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九章:即刻进宫
不过……跟随而来的将士应声高喊要斩杀她之语,却那么凑巧都充满了南都方言土话的味道。
此时,假冒信王麾下的南都军前往东门,必定会与太子的人对立……甚至是打起来,或者需要她想办法让他们打起来,最好能抓住几个活口,消息传到闲王那里,闲王定然就坐不住了。
远处一人骑快马而来,不等马停稳便一跃而下,道:“大姑娘,大都城东门打起来了,那带兵去我们府上的将领,竟然让人射杀他们自己人,看样子是不想留活口,后来狼狈逃走,属下跟了一路,看到那些兵回了城西柳怀巷。”
白卿言负在背后的手收紧,看起来倒是不需要她来费神让他们打起来了,如今谁最关心大都城的动静,那一定是坐等当黄雀的闲王和梁王,城东门那么大的动静,闲王不可能不知道,必会派人岀去打探,看看有没有被抓的活口。
她思索片刻,开口道:“你去盯着柳怀巷,若有人出来探听消息,设法将……信王的人在东门抓到了活口的消息送过去,就说……那些被活捉的兵士称他们是南都军,奉上命假冒信王的人,打算谋反拥护女婿梁王登基,消息传到立刻折返东门。”
刚回来的护卫应声称是,又快马离开。
白卿言又看向另一位白家护卫:“你去盯着闲王府,一样的……若是有人出来探听消息,将信王麾下大都城东门守城兵抓到活口称是南都军,闲王拥护梁王的消息,给他们!消息传到暗中监视闲王府,若有异动,即刻折返东门。”
“是!”白家护卫应声上马离去。
白卿言视线又落在剩下八名护卫身上,开口:“你们八人分为四队,分别在皇宫四门外守着,静待闲王带兵强闯皇宫,便立刻来报!”
白家护卫军你看我我看你,一人上前道:“我们都走了,大姑娘的安危谁来护?在宫门外静候动静……一人足以!”
“有萧先生带来的暗卫,你们不必担心。”
“大姑娘我等随大姑娘出来前,卢大人再三叮嘱,就是死也要护大姑娘周全,属下哪能将大姑娘安危交于旁人!属下必要跟在大姑娘身边,绝不离开寸步!”
白家护卫军纷纷跪地恳求白卿言身边留人。
“大姑娘信我等,我等曾为白家军,所以卢大人才会挑我们护在大姑娘身边,我们各个身经百战,就算是死……也会将宫门的前动静送到东门!但大姑娘身边决不能离人!”
白卿言知道,白家军忠勇,由生至死皆是如此!
她点了点头,弯腰将护卫扶起:“好,你们四人前去皇宫四门,其余四人随我先去大都城东门。”
四名护卫应声上马,快马离开。
白卿言立在太子府空无一人门外,回头看了眼太子府,一跃上马,不紧不慢朝东门去了。
闲王欲做黄雀,又怎么能提前让人知道他这只黄雀在后等着,消息只要传到闲王耳中,为稳妥闲王难道不会先行集合军队,以免被人在柳怀巷包了饺子吗?
军队集合,目标就大了。
闲王不是不懂得迟则生变的道理,他只能兵行险招,与梁王带兵围困皇宫,以救太子和陛下为名……先同巡防营里应外合绞杀禁军,然后便要对太子挥刀。
不论如何,消息只要送到,就是逼着闲王动手,那么安平大营便可以进城候命,等着做黄雀之后的蟒蛇了。
一如白卿言所料,小王将军带伤回到闲王大都城的府邸中时,闲王已经知道东门之事,也得到了消息……信王派去守在东门的守城兵抓到了南都军的活口,并且知道他打算拥护女婿梁王登基。
梁王立在闲王身边,装作一副懦弱惧怕的模样道:“岳父……信王哥哥都知道了,要不然……要不然还是算了吧!”
闲王咬着牙,狠狠蹬了眼捂着箭伤,面色苍白的小王将军,若非是蠢货的父亲是闲王身边的猛将……又是大战在即闲王还怕乱了军心,一定让人把他拖下去砍了!
“虽然此次是郡主的命令,可你……坏了梁王殿下和本王的大事!”闲王声音带着几分狠戾,“此次若是能大获全胜便罢了,若是不能你就洗净脖子谢世吧!”
“是!”小王将军连忙抱拳应声。
“可是岳父!他们……他们都知道了!”梁王瞳仁轻颤,脸色都吓白了。
闲王看着如此懦弱的梁王,心中倒很是舒坦,这样的梁王登基……才好被他把控。
闲王拍了拍梁王的肩膀道:“就算是信王知道了也不要紧,信王要防着城外的安平大营两万将士,又要对付已经随太子进宫的巡防营,顾不上我们!”
闲王握住梁王的手,转头看着大厅内的南都的各位将军,高声道:“既然信王已经知道了!那么……就让梁王带着我等,前往皇宫……诛杀逆臣信王,与巡防营里应外合剿灭已经反叛的禁军!”
说完,闲王又用力捏了捏梁王,转头看向梁王:“等灭了信王,再绞杀毫无防备的巡防营,斩杀太子……顺理成章将罪责推到信王头上!梁王……不过是救驾去迟了而已!”
梁王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只觉那大位就近在眼前。
“我……我都听岳父的!”梁王怯弱弱开口。
“让藏于大都城中各处的南都军于武德门前集合!”闲王握着腰间佩剑,高声喊道,“我等……即刻进宫!护驾!”
立于正厅的南都将士纷纷抱拳称是,气势如虹,仿佛已胜券在握。
临出门前,闲王吩咐暗卫一定要守好闲王府。
立在闲王身边的梁王略所思索后小心翼翼上前,用蚊子似的声音道:“岳父,您看要不要将镇国公主府的二夫人和那位七姑娘抓了?着这镇国公主用兵如神,万一……万一她要是真的有长翅膀的能耐,飞出信王派人守住的四个城门……带来了安平大营的两万将士怎么办?”
第六百三十章:金戈声
说着说着,梁王就哭了起来,用衣袖抹眼泪:“岳父……我好怕!要不然……要不然算了,若芙怀了我的孩子,我不想孩子还没出生就没有了父亲!岳父……”
闲王咬了咬牙,忍住想要吼着梁王将哭声收回去的冲动,细思了梁王的话,却也觉得梁王说的在理。
白卿言虽然如今手下无兵,可谁知道白卿言会不会设法调来安平大营两万将士,此女行军打仗是个好手,又和白威霆、白岐山一般,心机深沉,不得不防。
为以防万一……还是将白家女眷攥在手心里的好。
闲王想了想,又派人带五百人,前去白家捉拿白家女眷。
梁王听到这话,低垂着眼眸,退到在旁人看不见的偏僻角落,那眼神就如同……整日处在阴暗发霉终日不见日光的地窖之中,嘶嘶吐着信子的毒舌。
东门内哪条街道,商铺门板上屋檐上,全都是羽箭,地上鲜血混着残肢断骸还未来得及全部清理干净,可见刚才战况惨烈。
东门守城将军见有人前往东门,立刻戒备,弓箭手箭指白卿言。
直到看清楚快马而来的是白卿言,东门守城将军连忙小跑下城墙,朝着白卿言长揖行礼:“末将见过镇国公主!”
太子殿下和方老安排他悄无声息杀了信王的人,务必控制住东门之时,便交代过,要把控东门……任何人都不能出入,除非见到了镇国公主,可见太子对镇国公主的信任程度。
“刚才东门大战,可抓住活口了?”白卿言坐于高马之上,声线冷沉问道。
“回镇国公主,抓住了二十六个!”守城将军道。
白卿言下马,将手中乌金马鞭丢给白家军护卫,抬脚朝城墙台阶上走:“审了吗?”
“还未曾……”守城将军抬头看了眼白卿言,立刻跟上,“镇国公主难道不立刻出城,带安平大营两万将士前来救驾吗?”
闲王还未动,白卿言心里并不着急。
“把人带上来,我有话要问。”白卿言回头看了眼那守城将军,“我比你更关心太子殿下的安危!”
那守城将军不敢再言,立刻应声,让人将抓到的二十六个活口带上来。
城墙之上,白卿言朝远处安平大营驻扎的方向看了眼,便听见守城将士将活捉的南都军带了上来。
南都军被押上城楼,看到今日在白府门前一箭射穿他们小王将军肩甲的白卿言,再想起白卿言杀神之名,顿时双腿发软。
白卿言看着被押跪于面前的南都将士,开口:“你们是南都军?”
守城将军诧异朝着白卿言望去,却见白卿言面色冷清平静,他用力握住自己腰间佩剑。
几个人都不吭声,白卿言朝跟随她而来的白家护卫军望去,白家护卫军颔首,抽出腰间佩剑,手起刀落……血雾喷溅,一个南都军顿时人头落地。
其余南都军看到滚落在前方的人头,发出绝望惨叫,那人头……满脸惊恐,眼睛都没有合上。
白卿言眸色波澜不惊,慢条斯理开口:“我再问一次,你们是南都军,还是信王的人?”
“南都军!我们是南都军!”有南都军哭喊道,“求镇国公主别杀我!”
一个口子突破,其他南都军忙惊慌失措将自己知道的往外倒。
“我们奉命乔装进了大都城,藏于大都城各处,我们是藏于城西一条巷子里的,可我们也不知道那巷子叫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好像叫什么怀巷,我们是南都王江海王将军麾下……”
白卿言又问:“你们南都军来了多少人?”
“回镇国公主,南都的兵……应该是都来了!”
“闲王这是要造反吗?”白卿言没指望能从这些兵士口中听到答案,这话也不过是说给城东太子派来的守城将领听的。
“我们也不知道闲王要做什么,我们来的及早,却被关于巷子内不允许出入,大家伙儿猜测纷纷,我们将军猜测说……闲王可能是要借着明日梁王郡主大婚,借机发难,拥护梁王登基。”
守城将领一想顿时就明白闲王意欲何为,闲王分明就是想让太子和信王两败俱伤之后,渔人得利!
白卿言看着那惶惶不安说话的南都兵,道:“带下去吧!”
“公主饶命啊!公主饶命啊!”
南都军被押下城楼,求饶声远去之后,白卿言才看向守城将军:“如此……将军还以为,我应当立刻出城带安平大营进城吗?此时进来……难不成是让南都军包饺子?”
“可也不能放着殿下不管啊!”那将领焦心不已。
白卿言眉头一紧,便打算给这位守城将军找些事来做:“太子已经带巡防营进宫,你派几个人分别去四个宫门口,和贤王府守着,若闲王有动静立刻来报!”
“可是,属下接到的命令……”
白卿言锋芒凌厉的眸子朝那守城将军看去,风淡云轻:“你自认能耐盛我,能带兵救驾?可自去传安平大营两万将士!”
“属下不敢!”守城将军惶恐不已,连忙抱拳,“只是属下的确接到命令,让镇国公主出城带安平大营军队驰援!”
白卿言朝那守城将军走进一步,拇指抵住佩剑手柄,寒芒闪烁:“我的话就是军令!不需要你来指教,白家治军之严……你若想领教,我成全你!”
守城将军噤声,后退两步吩咐人去守在皇宫门外,可心里为太子捏了一把冷汗。
按照道理说,他一个守城的低阶小官,别人称一声将军,他也没有那个本钱和镇国公主论长短,但他全家的命是太子无意救下来的,他必需……为太子尽忠!
很快,白卿言派去给贤王府送消息的护卫先行达到城楼处,称闲王同梁王已经从府上出来,带着众将领似乎是要去皇宫武德门的方向。
紧随其后的,便是去柳怀巷送消息的白家护卫,称柳怀巷的南都军动了,看架势也是前往武德门的方向。
白卿言闻言点了点头,垂眸细思。
第六百三十一章:威仪非凡
白卿言视线看向杀声震天的皇宫的方向,不吭声。
守城将军敢怒不敢言,紧紧握着拳头,立在白卿言身旁。
大都城皇宫方向前所未有的热闹,杀声、惨叫声、金戈声,还有撞门时震人心肺的闷响,混杂在一起。
这平日里热闹非凡的大都城,像骤然失声了一般,除了皇宫的武德门,四下寂静,鸟虫无踪。
半个时辰之后,皇宫方向的杀声又陡然增大,守城将军再次沉不住气,跪在白卿言面前:“正火公主再耽误下去,陛下和殿下危矣啊!”
藏匿在武德门前的白家护卫快马回奔东门,禀报道:“大姑娘,闲王和梁王带兵称……信王谋反,带兵进宫救陛下与太子!”
好冠冕堂皇的理由。
只希望太子身边的谭老帝师和方老,能明白……闲王若没有不臣之心,哪里来的兵进宫救驾,让巡防营小心防备,可别真信……闲王救驾的说法。
“闲王和梁王……是进宫救驾的!太好了!闲王曾经就是救驾有功的功臣,此次也定然会救陛下和殿下!”守城将军喜出望外,终于不用将太子和陛下的安危系在白卿言一人的身上。
白卿言转头高声吩咐白家护卫:“去大理寺告诉吕大人,我请安平大营众将领来大都城东门,放三发烟火,召安平大营将士……”
守城将军冷冷看着白卿言,这会儿知道着急唤安平大营的将士了,刚才他跪地请求……白卿言都不为所动,现在听到人家闲王和梁王前去救驾,大约怕是被抢功……这才着急了吧!
等到此事平息之后,他一定要将此事告知太子,让太子好好犒赏闲王和梁王,千万不要助长白卿言这种……只顾自己得功,不顾太子和陛下死活的心思!
见安平大营驻扎处,片刻之后似有尘土飞扬,白卿言知道符若兮带安平大营众将士回来了。
她回头就见那守城将军正冷笑看着她,能猜到守城将军的心思,不愿多做理会。
倒是那守城将军身边的副将说了一句:“将军莫不是真以为,闲王和梁王是去救驾的?!”
守城将军被白卿言问住,一怔陡然反应过来,忙拍了一下额头,跟上白卿言。
他这也是被急糊涂了,竟然以为闲王和梁王当真是去救驾的!闲王提前将南都军藏在大都城中……这可不是会救驾的表现。
“对不住镇国公主,是末将小人之心了!”
符若兮带两万安平军疾驰飞奔,远远便看到白卿言单人匹马立在大开的大都城正门外候着他。
符若兮单手攥着缰绳,一夹马肚飞快朝白卿言飞奔而来。
城楼之上那守城将军看到远处率先骑马而来的,竟然是失去一条手臂的符若兮,大惊失色,高呼道:“镇国公主!快快回城!是符若兮!是叛贼符若兮!”
那守城将军神经紧绷,高声呼喊道:“弓箭手准备!”
白卿言抬手,示意守城将军不要惊慌。
可守城将军心跳速递极快,手紧紧扣着城墙:“镇国公主!”
直到见符若兮一人率先行至白卿言面前下马,单膝跪地,手撑住膝盖,向白卿言行礼,那守城将军的心跳速度还是没有慢下来。
白卿言下马,将符若兮扶起:“符将军辛苦了!”
“镇国公主给我符家满门生路,符若兮又怎会不知?两万安平大营将士,敬听镇国公主吩咐!”
已经辰时,可大都城还未完全放亮,上方滚滚黑云似龙盘踞翻滚,狂风四作,大有要下暴雨的势头。
一直抱剑立蹲跪在镇国公府正门屋脊之上的月拾,犹如鹰隼,警戒着四方。
他陡然看到步伐齐整的军队,那架势似乎是朝镇国公主府的方向来了,他悄悄挪动身子,将自己隐在屋脊之后,粗粗看了眼,转头对萧容衍高呼道:“有兵将朝镇国公主府的方向来了,约莫五百人左右!”
镇国公主府内挂在高翘檐角的羊皮灯笼四下摇晃,身姿挺拔的萧容衍立于廊下,眸色深邃,风淡云轻立在那里。
原本,萧容衍就猜测闲王和梁王或许会动拿下白家女眷来威胁白卿言的心思,没成想他还真的派人来了。
卢平还记得白卿言走时候的吩咐,若是镇国公主府有事,定要派人通知她,忙侧头下令:“去告诉大姑娘!”
穿堂风呼啸而过,如泣如诉,透着股子阴沉。
只听萧容衍语声镇定,将人唤住:“站住!”
要走的白家护卫脚下步子一顿,随卢平一同转头看向五官棱角冷硬的萧容衍。
只见萧容衍从腰间抽出软剑,挽剑而立,杀气凛凛,令人生畏。
他沉着脸,语声掷地铿锵:“你们家大姑娘在前方涉险,是要做大事的,你们若是要助大姑娘,便不要乱她心志!为她守住白家,护住白家家眷,千万不要托了她的后腿!”
卢平一向听从白卿言吩咐办事,除了他们家镇国王、镇国公和大姑娘之外,卢平还是头一次见到气场如此逼人,威仪非凡之人。
很快,整齐的脚步声逼近。
卢平拳头一紧,不得不承认萧容衍所言在理,他回头朝着白家护卫点头,抽出腰间佩剑,高声喊道:“我等……曾都为白家军,或多或少是因为受过重伤,镇国王和镇国公怜惜我们,才让我们回白府为护卫军!今日……有人欲攻我白家!诸位……我等必当,誓死护卫白家!”
“提酒上梯子隐蔽,不要出声,等那些叛军靠近,用酒坛子砸他们狗日的!”有护卫军小队率高声呼喊。
白家护卫军一人拎了一个酒坛子爬上靠立在墙边的梯子,隐蔽着,各个紧咬着牙,静候那些想要攻下白家的叛军,只要叛军走进这条巷子,他们便用烈酒将叛军浇一个透,再上火箭。
所幸,白家因之前男子都不在家中,后来又守孝的关系,酒窖里藏酒是十分多的,且院墙够高至少能够抵挡一阵子。
“弓箭手准备!”卢平高声喊道。
第六百三十二章:坐立不安
立于梯子下的弓箭手立刻拉弓搭箭,弯腰静候,整个白家安静的连风声似都停了。
白家护院军都是从白家军退下来的,训练有素,各个都是不惧死的勇士,哪怕是重伤之后在大都城中养尊处优这么多年,但那一身本事谁也没有落下过来,都指望着有朝一日能够重回白家军。
越是在这种时刻,越是能看到白家仆从和旁人家的有何不同。
若是旁人家这会儿仆从就算是不哭哭啼啼,也定然是大气都不敢喘慌得不成样子,腿软到站不起来。
可白家的仆从却抄起趁手的家伙事儿守在院中,还有的嚷嚷着誓死守住垂花门,看起来都杀气腾腾的,颇有一股子誓死守卫白府的架势。
有这样的护院和家仆,谁能攻破白家?!
马嘶声陡然在高墙之外响起,沉闷如雷的齐整脚步声已经到了镇国公主府正门口。
率领白家护卫军弯腰猫在高墙梯子上的小队率高声道:“砸死他们狗日的!”
弯腰藏身在梯子上的白家护卫军陡然直起身,将手中的酒坛子朝院外排列齐整的兵卒砸去。
酒坛碎裂的声音,和惨叫声此起彼伏。
“酒!是酒!”
高墙外惊呼:“小心啊!是酒!小心他们用火!”
白家护卫军早已经搭好羽箭的弓箭手闻声,见扔酒的护卫军已经下了梯子来拿酒坛子,迅速将箭头在火光乱窜的火油桶里一蘸,三步并作两步踩着梯子而上,箭头带蓝色火苗,直直朝着巷子中惊呼出声的兵卒射发。
烈酒碰上火,再遇着风,几乎就是随风势而涨,白家高墙之外陡然火光冲天,惨叫哀嚎连连。
“他妈的!把撞门木抬过来!撞门!快!”带头的将领已经至白家正门高阶之上,决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手下的兵将被白家的酒和火箭给折在这里,“你去搬救兵!快!”
那将领操着一口十分醇熟的南都土话,急吼吼命人撞门。
一直半蹲在门前的月拾起身拔剑,回头朝着萧容衍看了眼,见萧容衍颔首,瞅准了时机一跃而下,寒光扑朔从天而降,直取那南都军将领的头颅。
不过手起刀落的功夫,领头的南都将军头颅滚至白府高阶之下,人的身子……还立在那里,按在剑柄上的手,到底还是没有能拔出佩剑来。
“开门!”月拾高呼。
卢平神容紧绷,按照萧容衍将才吩咐行事:“弓箭手准备!开门!”
抬着撞门木的南都军看到自家将军被斩了头颅,正正好滚到了他们脚下,护在他们将军身边的护卫也被那一身黑衣的护卫杀了个干干净净,怔愣片刻,竟不敢再前。
而那白家六扇被白家世代鲜血染红的朱漆金环大门,他们以为得用最沉的木头才能撞开,可不等他们扛着木头走上白府正门高阶,那门……便自径开了。
门内,灯火摇曳,白家护卫军井然有序列阵而立。
高墙梯子之上,弓箭手交替射箭,不曾停歇。
重盾之后的弓箭手,搭弓拉箭,一触即发。
其后是手握长剑的白家护卫军,各个眼神镇定沉着。
立于正厅门前的萧容衍握紧手中泛着寒光的软剑,周身的傲然风骨,挡不住一身内敛骇人的凌厉杀气,那通身威势绝非平日里那个温文尔雅的商人。
大都城头顶黑云翻涌,白府外火光冲天惨叫连连,可白府内……却沉静镇定的,让人只觉惊心动魄。
月拾慢条斯理收了手中长剑滴血,如门神一般立在门外,俯瞰抬着撞门木的一众叛军,冷笑一声转身白府内走去。
南都军群龙无首,白家又是严阵以待,冲进去是送死。
行军拼命,最忌讳的便是军心涣散!
白府刚才扔酒坛子点火,一下子就打散了南都军的气焰,领头将领一死,这群被火烧了个半死不活的南都军还能成什么势?
上兵伐谋,攻心为上!
天地间,似乎静止了那么一瞬,南都军中的五品武将冲出来,高声喊杀,命人往白府内冲。
箭矢声呼啸,冲进白府的第一波已经全部倒下,高墙之声射箭的小队率见已从火箭中活下来的南都兵士已经冲进来一般,高声喊道:“关门!”
人数上白家护卫军不如南都军,所以……萧容衍要将南都军分而吞之!
先放进来一部分,关门打狗,趁着外面攻门的时间,杀的一个不留,再反杀外围。
总之,萧容衍决不能让南都军过了垂花门。
萧容衍制定这个策略,是按照来兵一千以上算的,他要来白府的所有南都军有来无回,如此才能为白卿言减轻压力,没成想……也不知道是闲王太轻视白家护卫军了,还是真的再匀不出兵力来白家抓人了,竟只派来了这么点儿人。
长寿院内。
穿堂风呼啸而过,前院隐隐传来喊杀声和撞门的“咚咚”声。
二夫人刘氏如同犯了心悸的毛病一般,这心咚咚咚咚地跳,让她坐立不安,手心里的丝绸帕子都被汗渍弄污了。
卢姑娘和年迈的洪大夫也被护在长寿院内。
洪大夫还好,到底是曾经和镇国王白威霆血战过沙场的,他坐在长寿院上方外间喝茶,圆桌上放着一把剑,若是贼人真的攻到了长寿院,洪大夫就是豁出这条老命,也绝不会让人碰二夫人和七姑娘一根毫毛。
卢姑娘也是头一次见这样的阵仗,隐隐见前方有火光,心跳的也极快。
倒是白锦瑟,小小一个丫头,胆子大的很,嬷嬷婢子们将她人护在长寿院上房内,她却脱了鞋跪在软榻上,趴在窗口将窗棂推开。
外面杀声更清晰的传了进来,她一瞬不瞬望着隐隐闪动火光的前院,咚咚的撞门声……在这沉寂无声的情景下,清晰了不少。
刘氏手指猛然攥住衣角,害怕到双腿发软没发从椅子上站起身,此刻她害怕的不是自己要面对什么危险,而是白锦绣和望哥儿。
害怕的,是如果前院白家护卫军守不住,她该怎么将白锦瑟送出去。
第六百三十三章:杯酒释兵权
也害怕阿宝此时会不会已经遇到什么危险,或是受了伤。
刘氏只是一个后宅妇人,她最先想到的……是这叛军冲进来之后会不会如禽兽那般凌辱女流之辈,她是白家的媳妇儿,自然是死都不能受辱的,大不了一根金簪插入心口了事。
可……小七呢?
刘氏视线落在正往前院眺望的白锦瑟身上,她该把孩子藏在哪儿?哪怕先送到别人家也好。
可与镇国公主府相邻的清贵府院内想必早一听到,如今人人自危……人人尚不知可否自保,谁又能顾全镇国公主府?
刘氏目光游离到处乱看,多希望大长公主这屋子有什么密室暗道,哪怕只能够藏小七也好。
冷风迎面扑来,白锦瑟抬头望着天上的黑云,不多时雨就落了下来,起先没入青石地板很快便消失不见,后来豆大的雨珠子接连不断,越下越大……
白家护卫军和那些孔武有力的婆子守在院中,神情紧绷。
不多时,前院的喊杀声似乎小了一些。
直至喊杀声消失后不久,一个白家护卫军从远处狂奔而来,立在长寿院外高声喊道:“贼人被杀尽了!萧先生让我先来禀报二夫人和七姑娘一声,二夫人和七姑娘尽可安心!”
这句话,就像是热水入了油锅一般,让长寿院诸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炸开了锅,纷纷叹着太好了。
“萧先生?!”二夫人惊得站了起来,抚着罗嬷嬷的手凑到窗棂旁,“放人进来!”
长寿院院门打开,二夫人刘氏也跨出了长寿院上房的门,白锦瑟、洪大夫和卢姑娘都打帘出来。
那白家护卫军进门跪地抱拳,道:“二夫人,七姑娘,贼人被尽数杀尽了!一个未留!”
二夫人刘氏心头顿时一松,忙问:“你说萧先生?哪位萧先生?”
“回二夫人,就是之前咱们白府办丧事时,出手救下四夫人的那位萧先生,今儿个一早天还未亮,萧先生就带他那个护卫来了,听说还带了暗卫,但萧先生担心大姑娘安危,让暗卫跟着大姑娘走了!说要守住白家让大姑娘放心,大姑娘临走前吩咐我等敬听萧先生吩咐,这位萧先生十分厉害,带着我等将那些贼人杀得一个不留,这会儿萧先生正带人修补府门,以防贼人又来犯。”
那白家护卫军口齿清晰,将事情说的明明白白。
刘氏眼眶子都红了,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这样的道理……刘氏怎么能不懂?
萧容衍三番四次出手救白家,如今更是在这样人人自危的光景下来白家帮忙,可见此人对白家当真是情真意重。
“好!好!”刘氏用帕子沾了沾眼角,“等此时过后,我必亲自拜谢萧先生!”
那护卫颔首:“夫人,属下还要去前方守门,以免贼人来犯。”
“好!去吧!万事小心!辛苦你们了!”刘氏道。
护卫起身再拜后,冒雨跑出长寿院。
长寿院门再次关上,刘氏才长长呼出一口气,可一想起还不知道怎么样了的白锦绣和望哥儿,还有白卿言,刘氏的心又揪了起来。
白锦瑟仰头望着刘氏,轻轻拽了拽刘氏绣着紫蝶的衣袖:“二婶儿,你放心……二姐那里决计没有事,他们只是冲着白家来的!否则我们应该能听到旁的人家传来的喊杀声!梁王和闲王约莫是想要抓了二婶和我胁迫长姐用!可南都带来的兵到底有限,他们分不出兵力再去秦府抓二姐!”
刘氏低头看着白锦瑟,只见白锦瑟眸色镇定竟比她这个长辈还沉得住气:“而且,刚才萧先生让护卫来传信,说……将贼人杀得一个不留,就说明不会有人回去对闲王和梁王通风报信,在没有得到白府消息之前,闲王和梁王更不会分兵去秦府!他们有更大的事情要做……在那皇宫之中,而并非和白家纠缠。”
刘氏看着眼前总是围着她说说笑笑的小不点儿,莫名的就想到了白卿言,此时白锦瑟的语气神态,竟如她的长姐白卿言一般。
作为长辈,刘氏还要一个小娃娃来安抚她,心里多少有些惭愧,可不得不说……听完白锦稚说了这些之后,她的心安了不少。
望着这漫天哗啦啦的大雨,刘氏下意识揪紧了胸前的衣裳:“你这么说我是放心不少,可皇宫那里……阿宝可别出事啊!”
“长姐身经百战,论打仗……没有人是长姐的对手!长姐更不会有事!”白锦瑟这话不知道是说给刘氏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语气比刚才那些话更坚定,声音也更高些。
皇宫之内,范余淮已经按照白卿言所言,同太子进宫之后直奔皇帝寝宫。
皇帝寝宫的雕花隔扇敞开着,大殿内灯火通明,垂帷幔帐随风摇曳,灯影摆动。
气势宏伟的大殿外,雨洗碧瓦,廊檐雨帘,水花四溅。
绛红色的帷幔之后的龙床上,躺着呼吸声沉重的皇上,太医战战兢兢守在一旁,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这场宫变里活下来,只有黄太医还算稳得住,正立在灯下替皇帝尝药。
满头银丝,暮气沉沉却深有威严的大长公主,坐在正中央的一把楠木椅子上,手握虎头杖,严防死守不允许任何人接近寝宫,魏忠和蒋嬷嬷一左一右守在大长公主身侧。
好歹大长公主在宫中还有一些根基,再凭借白家的名声,还是有将士愿意跟随大长公主誓死守卫皇帝的。
其实对于这个皇帝侄子,大长公主已然不想救了。
可是,现在不到这个皇帝死的时候,至少……要让皇帝撑到此次大乱结束,太子获胜,能够顺利登基才是。
太子如今倚重自己的孙女儿白卿言,白卿言又是女子之身,手无兵权,想必……将来太子登位,定然会最缓和温存的方式,杯酒释兵权,让白家满门得以存活吧。
可大长公主私心里也心痛,看看这如今风气败坏的朝廷,早已不是父皇在世和皇兄在世时的那番景象了。
第六百三十四章:穷途末路
文臣极尽阿谀奉承,武将纷纷怯战。
曾经雄霸列国的强国晋国,最大的依仗便是镇国公!
父皇在世时,曾说……镇国公府便是,大晋国的脊梁!
镇国二字,并非一个普通世家能够承担得起的。
如今……晋国再无镇国公,再无愿意为晋国舍命的白家将军和白家军镇守。
南疆、北疆已经到了需要她那孙女奔波支应才能胜的地步。
若是再没有了她的孙女儿,晋国必然是要颓败,甚至百年之后……是会灭亡的。
大长公主陡生出穷途末路的悲凉之感来。
可她能怎么办?她难不成为了林家皇权要逼着自己的孙女儿,成为下一个镇国公,成为下一个被君王忌惮,被朝臣攻讦的活靶子?
她已经黄土埋到了脖子,只能是在她闭眼睛之前尽力为父皇和皇兄守住这大晋江山,等她闭眼之后……也算是有颜面去见父皇和皇兄了!
至于她身后,晋国如何变……她就不能再管了,哪怕……她的孙女儿要反了林氏皇权。
大长公主闭着眼,手中拨动佛珠,听着外面不断冲刷宫殿高阶的激烈雨声,和混在雨声风声之中的喊杀声。
突然有禁军护卫从高阶之下冲上来,跪在殿外对大长公主抱拳道:“大长公主,巡防营范余淮护着太子殿下入宫护驾!巡防营正与信王所带禁军拼死搏斗!”
大长公主闻讯站起身来,很快又有禁军疾步冲上高阶,抱拳跪在大长公主面前:“禀报大长公主,守武德门的禁军将领闵中新,称太子率巡防营逼宫欲杀陛下,已经打开宫门同叛军一同朝陛下寝宫来了!”
大长公主紧紧攥着手中的龙头拐杖,急急朝外走了几步,混浊的视线看向远处……只见范余淮背上背着面无人色……被雨水冲刷的张不开眼的太子,全渔背着太子妃,在巡防营断后护卫之下直直朝着高阶之上冲。
年迈的谭老帝师也被身强力壮的兵士背着,就连那位方老也被颠的七荤八素,双臂紧紧环绕着将士的颈脖,嘴里一个劲儿叫嚷着快。
“让弓箭手准备,策应太子入殿!”大长公主高声道。
大殿之内突然传来高德茂尖锐惊喜的哭声:“陛下醒了!陛下醒了!”
太医忙慌慌跪在皇帝榻前,给皇帝诊脉。
大长公主回头,朝着人影摇曳的垂帷纱帐内望去,眸色冰冷……这个时候醒来还不如不醒来!等皇帝听说梁王与他的嫡子和皇后勾结,设计他坠马,挑唆信王和皇后谋逆,自己要做黄雀,怕是恨不得就这么一睡不醒吧!
落汤鸡似的太子被气喘吁吁的范余淮背上高阶,放下时,险些腿软站不住。
刚才信王那箭……堪堪从自己耳朵上擦过去,若非他命大,被这大雨一浇尸体怕都凉透了。
全渔刚见过太子妃放下,太子妃就跌倒在地,两股打颤,手捂着腹部直喊肚子疼。
“快!快将太子妃扶进去暖和暖和,请太医诊治!”大长公主忙道。
太子这才回神,对大长公主颔首:“大长公主……”
谭老帝师从将士背上下来,朝大长公主行礼:“大长公主!”
“太子殿下,进去看看陛下吧!陛下醒来了!”大长公主转头吩咐蒋嬷嬷,“去给太子和太子妃还有谭老帝师拿干的衣裳过来!”
太子听到这话,忙推开扶着他的范余淮,哭喊了一声“父皇”,便急匆匆冲进大殿之中。
听到大殿内太子哭哭啼啼对皇帝说着信王谋反,他好不容易才带巡防营进宫护驾之事,大长公主视线落在同样是落汤鸡的范余淮身上,颔首道:“辛苦范大人了!范大人将巡防营带过来……倒是还能撑上一阵子!”
范余淮用手抹去脸上的雨水,冲着大长公主行礼:“大长公主放心,镇国公主交代过了……微臣一定会誓死守住大殿,在镇国公主率安平大营两万将士来救驾之前,绝不会让叛军入大殿半步!还请殿下和大长公主、谭老帝师,先行进大殿内躲避。”
听到镇国公主四个字,大长公主眼眶一热,用力攥了攥拐杖点头。
范余淮抱拳对大长公主和谭老帝师一礼,转身冲入雨帘,手紧紧握着腰间佩剑,气势大盛,高声朝台阶下喊道:“巡防营的将士们,今日我等与禁军为陛下为太子而战!誓死护卫大殿,决不能被人攻破!镇国公主已经出城率安平大营两万将士前来救驾!就是死……我们要用尸体为墙!将那些叛贼死死拦在大殿之外!都说……镇国公主乃是镇国王府嫡长女!由我晋国从无败绩的镇国王白威霆亲自教养长大!南疆、北疆战无不胜!”
“可我们巡防营和禁军是吃素的吗?不是!我们也是吃肉的!我们要在镇国公主来之前,多杀几个反贼,免得被镇国公主和安平大营的兄弟们笑话咱们!以为咱们巡防营和禁军在这大都城养尊处优惯了,连杀敌都不会了!”
越是紧张的时刻,作为将领变越要轻松面对,如此才能让手下兵将不惧。
范余淮话音一落,高阶之下禁军和巡防营将士高举手中兵器,三呼……
“杀敌!”
“杀敌!”
“杀敌!”
还在与断后的巡防营纠缠的信王手握滴血利刃,被这大雨浇了一个透彻。
听到武德门战火声陡然停止,她隔着雨帘,抬起阴沉的视线,朝着皇帝所在寝宫的方向看了眼,道:“撤!先去同毕将军和闵将军汇合!”
舅舅费尽心力给他噗了这么一条路,他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且此战必胜!
等大事尘埃落地,他要将太子一刀一刀剁成碎泥,看他还怎么同自己争皇位。
护在信王身边的将军高声喊道:“撤!”
大雨之中,安平大营众将领从大理寺一出来,听说镇国公主让他们前往东门,略略一想……知道安平大营的两万将士就在东门,如今大都城发生这么大的事情,镇国公主应当是让他们带兵救驾的。
第六百三十五章:御敌
他们一行人上马,在连个鬼影都没有的长街急马狂奔,朝向东门方向。
大都城气势宏伟的城门敞开着,白卿言手握射日弓骑马缓慢入城,雨水在她银色戎装铠甲上砸出极为细小的水花,身后跟着断了一臂的符若兮,还有浩浩荡荡的两万安平大营将士,颇有一股子佛挡杀佛的如虹气势,竟然人不敢逆其锋芒。
刚从大理寺出来的安平大营将领急速勒马,烈马扬蹄立定。
安平大营四品武将柳平高紧紧扯住缰绳,烈马转了个圈才稳稳停下,他睁大了眼看向远处……
那走在最前,烈马银甲的女子,周身凌厉而内敛的杀气逼人,那女子分明瘦弱,可她的强大是无数次从尸山血海生死一瞬中磨砺出来的,她的强大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厚重且气势磅礴,让人无法逼视。
不知是不是因为被大雨浇透浑身发冷的缘故,竟然起了鸡皮疙瘩,他高声喊道:“是镇国公主和符将军!是符将军!”
隔着雨帘,安平大营将领们看到符若兮,顿时心绪沸腾。
“果真是符将军!”安平大营将领朝着符若兮的方向高呼出声,“将军!一定是是镇国公主救了符将军!”
“如今信王逼宫造反,镇国公主让符将军带着安平大营救驾!功过相抵……那咱们符将军是不是能活了?!”
“走!我们过去!”柳平高一夹马肚飞速朝正在进门大军的方向飞奔。
柳平高一行人见白卿言抬手,示意队伍停止行进,不等马停稳便一跃下马,单膝跪地抱拳行礼:“见过镇国公主,符将军!”
“将军!”有安平大营将领热泪盈眶。
白卿言看着跪在雨中目光纷纷看向符若兮的安平大营将领们,便想到了白家军……
这个世上,除了血脉之情外,同生共死过的同袍之情便是人与人之间最深的羁绊。
曾经,在刘焕章背叛了祖父之后,有那么一段时间,白卿言怀疑过祖父这句话的对错,但在见到白家军众将士之后,又觉祖父是对的。
如今再看安平大营众将士对符若兮忠心耿耿绝无二心,白卿言倒是觉得,自己不能因为一个刘焕章……便怀疑起同袍之情,这个世道有如沈昆阳、卫兆年、谷文昌、沈良玉,还有安平大营柳平高这样忠勇重情之人,自然也有刘焕章这样的小人。
忠勇重情之人,总是大于小人的,否则白家军中……为何只出了一个刘焕章,其余将军皆死战护国,舍命护白家少年将军。
符若兮轻轻一夹马肚上前,与白卿言并肩:“今日安平大军上下,皆需听镇国公主吩咐,遵从镇国公主之命,追随镇国公主,进宫救驾!”
“是!”
安平大营众将领应声高呼:“誓死追随镇国公主!”
守城将军见白卿言下马,心又提了起来,这镇国公主不赶紧奔赴皇城救驾,怎么还下马了。
符若兮也跟着下了马,紧随白卿言身后。
安平大营众将领也凑近白卿言。
白卿言不急不躁,仿佛越是紧迫便越是冷静自若,语速又快又稳道:“柳平高柳江军率两千将士,控制东门,潘建磊潘将军率两千将士,控制西门!我与符若兮将军带兵从南武德门入,正面对应战叛军!”
柳平高点了点头问:“那北门呢?”
“皇宫坐北朝南,巡防营范余淮将军定然会带着禁军和巡防营将叛军阻隔在皇帝宫殿之前!叛军绝无可能从北门逃离!”白卿言语气笃定,“东、西二门,便托付给两位将军了!”
柳平高与潘建磊抱拳称是。
众人一跃上马,浩浩荡荡朝皇宫方向行进,半点不见救驾的焦心着急。
白卿言是在等,等打着救驾旗号的闲王梁王带领南都军和信王所率禁军打得差不多了,再将他们一举拿下,也好减少些安平大营将士的伤亡。
武德门。
此时,闲王的人已经接管被攻破的武德门,沉重古老的城门被砍撞的伤痕累累,一侧门扇已经被撞得歪斜,闭合不上。
皇宫门前,全都是插着羽箭的尸体,红色的血水混着雨水,从宫门内流淌出来,哗啦啦往沟渠流淌,血水上漂浮着碎木削和残肢。
就连雨中倒地的登闻鼓,鼓面都被染成了红色。
雨水冲刷不净完个皇城内还再流淌的鲜血,怎么都洗不干净这冲天的血腥气。
正在清理城墙的南都军将禁军尸体高高抛下,落地便是血肉模糊。
那冒雨巡视的南都军将领,远远看到暴雨之中隐约有黑压压的军队如同潮水压来,马嘶声、脚步声还有甲胄摩擦之声,在这哗啦啦的暴雨声中,如同滚地闷雷,让城墙上的南都军只觉脚下城墙都在颤抖。
那将领几步上前,掌心紧紧扣着这古老的皇宫城墙,睁大了眼,慌张高声喊道:“备战!备战!弓箭手准备!快!派人去同闲王禀报……有重兵来袭!快!去……用重物将城门挡住!快!”
正在清理城墙上禁军尸体的南都军慌张拿起弓箭,搭弓拉箭对准城楼之下。
可是……在南都军看清楚那黑压压的一片军队,听到那军队撼地震瓦的脚步声,便知道来的军队至少上万,而闲王留于武德门镇守的不过区区不到五百兵力,如何抗衡?!
还未见到,南都军已经心生怯意,还如何御敌?
当那南都将领隐约看到看清楚来带兵前来的,是一身银甲纤瘦身影,顿时想到了镇国公主。
镇国公主若来,必然带着东门城外的两万安平大营将士!
两万……
想到这个数字,守城将领腿一软,扶着皇宫城墙才堪堪站住,心中顿生兵败如山倒之感。
南都军送入城的不过一万人,闲王本以为信王与太子两败俱伤之后,一万人拿下皇宫绰绰有余。
谁成想,镇国公主竟然将安平大营外的两万将士带来了!
那撼天动地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南都守城将领,额头青筋凸起。
第六百三十六章:输在了蠢
镇国公主是谁?!
那是百年将门镇国公府的嫡长女,是被晋国国之脊梁镇国王白威霆称作天上将帅之才的女子。
这样的人物即便是女子,只要她身上留着忠义的白家之血,便自已让人尊敬。
更别提镇国公主战无不胜,南疆、北疆两次大战,扭转乾坤,力挽晋国兵败之颓势,打得西凉和大梁跪地求饶,怎能让他们这些心有热血的武将不心存敬意和惧怕?!
“将军!”南都军鞠躬搭箭的手微颤,心生怯意。
刚才他们攻武德门时,人多势众,多少人视死如归将城门攻了下来,可如今他们只有不到五百人守城,来的却是安平大营的两万人,且城门也被他们毁的差不多了,攻守易形,谁心里能不怕!
刚才他们入城的时候,可是不留禁军活口,见人就杀的,此刻轮到他们,他们已有将要被屠的预感。
气势磅礴的安平大军在白卿言带领下走向皇城,只见那银甲女子抬手……近两万安平大军令行禁止,动静如出一辙,令人心神震荡。
城楼上南都军喉头翻滚,举箭的手都在颤抖,内心只剩恐慌和混乱,全无胜算。
骑于白马之上的白卿言,手指摩挲着缰绳,回头示意身边的白家护卫。
那护卫骑马上前,胡乱从怀里摸出一块玉牌,假称是太子令,高声道:“镇国公主奉太子命率安平大军入宫救驾,见玉牌如见太子!速开城门!”
闲王和梁王是打着救驾的旗号进去的,若此时白卿言率军攻进去,闲王和梁王大可称自己是护驾。
但白卿言笃定,城楼之上的南都军得到的命令是死守武德门,若是这南都将领见太子令都不放行……说南都军不是谋反,谁信?
不是想象中直接扑上来,而是让速开城门。
南都那位将军反倒是犹豫,他回头道:“派人去禀报闲王了吗?”
“回将军!已经去了!”
“再派两个人去!快!”南都将军喊道。
白家护卫骑在马上,胯下战马踢踏马蹄,他用力扯住缰绳,马儿踢踏着转了一圈,甩了甩鬃毛上的雨水,只听那白家护卫又道:“镇国公主奉太子命率安平大军入宫救驾,见玉牌如见太子!尔等南都军不速速开门,难不成是要反吗?!”
城楼之上的南都军小将不敢吭声,不住回头往杀声震天的皇帝寝宫方向看去,心急如焚,随即应声道:“镇国公主稍后,末将已经派人前去请示闲王……”
“这皇宫难不成是他闲王家的吗?见太子玉牌不开门,反倒要请示闲王,怎么闲王和梁王这是打着救驾的旗号杀进宫谋反,意图杀了太子和信王扶梁王登基吗?”符若兮高声喊道。
白卿言也不废话,抽出羽箭搭上射日弓,不等那南都小将再开口,沉眸,拉满弓放箭……
箭矢穿雨而过,带着呼啸之声,立时洞穿那南都将军的喉咙,入墙羽箭……带血的箭尾颤动,如同此时城楼上南都军颤抖的心。
城楼之上南都军大乱:“将军!”
“将军!”
白卿言收功,调转马头,高声道:“闲王、梁王明为救驾,实为谋反,陛下、太子危在旦夕,若陛下、太子身死,让信王此等视百姓为刍狗的残暴之人登上帝位、或让梁王这等懦弱无能成他人傀儡之人登上帝位,晋国百姓、江山,如何安宁?!安平将士们!敢随白卿言舍生护我晋国太平者,杀!”
白卿言语声遒劲厚重,铿锵有力,带着让人热血沸腾的力量。
“杀!”
“杀!”
“杀!”
近两万安平大军热血澎湃,三呼“杀”声,雄浑蓬勃,声裂九霄,震得人心惊目眩。
符若兮拔剑,剑锋直指宫门:“冲啊!”
顷刻,安平大军急先锋冲向宫门。
托南都军的福,武德门的宫门已经被他们撞得摇摇欲坠,宫门内巨大的门栓已经被他们撞断,三百人……就算是全部都去堵门,又怎么能是安平大军的对手?
暴雨滂沱,如同密织的巨网,让人眼睛都睁不开。
皇帝寝宫高阶之外,信王所率禁军被巡防营同南都军两面夹击,节节溃败。
信王胸前已中两箭,口中不断吐着鲜血,毕恒却还是将其搀扶住,持剑护着,眼见包围圈不断缩小,他们大势已去,毕恒还在想把信王护送岀去。
信王抬眸,就看到高阶之下,他那紧贴着闲王的弟弟梁王……
暴雨之中,已经全身湿透往下滴水的梁王拎着自己直裰下摆,脸色还是那般苍白,可抬眼视线里却全然不见以往懦弱无能的蠢钝模样,那目光阴毒的就像是一直处在阴暗处伺机而动的毒蛇。
信王睁大了眼死死盯着梁王,看到梁王唇角其噙着的那抹笑意,信王脑中嗡鸣,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这哗啦啦的雨声,还有他鲜血沸腾的声音。
是梁王说……哥哥,自古以来都是有嫡立嫡,可父皇却为了太子废了哥哥,愚弟无能当初没有办法救哥哥,可如今……既然父皇想要建九星台假装坠马,哥哥倒是可以假戏真做,称太子意图谋害父皇,将其一同拿下,名正言顺登基,等哥哥登基之后就再也没有人同哥哥抢了。
是梁王说……哥哥,如今符若兮被发现,在不动手等父皇醒来就来不及了。
还是梁王说……哥哥,弟弟命如草芥,只希望哥哥这位嫡子正统,能得到自己应得的皇位,护弟弟一生平安就好。
好一个一生平安,信王现在明了了,原来母后说的对……他不是梁王的对手,不是母后高看梁王,而是他小觑了梁王,成了被梁王利用的刀刃。
他输在了自傲,输在了蠢!
信王又喷出一口鲜血,只撑不住双膝朝着地上跪去。
可他死的不甘心!不甘心啊……
“殿下!信王殿下!”毕恒忙单膝跪地,用剑撑住他们两个人的身体。
可信王已经气绝,身体软塌塌的完全使不上一点力气。
第六百三十七章:军心涣散
巡防营的刀……却已经架在可毕恒的脖子上,让他再无发起身。
前有范余淮和巡防营,后又闲王和南都军,他们已经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毕恒认命般闭了闭眼抬头,雨顺顺着他的睫毛哗啦啦往下流,他们的人……已经剩下不多了!还有禁军见大势已去,投械称降。
范余淮走至毕恒面前,深深看了眼毕恒和陡然倒地已无生机的信王,气如洪钟,高声喊道:“陛下已醒!信王已死!缴械者不杀!”
天地间仿佛静默了那么一瞬。
谭老帝师急速从宫殿里冲出来:“范大人!小心闲王、梁王!”
范余淮回头,朝大殿上方的谭老帝师望去。
闲王握紧了手中利刃,大雨中勾起唇角,抬眸露出胜券在握的眼神,高声喊道:“信王谋逆残杀陛下与太子,我等护驾来迟,必将叛贼杀尽一个不留,为陛下太子复仇!”
闲王话音刚落,带血寒刃便直直朝着范余淮砍去。
“大人小心!”巡防营将士睁大了眼,一把抓住还未来得及回头的范余淮用力往后一拽。
范余淮回头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眼睁睁看着原本要直取他头颅的寒刃从他眼前划过,左眼猛然被猩红之色覆盖,尖锐的疼痛的感自左眼急速满眼至半张脸。
范余淮单手捂着眼睛惨叫出声,刀锋碰撞的喊杀声再次响彻皇宫。
闲王所率南都军,与范余淮所率巡防营、禁军,拼死搏杀。
被下属拖到后方护住的范余淮,单手捂住不断往外冒血的眼睛,一把推开下属,单手握刀,高声:“闲王、梁王谋反!护驾!”
灯火通明,烛苗摇曳的大殿内,已经醒来的皇帝目眦欲裂,双眸充血,吃力地抬手指着大殿之外,急促喘息着,胸口发出憋闷的呼哧痰鸣声,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怎么能相信,被自己疼爱着长大的嫡子信王,竟然想要弑父杀兄篡位!
他怎么能相信,当初为了他……连子孙根都没有了的闲王会谋反?
是了……是了!闲王独女腹中怀了天家骨肉,所以闲王也动了这份心思,想要他们林家的江山!
皇帝一张脸憋得发紫,凹陷下去的两颊和眼窝,在摇曳灯火映衬下显得有些瘆人。
“父皇!父皇!”太子膝行跪在皇帝身边,眼泪不住的流,“父皇你要保重啊!”
大长公主搁着雕花隔扇朝外看了眼,便拄着拐杖朝内室走来,高德茂连忙命战战兢兢的小太监将两侧帷幔撩起,挂在金制的缠枝铜钩上,又拉开明黄色纱帐。
见大长公主拄着拐杖进来,皇帝瞳仁颤了颤,想开口说话,又扶着心口咳嗽了起来,目光直直盯着大长公主。
太子连忙接过高德茂递过来的唾壶,膝行靠近皇帝:“父皇!”
皇帝摆了摆手,用手肘撑着床,缓缓靠在隐囊上,急促的呼吸逐渐平静下来。
“陛下!”大长公主对皇帝略略颔首。
皇帝镇定下来,真心对大长公主道谢:“姑母……辛苦姑母这些日子守着朕!”
“陛下放心,白卿言已经去带安平大营将士前来救驾,陛下安心!白家世代守护我晋国江山,哪怕仅剩一人也会舍生忘死护陛下和太子殿下周全。”大长公主垂着眸子,又朝着皇帝微微欠身。
皇帝望着帐子旁缀着的香囊,抿了抿唇。
白家……
世代守护晋国江山的白家。
莫名的,皇帝想起白威霆,想起白岐山。
甚至,想起他儿时见到过的……白威霆的父亲。
那时他不过六岁,白家军东征凯旋,那位满头银丝,戎装骑于高马之上的苍老男子威严显赫,就是二皇兄同他所讲述的英雄的威武样子。
数百年来,镇国公府就像是一把擎天重剑,历经风霜却仍屹立不倒,威名天下皆知。
皇帝身侧拳头紧了紧,若是此次……白卿言真的能如此忠心,带兵救他和太子。
那么,皇帝愿意给白家留一条活路,就让白卿言好好的效忠太子。
大殿之外,兵甲与佩剑碰撞的声音和惨叫,从大殿之外传来,声越逼越近,大殿内寂静无声,人人胆战心惊。
范余淮且战且退,闲王、梁王被护于重盾之中,在重盾兵“呼哈”声中,稳扎稳打,冒雨一步一步往台阶上逼。
身配重甲的闲王似乎是怕梁王性子孬,看到这血流成河残肢断骸的场面会吓到腿软,一手扯着梁王的手臂,一手持剑,抬脚往台阶上走,眼看着离宫殿正门越来越近,闲王眸中胜券在握的目光执着到近乎疯狂:“快!就在眼前了!”
就在眼前……
他会一跃成为国丈,等到女儿诞下皇子,他就杀了梁王,这天下便是他柳家的天下了。
闲王满脑子都是柳家日后荣耀,脚下没注意踩上一条断臂,脚下打滑,却被一只强而有力的手稳稳扶住。
闲王诧异回头看着自己身旁的梁王。
梁王低垂着眸子,声音沉稳又镇定,那样子不畏惧,也不惶恐:“岳父小心……”
不等闲王细思这突如其来的诡异感,后方突然传来震天的喊杀声。
闲王猛然回头。
白卿言骑于骏马之上,做急先锋快马疾驰,马踏南都叛军雨中一跃而起,雨水顺着骏马鬃毛哗啦啦往下掉。
她咬紧牙关,如鹰隼般锐利沉着的目光瞄准表情错愕的闲王,稳住,手臂绷紧,搭箭搭弓,拼尽全力,弓身吱呀作响。
梁王只看到大雨中,那一身银甲的女子坐下骏马一跃而起,陡然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头顶,来不及惊呼出声……
箭矢穿雨破空而来,快到梁王只感觉耳边一阵罡风刮过,闲王被一股子力量带得整个人陡然朝后倒去。
梁王回头朝闲王看去,只见倒地不起的闲王睁大了眼,大雨中紧紧捂着颈脖,鲜血簌簌往外毛,一张嘴鲜血就不断往外涌。
“闲王!”
“王爷!”
“闲王!”
护在闲王身边的南都军将领惊呼,突然失去主心骨,方寸大乱,军心涣散。
第六百三十八章:怕极
南都王将军见状,面无人色,知道此次兵败,他们怕是要配上全族了。
他一把将儿子小王将军扯到身边来,高呼:“快!保护王爷!保护王爷!”
安平大营两万士气澎湃的将士如同黑色潮水,从南都军后方涌来,加入混战之中,与巡防营和禁军两面夹击,南都军顿时大乱,心生惧意,顾此失彼,战败就在眼前。
梁王脸色顿时惨白,手心紧紧攥着衣摆,知道闲王一死……南都军必然方寸大乱!
白卿言坐下骏马稳稳在高阶之上落下,她扯住缰绳,骏马扬蹄嘶鸣,踢翻了一众举着长枪的南都军,急速朝高阶之上冲……
捂着一只眼睛的范余淮,看到那雨中银甲冷戾的清瘦身影将射日弓夸在身后,弯腰从一叛军手中夺过长枪。
范余淮睁大了眼,顿时热血沸腾,激昂喊道:“镇国公主!是镇国公主带着安平大营的兄弟们来了!”
范余淮咬紧了牙扯下头上的系带,缠住一只眼睛,拔剑高呼:“兄弟们!镇国公主带着两万安平大营的兄弟来了!我众敌寡,此战必胜!兄弟们……杀啊!”
看到白卿言快马飞驰而来的那一瞬,巡防营和禁军也看到了希望!
像是有无数力量从且战且退的巡防营和禁军将士脚底涌上来,陡生剽悍赴死也要杀他个片甲不留的决心。
“兄弟们!杀啊!宰了这群狗日的南都叛军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杀啊!”
“来啊!狗日的南都军,让你尝尝爷爷的刀有多硬!”
大殿之内,皇帝也听到了外面喊镇国公主到了的声音,也听到了将士们激昂战意十足的骂声。忍不住用手肘撑起自己的身子,往紧闭的窗外望去,可是他只能看到一些虚虚实实的影子,只能听到越发激烈的喊杀声。
趴在门缝往外看的全渔看到白卿言,激动地哭出来,转头几乎声嘶力竭喊道:“镇国公主来了!镇国公主来救驾了!陛下……殿下!是镇国公主来救驾了!”
皇帝深吸一口气,心跳速度极快,眉目间难见露出喜意。
跪在皇帝床边的太子脊背挺直,高兴喊道:“父皇!镇国公主来了!是镇国公主来了!”
大长公主拄着拐杖上前两步,走至窗前,想要透过窗缝往外看,却又担心看到自家孙女儿受伤,只能快速拨动着手中佛珠,祈求上天保佑孙女儿平安无事,哪怕让她折寿十年、二十年,即刻死去也好!
白卿言骏马疾驰目光直直锁定闲王和梁王的方向,隔着雨帘梁王对上白卿言锋芒毕露的沉稳目光,思绪飞快……
眼前,梁王只有两条路选,要么……他捡起闲王的刀,拼死一搏,说不定还有机会能够登上宝座。
要么,他现在一如既往认怂装弱,向父皇求饶,就说是闲王胁迫他的,他原以为闲王是要进宫救驾,谁知道闲王杀了信王之后,突然说信王杀了父皇和太子。
梁王装了一辈子懦弱,此次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他视线隔着睫毛成线往下掉落的雨水……落在闲王手边那把宝剑上,咬了咬牙上前一步,正要去拿那把宝剑……
突然围在闲王周围的重盾军一声惊呼被飞马踏倒,一杆银枪带着冷戾杀气凌空而至,插入被南都将军们围住的闲王心口,吓得梁王跌倒在地。
致命一击,闲王还来不及睁大眼,围在闲王身边军心涣散的南都将领还来不及拔剑,只觉空中一道黑影掠过,南都王将军被马蹄踏倒吐出一口鲜血。
“爹!”小王将军惊呼。
白卿言一把攥住银枪,将银枪末端抵在自己腰间盔甲之上,嘶吼着,用尽全身最大的力气将闲王挑了起来。
身着甲胄的符若兮带着安平大营的将领,同白家护卫军立时护在白卿言身边,一跃下马手起倒落,长剑所到之处……南都重盾军人头落地。
白卿言用银枪挑着闲王的手臂在发抖,几乎要耗尽她全身的力气,
如何震慑敌军不敢再动?
白卿言用银枪将南都闲王挑起来这样的动作,几乎是一瞬就击溃了所有南都军再战的心。
大雨之中,南都军和梁王都仰着头,睁大眼看着被白卿言银枪穿胸挑起来的闲王,满目不可置信,无法想像白卿言一个弱质女流怎么能做到如此彪悍骁勇。
震撼的人头皮发麻。
这……就是白家武功全失,体质虚弱的嫡长女吗?若是白家男子还在……那该是怎么样的强悍?!
白卿言紧紧咬着牙,如炬目光扫过高阶之下血流成河,尸体成山的生死战场,高声喊道:“南都闲王已死,顽抗者死!缴械者不杀!”
符若兮亦是单手举剑,高声喊道:“南都闲王已死,顽抗者死!缴械者不杀!”
闲王身死,顽抗死,缴械活的话音,延绵不绝,在这被暴雨冲刷的皇宫之内此起彼伏。
闲王的尸体,就像是旗帜……南都军投降的白旗。
南都军全然没有了再战的底气,纷纷丢下手中的刀、枪、盾、剑。
梁王闭了闭眼,知道就算是他现在拿起闲王的宝剑,这群南都军的心散了,就再无取胜的可能。
他看向还举着闲王尸体的白卿言,心中越发思念他的幕僚杜知微……
杜知微说的果然不错,白卿言乃是天生将才,他真的应当想方设法将白卿言收为己用,可是……经过他陷害镇国王白威霆通敌叛国一事,怕是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梁王反应速度极快,突然朝着皇帝寝宫的方向跪地,高声哭喊:“父皇……父皇救我!儿子也不知道闲王要谋反啊!进宫前闲王明明是说要儿臣同他一同进宫救驾的,儿臣也不知道为什么闲王会要谋反啊!他就那么抓着儿臣的手臂,拖着儿臣往父皇寝宫走,儿臣……儿臣怕极了!”
白卿言听到梁王的哭声,将插着闲王尸体的银枪丢下,手臂抖得不像样子,她装作镇定自若的模样下马。
第六百三十九章:首功
符若兮离白卿言极近,自然看到了白卿言不受控制颤抖的手臂,他心头一紧,压着嗓音靠近白卿言:“镇国公主!可是受伤了?!”
白卿言自然而然负手而立,将颤抖的手臂藏在身后,对符若兮摇头,目光凝视已经缴械跪下的南都军,神色如常镇定。
已经没了一只眼睛的范余淮见南都军叛乱已平,听到梁王的哭声回过神来:“把梁王先扣起来!”
“父皇救儿臣啊!儿臣冤枉啊……儿臣真的是来救父皇和太子哥哥的!闲王谋反儿子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梁王如此小人行径,原也在白卿言的预料之中……
哪怕此次皇帝心软,太子也必不能放过梁王,白卿言并不担心。
范余淮走到白卿言身旁抱拳:“镇国公主!”
白卿言见范余淮被雨水冲刷的脸上全都是血水,视线落在范余淮没了的一只眼睛上:“范大人可还好?”
“不碍事!”范余淮此时眼睛疼痛难忍,可比起丢了一条命来说,眼睛受了伤已经是万幸,若是刚才他的兵没有拽他一把,此时他已经是闲王刀下亡魂了。
范余淮看到守在白卿言身边的符若兮,压低了声音问白卿言:“镇国公主,这……符若兮……”
“此次救驾,符若兮当居首功!”
白卿言只说了这一句,范余淮便明白了,他颔首:“即是如此,清理战场就交给我们巡防营了,镇国公主和符将军,速速进殿,同陛下和太子殿下和大长公主说一声,以免陛下和太子殿下,还有大长公主悬心。”
白卿言颔首,看向符若兮……
大雨之中,符若兮握着剑的手收紧,亦是看向白卿言。
“走吧!”白卿言对符若兮说完,转身朝着高阶之上走去。
安平大营众将领望着符若兮,只希望此次救驾之功能够换他们将军一命。
柳平高也上前同符若兮道:“将军,同陛下和太子好好认错!陛下定能看在将军此次救驾之功上,从轻发落!”
符若兮将佩剑交给柳平高,颔首,转身追随白卿言沿着巡防营和禁军让开的一条路,朝大殿正门的方向走去。
白卿言立在紧闭的大殿门口,单膝跪地,高声道:“白卿言、符若兮救驾来迟,叛军已降,还请陛下、太子殿下开门!”
“罪臣符若兮救驾来迟,叛军已降,还请陛下、太子殿下安心!”符若兮跟随白卿言高呼道。
“符若兮?!”太子转头看向方老,毕竟符若兮可是之前要杀他的人。
方老亦是拳头收紧,可是一想到大长公主也在,便也不那么担心了。
大殿之内,大长公主一颗心落地,听到皇帝开口:“请镇国公主和符将军进来!”
拄着拐杖的大长公主疾步朝门口走来:“快!快开殿门!”
殿内的几个太监,连忙将大殿的雕花门打开。
大殿门开的那一瞬,如此大雨都洗刷不干净的血腥气……伴随着湿凉的风窜入大殿中,让大殿中通明的烛火一暗,复又窜起,摇摇晃晃将这金碧辉煌的皇帝寝宫,映的灯影幢幢。
垂帷、纱帐摇曳,缠枝金钩上的铜铃清脆作响。
大长公主看到跪在殿门外正当中的白卿言,她全身湿透,分不清那一身银甲上鲜血到底是她的还是旁人的,大长公主险些站不稳,顿时热泪盈眶,喉头翻滚着。
“大长公主!”蒋嬷嬷连忙将大长公主扶住。
大长公主将拐杖递给蒋嬷嬷,扶着大殿门框跨出正殿,将白卿言扶起来,上下打量着,用手去抹白卿言银甲上没有能被雨水的冲刷干净的鲜血,又将白卿言湿漉漉贴在鬓角的碎发拢在耳后,哽咽询问:“哪里伤到了?”
不等白卿言回答,大长公主便摸到了白卿言不住颤抖的手臂,手一颤,脸色煞白小心翼翼将白卿言手臂拉出来,问:“伤到哪儿了?太医……太医!”
“祖母!”白卿言另一只手握了握大长公主的手,“祖母,只是用力过猛!不必惊动太医。”
雨下的太大,她的声音传不了多远,为了震慑南都军止战,将伤亡降到最低,白卿言只有将闲王给挑起来,让南都军看到……让南都军惧怕,让南都军慌乱才行!
可即便白卿言成日里捆着铁沙袋,将闲王挑起来对她来说还是十分勉强,那一瞬极为猛烈的爆发力之后,手臂便颤抖的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跟废掉一般。
就连白卿言将手臂负在身后,都觉吃力。
若是父亲还在……怕是又要训斥她胡闹了。
大长公主发自内心的那份关切,白卿言看得明白,她身为大长公主不能在这宫殿前训斥为何白卿言要如此拼命,只能紧咬着牙克制眼泪:“陛下还在等着你!进去吧!”
全渔也立在门口,看着跨进大殿的白卿言垂手臂垂在身侧,并未跟随走动自如摆动,顿时眼眶湿红,迈着小碎步回到太子身边,压低了声音道:“殿下,镇国公主手臂好像受伤了!”
皇帝转头看向那一层挡住了湿寒风气的垂帷,道:“将垂帷拉起来……”
高德茂连忙命太监将明黄的垂帷纱帐拉起来,就见大长公主拉着白卿言的手进来,身后跟着少了一条手臂的符若兮,两人戎装皆染血,全身湿透一身的狼狈。
来之前,白卿言已经交代过符若兮了,只要符若兮按照符老太君死之前的说法,同皇帝陈情……
皇帝念在此次符若兮救驾有功的份儿上,定然会宽恕符家和符若兮。
皇后派人去大理寺狱杀他,便是等于斩断了他们之间的情义,符若兮从此之后也就再不欠她。
符若兮心中暗暗下定决心,若此次还有命活着,他一定按照符老太君交代的,回去善待妻儿……
符若兮视线看向那朝着皇帝跪下的清瘦挺拔的身影,若是此次能够侥幸得一命,他定然跟随白卿言赴汤蹈火。
他知道,白卿言是如同已故的镇国王白威霆一般,有着极大包袱和志向之人。
第六百四十章:清白
他若是能做白卿言实现抱负路上的一块垫脚石,也算是没有辛苦白卿言从安平大营开始……就明里暗里护他符家的恩情。
“白卿言见过陛下、太子殿下,救驾来迟,让陛下和太子殿下受惊了!请陛下、殿下恕罪!”白卿言单膝跪下,手臂抬不起,只能单手撑着膝盖,垂头行礼。
符若兮垂眸凝视被擦的黑亮的青石地板,视线落在前方白卿言留下……鲜血混着雨水的脚印子,也跟着白卿言单膝跪下,哑着嗓音道:“罪臣符若兮救驾来迟,请陛下、殿下恕罪。”
因着白卿言和符若兮被召进来,大殿门已经打开,外面范余淮雨中吼着让巡防营立刻关押南都军,和反叛禁军的声音极为清晰。
安平大营将领同范余淮说着,他们是从东西二门杀进来的,镇国公主和符若兮是从南门武德门杀进来,按照镇国公主吩咐……缴械扣押,反抗立斩,东西二门应当没有叛军了。
但范余淮还是不放心,派人带着将士们再搜一遍,以确保陛下的安危。
“陛下,范大人为护驾受了重伤,还请陛下唤范大人进来让太医先行包扎伤口,看看有没有伤到眼仁。”白卿言对皇帝道。
见皇帝撑起身子,太子连忙上前扶住皇帝,又往皇帝身后垫了一个隐囊,低声道:“父皇您慢点儿……”
皇帝点了点头,缓缓靠在隐囊上,刚才听到白卿言在殿外称救驾来迟,他的神情便已如释重负,此时皇帝苍蜡黄的面色缓和了过来,又是那副高高在上的皇帝模样,开口道:“镇国公主辛苦了!黄太医……你找个太医去给范余淮看看。”
黄太医颔首,吩咐太医院一位极为年轻,医术却很是高明的太医背着药箱去给范余淮瞧伤。
皇帝视线又落在符若兮的身上,开口道:“谭老帝师已经将皇后要挟你之事告诉朕了,对太子挥刀你实属无奈,你已经断了一条手臂,此次更是救驾有功,朕便留你一命,去了你官职,让你留于大都城为符老太君守丧可服气?”
符若兮忙重重叩首:“陛下能容罪臣一命为母守孝,已经是天恩,罪臣铭感于心,此生誓死效忠陛下,效忠太子!”
“孤还以为,昨夜……符将军被皇后派去的人杀了,没成想还能活着前来救驾,真的是……太好了!”太子庆幸符若兮还活着的话不假,若是符若兮死了,皇后要是说太子一行人为了攀诬她,所以来了一个死无对证,太子还真没有办法。
符若兮心中警铃大作,以为太子时怀疑他如何出城。
符若兮不论如何也不能连累白卿言,只能道:“罪臣被皇后的人从大理寺狱之中劫出来,本也以为自己要死无葬身之地,可皇后的人却将罪臣劫出城,称……罪臣对太子挥刀已经是罪无可恕,若是能带两万安平大营将士助信王一臂之力,符家和罪臣便能活……”
符若兮一边想说词,一边说。
他想起白卿言发射的三发烟火之事,知道不能完全将白卿言派出在外,否则这三发烟火无法解释,只能接着道……
“罪臣打算将计就计前往安平大营两万将士驻扎之地时,镇国公府府上的护卫军便赶到救了罪臣,称镇国公主前往太子府护卫太子殿下了,请罪臣即刻带安平大营两万将士救驾!因罪臣手中无兵符,亦无陛下和太子殿下的手谕,只能跪地以符家满门,以我母亲亡灵起誓,请安平大营诸位将士随我进宫救驾,安平大营将士们才陆陆续续随罪臣前往大都城,直到……在大都城们众将士看到镇国公主,这才相信……罪臣是真的救驾,而非谋逆。”
符若兮此言,说的合情合理不说,而且也洗脱了……他作为安平大营统帅,即便没有官职也可一呼百应之能,减轻皇帝和太子的猜忌、疑心。
殿外雨声和梁王哭着求见皇帝的声音极大,皇帝的视线忍不住朝外看去,说不出来那神色是生气还是痛恨。
方老不动声色握紧了拳头,他这段日子正在忙活的,便是要指控皇后和符若兮有私情,甚至连信王也并非是皇帝之子的事情。
可方老朝太子的方向看去,却见太子看着符若兮的眼神带着几分感激,想来……如今信王这么一死,皇后想来也是活不成了,太子必然不会再揪着符若兮不放。
皇帝点了点头,视线复又落在手臂垂在身侧的白卿言身上:“你又是怎么知道皇后的人会救符若兮的?”
“回陛下,白卿言没有猜到皇后会救符若兮,只是猜到皇后会派人去将符若兮灭口,特意叮嘱了吕大人严加看管,可回到镇国公主府后,白卿言依旧觉得心神不宁,便派人前去盯着大理寺,以防陛下还未提审符若兮,他便遭遇不测。毕竟皇后乃是国母,要定罪与否也应当是……陛下提审符若兮后决定,事关皇家颜面,小心谨慎总没错。”白卿言道。
皇帝盘旋在心头的疑云消散,他轻轻呼出一口气:“黄太医,给镇国公主看看手臂上的伤!”
“陛下,白卿言身上的是小伤不碍事!”白卿言垂着眸子,不露神色,“当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祖母以护皇后和龙胎之名,将皇后护在寝宫中,但未免皇后得知信王死讯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还请陛下立刻请太子前去,亲自请皇后过来,正好符将军也在……有什么都可以当面对峙,也好还符将军清白。”
事关皇家颜面,白卿言知道皇帝怕是不会真的叫皇后来对峙,这一次信王是实打实的谋反,即便是皇后有天大的冤情皇帝也不会信一个字,甚至皇帝会连皇后的面都不见,便直接让高德茂一条白绫送皇后上路。
太子嘛,自然也是不想让皇后再见到皇帝,万一要是皇后巧舌如簧,让皇帝念起旧情来,饶皇后一命……
第六百四十一章:前途无量
中宫皇后若在,即便是太子的母妃俞贵妃统领后宫,也不能那么名正言顺,太子也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白卿言心有成算,将话说得义正言辞,仿佛符若兮真的蒙受极大冤屈。
符若兮听到这话,身侧的手收紧,知道白卿言是为了救他。
和皇后对峙,符若兮还是有些心虚的,可越是心虚便越是不能表露出来,否则……该如何对得起自己已经过世的母亲,该如何对得起白卿言费心救他。
他闭了闭眼,皇后派人来杀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断情了,这些年他被皇后利用过那么多次,也算是还清了曾经欠她的。
如今符若兮为了护住妻儿,为了护住符家满门,就只有对不起皇后了。
“咳咳咳咳……”皇帝听到皇后二字突然沉重咳嗽了起来,太子忙起身为皇帝顺气,高德茂捧着唾壶跪在皇帝面前,黄太医也忙凑上前要为皇帝请脉。
皇帝连连摆手,深呼吸调整着,胸口起伏渐渐平静下来,看向太子,问道:“太子的意思呢?”
“事情父皇已经知道了,父皇也相信符将军的清白,至于和皇后对峙……我想父皇还是随后我等晚辈不在时,单独和皇后谈谈才是。”太子转头看了眼皇帝,见皇帝颔首表示赞同他的话,太子忙上前动作轻缓将白卿言扶了起来,压低声音道,“事关皇家颜面,这总是关起门来咱们自家的事情,符若兮是个外人……搅和在其中不太好!”
太子将此事说成是“咱们自家”,为的是同白卿言拉进些关系,好让白卿言知道他不拿白卿言外看。
“太子所言有理!”白卿言后退一步,恭敬朝太子颔首。
太子视线落在白卿言颤抖不止的手臂上,忙道:“还是先让太医给你看看手臂!此次你护驾立了大功,父皇一定会好好赏你,看完手臂……早点儿回府歇息!剩下的就交给旁人来做!”
皇帝也看向自己满头银丝,面颊沟壑纵横的姑母,心中陡生软意,开口道:“朕倒下了这么些日子,多亏谭老帝师和姑母,昨夜又是姑母舍身入宫护住朕的,当真是辛苦姑母了,姑母和镇国公主回去歇着吧!”
大长公主与白卿言应声称是。
外面梁王的哭喊声再次传来:“父皇……父皇儿臣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梁王到底是皇子,用剑抵着脖子不肯和巡防营先走,就站在大雨中哭求要见皇帝,被请到廊下包扎由太医包扎伤口的范余淮,见状左右为难,只能跪在大殿门请示皇帝:“陛下,梁王用剑抵着自己的脖子,称要见陛下,微臣应当如何处置?”
大长公主眸色冷清,她从前倒是看走眼了……这梁王倒是能屈能神的很。
也是梁王自小是在夹缝中长大的,知道什么叫蠖屈鼠伏,比一般人舍得下尊严,更舍得下气节,知道什么时候该屈膝跪地,哪怕已经胜券在握,不到大获全胜登之尊之位时……绝不会翘尾巴,要给自己留下向高位者摇尾乞怜的余地。
这一点上,梁王要比皇帝,还有他这几位兄弟都优秀太多。
梁王此人,对白家恨意甚深,大长公主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人登上晋国至尊之位,否则还能有她白家人的活路?
大长公主转头看向皇帝:“陛下,梁王口口声声称闲王之事他不知情,用剑抵着脖子求见陛下,可闲王带领南都军与范余淮大人所率巡防营厮杀之时,也没有见他用剑抵着脖子求闲王住手啊!若是梁王真有舍命救驾的勇气,为何不在当时举剑以命要挟闲王?毕竟闲王手中若无梁王,那便是名不正言不顺,即便闲王仗着女儿腹中怀有天家骨肉,可陛下……并非没有其他皇子。”
谭老帝师也点了点头。
大长公主声音顿了顿之后,才郑重对皇帝道:“如此看来,梁王怕是对着至尊之位,也并非全然没有想法。”
太子垂着眼,眸底有喜色,若梁王一死,他便可以高枕无忧了。
皇帝听了大长公主这话,眸色越发阴沉,又忍不住剧烈咳嗽了几声:“高德茂,传令……将那逆子给朕关入大牢,他若要自刎……便随他去吧!朕眼不见心不烦!”
高德茂连忙颔首应声,疾步朝大殿门外走去,将皇帝的话原模原样转述给范余淮,又忙道:“范大人还是将事情交给旁人处理,您快快歇着吧!”
高德茂看着脸上身上全是血,已经被太医用细棉布缠住一只眼睛的范余淮忙道。
范余淮颔首:“多谢公公关心!”
范余淮话音刚落,就见白卿言扶着大长公主,与谭老帝师从皇帝寝宫出来,范余淮忙长揖行礼:“大长公主、镇国公主、谭老帝师。”
已经重新包扎了伤口的范余淮,纱布上沁出些许鲜血,另一只眼也充血发红,被大雨浇透的铠甲衣衫紧紧贴在身上,整个人看起来很是狼狈。
“辛苦范大人了!范大人受伤当早些回去歇息!陛下已经命人前去唤刘宏刘大人过来接手,好让范大人好好歇息!”大长公说完又道,“陛下不会忘了范大人拼死救驾之功,随后定有重赏!范大人……前途无量。”
范余淮听到这话,忙对大长公主长揖到地,激动的身体轻颤。
为官者,谁不想平步青云?谁不想登高位?
巡防营副统领已经冲入雨帘,高声对梁王喊道:“陛下有旨,将梁王押入大牢,梁王若是要自刎,便随梁王所愿。”
梁王听到这话脸色一白,手中握着的剑陡然从手中滑落,双腿一软便跪了下来,涕泪横流,将那没有骨气的小人模样做了一个十足十。
“父皇!儿臣冤枉啊!儿臣真的不知道闲王是要谋反啊!儿臣只是怕死不敢还怕闲王一刀砍了儿臣的脑袋,儿臣知道给父皇丢脸了!”
巡防营副统领看着梁王这软弱的模样,眸中露出几分轻蔑来,摆手:“带走!”
第六百四十二章:收揽人心
巡防营将士立刻架起雨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梁王,将他从皇帝寝宫高阶之上拖走。
“父皇!父皇您饶了儿臣吧!儿臣真的只是怕死!可儿臣就算是死也从未想过要害父皇和太子哥哥啊!”梁王双腿乱蹬,冲着皇帝寝宫方向歇斯底里哭喊着。
白卿言想,或许梁王这样的之所以能够活得如此之久,便是因为他的心里……并没有尊严感和气节这两样东西,所以那双膝才会随时随地折的那么快。
梁王已经成不了气候了……
既然梁王有这个运气在这场乱战之中存活,白卿言倒觉得此时冒险杀了梁王,还不如让梁王眼睁睁看着自己想要的东西却始终不能得,让他永远脱不下这懦弱无能的皮囊。
白卿言视线凝视慌张失措,痛哭流涕的梁王,一时间……竟然有些记不起上一世梁王意气风发的模样。
上一世,梁王身边有杜知微,有她,一步一步甩脱懦弱之名,成为一代战神,何等威严。
她接过蒋嬷嬷手中的伞,撑在大长公主头顶,对大长公主道:“祖母,我送您上马车。”
“你当真不随我回白府?你不为自己的身体,也不挂心白府吗?”大长公主握着白卿言的手。
白府一直没有传来消息,在白卿言看来……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
萧容衍的能耐,白卿言上一世便领教过了,只要萧容衍亲口说会守住白府,他就必然会守住白府,所以她不担心。
且,她此时还不能走,禁军至少有一大半都随钟邵仲信王叛乱,相继与南都军、安平大营将士大战之后又折损不少,在旁人看来是个烂摊子,可白卿言倒是觉得这是往里安插自己人手,收买人心的好时机。
此时白卿言要是走了,就白白错过这个机会了。
何况,此次白卿言锋芒太露,这一刻……皇帝和太子因为感激白卿言进宫救驾,不会多思多想,可保不齐以后想起来,又会对白家忌惮,说不准会将白卿言留在眼皮子底下管束。
如今皇帝论功行赏的圣旨还未下,谁知道不会给她指婚,将她送入太子府,这可不是她想要的。
白卿言已经吩咐萧容衍的暗卫,要演一场遇刺之后……命不久矣的戏码,好平平安安回朔阳养伤。
若是有人“行刺”之时祖母在,怕是会伤到祖母,这并非白卿言愿意看到的。
将大长公主送走,黄太医给白卿言诊治了手臂,说白卿言这手臂虽然未伤到骨但伤到了筋,得需要好好将养才能恢复。
白卿言道谢后,在偏僻殿宇暖阁里,换了高德茂派人送来的干净衣裳。
搁着雕花隔扇,白家护卫压低了声音同白卿言道:“大姑娘,刘宏将军已经到了,他命人缴械,将叛军南都军和禁军押出皇城,听意思……除了梁王和几个重要将领留着凌迟之外,其余兵卒皇帝不打算留活口,要全部绞杀。”
白卿言单手穿衣极为不方便,听到这话手一顿:“一共多少人?”
“回大姑娘,至少不下一万八前人。”白家护卫军道。
一万八千人,全部绞杀?!
虽说叛军死有余辜,可这里面有多少只是听从将令,身不由己的普通兵卒!
并非白卿言妇人之仁,只是历来皇帝遇到此等事情,为了显示宽厚仁义,都只会杀鸡儆猴,严惩其首,轻罚其从……
白卿言咬着牙将衣裳穿好,单手拉开门出来,凝视廊庑下的雨帘,问:“刘宏将军现在在哪儿?要将人带到哪里去?”
“回大姑娘,属下刚来报之时,刘宏将军已经带兵动身,似乎要从东门出……”
东门?永定门!
若是白卿言猜的不错,皇帝这是要刘宏这是要在永定门,将这些叛军全部射杀!
白卿言心一紧,抬脚冲进雨帘之中:“速去永定门!”
“大姑娘要去救人?”护卫忙追上。
白卿言眸子暗芒锐利,如是说道:“是去救人,也是去收揽人心……”
一夜大雨未歇,雨势不但未停,还有约见汹涌之势。
吕相身着官服弯腰从马车内出来,长随忙撑伞上前将履行从马车上接下来。
吕相垂眸,见眼前红色的血水立时打湿了他的官靴,又看向跌倒在地的登闻鼓,和被撞歪了武德门,心中已能感受到这武德门血战有多激烈。
不多时,大理寺卿董清平的马车也到了武德门门口,他从马车上出来率先看到吕相,扶着护卫的手下马车,朝吕相走来,长揖一拜:“吕相!”
“董大人!”吕相朝董清平颔首。
随后,兵部尚书沈敬中、户部尚书楚忠兴也赶到,雨中朝吕相行礼,探问情况。
今日一早,众朝臣还未起身便听到武德门震天喊杀声之后,纷纷派出家中护卫前来武德门探情况,先是得到消息禁军毕恒带兵围攻武德门,后又听说太子与谭老帝师率巡防营入宫护驾,再就是……闲王与梁王带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南都军,也说要进宫救驾。
一众朝臣都换好了官服在家里坐着,放出去打探消息的家仆一茬一茬的,还有干脆直接登吕相府,请求吕相拿主意的。
吕相这边儿最先得到消息,说镇国公主白卿言去了大都城东门,心里略略思索之后,便让凑在吕府的官员都回家去等消息,守好宅邸。
有白卿言在,吕相相信这场乱事用不了多久便能平息。
果不其然,就在半个时辰之前,吕相府中暗卫回府禀报吕相,皇宫内已经听不到喊杀声了。
吕相琢磨着定然是大势已定,交代好家里守好门户,便动身前来武德门。
其他官员当然也都闻讯而来。
就连一直称病在家养身体的李茂,此次竟然也一同来了武德门。
只是,武德门外重兵把守,丝毫没有放官员进宫的意思。
不多时,武德门突然打开……
吕相见大长公主规制的马车从武德门内出来,忙走到一旁让开路,朝着大长公主的马车长揖行礼。
第六百四十三章:搏命
李茂也忙疾步走至吕相身旁,对着大长公主的车驾长揖,趁着弯腰垂眸的间隙,李茂吕相说了一声:“大长公主安然无恙出来,看来……宫内大势已定。”
吕相没有吭声,李茂却在心里暗暗猜测,也不知道镇国公主这次……是护驾有功,还是得了从龙之功。
架着马车的魏忠回头对马车内的大长公主说了一声。
大长公主闭着眼,拨动藏在袖中的佛珠,声音里十掩不住的疲乏:“不必停车,谭老帝师的车驾就在后面,让谭老帝师同百官解释吧,我们回府。”
大长公主是累了,不知是年纪大了体力不支……
心,更是疲惫至极。
谭老帝师的马车紧随其后,宫内的太监撑伞将谭老帝师从马车之上扶下来,吕相连忙上前:“老帝师,陛下可还好?”
“老帝师!陛下怎么样啊?”李茂也忙凑上前,想知道皇帝到底有没有死。
不过眨眼的功夫,围在武德门外的官员便将谭老帝师团团围住。
“诸位!诸位……”谭老帝师苍老的声音遒劲有力,高声道,“诸位安心,多亏镇国公主与符将军救驾及时,陛下和太子平安无事!今日武德门大乱,陛下请诸位大人先行回府,明日早朝。”
符若兮?!李茂眉头跳了跳。
“是!”吕相诚恳长揖称是。
“吕相、李相,兵部尚书沈敬中沈大人,大理寺卿吕大人,陛下身体不适,即日起会将朝政交于太子,太子有命……请四位前往太子府,宫中事毕,殿下立刻回太子府,与四位大人商议此事善后……”谭老帝师又道。
“微臣领命!”吕相忙道。
“臣领命……”
李茂和兵部尚书沈敬中,还有吕晋话音刚落,关押着此次谋逆主犯的囚车便被重兵押解从武德门内出来。
禁军将领有的冲着毕恒骂,不知道自己救驾为何会变成了谋反,毕恒却闭口不言,只紧紧捂着不断冒血的胸口,靠坐在囚车内面色灰败。
南都将领……有的视死如归,有的如霜打茄子,…只求此次不要牵连九族。
梁王也被丢入这架囚车之中,哭哭啼啼喊着他是被闲王欺骗,什么都不知道。
囚车刚从武德门出来,梁王便看到紧紧跟在李茂身后的李明瑞。
梁王忙从囚车里伸出手唤着李明瑞的名字:“明瑞!明瑞你救救我!求你去同父皇说一说,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真的以为是要进宫就父皇和太子哥哥的啊!明瑞你信我!我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谋反弑父啊!明瑞……你我相交甚深,你知道我的为人啊!”
低垂着头的李明瑞手心一紧,大庭广众之下,不论怎么说……梁王都是皇子,以皇帝那个心性,若是他当众不理会梁王,回头皇帝就会让他的父亲李茂好看。
李明瑞忙朝着梁王的方向长揖:“殿下宽心,陛下英明神武,若殿下真是冤枉,陛下定然会还殿下公道!”
说完,李明瑞便再次朝着梁王长揖。
“呸!”那视死如归的南都将领朝着梁王啐了一口唾沫,“孬种!闲王为扶你登基举兵进宫的时候,你不是还很赞成么?难道不是你担心镇国公主会将城外的安平大军带回大都城,让闲王分兵去白府抓了白府的女眷……以防不测来威胁镇国公主?这会儿闲王为你死了,你倒把罪责全推到闲王头上?!做你的春秋大梦!你也不看我们南都军答不答应!呸!孬种!”
“兄弟们!”那南都将领咬紧了牙,对视线扫过南都的将军,“就算是死!咱们也要死的像个男人!当初同闲王一同举事,就知道成得爵封侯,败家破人亡!不过是搏命罢了!咱们赌输了……也要输得起!输的……有骨气!别学这个梁王,真他妈的孬种!”
小王将军也在这架囚车之内,他视线看向还在哭喊着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梁王,不免想到了柳若芙,没想到他们的郡主竟然要嫁给这样一个窝囊废!
此时他们举事失败,但愿闲王的人已经闻讯将柳若芙送出大都城避难!
若是没有……
小王将军看向涕泪横流的梁王,要是梁王真的不知闲王谋反,皇帝能留梁王一命,自然会看在柳若芙怀了天家骨肉的份儿上,也饶了柳若芙一命。
否则,柳若芙和她腹中孩儿,怕是都活不了了。
极大的囚车之内,除了小王将军,其余将领义愤填膺,将死之人也顾不上梁王还是皇子,将梁王这见风使舵满嘴谎言的小人骂了个痛快。
直到听到梁王的哭声和南都将军的谩骂声走远,李明瑞才直起身来,藏在官袍中的手收紧。
梁王刚才说,他们相交甚深,这是威胁……
意思是他手中有当年父亲和二皇子的亲笔书信。
李明瑞咬紧了牙,当初梁王府一把火……也没有能将那书信烧干净。
且到现在为止,一个镇国公主,一个梁王,都口称手中攥有书信。
看来如今来,不能再这样存着侥幸心理慢慢找寻了,李明瑞决定要亲自同镇国公主白卿言见一次,只要能确认父亲的亲笔信真的在镇国公主手中,他们李家就是投入太子门下也不算是坏事。
李明瑞朝着武德门望去,等这件事平息吧!
他们李府的谋士蔡子源去了朔阳认错之后,便彻底失去了消息,也不知道这个蔡子源去了哪儿。
永定门。
刘宏立在高墙之上,身边弓箭手已经准备妥当,他看着立在高墙之下四处张望,等待永定门开的叛军降俘,身侧的手不住收紧。
皇帝下令,让刘宏将这一万多叛军悄无声息斩杀于宫门之内,再悄然处理干净。
刘宏求了情,可皇帝却说……一次不忠百次不用,用不了的兵活着便是浪费晋国粮饷。
原本刘宏还想再求情,可皇帝态度坚决,声嘶力竭地喊杀,太子又在一旁帮腔,让刘宏不要再忤逆陛下,刘宏只能从大殿内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