿玦低声道。

    “是!”白家护卫抱拳称是,匆匆离开。

    白卿玦没有耽误,一跃上马,加入到行进队伍之中,快马上前同白卿言说:“长姐,白氏宗族那边儿要将准备改嫁的寡妇沉塘,此刻就在城外,平叔已经赶过去了,长姐可要过去看看?”

    新法刚刚推行,白氏族人就如此迫不及待的挑战她的底线!

    白卿言还正想如何为新法立威,甚至还想到了以身试法……来为新法立威,让百姓知道法为何物,知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谁知,白卿言还未想好如何实施,白氏族人便一头撞了上来,她就只能勉为其难用他们为新法立威了。

    白卿言握着缰绳的收紧:“去看看。”

    话音一落,白卿言一夹马肚迅速冲了岀去,禁军见状连忙加快速度跟上。

    城外,原本准备悄悄将自家儿媳沉塘的白氏族老手握拐杖,面色阴沉,他眼睁睁瞧着卢平带白家护卫将他儿媳从河里捞出来,又把人从猪笼里放出来,这会儿更是将人护在身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原本这族老是打算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将人沉塘了事,可她的老妻说他们一家大都城之后认识了一位仙姑,说那仙姑算命极准,就是那仙姑同她说,会有人给他们家送宅子,后来果不其然便有人来给他们家送宅子了,那位仙姑还说了自家儿媳是个大富大贵的命,能兴家宅。

    族老的老妻不免担心,儿媳的命格如此好,就这么将儿媳沉塘会不会家宅不宁,便去找仙姑送上大礼,那位仙姑说……她家儿媳阳寿未尽,若强行沉塘怕是会心有不甘化作恶鬼作乱,让他们家宅不宁,便说他们若非要将此妇人沉塘,便要在午时末、未时初,骄阳大盛欲转衰之时行事。

    这族老怕引人注目,早早便将儿媳弄来人烟罕至的河边,带着自家族人,连族长白岐禾都瞒着,预备等到午时和未时交接之时,将儿媳沉塘。

    谁能想到,这白家的护院卢平带人赶到不说,还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将周围劳作的百姓都引了过来看热闹,这下家丑要藏不住了。

    那被从猪笼里救出来的女子,劫后逢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面色惨白,她以为自己要溺死在水里了,她身旁的丫鬟接过卢平的披风,道谢后披在年轻妇人身上,将妇人裹住,哭着用力揉搓那年轻妇人的双臂:“小姐,对不起,是我来晚了!是我来晚了!”

    年轻妇人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若非参加宫宴回来,她听公公说白氏一族要不遗余力支持陛下新政,以此来在大都城立稳脚跟,又听婆母说……改日要回娘家劝她母亲,让守寡又无子的庶弟媳改嫁,她也不敢同婆母和公公说想要改嫁一事。

    谁知道她刚将话同公公和婆母说完,就被婆母打了几个耳光,大骂她是荡一妇……要将她沉塘。

    那族老的老妻,恶狠狠指着被护卫护在身后,站都站不起来的儿媳怒骂:“你个不要脸的小浪蹄子,黑心肝的小娼妇!下流胚子!我儿子才死几年你就想着改嫁,就知道和别的男人勾勾搭搭,不和男人睡你个小娼妇就活不成是不是!我那可怜的儿……说不准就是你这个贱人和土匪勾搭害死的!”

    被百家护卫救下的年轻妇人气得浑身打颤,怎么也想不到自家婆母这样一个富家老太太,这样臭烂的话竟然能从她的嘴里说出来,简直与市井泼妇别无二致。

第九百七十章:条条当诛

    年轻妇人被气得浑身乱颤,明明满腔愤怒,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将年轻妇人紧紧抱住满脸泪水的婢女,实在是气不过,撕心裂肺喊道:“举头三尺有神明!你如此污蔑我们家小姐就不怕被雷劈吗?我们家小姐嫁入白家这么多年,日日尽心尽力侍奉公婆,从无办点不尽心,你们口口声声视我们家小姐为亲女儿,就是这么对待女儿的?!”

    “呸!你个不要脸的腌臜货!我要是有你这么个女儿,早就掐死了,还容得她苟活!”族老的老妻面子也不要了,扯开嗓门大骂。

    眼见已经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纷纷站在河边张望议论,族老知道……这一次是无法将儿媳沉塘了,毕竟现在白卿言在推行新法,他们要是强行将人沉塘,以白卿言六亲不认的作风,必会拿他们家开刀。

    “行了!”族老深深看了眼卢平,开口道,“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老爷!”族老的老妻睁大了眼,不能相信丈夫竟然真的就让就这么算了,“她要改嫁啊!”

    族老双手握着拐杖,看向全身颤抖不止的年轻妇人道:“你既然铁了心不想做我白家妇,那我便成全你,替我儿给你一封休书!”

    那白氏族老虽然不得不低头,可仍然气不过,慢条斯理开口:“我白氏一族如今已经是皇亲国戚!你今日离开白家,希望你来日不会后悔!我将话放在这里……你母家得罪不起我们白家,你被休弃之后母家定然是回不去的!且日后……不论你嫁于谁,白家都不会忘记这份奇耻大辱,不会让你们的日子好过,这话……传到你表哥的耳朵里,希望你表哥还有这个能耐敢娶你!”

    那族老话音刚落,就听见背后传来怒马嘶鸣之声。

    族老转头一看,带头快马而来的就是白卿言,顿时慌了神,忙拽着自家老妻和自家仆从下跪相迎,顿时满脑门子的汗。

    不是说今日白卿言要去国子监么?多少百姓都去国子监看热闹了,怎么白卿言又出现在这里了?

    “恭迎陛下!”白氏族老忙叩首高呼,姿态尊敬。

    看热闹的百姓也没有想到,大周女帝竟然会亲临,纷纷下跪叩首相迎。

    卢平见白卿言到了,亦是带着百家护卫,单膝跪地行礼:“大姑娘!”

    “平叔辛苦了,起来吧!”白卿言说着看向被白家护卫护在身后,哭得不能自已,紧紧抱在一起的主仆两人,“先扶你们家主子上马车,将湿衣裳换了。”

    那年轻妇人回神,忙带着看呆了的婢女朝白卿言叩首:“多谢陛下!”

    白岐禾紧赶慢赶,还是比白卿言晚了一步,他到的时候,正好瞧见那年轻夫人被扶上白卿言命人带来的马车,立刻下马向白卿言行礼。

    “此事,族长可知?”白卿言视线落在跪地叩首的白岐禾身上。

    “回陛下,白岐禾刚刚才得到消息。”白岐禾知道自己这又失职了,忙向白卿言叩首,“白岐禾身为族长未曾管理好族人,还请陛下降罪!”

    “族长先起来吧……”白卿言手握马鞭负手而立,冷淡的目光睨着跪在地上的族老,“明知如今新法鼓励寡妇再嫁,身为白氏族人,不但不拥护新法,还要将欲再嫁的妇人沉塘,族老……是要同大周新法做对吗?”

    白卿言语速轻缓,每一个字却都似有千金重,陡然压垮了那族老的脊梁,族老连忙叩首,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回……回陛下,虽有国法,但族有族规,我按族规处置并无错处!”

    “族规……”白卿言眯了眯眼,“白氏族规……不许白家寡妇改嫁?”

    白岐禾连忙上前:“回陛下,并未有过,族法规定……女子不守妇道与人通奸,当沉塘!若女子与族内之人或家仆通奸,则两人一同沉塘。”

    “陛下!”那族老再次叩首,“将此贱妇沉塘,并非因为此贱妇要改嫁,而是这贱妇还未改嫁便与她表哥勾勾搭搭,与旁的男人不清不楚,坏我白家声誉,按照族规……此等贱妇应当沉塘。”

    白卿言踱着步子走到那还挂着水草的猪笼旁,问:“可捉到奸夫?奸夫何人?”

    族老压根儿就没有料到这件事情会闹大,他也是刚听到白卿言问话,这才随口说了这个理由。

    “陛下,她要改嫁她丧妻的表哥,还不算是实证吗?他表哥丧妻……我儿子也死于非命,说不准……就是她和她表哥联手,害死了我儿子,害死了她表哥的妻室!”族老的老妻哭着喊道,“陛下,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白卿言凝视那猪笼,眸色越发的冷:“实证呢?”

    族老不敢抬头跪地转过身来,朝白卿言叩首,全身颤抖不止:“还……还没有拿到实证。”

    “未曾拿到实证,便是私自用刑,草菅人命了。”白卿言转过头来看向族老,手指摩挲着乌金马鞭,“以族法族规处置,那是族长的权利,可你等在这里私下处置白家妇人,白氏一族族长却不知道……”

    “违抗新法、草菅人命、意图杀人、条条当诛!”白卿言抿了抿唇,视线看向哭啼不休的族老和族老的老妻,“来人,把他们给我绑了,送到京兆尹府,依法从严处置!”

    卢平立刻带人上前,将那族老一把提起。

    族老喉头一阵阵发紧,狼狈哭着开口:“陛下,我那儿子成亲之后,他是为了我那儿媳妇儿和未出世的孩子拼搏出一份家业,这才出远门的!结果我儿子死在了土匪的手中,我孙子也没了!我那儿子是真的喜欢这个媳妇儿,我这个当爹的不能眼睁睁看着儿媳妇儿改嫁啊!”

    族老的老妻也声嘶力竭的哭了起来:“这是什么新法,凭什么非要逼着寡妇改嫁啊!那是我儿子的女人啊!”

    “对啊,新法为什么要逼寡妇改嫁?”

    “就是,这要是我媳妇儿在我死后带着我的孩子改嫁,我可真要死不瞑目了!”

第九百七十一章:风光大嫁

    围观看热闹的百姓议论纷纷。

    白卿言望着说说笑笑,用汗巾抹着脸上汗水的百姓。

    今日在国子监,那些生员也问了白卿言这样的问题,为何要鼓励寡妇再嫁。

    对那些学子们,白卿言说得很清楚,其实数百年来列国打来打去,争得……便是土地和人口,人多了才有生产力,有了生产力才能民富国强。

    白卿言只要稍微点出,学子们便立时明白白卿言鼓励寡妇再嫁是为了增加人口,其目的最终还是要富民强国,依旧是在为一统天下做准备。

    可这些学子们听得懂,不见得百姓能听得懂。

    “没有人逼我改嫁!是我自己想要改嫁的!我不想一个人就这么过一辈子!”刚才被沉塘的年轻妇人已经换了一身衣裳,她头发是湿漉漉的,可在听到她的婆母在喊新法逼着寡妇改嫁,还是沉不住气从马车里出来。

    那年轻妇人立在马车车头,满身的狼狈,见这河边已经遭聚集过来看不少热闹的百姓立在树下,她害怕……害怕这么一闹,白卿言觉得这条新法推行有难度,便改了……不再许寡妇再嫁!那便会有更多如同她一般的女人被困在牢笼里,连她也出不去!

    所以她愿意站出来。

    年轻妇人下了马车疾步上前,在白卿言面前跪下,泪流满面:“陛下,没有人知道寡妇的日子有多难熬,丈夫死了……孩子没了!我不想这样一辈子,我还想有自己的孩子!我还想当娘!我不能就这么在白家磋磨完我这一辈子!所以新法鼓励寡妇再嫁的时候,我……我真的想好好给陛下叩首谢恩!”

    “我们女人不是男人摆在家里的一个物件儿!我们也是人!也有感情!怎么能守着牌位过一辈子!有孩子也就罢了,守着孩子过日子总没有那么难过!可如今这日子……简直是生不如死!”年轻妇人痛哭流涕,“我被关在那个家里,不允许出门,连家中男性仆从都不允许见!说是寡妇门前是非多!我就成日被关在那个小院子里……”

    “凭啥我们有孩子的女人就不能改嫁!”扛着锄头前来看热闹的寡妇听到险些被沉塘的年轻妇人如此说,放下臂弯里挎着的篮子,和肩上的锄头,不服气道,“我没了男人,又要下地干活,又要照看娃娃,你一个富家太太……有丫鬟伺候着,好意思说生不如死,我们穷苦人家这些没了男人的寡妇,连死都不敢死,死了……娃娃没人照看,保不齐就要被人生吞活剥了!那些实在过不下去的……都是带着娃娃一起死了!”

    那前去劳作的妇人说到了伤心处,用衣袖抹了抹眼泪,哽咽难言:“我这都算好的,家里有两个男娃娃,族里还算是肯帮扶,我表姐嫁到临县去……她男人和我男人都死在了战场上,可她男人只给她留下了一个碎女子,家里的田和房子都被族里霸占,实在是活不下去带着娃投河了!”

    白卿言望着来看热闹的百姓因为那妇人的话安静下来,这才缓缓开口:“这些年列国伐战频频,将士也好、百姓也好,死伤无数……有许多正值生育年纪好姑娘,因为旧时礼教被束缚,有很多连自己的新婚丈夫都没有见过,便抱着牌位过完一生。”

    她的话说到了很多妇人心坎上,只见许多女人家纷纷点头。

    “还有许多女子因为丈夫离去,家中耕种这样的体力活一人无法支撑,劳作致死……留下孤苦孩童的更是比比皆是。”白卿言视线扫过那些表情麻木的男子,“只有鼓励寡妇再嫁,使家中有壮劳力,有男人帮扶寡妇养育子女,才能减少母亲带着孩童一同自尽的惨剧发生!以保证失去父亲的幼童能够顺利长大。”

    话说到这里,已经有男子缓缓点头。

    即便是自己留下的血脉只是女娃娃,那也是他们的血脉,他们要是真的没了……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平安长大。

    “再往大了说,寡妇再嫁生育才能使国家人口增多,家里人多了劳动力多了,闲置的耕地减少……百姓家中才能有富裕的存粮!民富国强,这就是为何新法会鼓励寡妇再嫁的因由。”白卿言语声徐徐。

    推行新法立在百姓,只有百姓富裕了,一个国家才能强盛!

    白卿言说完,视线落在那位要将自家儿媳沉塘的族老身上。

    “在新法推行期间,公然违抗新法,草菅人命,送到京兆尹府,让京兆尹严查严办!”白卿言看向白岐禾,“国法、族法,先国后族,族法当以国法为基准,该改的地方……就要改。”

    “是!白岐禾领命!”白岐禾忙长揖道。

    白卿言上前,将那跪地的白氏一族的年轻妇人扶起,又吩咐卢平:“卢平,先将这位安顿在大都城白府,她的婚事……白府来承办!”

    “是!”卢平抱拳领命。

    白卿言望着眼前的年轻妇人,轻轻拍了拍那妇人的手:“放心,丧夫之后再嫁,合情、合理、合法,今日你所受的委屈白家必会加倍补偿,定要让你风光大嫁!”

    “多谢陛下!多谢陛下!”年轻妇人跪下再拜。

    就连那年轻妇人背后的丫头也跪下重重朝白卿言叩首:“多谢陛下救我家小姐!多谢陛下!”

    不到太阳落山,白卿言在国子监与学子们辩驳之言传遍了大都城。

    加上白家护卫大张旗鼓将白氏族老和族老的老妻一同送往京兆尹府,引得百姓围观,送去白氏族老和族老老妻的护卫明言,白卿言希望京兆尹严查严办,要让一切抗新法,违背新法之人,从此引以为戒。

    大周女帝护新法的决心,在白家护卫将白氏亲族送到京兆尹府,要求京兆尹严惩之时,百姓们便明白了,新法不可违。

    而正因白家这位守寡不久的寡妇,敢迈出这一步,想要改嫁,且白卿言还承诺要让白家这位寡妇风光大嫁……

第九百七十二章:两全其美

    大都城内不少守着夫君牌位过日子的寡妇听了后,难免心动,纷纷试探着想要迈出再嫁那一步。

    穷苦人家的夫妻和达官贵族的夫妻还是有所不同的,穷苦人家的几乎都是盲婚哑嫁,大多数人一辈子为生计,为绵延血脉而奔波,夫妻之间能日久生情……且情深到生死相依的并不多。

    且即便是夫妻有感情,丧妻之后男子都会觉得日子难挨,无人相伴太过清苦,再娶续弦,而女子丧夫便需要守贞到死,多少女子心中不忿,却又无可奈何。

    而今有新法做依仗,她们或是为了自己一人无法养育的孩子,或是为了不想再忍受孤寂,思量着想要勇敢踏出那一步,有人已经大着胆子先同母家商议起再嫁之事。

    自白卿言国子监舌辩学子,处置要将自家儿媳沉塘的白氏族老之后,新法的推进速度逐渐快了起来。

    大都城内的勋贵望风而动,纷纷放自家守寡的儿媳回母家,许其再嫁。

    董长元抓住机会,与大都城内的媒人都通了气儿,让媒人着重为寡妇做媒,做成一桩姻缘,便三赏媒人三金。

    一时间,寡妇倒成了炙手可热的说亲对象,尤其是年轻还在生育年纪的,几乎被媒婆踏破了门槛。

    李之节看着推行新法进行的如火如荼的大周,心里十分不安。

    从白卿言登基到现在,大周朝廷也没有给出来一个明确的回复,到底是……和戎狄定盟,还是和西凉定盟,两边都拖着。

    且那位西凉的鬼面王爷不走,李之节也不敢离开……

    李之节歪软榻之上,手肘撑着姜黄色绣合欢花的隐囊,凝视随风轻轻摇曳的薄纱幔帐,有一下没一下用扇子敲着掌心,眉目冷肃:“我们已经来大都城整整十八天了,大周女帝登基也已经八天了,可到现在盟约无法定下来,诸位有什么建议?”

    李之节带来的西凉谋士,分列坐在李之节两侧,对于此事显然也束手无策。

    “听说这位主持和谈的柳如士柳大人,将那日王爷给他送去的厚礼,一股脑交到了吕太尉的手中,看起来此人十分顽固。”

    “这位柳大人将我们西凉使臣和戎狄使臣聚在一起,不就是想要价高者得盟约么,可如今我们西凉愿意割让二十座城池,珍宝赔付不计其数,可大周女迟迟不与我们定盟,某倒是觉得……大周女帝似乎有意要在西凉和戎狄开战之时,插一手!”李之节身边的谋士分析。

    “若真是如此,我等当立即回国,与西凉共存亡!”又有西凉谋士道。

    李之节用扇子敲击手心的动作一顿,抿了抿唇开口:“莫急,派个人回去送信给陛下,就说大周似乎无意与我们西凉定盟,大周这边儿还未得到确切消息,我们便不能走!”

    李之节身边年纪最长的谋士面向李之节开口:“王爷或许可以见一见大燕的九王爷,若是最后大周真的要同戎狄一同攻打西凉,看看大燕愿不愿意在晋国西面掣肘大周。”

    这个办法,李之节早在白卿言登基大典结束那日便想到了,只是……这是万不得已才能用的法子。

    眉目深沉的李之节,放下手中的扇子端起茶杯,抿唇不语,显然现在还不想用此招。

    “王爷,以在下愚见,不如单刀直入去见那位戎狄的鬼面王爷,戎狄其实与我们西凉并无深仇大恨,要攻打西凉怕是与之前王爷说得一般,想要戎狄尽快形成同大周、大燕三国鼎立的局面。”那谋士见李之节并没有出言反对,便接着道,“他们无非是为了抢地盘,我们将原本割让给大周的土地尽数给戎狄,求一个喘息的机会,争取拖过大燕和戎狄盟约的三年之期!等和戎狄盟约确立,戎狄要是再来攻西凉,便名不正言不顺,我们倒时候再请燕国帮忙就顺理成章了!”

    李之节抬眼,眸色越发寒凉:“照你这意思,不如我们西凉对大燕称臣纳贡……是不是更稳妥一些。”

    瞧出李之节这是在说反话,那谋士连忙跪下请罪:“属下失言……”

    “起来吧!”李之节语声沉稳,搁下茶杯后坐起身,“我亲自去求见大周女帝,此次必要大周女帝给我们西凉一个准话,定下了和大周是打……还是和,随后再来商议应对之策。”

    “王爷英明!”谋士们朝着李之节长揖一拜。

    李之节并不觉得自己英明,如今西凉的实力实在是太弱了……

    当初先帝在世时,西凉国力鼎盛,自觉可以和晋国抗衡,尽管李之节也曾劝过,可是先帝一意孤行,非要同南燕一同攻打晋国,可结果呢……将西凉十几万精锐尽数折在了南疆战场之上,西凉百姓听闻白家军的名号瑟瑟发抖。

    那一战,让西凉由盛转衰,至今还未缓过神来。

    若是没有南疆那一战,如今的西凉何惧戎狄?!

    柳如士正坐在白卿言的下首,向白卿言回禀此次与戎狄和西凉定盟之事。

    白卿言拎着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将手中的竹简放在一旁,认真听柳如士说话。

    “虽然下官按照陛下的吩咐,未曾回复戎狄和西凉与谁定盟,可……这样拖下去不合适,毕竟两国邦交并非儿戏。”柳如士一向是无所畏惧,所以大着胆子同白卿言道,“陛下,微臣知道陛下与西凉云破行有深仇大恨,但……对两国邦交来说,如今西凉给出的条件的确是于我大周有利,陛下不妨考虑考虑!”

    魏忠亲自端着热茶给柳如士上了茶,又退到一旁,低声吩咐小太监将宫殿内的灯芯都挑高些。

    “我们大周万全可以等西凉和戎狄两败俱伤之后,再渔人得利……”柳如士怕白卿言心里放下不下白家的仇恨,便道,“与西凉定盟,复仇只是晚一两年,却可以削弱戎狄和西凉的兵力!届时我们大周再出兵……便可以避免将士无畏的伤亡,微臣以为这是两全其美之策。”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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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长女她又美又飒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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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家大姑娘,是一代战神,成就不败神话。
白家二姑娘,是朝堂新贵忠勇侯府手段了得的当家主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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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卿言感念萧容衍上辈子曾帮她数次,暗中送了几次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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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容衍:白姑娘三番四次救萧某于水火,是否心悦萧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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