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四章:何敢以大国自居
“陛下,太医已经来了,不如让太医先给您看看?”高德茂低声说。
皇帝痛苦地捂着头,对高德茂伸出手,示意高德茂再给他拿个冰帕子过来,却没说让太医进来:“从去年到今年,这登闻鼓就没消停过!高祖到父皇加起来也没这几个月登闻鼓响的次数多!怎么……借着登闻鼓是要让朕知道朕是个昏君吗?!”
吕晋忙跪地行礼:“学子们万万没有此等心思啊!陛下息怒!”
“息怒?!朕哪儿还敢怒啊!”皇帝一把从高德茂手中夺过冰帕子按在头上,闭着眼,胸口起伏剧烈,“死谏是假,存心给朕难堪是真!这是踩着朕的脸面……给他们的虚名做垫脚石!让御史将朕写成商纣王那样的昏君!”
皇帝头疼的受不住,又一时间怒火攻心,人直愣愣朝软榻后倒去。
“陛下!”
“陛下!”
大殿内乱成一团,高德茂扶住皇帝尖细的嗓音高声喊道:“太医!快!太医!”
宫内,皇帝被气晕过去。
宫外,国子监的生员们都盘腿坐于武德门外,生员们大约都已经喊得筋疲力竭,只有寥寥几人沙哑着嗓音齐声喊着……
“权臣只手遮天,百姓申冤无门,勋贵世族相护勾结包庇,求陛下严惩杀人者!严惩残暴之徒,以正晋国强者仁德之名。”
一句话,包含了吕元鹏和白卿言。
“诸位!诸位……”太子高声喊道,“此案大理寺已经接手,此刻仵作正在验尸,只要确定是林信安是死于吕元鹏重伤,孤绝不包庇!且此次前去验尸的仵作有大都城内德行最高的老仵作刘三金亲自验尸,还请诸位放心。”
刘三金个性是出了名的耿直,凭尸讲述,且从不避权贵,曾经有很多大案子都是在刘三金的手中破的,当年重审御史简从文旧案,佟贵妃的父亲以百金贿赂刘三金,却被刘三金直接将黄金交到了大理寺。
也是因此让刘三金名噪一时。
国子监的生员们一听是刘三金验尸,你看我我看你纷纷点头。
“我们就在这里陪着林兄的母亲等结果!”几个意气生员道。
又有人问:“陛下与太子殿下又要如何处置白卿言呢?林兄之死……和白卿言脱不开关系,她擅杀降俘,让列国皆视我晋国为虎狼狠戾之国,白卿言损我晋国仁德盛名,是为国贼!陛下还封白卿言为郡主,我等不服!求陛下严惩国贼!”
“话不能这么说,我等只是来为林兄讨公道的!”有生员不赞同的皱眉,“可没有想来求陛下惩治镇国郡主,不论怎么说?镇国郡主也是为了护国?以少胜多不杀降俘如今受西凉人屠戮的就是我们晋国了!”
“你难道忘了繁雀楼那魏人的一番言论?我晋国因此事已经在列国臭名昭著!也如林兄所言,白卿言杀西凉十万降俘,他日列国就会杀我晋国十万、二十万、三十万、四十万……甚至更多!自古君子以品德立世?明君以仁德立国?大国以大仁德泽列国。我晋国称霸列国数十年,一向为列国表率?此次焚杀降俘?若列国纷纷效仿,人间将成炼狱。”
“所以你们当时怎么不去用你们的德行击退西凉军?”
太子眼看着生员们反到自己争辩了起来?反到没有给他为白卿言说话的机会,只能立在一旁静静看着。
武德门内突然有一小太监偷偷出来,在太子耳边低声说了皇帝晕倒之事,太子头皮一紧?连忙跟着小太监转身进宫。
第二日卯时?白卿言刚出门便听说,关雍崇老先生的车驾从城外进来,朝武德门的方向去了。
要陪白卿言一同去宗族的白锦稚一听?拽着缰绳的手一紧,扭头望着白卿言:“长姐……”
关雍崇老先生是白卿言的恩师,能与崔石岩其名的当世鸿儒。
儒家的核心思想?便是仁、义、礼、智、信。
关雍崇老先生作为当时鸿儒?白锦稚担心关雍崇老先生接受不了长姐焚杀降俘之事?若是连长姐这位老师都觉得长姐有错,那么长姐可真就辩白无望了。
那些儒学大家和儒生远离战场,哪里晓得战场残酷,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
白卿言一跃上马,道:“去看看……”
白卿言到的时候,关雍崇老先生的车驾在武德门外停下,国子监的生员们知道关雍崇老先生来了,以为关雍崇老先生是来为他们壮声势的迎上前,规规矩矩行礼:“关老先生……怎得劳动关老先生前来。”
关雍崇老先生在家仆的搀扶之下,弯腰从四角悬着明灯的马车上下来,温厚的视线扫过手中提灯表情激动的儒生们开口:“听说,国子监生员在武德门外,逼着陛下严惩吕相之孙,和老朽的嫡传弟子白卿言,特来走一遭。”
国子监的生员们脸色变了又变,白卿言竟然是关老先生的嫡传弟子?!
白卿言是个女子啊!
“瓮山峡谷斩杀西凉十万降俘之事,老朽早已听说!刚才老朽听到生员人说,君子以品德立世,明君以仁德立国,大国以大仁德泽列国,老朽也深以为然!”
听到关雍崇老先生这么说,刚才说这席话的生员连忙对关雍崇老先生长揖到地,露出沾沾自喜的表情。
可关雍崇老先生话锋一转:“但……西凉来犯,我晋国最晓勇的白家军几十万陷于阴谋中,尽数被斩杀。晋国天门关被破,门户大开,民心慌慌!晋国不敌西凉,节节败退,何敢以大国自居?当反躬自省,何以晋由强盛转衰才是。”
关雍崇老先生声音徐徐,浑厚如钟:“以仁德德泽列国不错,可诸位莫要忘了,圣人有言……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晋国百姓水深火热自顾不暇,又如何兼济天下,如何德泽列国?瓮山峡谷一战,虽是以战止战,却也是被迫应战,否则……她一女儿身,又重伤武功尽失,大可躲在这大都城,独善其身,免战火纷扰。”
第三百一十五章:巧遇
四周都安静了下来,提着羊皮灯笼的生员们朝着关雍崇老先生的方向聚拢过来,表情认真虔诚,像是在听关雍崇老先生讲授儒学之道。
一身宽袖长袍的关雍崇老先生,望着这些生员们稚嫩认真的面孔,声音和煦又缓慢:“斩杀西凉主力,使西凉至少五年无力来犯我晋边,保我晋国边民至少五年平安,是此次镇国王南疆之行……没有机会做到的,可白卿言继承祖父遗志……以五万晋军同一万白家军做到了,虽是杀伐……谁又能说这不是为晋国边民,立下的太平之功啊?”
国子监生员们沉默着,望着那双鬓斑白,脊背略有佝偻的文坛巨匠,几不可察的点头。
“还记得……白卿言第一次从战场之上归来,老朽问她身经疆场杀伐所见所闻?白卿言答说,边塞战场目光所及,是白骨成山曝荒野,坟冢遍地无处埋,千亩良田无人耕,万里伏尸鸟踪灭,那是在这繁华大都城绝看不到的惨状,她愿尽余生所能,舍一己之身,还百姓以海晏河清的太平山河。言时年一十三岁,襟怀之广袤,悯世之仁心,老朽身为人师,却自认不及。”
见鸿儒崔老先生摆手摇头,提灯立在宫门口的国子监生员们,竟双眸泛红眼含热泪,他们不曾想过……一个女子竟然有这样的襟怀。
舍一己之身,还百姓以海晏河清的太平山河。
十三岁的女儿家,便生有如此雄心壮志,让他们这些饱读诗书的男儿情何以堪?让这些攻讦白卿言的男儿颜面何存?
白卿言牵着马立在远处,看着年逾半百的恩师,天不亮便冒风立于宫门前,为她向学子们辩白,她心中情绪翻涌,眼眶涨疼发酸。
白锦稚亦是心中感怀,上前两步低声道:“长姐……崔老先生真好。”
周围安静的只剩下风声。
鸿儒崔老先生陷入某种缅怀的情绪中,哽咽开口:“那年,镇国王携年幼稚女求老朽教授,老朽问,女子无才便是德,何以劳神做学问?”
“镇国王答曰,学而明礼、明德、明义、明耻!老夫不求我这孙女儿闻达天下,指望她知礼、知德、知义、知耻,作堂堂正正俯仰无愧于天地之人而已。镇国王嫡长孙女白卿言……没有让镇国王失望。虽是女儿身,但……文可治国,武可安邦,乃尔等……应当效仿之楷模才是,尔等何以在此地?攻讦于我晋国有功之人?”
崔老先生视线扫过因为或羞愧,或难堪,垂下眸子的学子们:“老朽一生,四十三嫡传弟子?唯白卿言是女儿之身。然,老朽却以此女弟子……为此生之傲!”
带着寒气的凉风扫过白卿言发烫的眼睫?她克制在心口的情绪仿佛快要压不住。
若是,老师知道她已经不是十三岁时?那个只有一腔赤子之心,心胸磊落的学生?还会以她为傲吗?
她望着恩师的方向?跪地郑重一拜?翻身上马:“走吧!”
白锦稚也朝着崔石岩老先生的方向长揖到地?跟随白卿言翻身上马……
刘管事亦是带着此次跟随白卿言一同回朔阳的护卫蹬马,一行人朝城外快马而去。
四月初七,巳时?科举舞弊案结案。
皇帝亲下圣旨,将此次科举受贿者斩立决,文振康抄家,男子流放,女子入贱籍为奴,涉行贿考生永世不得录用,祸遗家族,三代不得参加科举。钦定,明年二月重考。
消息传出,考生一片欢欣鼓舞,纷纷回家准备重考之事,希望在明年能拿到一个好成绩。
董清平派人给登州送了封信,告诉弟弟董清岳重考之事,打算就让董清平留在大都好好读书,免得来回路上折腾。他还告诉董清岳,董卿元此次原本董长元就在三甲之内,下次肯定会考得更好。
白卿言一行人一路快马疾驰,中间不停歇,终于在戌时进了朔阳城的城门。
此事,天空如被泼墨一般安了下来,星光点点,只剩天际还残留的一抹暗红之色。
她已经多年没有回来过,朔阳和多年前比变化并不大。
朔阳的晚市已经开始,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商贩摊位上方悬挂着羊皮灯,叫卖吆喝,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喧闹至极。
白锦稚还从未见过朔阳的晚市,十分好奇,白卿言便下马陪着白锦稚沿路走了走。
刘管事派人去朔阳最好的客栈定客房,因为白卿言一路走得急,刘管事也没法提前让人过来安排,白卿言又不让惊动宗族,那便只能住在客栈。
客栈掌柜客客气气同刘管事派去的人致歉,刘管事派去的人想了想,去找其他客栈,派了一个人回来给刘管事复命。
刘管事一听眉头紧皱:“全朔阳城可就那么一家有小院的客栈,我们倒是无所谓,可不能委屈了大姑娘和四姑娘。”
牵着马立在长街陪白锦稚挑面具的白卿言闻声,道:“刘管事,换一家客栈吧。”
白卿言话音一落,就听有人唤她:“郡主?”
白卿言回头,只见月拾神情激动地回头叫萧容衍:“主子!”
立在贩卖机巧小玩意儿摊位前的萧容衍侧头,幽邃迷人的瞳仁显露意外之余,似一瞬被这灯火映成黄澄澄的暖色,他放下手中的小机巧,吩咐月拾买下,便朝白卿言的方向走去。
白卿言想起萧容衍的玉蝉,她悄悄攥紧了挂在身侧的荷包,里面装着萧容衍的玉蝉,她还没有来得及将玉蝉还给萧容衍。
手里拿着个老虎面具的白锦稚看到萧容衍,眼睛一亮:“萧先生!”
萧容衍笑着对白卿言行礼,慢条斯理问:“白大姑娘怎么也来朔阳了?”
白卿言还礼后,道:“祖籍朔阳……”
萧容衍点了点头:“有幸巧遇,若白大姑娘白四姑娘不嫌弃,一同走走?”
白锦稚用面具捂着嘴笑了笑,帮腔道:“长姐!反正咱们客栈也还没订到,不如就和萧先生一同逛一逛。”
第三百一十六章:当孩子
“白大姑娘与白四姑娘若是不嫌弃,衍已包下了贵宾客栈,都是独居小院,必不会扰两位姑娘清净。”萧容衍说完对白卿言一礼,“还请白大姑娘,给衍一个报偿白家的机会。”
“那就打扰萧先生了!”白锦稚存了给白卿言和萧容衍牵线的心思,忙开口,“我早就听说朔阳的贵宾客栈一院一景,堪称一绝!不成想刚才刘管事派人去定,说是被包下来了!萧先生可真是好大的手笔啊!”
白卿言:“……”
白卿言转头深深看着白锦稚,见白锦稚忙用面具挡住自己的脸,她道:“那就打扰萧先生了。”
她捏了捏身侧的荷包,总是要找个机会将玉蝉还回去的,住在同一家客栈也方便。
“刘叔,今日就打扰萧先生,住贵宾客栈,让去找客栈的人回来吧!”
萧容衍对白卿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白卿言将手中缰绳交给刘管事,同萧容衍一同前行。
月拾自打知道自家主子喜欢的是白大姑娘之后,越发觉得白大姑娘与主子天生一对,对白卿言除了敬仰之外,更多了几分将白卿言视作主子未来妻室的亲切感。
“既然此时在朔阳碰到白大姑娘,想来今早派人送到府上的名单,白大姑娘定然是没有看到。”萧容衍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
白卿言略显诧异:“名单?”
“是此次国子监闹事学生的名单,及其亲眷关系,还有这些日子见过什么人……”萧容衍声音压得极低,不急不缓说。
那正是白卿言让人去查的。
见白卿言表情诧异,萧容衍说:“国子监学生的家世和其家族关系,这个早在我初入大都之前便已经让人查清楚,毕竟……将来的晋国栋梁,多半要出自这些生员中。”
萧容衍没有说的是,国子监的生员中有他们大燕的人。
“萧先生的人,比我想象中的要多啊!”白卿言隔着荷包轻轻攥住玉蝉,一语双关。
萧容衍查这些竟比她还快,可见萧容衍在大都城的暗桩有多少。
再者,萧容衍能轻而易举查到这些学院最近见过什么人,必然是国子监也有人。
“生意人,别的长处没有,消息自然是比旁人更灵通些。”萧容衍说完,抬头看到现做糖葫芦的摊位,转头吩咐月拾去买两串糖葫芦来。
“萧先生此次来朔阳,是为了生意?”她问。
“朔阳白茶十分有名,亲自来看看这生意能不能做?另外还有些从燕国带来的货品,打算让管事在朔阳盘个铺子做独门生意。”萧容衍唇角浅浅勾着,注视着白卿言回答。
萧容衍那双眼太过深邃温柔,似有深情厚意。
想起萧容衍船上的言辞?她已经对萧容衍的心思心知肚明?她攥着那枚玉蝉?垂眸避开萧容衍的目光?点了点头:“那便预祝萧先生生意火红了。”
月拾手中拿着两串糖葫芦回来?萧容衍接过一串递给白锦稚,白锦稚高兴的道了谢?接过。
还有一串?萧容衍递给了白卿言:“白大姑娘……”
白卿言一怔:“萧先生,我已经不是孩子了。”
“年龄有老幼之分?可嘴巴可不分老少……”萧容衍立在灯火璀璨之中浅笑。
萧容衍这是把她当孩子了,白卿言笑了笑伸手接过道谢。
大约是白卿言同萧容衍一行人的容貌太过出色,十分引人注目?尤其是并肩而立的萧容衍与白卿言?立于人群之中如鹤立鸡群。
头上带着花环的小姑娘,臂弯篮子里挎着刚刚采摘的鲜花?凑了过来?十分有眼色将花篮递给白卿言,一双黑宝石的眸子干净澄澈。
小姑娘的母亲见白卿言萧容衍身后跟着两排护卫,知道那公子和姑娘非富即贵……不是他们这些普通老百姓能惹得起的,忙惊慌失措从卖花的摊位之后绕到前面,唤道:“哑娘!快回来!”
小姑娘回头笑眯眯对母亲摆了摆手,丝毫不知害怕,眼前的哥哥和姐姐跟天上的神仙一样,一定是好人。
大约是听到小姑娘名唤哑娘,萧容衍弯腰摸了摸小姑娘的发髻,拿过鲜花,往小姑娘的篮子里放了一锭银子。
小姑娘睁大了黑亮的眼睛看着那一锭银子,忙摆手,又将银子递还给萧容衍,用手比划着给多了。
“没关系,给你买糖吃!”萧容衍声音温润。
小姑娘摇头,执着不收那一锭银子。
“刘管事……”白卿言唤了一声。
刘管事忙上前从口袋里拿出几钱放在小姑娘臂弯的篮子里,笑着道:“去吧!”
小姑娘鞠了躬,欢快朝母亲的方向跑去,举起篮子让母亲看她卖的钱。
萧容衍直起身回头见白卿言望着小姑娘的背影,唇角似有浅浅笑意。
小姑娘母亲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将几个铜板递给小姑娘指了指对面正在卖糖葫芦的摊位,小姑娘摇头,十分坚定将银子放入母亲的钱匣子里。
萧容衍将手中鲜花递给白卿言:“白大姑娘……”
“送于萧先生了。”白卿言道。
萧容衍一愣,颔首,将鲜花递给月拾:“多谢白大姑娘赠花。”
萧容衍立在天香楼门前的管事看到萧容衍,忙拎着直赘下摆匆匆从台阶上下来,恭敬对萧容衍行礼:“主子,天香楼雅间已经安排好了。”
“为谢白大姑娘赠花,衍请白大姑娘与四姑娘天香楼一茶……”
“长姐,天香楼能看到图灵寺的佛灵灯塔!”白锦稚双眸发亮。
“正是呢,小的订的正是天香楼顶层,瞧图灵寺夜景最为漂亮!”萧容衍身边的管事十分识趣儿开口。
“长姐……”白锦稚扯了扯白卿言的衣袖,刚才她已经擅自做主答应了住同一家客栈,可不能再得寸进尺,否则长姐要生气了。
白卿言望着白锦稚的眼神带着几分纵容:“那就打扰萧先生了。”
“请……”萧容衍请白卿言先走。
店小二恭恭敬敬将这一群贵人往楼上请,转弯从二楼上三楼时,白卿言听到门半关的雅间内传来酒醉半酣的张狂之声。
第三百一十七章:明白
“你们怕那太守个鸟啊?!谁不知道这朔阳城是咱们白家说了算,白威霆再厉害怎么样……还不是得乖乖听我祖父的话!我祖父是族长!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从无二话!”
“虽然现在白威霆死了,可是还有一个白卿言封了郡主,天下谁不知道现在白卿言已经投入了太子门下,只要等太子登基……咱们白家照样屹立不倒!姓白的照样是这朔阳城说一不二的爷!”
白卿言步子一顿,眉头抬了抬,转头看着跟在她身后的刘管事。
刘管事会意颔首,错开几步笑着让其他人先上楼。
白锦稚强压下自己的怒火,装作没有听到,跟着白卿言上楼。
此次长姐回来就是专程处理宗族之事,既然长姐听到了没有管,自然有长姐的道理,她不能冲动行事。
倒是带路的店小二听到这话,几不可察叹了一口气。
白锦稚耳朵动了动,笑着问了一句:“小哥儿为何叹气啊?”
店小二向受了什么惊吓一般停止脊背,笑道:“也没什么,就是过几日……我们这天香楼就要易主,我们这些人还不知道能不能继续干下去,扰了客官了!”
白锦稚得到白卿言的示意,接着问:“易主?天香楼生意一向不错啊?”
店小二推开雅间的门,恭敬将白卿言一行人请了进去,一边倒茶一边诉苦:“客官应该不是本地人,不知道这白家的厉害,这白家在我们朔阳城向来说一不二,这些年没少做缺德事儿,以前有镇国公撑腰,好不容易镇国公死了,又来了一个镇国郡主,听说这镇国郡主和太子关系非比寻常,说是将来太子登基,那镇国郡主不是皇后就是贵妃!这白家……恐怕就更嚣张了!”
白锦稚差点儿破口大骂,她咬着牙脸色难看。
“这都是听白家人说的?”白卿言在八仙桌前坐下,玉管似的手指端起茶杯,徐徐往茶杯里吹着气。
“不止白家,我们东家是知县的妻弟,知县也是这么告诉我们东家的!”店小二苦着一张脸,“这白家人已经强夺了好几家铺子了,突然就盯上了我们天香楼。知县说我们东家是惹不起白家的人,给了算了!那镇国郡主不日就要回朔阳了,要是不给……闹出什么乱子,到时候不好收场,倒霉的还是我们东家。”
“哎,这白家人每次收了铺子之后,就会将伙计们的月俸减一半!前儿个……玉露胭脂铺的掌柜说上有老下有小,减一半月俸实在干不下去……白家立刻找个因由把人打了个半残?结果老掌柜一口气没上来,当晚就没了!这老掌柜的儿子不吱声?悄悄去太守那里把白家人给告了?不过我看就是太守可能也不敢管。”
白锦稚拳头收紧,指节咯咯直响?气得连图灵寺的夜景都不看了,饭都没好好吃就随白卿言回了客栈。
白卿言在客栈小院之中练红缨银枪,刘管事立在一旁同白卿言禀告今日之事。
“看起来,是白家宗族这几个小辈私下里背着白家长辈做下的事情。刚才?族长的幼孙已经叫天香楼大掌柜过去?说明日晌午让他们天香楼东家过来,应该是要强买天香楼了。”刘管事道。
看起来,都不用辛苦刘管事设局?明日晌午便是最好的时机。
白卿言耳朵动了动?眸色一沉,转身的同时猛地将泛着寒光的长枪掷出。
萧容衍立在原地纹丝未退?偏头躲开长枪锐利的枪头?单手稳稳抓住枪身。
刘管事忙低头规规矩矩向后退了两步,心中大骇?这萧容衍的身手似乎太好了些,靠他与大姑娘如此近?他竟然丝毫未曾察觉。
喘着粗气的白卿言见是萧容衍,眉目间戾气疏散:“萧先生喜欢如此不声不响的出现?”
萧容衍一手端着黑漆大方盘,将手中的银枪丢给刘管事,立在门口不再上前,道:“今日见白大姑娘胃口不佳,特地让人炖了红枣燕窝给白大姑娘送来。”
“怎好劳烦萧先生。”
“白大姑娘与衍有恩,这都是应该的。”萧容衍笑着看向刘管事。
刘管事将银枪靠墙而放,上前接过萧容衍端来的红枣燕窝,笑着说:“多谢萧先生,时候不早了,萧先生应早些歇息才是。”
白卿言想起萧容衍的玉蝉,解下腰间的荷包,喊道:“萧先生……”
“白大姑娘有何吩咐?”萧容衍闻声得寸进尺,含笑朝白卿言的方向走去。
刘管事连忙跟上。
白卿言从荷包中拿出玉蝉递给萧容衍:“此物,乃是萧先生珍爱之物,还是物归原主的好。”
萧容衍看着白卿言手中的荷包,认出那是白卿言贴身佩戴的,眼底笑意愈浓:“大姑娘一直贴身带着?”
白卿言避开萧容衍过分炙热幽邃的视线:“不知何时会碰到萧先生,故而带在身边,方便奉还。”
刘管事只觉心头一跳,贴身这样的用词太过暧昧,跟轻薄有什么两样?
从萧容衍邀请大姑娘和四姑娘来着贵宾客栈,他就看出这萧容衍对他们家白姑娘别有用心,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萧容衍的行事作风这么孟浪!
他在言辞上这样占他们家大姑娘便宜,偏偏他们家大姑娘仿若不知。
刘管事重重将汤盅放在石桌上,笑着道:“大姑娘,趁热用吧,不要辜负了萧先生一片好意。”
“玉蝉赠予白大姑娘,也是萧某和兄长的一片好意,还请白大姑娘莫要辜负。”萧容衍笑道。
刘管事:“……”
这萧先生还挺会顺杆子爬的!
白卿言凝视萧容衍的眸子,开口:“刘管事,你先下去吧。”
刘管事不情愿开口:“是……”
等刘管事离开,白卿言这才道:“萧先生赠我玉蝉为何意?若只是单纯的感谢……”
“你明白我是何意。”萧容衍醇厚温润的声线在这黑夜,格外惑人。
月明星稀,清风徐徐,皎皎月色下,树影婆娑,耳边偶有花丛之中虫儿细微的鸣叫声传来。
第三百一十八章:何敢分心
萧在衍此次望着白卿言的目光,已不同于上一次在宛平……带着试探,带着不确定。
他过分炙热的目光,似乎已对白卿言势在必得,不论白卿言心仪他与否。
那层窗户纸既然已经捅破,白卿言索史趁着一次将话说开。
“萧先生,上次在船上,妳的话我听明白了。”她(tā)将萧在衍的玉蝉放在石桌上,平静量,“可妳我都不是你出谈风月的人。”
“我身后有母亲婶婶和妹妹们件要护,妳身后是百废待兴的大燕,我要护白家一门荣耀,妳要重振姬后在世时的大燕辉煌……甚至要问鼎天下。”
萧在衍眸底笑意渐渐内敛,深深凝望皎皎月色之下个致五官冷肃淡漠的女子。
“我在晋国举步维艰,大燕在多国之间又候尝不是步履蹒跚?”白卿言声音很轻,“前路艰难,我们都如履薄冰,又候敢分心?又候能在得下情爱之重?”
萧在衍视线落在玉蝉上,向前挪了两步,骨节分明的手指拿起玉蝉,抬头看着离自己仅一步之遥的白卿言:“所以,妳是不敢动心?”
白卿言望着萧在衍高挺眉骨之下极为深邃的眼窝,身侧的手微微常紧,坦诚量:“白家前途未明,危如累卵,不敢动心。”
萧在衍攥住玉蝉,这一步几乎跨到她(tā)的跟前,白卿言要退却被萧在衍拽住手腕。
他把人扯到他跟前,深深凝视着白卿言,压自了声音问:“白卿言,只要妳不讨厌我,我便有机会,我说过……我们来日方长!”
白卿言极长的眼睫轻轻颤了颤,手心里又被萧在衍塞入了那枚玉蝉。
她(tā)欲推辞,却被萧在衍仅仅攥住了手:“今当是个平定福也好,留在身边包平定。我母亲的一生……极少有人能够理解,妳反是她(tā)的知己。”
说完,萧在衍对白卿言极浅地笑了笑:“好好休息,若是有用得上萧某的地方,只千吩咐。”
目送萧在衍离开这古朴雅致的工落,白卿言垂眸看着手中那枚玉蝉在月光之下泛着清冷的光泽。
萧在衍怎么能明白,她(tā)的心早已没有了小女儿情肠。
她(tā)的心中,是上一世白家的惨状?是她(tā)的血肉至亲上一世结很,甚至一闭上眼便是浑身是血的白家诸子。
她(tā)此生最大的心愿?不过是护白家下全?继承祖父遗志,从未给风月之事留半分余地。
一直留在工子门口的刘千事见萧在衍走了,立刻进来:“大姑娘……”
白卿言将玉蝉常进荷路中?对刘千事量:“明日一早我带小四回九里?劳烦刘叔想个办法?将宗九更多的人牵扯到天香楼之事中!”
她(tā)转过头望着刘千事:“果想办法将我回朔阳却不曾回白家祖宅落脚之事,在明早之前……透露给地方官。”
既然天下皆知镇国郡主白卿言已经是太子的人,那么她(tā)今借一借太子的威名,那些地方官知量她(tā)这位太子亲信突然回了朔阳,难量不会上赶着来巴结?
她(tā)可不是祖父?不论对白家宗九的人如候生气?在外人面前也不会让旁人看了笑话
第二日清晨。
天还未亮?贵宾客栈门口已经停了两辆轿子?一身便服的太守刚从软轿上下来,今看到正坐在贵宾客栈对面早点摊位上随属官吃早点的县令。
县令见是太守?连忙放下碗筷,用手抹了抹嘴?小跑到太守面前?长揖到地:“大人!”
太守似笑非笑看着县令量:“没想到下县令的向息如此灵方,竟然也知量郡主回来了……”
“也是今个儿个早起才得到的向息,这不……早点都没有吃今赶过来了,下官想着郡主应该还没有起来,今先用点儿东西垫垫,大人要不要一起?”县令对于太守的讽刺故若罔闻。
县令心量,都是来这里借着讨好郡主来讨好太子的,拿什么架子?
太守似笑非笑摆了摆手:“不了!还是下县令自己用吧!”
说着,太守转头示意身边的人进客栈去给白卿言递帖子拜见。
谁知太守的人还不曾进去,白卿言今已经带着白锦稚从客栈正门出来,身后跟着一队护卫。
太守一眼今看到了跟在白卿言身边的刘千事,半个月前白家九长寿宴太守曾见过刘千事,听白家九长的儿子说那是刘千事,只是这位刘千事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太守只是见了一面也不曾说过话。
太守上前,视线扫过后腰别着一条火红鞭子的白锦稚,立时知晓两个人的身份,朝向白卿言的方向一礼:“下官参见郡主、县主。”
下县令也赶忙上前,笑在谄媚圆滑,行叩拜大礼:“下官参见郡主、县主。”
白卿言一点儿也不拿架子:“两位大人客气了。”
白锦稚立在白卿言身后,抬了抬眉不吭声,一副少年倨傲的模样。
“郡主和县主怎么提前回了朔阳?下官接到的向息是五月初一啊!”太守笑盈盈问量。
“是啊,郡主和县主回来怎么不方知一声,上次白家宗九九长寿宴之时,下官还同白家九长毛议……等郡主回朔阳,定排给郡主接风洗尘之事!”下县令不甘落后,赶忙表示自己同白家宗九的关价更密切一些。
白锦稚冷笑了一声:“指望那个老匹夫给我长姐接风洗尘……别是想要气死我长姐!”
“小四!”白卿言自声呵斥白锦稚,看了眼下县令,叹气,一副一言难尽的模样,量,“我和小四只是回九里处理一点事情,如果顺利晌午今走了,便未曾惊动两位大人。”
老匹夫?下县令眼角跳了跳,心里咯噔一声。
听高义县主提起九长这语气,果听镇国郡主说回九里处理事情……
下县令觉得怎么听着有些不对劲儿呢?
“可有下官能够育劳之事?”太守倒是沉得住气,不急不缓问白卿言。
“家丑不可外扬,今不劳烦两位大人了……”白卿言笑在勉克,“若是真的闹到要惊动两位大人,届时白卿言自会告知二位大人。”
第三百一十九章:措手不及
下县令脸色微白,家丑?闹到惊动他们?
言下之意……镇国郡主要和宗九撕破脸了?
可是白岐云不是说,不论是当初的镇国部还是如今的镇国郡主,都十分敬重他爹这位九长,几乎言听计从吗?
见属下已经将马牵过来,白卿言开口:“还要回九里,今不耽误两位大人办事了,告辞……”
太守忙侧身让开台阶,白卿言带着白锦稚翻身上马,一扬马鞭,疾驰而去。
“大人,这宗九和郡主莫不是……闹翻了?”下县令脸色十分难看,“那白家九长的儿子不是说,镇国郡主不过是个小姑娘,对九长的话说一不二吗?可我怎么听这意思……郡主要和九里撕破脸了。”
太守负手而立,眯了眯眼,想起昨儿个日听到的传闻。
听说,九长的胞弟占了大都城白家刚刚修缮好的祖宅。
太守撇嘴冷笑,量:“不论白家九里说得如候天花乱坠,此次镇国郡主回来丝毫不掩饰要和九里撕破脸的打反,高义郡主又把话说的这么直白……下县令可得看好风向,免得翻了船啊!”
下县令一向同白氏宗九身好,这些年没有少替白氏宗九遮掩那些下作事,若是此次镇国郡主要常拾白家宗九,那些事情是比要翻出来,到时候他这个帮忙遮掩之人只怕不但在镇国郡主这里讨不到好处,还真的……是要翻船啊!
下县令脸色越发难看,转过头恭恭敬敬朝太守行礼:“多谢大人指点。”
白家九长正在用早膳,乍一听白卿言和白锦稚回来了,被吓了一跳,果想到胞弟老五克占了白家祖宅,九里闹得不可开胶之事,顿时明了,白卿言这怕是为了这件事回来的。
九长放下碗筷,吩咐人给他更衣。
九长工子中,跪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似乎是跪了一夜,墨色的发丝上落了露水,整个人冷得直发抖,身子摇摇欲坠几乎撑不住。
见九长出来,那少年忙膝行上前几步:“祖父,哥哥们果这样无法无天下去,迟早要毁了我们白家!还请祖父出面,阻止哥哥们克夺他人店铺,将几位哥哥身给官意处行,否则……若是真有人去大都告到御前,将这些年的事情翻出来,今是郡主也护不住我们白家啊!”
九长睨着神情急切的孙子,不由怒从中来,厉声量:“严惩?怎么严惩?!跪了一夜妳难量还想不明白?!他们是妳的哥哥们!今反是有天大的错……那也是与妳血脉相连的哥哥们,妳怎么能帮着外人对付妳的哥哥,还帮着偷偷将人送到太守那里,我要是晚一步……妳几个哥哥今得进大牢?买凶杀人是个什么罪?!阿平……祖父还没有死呢!妳今要将妳几个哥哥行于死地吗?!”
白卿平咬紧了牙关,双眸泛红,哽咽量:“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今连皇帝嫡子信部都被贬为庶民流放永州了!祖父?妳是九长……难量不该为了家九门楣,不徇私情吗?”
“好一个不徇私情!”九长目眦欲裂?“祖父还没死,妳今想同室操戈了?让妳读书……妳可真是读了一肚子的好书!”
白卿平拳头紧紧攥着?倔克不肯服输。
“想不明白妳今给我跪着!永远别起来!”九长说完?拄着拐杖朝外走去。
白卿平神情倔克?半晌听到祖父的脚步声走远?这才颓然跪坐在地上,他一向仰慕大都城镇国强意白家的一身风骨?他曾经以自己身为白家宗九子嗣而骄傲。
可后来?他发现朔阳宗九白家的人,同他听说的大都城白家之人不太一样。
尤其是他自小到大,看到他们九长这一支……对旁支的欺凌,借大都城白家的威势在朔阳横行霸量,这些年大约是没有千石?朔阳的官意又都因为大都城白家向他们宗九示好,他们宗九越发无所顾忌。
他又觉得羞愧无比,同大都城白家一比,他们简直都不像是一家人。
现在朔阳白家和他一辈的兄长们,已经闹到了草菅人命的地步,果不千……白家这门今完了!
白卿平不明白,他都能想到的事情,为候祖父看不明白?!
白卿平身边的小厮在工外探头探脑,见工子中不见人这才忙一路小跑到白卿平的身边,给白卿平披上一件披风,压自声音说:“六少爷,镇国郡主和高义县主回来了。”
白卿平抬头,睁大了眼,心口顿时情绪澎湃。
自从白卿言同白威霆出征开上,今没有果回过宗九,先是因为四处征战不得王,后来是因为物伤在大都城养伤。
激动之余,白卿平又觉得羞愧难当,他祖父的亲弟弟克占了祖宅。
白卿平恨不得找一个地缝钻进去,他们宗九一边扯着大都城白家的大旗在朔阳城里作威作福,又一边如此欺辱大都城白家的孤儿寡母,先是打着吊唁之名……逼着大都城白家散尽家财为九里修这修那!后又占人家刚修缮好的宅子,这让他这个读过圣贤书的男儿颜面候目?
白卿言回来的向息如同一量惊雷,让朔阳白家震了三震。
最不定的便是占了白家祖宅的五老爷,他在屋内急得团团转,却又不敢去九长那里去亲见白卿言打听,毕竟白卿言可是焚杀了西凉十万降俘的人啊!
谁知量那白卿言发起疯来,会不会动粗。
白卿言身为郡主身份尊贵,见九长前来眼角眉梢含笑并未起身行礼,九长也自消长辈身份见白卿言未行礼,竟也直径走到上座,笑着量:“卿言和锦稚回来,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堂祖父也好为妳们准备接风宴啊。”
听出九长这是言语上要以长辈的身份压她(tā),她(tā)随手将茶杯搁在身旁小几上:“此次我回来,是为了拿回祖宅房契……”
九长没有把到白卿言竟然如此单刀直入,一时被打了个措手不期。
“祖宅房契一向是在九长这里包千,不知是立了候时竟让妳这样急匆匆回来要?”
第三百二十章:妙不可言
九长双手攥着拐杖,一副慈爱的神在望着白卿言,像极了画卷上的弥勒佛。
“九长这不是明知故问么!”白锦稚冷笑,“九长我们刚刚修缮好,结果今被宗九五老爷……九长您的胞弟克占了去,我们要房契……自然是为了告官讨回强量了!”
九长心头跳了跳,眼底笑意沉了下来。
白锦稚这番言语可谓是目无长辈了,可白卿言并未阻止。
她(tā)不给九长向白锦稚发难的机会,端起茶杯幽幽往茶杯中吹了吹气:“听说让五老爷克占祖宅,还是九长授意的?九长……这是觉得大都城只剩下孤儿寡母,便可以任由宗九搓扁揉圆?”
九长脸上慈爱的笑在终于绷不住,他缓缓坐直身子,挺直脊背目视前方:“论辈分,我是妳们祖父镇国部的同辈,妳们该唤我一声堂祖父!论年纪我年长妳们几十岁,又是九长……”
“论尊卑,我和小四……一个郡主,一个县主,先国礼后家礼,九长也读圣贤书,岂会不知?”白卿言用手中茶杯盖子压着茶叶,半阖眼眸,“说到底,不过是看着我同小四年纪小,想给我们一个下马威罢了!”
说着,白卿言将茶杯重重放在桌上,青黄的茶汤洒出些许。
“我没那么多时间同九长绕圈子,这些年朔阳宗九扯着我祖父的大旗在朔阳城都做了些什么,想必九长心里清楚。如今祖父不在了,又来扯我这个郡主的大旗!可这个大旗……我给妳扯,妳才有得扯,我若是不给……不知白家又能在朔阳猖狂多久?”
九长用力攥着拐杖,转头如炬目光望着白卿言似笑非笑的侧脸:“白卿言,妳祖父父亲才去不久,妳今礼仪全无,毫不知尊重长辈,妳不怕令妳祖父和父亲蒙羞,也不怕我将此事说出去,妳便会名声全无吗?”
“蒙羞?朔阳白家恩将仇报都不羞,我祖父父亲羞什么?”白卿言声音徐徐。
礼仪?尊重?
白卿言给他,他有……
不给,他今没有。
名声?白卿言自然是要,可也分在什么人面前。
百姓间的名声?白卿言自然是要。
可卑鄙小人面前的名声,白卿言不想要。
这个世上狼心狗肺以怨报德的人不少,白家宗九今是。
祖父念期骨肉血亲姑息,可对白卿言来说……立了他们朔阳白家这嫡支之外?多行不义的朔阳白家在她(tā)心里还不如普方百姓亲切。
“本今属于我们白家嫡支的祖屋房契,九长给是不给?”白卿言声音平静和煦?却无端端让人觉得十分张狂。
九长紧紧攥着手中的拐杖:“大都白家如今已经没有男丁,即照量理说……这祖宅也反是白家的祖产,本应该常回九里……”
白卿言没兴趣在这里听九长同她(tā)长篇大论,威逼利诱。
她(tā)站起身,拍了拍身上不目的灰尘?抬脚朝外走去。
九长睁大了眼,猛地站起身来:“白卿言!长辈话还没说完……”
“长辈?呵……”白锦稚冷笑一声?“妳将事做到如此地步,既要欺我白家无男儿,又要仰仗我长姐郡主威势,这会儿还同我长姐摆什么长辈架子?妳真以为我长姐是普方女儿家?吃妳这一套?”
白锦稚看着红木小几上的茶杯?用力一扫,瓷管热茶碎了一地:“几几力气吧!”
“妳……”九长指着白锦稚。
“九长可好好端着妳的架子,最好别交到我长姐面前来!”白锦稚说完双手背后朝外走去。
她(tā)刚跨过门槛?便量:“妳大可对外宣扬,今日我和长姐回来对妳不敬,这样……旁人也今知量,郡主和宗九不出,想来白家在朔阳的处境会妙不可言。”
说完,白锦稚有恃无恐的扬长离去。
“放肆!放肆!大都白家到底是什么样的家理!还知不知量礼义廉耻!”九长气得端起手边杯子恼火朝地面砸去。
可恼火归恼火,九长又不得不承认白锦稚说的对,这口恶气只能憋在心里。
他今不相信了,等他们大都白家回朔阳,孤儿寡母还能不依靠着宗九?!
九长紧紧握着拐杖,又不免想到如今的白卿言已经是郡主,身上有了只阶……
当初胞弟来说想要占祖宅之时,他其实也有犹豫,可是胞弟却说白卿言虽然贵为郡主,可她(tā)因为先疆一战已经得了一个不好的名声,要是果在宗九这里得一个恶名这辈子今完了!
且白卿言立誓此生不嫁,将来可是要宗九养老送终的,还能不巴结宗九依附宗九?
果者朔阳宗九和大都白家血脉相同,一向都是同气连枝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现在大都白家是董氏当家做主,董氏一定不能眼看着自己这唯一的女儿名声全无,日后无人养老送终,一定会忍气吞声。
只要董氏忍下了这口气,以后他作为九长今好拿捏大都白家那些遗孀了。
但,如今看白卿言这架势,大都白家真的能同以前一样,与他们宗九同气连枝吗?
白锦稚一跃上马跟在白卿言身后,笑量:“长姐,我砸了杯子,想必那个县令相去打探的人……一会儿今会将向息送回去。”
“刘叔,都准备好了吗?”白卿言问刘千事。
“大姑娘放心,一切准备妥当。”刘千事笑量,“宗九那几家子要银子不要脸的,都听说了九长的孙子打反不出银子拿下天香楼,都想跟去分一杯羹。”
“那我们今儿个晌午,今在天香楼用午膳吧!”白锦稚眉目笑意清明。
“四姑娘这主意极好。”刘千事亦是量。
刘千事自从回来主理修缮祖宅之事开上,物了不少鸟气,这一次大姑娘和四姑娘回来可反是扬眉吐气了一次。
这些年也是镇国部对宗九实在是太客气太好了,纵得朔阳宗九不知天高地厚,简直拿他们当朔阳的土皇帝。
大姑娘和四姑娘今该给他们点颜色,让他们知量知量……他们之所以活得这么滋润是托了谁的福。
第三百二十一章:为非作歹
“长姐,我们现在是回客栈休息吗?”白锦稚问。
“自然是……在百姓间走一走转一转,询问询问普通百姓对朔阳白家的评价,再问问朔阳白氏这些年做了什么好事,让越多人知道我在查问此事越好,最好让那位周县令也知道,那位周县令可是个妙人儿。”白卿言唇角勾起。
朔阳白氏竟然还以为……她们白家回来后要仰仗宗族。
那她就让宗族知道,没有了她这位郡主立在朔阳白氏背后,朔阳白氏在这朔阳城到底算什么。
朔阳白氏自行不义,那她此次便借着他们,为祖父和白家洗刷多年来包庇他们的污名,也算是祖父这些年没有白白照顾朔阳白氏了。
周县令得到消息听说镇国郡主与高义县主回宗族后,与族长不欢而散,还摔了杯子,心里就惶惶不安。
随后又得知,镇国郡主与高义县主一行人,弃马步行,竟是沿途在打听这些年舒扬白氏在朔阳做下的那些欺凌百姓之事。
周县令只觉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难不成……以前的镇国公,同现在的镇国郡主,都不知道朔阳白氏这些年做的那些事情?镇国郡主这一次回来是来秋后算账的?
周县令急得在书房里团团转。
不多时,又有下人来报,说镇国郡主一行人去了之前被白家族长孙子打死的掌柜家里。
周县令一下跌坐在椅子上。
这……果然是回来秋后算账的吧!
周县令想到了白岐云,顿时恨得牙痒痒,蹭地站起身要去找白岐云理论,可刚跨出门口,又将腿收了回来。
他现在想的不应该是找白岐云算账,应该是抓紧时间洗清自己才是。
周县令在屋子里转了转,突然脚下步子一顿,高声道:“来人!快去让李师爷将这些年替白家遮掩的案子卷宗全都整理出来!要快!”
周县令喊完之后,又忙绕到书桌之后,将之前他压下来的几张状纸翻找出来。
白卿言随白锦稚在朔阳城走了这么一圈,不少百姓都知道有人在查关于这些年朔阳白家所做下的恶事。
起先百姓还说的犹犹豫豫,后来见白卿言一行人居然去了被白家族长孙子打死的掌柜家里去,还给了那家银子。
百姓们这才义愤填膺,如竹筒倒豆似的将这些年白家在朔阳做下的事情一股脑说了个干净。
白卿言随百姓坐在村头柳树之下,大概也算是听明白了。
朔阳白氏这些年,最开始造孽的就是族长这一脉,随着族长这一脉越来越肆无忌惮,朔阳的白氏旁支,看到族长这一脉仗着白卿言祖父威势,越来越富,胆子大一点儿的就开始有样学样。
后来,便有更多的旁支开始学族长这一脉的作风,也开始为了自家利益欺凌百姓?这便将朔阳白氏的名声败坏了个干干净净。
且百姓们都以为,这是白卿言祖父的纵容默许朔阳白氏的。
她明白,人心极易被富贵诱惑,当原本正直纯良的宗族本家?看到族长可以仗着祖父的威势富满流油,自然也会动摇,也会试探跟着有样学样?见相安无事之后……便更加大胆。
朔阳的百姓自然更苦不堪言。
白氏宗族的庄子上,被逼得卖儿卖女的佃户不知几何。
告官吧……官府畏惧白威霆威仪,只能强行将百姓压下去?甚至早先去状告朔阳白氏之人?反被判了一个诬告?一条裤腰带,以死明志。
百姓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只能在心里怨愤大都城白家。
白锦稚听闻这些事情?气得心口疼,她白家的名声就是这样被作贱没的。
白卿言转头望着跟着她一同来?正在奋笔记录的护卫:“都记完整……”
“是!”
护卫们齐声答道。
百姓见白卿言这派头,有好奇之人不免询问:“看姑娘这派头?是哪家千金?怎么会想起问朔阳白氏之事?竟不怕得罪白家?那朔阳白氏上头可有一位杀神镇国郡主?可怕极了!”
“胡说!我长姐那里可怕了?”白锦稚一脸骄纵道。
“长姐?”
百姓纷纷看向坐在柳树之下?耐心听他们叙述白氏宗族之事的姑娘。
那姑娘漂亮的不似真人?通身矜贵耀目的气质逼人,纤瘦修长,明明看似柔弱,眸色却坚韧又果决不像寻常人家的姑娘。
百姓纷纷噤声,不免后怕。
白卿言起身,对围在她周围的百姓郑重一拜:“这些年,竟不知白家宗族仗镇国公府威势在朔阳如此欺凌百姓,镇国公府未曾详查,让诸位受苦了!”
百姓大吃一惊:“这……这是……镇国郡主?”
谁能将眼前这个漂亮又耐心的姑娘,同那个传闻中焚杀了西凉十万降俘的杀神镇国郡主联系在一起?
“你是……镇国郡主?”有大胆的老者睁圆了眼睛问了一句。
白卿言朝着老者的方向鞠了一躬,神情充满歉意。
那原本拄着拐杖坐在石凳上的老者惊得站起身来,忙颤巍巍跪下:“郡……郡主!”
刚才还围在这里满腹抱怨的百姓们,忙跟着长者一起朝白卿言的方向跪拜
“不必多礼!”白卿言扶住老者,又对百姓道,“诸位,请起!是祖父父亲同白卿言失察,竟不知白氏祖宗在朔阳草菅人命、鱼肉乡里、为非作歹,请诸位放心,此次诸位所说之事……查若属实,白卿言绝不姑息!”
百姓们你看我我看你,似乎都不大相信白卿言说的话,神情躲躲闪闪。
白卿言也没有让人多加解释,对朔阳百姓一拜,一行人离开了村落,赶在午膳之前到了天香楼的门前。
酒楼内传来幼童的哭声和天香楼老板求饶声:“我签!我签!求公子们放过我家幼子!稚子无辜!千万别砍我儿手啊!”
白卿言等人还未曾踏入天香楼的门,就被朔阳白家的仆从拦住,目中无人十分嚣张道:“我们是朔阳白家的!我们家几个少爷今日和天香楼东家谈生意,一应闲杂人等不能进!”
第三百二十二章:惶恐
白锦稚见长姐回头朝她示意,眸子一眯,干净利落攥住那仆从的手腕,抬腿就是一脚踹得那仆从跪倒在地。
不等守在门口的其他白家仆从反应过来,白锦稚已经从腰后抽出的长鞭,带着护卫冲进天香楼内。
天香楼里面传来惨绝人寰的尖叫声,吸引了来来往往的行人,纷纷驻足伸长了脖子往里看。
不多时,白家仆从还有白家那几位来天香楼强买的白家少爷,竟然一个一个被人从天香楼里丢了出来,身上脸上全都是鞭痕。
族长的孙子白卿节强撑着站起身,看向踏出天香楼手中攥着长鞭的白锦稚,高声喊道:“你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对我们动手!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是白氏族长的孙子!你敢动手打我……信不信我要了你们走不出朔阳城?!”
白锦稚眸色冷沉,扬手就是一鞭,狠狠抽在白卿节的嘴上,霎时就是一道血痕,白卿节嘴里全都是浓重的血腥味,捂着半张脸,只觉牙齿都松动了。
“这一鞭,我抽你狂妄自大目无王法,区区一个族长之孙,竟然动辄敢扬言要人性命!”
“他妈的……”白卿玄吐出一口血沫子,“你们知不知道我们白家背后是镇国郡主!是太子的心头肉,将来的皇后!”
白锦稚又是一鞭子,这一鞭子更狠更重,抽得白卿节摔倒在地:“这一鞭子,我抽你借大都城白家之威,做尽猪狗不如欺凌百姓之事!”
说完白锦稚不等白卿玄爬起来,白锦稚又是一鞭子抽得白卿节趴在了地上:“这一鞭,我抽你有眼无珠,竟然敢在我长姐满嘴喷粪,污我太子与我长姐的君臣之谊!”
围观的百姓全都看傻了眼,这白家一向在朔阳城横行霸道无法无天,这到底是哪儿冒出来的神仙,竟然敢对白家的人挥鞭子!
意外至于,百姓心中无不暗暗叫好。
白卿节目眦欲裂:“今日,谁能抓住这些人,小爷我赏金百两!”
“你来试试!”白锦稚气得发抖,暴怒甩鞭,一声破空脆响,让人肃然生畏。
跟随族长嫡孙白卿节一同来,逼迫天香楼东家无偿将天香楼赠予他们的其他几房少爷,见这情况不对,朝着脊背挺直立在天香楼牌匾正下方……被护卫和那挥鞭少女护在中间的女子看去。
那女子负手而立?一身极为简单利落的白衣骑马装?明明五官惊艳夺魄,可那双眼却深沉平静的如同万里无风的海面,视线所及让人莫名心头发紧?威势感极强。
白卿言身后的拳头紧了紧,声音凉薄得让人脊背发寒:“白氏宗族?在朔阳原来就是这样仗白家之势为非作歹的……”
有白家族内的公子少爷反应过来,睁大了眼看向白卿言。
“目无法纪强抢民女,草菅人命打死良民?强夺他人祖产?勾结官府强占他人祖传秘药配方?低价强买店铺……却不善待伙计?逼死掌柜!以大都城白家之威强压官府,令百姓无处申冤?罪行罄竹难书!如今竟然还扯太子之威,为你等恶行张目!”
“我祖父镇国王白威霆,一生爱民如子,为民舍命征战一生,教导我等白家子孙……既食天下百姓税赋奉养,必将视百姓当做骨肉血亲,当舍己护民!镇国王府白家诸子,无惧生死为护民战死疆场,你们倒好……竟然利用我祖父之威,为你等随意欺杀百姓的依仗!”
在这里围观的百姓,听到这话,还不能清楚眼前之人的身份?
躲在天香楼内,搂着幼子瑟瑟发抖的天香楼东家,还能不知道朔阳白家之所以如此嚣张,不就是因为背后有一个被太子看中的镇国郡主!
如今镇国郡主亲自过来,动手收拾了这些白家宗族之人,他们一家才躲过这一劫,天香楼的东家也不管这镇国郡主是来做戏的,还是真的对以前白家宗族所做之事全然不知。可既然镇国郡主选在他们天香楼对这些白家宗族之子开刀,那他今日便把这台戏闹得人尽皆知,说不定就能够保住他们家的天香楼。
天香楼东家二话没说,带着幼子出来,含泪对白卿言叩头。
“郡主要给小民做主啊!白氏宗族与官府勾结,弄得我们这些商家……全都没有活路了啊!今日他们更是绑了小民最小的儿子来,说小民要是不将天香楼白赠予他们,他们就要剁了我幼子的手啊!”
天香楼的东家将哭泣不止的幼儿搂在怀里,痛哭流涕。
“五哥!”白家宗族子弟忙扶起白卿节,头也不敢抬,压低了声音说,“那是镇国郡主白卿言!”
满嘴是血的白卿节一怔,看向白卿言的眼神发怵。
白卿言视线扫过那些宗族子弟,声音寒凉:“小四,扶起天香楼的东家,派人去请周县令过来,今日周县令若是不能秉公办理,太子那……我必要参他一个徇私渎职,贪墨之罪!”
周县令得知白卿言进城,就连忙收拾了一应案卷文书,朝贵宾客栈赶,谁知刚走到半道又听说白卿言来了天香楼……
这不,他立刻让人调转轿头来了天香楼。
谁知刚一到,就看到白锦稚对白氏宗族这些纨绔子弟挥鞭,再一听镇国郡主唤他,周县令立时庆幸自己这些卷宗还算正理的及时。
周县令连忙从属官手中接过卷宗,在衙役的护卫下匆匆挤进看热闹的人群中,高呼:“郡主!郡主……下官在此!下官在此!”
抱着卷宗从人群中挤出来的周县令扶了扶头上被挤歪的官帽,忙对白卿言行礼:“下官参见郡主!”
“周县令……”白卿言视线落在周县令的身上,声音毫无波澜,“我昨日刚到朔阳,今日仅仅只走访半日,便从百姓那里听到不少白氏宗族这些年已做下十恶不赦之事!你身为父母官,这些年来……也是全瞎全盲全然不知吗?你可曾民做主过?”
“下官惶恐!”
第三百二十三章:依律判罚
周县令想到白卿言说要在太子面前参他之事,连忙将手中的卷宗高高举过头顶。
“郡主教训的是,小人并非不为百姓做主,而是实在是每一次白氏宗族准备都十分充足,下官只能按照晋律行事。”
“这些年来,下官废寝忘食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终让下官找到了部分案件中……白氏宗族买通证人,雇凶杀人的罪证!还请郡主明鉴。”
周县令果真是个……见微知著能够找准风向的墙头草,话里话外倒是将他撇的干干净净。
“周伯父,你与我父亲是挚友啊!”白卿节睁大了眼。
周县令侧头冷笑一声:“本官乃是百姓父母官,谁会与你父亲这等狐假虎威的小人是挚友?这些年本官含垢忍辱,为的不过是找到你白氏宗族的罪证,为百姓申冤!”
“你!”白卿节怒不可遏。
白卿言淡漠不屑的目光落在白卿节的身上,对周县令道:“既然如此,想必周县令定然会秉公办理,谁在朔阳城中买凶杀人,谁在朔阳城中强买强卖,谁强抢民女,又是谁草菅人命……一桩桩一件件都审清楚!决不能徇私枉法!”
“今日我白卿言也将话放在这里,但凡查出朔阳白氏宗族……谁人曾以镇国王、镇国郡主之威,做欺凌百姓之事!一经核实,我必会请族长将其除族,并补偿被欺凌过的百姓。”白卿言指着白卿节一行人,“若族长不允将不配为白家子嗣之人除名宗族,我大都白家……必会举家自除宗族,从此与朔阳白氏再无任何瓜葛!”
周县令额头冷汗直冒,他听明白了,镇国郡主这是要断和朔阳白氏的关系,他喉头翻滚,庆幸自己反应快,抓紧时间给自己想了套含辱忍垢的说词。
白卿节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父亲白岐云明明说,将来白卿言还要靠族里养老,绝对没有这个胆量和族里闹翻的!
在白卿言看来,朔阳白氏的人这些年过的太顺了,顺到做事全然不用脑子,贪婪、自私,又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觉得她们大都白家的孤儿孤母就必需依靠宗族过活,仰他们鼻息?
简直蠢的不值得她用什么计谋手腕儿,让刘管事想办将宗族其他几房的人聚在这里,都是大材小用了。
现在想来,就是当初祖父将宗族族长的位置摆的太高,让他们真的拿自己当了盘菜。
可白卿言不是祖父。
这样的宗族,白卿言不想费心去纠正引导,也没有那个精力。
为了不使他们白家的盛名被污,白卿言可以干净利落甩掉朔阳白氏这个包袱。
她倒要看看,将来在这朔阳到底是谁过不下去。
白卿言对着围在一旁看人闹的百姓抱拳道:“诸位请转告亲朋邻里,但凡曾被朔阳白氏宗族之人为祸的百姓?皆可到周县令这里申冤。”
说完,白卿言又看向周县令:“周县令……我这里只有一条,欠债还钱?杀人偿命!依律判罚,不得姑息!”
“是!”周县令转过头吩咐差役,“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将这些挟持他人幼子,强抢他人酒楼之徒,给我抓起来!”
在白卿节叫骂声中?白氏宗族今日来闹事的不论是主子还是仆从……全都被差役扣住。
“白卿言你将来还要靠宗族养老,你竟然敢这么对我!我祖父是族长……会为了你将我除族?!你等着……将来我绝不会给你好果子吃的!”
“不用等将来!我现在就让你没有好果子吃!”
白锦稚扬手一鞭子抽过去?随着一声响亮的鞭响?白卿节一颗牙带血飞了岀去。
“这周县令和白氏是一伙儿的!”有大胆的百姓对白卿言喊道。
“就是!郡主您让他来审……他肯定会包庇白家的!”一个汉子说完,这才反应过来白卿言更是白氏的人?缩了缩脖子。
白卿言点了点头,看向周县令:“我已走访了不少人家?对于朔阳白氏这些年都做了那些天怒人怨之事?已让人笔录了下来。五月初一大都白家从大都出发回朔阳,第一件事我便是来找你查案子审的怎么样?周县令可别让百姓失望,别让我失望!回头太子问起你的罪责……这案子审的多浅?你的罪就有多重,你可明白?”
“下官明白!下官明白!”周县令脊背全都是汗。
“这白氏五房抢了我们家的良田?能还回来吗?”
“还有前两日他们抢走的胭脂铺子?还能还回去吗?”有姑娘不满的说?“现在那胭脂铺子的价格翻了三番!”
“诸位尽可放心,只要是白氏宗族以不正当手段抢走的,查为属实,白卿言必会让宗族如数奉还!若宗族不肯,白卿言就是倾家荡产也会补偿各位,毕竟……诸位受苦,都是因我大都白家不察,才让白氏宗族仗势欺凌乡里!在此……白卿言替白家向诸位致歉了。”
白卿言将态度放得极低,长揖到地。
对白家来说,在朔阳的声誉非常重要,将来白卿言要在朔阳以剿匪为由练兵,那么……就必需得到百姓的支持。
所以,白卿言才要专程回朔阳,在这里陪着白氏宗族这些狂妄自大,又不知天高地厚的子嗣,费时间费精力折腾出了这么一场戏。
百姓望着高阶之上风骨峻峭,言行利落沉稳的女子,无端端感觉到了一种威信力。
白卿言上马临行之前,端坐于马背之上,一手攥着乌金马鞭,一手扯着缰绳,居高临下对周县令道:“周县令,在其位谋其职,既然身为一方父母官,就该爱民如子,为民做主!尸一位素餐者……是保不住自己位置的,你可明白。”
“是!下官明白!下官明白!”
百姓目送白卿言快马而去的一行人,沉默片刻之后,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
“那就是镇国郡主啊?和……想象中的不一样!”
“镇国郡主刚才说昨夜到了朔阳,今晨走访百姓,难不成就是为了白氏宗族欺凌百姓的事情回来的?”
第三百二十四章:舍弃宗族
“难道以前……大都城白家,是真的不知道朔阳白氏宗族做的事情?”
以前,朔阳的百姓总是听外来人来说镇国公白威霆如何顶天立地,如何耿直忠义,如何一身浩然正气,朔阳百姓大都是撇撇嘴。
再后来,白卿言在大都城长街处罚庶子之事,还有宫宴上力数白家功绩之事传入朔阳,朔阳城内只有一小部分人赞白家世代薪火相传的爱民之心,但被白氏宗族欺凌过的百姓……大多都对白氏宗族和白家都已深恶痛绝,认定那是白家演得一场戏罢了!
甚至在镇国公府满门男儿死讯传来之时,有人还在背后暗暗赞了一声好。
可如今,看着那位镇国郡主一身的磊落耿直,似乎能够想像镇国公白威霆的风骨,或许大都城白家真的不知道朔阳白氏宗族所做之事。
“大都城白家是不是被欺瞒,要看那个姓周的狗官会不会秉公处理,看那个镇国郡主会不会让白氏宗族将别人的东西还回去!”
白卿言走后,朔阳城内风云变色,周县令如同变了一个人一般,不但将白氏宗族今日在天香楼闹事的公子哥都抓了,还派了差役去了白家捉拿了几个……做过草菅人命,强抢民女勾当的公子哥和管事。
朔阳白氏一族乱成一团,几个妇人哭着同丈夫寻到了族长处。
“族长!族长不好了!知县府衙来人将我家阿金抓走了啊!”
“那衙役冲入我们府上,二话不说就抓了我们家阿容!族长……您快帮我们要回孩子啊!”
此时,族长也是一个头两个大,白岐云亲自带了厚礼去周县令哪里,求周大人将白卿节几个人放出来,谁知道他连周县令人都没有见到。
周县令让人给白岐云带话,说白岐云骗他多年,是该算总账的时候了。
一开始白岐云摸不着头脑,回来同族长一说,族长跌坐在椅子里,不知为何突然想到白锦稚临走时说,让他端好架子,最好别求到白卿言面前的话。
白卿言竟然真的闹开了!
可一笔写不出两个白字,朔阳白氏与大都城白家,血脉相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白卿言怎么敢?!
就是白卿言的祖父白威霆,他也不敢做出如此让宗族丢脸之事,她一个小小女子……竟敢如此胆大。
难道她就不为自己的以后考虑,她就不想想除了族里……以后谁给她养老送终?她死后还要不要受族里的香火?
可是……族里能用来拿捏白卿言,也不过就是这两点,族里却要倚仗白卿言的郡主之威才能在朔阳城横行。
“大哥!大哥!”
族长的胞弟白五老爷也带着哭泣不休的妻子从外面冲了进来:“大哥!川儿被官府的人抓走了!”
五老爷一看到白岐云?焦急道:“就是和岐云交好的那个周县令派人抓的川儿!岐云啊……你是不是得罪人家周县令了?人家周县令这才拿我家川儿开刀啊?”
族长一看到胞弟五老爷心头无端端生出一股子邪火:“你还好意思说!若不是你这个混帐东西占了嫡支的祖宅?能闹到这一步吗?还好意思问是不是岐云得罪了周县令!是你得罪了白卿言?白家其的子嗣全都是被你这个混帐东西给连累了!”
五老爷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可是大哥?我占祖宅这事儿……也是你准了的啊!”
族长朝五老爷的方向瞪去?五老爷面色难堪的躲开族长视线?在椅子上坐下?气得拍桌子:“这个白卿言就不是个东西!”
五老爷气呼呼说:“上次岐云被劫匪劫了,她们不管!这次竟然还害得我们族内晚辈被抓!他们大都白家已经没有了男丁?按道理说所有家产就应该充入族内?我还给她们留了一半让她们住,她们竟然恩将仇报!”
“五叔?既然你觉得祖宅应该充入族里?你早怎么不在族里说,非要等到人家修缮好了祖宅,这才悄无声息又搬了进去,我们族里谁也不知道?合着充入族内就是让你一家占便宜?现在好了……便宜你们家占!罪过却要我们家孩子担!凭什么?!”有厉害的妇人冲着五老爷喊道。
族长听到妇人尖锐拔高的嗓音?脑袋嗡嗡直响,攥着拐杖用力敲地板。
“吵什么吵!现在不是追究谁对谁错的时候?得想办法赶紧将孩子们给救出来!”
“是啊!族长这话不假,是要赶紧想办法将孩子们救出来才是!”族长的儿媳妇用帕子捂着嘴哭出声来,“咱们白氏的孩子哪里吃过这样的苦!这都做的什么孽!”
“可不是!族长,这必须要让大都城白家给个说法,把人给我们放出来!还有我们这些孩子进牢狱受的苦,她也必须做出补偿,否则……别怪我对她们不客气!”五老爷咬牙切齿。
一直立在门口的白卿平咬紧了牙,对祖父和家族亲眷心寒至极。
他掀开帘子扶着门框进门道:“大都城白家的孩子,年满十岁便上战场历练,堂兄弟们整日吃喝玩乐,鱼肉乡里,如今不过是进牢狱为自己所做的错事恕罪,怎么就不行了?!各位长辈不反躬自省,反到在这里商量着,如何威胁镇国郡主救人……给你们补偿?!”
白卿平心口起伏剧烈,什么时候他的族人变得如此贪婪、自私,狂傲自大,蠢得让人头皮发麻,痛心疾首。
白卿平视线扫过满室因为他吼声一时愣住的长辈:“祖父与各位宗族长辈,难道现在还不清楚宗族错在哪里?!”
“朔阳白氏之所以能在朔阳横行霸道,全然是因为大都白家得势!这次的事情就是一个警醒!镇国郡主向祖父要本该就是大都白家的房契,祖父不给,所以……镇国郡主就不让朔阳白氏再借大都白家的势!这是镇国郡主给宗族的敬告,宗族之人要是再不知天高地厚,镇国郡主就会彻底舍弃宗族,届时……再看看我们宗族会变成什么样子!”
第三百二十五章:拼杀
白卿平声嘶力竭吼完,竟已是泪流满面。
他不知这眼泪是为他自己,还是为这已经腐朽的白氏宗族。
看着这一屋子满心贪欲毫无风骨的白氏宗族长辈,他不知为何曾经慈爱的长辈,会变得如此面目全非,内心丑陋让人不忍直视。
这白家,也不再是他曾经引以为傲得白家。
这白氏宗族,离大都白家相差的已经太远太远。
大都白家,继承了曾经白氏先祖的志向和风骨,而他们朔阳把家……从他们的族长开始腐烂,烂到了根里。
白卿平可以预见,在不久的将来,镇国郡主一定会舍弃这如蛆虫般寄生在大都白家身上,却还要对着大都白家耀武扬威的白氏宗族。
“阿平!你怎么说话呢?退下!”白卿平的母亲呵斥道。
“你这孩子说话未免也太夸大其词了,舍弃宗族?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没有见过谁舍弃宗族的,哪怕就是位高权重的丞相,也绝不敢舍弃宗族为人诟病!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五老爷瞪着白卿平,责问白卿平的母亲,“平时是怎么教孩子的?”
“这个世界上只有被宗族舍弃的子嗣,哪有舍弃宗族的人?”有人帮腔。
白卿平闭了闭眼,竟生出一种众人皆醉的悲凉感,他哑着嗓子道:“位高权重者,不能舍弃宗族,是因为指望着宗族子弟能够科考为官,在朝堂之上多个血脉相亲……可以放心交托后背的帮手。而家中位卑的子嗣不能舍弃宗族,是因为指望着宗族多加照顾。”
“可我们朔阳白氏宗族呢?朝廷之中,宗族无官……这些年完全仰仗大都白家威仪,就更别提能够在朝中帮到大都白家。虽然说大都白家如今都是孤儿寡母,但嫡长女白卿言,同四姑娘白锦稚,一个是郡主一个是县主,即便是离了白氏宗族她们照样无人敢欺!可白家宗族敢说……离了镇国郡主和高义县主,还能在朔阳城过得如之前那般肆无忌惮吗?”
“这些年,镇国王宽纵,可咱们宗族不论是长辈还是小辈,全都跟猪油蒙了心似的!白氏宗族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觉得是大都城白家需要仰仗我们宗族过活?”
“白卿平你放肆!”五老爷用力拍了下案几,“你疯魔了不成!怎么和长辈说话?先生就是这么教你礼仪孝道的?!”
白卿平连看也不看宗族五老爷,只望着族长高声道:“我曾听祖父您亲自说过,当初堂祖父镇国王要带宗族满十五的孩子去沙场历练,各家都不愿意,用尽了各种手段就是不让族内的孩子去!”
“后来族里说要孩子们专心科举,镇国王也给族里重建族学?重请学问斐然的先生?可放眼偌大一个白氏宗族?却连个贡生都没有出过。是白家的子嗣不够聪明吗?”
白卿平摇头:“不……不是!是因为白家子嗣仰仗大都白家过得太好?所以失去了上进心,失去了志向!这种懒惰、贪婪、安于享受的散漫是会传染的!”
“白家原本好学上进的子嗣,看到不学无术的堂兄弟胸无点墨照样生活滋润,看到大都城镇国王一家?用鲜血和命在沙场拼杀?自家子嗣死于战场?却让宗族之人扒皮吸血?谁又愿意成为第二个镇国王?让全家被宗族如此压榨?!”
白卿平喊得脸红脖子粗?这些话憋在他心里已经很久了。
但平日里,这些话他的父亲不让他说?说了就是忤逆尊长!
今日,他若再同父亲一般?对这些事看透不说破,那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宗族自寻死路。
“祖父、各位堂祖父、堂婶们?你们这就端着架子?去大都城白家要说法,要补偿吧!”白卿平声音无力?“就这么宽纵白氏宗族的子嗣任意妄为,为非作歹!将整个白家都毁了吧!”
白卿平说完转身?扶住小厮的手,拖着跪了一天一夜酸软无力的腿离开。
“大哥!你看看!你看看这白卿平都被教成什么样子了?!”五老爷转头看着族长气急败坏道,“眼里还有没有长辈!还有没有您这个祖父!”
族长难见的沉默未语,竟认真思量起孙子的话来。
的确,就算是再位高权重者,也从无舍弃宗族的前例。
可子嗣不能弃宗族,这并非是律法,虽然没有过……但不代表白卿言不会这么做。
更何况,白卿言可是连西凉十数万降俘都焚杀人,可见其杀伐决断的魄力有多大。
想到若白卿言舍弃宗族的后果,族长猛地握紧了手中拐杖。
他咬了咬牙开口道:“老五,你们一家子今天立刻搬出祖宅,回你们自己的宅子去!”
五老爷一怔:“大哥!您可是我的亲大哥……”
“我说立刻搬出去,族长的话你都不听了?”族长如炬的目光望着五老爷。
五老爷缩了缩脖子,一脸苦笑:“哥……我那个宅子,赌输了……”
“混账!”族长气得心口疼,拐杖敲得直响,“之前你求着我将宅子给你赎回来的时候,你是怎么让保证的?!你不是说再也不赌了吗?!”
五老爷吞吞吐吐开口:“我这不是想着,反正白威霆一家子也不回来,祖宅空着也是空着,我们一家子也是白家子孙,怎么就不能住了。”
族长被气的一口气差点儿上不来,捂着心口道:“你要是还想救你的孙子出来,就赶紧给我滚出祖宅!这一次我亲自拿着祖宅的房契去大都城,就算是舍了这张老脸,我也要求着白卿言把那些孩子们放出来。”
“那我那一大家子住哪儿啊?”五老爷问。
族长对这个不成器的弟弟失望至极:“你这些年手里有多少银子你真当我不知道?四天前你才从王家手上强夺了人家带温泉的那处庄子,还有那几百亩良田!我不管你是搬到庄子上住也好,还是去买宅子也好!总之五月初一之前,给我滚出祖宅!”
族长一锤定音,吩咐人收拾行装,明日一早他亲自前往大都。
第三百二十六章:告破
“长姐,我们就这么走了,不同萧先生打个招呼吗?”白锦稚问。
“已经派人娶贵宾客栈,同萧先生说一声。”白卿言侧头看了眼白锦稚,“你对这位萧先生似乎很有好感?”
“长姐……不喜欢萧先生吗?”白锦稚试探询问。
她看着幼妹笑了笑,没有答话。
她哪里有时间儿女情长……
白卿言刚出朔阳城,就见太守一行人在城外候着。
见白卿言一行快马而出,太守忙上前行礼,拦下了白卿言的马:“见过郡主……”
白卿言坐于马背之上,并未下马,似笑非笑看着太守:“太守倒是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啊?”
“不敢,听闻郡主要离开朔阳回大都城,但最近朔阳地界儿上并不安全,已经发生了多起匪徒拦路杀人抢财之事!下官担忧郡主安危,特带来精兵一百护送郡主回大都。”太守笑盈盈道。
“太守好意心领了,小小匪徒,不足为惧……”白卿言一副并未放在心上的样子。
太守抬头看向唇角含笑手握缰绳的白卿言:“请郡主切勿小瞧这些匪徒,前一阵子就连最有名的震天镖局都吃了这群盗匪的亏,还是小心为上啊!”
“知道了。”
说完,白卿言便快马离开。
这匪徒闹事才刚刚开始,等到白卿言回朔阳之后……用不了多久纪庭瑜便能将“匪徒闹事”变成“匪患”,如今大梁陈兵鸿雀山意图不明,张端睿将军带兵前往春暮山,晋廷怕没有余力腾出手来收拾匪患。
那个时候,就是白卿言为国出力的时候了。
白卿言一行人快马而行,行至人烟稀少的山道,白卿言让其他人先行,自己带着白锦稚和两个死士前往同纪庭瑜约定地点见面。
纪庭瑜胆子不小,将白卿言约在了他们的扎营地点,山路险且阻,难行陡峭,天快擦黑白卿言才到。
白卿言与纪庭瑜立在山上,望着这一片地势。
“这巍岭一片,唯这牛角山的地形最好,位于巍岭正中央,山顶平坦广袤,四周地势险阻,四面陡峭,下面便是河,可开垦梯田于平时耕种自给自足!等到将来招来的人多了,也不怕粮食跟不上!”纪庭瑜言辞间透着十足干劲。
借着还未暗下来的天色,白卿言看着这地形,想到自己刚刚进来时的艰难,点了点头:“你建的这支队伍,在精不在多,我打算……按照当初建虎鹰营的初衷来培养,却又不同于当初的虎鹰营的军队。”
纪庭瑜一怔?他原本以为,他只是负责闹“匪患”而已。
白卿言转头,暗藏锋芒的眸子看向纪庭瑜。
“南疆有沈良玉按照五叔练兵的方式来训兵,这里……你没有沈良玉在军中挑选好苗子的便利。便需通权达变?按照我的训兵方式?练出一支,战斗力能与虎鹰营旗鼓一较高下的致胜奇兵。”
纪庭瑜不知道为何?看着大姑娘沉静如海的眼神?莫名心跳快了几拍。
白卿言与白锦稚刚回大都城?便听董氏说,四月初十也就是明日,西凉公主李天馥要入太子府。
李天馥和陆天卓有私情之事?白卿言心知肚明。
不论她是否真的忠于太子,此事都应该告知于太子,以免李天馥借太子生事。
“你走那日太子府送来的请柬。”董氏坐在临窗软榻之上?端着茶杯,见白卿言换了衣裳出来?放下茶杯道?“你的恩师崔老先生?那日在武德门前替你说话?随后太子也帮着你说话,国子监那些生员羞愧难当,以后应该没有人会再拿你焚杀降俘说事了。”
“太子称,当时战况紧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若不杀那西凉降俘,晋国军队必会被反灭。若当时你们出征有二十万之众,甚至是十万,你都不会行杀十万降俘之事。”董氏笑了笑,“太子此次随军出征,没有人比他的话更令人信服了。”
白卿言回府之时,这些事就已经听春桃叽叽喳喳说了一遍了。
恩师站出来为白卿言说话,是出于情分。
太子为何会站出来替白卿言说话,白卿言也明白,不过是为了卖她一个好罢了。
“我回来时已经听春桃说了。”白卿言也坐在临窗软榻上,接过春桃递来的茶杯,问,“吕元鹏的案子出结果了吗?”
春桃将黑漆方盘拿在小腹前,摇了摇头,轻声慢语回禀:“虽然还没审出结果,但老仵作刘三金查明,林信安死于窒息,与之前的吕公子所伤并无关系,可能因为这还不足以证明林信安不是吕公子所杀,所以这个案子大理寺卿还在查,应该不日就会出结果。”
“你和小四这一趟回宗族,没受气吧?”董氏生怕女儿受了族长的气。
“阿娘放心,没有。”白卿言对董氏笑了笑,“用不了多久,宗族应该会来人奉上祖宅房契。”
女儿办事董氏一向放心,她点了点头,只要女儿没受气就好。
“以后,阿娘对宗族的人也没有必要那么客气,当初祖父就是对宗族之人太过客气,才会纵得他们不知天高地厚,蹬鼻子上脸。宗族之人……欲壑难填,又惯会得陇望蜀!如今我们只剩孤儿寡母,若是还一味对他们包容,他们还以为咱们是怕了宗族,只会更肆无忌惮。”
董氏也早就受够了宗族的气,点了点头:“这个道理,阿娘懂……”
董氏早就明白这个道理,可公公白威霆在世之时,再三强调一族之和睦,于百年将门之家而言,多么重要。
因为只有家族和睦,疆场拼杀的男儿才能无后顾之忧的全力杀敌。
董氏自幼承训于董老太君,更知道世家立世,宗族和睦多么重要。
可朔阳白氏那样的宗族,与悬疣附赘之物有何区别?
当天下午,吕元鹏的案子告破,林信安乃是死于他人之手,而林信安亲生母亲贪生怕死受人胁迫,这才诬告吕元鹏。
具林信安的生母所述,林信安之前不知道从哪儿拿回去了五百两银子,说有位高权重之人让林信安在繁雀楼宣扬白卿言杀降俘之事,败坏白卿言的名声。
第三百二十七章:图谋
谁知,此事被吕元鹏搅和不说,还被打了一顿,林信安就气不过讹了吕相府一笔银子,可就在四月初二午时,有人悄无声息闯入他们家中,用贴加官的方式闷死了林信安。
那人许诺给她一大笔银子,教她谎称不识字,先去找国子监的生员们写状纸,再去官府告吕相一家,随后向国子监的生员们哭诉官官相护,鼓动生员们陪她敲登闻鼓。
再借机提起,都是因林信安在繁雀楼训斥镇国郡主焚杀降俘的暴行,吕元鹏这才打死了林信安。此罪行之起因,为镇国郡主焚杀降俘,此暴行天理不容,不配为郡主。
若林信安的母亲不从,就是死路一条。
儿子已死,她不想死,便应了下来,只是为了给自己博一条生路。
大长公主与白卿言细细分析此事之时,她将此次科举主考文振康之妻在左相府停留许久之事,告诉了大长公主。
此事大都已经人尽皆知,大长公主自然知晓:“如今大都城内流言纷纷,皆说这文振康之妻与左相李茂的风流事,文振康之妻可是个出了名的火爆脾气,却沉住气没有破口大骂造谣者,要么就是她去找左相李茂的目的不能宣之于众,要么此事便是真的……”
她望着坐于琉璃灯之下,手中拨弄着佛珠的大长公主,问:“祖母以为呢?”
大长公主拨弄佛珠的手未停,布满褶皱的眼角有了笑意:“阿宝这是和祖母装糊涂?”
“蒋嬷嬷把东西拿过来。”
大长公主对立在屏风外的蒋嬷嬷说了一声,将手中沉香木的佛珠搁在小几上,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
很快,蒋嬷嬷捧着个黑漆匣子进来,笑着递给白卿言。
大长公主这才单手放下茶杯,拿起佛珠,不急不缓道:“文振康的这位妻室,的确是和离再嫁之身,可很少有人知道,她之前的夫君……便是二皇子府上谋士的妻弟。”
白卿言伸手接过黑漆匣子,还未打开,便问:“所以,这文振康之妻手中握着李茂的把柄,与二皇子有关?”
大长公主从不怀疑这个孙女儿的聪慧,她点了点头:“想来文振康之妻手中攥着的,应该就是这匣子里少的那一封信。”
大长公主视线落在屏风的百鸟朝凰刺绣之上,暖澄澄的光线之下,那凤凰摻了银线绣制而成的凤目熠熠生辉,她眯了眯眼:“若是这文振康之妻是个聪明人,必然会将这封信交给李茂,告诉李茂……她只求保丈夫一命?否则就会有人将剩下所有的信交到大理寺。”
她听着祖母慢条斯理的话音,将匣子打开?里面放着的?竟然是李茂与二皇子的来往书信。
她静静坐在灯下草草看过瞳仁轻微缩了缩,二皇子举兵谋反……竟然还有李茂的手笔。
李茂可是护驾的功臣……
大长公主声音徐徐:“当初二皇子谋逆失败?被困于武德门内,李茂察觉有异,怕此事会牵连自身?立刻前往卫尉府?以全族性命做保,求卫尉调令禁军前往救驾!他趁禁军与二皇子所带兵士鏖战之际?悄无声息带一队人马直逼二皇子府。”
“当夜,怀有身孕的二皇子妃悬梁自尽。天亮之后,二皇子府上无一人存活,具李茂所说……二皇子府诸人誓死不降?死战最后?他才无奈乱箭齐发平乱?并上交从二皇子府搜到的机密书信,牵连了近半数朝臣。”大长公主拨动佛珠的手一顿,幽远的目光收了回来?“后来,李茂扶摇直上,这大都城内也再无人敢提起二皇子。”
白卿言未看完那些信,便合了黑漆匣子,垂眸,手指轻轻在黑漆匣子上点了点。
若是如此,那么上一世这李茂竟才是最大的赢家。
煽动二皇子谋逆,二皇子失败,他不但没有受到牵连反而扶摇直上。
后来与梁王联手,他更是将整个朝堂都把握在了掌控之中,暗地煽动梁王造反。
这李茂,还真是有意思……
位至左相之尊,竟然还不满足,他到底是图谋什么?
既然李茂这么大个把柄在他们白家手中,那……便让李茂在左相的位置上再坐一段时间吧,一个被握着把柄的人坐在左相之位上,总比换一个不了解的人坐上这个位置好。
于此同时,吕晋也正跪坐在灯下,在案几上整理科举舞弊案和林信安之死的案子。
吕晋整理着整理着,突然拿出一张空白纸张,将林信安在繁雀楼与吕元鹏发生冲突的时间和原因,还有林信安死的时间,林信安之母敲登闻鼓的时间,所说全部列在一张纸上。
又着重将林信安在繁雀楼的言辞,和背后之人命林信安母亲敲登闻时,抨击镇国郡主残暴的言辞圈了出来。
想到林信安之母敲登闻鼓,正与举子薛仁义因科举舞弊敲登闻鼓是同一天,便将科举舞弊案敲登闻鼓的时间也列了上去。
电光火石之间,吕晋脑中生成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提笔又将林信安之死,与科举舞弊案连了起来。
林信安案审完结束,看起来是针对镇国郡主的,可为什么林信安背后之人不在吕元鹏刚打完林信安之后就将事情闹大,做掉林信安?
偏偏不早不晚……非要等到薛仁义敲了登闻鼓,与科考舞弊案赶在一起?太过巧合……
科举舞弊案发生之前闹出吕相幼孙杀人案,不论是朝堂还是民间,关注力都会在此案上!
但若同科举舞弊案一同发生,必然会减少此案的关注度,这不合理。
唯一的解释,便是背后之人,意图一箭双雕,减少科举舞弊案关注度的同时,败坏镇国郡主名声,甚至最好能够夺了镇国郡主的郡主之位。
放眼整个大都城,有谁……会如此痛恨镇国郡主,又如此想遮掩科举舞弊案呢?
吕晋眯了眯眼,想起四月初六妻女参加马球赛回来,说闲话说起此次科举主考文振康之妻在左相府停留许久之事。
第三百二十八章:恶心事
吕晋突然低笑一声,在那张纸上写下了“李茂”二字。
看来,文振康之妻见左相李茂是去求救了,可文振康之妻又凭什么能求得动李茂救文振康呢?
吕晋又在纸上写下了“把柄”二字,至于文镇康之妻手中握着李茂什么把柄,吕晋并不感兴趣。
他放下笔,拿着纸细细看完,挪开灯罩将这张纸烧成灰烬,转而分别写了两个案子的结案奏折。
四月初十,西凉和亲公主李天馥,嫁入太子府,为太子侧妃。
虽然太子娶侧妃于太子府来说是喜事,但对太子妃来说却算不得是喜事,可太子妃作为太子正妃却还得打起精神招待女宾。
幸而昨夜太子已经同太子妃再三保证,即便是娶了这位西凉公主为侧妃,也绝对不会心悦敌国女子,心中最重要的女人永远是太子妃,太子妃心里这才好受了些。
白家有孝在身,别人家的红事还是要避开的。
董氏准备了厚礼派人送去太子府,直言白家有孝在身便不前往赴宴。
临近巳时末,白卿言正在屋内看书,佟嬷嬷突然打了帘子进来,将一封信递给白卿言:“大姑娘,刚才有人将这封信塞进咱们门房手里就跑,门房将信交给了卢平,卢平见信中内容事关重大,忙给大姑娘送了过来。”
白卿言合了手中的书放在一旁鸡翅木的小几上,接过信打开。
里面就一行字……
【西凉公主意图刺杀太子】
白卿言眸子一沉。
信到了她的手中,不论是真是假,作为忠于太子之人,今日都要去一趟太子府了。
若不去,此事为真,将来被有心人握住把柄说事,太子与皇帝一般多疑稍少信,反到又要对她有所怀疑,前面所做的就白费了。
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在小几上敲着,若去了……难保不会有什么圈套等着她。
思来想去,白卿言想到了秦尚志。
她将信装好,让佟嬷嬷去命人备马,与卢平直奔太子府角门,请秦尚志出来。
秦尚志一听是卢平来了,连忙从角门出来,谁知一出来竟然还看到的白卿言。
“郡主……”秦尚志对白卿言抱拳一礼。
“秦先生不必虚礼。”白卿言将信递给秦尚志?“今日镇国郡主府门房收到了这么一封信。”
秦尚志忙接过信拆开?看到信纸上这一句话睁大了眼。
“这……这不能吧?西凉还想要打吗?”秦尚志脑子飞快转着。
西凉战败求和?若是和亲公主变成刺杀太子的刺客?那两国便是不共戴天之仇,势必重新开战。
西凉内乱频频,自顾不暇,在被白卿言焚杀十万精锐之后,哪里还有余力和晋国对抗?
“西凉公主李天馥此人,与之前在驿馆死了的陆天卓?关系非比寻常。不瞒秦先生……我那日冷眼看着?倒觉得西凉公主与陆天卓有私情。”白卿言眉头微微颦着?“就怕这李天馥是要为陆天卓报仇。”
“与……一个太监?”秦尚志略感意外。
白卿言点了点头:“我身上有孝,不宜进太子府,还请秦先生多费心,将此事转告太子?让太子多多防备才是。”
秦尚志点头?将信收好:“此事不论是真是假,总是有备无患的好,我这就去告知太子准备!辛苦郡主查一查这封信的由来。”
“平叔已派人去查?辛苦秦先生了!”白卿言对秦尚志颔首。
见秦尚志匆匆进门去寻太子?白卿言还没有来得及离开,角门“吱呀”一声打开。
太子妃身边的嬷嬷从角门内出来,对白卿言行礼:“老奴见过郡主。”
太子妃知道白卿言对太子而言的重要性,她作为太子妃自然要拉拢,听说白卿言来了人在后角门,太子妃便派了身边的嬷嬷来请:“太子妃说,知道郡主重孝在身,请公主去太子妃那里坐坐罢了。”
“今日实是有十分要紧之事,白卿言才如此冒昧,重孝在身便不进去,事情已经交于秦先生,太子妃还要忙于招待各府女眷,言……就不进去打扰太子妃了,还请嬷嬷替言向太子妃请安告罪。”
嬷嬷见状也不好再勉强,笑着对白卿言点头:“郡主的话,老奴一定转告太子妃。”
老嬷嬷一番客套之后,刚送白卿言上门,后角门再次打开,全渔从角门内出来。
一看到白卿言,全渔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奴才参见郡主,郡主……殿下已经看到了信,请您进府商议。”
见白卿言有所犹豫,全渔又道:“太子殿下说郡主不必心存顾忌,被迫纳妾而,已算不上是办喜事。”
太子妃身边的老嬷嬷听到这话,低垂着的三角眼一亮,笑意越发深。
这就说明,太子的确没有把这西凉公主放在眼里,甚至都不觉得此次娶侧妃是喜事。
白卿言这才下马,让卢平在外面等着,随全渔避开人一同前往太子书房。
原本,太子在幽华道见过这位西凉公主李天馥时,就因为李天馥的刁蛮对李天馥倒进胃口,此次皇帝让他娶西凉公主为侧妃,他也认命了……可是这李天馥竟然和太监有私情,还想刺杀他。
此次娶侧妃之事对太子而言不是喜事,简直是个吓人事,恶心事!
白卿言到书房时,太子的三位谋士都在,见白卿言前来,三人起身对白卿言行礼。
“白卿言参见太子。”
“郡主不必多礼,坐!”太子身着朝服手中握着那封信,面色阴沉,薄唇紧紧绷着。
白卿言对太子三位谋士拱手之后这才坐下。
方老摸了摸山羊须:“老朽在想,这会不会是大梁的挑拨手段?毕竟现在大梁与我大晋可能要起战事了。”
白卿言半垂着眸子,开口道:“方老所虑也有道理,然此事不论是真是假,太子还需多多防备才是。”
秦尚志点头。
“今日有人将信送到我府上门房,送信之人言已经派人去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消息!但西凉公主的轿子就要到了,所以还是给殿下身边多配几个武艺高强的护卫才是。”白卿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