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四章:推波助澜
大长公主还是那副不冷不热,不悲不喜的腔调:“又或者,趁这个机会,我这个当朝大长公主与白氏正统嫡支的嫡长女镇国郡主……请开祠堂,废族长和各位族老,将诸位与诸位的子孙除族,又可否啊?”
大长公主毫不在意的态度,仿若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间,一念……朔阳白氏宗族升天,一念……朔阳白氏宗族地狱。
这些人犹如蝼蚁,大长公主根本就未放在眼里。
“官场上的风向,向来是揣摩着皇家的人的心思吹的。你们说,朔阳的父母官,可还敢放出白氏宗族的子嗣?可敢同我这个大长公主作对,与镇国郡主作对吗?”大长公主拨动佛珠的手一顿,睁开眼问,“这两条路……你们觉得哪一条好啊?”
“大长公主!”族长猛地抬头,“镇国王白威霆最大的心愿,便是咱们白氏一族兴旺啊!”
大长公主点头:“是啊,所以才纵容了你们这么多年,可做人呐……总要懂得见好就收,你们不知道好歹,污我孙女儿名声,就是白威霆还在……也是断断不会轻纵的!”
蒋嬷嬷抬眼看了眼屏风那头满脸惊恐的族长,眼神冷冽。
说到此处,大长公主唤道:“蒋嬷嬷……”
立在大长公身旁的蒋嬷嬷应声:“老奴在!”
“让魏忠飞速去传太医,就说大长公主被气焰嚣张的宗族逼迫,气得吐血后一头栽倒在榻上,让太医来救命。”大长公主慢条斯理道。
“大长公主!大长公主不可啊!如此宗族就没有活路了啊!”
“大长公主我等知错了!万万不可啊!都是一家人不必闹到这个份儿上!”
宗族族老慌忙跪求哭喊,见蒋嬷嬷从屏风之中出来,跪向蒋嬷嬷的方向,想要阻拦蒋嬷嬷。
可蒋嬷嬷冷漠的视线扫过宗族的族长和各位族老,出门唤了魏忠过来。
大长公主还在喝茶,族长已经叩首求饶:“大长公主求您开恩啊!宗族这些年在镇国王帮扶之下越来越好!大长公主要顾及镇国王的心愿,不可如此对宗族啊!”
大长公主已不愿再和宗族之人多言,对一旁侍婢开口:“让卢平带人过来,他们丢出镇国郡主府,不必手下留情。”
“大长公主开恩啊!大长公主开恩啊!”
大长公主身份高贵,不愿意同这些猪狗不如的东西多言,蒋嬷嬷有些话却不吐不快。
蒋嬷嬷双手交叠的小腹之前,声音中带着凌厉:“这些年宗族仗大都白家威势在朔阳作威作福不说,犯下罪行无数,此次族长的弟弟更是胆大妄为竟然敢强占祖宅!污镇国郡主与太子清誉!当真是这些年白家对朔阳宗族太过宽纵,纵得朔阳白氏不知道天高地厚,真当能踩在我们白家头上!”
族长慌了神,向前跪行几步叩首道:“大长公主,我等知错了!待我返回朔阳定然好生教训胞弟!还请大长公主高抬贵手放过宗族!到底是血脉同源的亲眷,还请大长公主给宗族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白卿言到底是姓白,对他这位白氏族长还留几分颜面,董氏在他面前是晚辈,要不是涉及到自己孩子的名节,手段也不会如上次那般不留情面!
可大长公主那可是高高在上的皇室嫡女,又非姓白,虽是白家媳妇儿可地位太过尊贵,若是大长公主不顾念白威霆对宗族的情分出手,宗族还有什么指望?!
廊庑之中,白锦稚拳头紧紧攥着,顿时觉得扬眉吐气,长长呼了一口气,高兴道:“祖母这可厉害了!要我说这朔阳宗族的族长和族老们可真够蠢的,连蒋嬷嬷都知道的道理,他们反到不知道!”
白卿言垂眸理了理禁步,眸色冰凉沉着:“是啊,所以他们是才小人。”
小人无节,弃本逐末。喜思其与,怒思其夺。
这也是为朔阳宗族量身而写。
连蒋嬷嬷都知道……朔阳的依仗是什么,他们却不愿意旁人提起,自己也不去想,在他们眼里……怕是还觉得是白氏祖宗庇佑,大都白家才有这样的荣耀。
他们完全忘记了是仗了谁的势才能横行朔阳,他们本应该紧紧抓住大都白家,不要得罪大都白家,如此朔阳宗族才能得以长久。
可他们反而在白家大丧之时强夺家产,随后又霸占祖宅,只顾眼前利益,全然不为长远思虑。
大都白家才是白氏一族真正的正统传承,钟鸣鼎食之家,百年将门,即便是只剩女子,也绝不会卑躬屈己,任由宗族践踏拿捏。
今日,白卿言听了祖母大长公主不急不躁的这一番话,心底有了新的思量。
“小四……”白卿言转头笑盈盈望着白锦稚,“祖母既然做了这一场戏,便有劳你推波助澜了……”
白锦稚双眸一亮明白了白卿言的意思:“长姐放心,这个我擅长!”
卢平带人进来时,就听到上房内传来宗族族老们的哭喊求饶声。
见白卿言和白锦稚立在廊庑之下,卢平上前行礼:“大姑娘,四姑娘!”
“辛苦平叔了!”白卿言对卢平颔首。
卢平带人进门,很快就将哭喊求情的族老们给拖拽了出来。
对比上一次董氏让人将他们拖出去,此次大长公让人将他们丢出去,更加让他们惶恐……
逼得大长公主吐血晕厥,这样的传言一旦出去,白卿言脱离宗族顺利成章,没有了镇国郡主……他们朔阳宗族怕是要完啊!
被托架出来的族老看到立在廊下的白卿言,忙喊道:“镇国郡主!镇国郡主你体内留着白家的血,是白家的子嗣啊!白氏百年盛名不能就这样完了啊!”
白卿言冷眼站在那里,冰凉如水的眸子连他们看都不看,侧身看向打帘出来的蒋嬷嬷。
白锦稚绷着脸开口:“白氏的百年盛名不会完,完的只是你们而已……”
“长姐,蒋嬷嬷……我先去了!”白锦稚对白卿言和蒋嬷嬷一拱手抬脚就走。
第三百四十五章:执棋布局
“四姐儿……”蒋嬷嬷一怔,问白卿言,“大姐儿,四姐儿这是要干什么去?”
“祖母辛苦做戏一场,自然是要将其作用发挥到最大。”白卿言说。
蒋嬷嬷点了点头,对于欺人太甚的宗族,也恨得牙根子发痒。
“大长公主请大姐儿进去说话……”蒋嬷嬷忙替白卿言打帘。
她进门饶过屏风行了礼,在大长公主下首坐下,就听大长公主道:“告罪祖宗出族之事,不要现在做,祖母知道你不在意你的名声,可祖母在意,你母亲在意!”
白卿言望着大长公主,微微佝偻着脊背,和她鬓边梳的齐整的银色发丝,点了点头:“祖母以为,什么时候做合适?”
“你回朔阳做的事情祖母已经知道了,但要记住,世人之人多是喜欢同情弱者,此次宗族为让大都白家以权势强逼朔阳父母官放人,以弱凌强将大长公主逼得吐血,这个消息传出去,大都白家再告罪祖宗出族,世人必会觉朔阳白氏猖狂,将大都白家逼得不得不如此行事。”
大长公主耐心教导:“但,于我白家而言并非只有出族这一条路,你可回朔阳之后,已郡主的身份开宗祠,将有罪之人逐出宗族!挑选一个知进退明事理,且对你有敬畏之心的族长,这样宗族……便可为你所用,小人也有小人的用法,只要用的得当便于白家有利。”
大长公主倒不是舍不得这个所谓宗族,只是既然白家仅剩的这些孤儿寡母要回朔阳,多个帮手总比多个仇家好。
“祖母所言,正是孙女所思。”白卿言赞同地点了点头,“宗族之中小人居多,而小人喜欢背后算计,使阴险手段害人,除非杀干净了,否则留下来难保他日不会背后生事!大都白家在朔阳根基尚浅,若是能驱走宗族蛀虫,威慑余下可用的族人,届时让他们针锋相对,我们便可腾出手脚来来做别的事情。”
大长公主拨动佛珠的手一顿,略微混浊的眼仁看向白卿言:“别的事情?”
她袖中手指微微收紧,点了点头:“今日萧先生来府上,说从朔阳运往大梁的一批白茶被劫了,他求助于太子,可太子殿下说,如今燕沃饥荒,大梁又陈兵两国边界战事一触即发,所以大概是无暇顾及山匪之事!孙女儿从朔阳回来时,当地郡守曾想派人送孙女儿回大都,称当地有匪患,陆陆续续已经有不少人被劫掠过!包括朔阳白氏宗族的族长之子。”
“孙女担心再放纵下去,将来匪患祸民。为防患于未然,不如以民为兵,先做准备,若是将来朝廷剿灭匪患自然是好,就当让百姓强身健体。若朝廷迟迟腾不出手脚,孙女也决不能看着山匪坐大为祸百姓。”白卿言语气郑重。
大长公主深深看了白卿言一眼点头,眼眶微微湿润,她这个孙女和丈夫白威霆太像,以天下黎庶福祉为己任。
白卿言知道,她的祖母对她始终还存有一点戒心,所以与其将来练兵之时被祖母忌惮,还不如现在对祖母坦白,位居高位习惯了高高在上做执棋布局者,往往都自负。
只有将此时将此事告知祖母,让祖母这位高高在上的大长公主,以为一切都还在她的掌控之中,凭借祖母对她的信任,将来才不会对她多加掣肘防备。
可若是有一天,祖母发现她明着练兵,暗中藏兵,并非为了这大晋,她们祖孙必会走到面目可憎的那一步。
虽然两个人都想保住白家,可祖母是希望白家在臣服于林家皇权之下再得以保全。
“锦瑟那个孩子,和你很像……”
大长公主想起白锦瑟跪在她面前请命留下随卢姑娘学医术之事,看着那样的白锦瑟,让大长公主不免想起白卿言幼年之时,通透且有自己的想法,初显智慧胆魄。
“白家子嗣不论儿郎女儿家,都很像。”白卿言对大长公主道。
大长公主含笑点头,不经意间流露了沧桑老态,眼神感伤:“是啊,白家子……都很像!不论是你祖父、父亲、叔父、素秋,还是现在的你们……”
嫁入白家,她所生的孩子最后竟然是一个都保不住。
大长公主在白卿言面前丝毫不掩饰老态,即便是抹额将头发箍的紧紧的,整个人显得肃穆庄重且威势感极强,可在宗族离开后放松下来,还是露出了疲惫和憔悴。
“太医他们马上便来了,阿宝……你扶祖母去内室吧!”大长公主对白卿言伸出手。
她起身恭敬扶着大长公主进了内室,替大长公主解开抹额,伺候大长公主躺下。
白锦稚在门外闹开来,破口大骂朔阳白氏宗族狼心狗肺,竟然逼迫祖母和长姐以大长公主和郡主之尊,强压朔阳地方父母官,将朔阳杀人、强夺他人祖产、强抢民女的无耻族人放出来!祖母和长姐不允,竟然逼得堂堂大长公主吐血晕厥。
白锦稚这么一闹,满街的百姓哗然。
昨儿个宗族在镇国郡主门口大闹……说镇国郡主不顾宗族,不尽族人本分。
今日,有人亲眼看到大长公主身边的嬷嬷恭恭敬敬,将朔阳白氏宗族的各位族老请了进去,怎么还把大长公主给气吐血了?!
这……这也太嚣张了吧!
“人人皆知我白家孤儿寡母不日将回朔阳,朔阳祖宅刚刚修缮好,你们就强夺了去,是也不是?!我长姐不愿同宗族闹得太难看,正为这一大家子回朔阳住在那里头疼,你们倒好,追上门来竟然还要我长姐以郡主之尊强压朔阳县令放人!”
“我大都白家皆视百姓如骨肉血亲,但凡有对百姓不敬者,皆罚!就是我……曾因在这府门前对百姓挥鞭,领了军棍!更别提朔阳白氏子嗣杀人害命,便更不能饶过!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些年我大都白家对宗族仁至义尽,无愧于天地!可宗族如何对我白家孤儿寡母的?”
第三百四十六章:祖传
“我祖母还是大长公主!我长姐还是镇国郡主,竟然被你们欺凌到如此境地!害得我祖母吐血晕厥!我白锦稚今日将话放在这里,若我祖母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是舍了这条命,也务必要你们这些狼心狗肺贪心不足的无耻小人……不能活着走出大都城!”
白锦稚说完,又高声道:“郝管家!从今日开始,宗族这些人若敢上门……或在门前闹事,不必再留情面!以聚众闹事为由让府衙将他们全部带走入狱!”
“是!”郝管家恭敬应声。
白锦稚手中握着长鞭,指了指宗族之人,转身进门。
郝管家冷眼看着已经全然傻眼的宗族之人,吩咐道:“你们若还不走,我便派人去请府衙的差役来拿人了!”
百姓们看着面红耳赤的朔阳白氏宗族之人,心中骇然,议论纷纷。
“这朔阳宗族也太嚣张了,竟然将大长公主都气吐血了!”
“昨儿个还说镇国郡主不相助宗族子嗣,反要出族,我还想着这镇国郡主要回朔阳了,怎么还如此拿架子,日后不要宗族堂兄弟们帮扶了?不成想……原来是让镇国郡主压着当地父母官放害人性命的人!难怪镇国郡主不帮了!”
“哎!白家就是太仁善,连大长公主都气吐血了,还不让人将他们这些狼心狗肺的人捉拿起来,竟然放过了!”
“可不是,就上一次白家四姑娘被打的那一次,不就是因为四姑娘对一群收了他人银钱故意来闹事之人挥鞭,所以才挨了罚!”
“白家宗族如此嚣张,这还是在大都,都将大长公主气吐血,将来……还不知道要怎么欺负大都白家这一门孤儿寡母,族长都是这个样子,还不如出族算了!”
“你们知道什么!”有族老惶惶不安解释道,“那大长公主她根本就没……”
族长一把攥住那族老的手,阻止族老再说下去。
就算是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堂堂先皇嫡女当朝大长公主为了对付宗族会装吐血,旁人只会觉得宗族之人为了推脱罪责,什么谎言都说得出来。
族长摇了摇头,大长公主出手……宗族狂妄嚣张名声很快就会传播开,如今在狱中的孩子们怕是救不出来了。
想到白卿言在朔阳时立下的誓言,若是不将那些宗族子弟除族,白卿言就要出族……
正如大长公主所言,没了镇国郡主的庇护,宗族欺凌大都白家孤儿寡母,将大长公主气吐血的事情传到官场,官场之人看风向行事,白氏宗族要完!
可,若是真的要将那些孩子除族,族长的孙子白卿节也在其中,这让族长怎么忍心?!
“族长,现在怎么办?”有族老问。
族长咬了咬牙,看着守在镇国郡主府门口的护院军和郝管家,道:“先回朔阳,商议之后再做打算。”
很快,董氏和二夫人刘氏、三夫人李氏、四夫人王氏都闻讯赶到长寿院,五夫人齐氏在月子中虽然没有亲自过来,却派了管事嬷嬷翟嬷嬷亲自过来探望。
五姑娘白锦昭,六姑娘白锦华和七姑娘白锦瑟也都匆匆赶了过来,卢姑娘闻讯拎着自己的药箱而来,十分急切。
白卿言在一旁看着,倒是觉得祖母什么都不瞒这个卢姑娘,同卢姑娘说了此事,卢姑娘一脸恍然后道:“若是义母信得过,我可以义母施针,虽然稍稍会让义母有些心慌,可却能瞒得过太医诊脉,等太医离去后,我再为义母施针便可缓解症状……”
见大长公主点头,卢姑娘净手后,打开药箱取出金针来,用火烧灼金针。
白卿言认真端详眼前垂眸为大长公主施针的卢姑娘,开口问:“姑姑用的这套金针,看起来像是祖传的?”
卢姑娘没有想到白卿言会唤她姑姑,略显错愕之后笑道:“算是祖传的,这是我母亲成亲之前,外祖父赠予母亲,母亲后来又赠予我的,不过外祖家倒是有一套祖传了几代的金针。”
白卿言点了点头不再问,退至一旁看着拨动手中佛珠嘴里念着佛经祈求上苍保佑祖母的四婶王氏,抬手抚了抚被她藏在心口的那封信。
太医院闻讯大长公主被白氏朔阳宗族逼得吐了血,黄太医带了三位国手一同赶来。
卢姑娘就伺候在一旁,与太医院诸位国手说起大长公主平日习惯,对大长公主近日所食所用描述详细,并同太医们一同讨论如何给大长公主用药,黄太医颇为欣赏望着卢姑娘,只觉……这姑娘的医术绝不在他们之下。
黄太医不免想到那个卢姑娘是白素秋转世的传闻,再看和诸位太医斟酌药方的卢姑娘,一身淡雅素净的气质,当真与他师兄洪大夫的爱徒白素秋如出一辙,难怪大长公主会觉得是白素秋的转世。
也是,如今大长公主所生子嗣都去了,大长公主总要着一个寄托才是。
黄太医开了药,交代了卢姑娘煎药的方法和用量,董氏将诸位太医送出长寿院,命秦嬷嬷亲自把人送出去。
卢姑娘重新为大长公主施针,安顿好大长公主,回头对董氏几位夫人行礼后道:“义母这里有我照料,各位嫂嫂还是回去歇着,到底这里也不宜人多。”
大长公主倚着团枕,拨动手中佛珠开口:“都回去吧。”
“母亲,我还是留下来陪你照顾祖母,顺道和你学习。”白锦瑟对董氏行礼道。
董氏点了点头:“好……那就辛苦你了!”
“祖母面前尽孝,是锦瑟应该应分的,怎敢称辛苦。”白锦瑟忙道。
众人同大长公主行礼后退出长寿院上房,董氏皱眉一脸担忧对白卿言道:“你的铁沙袋,是不是也太沉了些?”
“也还好,阿宝有分寸必不会伤到自己,阿娘放心。”白卿言将董氏送到路口,行礼目送董氏离开对春桃道,“走……去看看四婶。”
丽水苑门口洒扫的粗使婆子看到白卿言往他们院子的方向过来,连忙进屋禀报关嬷嬷。
第三百四十七章:得力
不知道是不是白卿玦与四夫人母子之间有天生的感应,四夫人王氏笃定白卿言是给她带来白卿玦的什么消息,连忙从屋内出来。
刚迎到院门口,就见白卿言进来。
“四婶怎么在外面?”白卿言笑着问。
四夫人王氏紧紧握着手中的佛珠:“听说你来了,出来迎迎,灵云那去将刚做好的羊乳酥给大姑娘端一碟子过来。”
关嬷嬷忙打帘,恭敬请白卿言进门,十分有眼色未曾进去,反到是让灵秀端来两个小绣墩,拉着春桃坐在廊庑下说绣花样子的事。
白卿言同四夫人王氏在临窗软榻前坐下,她将藏在心口的信递给四夫人王氏。
四夫人王氏抬头望着白卿言,眸子发红,攥着佛珠的手颤抖着,半晌才敢放下佛珠,伸出手将揉皱又被抚平的信接过来,喉咙胀痛。
指尖刚碰到信纸,四夫人王氏就绷不住眼泪掉了下来,她慌忙用帕子沾去泪水,生怕会弄湿了纸张。
她将信展开,里面只有一句话,可确确实实是白卿玦的笔迹。
四夫人王氏攥着帕子的手用力揪住胸口,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眼泪却大滴大滴往下掉,她鼻翼煽动,努力睁大了眼看向白卿言,似乎是在向白卿言求证是否见到了活生生的白卿玦。
白卿言对四婶点了点头:“伤已痊愈,比离家时,清瘦了不少,但精气神还在。”
四夫人王氏听到这话,险些呜咽出声,她用力捂住嘴,将信纸按在心口,瘦弱的肩膀不住抖动着,眼泪如同断了线一般,哭得极为压抑,生怕被旁人听到了哭声。
“四婶,我带回来让你看一眼,就要烧掉了……”白卿言声音压得极低。
四夫人王氏哭着点头,她懂……她懂,哪怕是信放在她这里也不安全,最安全的就是看过之后放在心里。
她想对白卿言说句感激的话,可生怕一张口再也忍不住哭声。
她谢白卿言不是骗她的,她谢白卿言带回来阿玦的信,让她知道阿玦真的还活着,她只能伸出手用力握住白卿言的手,拼尽全力握紧。
白卿言从四婶的丽水苑出来时,已经是一个时辰后,那封皱皱巴巴的信纸,是四婶亲手烧掉的。
四婶说,她还是会照常吃斋念佛,祈求上苍保佑阿玦和白家诸人余生平安安稳。
朔阳白氏宗族将大长公主逼吐血之事,不出一个时辰竟然传的满大都城都是,百姓大惊,这朔阳白氏宗族胆子居然这么大,竟然连大长公主都给逼得吐了血。
在秦府的白锦绣乍一听了消息,便坐不住让人套车赶回了镇国郡主府。
白锦绣回了府才知道虚惊一场,本就是祖母收拾宗族的手段而已,当下才松了一口气,来了清辉院。
白卿言正在看这几日佟嬷嬷整理出来,清辉院要随第一批车队运回朔阳的物品清单。
春桃见白锦绣过来,进屋给白卿言禀了一声,便随佟嬷嬷出清辉院大门迎白锦绣。
白锦绣如今已经五个月,肚子已经显现出来,不过约是因为习武出身的缘故,动作还算灵活。
佟嬷嬷扶着白锦绣往里走:“二姑娘您慢着点儿,您现在可是双身子的人。”
“干娘!”银霜对佟嬷嬷行礼。
二姑娘身边的贴身侍婢翠碧也忙笑盈盈对佟嬷嬷和春桃行礼:“佟嬷嬷好,春桃姑娘好!”
佟嬷嬷点了点头。
“不碍事,长姐呢?”白锦绣问。
“刚才正同佟嬷嬷对头一批运回朔阳的物件儿单子呢。”春桃笑着替白锦绣打帘儿,送白锦绣进门后,又吩咐人给白锦绣端红枣茶来。
“长姐……”
见白锦绣进来,她收了单子问:“听说了祖母的事,所以过来了?”
“嗯!”白锦绣点头,在她一侧坐下。
“大姑娘!”银霜见了白卿言行礼。
她对银霜笑了笑:“快起来吧!”
佟嬷嬷怕她们姐妹有什么体己话要说,笑着道:“大姑娘和二姑娘先聊,老奴带银霜和翠碧去吃点羊乳蒸糕。”
她点了点头:“一会儿走的时候,再给她们给带一点。”
佟嬷嬷还以为银霜会高兴,没成想这丫头竟然摆了摆手,就紧紧贴着立在白锦绣身旁:“不行,我要寸步不离守着二姑娘!”
翠碧听到这话用手掩唇笑了一声:“大姑娘您可好好管管银霜丫头吧!您说要银霜寸步不离守着二姑娘,这丫头昨天夜里都没让二姑爷进房,跟个门神似的杵在二姑娘床边,就连……”
“翠碧!”白锦绣耳根一红,呵斥道。
“就连什么?”她追问。
翠碧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见银霜一副很骄傲的模样道:“就连二姑娘如厕,我都跟着!寸步不离!”
佟嬷嬷和满屋子的丫头都忍俊不禁,低头掩着唇直笑,银霜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瞅着白卿言,那小模样似乎在等待白卿言的夸赞。
白锦绣哭笑不得看着银霜,一脸无奈道:“长姐,你可管管吧!要不是翠碧得力,怕是满府都知道银霜奉命贴身护我,不让秦朗……在屋里睡。”
不让秦朗近身这话,白锦绣说不出口。
错愕之余,她忍不住低笑了一声,白锦绣温婉,不难想象她大概是很尴尬,又得顾及着小丫头的自尊心,左右为难。
“银霜做的很不错!”她笑着对银霜开口,“可是银霜得听二姑娘吩咐,平时对二姑娘贴身照顾很是辛苦,二姑娘让你去休息的时候,你也要去休息,否则二姑娘出门你哪里有精力照顾二姑娘?是不是?”
银霜想了想点头:“嗯!”
“所以,银霜要听二姑娘的话才是。”春桃忍不住笑着说了一句。
银霜点头:“我懂了!二姑娘出门的时候贴身照顾寸步不离,二姑娘回府听二姑娘吩咐!”
“银霜真聪明!”她笑着点头。
白锦绣在白卿言这里略坐了坐便起身回秦府,白锦绣出来的匆忙秦府一堆事情还没有安排妥当。
她亲自将白锦绣送到门口,派春桃唤了卢平过来。
第三百四十八章:拔山超海
凉亭内。
她转身压低了声音交代卢平:“后日,我母亲会派人将咱们府上第一批不常用……一直压在库中物件儿先运回朔阳,这一次你亲自送回去,悄悄告诉纪庭瑜,让他将上一次劫的茶货……运往松空山方向,自有人去接应,不必多问给了就是。”
卢平颔首:“是!”
她垂眸想了想又道:“再问问纪庭瑜还缺什么,等这月二十六送第二批回朔阳时,府上给他备好,让他劫走便是。”
“大姑娘放心,卢平一定办妥。”卢平郑重道。
望着眼下已有乌青的卢平,她说:“回朔阳之后,平叔恐会更辛苦,所以我想着平叔还是要着手……在忠勇之人中挑选培养些,能委以重任的,避免将来遇事平叔你分身乏术。”
如今,足够忠心和能耐之人被逐渐分派岀去,若是再不着手培养可用之人,不说白卿言这里人不够用,若他日远在南疆的阿玦需要誓死忠勇之人呢?若是为白家积财的三妹锦桐人手不够了呢?亦或是……在大都城的二妹锦绣需要不被朝廷和他人察觉的可用之人呢?
要开始为长远用人,做谋划打算了。
白卿言本欲让卢平派人前往各地,网罗天下英才以备他日之用。
可这网罗天下英才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不说,且需要大量银钱支撑,白卿言将白家的底子细细算过,除了白锦桐带走的,可动的余地本就不多,白卿玦那里虽说有几位白家军的将军帮忙向朝廷要,可也得有自己的储备。
白卿言难免想到朔阳白氏宗族。
如此看来,白卿言更不能带着大都白家出族,而应该将蛀虫赶出宗族,如此……宗族才能为她所用。
毕竟,当初白氏正统嫡支的大都白家,为了帮扶宗族,每年都会将半数进项送回宗族,也是该到宗族为白氏做些什么的时候了。
网罗英才,先不说。自行练兵,这可是要挽回朔阳白氏宗族在百姓心中不堪面目的好事,绝不应该是大都白家一肩扛,得宗族好好出力才是。
她心中有了计较,便需开始布置。
她想起今日萧容衍说,不日大梁与晋国将要开战之事,看来要让纪庭瑜在他们回朔阳之前,闹一次大的,想必朝廷也无力派人镇压。
如今白家暂时安稳,不论是白锦绣、白锦桐、白卿玦皆已有前路方向。
白卿雲虽然如今还不知将来如何,可既然有那份去盘罗山四海阁找顾一剑的心思,便是一身的志气傲骨未折,白卿言相信她的九弟还是那个顶天立地的白家儿郎。
四月十五,董长生娶妻。
虽然今年发生了科举舞弊案,未放金榜,董长生无法同时大小登科,可到底明年二月还有再考的机会,他有真才实学倒也不惧再考,满面人逢喜事精神爽的喜悦。
董氏和白卿言身上带孝,已出百天,但未满三年。
即便是白卿言的大舅舅董清平不介意,去了也怕大舅母宋氏心里不痛快,故而礼到人不到。
可董氏到底是做姑母的,人就算是不去,心里也还是惦记着董长生娶妻之事,派了秦嬷嬷去观礼,等着秦嬷嬷回来给她说说董长元的新妇如何。
白锦绣已是秦家妇,也因要为秦德昭守孝,不得参加婚宴,也送去了厚礼。
白家子孙没有人会忘记,在白家突逢大丧之事,董家高义相助之情。
临近未时,一匹快马直奔镇国郡主府门前,一身黑衣的英姿飒飒挺拔女子从棕红色骏马上一跃而下,直奔镇国郡主府门内。
骄阳似火,白卿言周身缠绕着沙袋,紧闭清辉院大门在院中练红缨银枪,
她此时高高束起的长发略显散乱,丝缕被汗水沾粘在通红发烫的面颊和颈脖上,几乎全身湿透。
紧绷的手臂已经颤抖不止,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几乎是凭借超越极限的意志力,将手中银枪舞得凌厉生风,动作刚猛坚韧,银枪寒光虚影重重。
端着茶水立在一旁的春桃虽然每日都会看到白卿言这副全身湿透的模样,可还是不能适应,只觉揪心无比。
“咚咚咚——”
听到有人敲清辉院的门,看门婆子忙迈着碎步沿廊庑跑至院门口,低声朝外问了一句:“谁呀?”
“是我!劳烦禀告大姑娘一声,沈青竹……回来了!”
沈青竹平稳利落的嗓音传来,春桃睁大了眼,朝白卿言看去:“大姑娘!沈姑娘回来了!”
她心头一紧,收住长刺之势,手挽银枪,旋身而立,寒气凛然的银枪头没有收住,在青石地板上划出一道极深的痕迹。
清辉院的大门缓缓打开。
沈青竹抬眼便看到立在院中的颀长的身影。
白卿言手持长枪,素白色的单薄衣衫被汗水湿濡,紧紧贴勾勒出她纤瘦挺拔的身形线条,汗水顺着下颚颈脖向下蜿蜒,没入素色衣领之中。
耀目日光之下,大汗淋漓的白卿言,整个人都显得熠熠生辉。
随着她急促的呼吸,被汗水贴在白皙颈脖上的发丝,都染上了一层细碎的金光,其凌厉迫人的杀伐之气,让人不敢逼视。
沈青竹莫名眼眶发酸。
多久未曾见过白卿言提枪持弓,她已经不记得了。
沈青竹以为因为她的失误,那个曾经在战场上所向披靡,骁勇无敌的小白帅,再也回不来了。
此生还能看到白卿言拿起射日弓,能看到白卿言捡起红缨枪,沈青竹怎么能不热泪盈眶,怎能不热血澎湃。
她忘不了秋山关救人之时,白卿言一人一骑,人裹寒霜杀气,马嘶声裂九霄。
她仿若看到白家军声望极高的小白帅,飞马踏血,以雷霆万钧之势归来,持秋霜夏震之威,有拔山超海之力,能带着他们轻而易举杀敌取胜。
旁人不知道小白帅这三个字,对于白家军来说意味着什么,可曾在白家军中……与白卿言浴血同战过的沈青竹知道!
在镇国王白威霆和白家诸位将军身死之后,小白帅便如同白家军的黑帆白蟒旗,能鼓白家军士气,能壮白家军声威。
第三百四十九章:以他为荣
沈青竹喉头酸胀难忍,含泪进门,见白卿言对她露出笑颜,轻声慢语道:“你回来了。”
沈青竹眼眶发胀,单膝跪下,用力压住喉咙哽咽:“属下回来了。”
白卿言轻轻将手中银枪靠在身后廊柱上,走至沈青竹面前,弯腰托住沈青竹的双臂要将她扶起:“回来就好……”
沈青竹反握住白卿言不自主颤抖的手臂,竟摸到了紧紧缠绕在白卿言手臂上的铁沙袋,微微一用力,便能感觉汗水的湿意。
她一惊抬头朝白卿言看去,只见汗水顺着白卿言的下巴嘀嗒嘀嗒往下掉。
她听肖若海说了,去南疆那一路大姑娘是怎么捡起射日弓的,当时便心口绞痛!
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大姑娘竟然也用如此极端之法练枪!
“起来吧!”白卿言道。
沈青竹站起身眼眶发红望着白卿言:“大姑娘……”
“进屋说。”
“奴婢去给青竹姑娘泡姑娘最喜欢的大红袍,再给青竹姑娘准备点吃的。”春桃也高兴的不行。
白卿言拉着沈青竹的手腕进屋,用帕子擦了擦汗,一边拆解身上的铁沙袋,一边问:“你是从罗盘山直接回来的?”
沈青竹知道白卿言是担心白卿雲,点了点头,解下身上佩剑放在一旁,上前蹲跪在白卿言身边,替她解腿上已经湿透的沙袋。
“我和魏高还有死士们护九公子到了罗盘山,九公子便让我等回来,说怕大姑娘和七公子身边没有人用,他在罗盘山不会有危险!我等强行跟随,可罗盘山四海阁的规矩,不让我等入内,只让公子一人入山!我便让魏高带将其他人留在山下等候九公子,我一人先回来。”
想到白卿雲那双退,她喉咙翻滚,低声问沈青竹:“阿雲……好不好?”
“大姑娘放心,九公子……硬骨和锐气还在!九公子之所以不愿意见大姑娘直接奔赴罗盘山,就是不希望大姑娘看到现在的他,为他伤神!九公子说罗盘山四海阁能人异士居多,他去诚信叩求七少的师傅顾一剑,看看四海阁有没有法子挽回他的双腿,若是实在没有法子,他便拜师顾一剑!”
“九公子说,就连病弱的长姐都为撑起白家,为边疆生民,披挂上阵,为重拾射日弓吃尽苦头!他堂堂白家男儿,腿废了……双手还在!只要不死,他便不想当个让亲人牵肠挂肚的无用废人,白家数代人戮力同心粉身糜骨所期望达成的太平天下,他身为白氏子孙,亦应出力!九公子希望再次相逢之时,母亲和长姐能以他为荣,而非为他伤怀!”
闻言,白卿言已是鼻头发酸,顿时热泪盈眶。
白卿雲果然不论何时,都是白家的好儿郎。
有这样的儿郎在,白家……不会倒。
“你刚回来,也累了!去歇着吧!等你歇好了,我们再细聊……”白卿言看着沈青竹风尘仆仆眼底乌青的模样,就知道沈青竹定然是日夜兼程赶回来的,“之后,还有很多事,我要辛苦你去做!”
沈青竹没有强撑,点了点头:“好……”
春桃端着大红袍进来时,见沈青竹要走,颇为意外:“沈姑娘不多坐坐?佟嬷嬷已经张罗准备席面了。”
“让青竹先去歇着,告诉嬷嬷晚上再备席面。”白卿言道。
“是!”春桃忙替沈青竹打帘,道,“奴婢送沈姑娘……”
白卿言透过窗棂看着沈青竹出了清辉院,垂眸看着被磨出血的掌心,缓缓攥住双手,紧握成拳。
她和她的弟弟相差的多远啊!
她伤了,便娇养,她的弟弟失去双腿,仍然不失斗志,不忘白家先辈志向!
她泛红的眼底透出浅浅的笑意,如今他们姐弟都在努力,她希望下次与白卿雲相逢之时,她也能让弟弟引以为荣,而非……伤怀。
白锦稚知道沈青竹回来,匆匆赶到白卿言这里,谁知沈青竹已经回去歇息了。
白锦稚端着绣墩坐在白卿言身边,一边看着春桃给白卿言绞头发,一边道:“我听说皇帝这阵子头疼症越来越厉害了,只有那个秋贵人的按摩手法能帮皇帝缓解一二,太医院束手无策,原本黄太医推荐让洪大夫给皇帝看看,不知道皇帝是为什么,不大愿意!”
“不过我想,还能是为了什么,不就是因为洪大夫是白家的人,所以皇帝心里多少还是有些防备。现在皇帝愿意了,可人家洪大夫人也离开大都了。”白锦稚幸灾乐祸。
白卿言视线从手中书本上抬起,看着白锦稚:“这些话,你是哪里听来的?”
“我听黄太医的孙女儿黄家阿蓉说的,我今儿个早上偷偷去长生表哥娶亲有多热闹,正巧碰到了跟我一样要守孝的黄家阿蓉,阿蓉也是偷偷去看热闹的!”
白锦稚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我们俩在茶楼里坐了坐,阿蓉说昨儿个傍晚,皇宫里派人去了黄太医府上,让黄太医请了洪大夫入宫,可黄太医说洪大夫早几日前就此行离开大都云游去了,现在也不知道去了哪儿!阿蓉还纳闷,怎么皇帝不直接来咱们家请洪大夫,偏偏要去黄太医府上。”
若是消息出自黄太医府上,那倒是可信。
皇帝头疼,只有秋贵人按摩手法可以缓解……
白卿言用书敲了敲手心,以前也没听说过皇帝有头疼的毛病。
且皇帝这隔三差五便头疼的毛病……好像就是从秋贵人入宫之后开始的。
她垂眸想了想,转头看向白锦稚:“小四,你找个机会,不经意告诉阿蓉,我们祖母认下的义女卢姑娘,医术手段极为高超,咱们府上有仆妇婆子多年治不好的疑难杂症,都让卢姑娘给治好了。”
白锦稚眼睛一亮,这可是长姐交给她的任务,她点头:“长姐放心!正好……阿蓉走得急,把借给我的帕子落在我这儿了,我洗干净了,明日就给阿蓉送去。”
她点了点头,头发干了后,让佟嬷嬷随意给挽了个发髻,便去了长寿院。
第三百五十章:左相
大长公主正在卢姑娘的陪伴下,立在长寿院院里的大鱼缸前喂鱼,见白卿言过来,卢姑娘不愿打扰她们祖孙说话,行礼告辞。
“姑姑别着急这走,我们一起陪祖母回屋说会儿话。”白卿言唤住卢姑娘。
卢姑娘朝大长公主看去。
大长公主慈眉善目笑着道:“阿宝让你留下,你就留下!”
“是!”卢姑娘恭敬应声,扶住大长公主另一侧,三人一同进了上房。
她将皇帝最近频频头疼之事告知了大长公主,大长公主当即发怒,重重将佛珠拍在身侧小几上,通身的威仪骇人。
“若此事真是这秋贵人所为,可真是胆大包天,竟然用一国之君的圣体安危当做她争宠的筹码!”
大长公主自幼在宫中长大,后宫女人,为了争宠什么样的阴私手段使不出来?大长公主又没有见过。
“连太医院黄太医都诊断不出个所以然,故而……不太好说是不是秋贵人争宠的手段。”她说着朝卢姑娘看去,“不过,孙女倒是觉得可以借此机会,让卢姑娘同陛下见一面,自然了……这话祖母去说不合适,得让陛下自己来请。”
卢姑娘听白卿言说要让她见陛下,并未露出惊慌失措或这不安的神情,宠辱不惊立在那里,平和恬静的气韵让人觉得十分舒适。
“姑姑,对你的医术……可有把握?”白卿言问。
卢姑娘对白卿言行礼后道:“不敢欺瞒大姑娘,宁嬅医术不敢称高明,可施针之法……至少大都城怕没有人能胜过。”
“宁嬅,是你姑姑的名字。”大长公主对白卿言道。
白卿言颔首,卢宁嬅这话的意思……就是敢给皇帝医治了。
“祖母若觉得可行,便趁此机会让姑姑同陛下见一面,也正好让姑姑给陛下诊断诊断,看看陛下头疼到底是何缘由。”白卿言望着大长公主。
“好,此事你来安排,若需要用人,只管来知会蒋嬷嬷和魏忠。”大长公主一锤定音。
白家第一批运回朔阳的都是些不常用的物件儿,原本定在四月十四出发,可匪患的消息传来,原本定在四月二十回乡省亲的工部尚书府王老太君,派同董氏交好的儿媳来问问董氏看能否一同出发,这样队伍壮大,山匪必不敢来劫。
两人一合计重新翻了黄历,将日子定在了四月十七,白家队伍与尚书府王老太君回乡省亲的队伍一同出发。
董长庆明年不用参加科考,自告奋勇,想随白家队伍去朔阳转转,便求着父亲董清平带他来白府董氏这里领了差事。
勋贵世家到了董长庆这个年纪的子嗣,是要去游学历世一两年的,不过自打镇国王一门男儿为国捐躯之后,不知为何这看似太平盛世歌舞升平的世道背后,已经隐隐让人嗅出一丝危险的味道,故而勋贵世家,便迟迟没有放自家到了年纪的子嗣出门游学。
如今董长庆难得有这么一个出远门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董清平也想着既然有白家护卫队在,让董长庆出门一趟长长见识也好。
不过到底名义上是董长庆替白家办事,白卿言还是带着白锦稚于城外送了送董长庆。
董长庆不好意思的红了耳朵,明知道自己是借着白家护卫队去朔阳长见识,怎能还要人家白家谢他?
“表姐,表妹客气了!是我借着白家护卫军想出门一遭的,怎敢担表姐表妹一声谢!”董长庆笑了笑忙问,“表姐和表妹可有什么想要的朔阳特产,回来我给表姐和表妹带!”
“我们就快要回朔阳了,表哥不必麻烦!”白锦稚双手背后既有女儿的娇俏,又英姿飒爽。
董长庆忙垂下眼睑不敢再看白锦稚,耳朵更红了:“那……我要是看到一些有趣的小玩意儿,就给表姐和表妹带一些!”
“此行虽然有白家护卫军,还是要多加小心。”白卿言叮嘱董长庆。
董长庆长揖到地:“表姐放心!”
“大姑娘,四姑娘,工部尚书府的队伍来了,我们这就要出发了!”卢平对白卿言抱拳道,“大姑娘四姑娘放心,属下一定护好表少爷。”
“辛苦平叔了。”白卿言颔首。
董长庆随着卢平翻身上马,回头对白卿言和白锦稚的方向扬了扬马鞭,缓缓离开。
“长姐,我们也回去吧!”白锦稚说。
白卿言想到刚才董长庆看白锦稚的眼神,低声问白锦稚:“小四你觉得长庆如何?”
“董家表哥很好呀!”白锦稚回答的干脆,眼底带着几分不解,“长姐是要用董家表哥?”
白卿言摇了摇头便不在多言,看来白锦稚对董长庆没有那个心思,她若将窗户纸捅破,小四以后怕是要避着董长庆了,还不如让万事顺其自然。
扶着白卿言上了马车,白锦稚一跃翻身上马,慢慢悠悠回城。
在快要转入镇国郡主府所在巷子时,骑在马背上的白锦稚看到了左相李茂的马车。
她弯腰凑近白卿言马车窗口道:“长姐,这个时辰左相的马车回来,恐怕是皇帝头疼症又发作了,没能上早朝。”
这几日,皇帝头疼症越发严重,已经连着两天未曾早朝。
马车内,白卿言垂眸轻抚着手心厚茧,眸色凉薄开口道:“拦住左相的马车,就说我有话要说。”
“好!”白锦稚一夹马肚上前,马头正正好对准了李茂的马车车头,拦住李茂马车的去路。
白锦稚早就看左相不顺眼,尤其是早前在宫宴上,李茂明着在皇帝面前给白家上眼药时,白锦稚恨不得给这李茂一鞭子。
为左相李茂驾车的马夫连忙勒马,呼喝道:“哪家来的女娃娃,还不快让开,连左相的车驾都敢挡!”
“我乃高义县主白锦稚,我长姐镇国郡主有话要与左相说!”
车夫一惊,忙下马车行礼。
坐在马车内闭目养神的李茂听到这话,眸色沉了沉,挑开马车车帘,已是满面笑容,他道:“既然郡主和县主有话要说,不如去相府坐坐?”
第三百五十一章:敢死者胜
白卿言的马车便从白锦稚身后缓缓而来,停在了李茂马车旁。
一只细长白净的手挑开马车车帘,正正好同李茂马车车窗相对。
看到白卿言那张微微含笑的精致面容,端坐于马车内的李茂亦是笑开来:“郡主既然有话要说,不如去老臣府上坐坐?”
“今日想与左相说说文镇康之妻去找左相之事,几句话的功夫,便不去左相府叨扰,以免打扰得左相夫人不安宁。”
李茂可不信白卿言是那种会在人面前嚼舌根的无知妇人,白卿言既然提起文镇康之妻,必有其深意。
他望着白卿言平淡凉薄的眼神,手指轻抚着朝服上的绣花图文,轻笑:“郡主这话何意,老臣有些听不懂啊……”
“那日文镇康之妻去找左相,约莫是给左相了一封信……”白卿言望着李茂从容镇定的面容,声音徐徐,“可那信可不止一封,我这里……也有不少!看过之后才知道,当年二皇子……和左相交情非比寻常啊!”
突如其来的威胁,带着浓烈的恐惧感攀上李茂的脊背,让李茂心中惊涛骇浪。
白卿言是怎么知道的?!
难不成文镇康之妻……也去找过白卿言?!
李茂手心一紧,故作不知:“郡主的话,老臣实在是听不懂。”
“听不懂也没关系……”她还是那副笑盈盈的模样望着李茂,“只是让左相知道我手中什么,可以用来威慑左相。”
“郡主这是何意?”李茂眼底笑意略微深敛。
“也没有旁的意思,就是希望左相安分一点,不要给白家找不痛快,白家不痛快了,我自然也会让左相不痛快!相安无事是我所愿,不知是不是左相所愿?”白卿言明晃晃的威胁李茂。
李茂抿了抿唇,低笑一声后道:“虽然还是不明白郡主在说什么,但……白家世代忠良,老臣自然希望能与白家建立情谊,相安无事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既然左相这么说,我便安心了。”她一双深沉幽静的眸子望着李茂,“我也好心告诫左相,不要派人来我这里试探或者偷信,我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会做出什么可不好说,左相应该明白!”
李茂搁在腿上的手用力收紧,攥住衣摆,唇角含笑:“自是明白的。”
自从白家出事以来,这白卿言每每出手,都是惊天动地,那些原本应该见不得光的应该深藏的,她全部将它们抖落于光天化日之下,身上尽是宁死不屈,不避斧钺的磊落之感。
敲登闻鼓、逼迫圣上严惩信王,这些……看似破釜沉舟,毫无章法,胆大妄为的舍命之举,却往往收获奇效。
甚至让李茂这些心存见不得光之事的诡诈之人,心存忌惮……甚至畏惧。
诡诈之人都阴暗怕死之徒,最忌光明、最忌遇到不怕死的。’
狭路之中,永远是无畏敢死者胜。
白卿言笑着对左相颔首,放下马车帘子,吩咐车夫:“走吧……”
白锦稚也一夹马肚跟在白卿言的马车之后,追上白卿言。
李茂放下车帘,闭了闭眼难以平复心中的慌张之感,任谁心中最大的隐秘被人知晓都难以平心静气。
只是真如白卿言所说,她有那些信?
白卿言又知道了多少?
李茂心里乱成一团,掐着自己的手心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如今看着白卿言的说法,似乎并不想与他为难,只不过是想相安无事……
可为何白卿言会突然说让他安分一点?
李茂抿了抿唇,难不成白卿言已经知道……户部尚书楚忠兴是他的人?
李茂攥着衣襟的手用力收紧。
其实原本白威霆死后,李茂并不打算与白家为难,只是……梁王不知道为何非要白卿言,他迫于无奈才饶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想要先将白卿言身边的贴身女婢攥在手心里,以备将来之用。
可谁知道……
李茂想到了已逝的镇国王白威霆,虽然他与白威霆算是对立,但却打从心底里敬佩白威霆的为人,那人的风骨当真是一身的浩然正气,顶天立地!
白卿言是他最疼爱的嫡长孙女,想来就算不能全然继承白威霆的风骨,也不会是个阴险狡诈的小人,若她手中真有当年他与信王的信件,会攥在手心里不向太子揭发他?
李茂咬了咬牙,此事还需和府中幕僚商议之后再定。
白锦稚扶着白卿言下马车后,跟在白卿言的身边,低声问白卿言:“长姐今日似乎是在同李茂说,手中有他的把柄?长姐为何要告诉他?威慑吗?”
看得出白锦稚似乎是不太赞同她将手中把柄告知李茂之事,她拎着裙摆跨入府门,对白锦稚道:“是威慑,也是为了让他来试探,毕竟李茂可不是我说什么他便信什么的人。”
她一点一点同白锦稚把话讲明白:“李茂为人小心谨慎,今日一见之后,定会试探我的手中是否真有他的把柄在。若只是试探,李茂出手便不会弄得很难看……”
白锦稚点了点头,仰头凑近白卿言听得极为认真。
“如今,我们既然没有将李茂拽下左相之位的打算,那便先稳住李茂,让李茂不敢碰白家和白家军给他自己惹麻烦!如此那便必需让李茂明白……白家有威慑李茂的证据,和收拾李茂的手段,但白家不愿意主动与李茂为敌。”
这个白锦稚懂:“所以长姐今日这些话,就是为了逼他动手试探,再向他显示白家的手段能耐?”
白卿言点了点头:“先礼后兵,敬告过了,他先出手,而后白家还击,才能让李茂……既不会为了我们白家手上攥着这份证据,与我们白家走到玉石俱焚鱼死网破的地步,也不敢再轻易打白家的主意。届时,白家掌握主动权,就该李茂上门求和了。”
白家现在正是需枕戈饮胆,暗地图强之时,白卿言便需要按住李茂至少……三年!
此次只要李茂敢出手试探,她便能以雷霆手段废了李茂的爪牙。
第三百五十二章:理由
如此,李茂才会明白,白家是不愿惹麻烦,并非没有给他制造麻烦的能力,他才会知道白家虽只剩下孤儿寡母,却绝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
必需要李茂知道疼,知道怕,知道白家能做的多绝,他才会打从心底的忌惮害怕。
否则,李茂动了白家的心思,或是……有事没事为远在南疆的白家军制造麻烦,这可不是她想看到的。她需要白家平安,需要白家军顺遂,便需要将李茂按住,甚至让李茂出手护住白家和白家军。
如此……李茂忌惮的那些信,也暂时会不见天日。
虽说白卿言心中恨李茂,可比起杀了李茂,如今能利用这位在高位者,白卿言又何乐而不为?
不过是晚几年动手收拾罢了,不急。
明白白卿言的意图,白锦稚用力点了点头:“那我这几日多多盯着左相李茂那边儿的动静,防着他出手!”
白卿言点了点头。
白锦稚想起皇帝还未传召卢姑娘入宫诊治之事,心里有些着急:“长姐,你说我要不要再去找找黄家阿蓉,问问是不是黄家阿蓉没有把我的话转述给黄太医,皇帝都头疼上不了朝了,怎么宫里还没有来人请姑姑呢?”
“我倒是觉得黄太医定然是同皇帝提过姑姑了,再等等吧,应该快了。”白卿言道。
皇帝头痛找不出病因,太医院惶恐不安,若黄太医再听自家小孙女提起卢姑娘治好了许多疑难杂种,难免会对皇帝提起卢姑娘。
毕竟,之前黄太医同卢姑娘一同为大长公主商讨过药方,对卢姑娘的医术十分肯定。
皇帝疼痛难忍,又本就对这个卢姑娘好奇万分,或许能治好头痛之症,又能借此名正言顺的机会见一见,皇帝为何不为?
之所以迟迟没有让人来请卢宁嬅,怕是想见,又担心这位卢姑娘真的是素秋姑姑转世,如今白家在他的猜忌中落得如此下场,皇帝即便不愿承认他错了,内心深处也觉无颜面对素秋姑姑吧。
白锦稚刚提起皇帝还未曾派人来请卢宁嬅进宫替皇帝诊治,晌午黄太医府上便派人过来,说请卢姑娘随黄太医一同进宫替皇帝诊治。
卢宁嬅听到要入宫面圣的消息,倒也不曾惊慌,只是去请教蒋嬷嬷应该如何穿着,正巧碰到了闻讯而来的白卿言。
白卿言想了想道:“倒不必刻意选喜欢的颜色,样式想同就好,若是同那位秋贵人一般,反倒匠气。”
蒋嬷嬷点了点头:“大姐儿说的正是呢,不如就选前儿个刚做好的那身水蓝色月华裙,也显得清爽。”
卢宁嬅对蒋嬷嬷行礼道谢。
“祖母指派了谁随行伺候姑姑?”白卿言问。
蒋嬷嬷忙道:“大长公主让老奴随卢姑娘入宫,卢姑娘头一次入宫大长公主难免担忧。”
白卿言点了点头:“言还有话嘱咐姑姑,便陪姑姑回去换衣裳吧!”
蔣嬤嬤笑着道:“老奴去准备卢姑娘的药箱。”
“有劳嬷嬷了。”卢宁嬅十分客气。
白卿言随卢姑娘一边朝外走,一遍笑道:“姑姑此次进宫,施针能够止住皇帝头痛即可,至于皇帝头痛的因由,既然太医院都诊断不出来,姑姑也不好将整个太医院得罪。且……只有皇帝头痛之症好转,却不至于全好,才有能继续见姑姑的理由。”
卢宁嬅点了点头,对白卿言福身:“大姑娘放心,宁嬅知道分寸,也必会做好。”
“姑姑不必多礼。”白卿言扶住卢宁嬅,“我是晚辈,姑姑如此折煞卿言了。”
蒋嬷嬷命人准备好药箱和一应用具,来唤换好了衣裳的卢宁嬅。
白卿言将卢宁嬅送出府门,行礼道:“那就辛苦姑姑和蒋嬷嬷了。”
卢宁嬅对白卿言还礼,被蒋嬷嬷扶上马车,手心紧紧攥着,这是她第一次见皇帝,成与不成就此一次,大长公主已经反复交代。
大长公主于她和母亲有大恩,若非大长公主她们母女俩人早就不再人世了,她此生唯有用这条命报偿大长公主,决不能坏了大长公主的事。
酉时,皇帝的赏赐随着卢宁嬅,一同回到了镇国郡主府。
白卿言与大长公主早早便候着卢宁嬅。
卢宁嬅回来后,详细说了今日在宫中的情形。
听到卢宁嬅说,皇帝屏退左右,独独留她一个人在殿中,望着她的眼神悲切,双眸湿红时,坐在姜黄色西番莲纹软垫上的大长公主,闭眼拨动手中佛珠,抿唇不语。
白卿言知道,卢宁嬅是姑姑白素秋转世这样的事,皇帝是信了。
“今日辛苦姑姑了。”白卿言对卢宁嬅笑道。
“皇帝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否是有人蓄意争宠,伤了陛下圣体?”大长公主问。
对大长公主卢宁嬅不敢隐瞒,便道:“陛下脉象无异,所以宁嬅暂时不敢肯定。”
“你且说来听听。”大长公主睁开眼,端起手边茶杯道。
“宁嬅观陛下手指不自主轻微颤抖,且体有独特暗香,猜测陛下似乎用了一种,西凉传过来的助情药,此药……用时会让人觉得雄风威猛,但过量便会引起轻微中毒,头痛难忍。”
卢宁嬅说起这些,丝毫没有未出阁女儿家的娇羞姿态,落落大大,倒是大长公主嫌这些让白卿言听了白白污了白卿言的耳朵,眉头紧皱。
“姑姑见到秋贵人了吗?”白卿言又问。
卢宁嬅摇了摇头。
白卿言想到只有秋贵人替陛下按摩方能稍稍缓解这样的头痛,便道:“若是陛下当真用了此药,可有何物能缓解这样的头痛?”
卢宁嬅略作思索摇头:“这助情药是西凉传过来的,宁嬅未曾深入接触过,也只是外祖父曾经接诊过这样一个病人,见过而已,所以目前也只是猜测陛下约莫是用了此药,却不敢确定。”
白卿言眯了眯眼,西凉助情的药啊……
“为陛下施针之后,我已建议陛下最近清心寡欲,独居食素十日。”卢宁嬅看向白卿言,“若是十日内陛下未曾头痛,宁嬅便可确认陛下是食用了这种助情之药。”
第三百五十三章:尽情尽兴
那就端看皇帝会不会听卢宁嬅的了。
“当年你外祖父,是如何医治那用了西凉助情药之人的?”大长公主低声询问。
“外祖父施针之后,叮嘱那人不可再使用此助情之药,否则将来人底子被掏空,头痛是小,性命都堪忧。”卢宁嬅照实回答。
大长公主又开始拨动佛珠,眸色深沉不知道又在想些什么。
“若是,长久服用此药,多久……便会要人性命啊?”大长公主突然开口问,还是那副眉目慈善平和的模样。
白卿言抬头看向大长公主,不知道大长公主突然问这话是何意?
卢宁嬅也是一脸错愕。
“那要看是不是每日都用。”卢宁嬅镇定下来,从容开口,“若是每日都用,不出半年便会毙命!若是每月两三次……五年之内必定将人身体掏空。”
“哦……”大长公主应了一声,不知道想到什么眼眶突然发红,她拨动佛珠的手一顿,眸子看向卢宁嬅,竭力挺直脊背,话音肃穆,“陛下为国事操劳费心,难免遇到一个喜欢的秋贵人,闲暇之下稍微放纵也是理所应当,不知道宁嬅有没有办法……让陛下尽情尽兴,却又不被头痛所扰?”
祖母,这是想要陛下的命?
白卿言不相信……不过片刻的功夫,祖母便改了主意,不准备护着当今皇帝,反到要这位侄子的命。
卢宁嬅手心收紧,若是皇帝死了……那她也就不用担心某一天,要忍着恶心备当做替身去侍奉那个皇帝了。
“宁嬅,必竭尽全力!”卢宁嬅郑重保证。
大长公主眼底尽是悲切:“那就辛苦你了……”
知道白卿言和大长公主定然有话要说,卢宁嬅行礼后随蒋嬷嬷出门离开。
大长公主挺直的脊背微微放松下来,倚着团枕,露出疲惫老态,缓缓开口:“当今皇帝年纪越大越多疑,史上……皇帝晚年昏聩犯错的比比皆是!于其让当今圣上坐在龙椅上,整天疑心白家,不如扶太子上位,太子……如今对你信任有加,也答应过我必能保白家一个平安。”
当初她去南疆之前,祖母曾和太子长谈过一次,大约就是那次……太子答应了祖母,保白家一个平安吧!
她垂着眸子没有说话。
林家人骨子里都是一样的,即便是如今的太子……也只是因为他还未登上太子之位,需要招揽人心,所以显得比皇帝更加宽和。
若是太子继位,也是一样的……
就如同当今皇帝刚刚被封为太子之时,曾经为了巩固地位对祖父说了那一番话,可登基之后皇帝便忘了。
南疆之行,白卿言已经将太子看透,对此人不抱任何期望。
可她不愿意再反驳祖母,五年的时间,对白家来说应当够了。
“祖母安排就是。”白卿言颔首。
“嗯!”大长公主点了点头,看着在自己面前再不复从前亲热的孙女儿,闭上眼,想起灵堂之内,白卿言对她叩首断情分,说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之语。
即便是血脉之情不能说断就断,她的孙女儿和她也已经离了心。
大长公主的确是没有想到,她嫁给白威霆几乎可以说一生过得幸福安泰,没成想晚年竟然成了孤家寡人。
大长公主长长叹了一口气,吩咐:“阿宝回去休息吧,祖母也乏了。”
她起身告辞,从上房出来后,隐隐听到祖母哽咽难忍的细微哭声传来,却未回头,只垂着眸子朝长寿院外走去。
丈夫、儿子、孙子皆身死南疆,祖母作为妻子、母亲和祖母,当然是恨的,可她作为大长公主却只能选择维护林家皇权。
她猜到,祖母大约是想用皇帝的死,来平复心中的恨意。
如此以来,大晋皇权还在她们林氏手中,她又能泄心头之恨,抚平内心创伤。
大长公主是先皇与先皇后的嫡女,她所在意的并不是当今皇上,而是……林氏皇权。
不论是谁坐在大长公主与白家祖母这个位置上,都难。
可这个世上谁不难呢?祖母做了取舍,她选了已林氏皇权,便注定了将来和她南辕北辙。
白卿言从长寿院出来,见卢宁嬅就在长寿院外,似乎在等着她,见她出来,卢宁嬅上前对白卿言行礼:“大姑娘!”
“姑姑。”白卿言垂眸还礼。
“特意留下想与大姑娘一同走走。”卢宁嬅笑着道。
白卿言颔首与卢宁嬅一同往前走。
“虽然宁嬅名义上是大长公主的义女,可宁嬅知道自己不过是一个庶民而已。”卢宁嬅清润的嗓音徐徐平和,“但大长公主于宁嬅有恩,有些话在大姑娘面前说了,难免会有冒犯之处,还望大姑娘海涵。”
“姑姑有事直说无妨。”白卿言语气平和。
“宁嬅不知大长公主和大姑娘之间是否发生了什么,可大长公主疼爱大姑娘之心是真的,人生最怕的就是子欲养而亲不在,宁嬅经历过,故而斗胆劝一劝大姑娘。不论未来如何,目下既然疼爱大姑娘的长辈还在,大姑娘便不要让自己留遗憾才好。”
卢宁嬅说完,郑重对白卿言福身:“宁嬅多言,还请大姑娘不要怪罪才好。”
“姑姑所言,我记住了!”白卿言并未介意。
“若大姑娘没有其他吩咐,宁嬅便退下了。”卢宁嬅垂眸道。
白卿言点了点头。
见卢宁嬅走远,春桃上前跟在白卿言身边,低声笑道:“这卢姑娘从背影看,倒与姑娘有几分相似呢。”
不是与她像,是与素秋姑姑像。
白卿言看着卢宁嬅的背影,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收紧。
是啊,既然那目下疼爱她的祖母还在,她又为何要为未来方向不同而伤神?
她回头朝着长寿院的方向看了眼,吩咐春桃道:“一会儿,让小厨房做些松软的点心给祖母送来。”
无法再同从前那般与祖母交心,送分点心……也算是她对长辈尽了一份心意。
到底大长公主对纪庭瑜所做之事,让白卿言如鲠在喉,无法忽略不在意。
第三百五十四章:害人性命
四月二十二日,卢平从朔阳回来。
纪庭瑜所需要的东西已经全部告诉了卢平,为了避免在大都城采买会引起旁人的注意,卢平派人分批去其他地方采买。
两人商议好,等四月二十六白家送第二批家具物件儿时,他们在牛角山汇合,然后将纪庭瑜作势劫走。
如此一来,既可以让纪庭瑜得到眼下所急需的,也能将匪患之事闹大,给白卿言练兵名正言顺的借口。
卢平同白卿言回报此次回朔阳发生之事时,白锦稚也匆匆赶到了,白锦稚听说族长走投无路已经求到卢平面前,甚至奉上财宝,觉得十分扬眉吐气。
“现在知道服软了晚了!”白锦稚冷笑一声。
“族长送来的财物我全都收了,正好用作此次采买之资。”卢平抬头看了眼面色平静的白卿言,紧了紧拳头道,“还有一件事需要禀告大姑娘,那天大姑娘和四姑娘走了之后,周大人抓了前去闹事的宗族子嗣!而后宗族族长他们启程来大都城的那天傍晚……宗族的几个子弟喝多了酒,前去要求周大人放人,周大人没有应允,便当街打砸叫嚷着周大人要是有本事就将他们都抓紧去,五老爷的庶孙将一个卖花的小姑娘从桥上推了下去,那小姑娘的娘亲跳下河去救人,结果……”
“结果?”白卿言眸中透出冷意。
卢平低声道:“结果那小姑娘的母亲把小姑娘救上船,自己却……”
白卿言手心一紧,想起之前在朔阳城碰到的,名叫哑娘的卖花小姑娘,她记得那个小姑娘有着一双黑亮干净的眸子,极为懂事,不沾小利,又与母亲感情极深。
“那个小姑娘,是不是……叫哑娘?”白卿言问。
卢平点了点头。
白卿言只觉心头怒火攻心,满目的杀气森然:“然后呢?周县令是怎么做的?”
“宗族族长的孙子白卿平前去禀告周县令,要求周县令抓人,周县令已经将人关了起来。原本,白卿平是想带那个叫哑娘的小姑娘回白家照料,可小姑娘抵触不愿意,白卿平便将小姑娘送到了隔壁邻居家中,给了银子让邻居代为照顾小姑娘。”
卢平声音沉重,他没有说他回来之前,他也给了那好心的邻居老奶奶一袋银子,到底是白氏宗族做下的错事,卢平内心也隐隐愧疚。
白卿言紧紧攥着手中茶杯,白玉瓷发出细微裂开的声音。
她将茶杯按下,手指骨节泛白,心口怒意沸腾,
白氏宗族怎么会出了这么多猪狗不如的东西!
她闭了闭眼,可见族长选错了是要祸遗全族的。
“哑娘?那不是那个……给长姐卖花的小姑娘?”白锦稚也没有忘记那个不收萧容衍银子的小姑娘。
见白卿言点头,白锦稚火冒三丈:“宗族之人不止猖狂,还蠢得令人发指!长姐已经在朔阳警告一次,他们还敢如此不知收敛,竟然还敢害人性命!”
“宗族之中一个败类是其自身之错,两个败类……也可勉强称其不成器,可若是败类居多……那便是族长之过!”白卿言眸色阴沉狠辣,“这族长必需要换。”
“当初祖父就不应该顾及族长颜面,应当不论让二伯也好,还是我爹、或四叔或五叔,让他们任意哪一个回朔阳,接族长之位,说不定还能保住我白家一脉,宗族也不至于烂到根里!宗族都出了些什么猪狗不如的玩意儿!”
白锦稚气得心口起伏剧烈,若非现在她人在大都鞭长莫及,一定要将宗族那些狗彘不若的东西抽得亲娘都不认识。
“除了顾及族长颜面之外,祖父还是太重和皇帝的承诺,为了皇帝那个虚假的“一统天下”之志,完全不给白家留后路,将子嗣全都带去南疆历练,为皇帝培养给来日可用之悍将。”
白卿言说着抬眸看向卢平,强压着心中怒火安排:“平叔你即刻派人回朔阳,告诉周县令我的意思,绝不能姑息白氏宗族之人,他若敢徇私便是与我作对,我白卿言必不轻饶,定要他全族无人再能入仕。厚葬哑娘的母亲,派人好生照顾好哑娘,回朔阳之后就将哑娘接到祖宅。”
“是!”卢平抱拳称是。
“长姐让平叔对周县令如此说,是要提前清理宗族了吗?”白锦稚皱眉问,“可若是长姐回了朔阳,左相李茂出手了,长姐不在怎么办?”
白卿言手在桌几上敲了敲:“大都城有你二姐和祖母在,不会出什么乱子,原本想等母亲和诸位婶婶回朔阳之后在清理宗族,可目下看来是等不得了。”
她的是在祖母大长公主身边长大的,祖母有什么样的能耐,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李茂出手也不过是试探的手段而已,祖母应付得来。
白锦稚还是不放心,二姐白锦绣如今身怀六甲,祖母……白锦稚从心底已经有些信不过了。
她攥了攥拳头道:“长姐,不如我回朔阳?我好歹有个县主的身份,也说得过去!不然我实在是不放心大都这边。”
白卿言咬紧着牙关,摇头:“朔阳白氏宗族的事情更紧迫些,再纵容宗族下去,不知道还要为祸多少百姓!再者……李茂要试探的是我,我若不在,他也不一定会出手。小四你回去准备准,四月二十四回宗族。”
“长姐,为何不二十六号随押送家具物什儿的队伍一同走?”白锦稚问。
“二十六日平叔除了押送家具物什儿之外,还有别的要紧事要做,我们跟着反到累赘。我们提前走,带上护院军,处理完宗族的事情,我们再同护院军和平叔一同返回大都,接母亲和诸位婶婶们。”
白卿言打定了主意,站起身道:“我去同祖母还有母亲说一声,小四你回去收拾准备。”
长寿院内,大长公主听了白卿言说起朔阳宗族之事,已是怒愤填膺,她拨动着佛珠道:“趁着朔阳白氏宗族此次事情闹得大,你回去以雷霆手段收拾了也好!”
第三百五十五章:借势
大长公主手中佛珠一顿,睁开眼望着白卿言:“至于李茂那里,你放心……有祖母在,你安心回朔阳处理宗族之事。”
最主要的,是大长公主断定李茂暂时没有胆子也没有能耐,敢直接对白家下狠手,打白家一个措手不及,至白家于死地。
李茂生性谨慎,出手前必会先试探,但李茂若是要试探,想来不会选在白卿言不再之时,毕竟……去找李茂的是白卿言,而非旁人。
“不过此次,让魏忠跟在你身边吧!”大长公主郑重望着白卿言,“魏忠是宫里出来的人,有他跟在你身边,宗族之人便会忌惮。”
“还是让魏忠留在祖母身边吧!”白卿言回绝的很果断,“若是李茂出手,祖母身边得用的,便只有蒋嬷嬷和魏忠,若是让魏忠跟着我回朔阳,大都这里我不放心。”
见大长公主还要说什么,白卿言先道:“祖母放心,对付朔阳宗族之人,不用费什么神!若是族人不愿意不将那些……全无人性张狂妄为的东西除族,不愿意更换族长,那我便只能告罪祖宗出族了!朔阳白氏宗族还需仰仗大都白家,不会不从的。”
大长公主点了点头:“你同你母亲说一声,准备准备,去吧!此事宜早不宜晚,你今日便动身。”
“今日怕是走不了,孙女儿打算一会儿去一趟太子府,和太子说一声。”白卿言幽幽开口。
既然现在全天下都以为白卿言是太子的人,为什么她不能借太子的势?
之前太子身边的谋士派人大肆宣扬她焚杀降俘之事,不就是为了在她被万人唾弃之时,好让太子对她伸出援手,以此……让她感激涕零从此效忠于太子?
眼下她将伸出援手的机会送到太子面前,对太子显露信任,毫不隐瞒家丑,太子又如何会不助她?
若是她告诉太子,宗族之人污她与太子有私情,仗太子之威在朔阳横行霸道谋害人命,她才以雷霆手段忍痛收拾宗族,不欲给太子声名抹黑,太子身边的方老难道不会建议太子派人跟她同去,趁机在朔阳百姓中为太子赚个好名声?
她之所以选在二十四走,便是给足太子和太子幕僚商议查证的时间。
最主要的,白卿言还是希望太子看到朔阳白家宗族的污糟模样,让太子转述给皇帝,让皇帝知道……白卿言回朔阳也艰难,并非可以在朔阳要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要让太子和皇帝知道朔阳白氏这些年做下了什么事,在百姓间的口碑如何低劣。
如此,等“匪患”频发,朝廷分身乏术,白卿言开始以民为兵,练兵剿匪,皇帝和太子才会以为白卿言这是为了挽回白氏在朔阳百姓中的口碑,甚至让太子以为……白卿言是在为太子挽回口碑。
且,此次若让朔阳地方官都看到,太子对白家家族私事都如此上心,日后焉能同她作对?
大长公主明白了白卿言的意思,点了点头。如果有太子安排的人跟着,便可借太子之势,如此白卿言此行将会十分顺利,但大长公主绝想不到,白卿言目光已经放在日后练兵之上。
从大长公主长寿院出来,白卿言便带着卢平去了太子府。
太子正和方老在书房内喝茶议事,方老的意思是此次梁王负责燕沃赈灾事宜,太子不应当让梁王办的那么顺利。
若是燕沃赈灾不出事,且让梁王将此办好了,那就失去了太子举荐梁王赈灾的意图,反到让梁王露脸……将来或会让梁王有了与太子殿下争大位之心。
“陛下到底老了,人老了就喜欢念旧……尤其是梁王又是陛下的儿子!这些年陛下因为梁王殿下是养在佟贵妃膝下的,加上梁王生性怯懦,对梁王尤其不喜!可是……如果梁王将此次赈灾之事漂漂亮亮办好了呢?”
方老提醒太子:“殿下可不要忘了,上一次,梁王胆大妄为竟借口男女情事,意图栽赃镇国公叛国,可见梁王……绝不像是他素日里展示出来的那般懦弱无能。”
太子听了方老的话,心中咯噔一声,点了点头。
是啊,收买白卿言身边的贴身女婢,许以那女婢侍妾之位,以此来突破镇国公府。
若是梁王真的仅仅只是为了就信王,哪里能那么早就卖通了白卿言身边的女婢,还以想要求娶白卿言为借口,让那婢女将信放入镇国公府。
可见,梁王心中并非毫无城府。
太子眯了眯眼:“此事,若非方老提醒,孤……倒是要忽略了。”
“太子殿下日理万机,这等小事自然是要我们这些做幕僚的来替殿下留意。”方老对太子略略颔首,“此事倒也不难办,燕沃之灾涉及几城,要彻底平复何其艰难,我们只要派人稍稍做些手脚,激发民变,届时……梁王无法收场,肯定会惹恼陛下。”
太子垂眸摩挲着手中茶杯细想:“可若是激发民变,梁王收拾不了,父皇若是派孤去呢?孤能收拾得了吗?”
“殿下……若是发生民变,那便需要派强兵镇压了!殿下器重镇国郡主,还怕没有人用吗?”方老笑呵呵道。
太子眉目舒展,是啊……若是引发民变,那那些灾民便成了乱民,镇国公主带强兵镇压,杀神之名足以震慑那些乱民,想来也无人再敢生事。
如此以来,平复燕沃灾情之功,可就是他的了。
“殿下,镇国郡主求见。”全渔在书房门外细声细气道。
太子抬头,听到镇国郡主四个字喜上眉梢:“正说镇国郡主,镇国郡主就到了!快请镇国郡主进来!”
很快,白卿言随全渔到了书房,对太子行礼:“言,见过太子殿下。”
她起身看到方老,对方老略略颔首致意,方老已是颔首还礼。
“郡主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可是有事?”太子笑着对白卿言指了指一旁的位置,示意白卿言坐。
全渔亲自端着热茶上来,给白卿言上了茶便退出书房。
第三百五十六章:万死不辞
只听白卿言道:“言这个时候前来叨扰太子,是因为言要提前回朔阳一趟,却又担心大梁随时会与我晋国起战事,特来问问太子殿下,可有大梁大军的最新动向的军报?”
方老垂着眸子喝茶不动声色,白氏朔阳宗族在大都城闹得那几场,太子如何能不知道,方老又如何能不知道。
太子想了想以为白卿言是被族长和各位族老逼得认了输,要先回朔阳,救她的族兄弟,若是如此……太子倒是可以卖白卿言一个人情,派人和当地父母官打个招呼。
“大梁陈兵鸿雀山,最近一直按兵不动,倒是没有什么大事了,你放心去吧!”太子说完,看着白卿言又问,“不过,你不是刚从朔阳回来吗?怎么又要去?眼看就到五月初一了,为何不等那时?”
白卿言抿了抿唇,略略叹了一口气,皱着眉满脸难堪:“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言不敢欺瞒太子殿下,朔阳白氏宗族……出了乱子!”
太子做出仔细聆听的模样,等着白卿言下文。
“上一次言回朔阳,便是因为听说朔阳宗族子嗣仗着大都白家之威,在朔阳横行霸道,为非作歹,逼杀人命,言迫不得已才回去处理此事。谁知回去之后才知道,朔阳白氏宗族子嗣,竟然以太子之威为他们鱼肉乡里张目!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他人商铺之时,竟敢谎称言与太子有私情,是未来的……皇后,商铺东家若敢不从,便要商铺东家幼子之手。”
白卿言咬了咬牙,做出痛心疾首的表情:“言杀神之名已经背负,且早已立誓此生不嫁,不惧流言蜚语,可太子乃是国之基石,未来晋国的君主,盛名不可被污!言便忍痛,请当地县令严惩,将为祸乡里的白氏宗族子嗣抓入牢狱,严惩!”
看着白卿言郑重肃穆的表情,太子喉头翻滚,心中难免触动。
“后来族长带着各位族老来大都城闹事,逼迫言以郡主之尊强压县令放人,可言若答应强压当地县令放人,百姓便会觉得是太子殿下纵容白氏,言如何能应?也正因此……族长才带着族老们在镇国郡主府门前闹事。祖母将族长和各位族老请入府中,耐心详说不可轻纵宗族子嗣的缘由,却被族长和各位族老逼得吐血晕厥。”
白卿言声音顿了顿,抬头郑重望着太子:“后来护院军押送物品回朔阳,得知有宗族子嗣醉酒闹事,为逼迫当地父母官放人,竟又新添人命!如今天下皆知言乃是太子门下,言不敢图能再为太子添新功,但也决不能成为太子负累,让百姓觉得太子殿下纵容包庇白氏。”
太子听白卿言这么说,难免就想到曾经他疑心白卿言……跟随白卿言至丰县,不成想白卿言却是在丰县为他筹谋神鹿之事。
白家人重视名节,白卿言的确是一心一意为他这位未来国君着想。
太子心中百般滋味翻涌,他点了点头,声音不可察觉的柔和下来:“那此次,郡主回去打算如何处置?”
白卿言攥了攥头,眼眶湿红,下定了决心一般,语句铿锵有力:“将白氏所有闹事的子孙全部除族,请当地父母官严惩不贷!族长不能教导族人行善,罢免,更换新族长!若是宗族不从……白卿言便携大都白家告罪祖宗出族,从此与朔阳白氏再无瓜葛!只有如此……将来白氏宗族之人行凶也好作恶也罢!百姓才不会将此算在白家头上,迁怒太子包庇白氏!”
看着白卿言强忍心痛的模样,太子正要开口,却被方老抢过了话头:“郡主如此为太子殿下着想,老夫深感敬佩!”
方老说着朝太子看去,几不可闻对太子摇了摇头,太子拳头收紧,沉住气,点头:“是啊!孤也铭感于心!”
白卿言做出一副略显吃惊的表情:“太子和方老此等说法,言不赞同!此事乃白家拖累殿下声誉,太子殿下不怪罪,已是万幸,言何敢当殿下铭感,怎敢当方老敬佩?殿下和方老若是如此说,要白卿言如何自处?”
见白卿言的样子不像作假,方老这才笑着点了点头。
“言知道,白氏宗族事已经做下,言即便是告罪祖宗出族,也不能弥补白氏宗族对殿下声誉抹黑之举!此次平息宗族之事,若来日有机会,言……必定想方设法为殿下赢回朔阳民心。”白卿言平静幽深的眼眸望着太子,满目笃定。
太子点头,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内心更是有几分洋洋得意,到底……他还是收服了白卿言这样的将才。
白卿言站起身向太子辞行:“既然如今大梁边界无异动,那言便放心回朔阳处理此事,处理完便火速赶回!若期间大梁有变,殿下可派人火速传白卿言,言万死不辞!”
“不知郡主何时启程?”方老问。
白卿言十分客气对方老道:“本想今日便启程,可处理宗族之事兹事体大,需要搜集齐这些年宗族子嗣所做之事的罪证,言这里只有一点,收集齐了将这些子嗣除族才能站得住脚,言刚已派人先行出发回朔阳搜集罪证,言后日一早出发,回去便请开祠堂。”
“郡主所虑周到,若是需要孤援手,千万不要客气!”太子说。
白卿言摇头:“不能为太子分忧,反到让宗族连累太子,言已满心愧疚,不敢再劳烦太子殿下!言就此告辞……”
方老一颗心更是往下放了不少,若是白卿言刚才答应了太子,请太子援助,方老反到要怀疑白卿言此次来找太子的目的,她拒绝了太子的好意,方老这才觉白卿言或真的是为太子考虑。
太子亲自将白卿言送到府外,见白卿言与卢平骑马离开之后,转身回府。
跟在太子一侧的方老徐徐开口:“殿下,老朽以为,此事若查证后真如镇国郡主所言,太子殿下倒不妨……派身边亲信和一直太子府护卫队跟着镇国郡主。”
第三百五十七章:谨慎
见太子侧头看向他,方老这才徐徐道来:“如此,一来……可以显示太子并未因为镇国郡主宗族连累太子名声,而怪罪镇国郡主。二来,有太子殿下亲信跟着,镇国郡主回朔阳处理此事,必然更加顺遂,镇国郡主也会铭记太子之恩。三来,若是太子殿下派去的人,严令当地父母官严惩,也可替太子殿下收揽民心,可若是镇国郡主下令,民心……可就是镇国郡主的了。”
“方老所言前两点,孤甚为赞同!可着第三……孤不以为然,镇国郡主何其聪慧之人,孤派去的人若是同镇国郡主抢民心,岂不让镇国郡主心寒?镇国郡主如今已经全然效忠于孤,孤若是如此做,让镇国郡主如何看孤啊?”
太子幽幽说完,便道:“听说朔阳周边匪患猖獗,上次就连容衍的货物都被劫了!就派……全渔和两队太子府护卫跟着镇国郡主,一切听镇国郡主吩咐。”
方老跟着太子的步子微微一顿,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收紧,太子为白卿言这已经是第二次否他了,这可不是好兆头。
方老面色不显,笑着点了点头:“那,老朽先派人去查证一番,毕竟镇国郡主后日才出发,还有时间!殿下……谨慎些好,您说是不是?!”
太子低笑了一声:“方老就是太谨慎了些!随你吧,但不要耽搁了镇国郡主启程,孤……还是想亲自送一送镇国郡主的。”
既然送人情,太子必然要做到面子上做的让人无可挑剔,所以亲自去送自是最佳。
而且,关于刚才方老所言,在燕沃赈灾之时给梁王使绊子之事,太子还想问问白卿言的意思,看白卿言怎么说。
白卿言从太子府出来,上马离开太子府那条巷子之后,正吩咐卢平,将她今日来找太子秉明后日回朔阳的消息放出去,尤其是左相李茂,务必要让他知晓。
没成想刚交代完,就听到有人唤她。
“白家姐姐!白家姐姐!”
闻声,白卿言勒马,调转马头。
白卿言一眼便看到与大都城一众纨绔立于酒楼门口的萧容衍,他眉骨、鼻梁与下颚棱骨分明,身着暗纹斜襟青衫,形修长挺拔,周身矜贵非凡的沉稳气场,在那一群骄子贵胄之中格外显眼。
吕元鹏兴奋地拎着直裰下摆,从酒楼台阶之上小跑而来,他欢欢喜喜跑至白卿言面前,仰头望着坐于高马之上,英姿飒飒五官惊艳绝伦的白卿言,露出笑脸:“白家姐姐这是去哪儿?”
“刚从太子府出来,准备回府。”
吕元鹏听到白卿言回他,得寸进尺伸手替白卿言拉住缰绳,仰着脖子笑道:“今日我做东,请萧兄、秦朗和司马平他们来庆祝我洗刷冤屈,白家姐姐也来喝一杯水酒吧!给元鹏一个机会,谢白家姐姐。”
白卿言被吕元鹏的话逗乐,知道吕元鹏没有恶意,便道:“你该谢还你清白的大理寺卿吕大人,怎得来谢我了?”
秦朗见是白卿言,身侧的手紧了紧,亦是朝白卿言的方向走来,刚走到跟前,便听见吕元鹏用一副你就别瞒我的口气,道:“我翁翁说了,最早派人去查看林信安死因……询问邻里林信安死去时辰的,便是镇国郡主府的人。所以我猜白家姐姐一定早已知道我是被冤枉,会逢凶化吉的,要不然白家姐姐一定会找大理寺卿的,对不对?”
秦朗立在一旁,看着吕元鹏将他祖父卖了一个干干净净,心中反到有些艳羡。
只有被娇宠长大之人,才会如此无城府吧。
秦朗长揖一拜:“郡主是准备回府?”
白卿言点了点头,并未下马:“后日一早我要回朔阳宗族一趟,如今大梁陈兵边界,我有些不放心,去问问太子殿下大梁有无异动。”
大都城内,有什么人传消息比这群纨绔传消息传的更快?
萧容衍与其他几位大都城勋贵人家的公子走了过来,对白卿言行礼。
她这才下马还礼。
月拾站在最后面,想同白卿言打招呼,却又不能挤到这些大都纨绔的前面去,只能眼巴巴望着。
“白家姐姐要回朔阳?是不是因为朔阳宗族那个族长带着族老……在镇国郡主府门前闹事的事?听说还将老祖宗气得吐了血!”
见白卿言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吕元鹏顿时心头怒火翻腾,对朔阳白氏宗族已是厌恶至极。
真从未见过这世上竟还有如此以贱凌贵之无耻之徒,这还在大都城呢,就敢连当朝大长公主都不放在眼里,若是将来白家姐姐回朔阳,他们还不在白家姐姐面前翻天?!
百年将门大都白家,儿郎女儿家各个都是霁月风光,顶天立地,怎么宗族净是些面目可憎的卑鄙小人。
“看郡主行色匆匆,不知有何事,萧某可有帮得上忙的?”萧容衍极为深邃的眸子,含笑望着白卿言,态度温和从容。
“不必萧先生费心,言……可自行处理。”白卿言对萧容衍拱了拱手。
“白家姐姐要不然后日我同你一同去朔阳吧!”吕元鹏望着白卿言道,“只要白家姐姐一声令下,我定然是……唯白家姐姐之命是从。”
白卿言对吕元鹏笑了笑:“我还应付的来。”
说完,白卿言对诸位纨绔拱了拱手:“就不打扰诸位,白卿言告辞了。”
“郡主留步……”萧容衍笑着转身,对吕元鹏着一群纨绔行礼后道,“萧某还有事与郡主详说,诸位先行一步,萧某稍后就到。”
萧容衍心悦白卿言之事,虽然还未在大都城传开,这些擅长风月之事的纨绔又如何看不出来。
虽说他们都与萧容衍交好,从未轻看过萧容衍的出身,可让大晋国郡主下嫁商人他们也都知道不大可能。
尤其是白卿言又曾在灵前立誓此生不嫁。
不过,既然萧容衍既然欲求白卿言,他们也不好明着阻止,毕竟萧容衍一向是行事极为有分寸,定然有自己的打算。
第三百五十八章:逾矩
不过吕元鹏倒是很担忧,最后萧容衍求而不得,又深陷不可自拔。
毕竟白家姐姐如此巾帼英雄,傲骨嶙峋,又美貌惊艳的女儿家,的确是很容易让人心动难以自持。
吕元鹏与白家诸子交好,如今白家十七子皆为国舍命捐躯,他早已视白卿言为自家亲姐姐,萧容衍于他而言更是亦师亦友,若抛开身份他倒是很希望萧容衍能和白卿言在一起。
司马平忙圈住吕元鹏的颈脖,拉着身边的纨绔准备回酒楼,笑着道:“不着急!不着急!萧兄你将郡主送回郡主府再来,我们等你,绝对来得及!”
萧容衍大大方方笑着颔首,忽略司马平的挤眉弄眼。
司马平和吕元鹏带着一干纨绔上楼之后,就听吕元鹏叹了一口气道:“就可惜萧兄的身份是个商人,咱们做朋友兄弟的虽然不会介意,可是难免白家姐姐家里那位老祖宗介意!那位……可是咱们大晋国的大长公主,决计不会将最疼爱的嫡长孙女儿下嫁商人的!”
司马平搂着吕元鹏的颈脖坐在吕元鹏身旁,伸手就往吕元鹏脑袋上敲了一下:“那白家姐姐可是一个傲骨峻峭,说一不二之人,她已在镇国王、镇国公灵位前立誓终身不嫁的,你觉得白家姐姐会打破誓言嫁人吗?”
“那萧兄岂不是更没戏了!”吕元鹏不知道司马平高兴个什么劲儿。
“元鹏,我说你们家几个兄弟是不是都把你翁翁的精明分光了,就给你留下了个榆木疙瘩脑袋?!”司马平叹了一口气,挑眉道,“白家姐姐可以不嫁,可谁说咱们萧兄不可以入赘啊?!”
吕元鹏眼睛眨了眨:“这怎么可能?!你看萧兄那像是入赘的人吗?萧兄虽然是商人,可人品贵重,不同俗流,且读过圣贤书,学富五车堪称江海之学,若非祖上经商,家中又是独苗只能接手祖业,或已入仕,即便不入仕,其才学必能著书立说,这样的人物怎会甘心入赘。”
司马平看着吕元鹏的眼神发亮:“哟……元鹏,看不出你也能说出这么文邹邹的话来啊?”
吕元鹏脸一红,鼻孔朝天道:“小爷我怎么就不能说出这么文邹邹的话来?”
吕元鹏没好意思说,这些话,都是他们家哥哥吕元庆说过的话,他不过是照搬而已。
“我跟你说,你不要操心白家姐姐和萧兄的事情,这个世上,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司马平拍了拍吕元鹏的心口安抚他道。
长街之上,酒楼茶肆内已经点亮灯火,门口高悬的红灯也都逐渐亮了起来。
孩童追逐嬉闹声,和摊贩吆喝声此起彼伏,十分热闹。
白卿言同萧容衍并肩而行,月拾十分自觉替白卿言牵着马,和卢平走在白卿言与萧容衍后面。
“萧先生有事尽可直言。”白卿言道。
“倒不是有事,只是专程谢大姑娘设法将那批茶货运至崆峒山,能让衍的商队顺利按时进入大梁。”萧容衍随白卿言款步慢行,声音徐徐,“此事对衍来说至关重要,心中感怀,却不知当如何谢大姑娘。”
“萧先生太客气了。”
白卿言和萧容衍都明白,萧容衍这批货本来就是白卿言的人劫的。
她脚下步子一顿,转身望着萧容衍:“萧先生若只是为了道谢,就先请回吧,酒楼中萧先生的朋友还在等候,萧先生不必再送。”
白卿言话音刚落,萧容衍突然抬头朝两人头顶上方看去,一把扣住白卿言的肩膀,将人猛地拽入怀中的同时急速向后退了两步。
“大姑娘!”卢平睁大了眼。
花盆几乎是擦着白卿言的脊背砸落,在地上碎开,尖叫声一片。
楼上传来店小二惊慌失措的道歉声。
“没事吧?”萧容衍结实有力的手臂,还紧紧搂着白卿言不盈一握的细腰。
白卿言心跳的极快,她抬头望着蹙眉的萧容衍,夕阳暖澄澄的光线和长街明晃晃的红灯映着他的轮廓硬朗的侧脸,让他五官愈发显得刚毅,那双眼也格外深邃。
呼吸间是眼前男子身上类似沉水香内敛低沉的气息,她横在两人之间的手臂意图推开萧容衍,萧容衍的手臂却用力收紧,将两人距离拉得更近。
他深沉的视线静静凝视白卿言的双眼,抿唇未语,已让人觉得眼底深藏情深。
见大姑娘没事,卢平这才送了一口气,对萧容衍的印象越发的好了起来。
“对不住!对不住!”酒楼掌柜一路小跑出来,鞠躬哈腰。
白卿言忙退出萧容衍的怀抱,转身望着诚惶诚恐的酒楼掌柜,负手而立,藏在背后的手紧紧攥成拳,克制着自己的乱糟糟的思绪。
“都是这个不长眼的东西!”酒楼掌柜朝躲在他身后的小二踹了一脚,“偏偏这个时候搬花盆差点儿伤到贵人!实在是对不住!”
店小二挨了掌柜一脚,唯唯诺诺跟在掌柜身后,眼圈儿都红了,眼前这一对周身气度不凡,穿着矜贵的贵人,便知道今天自己惹大大麻烦了,膝盖一软,普通就跪了下来。
“两位贵人对不住,小的不是有意的!求二位贵人开恩饶过小的吧!”那店小二带着哭腔说完,以头抢地砰砰叩首求饶。
白卿言望着双腿发软全身颤抖的店小二,低声道:“我既无事,你何过之有?起来吧……下次小心些,别伤到旁人了。”
“是是是!”店小二如临大赦,“多谢姑娘!多谢过姑娘!”
“多谢贵人!多谢贵人!”掌柜也忙跟着道谢。
白卿言深深看了那店小二一眼,见那店小二慌张失措又如蒙大赦的样子不像作假,这才抬脚朝前走去。
萧容衍与白卿言换了一个位置,让白卿言走在临街那一侧,郑重其事:“衍送大姑娘回去。”
白卿言本欲拒绝,可看到萧容衍平静认真的目光,还是点了点头。
萧容衍将白卿言送到镇国郡主府门口,对白卿言行礼告辞,再无什么逾矩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