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九章:取而代之
箭矢破空而来,电光火石的一瞬,便穿透了其中一个刺客的膝弯,那举剑的刺客膝盖吃痛狼狈跌跪地上,转瞬便被白府暗卫拿下。
白家护卫反应极为迅速,不管来者是敌是友,立时先将白卿言护住,迅速向后撤。
就在另一个刺客晃神的一瞬,被不知道从哪里杀出来的月拾一剑穿透腹部,拔剑便是鲜血飞溅。
负手而立的白卿言朝着远处立在瓦檐之上的身影望去,错愕之后,唇角露出浅浅笑意,见那人一跃而下眉目间笑意更深。
时隔几月,如今大燕和魏国之战愈演愈烈,她没有想到会在这个地方碰上萧容衍。
白家暗卫瞅着月拾,意料之外的却见白家暗卫没有对月拾举剑,月拾还以为自己恐怕得先接几招解释,谁料白家暗卫根本就没有搭理月拾,只一脚踢在那刺客的脸上,刺客藏毒的牙齿瞬间被打落,跌落老远。
白家暗卫收剑,拎着那刺客疾步走到白卿言面前,抱拳:“大姑娘,只活捉一个!”
白卿言收回视线,见月拾也收了剑疾步走至白卿言面前:“月拾见过大姑娘!”
白卿言对月拾颔首:“起来吧!”
听白卿言这么说,白家护卫才放下对月拾的戒备心,纷纷收了剑,从白卿言身前挪开。
“你和你们家主子怎么突然出现在了这里?”白卿言眉目间有极淡的笑意。
月拾起身,笑着道:“主子要去大都城,先去了一趟朔阳,才知道大姑娘已经去大都城了,今日算是赶巧……”
白卿言点头,视线又落在那被活捉的死士身上:“是南都闲王的人?”
那死士似乎颇为意外,但被白卿言活捉了也不否认,毕竟主子都已经没没了,他们这些死士便是无根蜉蝣罢了。
“正是!”那死士抬头,用恶狠狠的目光瞪着白卿言。
白家护卫用剑柄狠狠砸在那死士脸上:“眼睛不想要了!”
白卿言抬手,示意白家护卫不必如此:“闲王和柳若芙已经都死了,你是受谁之命来的?”
那死士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抬头冷笑望着白卿言:“我是柳家的死士,闲王和我们郡主都是因你而死,我自是来报仇的!”
白卿言点了点头:“是个忠心的。”
“要杀就杀!不必再废话!”那死士道。
“好!”白卿言颔首,他理解死士的重用,死士应当是死在主子前面的,主子死了他们也不能独活,“你是忠仆,我必定会给你一个痛快,还有什么遗言吗?”
“我欲自我了断。”那死士道。
“可以。”白卿言转头吩咐身旁护卫,“剑给他……”
白家护卫拔剑,双手将剑递给那死士。
被押着单膝跪地的死士甩开按住他的白家护卫接过剑,高声道:“主子,小主子!属下来了!”
说完,那死士举剑,竟一跃而起直直朝着白卿言袭去,可不等靠近白卿言……寒光闪过,那死士的头颅便滚落地上。
喷溅的血雾在这般皎洁的清辉之下,竟是那般摄人心魄。
白家护卫干净利落收箭,立于白卿言身旁。
“将这三人,葬在柳若芙身边吧!”白卿言道。
闲王的尸身自然是没有落得好下场,可柳若芙……却是被吕晋之女吕宝华偷偷葬在了郊外,白锦绣得知此事时吩咐暗卫护着吕宝华行事。
毕竟这个世界上,拜高踩低,锦上添花的人多,吕宝华这种重情重义之人少,白锦绣愿意助吕宝华一臂之力,后来……白锦绣在信上将此事告知白卿言,白卿言知道后也沉默了良久。
柳若芙身为南都郡主被人追捧,万千宠爱于一身,多少人都对外称是柳若芙的挚友,可死后……却只有吕宝华敢偷偷替柳若芙收尸,白卿言敬佩吕宝华。
白家护卫将尸身拖走之后,萧容衍已经正儿八经从楼下上来。
他远远朝着白卿言长揖一礼,立在远处对白卿言浅浅笑着。
数月未见,萧容衍的轮廓似乎有刚毅鲜明了不少,尽管装扮上还是那副温润君子的模样,可骨子里的杀伐果决,渐有藏不住的势头,眉目间其与生俱来的威势感渐露。
白家暗卫陆陆续续离开,可见月拾还极没有眼力价的杵在这里,白家暗卫打量了一眼月拾,道:“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走啊……”
月拾连忙点头,跟着白家暗卫一同离开。
门口是还未打扫的鲜血,白卿言应邀拿了件披风,随萧容衍在驿馆外走走。
“如今晋国与大梁交战,大燕攻魏气势正盛,南戎欲吞下北戎,西凉如今也不安分,我以为你应当人在西凉,或在大魏周旋。”
白卿言随萧容衍沿着驿馆后的小路幽静缓步而行。
“原是在两国之间周旋的,只是魏西怀王知我同晋国太子交好,故而此次是受大魏西怀王所托,带魏使前来面见太子,我本是要去朔阳见你,便与魏使中途分两路而行,算起来如今魏使……应当已经快要到大都城了。”萧容衍唇角带笑,手里提着一盏黄澄澄的羊皮灯笼,“大魏原本是想拉大梁壮胆,同窥大燕,可半道上大梁和晋国打了起来分身乏术!大魏便想请西凉,然……西凉权衡国力之后决定出兵助北戎,如今大魏被打得连连后退,只得遣使前来向晋国求援。”
“如今晋国陷入大梁之战,华阳、秦怀两城瘟疫还未完全驱除,晋国这月就要开始筹备修广河渠之事,再加上皇帝要修九重台,九重台工程浩大,堪比修建皇宫。”白卿言提起这个,语气凉薄,“如今晋国一直在招兵,修建九重台除了调了军队过去之外,还在征召百姓,就在华阳、秦怀二城大疫之时,皇帝操心的还是他的九重台是否能继续建。”
萧容衍听到这话,沉默了片刻,问:“为君者不仁,有能者自可取而代之。”
他脚下步子突然停下,转头望着白卿言,“阿宝打算何时取而代之?”
第七百五十章:只待时机
幽静的鹅卵石小道,一团橙黄暖色将前路映亮,在这皎月清辉之中,格外醒目。
萧容衍从不怀疑白卿言格局才能不能堪当大任,抛开性别,在萧容衍心里白卿言是可以乱世争雄的英豪。
他在西凉之时,也见过西凉女帝,虽说西凉女帝也是一个智谋不可多得的女子,可她的胸怀只在富强一国,而非谋天下,格局尚浅了些。
白卿言幽邃沉静的眸子亦是望着萧容衍,莹润如玉的白净肌肤,在这清冷月光之下泛着珍珠般细腻的色泽,当真是清艳至极,让天地为之失色。
“只待时机。”白卿言并未瞒着萧容衍,眸色之坚韧镇定,超乎寻常。
仿佛他们谈论的并非是日月换新天之事,而是如吃饭喝水一般再寻常不过的平常事。
该安排下去的白卿言都已经安排了下去,军队她有!
此次春闱之后官员调派,悄悄往粮仓、粮道换上自己人,此事经手太子一切都好说。
白卿言剩下要做的,便是……静待时机四个字。
月华如水,将竹林间的鹅卵石小路照得白亮,风过竹影摇曳,发出沙沙细响。
萧容衍手中灯盏跟着摇曳,火光明灭。
一片薄薄的云翳遮住皎皎明月,萧容衍忍不住朝白卿言踱了一步,抬手将她被风吹乱的碎发拢在耳后,注视着白卿言陡然发烫的耳朵,唇角带着藏不住的笑意,他大手攥住白卿言纤瘦的肩部,微微弯腰靠近白卿言耳边,声音压低的极低问:“阿宝,数月未见,可有想我?”
熟悉的沉香木气息萦绕在白卿言鼻息之间,白卿言呼吸略有一瞬的紊乱,跟随己心亦是向萧容衍靠近一步,双手环住萧容衍无一丝余赘的劲腰,仰头望着他:“想的……”
萧容衍喉头翻滚,克制不住动情,扣在她肩膀上的大手滑至她骨架纤细的脊背,结实有力的手臂将她紧紧揽住,深深凝视着她,低头朝白卿言慢慢靠近:“阿宝,我想你,想到一刻都不想同你分开!恨不能现在就天下一统,日日夜夜……将你拥入我怀。”
听着萧容衍醇厚低哑的嗓音,与他湛黑深沉的双眸对视,察觉他眼底浓得化不开的柔情,白卿言的心跳越来越快,脸上的温度亦是越来越烫,心底那股子从未有过的对异性的思念再也强压不住,踮起脚,鼻尖相碰,两人炙热的呼吸也交缠在一起。
白卿言垂着眸子,亲了亲萧容衍的唇,她整个人便被萧容衍拥得更紧。
唇齿间的悸动从浅尝辄止,到越来越深,越来越用力,她有些招架不住绵软向后退了两步,脊背抵在枝干粗壮的竹子上,用力环紧了萧容衍的腰身,仰头承受萧容衍越发激烈的吻。
皓月从遮蔽它的青白云翳中缓缓挪出,清辉遍地,月色皎穿透斑驳竹影如丝如帶。
还未至惊蛰,竟已有察觉春意的萤火虫缓缓飞出,带着明明灭灭的幽光,寻灯跌跌撞撞朝萧容衍手中拎着明羊皮灯笼缓慢飞来。
“汪汪……汪……”
竹林远处突然传来犬吠声,在这万籁寂静竹影幢幢幽径显得格外清晰。
白卿言忙推开萧容衍,装作一本正经的模样转身,负手而立清了清嗓子,低着头不敢去看萧容衍,抚了抚自己衣裳上的褶皱,抬眼便看到霜白月色下远处一只黄犬似乎正在追兔。
“旺财你快回来!我爹说了……再让他发现你晚上不看家岀去追兔子,就要把你炖了!”
一小童呼唤家犬的清脆嗓音远远传来,只听那刚才追兔的黄犬听到小主人的呼唤,立在月光之下,盯着那冲进竹林之中的野兔,回头看了眼,最终还是依依不舍的舔了舔鼻子,调头朝着自己家里方向快步跑去。
萧容衍走至白卿言身边,牵起白卿言的手紧紧攥在手心里,牵着她向前漫步,不禁感慨:“何时,才能无人打扰。”
白卿言抿唇忍住笑意,心中如同尝到了蜜糖一般,道:“若是你愿意提前入赘,或许就没有人会来打扰了……”
萧容衍听白卿言如此说,脚下步子再次停下,郑重望着白卿言:“好啊!”
白卿言一怔,她不过一句玩笑话,可萧容衍却如此郑重回答,却让白卿言不知该如何接话。
四目相对,白卿言喉咙像是被堵住一般,唇瓣嗫喏。
“阿宝若愿意,我求之不得!”萧容衍眸色平静丝毫不像是玩笑,“衍愿入赘,却不知在这天下未定之时阿宝可愿以衍为夫?若阿宝应允……等此次大都之行结束,我必等朔阳白府之门求亲。”
白卿言细若无骨的手被萧容衍紧紧攥在手中,她一时间心乱如麻。
萧容衍攥着白卿言的手,将她往自己跟前拽了一步,垂眸望着她:“阿宝可应允?”
沉默半晌之后,白卿言似是已经下定了决心同萧容衍道:“大燕灭魏,大晋灭梁之时,你若此心不改,便可登门提亲。”
萧容衍眉目间有了极深的笑意,他知白卿言一直都是一个心智坚定之人,当初白卿言说过……天下一统两人在一起,他以为再无商量的余地,没想到今日能将日子提前。
“一言为定,届时……还请阿宝在岳母大人面前多多替衍美言!”萧容衍煞有其事朝白卿言长揖一礼。
白卿言颔首:“萧先生放心。”
明月之下,萧容衍含笑望着白卿言眼眸带笑的模样,只觉心中情动难以自持,再次将人拥入怀中。
两个主子都不在,月拾被白家暗卫请到客房之中,喝茶剥花生吃,当值时不能饮酒这是白家的规矩。
月拾同白大姑娘身边这些暗卫坐在一起,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
每一次他们家主子要去白大姑娘闺房之时,都是月拾将这些暗卫引开的,月拾生怕被这些暗卫认出来,对白大姑娘的清誉不好,也会让人家白家暗卫以为自家主子是登徒子。
月拾坐在亮着烛火的八仙桌前连脊背都不敢挺直,生怕被看出破绽。
第七百五十一章:势头渐猛
白家那位年纪看起来比月拾稍大两三岁的暗卫,见月拾端着茶杯,用杯盖压着茶叶,以十分别扭的姿势弯腰喝茶,眉头一紧,拨开花生,搓掉上面的花生红衣道:“你腰受伤了?”
月拾手中端着茶杯,摇头,规规矩矩回答:“未曾。”
“没受伤那你总是猫着腰做甚?”白家暗卫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你引着我们到处兜圈子的时候,身形可不是这般畏畏缩缩的样子。”
“噗……”月拾刚喝的一口茶喷了出来,睁大了眼看向那白家暗卫。
那白家暗卫十分嫌弃递了个帕子给月拾,其他白家暗卫也都是十分嫌弃瞅着月拾。
“对不住啊!”月拾忙用帕子擦了擦嘴,忙道,“都是我家主子的命令,我也是迫于无奈,并非故意要引着你们到处兜圈子,对不住!”
“你看这小崽子这一脸愧疚的模样!”白家暗卫突然笑出声来,“你该不会真的以为你武功高到……凭你一人之力就能带着我们兄弟几个在城里瞎逛吧?我们兄弟几个出身白家军,可不是草包!若非奉命能由得你在我们白府来去自如?”
“你轻功是好……但我们也得防着调虎离山不是。”又有白家暗卫说。
月拾一心还以为自己武功挺好的,甚至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所以才能带着白家暗卫到处兜圈子,闹了半天人家是奉命跟着他一起兜圈子。
月拾脑子反应极快,那是不是说明……白大姑娘对他们家主子也是倾心的?
“这是白大姑娘的意思?”月拾眼底难掩喜意。
“头一次,你引开了他们俩,可我还在,不过你家主子轻功是好,等我发现时你家主子人已经到了我们家大姑娘窗前,我瞧着我们家大姑娘没有动手的意思,最后还是让春桃姑娘将人送出去,我也认出他是白家的恩人,便没有阻拦你家主子离去!”那暗卫又剥开花生,搓开花生红衣丢进嘴里,“后来嘛,自然是我们大姑娘交代了!”
萧容衍对白家有恩,且外面都在传这个天下第一富商对他们家大姑娘情义深重,后来……武德门之变,萧容衍更是舍命在白家护卫白家安全,这些白家护卫不是不知道。
在他们心中,萧容衍已经是快要入赘他们白家的姑爷了,自己人。
“嗨……”月拾将茶杯往桌子上一放,腰也不弯了,直起身来小道,“那早知道我就不那么费心引你们兜圈子了,下一次不如我备上好酒好菜,请诸位吃饭,也当是致歉了。”
“不可不可,我们白家规矩严,当值的时候决不能碰酒,兄弟见谅啊!”白家护卫朝着月拾拱手。
月拾立刻从善如流:“是我疏忽了,这样……我准备好茶好点心!”
“好啊!反正你们什么时候来我们不知道,可你们心里清楚不是……”白家护卫笑着道。
第二日一早,白卿言便要启程回朔阳了,萧容衍骑马送了白卿言一段。
晨光之中,萧容衍下马同坐在马车内的白卿言辞行之时,立在马车车窗前同白卿言道:“我会尽快平定魏国,等我……”
白卿言耳根泛红,似有春水的眼眸望着萧容衍颔首:“好……”
此次白卿言回朔阳,消息刻意瞒着,倒是没有人来朔阳城门口相迎。
但,已经受到调令的太守沈天之在得知白卿言回朔阳当晚,便登门拜访。
白卿言知道沈天之因何而来,便去前厅见了沈天之。
“燕沃,乃是我晋国粮仓,沃土之地……如今太子已经派人前去修广河渠,相信用不了多久,燕沃在沈太守的治理之下,定能更胜从前。”白卿言端着茶杯徐徐开口。
“还望镇国公主明言,是因为信不过沈某人才将我指派到那么远的地方去,还是……因为旁的?”沈天之灼灼目光望着白卿言,不卑不亢,只求个明白。
“沈大人既然说,是我父亲留给我白家的退路!我信了!”白卿言将茶杯放下,凝视沈天之,“我将一国粮仓交到沈大人手中,其中因由……沈大人聪慧,必能猜到我的用意。”
沈天之心头一颤,他是猜到了……猜到之后有些心情澎湃,更有些后怕。
若说以前是猜测,如今沈天之已经可以肯定,白卿言在谋划什么。
这白岐山的女儿,心未免也太大了……
她这可是真的要为来日吞下晋国,谋反做准备啊!
沈天之并非是一个骨子里迂腐,只忠于君王的读书人,如今这皇室成了什么样子,沈天之心里门儿清儿。
当初沈天之就不愿意效力晋国,更别提是现在!
有些话,沈天之不曾对白卿言说过,他曾建议白岐山……可让镇国公府将林氏皇权取而代之,可白岐山说,白家和白家军……一直都是这晋国的脊梁,晋国的壁垒,要做的是晋国的肱骨之臣,绝不是乱臣贼子。
沈天之敬佩白岐山,却也觉白岐山迂腐。
如今,白岐山的女儿桩桩件件都是在为来日夺这晋国天下做准备,这让沈天之如何能不热血澎湃,这晋国大好的江山交于真正的有能者之手,要比在林氏昏聩的统治之下,要更好更强大!
且如今皇帝沉迷丹药,建就九重台名为祈福,实则是为追求长生不老……
以史为鉴,若是君主开始追求长生不老之道,那此国气运怕是也走到头了。
沈天之起身,撩开衣衫下摆单膝跪下,对白卿言一拜:“沈天之……愿听从镇国公主驱使,定……为镇国公主守好这晋国粮仓!”
白卿言未曾拿乔,起身长揖,英姿飒飒,哪里还有什么弱不禁风之态。
“托付沈大人了。”
谋反二字,不用明言,只要白卿言不是有意瞒着,聪明人总能窥见一二。
宣嘉十七年二月二十三日,魏国向晋国求援遭拒。
宣嘉十七年二月二十六,西凉不顾晋国警告,强攻南戎,连夺南戎几处马场,势头渐猛。
第七百五十二章:别耽搁
宣嘉十七年二月二十七,本应征战北戎的鬼面将军带兵突袭,于黄渠设伏,斩首西凉大将,逼退西凉大军,随后登州刺史董清岳率军骑袭痛击战败西凉,西凉大军撤回疆界之内,不敢妄动。
宣嘉十七年三月初四,大燕二皇子慕容平攻破大魏北关,与谢荀分兵两路,势不可挡。
宣嘉十七年三月十五,晋国春闱放金榜,陈太傅的孙子陈钊鹿被钦点状元,吕相之孙吕元庆为榜眼,探花郎董长元,二甲头名传胪秦朗。
宣嘉十七年三月十九,晋国大将刘宏、高义郡主率兵重夺大梁耀阳,大梁破丹阳城,长驱直入。
宣嘉十七年五月初十,大梁遣四皇子前往晋国求和,四皇子于青西山被晋军误杀,大梁战将群情激愤,大梁皇帝要晋国以大将刘宏与高义郡主首级谢罪,否则誓死一战,此次和谈未始已终。
宣嘉十六年五月十三,魏国重金向西凉与晋国求援,称此次若能占燕地,尽归此二国。晋国大军陷于大梁激战之中分身乏术,西凉女帝决意出兵助魏。
宣嘉十六年五月十七,大梁将士百姓群情激愤,抗晋国大军于禹州,久攻不下。
宣嘉十六年五月二十六,南戎鬼面将军率军攻破北戎皇宫,北戎王在北戎余军与大燕驻军护送之下,退至北侧,至此南戎已占领大半戎狄。
宣嘉十七年六月初一,西凉攻下大燕明都,燕帝下令不许二皇子慕容平与谢荀撤军回防,亲率国内所余之老、伤将士抵御西凉。
宣嘉十七年七月十六,西凉连夺大燕泉州、龙虎台,燕帝率兵于隆安城死守,身受重伤。
辗转西凉大魏斡旋的萧容衍问询,奔赴隆安城。
路上萧容衍一路快马不歇,已经坚持了两天两夜,眼看着就要到隆安城了,月拾快马上前道:“主子,您歇歇换身衣裳,要是陛下看到您这副样子,心里定然也不好受,属下先行前往隆安城报信!”
“不了!走吧!”萧容衍喝了一口水,将羊皮水袋丢给月拾,扬鞭快马朝隆安城而去。
燕帝慕容彧已经不能起身,他合衣靠坐在隐囊之上,未束发,长发披散……呼吸有些费劲,精致俊美的五官白的无一丝血色,额头鼻尖都是细汗,鬓边竟然也生了些许白发。
慕容沥焦心不已,见太医已经重新涂药将伤口包扎好,急不可耐询问太医:“怎么样了?”
冯耀手里端着给燕帝换药的黑漆方盘,手一个劲儿的抖,双眸发红。
年迈的太医抬头看向燕帝,只见燕帝低声道:“照实说!”
太医这才摇了摇头:“不见好转,陛下原本体内就有毒素,幸得名医医治,稍有转好,可治疗陛下体内毒素的药,却会让陛下受伤之后血不易凝,陛下已经开始发热,这可不是好兆头。”
慕容沥用力握紧双手,若非为了救他……父皇怎么会中箭!
瞧出儿子的内疚和难过,慕容彧摆手示意太医和守在身边的人都出,轻轻将衣衫合住,唤道:“阿沥……过来,到父皇身边来。”
慕容沥抬脚走到慕容彧身边,垂着头,似乎不愿让父皇看到他已经泛红的眼眶。
“阿沥,父皇此次若是不行了,你觉得你能撑得起这个大燕国吗?”慕容彧抬手拉着自己儿子的细腕,让儿子在床边坐下,“现在已经没有时间让你难过了,打起精神来!”
慕容沥听到这话,抬头咬牙望着慕容彧,摇头:“儿子……没有这个信心能撑起燕国。”
“你的兄弟之中,你以为……谁能撑起燕国?”慕容彧又问。
慕容沥摇了摇头,逾矩坚定:“大哥平庸,二哥善武,都不是能堪当大任的,阿沥年幼……亦是不能!”
“既然你们都不成,那父皇便只能将这一国交到你九叔手中。”慕容彧扣着儿子的肩头,“父皇希望你记住,这个皇位谁来坐都不要紧,要紧的……是谁能撑起这个燕国!我大燕决不能在父皇走后……因这个皇位起争端,同室操戈,否则大燕便永远回不到当初的强盛,永远无法一统这天下!”
“父皇!孩儿记住了!”慕容沥应声。
突然,外间太监护卫叠声的唤着“九王爷”,慕容沥惊得从榻上坐起,看了慕容彧一眼,忙穿过垂帷朝着外面迎去。
“小主子!你可算是回来了!”冯耀跪倒在门槛处,叩首,哭腔抑制不住。
“九叔!”慕容沥看到风尘仆仆跨入正厅的萧容衍,克制了几天的眼泪顿时就涌了出来,扑簌簌往外掉,“九叔!”
萧容衍后头翻滚,三步并作两步走至慕容沥面前,抬手摸了摸孩子发顶,问道:“你父皇怎么样?”
“九叔,太医说……说不好!”慕容沥用衣袖抹去眼泪,“洪大夫给父皇解毒的药,会使父皇血不易凝,这是洪大夫早就交代过的!可……可……这次要不是因为我,父皇也不会……”
“阿衍……”
燕帝慕容彧的声音从内间传来,萧容衍解开披风转身随手丢给冯耀,大跨步进了内室。
穿过垂帷进来,萧容衍看到本就羸弱的兄长,此时靠着隐囊,包扎胸前伤口的细棉布已经沁出血来,慕容彧挣扎着想要坐起身,胸前立时便被鲜血沁湿一大片,且又有扩散的迹象,萧容衍忙上前往慕容彧背后垫了一个隐囊,在床边坐下。
望着慕容彧胸前的伤,萧容衍心中情绪翻涌,他紧咬着牙克制情绪,不知是安抚自己还是安抚燕帝:“不要紧的!洪大夫艺术超群,是堪比华佗、扁鹊的人物!只要能请洪大夫来便不会有事!”
“月拾!”萧容衍转头冲着门口高呼。
月拾立刻进门,看到燕帝的模样,月拾刹那眼眶湿润,他跪下对燕帝叩首。
“你即刻前往朔阳,请白大姑娘将洪大夫借于我!快去!别耽搁!”萧容衍吩咐。
“是!”
月拾应声称是,还未离开,却又被燕帝唤住:“月拾,你站住!”
第七百五十三章:死战决心
月拾闻声转过身来,不知所措看了看燕帝,又看向萧容衍,拳头紧紧攥着。
“没用的!路途遥远,恐怕不等月拾到朔阳……朕就已经撑不住了!”慕容彧虽然也不想死,虽然还想看到天下一统海晏河清的那一天,可他清楚自己这身子。
自己这次伤到了心肺,怕是活不成了,何苦再累得月拾来回奔波,还累得洪大夫空跑一趟。
“说的这是什么丧气话!”萧容衍喉头翻滚,用力握住慕容彧的手,“阿娘在天上保佑着我们呢,兄长不会有事的!且如今大燕正是紧要关头,为了大燕兄长也决不能出事!”
慕容彧望着面色凝重的弟弟,低笑道:“大燕有阿衍在……哥哥放心的很。”
“可大燕正是因为有兄长在,我才能放心前往他国!”萧容衍用力攥紧慕容衍的手,亲人一个一个离世情绪他积聚在心口多年无法纾解,“兄长,一定会没事的!”
“阿衍,哥哥能去找阿娘很高兴……”慕容彧唇角带着极为浅的笑意,“能多活这么多年,对哥哥来说已是上天恩赐,哥哥不怨!只是没有能看到你与镇国公主成婚,哥哥去了后怕是无法同阿娘交代!阿衍……人生苦短,可千万别错过了!”
萧容衍死死咬着牙,忍住喉头哽咽,强作镇定抬头望着慕容彧:“洪大夫给的药暂时停了,先用止血药,或许会难受一些,兄长你且忍忍!大皇子平庸不能堪当大任,若是兄长没在了这里,昆天城必然生乱,皇后嫂嫂和大皇子镇不住!我们大燕举国上下多艰难走到今天这一步,兄长若止步这里,眼睁睁看着昆天城生乱大燕再次分崩离析!我们对不起母亲……对不起祖宗基业,更对不起陪我们一同苦过来的大燕百姓!”
慕容彧看着将苦痛都压在心底,表情郑重,仿佛一切只为大局着想的萧容衍,恍然觉得弟弟还是幼时那个万事都强作镇定,不愿让他操心的孩子。
慕容彧眼眶微红,点了点头:“好,那哥哥就再撑些时日,晚些时候再去阿娘身边尽孝,总要先看着我们阿衍和心爱的女子成了婚才是。”
这语气像是哄孩子。
可自己的身子,慕容彧又如何能不知,是的确……撑不了多久了啊。
缠绵病榻生不如死这么多年,慕容彧从不惧死,可却害怕因为他的死,让妻子和弟弟伤心难过,更怕……他若一死,他那一向胆小柔弱的妻会随他一同去了。
这世道,从来都是想死容易,想活难。
“这样吧,隆安城……我来想办法守!”萧容衍下定决心,“让冯叔和月拾护着兄长前往朔阳,冯大夫定然有办法!”
慕容彧摇了摇头:“我还不能走,我一走……军心就要散!军心散了隆安城就守不住,守不住隆安城,西凉军要是再越过栎邑,过天曲河,我大燕都城危矣!”
“兄长放心,有我在……决不让隆安城有失。”萧容衍下定了决心,转头唤冯耀,“冯叔!”
冯耀应声迈着碎步进来:“小主子!”
“辛苦冯叔和月拾即刻带兄长轻装简行,月拾带人先行前往朔阳白府请借洪大夫,随后折返同兄长汇合!”萧容衍下令。
这样要比专程让月拾去请洪大夫再带洪大夫来隆安城更快。
“是!”
冯耀月拾齐齐应声后,冯耀先行起身去收拾。
“九叔,我护送父皇去晋国!”慕容沥上前请命。
“你留下!”萧容衍目光沉着望着慕容沥,“你父皇前往晋国的消息不能走漏,你护送你父皇车驾回都城金陵,就称陛下要回都城养伤,隆安战场……大燕九王爷慕容衍接手。”
若是此次兄长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大燕不能无主,而在这众多侄子之中……能堪当大任的就只有小阿沥了!
慕容沥本就早慧,如何能不明白萧容衍的意图。
九叔让他回金陵,无非就是担心若是父皇真的撑不住,让他先一步掌金陵登基,稳住大局。
可慕容沥不想走到这一步,他不想要什么皇位,他只想要父亲、兄长和九叔都好好的。
“小阿沥,你已经不是孩子了,要学会替你父亲分担!九叔会帮你的!”萧容衍抬手扣住慕容沥的肩膀,重担仿若也压在了慕容沥的肩膀上。
“阿沥尚且年幼担不起大燕的重担!”慕容彧眉头紧皱,“这担子怕需要你来挑。”
“兄长有三子,不论如何都不能是由我来担这担子!我可以辅佐……但不能越俎代庖!”萧容衍转头望着慕容彧,“而且只要有洪大夫医治,兄长有的是时间亲自来调教阿沥,何愁阿沥不能堪当大任?”
慕容彧眉头紧了紧,望着萧容衍幽邃又深沉的目光……
慕容彧一直都知道,慕容衍是比他更适合做帝王之人,他的野心和抱负……还有能力,远比他更适合做帝王,甚至他也知道弟弟有想成为能一统天下的君王之心,若是旁人怕是不等他开口,在得知他命不久矣时就已经趁势而上,可阿衍却因为亲情不愿意再进一步。
知道多说无用,慕容彧索性任由弟弟安排。
当日下午,大燕九王爷慕容沥亲自率兵应战西凉,燕帝慕容彧明面儿上由皇子慕容沥护送回都城治伤,实际则由老太监冯耀带着暗卫护送前往朔阳方向,月拾先一步出发快马前往朔阳接洪大夫。
宣嘉十七年七月二十七,大燕九王爷慕容衍死守隆安城,消耗西凉兵马粮草,遣小队人马绕至西凉运粮要道,火烧西凉粮草。日次,西凉猛将葛镇安决意拼死攻城,与城下叫骂,被前来应战的大燕九王爷慕容衍斩下头颅,西凉被迫退守龙虎台。
宣嘉十七年七月二十八,大梁突发瘟疫,疫者症状与华阳城疫者相同,晋国太子遣使前往大梁,直言大梁若俯首称臣,便赠予疫病药方。大梁皇帝杀晋国使臣,以示死战决心。
第七百五十四章:不得不防
白卿言倚在拨云院窗棂软榻前,看着前方送来的消息,将信纸点燃。
她眯着眼凝视吞噬纸张的幽蓝火苗,半晌未吭声。
将疫病送到大梁去,这是太子和方老商议出的主意,希望大梁染疫之后能够因医治疫病药方,向晋国俯首。
秦尚志已经前往广河渠去主持修渠大事了,太子府没有秦尚志帮忙规劝,太子被方老越带越左,竟用了如此损阴德的方式来逼迫大梁俯首,就不怕自家将士也染上疫病吗?
宣嘉十七年七月末,白卿言终于接到了三妹白锦桐的来信,这让她牵挂着白锦桐的一颗心总算是安定了下来。
白锦桐如今化名崔凤年在西凉行走,她说……她从关平一路到了海口,出海远渡,将不少晋国的稀罕物件儿买了给那些外族人,又低价收购外族的稀罕物件儿回来,谁知海上迷途,一路摸索,到了一个叫天凤国的地方,后来勘探之后发现,天凤国原来就在戎狄背后那无人能够翻越过的雪山之后。
那座雪山绵延不绝,从大梁与戎狄蛮荒最前头启始,一直绵延到西凉国土疆界,原本他们都以为戎狄背后的大雪山,那便是天之尽头,不曾想雪山之后那绵延数十里地的峡谷之后的沙漠之地中央,竟然还有他国。
天凤国的武器几乎都是无坚不摧,她带去的兵器全然不是对手,后来问过之后才知……天凤国炼兵器有秘法,要添加一种名为墨粉的东西。
此次白锦桐送信回来,还让人带回来了这墨粉和天凤国的一个铁匠,让白卿言看看是否能用,只是天凤国语言曾经他们从未接触过,怕是听不懂,只能靠比划。
白锦桐还在信中说,她在西凉兜售的物件儿因为西凉贵族都不曾见过,很受欢迎,尤其是西凉六大姓的贵族,争相抢买,因此白锦桐还结识了西凉不少贵族。
她亦是在信中提到了西凉女帝,称西凉女帝拔擢寒门的举措,不仅仅是在文官之中,武将亦是,她隐隐察觉西凉女帝似乎在命云破行……悄悄组建一支效仿白家军虎鹰营的军队,只是还未查实,但想必此事不会空穴来风,她会查明是否西凉有虎鹰营的将士被俘归顺西凉。
自上次西凉与晋国瓮山一战被白卿言焚杀十万锐士,使得原本足以与晋国抗衡的西凉元气大伤,如今西凉重整旗鼓,西凉女帝提出一系列政策,誓要振兴西凉。
西凉女帝新下发的政令中,要求男子成家之后必须分家,因为西凉与晋国一般征召兵士是按照每一户来征召,如此西凉兵源扩大,许多年满十四岁的少年郎都被征召入伍,西凉蠢蠢欲动大有想趁如今大魏与大燕,晋国与大梁,还有戎狄大乱之际,振兴军事力量。
白锦桐叮嘱白卿言,不得不防。
白锦桐已知晋国陷入与梁国大战之中,亦是猜到长姐怕是有灭梁之心,且大晋皇室不贤,又逢两城疫症,晋国怕是无法分兵遏止西凉。既然不能以战遏止西凉壮大,白锦桐欲效仿管仲,以商道之法来牵制西凉民生,但……只能一试,不敢称万全,且需要大量银钱,还需白卿言配合。
此次白锦桐送信回来,陈庆生也跟着捎了一枚玉佩,是送给春桃的,让白卿言代为转交。
看完白锦桐的信,白卿言心中大定。
白锦桐想要效仿管仲当年对付鲁国的方法,来渐渐削弱西凉,牵制和控制西凉。
当年齐桓公在位之时,齐国国力远不如鲁国强盛,管仲献计……让齐桓公只穿戴鲁国所制造的衣服佩饰,一时间齐国皇家清贵纷纷效仿,齐国人人以鲁国所产鲁缟为尊,管仲又下令不许国内再编织衣物和生产蚕丝,派出大量商人前往鲁国……将鲁国布匹织物购买一空,使得鲁国获利,并在百姓间宣扬鲁缟送入齐国收买,可获重利。
鲁国百姓见状,闻利而动,舍弃旧业,放弃农耕,企图以鲁缟获利。
后续管仲又陆陆续续派人传出消息,引导鲁国百姓放弃农耕,使得良田荒废,齐国又突然不再购买鲁国织物布匹,使鲁国陷入无粮可食的尴尬境地,只得臣服齐国。
白卿言手指摩挲着,垂眸静思……
如今白锦桐欲效仿管仲,并非不可行,若是大燕能定大魏,晋国能灭大梁,西凉求粮……只能择晋国和大燕两国,燕国不似晋国家底深厚,收服南燕沃土之后才稍稍缓过劲儿来,就算是给能给西凉的也不多。
可眼下难在银子!
国库若是有银子,太子必定会紧着皇帝的九重台。
这件事还需要稍微放一放,等回头白锦稚在西凉摸清楚情况再说。
她吩咐佟嬷嬷:“嬷嬷,你派人将善如叫回来,我有事要见他。”
“是!”佟嬷嬷应声,出门遣人去唤曾善如。
白卿言看了眼白锦桐带回来的墨粉,和用墨粉炼铁的方子,刚让春桃将用墨粉炼铁的方子收起来,就听外面说卢平来了,让守在院子外的守门婆子通报。
“春桃你去请平叔进来……”白卿言理了理衣裳,转头朝窗棂外看去。
不多时,春桃带着脚步生风的卢平进来,卢平隔着纱屏行礼后道:“大姑娘,萧先生身边那个叫月拾的护卫单人单马,一到白府门口就一头栽倒,嘴里喊着洪大夫,属下已经让人将月拾安置在厢房,让洪大夫过去瞧了!”
白卿言撑在桌几上的手猛然收紧,难不成是萧容衍出什么事儿了?!
“可有办法让月拾暂时清醒片刻……”白卿言话头一止,起身道,“我去看看。”
总得知道萧容衍发生什么事了才行。
“大姑娘,您现在还在’病中’若是到了前院,容易被人告诉太子,大姑娘放心属下已经交代了洪大夫,若是问出什么消息,立刻让人来禀!”卢平连忙道。
白卿言手心紧了紧,她得到的消息,是大燕九王爷在隆安大败西凉,逼得西凉大军不得不退。
第七百五十五章:挂心
难不成……萧容衍受伤了?
还不等白卿言多想佟嬷嬷就带着曾善如跨进院门,今日曾善如本就要来同白卿言禀报矿山的事情,正往拨云院来呢……就听说白卿言唤他,赶忙过来。
“大姑娘曾善如来了!”春桃低声同白卿言道。
白卿言眉头紧皱吩咐卢平:“平叔,你去前面看着,有什么消息让人立刻送过来!”
“是!”卢平应声出门。
白卿言坐立不安,却也正如卢平所言……前院人多眼杂,她就这么岀去,万一消息传到太子那里,怕是又要起波澜。
曾善如进门,隔着纱屏朝白卿言行了礼:“大姑娘,萧先生的人又来了,说这一批武器还让紧着他们……属下做主给了,毕竟我们刚运走了一批,现下这批现在还用不上。”
白卿言点了点头,示意春桃将装着墨粉的匣子和方子给了纱屏后的曾善如,开口道:“这个匣子里面装的东西叫黑粉,听说炼兵器的时候用,会让武器无坚不摧,你可以试试!还有一位打铁的师父,就在院外住着,回头你去找郝管家,人你带走!但此人语言不通……或许需要你多费些神。”
曾善如将墨粉打开看了眼,用手指拈了一小撮,放在鼻子下嗅了嗅,抬头同白卿言道:“这墨粉……好像有什么杂集上记载过,燕国曾经用过一种出自姬后之手的粉末,叫精钢粉,记载中说但凡用这精钢粉打造出来的兵器,都坚不可摧,当初姬后曾打算为燕国大将军打造一支无坚不摧的队伍,可惜……痴傻的燕帝突然清醒过来,杀了姬后,那精钢粉的方子就失传了。”
曾善如忙合了匣子,长揖之后道:“哦,对了……闵千秋先生所著《魏·永乐侯》传记之中有记载,永乐侯曾有幸得到过从大燕皇庭传来的刀刃,的确是无坚不摧,大姑娘要是感兴趣倒是可以问问客居我们府上的闵千秋老先生。”曾善如道。
“燕国曾经用过?”白卿言手指来回摩挲着,这件事是真是假怕是要问一问萧容衍才是。
“正是!”曾善如应声。
“知道了,你先带着墨粉方子,还有我们请来的铁匠一同前往山中,先试试……若是真的可行,以后便用这法子炼兵器。”白卿言吩咐。
“是!”曾善如行礼后,规规矩矩退出了拨云院上房。
刚出门曾善如就看到被人搀扶着,跟在洪大夫身后进了拨云院的月拾,想起月拾就是萧先生身边那个呆头呆脑的护卫。
曾善如为人一向和气,笑着同洪大夫打过招呼之后,又朝月拾颔首示意。
月拾脸却紧紧绷着,只对曾善如轻轻点头。
见洪大夫带着月拾进了上房,曾善如和佟嬷嬷说了一声,便去找郝管家领人去了。
月拾被人搀扶着进门,就听白卿言吩咐春桃让将所有人都带出去,守在门口不让旁人进来。
月拾面色难看,嘴唇干裂,人刚出去,月拾就听白卿言问:“可是你家主子怎么了?”
听到白卿言的声音,月拾眼眶一红跪地叩首:“求白大姑娘救我们陛下!”
月拾这么说,那受伤的就不是萧容衍了,白卿言紧紧扣在沉香木案几的手缓缓松开,问:“听说燕帝受伤了……”
“正是!”洪大夫点了点头,“我配给燕帝的药,会使伤口不易凝血愈合,走之前我曾千叮咛万嘱咐,燕帝不能受伤!不曾想……”
白卿言明白了,萧容衍派月拾先行来,想必是为了接洪大夫过去。
“洪大夫,可否辛苦你同月拾走一趟?”白卿言问洪大夫。
月拾没有想到都没有等他开口,白大姑娘就先一步让洪大夫随他一同走,感激之情溢于言表:“白大姑娘之恩,月拾没齿难忘!”
“倒是没有问题!”洪大夫说,“就是银霜那个小丫头,老朽就不带着了,还请大姑娘多加照顾!”
“这是自然的!洪大夫现在便回去收拾,对外便说……此次洪大夫外出是为了替我寻药。”白卿言说。
洪大夫应声,起身长揖后先行离开。
白卿言望着纱屏那头跪地不起的月拾,又问:“数月没有你们家主子的消息,不知道你们家主子可安好?”
“回白大姑娘,主子一切都好!”月拾道。
如此,白卿言就放心了。
她点了点头:“月拾必是日夜兼程而来,去吃点儿东西,歇一歇,随洪大夫坐马车走!”
“是!”月拾重重对白卿言三叩首,起身摇摇欲坠出了拨云院上房,又被人搀扶着朝院外走去。
春桃端着热茶打帘从门外进来,问了白卿言一句:“萧先生身边那个护卫是伤了吗?还是萧先生受伤了?这么急着来请洪大夫……”
“倒也没有……”白卿言笑着道,“萧先生发现了一味药,想着对我的寒疾有好处,洪大夫看过药,只是未能妥善保存用不得了,洪大夫这就要出发去采药了。”
春桃听白卿言这么说,一脸恍然之后,又笑着说:“那这位萧先生,真真儿是有心了!”
听出春桃语气里的揶揄,白卿言顺手将手边装玉佩的红木匣子往春桃手边一推:“这是表哥托人带回来给你的!看看吧……”
春桃听到表哥二字,不顾上羞涩,忙拿起匣子问:“我表哥?是庆生表哥吗?”
白卿言点了点头。
春桃耳朵顿时羞红,她打开匣子看了眼……
白卿言见里面玉佩的玉质通透,极为珍贵,知道陈庆生是用了心的。
春桃虽然不如白卿言那么懂玉石,可表哥派人送了东西回来,那就说明表哥和三姑娘定然平安,她也可安心了。
“大姑娘……”春桃眉目间难掩羞涩,羞怯怯低声问,“表哥,可有……带回来什么信?”
“只说让将玉佩交于你,不过陈庆生走之前……是说过,等回来就娶你过门!”白卿言眼底含笑,“等陈庆生回来,就把你们俩的喜事办了!省得你总是挂心!”
第七百五十六章:缠绵病榻
“大姑娘!”春桃羞赧咬着下唇,装作恼火的模样拿起小几上的黑漆方盘,逃似的出了拨云院上房。
一回自己的屋子,春桃拿出玉佩来仔细端详,眼眶湿红……
其实,春桃并不想要什么珍奇玉佩,珍奇玉佩于她来说,还不如表哥一封平安信来得让她踏实。
她知道表哥是跟着三姑娘去办大事了,她不敢求表哥能早日回来,只求三姑娘和表哥在外能够平安顺利。
已八月中旬,白卿言夏日里不能用冰,小五和小六便总带着小八白婉卿前去邀白卿言来韶华院避暑。
韶华院高树垂柳,名花香草,岁久繁柯,阴遂满园。
整个韶华厅的楼榭,被环绕在浓绿浅青之中,微光穿透层层叠叠的高树枝叶,摇曳落在未关的窗棂之上。
穿透纱帐的清风带来盛放百花的缕缕香甜,伴着廊庑下勾着湘妃竹帘的鎏金铜钩和铜铃轻盈作响之声,和着高树蝉鸣之语,让人深觉盛夏已到。
大梁战报每隔几日便会送到白卿言的手边,这仗越是到后面……晋国打得越艰难,攻占城池已不如开始那般顺利,每每夺下城池亦都是惨胜,所耗费人力物力和时间都太大。
大都白锦绣那里的消息送到,白卿言知道朝中包括太子在内的朝臣,对刘宏和白锦稚攻占城池速度减慢已有微词,最近一次军报更是让太子大动肝火,称此战损耗过大,可再次遣使去议和又深觉失了面子,骑虎难下太子也是烦躁的很。
白卿言倚在软榻之上,手中握着一把绣蝶的竹节团扇有一下没一下煽着,穿透层枝叠绿的细碎金光,落在她的眼睑上,她垂眸望着脱了鞋子跪坐在象牙席软榻上的白锦昭和白锦华,她俩正用个玉玲逗弄头顶扎着两个小福包的小八白婉卿。
白卿言眸底是极浅的笑意。
入夏之后,母亲便命人在廊庑和长廊两侧挂上了缀着五福流苏的白纱帐遮挡蚊虫,好在这番功夫没有白费,小八这一个夏季都不曾被蚊虫叮咬过。
白卿言视线落在挂在韶华厅中描绘山水的檀木屏风一旁的丹青上,挂起来的白家姐妹丹青,那还是二妹白锦绣出阁前一日祖母招来宫中画师为白家姐妹画的,但那日白卿言未到,故而丹青上并未有白卿言。
她视线落在双手负在背后,眉目笑容明澈干净的白锦稚的身上,垂眸端起玉盏,饮了口玉盏里的酪浆,垂眸细思……
如今大梁战场艰难,无非是因大梁四皇子之死,激起了大梁的将士和百姓的血性。
一般来说,这种仗都会打得十分艰辛,除非有一场能够最大程度上踩灭大梁血性之战。
得想个办法……
还不等白卿言多思,佟嬷嬷便迈着碎步跨进韶华院,婢女忙替佟嬷嬷撩开纱帘,瞧着佟嬷嬷跨上廊庑台阶这才又忙将纱帐放下,生怕飞进去了蚊虫叮咬她们家姑娘,若是一不小心咬在脸上,那才真是罪过。
佟嬷嬷拎着裙摆进门,朝着几位姑娘见礼后,同白卿言道:“大姑娘,洪大夫回来了,洪大夫此时就在韶华院外,似乎有话要同大姑娘说,哦……还有那个送洪大夫回来的,那个叫月拾的小伙子,正在前厅候着说要见大姑娘。”
洪大夫回来了,想来燕帝应该大好了,白卿言点了点头,从姜黄色绣合欢花的隐囊上直起身来,春桃连忙上前替白卿言穿鞋。
“劳烦嬷嬷派人去将月拾请到仙人亭,我这就过去。”
白卿言穿好鞋起身,望着象牙席上的三个妹妹,理了理袖口笑道:“小五、小六,你们在这里陪小八玩儿一会儿,长姐去去就回。”
“长姐放心,我们一定照顾好小八!”白锦昭笑道。
白卿言浅浅颔首,扶着春桃的手跨出韶华厅,走出婢女挑开的白色纱帐,朝着立在门外朝她长揖行礼的洪大夫走去:“洪大夫一路辛苦了。”
洪大夫看起来清减不少,想来这段日子照顾燕帝的确是老累了。
洪大夫直起身同白卿言一边往外走,一边道:“老朽倒没什么,不过燕帝的情况,不是很好……”
白卿言点了点头问:“洪大夫也回天乏术?”
洪大夫颔首:“燕帝毒入骨髓,当初老朽医治燕帝时,便说过……燕帝若是好生保养,或许还能向老天争来十年寿数,可燕帝这段日子不但劳心劳力,且此次中箭使其元气大损,燕帝即便是此刻放下手中政事,好生修养,至多……还有一年!更别提燕帝伤重之时,依旧放不下燕国政事。”
“比起静养,燕帝或许更希望将余力都用在燕国之事上吧!”白卿言低声道。
燕帝是一个好皇帝,可惜……晋国和白家还有白家军,没有遇到这样的皇帝,若是当初的白家得遇这样的君上,君臣一心,这天下何愁不能一统。
洪大夫赞同地点了点头:“对了,那个月拾也来了,是奉了燕帝之命……请大姑娘一叙。”
白卿言脚下步子一顿,转头望着洪大夫:“燕帝来了?”
“正是,燕帝一身便服,此时正在朔阳城外瀛湖旁候着。”洪大夫说。
“我知道了!洪大夫一身风尘仆仆回去歇一歇,银霜那小丫头想念洪大夫了,前两日来我这里还催问洪阿翁去了何处,怎么还不给她帶好吃的梅条回来。”白卿言提到银霜,语声里全是温柔。
小银霜不止问到了洪大夫,还问到了沈青竹。
只是如今沈青竹的师父沈柏仲只是想起了部分事情,还未完全想起往事,且又十分挂心李明瑞,沈青竹怕师父被李明瑞利用,只得留在大都城照顾沈柏仲。
洪大夫眼底也露出笑意:“小憨货就记着吃!”
语罢,洪大夫朝着白卿言长揖一礼,目送白卿言离开这才匆匆往自己院子去了。
若是要出城见燕帝,一身女装出门怕是太过引人注目,毕竟她现在对外称病……外人只当白卿言正缠绵病榻起不了身。
第七百五十七章:小崽子
“嬷嬷,您再派一个人同月拾说一声,我换一身衣裳,让他稍后。”白卿言侧头吩咐佟嬷嬷。
“是!”
回拨云院要路过仙人亭,没想到月拾腿脚倒快,白卿言还未走到仙人亭时,他便已经先到了。
月拾远远看到一身碧蓝色单衫,霜白素绫裙的白卿言,连忙走出仙人亭,匆匆迎上前。
同白卿言行礼之后,月拾道:“大姑娘,主子的兄长人已经到了朔阳城外,请见大姑娘,不知道大姑娘是否方便移步?”
月拾知道白卿言对外一直称病,此时他来请白卿言去城外,多少有些强人所难,可燕帝要见……月拾就算是厚着脸皮,也得来请。
“洪大夫已经告知于我,你且先去侧门候着,我回拨云院换身衣裳,便随你同去。”白卿言对月拾道。
月拾满目感激:“多谢大姑娘!”
佟嬷嬷一听白卿言要出门,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叫上卢平跟随白卿言一同去。
回拨云院,白卿言让春桃给她换上了一身男装。
白卿言身姿挺拔飒爽,头戴玉官,一身男装倒颇有些让人难辨雌雄之感,活脱脱一个富贵人家的俊美少年郎。
佟嬷嬷一边替白卿言系盘扣,一边道:“大姑娘,老奴唤上卢平随大姑娘一同去吧!”
白卿言理了理衣袖,遮住身上的铁沙袋,道:“平叔时常在外行走,外面人都知道平叔是我白府的人,平叔跟随岂不是告诉旁人我是白府的姑娘,有暗卫跟着我,再唤两个平日里不常出门的护卫跟随就是了。”
白卿言说得有理,佟嬷嬷不好再劝,只得岀去吩咐人安排两个平日里在白府不出门面生的护卫跟随白卿言。
月拾牵着马匹,焦心在角门外的柳树绿茵下等候,却迟迟不曾听到紧闭的角门内传来动静。
“小崽子!”
月拾闻声,抬头朝巷口望去,只见那个之前在驿馆见过的暗卫骑在高马之上唤他。
“走了!快!”那暗卫说完,便一夹马肚冲了岀去。
月拾不敢耽搁,立刻上马,调转马头跟上。
白卿言一身男装骑马在最前,一路驰马出城直奔瀛湖,月拾也是出了城才追上了白卿言。
瀛湖明澈,湖底海藻漂浮,游鱼穿梭,湖面映着白云漂浮的湛蓝天空,湖中雕画精美的画舫如同浮于云间。
舫动,水波破云影,又似裂空而过。
白卿言快马出城之后,骑马的速度倒是慢了下来。
这沿湖种植的垂柳碧玉成妆,随风摇摆,偶有柳叶触于湖面,激起一圈涟漪漾开,惊得停于湖面细草之上的蜻蜓匆忙扑扇翅膀飞起。
近日朔阳瀛湖十分热闹,朔阳有名的花楼来了一位西凉舞姬名唤娜康,能歌善舞,一手琵笆弹得出神入化,更是能怀抱琵笆弹奏间起舞,引得朔阳诸多公子哥追捧,听说不日这位名唤娜康得西凉舞姬便要去大都城了,这几日在瀛湖画舫之内每日见一客。
白日里,那些公子哥儿便会去画舫,掷千金只求夜里能成为娜康的入幕之宾,亲见娜康琵笆起舞的天人之姿。
因着这位西凉舞姬娜康,此时的瀛湖竟然如同小市集一般热闹,沿湖的青砖小径有沿湖散步说笑结伴而行的少女,也有卖茶买吃食和小玩意儿的小摊贩扯着嗓子叫卖,还有总角小儿不惧骄阳,在日光下蹴鞠嬉戏玩闹。
穿着粗布汗衫卖瓜的老翁头戴草帽,肩膀上搭着个汗巾,用扑扇赶着已切开瓜果旁盘旋的苍蝇,同那带儿来游玩口渴想要吃瓜的妇人讨价还价。
还有喜好吟诗作对的风流公子哥儿,正坐画舫之中,举杯吟诗。
这热闹的市井百态,在蝉鸣声和货郎的叫卖声此起彼伏,越发鲜活。
燕帝慕容彧就站在画舫最前头,望着那热闹吵杂的喧嚣,这……便是他母亲和他曾求得国泰民安,热闹嘈杂,但又让人觉得安心,让慕容彧很是羡慕。
母亲姬后和他平生所愿,不过是让天下百姓都能过上这样无忧无惧的太平日子。
慕容彧看得太过认真,全然没有注意到白卿言已到,直到慕容彧身边的老太监冯耀看到月拾,上前一步低声提醒,慕容彧这才回神,朝着月拾的方向看去,一眼便看到了一身利落男装,身姿挺拔飒爽的白卿言。
慕容彧略有错愕之后便想明白,白卿言这是为何。
白卿言已经对外称病,来见他自然是需要掩人耳目,换了一身男装也在情理之中。
慕容彧也并未拿帝王架子,反倒是如同寻常人家的富贵公子一般,朝着白卿言的方向长揖一礼,将姿态放得十分低。
慕容彧有天下第一美男之称绝非浪得虚名,眉目惊艳比女子还要出尘,当得起绝色二字,久病缠身让慕容彧面无血色,倒更是显得肌肤胜雪,一身竹青色的直裰,腰系暖玉宽腰带,或许是入乡随俗慕容彧腰间缀着块墨玉雕龙的玉佩,日光之下光泽水润,一看便不是凡品。
只是立在这画舫前头这短短半盏茶的时间,慕容彧已经不知道吸引了多少女子注目,有富贵人家胆子大的闺秀更是立在自家画舫前头,朝温润如玉的慕容彧抛香囊,只可惜慕容彧身边的护卫不解风情,全都给别家姑娘抛了回去。
一来二去,那些蠢蠢欲动的姑娘们,也不敢妄动,只能远远凝视这画舫之上如同仙人一般的美男子。
白卿言将缰绳交给随行的护卫,随月拾一起上了画舫,这才朝燕帝含笑行礼:“见过燕帝……”
“公子不必多礼,里面请……”慕容彧对白卿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白卿言颔首,随慕容彧一同进了画舫。
那些本就关注慕容彧的姑娘们,瞅见又来了一个年轻的美少年,叽叽喳喳议论起来。
可惜,那美少年同那美男子双双进了画舫内,她们倒是瞧不见了。
请白卿言在席上落座,慕容彧亦是撩开直裰下摆与白卿言搁着一个小几,相对跪坐。
第七百五十八章:劲敌
随行伺候的老太监冯耀上了茶,便退到一旁低眉顺眼的伺候……
慕容彧含笑望着飒飒英姿男儿做派的白卿言,道:“此次,我得以续命还要多谢白大姑娘。”
“燕帝客气……”白卿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之后才问,“不知燕帝此次约见,是为何事?”
“白大姑娘对外称病,还能来见我……足见没有拿我外看,若是白大姑娘不嫌弃……可以唤我一声彧兄,我也斗胆……将白大姑娘当做自家妹子,唤白大姑娘一声阿言,不知可否?”
慕容彧对白卿言说话时,并未用朕,而是我,便是不希望白卿言拿他当做他国皇帝看。
见白卿言略有错愕,慕容彧笑着道:“我有一同胞弟弟,名唤衍……我称他阿衍,既然视白大姑娘为妹妹,便想着唤白大姑娘一声阿言,不知可有冒犯之处?”
白卿言也未曾矫情拿乔,摇了摇头:“彧兄此次专程命月拾请我前来,想来是有旁的事情,还请彧兄但讲无妨。”
“来见阿言,的确是有事!”慕容彧眉目间带着极浅的笑意,尽显君子端方之姿,“我这身体状况定是瞒不过阿言的,命不久矣。大燕……我膝下一子慕容沥早慧,却不足以担起大燕的担子,故而……我欲传位于我胞弟慕容衍,想请阿言……不弃,能下嫁愚弟,为我燕后。”
说着,慕容彧挺直脊背,抱拳朝着白卿言一拜。
母亲早已经不在,长兄如父,慕容彧想在临去之前……为阿衍定下终身大事。
且慕容彧也深信,只有慕容衍继位,方能统领大燕一统天下,弯成母亲遗志,还天下百姓太平人间。
慕容彧曾得知,晋国科举舞弊案时,曾有人有心引导晋国学子……称白卿言为国贼,白卿言恩师关雍崇老先生亲自在天下学子面前为白卿言辩白时曾言,白卿言说战场是……白骨成山曝荒野,坟冢遍地无处埋,千亩良田无人耕,万里伏尸鸟踪灭。
说,她愿穷尽余生所能,舍一己之身,还百姓以海晏河清的太平山河。
这样的心胸,这样的志向,与弟弟慕容衍如出一辙。
人生最难得便是,得爱人,得知己。
白卿言便是弟弟阿衍的知己者,更是阿衍的心上人,故而……这一趟,慕容彧必须来。
“不瞒彧兄,我与慕容衍已定终身,但不是目下。”白卿言并未瞒着慕容彧,坦然相告,“我欲与慕容衍各自逐鹿,各凭本事,看谁……能问鼎中原。”
慕容彧一脸错愕,他没想到白卿言竟然有问鼎中原之意,其心……如此之大。
半晌,慕容彧开口:“阿言欲走的这条路,会比阿衍更难,一来……这晋国天下还姓林,二来……阿言是女子,当然……愚兄并没有轻看女子的意思,我母亲姬后便是女子,大燕也是在我母亲手中强盛起来,可这世道……欠缺对女子的公平,如西凉……若当初西凉皇帝遇刺身亡,留下的是一子,那便不会发生云京之乱,皇子可顺理成章继承皇位,但……那西凉女帝,何其艰难才坐上皇帝的位置。”
“可艰难,不代表不能,这世上做什么事不难?想要这天下一统难吗?难!可此事总得有人去做!”白卿言眉目清明,眸色坚韧,很清楚自己的前路是什么,却还是要一往无前的走下去。
慕容彧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样的女子,曾经这样的神色……他年幼时曾在母亲的眼里看到过。
可后来,父亲逐渐清醒,母亲变成了那个柔顺的女人,想着等父亲完全清醒,便可以将压在身上的沉重担子交给父亲。
慕容彧这段日子经常回忆到自己的母亲,他一直以为……阿衍倾心于白卿言,是因为白卿言是一个同母亲一般心怀大志,且个性相似之人。
可如今看着眼前的白卿言,他才知道……白卿言和他的母亲不同。
若是他的母亲,此时怕是已经答应嫁给阿衍,同阿衍一同完成这一统天下的大业。
但……白卿言十分清楚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且似乎并不会被感情所累。
“若是嫁于阿衍,你们携手共肩,何愁大业不成?”慕容彧笑着问白卿言,“且……若是最后你得到晋国,诸国皆灭,只剩晋国、大燕两国鼎立之时,难不成你和阿衍还要打吗?还要让这天下百姓因你和阿衍都欲一统,而经受战火吗?”
燕帝这话问得诛心了。
毕竟,不论是白家也好,还是大燕也罢,为天下一统……都是为了还百姓万世太平。
可若是只剩晋国和燕国两国,还要让百姓受战火所累吗?
“彧兄好大的口气,去岁大燕还僻处一隅,才收复南燕,如今竟还想着王霸天下。”白卿言这话说的平和倒没有任何低看之意,却还是引得慕容彧身边大太监冯耀抬眸朝白卿言望去。
慕容彧只浅浅笑着。
“此话彧兄可有想过去问问慕容衍?”白卿言不动声色端起茶杯,“我想应当不曾,在彧兄眼里,这是个天大的难题。不论是我也好……还是慕容衍也罢,欲一统这天下,都是为了太平,若只剩两国……是止战合为一国,还是继续打?若继续打不仅伤了我和慕容衍的情义,更伤了天下百姓,若是合为一国谁应为帝?另一人又可能心甘情愿?”
“彧兄口上称不轻看女子,可今日……不论是晋国林姓之语,或是一统令百姓经受战火之问,皆有说服我降燕之意,有以情义二字压我俯首之意,彧兄是想让我替燕国打天下……然否?”
白卿言语声平稳,不气不恼:“这话若是慕容衍,他绝不会来问我!因慕容衍才是真正的不轻看女子,他与我互相倾心,互视为友,亦互视为能一较高下的劲敌!我白氏辅佐林氏数百年,林氏君主若贤,我白家便是肱骨之臣,君主不仁……以我白家对百姓的厚德,欲取天下的心志,何不能取而代之?”
第七百五十九章:人生苦短
慕容彧眼底的笑意渐渐收敛,望着白卿言的目光越发郑重其事。
“慕容衍不会如此问,也是因我和慕容衍都非自傲之人,我们皆不敢说……将来天下逐鹿只会剩他与我,世道格局瞬息万变,谁敢说他有通天之能,能定来日?大燕敢,我白卿言自问不敢。”
即便是如今,白卿言不如当初那般走得如履薄冰,却依旧还是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懈怠。
谁又敢说,西凉女帝如今种种举措不会将西凉重新推至顶峰?
谁敢说,将来不会是三足鼎立?
谁敢说……他能在有生之年能将天下掌握于鼓掌之中,尽而一统?
白卿言不敢,想必慕容衍也不敢!
她只是没有忘记白家祖祖辈辈的海晏河清的志向,正在为之而竭尽全力罢了。
白卿言清明徐徐的嗓音仿若掷地震雷,让慕容彧如醍醐灌顶。
或许,是大燕因收回了南燕,又将魏国打得毫无招架之力,这一路走得顺了些,慕容彧便自认大燕很快便能平定天下,只要……能请得动晋国这位战神镇国公主入燕,燕国一统指日可待。
他来之前,能猜到白卿言装作缠绵病榻是为了减轻皇家的疑心,从而让白家得以存活,可没想到这白卿言心竟然如此之大,她是要这晋国……更要这天下!
是他小看了白卿言的志向,的确如白卿言所言……他因母亲不轻看女子,却也未曾真正将女子看做与男子一般,是可以建功立业。
话既然已经开了口子,诛心之语已经说了,慕容彧就算是被这位未来弟妹憎恶,也想达成今日请见白卿言的目的。
“白氏一族的确让人敬佩,但……你若入燕,与志同道合的爱人携手并肩,岂非能够更快完成白氏薪火相传的志向?还是……阿言的心志已经变了,变得为一己私欲便要这万世留名的功业,而非百姓太平人间?所以……才想在晋国改天换姓,想与大燕正统一较高下!”
慕容彧语声温柔,可话锋越发显得咄咄逼人:“阿言莫不是怕入燕后……落得为我大燕皇室慕容家做嫁衣,使我慕容家扬名,而非白家名留后世?”
“敢问……大燕如今是否也是为一己私欲,想要这万世留名的功业?”白卿言反问。
“慕容家,乃是大燕皇室正统,想要为万千黎庶平定天下理所应当!”
“为何我白家就只能为所谓的皇室正统做嫁衣,不能既是为定太平功业,亦是为白家后世留名?平定天下本就是万世之功,必当万世留名,这并非二择其一之事。古有陈胜曾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慕容血脉……祖上也并非天生帝王!自燕帝往上数五代,慕容家是谋逆篡位的乱臣贼子!姬后曾言乃是被青楼妓子扶养长大的,对否?”
冯耀抬眸,眼底杀气凛凛朝着白卿言望去。
慕容家这皇位,如今说起来是天命所归,当年祖上得来的确不光明。
此言,慕容彧无可辩白。
他若说祖上所处世道,君主不贤,慕容氏天命所归,那如今白家……为何不能是天命所归?
“这太平功业……慕容家可定,我白家也可定!慕容家可做之事……白家亦可!这天下姓氏皆可!定天下太平本……就是值得青史留名的壮举,本就是可千古传颂的不世之功,能成就此功业之人,难道在燕帝眼中,就只为沽名钓誉?如此……燕帝是否将平定天下这四个字想得太过简单,以为这是孩童游戏吗?”
论口舌之辩,慕容彧的确不是白卿言的对手。
慕容彧此生很少能遇到让他敬服之人,白卿言是一个。
“若是燕帝不能理解我今日所言,大可回去问问慕容衍,若有朝一日……天下只剩晋国和燕国,当继续战火定天下,还是止刀兵……合为一国,又应当是白家上位成为天下新主,还是慕容家更顺理成章!”
白卿言含笑直起脊背,朝慕容彧一拜。
“阿言勿恼,愚兄言语多有冒犯之处,还望阿言莫要计较。”慕容彧亦是直起身一拜,“阿言所言,句句在理,愚兄敬服!故而讨教……若有朝一日,天下真的只余晋国与燕,阿言以为应当如何?”
“我从不假至少一年之内不会发生之事。”白卿言回答道。
慕容彧点了点头:“希望若真的能有这一日,阿言同阿衍能够妥善解决。”
慕容彧脑中突然灵光一闪,眉眼里笑意更深了。
是他杞人忧天了,若是真有这么一日,白卿言与弟弟阿衍成婚,若上天怜惜能够让白卿言诞下两家血脉,倒是可以迎刃而解。
只是,他怕是看不到那么一天了。
慕容彧端起面前的茶杯,朝着白卿言举杯:“以茶代酒,向阿言致歉,还请阿言原谅愚兄。”
慕容彧姿态放低,白卿言念在慕容彧到底是慕容衍的兄长,便也端起茶杯:“口舌之争,有冒犯之处,还请彧兄海涵!”
湖水粼粼之光映着画舫油亮的雕花木顶,慕容彧望着自己这位未来弟媳,只觉越发满意,若是来日去地下见了母亲,想来也能对母亲有所交代了。
他那时,一定会告诉母亲,弟弟阿衍的媳妇儿,是个文能治国武能安邦的奇女子,她如今正在做的,是母亲当年想做却没有能做成的事情,且与阿衍心意相通,志向相同。
能得到这样一个儿媳,母亲定然开心。
“人生苦短,何不能长存?”慕容彧低声发出感慨,若能一直活着,看到这天下一统的一日,该多好。
白卿言知道慕容彧这是知道命不久矣,心中难免感怀,便道:“人生而有时,只短短数十年,却可立万世之功业。彧兄在位期间,能带着一个……诸国可欺,随时有亡国之危的大燕走到今天这一步,已是不世之功了。”
慕容彧转头望着湖面波光粼粼,岸边杨柳摇曳,还有那绿茵之下……民生百态的烟火气,眼底笑意越发浓。
第七百六十章:势在必得
“真希望,能看到天下大定那日,看到……天下百姓都能过上这样安定的日子,可惜我这身子,怕是撑到大燕灭魏都难。”
白卿言手中攥着茶杯并未出声劝慰,只是顺着慕容彧的目光望出去,正看到几个小儿正追着用竹竿挑着草编虫雀的老翁,各自嚷嚷着要哪个,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
“这天下分久必合乃是定数,总会有人去做……也总会有人做成,总会有天下百姓都过上安定日子的一日。”白卿言说。
白卿言话音刚落,就见白家护卫匆匆踏上画舫,进门朝着白卿言一礼,抬眸郑重望着白卿言略显着急:“大姑娘……”
白卿言猜到约莫是大梁军报送来了,她起身朝慕容彧一拜:“若是彧兄没有其他事,言便就此告辞,望彧兄早日归国,一路平安。”
慕容彧双手扶着桌几起身,朝白卿言还礼。
虽然,此次来……没有能将白卿言和慕容衍的婚事定下来,但慕容彧已经知道白卿言与慕容衍定情,也知道白卿言是这样一个襟怀广袤,怀有天下,且坦然磊落之人,慕容彧已经满足。
“愚兄还有一事,希望……阿言能敬愚兄一杯茶,唤我一声兄长。”慕容彧轮廓俊美温润的眉目间全都是浅笑,他是怕自己撑不到白卿言和慕容衍成亲那日,喝不到这杯弟媳敬的茶。
白卿言如何能不明白慕容彧的意思,她垂眸望着刚才放在慕容彧面前那杯茶,颔首。
“多谢……”慕容彧含笑跪坐在原地。
白卿言端起那杯茶,跪坐在慕容彧对面,开口:“兄长,请喝茶……”
慕容彧眉目间笑意越发深,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点了点头,转头看向立在身后的老太监冯耀。
冯耀捧着个铜制鎏金珐琅彩嵌珍珠和绿松石的方形盒子,恭敬递给慕容彧。
慕容彧接过盒子,笑着递给白卿言:“这是当年我母亲留下的,我的妻室有一枚……这一枚是留给你的,我替母亲赠予你。”
白卿言明白,这是姬后留给儿媳妇儿的,虽然白卿言觉得这样的厚礼此时受了十分不妥。
可慕容彧命不久矣,或许是真的等不到她与慕容衍成亲那一日,便双手恭敬将宝盒接了过来。
慕容彧间白卿言接了宝盒,笑容更深,起身双手将白卿言扶了起来,低声叮咛:“望……你们都能好好的!”
有些话不能明说,彼此心中知道便好。
慕容彧希望白卿言和慕容衍,都能好好的活活着。
“多谢兄长!”
慕容彧的侍卫贴心将包裹这宝盒的包袱递给白卿言的护卫,让他们将宝盒包好,才护着白卿言从画舫出来。
白卿言一跃上马,回头看向立在画舫朝她回首的慕容彧,对慕容彧浅浅颔首,策马离去。
慕容彧望着白卿言快马离去的勃发英姿,长长呼出一口气……他有预感,这便是他同白卿言的最后一面了。
听见白卿言胯下骏马脖子上的铜铃声越来越远,慕容彧这才转身回画舫,刚走出两步便踉跄扶住画舫木门,抬手捂着心口,一副难受至极的模样。
“快!药!”护卫忙扶住燕帝,喊道。
白卿言疾驰出燕帝的视线,白家护卫便急不可耐骑马上前,将军报报于白卿言听:“大姑娘,我晋军之中有将士也染了疫症,七月二十九、八月初三、初五连失三城!”
白卿言紧紧攥着缰绳,太子将疫病送往大梁……白卿言便担忧会反噬晋国,果不其然。
不等白卿言进城,白家方向护卫快马出城与正要入城的白卿言碰了一个正着:“大公子!”
白卿言急速勒马,激得骏马扬蹄,转了一圈才停住。
只见那白家护卫一跃下马,单膝跪地,抱拳冲天方向拱了拱手,道:“大公子,大都来贵人了!”
天家来人?!
“上马!回府!”白卿言面色沉着一夹马肚飞驰入城。
白卿言从白府角门入,春桃和佟嬷嬷早早便在哪里候着,见白卿言一跃下马,春桃忙迎上前,从袖中掏出大都二姑娘白锦绣的来信递给白卿言:“大姑娘,二姑娘的信前脚刚送到拨云院,后脚……太子府的全渔公公便登门请见大姑娘!”
白卿言随手将马鞭丢给护卫,接过信,脚下带风,一路朝内院疾行,一边拆开白锦绣的信看。
白锦绣在信中说,因为征战大梁的刘宏和小四白锦稚,短短数日之内连失几城,太子和朝臣心生不满,尽管吕相竭力阻拦,但太子还是动了换下刘宏和白锦稚的念头。
朝中多是指责刘宏偏信白家子嗣,大战必用白锦稚,但白锦稚到底年纪小还是个女子,先前势如破竹,日子久了就会显露出女子不如男子来,所以朝中大臣联合上奏……让换下白锦稚。
吕相见更换白锦稚之事已势不可挡,便顺势推拒符若兮重掌兵权,可太子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接手巡防营,李茂便为其子李明瑞请命……欲让李明瑞前往顶替白锦稚。
李茂亲自立下军令状,称李明瑞若是在三月之内夺不回白锦稚所失城池,提头谢罪。
这对白家可不是好事,白锦稚好不容易将安平大军攥在手心里,兵符还没有暖热乎,也没有足够的时间让安平大军对白锦稚如同对符若兮那般忠诚,此时换掉白锦稚……白家就会失去安平大军。
白锦绣深知此事对白卿言所谋无利,且李明瑞如今还不算是忠心白家,敢不敢用还是两说。
白卿言看完白锦绣的来信,将信紧紧攥在手中,目视前方,目光幽邃而深沉……
那么,白卿言便能猜到太子派全渔来朔阳是为何了,想来太子是要换掉小四白锦稚启用李明瑞,顾念着他们之见所为情分……才派了身边最得脸的公公全渔走一趟朔阳,同她说一声。
李明瑞一个被革职的户部侍郎,竟然立军令状要去大梁挣军功,似乎对替换白锦稚势在必得。
第七百六十一章:不必忧心
或许,李明瑞是想要另辟蹊径,也动了兵权的心思……意图掌握兵权,好颠覆林氏皇权,只有如此……才能让她手中左相李茂的亲笔书信变为废纸。
越是这样,白卿言便越是不能李明瑞这样的人从白家手中拿走安平大军。
不论在何种世道之中,兵权都太重要,拿到手了岂有轻易松手的道理?
一进拨云院,早就备好了衣裳的秦嬷嬷一挥手,白家忠仆立刻上前为白卿言更衣。
秦嬷嬷一边为白卿言系衣衫缎带一边道:“这衣衫已经用药汤熏过了。现下夫人在前面稳住了太子府的全渔公公。夫人说,在大梁失利战报不断传来之后,全渔公公登门,要么……便是请大姑娘出山,要么……便是告知大姑娘太子要换下四姑娘,好让大姑娘心里有一个准备,以免突然换下四姑娘意寒了大姑娘的心!夫人叮嘱,大姑娘一会儿见这位全渔公公当有所准备才是。”
白卿言仰着脖子任由秦嬷嬷给她系盘扣,私心里倒觉得太子派全渔来请她出山,可能性不大,太子好面子……她的身体是什么样子,当初在太子府太医诊治过后太子心里已经有数,所以……不到亡国之危时,太子断不会下令让她带兵。
若太子如此做,定然会被天下诟病罔顾恩人性命,就是太子想如此做……方老也会劝住太子。
收拾停当,春桃用敷面的珍珠粉涂了白卿言的唇,让白卿言看起来面上一丝血色都没有,越发显得弱不禁风。
前厅,全渔坐在董氏下首的位置,同董氏说话时态度极为恭敬谦卑,细细询问了白卿言的身体状况,又奉上了太子命他带来的名贵补药。
董氏正同全渔说这话,瞧见外面抬着白卿言的肩舆到了,视线看向正厅门外,全渔亦是顺着董氏的目光看过去……
见白卿言被春桃和佟嬷嬷扶着才勉强站起身来,全渔惊得忙起身迈着碎步迎上前,同白卿言行礼:“奴才见过镇国公主!都是奴才的不是,若非太子殿下带了话给镇国公主,奴才是万万不敢惊动镇国公主的!”
说着,全渔又起身从佟嬷嬷手中接过白卿言的手臂,扶着白卿言小心翼翼朝正厅内走。
全渔鼻息间是白卿言身上浓烈的药味,他攥着白卿言瘦若无骨的细腕,眼眶顿时湿红,这镇国公主比之前在大都城看起来更瘦弱了。
扶着白卿言坐下之后,全渔见白卿言呼吸急促,正手足无措,就见春桃端了杯热茶上来,全渔顾不上见外,顺手从春桃手中接过热茶递给白卿言:“镇国公主,喝口茶缓缓。”
白卿言摇了摇头,春桃忙上前从全渔手中接过茶放在一旁,又往白卿言背后垫了一个隐囊,进退有度同全渔道:“全渔公公请坐。”
全渔点了点头,退回座椅旁坐下。
“不知,太子殿下此次派遣全渔公公前来,所为何事?”白卿言意倚在隐囊之上,清明的眸子望向全渔。
全渔难以启齿,抿了抿唇才道:“回镇国公主,因高义君主在大梁征战连失四城,朝中众臣已有微词,欲更换高义郡主,左相李茂举荐长子李明瑞前往大梁领兵,立下军令状,太子殿下眼看着按不住群臣意愿,故而……派全渔来同镇国公主说一声,或许等全渔回去太子殿下就要迫不得已下旨,让左相嫡长子李明瑞前往大梁替换高义郡主了!”
全渔瞧着白卿言的脸色,见白卿言手扶着座椅扶手,闭着眼似乎在静思。
他怕白卿言想左了,心里不舒坦,不等白卿言开口,便忙补充道:“太子殿下如此绝非不信高义郡主不信白家,而是左相李茂立了军令状,群臣又百般逼迫,太子才不得不如此!太子殿下就是怕镇国公主养病期间多思,这才让全渔走这一趟,镇国公主可千万别多想!”
白府正厅在全渔话音一落之后,变得极为安静。
董氏不是个无知妇人,太子给点恩惠就叩谢天恩,她心里清楚……只要白卿言松口,这好不容易让白锦稚抓在手里的兵权,就要旁落了。
董氏手心收紧,猜到女儿此次……恐怕会被逼得再次重新佩甲戎装上阵,虽然知道女儿这身体柔弱是装出来的,可董氏难免还是揪心。
然,她更知道女儿是个胸怀广袤,志在天下的白家女儿郎,知道小四还在大梁战场之上,所以她不能阻拦。
见白卿言半晌不吭声,全渔一颗心揪紧,低声劝道:“镇国公主……其实,太子殿下不是万不得已也不想用李明瑞,此人还算不上是太子门下,先前还算计镇国公主,太子也担心此人手握兵权之后,万一生了什么不轨的心思,难以控制!所以启用李明瑞……太子也是没有办法,绝非不信任镇国公主了!”
还不见白卿言点头,全渔调整坐姿,将声音压得更低说:“想这也算是好事,高义郡主到底是个女儿家,年岁还那么小便在战场之上拼杀,说句逾矩之语……那过的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镇国公主和白家诸位夫人在朔阳也担心不是?若是高义郡主回来了,镇国公主和诸位夫人便也不会那么担忧,镇国公主您也可以安心养伤,算来也是好事!”
董氏用帕子压了压唇角:“白家数代人,不论男儿郎还是女儿家,他们从生来便知道……他们的使命便是护我晋国百姓无忧无惧的太平山河,生死无悔!锦稚既然担了高义郡主之名,便不能尸-位素餐违背祖训,无所作为!我们白家诸人……以锦稚为傲!”
全渔忙起身,郑重对着董氏一拜:“白家高义,爱国爱民之心天地可鉴,全渔敬佩!”
白卿言长长呼出一口气,睁开眼,幽邃坚韧的眸子望着全渔,慢条斯理开口,语声刚毅果决:“劳烦全渔公公回大都城,转告丢城失地之事……太子不必忧心。”
第七百六十二章:好军师
全渔忙点头,正要开口却见白卿言双手撑着座椅扶手,缓缓站起身来,他仰头望着气势大盛目光锐利的白卿言,也忙慌跟着站起身来。
只见白卿言望着正厅门外的方向,平静开口:“再劳烦全渔公公替我告诉那些朝臣,在我白家人手中丢的城池土地,我白卿言会亲自拿回来,不劳旁人费心!”
白卿言语音分明不大,却掷地有声,震得全渔毛发耸立。
“镇国公主!”全渔立时朝着白卿言跪下,睁大发红的双眼,“镇国公主身子不适合征战!太子让全渔来也绝没有让镇国公主出战之意!还请镇国公主替自己的身体着想啊!”
不到半个时辰,已卧榻养病近一年的镇国公主白卿言,重新披甲上阵,欲征战大梁夺回失地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传遍朔阳城。
未时,族长白岐禾,白卿平和沈晏从,还有沈天之临走前留下供白卿言驱使的长子和次子……沈晏安、沈晏重,曾善如、刘管事、卢平,郝管家齐聚白府正厅商议此次白卿言出征事宜,就连那位原本左相府的谋士蔡子源都坐在了正厅之中。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既然镇国公主之意是带着我们朔阳的新兵前往大梁,不如让卿平先行押送粮草出发!”白岐禾道。
白卿言此次出征,对全渔说得很明白,既然全渔说了太子有多难,那白卿言就不能让太子为难,她不给太子添乱,在朔阳剿匪训练的新兵正好能用,白卿言会倾白氏全族之力凑足大军开拔之资,带朔阳兵出征。
白卿言之所以如此说,并非只是为了向太子表忠心,更重要的是……白卿言不要朝廷的军资,那么攻城掠地所得的金银财宝,便可顺理成章……成为军资之用,白卿言便可让人源源不断运送到西凉,供三妹白锦桐来实现她弱西凉的谋划。
这运送的路线,白卿言心中已大致有数,故而需要刘管事留在朔阳,听候命令吩咐纪庭瑜行事,安安稳稳的将白锦桐所需交接给沈昆阳,再送到西凉。
“这一年,朔阳兵力壮大,我同晏从已经将名册清点清楚,算上没有上报朝廷的,我朔阳已有一万一千兵力,只多不少。”白卿平开口。
坐在最末的蔡子源心头一颤,没想到现在镇国公主仅在朔阳手中兵力就有一万之众,镇国公主并非强行征兵,而是全凭百姓自愿,而这短短一年多的时间,竟然聚集了如此之众,这也着实是一个十分可怕的数字。
曾善如藏在袖中的手一盘算,转向白卿言拱手:“兵器方面,大姑娘若是要用以前的旧兵器,倒是不成问题,若是想要用新兵器,且全军配备,我立即命众人放下手中活计赶至,算来一月之后可以往大梁送到第一批,可配备一千人不是问题。”
蔡子源心头大撼,镇国公主……竟然还在炼兵器!镇国公主这是想要做甚?
难不成……要反?
蔡子源睁大了眼朝着白卿言望去,只见坐在上首的女子面色沉静如水,目光稳重坚毅,摆手:“新兵器暂且不急,我们要的是精细……而非数量!人数方面我打算只带走五千人,其余的留守朔阳以防不测!此事……还需拜托郝管家!”
白卿言说得这个不测,便是朝廷发现了什么端倪,要来朔阳捉拿白家人,以做威胁……
“大姑娘放心,朔阳交给老奴,老奴一定将朔阳守得如铁桶一般!”郝管家抱拳道。
以防不测?蔡子源手抖了抖……这个不测是什么,蔡子源已经了然。
看来,镇国公主真的是要反了。
蔡子源震惊归震惊,却也明白,白卿言能请他来坐在这里,足见已经将他当成了自己人,如此密事都让他参与其中。
他更是感慨,这镇国公主要出征大梁分明就是临时起意,且明日就要出发,可白家之人却能在如此短的时间,想到粮草、兵器,毫无怨言的盘算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安排妥当。
白家这般上下齐心,这是他在左相李茂府中从未见过的。
“此次押送粮草之事,让沈晏从来做,随后晏从便随我一同上战场!”白卿言看向沈晏从。
沈晏从顿时全身热血沸腾,抱拳称是:“是!”
沈家上下如今已经知道,他父亲沈天之已经帶着全家投入镇国公主门下,自然是一切都听镇国公主安排。
“白卿平留于朔阳掌控余下朔阳兵士,你心思细腻,要多加留意朔阳城,一切照常不要让人看出什么端倪来!”白卿言望着白卿平道。
白卿平知道自己的确不如沈晏从武艺高强,有沈晏从跟在白卿言的身边,白卿平很放心,点头抱拳称是:“白卿平定不辱命!”
“沈晏重、沈晏安,你们留下听从刘管事调遣,有旁的事情要做,此事关乎晋国未来……你二人千万谨慎,一定要好好配合刘管事!不可有任何差池!”
沈晏重、沈晏从亦是抱拳称是。
“平叔,此次去大梁,您就别跟在我身边了,我身边跟着沈晏从还有蔡子源先生就行了,朔阳城若是真的发生什么意外,有您和郝管家两人都在我才能安心。”
蔡子源陡然被点名,脊背挺直,朝着对他投来审视目光的卢平望去,紧紧攥住自己的衣裳。
“可蔡先生……”卢平眉头紧皱。
蔡子源以为卢平要说他曾经是左相府的谋臣,脊背弯了弯,谁料卢平却说:“蔡先生是个文弱书生,去战场怕护不住大姑娘怕是还要有性命之忧,不如让蔡先生和郝管家二人守朔阳,我同大姑娘奔赴大梁。”
白卿言摇头:“战场上,一个好军师,抵得上几万兵马!”
蔡子源手心收紧,被白卿言一句话激起了一腔热血,他起身朝着白卿言长揖一拜,又朝着卢平长揖一拜:“卢大人放心,蔡子源有幸得蒙镇国公主看重,一定会倾尽心智,助镇国公主和高义郡主赢得大战。”
第七百六十三章:引人注目
蔡子源是个聪明人,他知道以镇国公主的心智和对战局的把控能力,恐怕不需要他去充当军师,镇国公主之意恐怕是要将他送到高义郡主白锦稚的身边。
如果蔡子源再猜的没有错,镇国公主是要同刘宏和高义郡主的大军兵分两路行事,而并非前去驰援。
“另外,恐怕还要辛苦郝管家和刘管事在大军明日一早出发之前,准备好足量防治疫病的药,以防万一。”白卿言说。
“此事我倒是可以来准备,前些日子听闻朔阳城内治疗疫病的药物价格飞涨,族中有人屯药意图赚取暴利,药物已经被族内扣下了,若是能将这批药物用在此次战事之上,也算是族人将功补过了。”白岐禾道。
白卿言颔首:“族长考虑的周到,就托付族长了。”
事情敲定,便各自分头行事。
白卿平回军营去点兵,挑选明日随白卿言一统出征大梁的将士。
沈晏从去朔阳白家的存粮裤,调粮食。
如今已经荣升为太守的周大人闻讯,麻溜去找沈晏从……想要卖个好给即将出征的白卿言,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白岐禾回到白家,让人去传宗族内那几位原本想要依靠药草谋取暴利的族人来白家议事。
替白岐禾夫人方氏来给白岐禾送汤羹的蒲柳,听说白岐禾在镇国公主那里领了负责草药的差事,将汤羹从黑漆描金食盒中拿出来放在白岐禾面前,柔声道:“镇国公主让老爷准备草药,是为了防备将士们染上疫病,奴婢倒有一个法子,可以更好的为将士们防疫病。”
白岐禾朝着立在他身旁的蒲柳看去,眉目含笑:“说来听听……”
“奴婢听说,之前有人将白府洪大夫开的治疗疫病的药渣做成了香囊,佩挂在孩童身上,以此来防止孩童染上疫病,还有人将用药水浸泡过的巾帕裹在面颊上遮挡住口鼻,也是十分见成效!”蒲柳声音徐徐,“明日镇国公主就要出征了,老爷可让族人命家中奴仆连夜赶制香包不必好看,只要能用就好,将草药装入其中,让将士们随身佩戴,这样还可以省了人力押送草药,在将巾帕用药水浸泡后晾干,明日一早分发给要出征的将士,也算是我们白氏宗族为将士们做的一点事。”
人多力量大,若是动员全族,一夜之间赶制出五千个药包并不是难事,可问题是……怕没有那么多草药,草药分散,反倒不利于医治病患。
再者,草药不能受潮,将士随身佩戴,遇雨无法妥善储存,失了药性反倒成了无用之物。
“用药水浸泡巾帕,让将士们遮挡口鼻,倒是可行,你能想到这个已经是难得!”白岐禾对蒲柳笑了笑,“你有心了!这样……你去告诉夫人,让她命家中闲着的奴仆全都忙起来,我记得家中还存有预防疫病的草药,将白布和草药一同混煮,用火烘干之后,裁减出五千条巾帕来!”
“是!”蒲柳眉目含笑,“奴婢愚钝,没有考虑周全,多谢老爷不怪罪!”
白岐禾笑了笑:“你是好心,哪里有怪罪之说……去吧!”
很快,族人到了之后,白岐禾将明日出征,将那些扣下草药用在朔阳军身上的事情说了后,那几个原本指望着依靠草药赚取暴利的族人也算是眼明心亮,忙道草药能用在朔阳军身上也算是物尽其用,若是不够他们还可以凑资再买一些,随后送往前线。
白岐禾便让几人回去将家中尚有存储的药物同白布煮了,能做几条面巾给明日出征的将士就多做几条。
董氏知道此次女儿出征是拦不住的,还是忍不住心酸,她亲自坐在床边给白卿言收拾行装,又将白卿言的战甲擦了又擦,重新将护心镜缝了缝。
白卿言还在书房里,同卢平和刘管事议事。
给纪庭瑜和沈昆阳的信要早早送出去,让他们心里有一个准备。
毕竟此次白卿言出征,若是没有死在大梁……太子和太子身边的方老就是再蠢怕是也会察觉不同寻常,对白卿言有所防备。
若是真的到了那个时候,白家便也没有时间再静静蛰伏,就只剩下一条路可走了。
白家上下可都得防着大都城方向,还有远在大都城的白锦绣……若是真的有一天纸包不住火,哪怕是硬抢也得将锦绣和望哥儿还有秦朗抢出来,此事锦绣心里想必也有数。
“刘叔此刻就要辛苦你去一趟牛角山,纪庭瑜训练的将士,在牛角山中已经怕是已经藏得浑身长毛了!这一次……便是他们历练的时候!”白卿言立在案几旁,手指轻扣檀木桌几。
刘管事颔首,又问:“全都带上吗?”
“全都带上!此次机会难得,也得看看纪庭瑜的成果如何……是否能和虎鹰营匹敌!”白卿言语声里尽是杀伐决断,没有丝毫犹疑。
“可……会不会太引人注目了?”刘管事有些担忧。
白卿言摇了摇头:“全渔走的时候我并未告诉他我会带走多少兵力!朔阳这些年积攒了多少家底,明面上让太子知道的就不少,我带走的越多……太子对朔阳的戒心就会越少,等我走后,朔阳的兵……还需要刘叔和白卿平商议,调出一部分去牛角山!若是将来真的有那么一日,或许……牛角山的藏兵才是能解朔阳之危的奇兵!”
“大姑娘放心!此事我一定妥善安排!”刘管事朝白卿言拱手。
白卿言回拨云院时,瞧见母亲董氏正坐在等下为她将护心镜缝得更紧实,白卿言立在垂帷之下,望着一边垂泪一边为她缝护心镜的母亲,鼻头泛酸,她平静了下心绪,才抬脚走进来,唤了一声:“阿娘……”
董氏不想让女儿看到自己的眼泪,转过身假作看不清的样子,对着高几上的烛火瞅了瞅那护心镜,拭去眼泪,这才转过身来,垂着通红的眼眸,平静将针线收尾,道:“都商议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