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可见明月
他此行同太子和出征大军一道,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盘查?且此次出征急行军……行军速度极快,各府城门大开。更何况与太子同行,可堂而皇之走官道,一路省下的时间就是大燕能救下的性命。
今时今日的大燕的确艰难,谁又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摇摇欲坠的大燕国,十年之后……会灭四国,成为军事实力令列国闻风丧胆的大国?
“萧先生,言是晋国人,先生与言说得如此详细,就不怕言坏了先生的事?”
若说这个世上有哪国最不愿意见到大燕强盛起来,那必然是晋国。
“连白家小四都能看出的事情,以白大姑娘聪慧,不会看不出……”萧容衍瞧着她笑,“与白大姑娘坦白,无非是想告诉白大姑娘,至少眼下萧某并无与晋国为敌之意,只为救大燕百姓罢了。”
那日折柳亭一茶,萧容衍已知白卿言并非愚忠大晋之流,且心有仁义慈悲,故而才来坦然告知,给白卿言一个心安,让她不必过多防备做出什么举动来。
倒不是萧容衍害怕与这位手段心智无双的白大姑娘交手,而是此次事关大燕百姓存亡,萧容衍不能拿大燕百姓的命来赌,大燕赌不起。
“太子那里有一幕僚,名唤秦尚志,萧先生以为……以秦尚志之才看不出蹊跷?”
萧容衍声音越发轻柔:“秦先生高才,可秦先生并不知萧某与大燕关系,萧某身为商人,在商言商……攀借太子威势于平阳城谋利,又有何不对?”
萧容衍果然算计的很明白,她垂眸解开大氅系带,将风毛极为厚实的大氅还与萧容衍:“言一身是汗,怕弄脏了先生大氅!先生即是救人言绝不多事。”
“出了汗,着风易受寒,披上吧!”萧容衍轻轻将大氅推了回去。
和白卿言同住一屋的白锦稚刚才突然惊醒,见长姐的床上已经没了人影,就追了出来。
谁知道竟然看到长姐和萧先生在一起,还亲眼看到长姐解开了大氅还给萧先生,小丫头眯了眯眼,想到今日她说萧容衍押送货物有问题的话,长姐还替萧容衍辩白了几句……
小丫头眼睛一亮。
天爷呀!她这是发现了什么?!她们家长姐,红鸾星动了!
妈呀!长姐对这个萧先生动心了?!也对……这个萧先生堪称玉树临风儒雅,就连皇子都没有这位萧先生身上雍和从容的气度!也都没有这位萧先生长的好看!
嗯……长相上和气度上配得上长姐!
而且长姐定然是要招婿上门的,这个萧先生……商人的身份低了些,可对白家有恩又是第一富商,勉勉强强配得上她们家长姐吧!
她都以为她们家长姐这辈子都不会对谁动心的,没想到长姐竟然喜欢上了这个萧先生!
想到萧容衍将来要入赘白家,别人见了他称一声白萧氏,小丫头突然缩着脖子捂嘴偷笑。
“谁?!”萧容衍鹰隼般的目光朝黑暗处望去。
白锦稚屏住呼吸,将自己往树后缩了缩,不会是说她吧?!
不容白锦稚多想,只觉眼前一道寒光而至,萧容衍的护卫同肖若海的剑锋齐齐朝她而来!
“哎呀哎呀哎呀!是我是我!”白锦稚身形利落敏捷躲开萧容衍护卫的长剑,忙对肖若海道。
肖若海忙收了剑势:“四……四公子?!”
白锦稚瞪了一眼萧容衍护卫一眼,撒腿朝白卿言的方向跑去:“长姐!”
白锦稚跑到白卿言眼前,顺势从白卿言手中拿过大氅给白卿言披好:“长姐,萧先生说的对!着风易受寒!披上!多谢萧先生了!”
萧容衍含笑对白卿言白锦稚行礼后,道:“大姑娘保重身体。”
望着萧容衍同那侍卫走远的身影,白锦稚直冲白卿言傻笑:“长姐……你和萧先生约好了啊?”
她转头望着白锦稚,脱下肩上大氅放入白锦稚怀里,叮嘱道:“以后出门在外,说话小心些,隔墙有耳。将这狐裘还给萧先生。”
白锦稚张了张嘴,想到刚才那么远的距离……她只是偷笑了一声,便被萧容衍听到,顿时只觉脊背发凉。
白锦稚忙抱着狐裘追上往营房走的白卿言:“今日我同长姐说的那些话,萧先生都听到了?”
“在外说话不知顾忌,若这位萧先生真是大魏密探或有意搅乱南疆战场,你小命就保不住了。且不说萧先生能耐如何,萧先生身边那个护卫……便是一等一的高手。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尤其出门在外,做事说话都要慎之又慎。”
白锦稚抱紧了怀里的狐裘,点了点头,这个在向萧容衍求救之时,她便看出来了。
“小四记住了!”白锦稚认真道。
第八日,大军达到崇峦岭,在崇山岭内设营驻扎。
白卿言让肖若海备了纸钱和一壶酒,告知太子殿下之后,携白锦稚出了军营祭奠为白家护送记录战事情况竹简而丧生的猛虎营营长方炎。
幽谷深静,夜黑风高,万籁俱静。
一簇极为微小的火苗在谷口平坦之地窜起,映亮了跪于朝南方向的一对姐妹。
白锦稚将手中纸钱开了,一张一张放入火堆中,眼眶发红。
白卿言倒了一杯酒,高举过头顶,第一杯……谢方炎将军为民血战之功。
她将酒撒于火堆周围,酒液将烧纸的火舌压灭片刻,火舌复又窜起比刚才燃烧的更为热烈。
第二杯酒,谢方炎将军为白家舍命之恩。
第三杯酒,敬告方炎将军刘焕章已死,将军尽可安息……
皎月从层云中缓缓露出,清冷的月光落地成霜色,将这静谧谷口映亮。
她抬头看向高悬于空中的皎月,喉头哽咽难言,眼眶发酸。
拨开云雾……终可见明月。
“长姐,等南疆回来,我们给方炎将军立一块碑吧!”白锦稚声音嘶哑低沉。
“好!”她应声。
姐妹两人朝着那堆即将燃灭的火堆叩首后,随肖若海翻身上马,离开谷口回营。
过崇峦岭后,一路坦途,行军速度要比之前预计更快。
第一百六十七章:山河破碎
白卿言让肖若海改为每日增加铁沙袋分量,以图增加自身力量,至第十日钰青山白卿言开始负重练习射箭。
第十五日大军至障城之时,白卿言手持射日弓,一箭便将草把射到在地。
肖若海一路所见,白卿言为捡起射日弓所做努力,眼眶发红:“公子……”
她用肩膀拭去脸上黄豆似的汗珠,抽出一支羽箭,眸色沉着对肖若海道:“草把拉远……”
肖若海颔首,急奔于草把之前将草把扶起,往后挪出五丈,增加草把底盘之重。
满脸是汗的白卿言搭箭拉弓,尽显幽沉锋芒的眼仁直视草把红心。
“咻——”
悬在极长上眼睫上的汗水随着她放箭的动作,也跟着滴落。
箭矢破空之声,与十五日之前相较,充满了力量与肃杀之气,长箭尾翼嗡鸣在这寂静之夜格外清晰,极重的一声闷响后,被肖若海加了重量的草把剧烈晃了晃又堪堪重新站稳,箭无虚发依旧正中红心。
不够,还是不够……
她又抽出一支羽箭,再搭箭拉弓。
白锦稚站在白卿言身后,环视已经出现在演武场的诸位将军和兵士。
这几日军中已经传遍了长姐每日寅时准时练箭之事,随军出征的石攀山将军、甄则平将军、张端睿将军都来了。
她心中略略有些吃力,害怕太子知道长姐能耐,等此次大胜之后……不给长姐活命的机会。
甄则平静静凝视着白卿言挺拔漂亮的身形,从眼前坚韧刚强的女儿郎身上,恍若看到了镇国公世子白岐山的身影来。
甄则平此生从未见过比白岐山射箭姿态更为潇洒之人,也从未见过比白岐山射箭更为精准之人,而白卿言比其父毫不逊色……
“真是,虎父无犬女啊!”石攀山不免感叹。
“不是说镇国公府嫡长女当年受伤之后武功全废,是个废人了吗?”有人问。
“大概是在祖父、父亲和叔父弟弟们去世之后,想重新将那一身本事捡起来吧!”张端睿握紧了身侧佩剑,想起那年随国公爷出征的灭蜀之战。
这位人称小白帅的女娃子,一手银枪使得出神入化,一把射日弓箭无虚发无人能出其左右,每每出战带着她那一支女子护卫队必为前锋,勇破敌阵,何其张扬!
比起那时,此时的白卿言已无年少倨傲的那股子劲头,竟沉下心来日复一日练习这枯燥乏味的动作,进步之神速逐日追风,让人胆战心惊,称之为一日千里毫不夸张。
都说镇国公府白家,从不出废物……
果然!
即便是身受重伤武功尽失,可经历丧亲剧痛之后,即便是个女娃子亦能振作起来,沉下心拼尽全力要成长为……能扛得起镇国公府满门荣耀的好儿孙。
对于曾经与白家军共战过的张端睿来说,他更能体会白家那种百折不挠的精神,顶天立地的风骨。
大军拔营出发之时,太子看向已经连着走了十几天的白卿言,目光里已不仅仅只是敬佩,而是叹服。
白家不出废物,就连女儿郎都是这般坚韧!
也难怪,父皇会忌惮镇国公府……
太子望着白卿言叹了一口气终还是上了马车,全渔说的对,他是天潢贵胄是储君,他不是一个征战杀伐的将军,不必与这等心志坚韧的将军比拼谁能吃苦。
他要学得,是治国御下的权衡之术。
白卿言抬脚往南,今晚必到宛平,近了……离云破行越来越近了。
如今西凉南燕联军大破天门关,因为议和之事军队止步于此,不曾往前。
五万大军若到宛平,和天门山之间便仅只隔了瓮城。
她拳头紧紧攥着,压下心头沸腾的杀意。
跟在她身侧的白锦稚悄悄握住她用力到泛白的手,低声道:“长姐,近了……”
从障城往宛平这一路,目光所及都是背着行囊……从宛平方向与他们擦肩去往障城而去的流民。
有富裕一些的,赶着牛车前行的。
也有推着独轮车带着自家婆娘孩子的壮汉,也有拄着拐杖颤颤巍巍追上队伍怕被落下的老人家,还有哭哭啼啼喊饿的孩子!
有人衣不蔽体,有人蓬头垢面,可无一例外,各个满面沧桑,脸色灰黄。
乱世征战,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为活命,只能被迫离乡,颠沛流离。
白卿言双手紧握,短短一月时间……一向富庶安稳的大晋竟让人有种,山河破碎,民不聊生之感。
这些活下来的百姓,都是她的父亲、叔父和弟弟,还有白家军,用命换回来的!
他们见到浩浩荡荡的军队连忙往两侧避开,停下脚步,瞩目凝望,窃窃私语。
“这是朝廷派来的军队吗?!”
“是镇国公府白家哪位将军来救我们了吗?!”
“这是要出征夺回咱们的丰县吗?!我们能回家了吗?!”
“哎,有什么用,镇国公府满门的将军都死在了南疆,白家已无将军了!那云破行太厉害了……打不过的!”有老者叹息。
“这是哪家将军啊?!”有大胆的汉子问。
坐在马车外檐的全渔忍不住替自家太子爷吆喝:“太子爷亲自领兵出征!必斩云破行首级!”
可出乎全渔意料之外的,百姓并没有高呼太子爷英勇,竟出奇一致的沉默了下来。
“走吧!没有白家将军是赢的不了!还是逃命去吧!”牵着十岁稚童的老者叹息,摇头拄着拐杖向前。
满身大汗稳步向前的白卿言深沉视线看向那老者,四目相对,那老者脚下步子一顿,凝视与他擦肩而过的白卿言,忽而想想起什么转身朝大军行进的方向追了两步。
那个清瘦挺拔身影……他见过!
四年前,南燕来犯,守城将军坚守丰县不敌,就在南燕大军破城们之时,高举白家军黑帆白蟒旗的骑兵极速逼近,将军与百姓热血沸腾奋起反击,能拿自家锄头的拿锄头,拿铁锹的拿铁锹,纷纷与南燕大军拼命!
白家军急先锋杀入城中,一位人称小白帅的白家将军一杆银枪,将他的唯一的孙子从敌军大刀之下救出。
第一百六十八章:重担
老者顿时热血冲涌眼眶,牵着自己的小孙子踉跄追着速度极快的大军,大喊道:“是小白帅吗?!是白家军的小白帅吗?!”
再次听到小白帅这个称呼,一阵酸辣之气冲上头府,她眼眶酸胀,死死握着拳头,咬紧了牙,步伐沉稳向南。
她武功尽失,已不是当年那个小白帅。
她自重伤之后只知娇养,还怎配被人称做小白帅?!
老者一手拐杖一手牵着孙子竭力在后面追赶,高声道:“老朽是丰县一教书先生!四年前是将军将老朽这唯一的孙子从敌军刀下救出!四年后是白家将军和白家军以血肉护我等生民逃生!将军可是……镇国公白家后人啊?可是来南疆为我等小民夺回家园丰县的吗?!”
白锦稚眼眶泛红热泪险些冲出眼眶,她心中情绪澎湃。
原来,在边民眼中白家军就是希望。
她侧头望着双眸直视前方的白卿言:“长姐,长姐那老人家在身后唤你。”
大约是听到白家将军四字,百姓接二连三停下脚步,朝着老者追赶呼喊的方向驻足,也有人听闻白家之名跟上了老者的。
“小白帅?!是镇国公府那个白家的后人吗?!”
“不是说太子来了吗?有白家的将军随行怎么没说?!”
“是哪位白家将军啊?”
“那清秀公子袖带黑纱,是在服丧啊!定是镇国公府白家的小将军!”
眼见军队越走越远,老者追不上便忙将自己的小孙扯到跟,前按住小孙跪下:“快!春儿跪下磕头,那位就是你的救命恩人!”
被唤作春儿懵懂幼童跪地重重朝着大军行进的方向叩首,老者也扶着拐杖颤颤巍巍跪下,高呼:“白家诸位将军同白家军为护我等边民而死,我等铭记于心!小白帅,白将军您一定要将我国土丰城夺回来,为诸位将军……同枉死于贼寇刀下的晋国之民报仇啊!”
“真的是白家将军?!”
“白家还有将军吗?白家诸位将军不是都已经战死了吗?还有哪位将军还敢来南疆!算了吧……天门关已破我们还是早点儿逃生吧!否则西凉大军一到,我们就都没有命了!”
“呸!你那什么话!白家将军各个都是顶天立地的汉子,你以为和你一样贪生怕死!”
有抱着包袱和孩子的妇人,已然泪流满面随着老者一起跪下,高呼:“白将军,我男人被西凉人杀了!求白将军为我等复仇,为我等夺回家乡啊!”
“白将军!”
“白将军,一定要赢啊!我们不想背井离乡啊!”
边民情绪受那妇人哭声感染,纷纷跪下他们高喊着凤城或丰县的土话方言,一声高过一声地呼喊白将军,请白将军为国收复失地,为民收复家园,为战死的白家将军复仇。
民逢大难,白家诸位将军前赴后继奔赴南疆……为民舍命,这样的恩德怎不让人感怀在心。
坐于车内太子挑开车帘探出头向后望去,萧容衍端坐车内视线看向双眸通红的白卿言,又看向远处接连不断跪下的百姓,心中难免感怀。
如此得人望的白家,被边民视作救世之主,若得幸遇明君……自是可以建一番旷世的惊天伟业,可若遇庸主,忌惮功高盖主,落得如此下场已算是不错了。
肖若海并非头一次见到百姓跪送大军的情形,以前是欢欣鼓舞!
可如今,百姓哭喊跪送视白家将军为希望,便是将重担压在了白卿言的肩膀上。
白锦稚忍不住扭头,看着那些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跪地送行的百姓,红着眼眶身手扯白卿言的衣袖:“长姐,你真的不回头看看?!那些百姓都跪下了……”
她死死咬着牙。
随老者跪地哭喊的百姓泪眼滂沱,只见那位身量单薄却挺拔……臂弯带黑纱孝布的男装少年转过身来,对着他们长揖到地一拜,一语未发便转身随大军而去。
跟随白卿言身后的白锦稚与肖若海,亦是对百姓一拜。
这一拜,谢百姓没忘白家,没忘白将军。
她会带着他们的期望,将他们的家园夺回来!为枉死的百姓与白家军……为她的祖父、父亲和叔伯弟弟们复仇!
跪地的百姓,沸腾起来。
“白家将军!真的是白家将军啊!”
“有救了啊!我们有救了!”
“白家将军来救我们了!我们不用逃亡当流民了啊!”
随着大军行进,越靠近宛平流民便越多,大多都是不愿离开家乡却又因战事不得不离家之人,生怕议和不顺,两国开战他们这些平头百姓性命不保。
见五万大军前来,流民纷纷驻足,心底盼望着此次国家锐士能帮他们夺回故土。
当夜,大军抵达宛平大营,宛平城中的已不复往日热闹,郡守说……百姓听闻镇国公与白家诸位将军系数战死惶恐不安,实在惧怕西凉铁骑,富庶人家已经拖家带口离开宛城避难去了,城中余下的也都是些老弱。
安顿之后,白卿言请太子召集此次随行所有将领议事。
府衙内,烛火通明。
太子带诸人立在展开的巨型地图之前,道:“如今已到宛城,明日一早开拔,马不停蹄深夜便可到瓮城,一到瓮城……我们明里议和暗地调动兵马之事必然藏不住,大战一触即发,我等面对的是西凉南燕联军,且此战只许胜不许败!诸位将军可有取胜良策?”
“西凉已占天门关,南燕盘踞丰县,依我看……只可分而击之!”石攀山双手抱臂看了地图良久,转身抱拳对太子道,“南燕不可惧,西凉的军队才是真正的彪悍之师,甲兵强健!尤其是云破行这位西凉名将,除了在镇国王手中吃过败仗之外,可以说战无不胜,只能智取!”
“说了和没说一样!”甄则平性子急,他抱拳对太子道,“殿下,只需给我一万精兵,我绕开天门关从平阳城出直捣他西凉老巢!我就不信他西凉皇帝老儿不召回云破行守他们老巢!只要云破行带强兵一走,我们熟悉天门关地形……由张端睿将军领兵,必能一举夺回天门关!”
第一百六十九章:屠戮殆尽
张端睿想了想,略略点头:“可行……”
太子见白卿言立于明亮灯火之下一直未发一语,目光似乎盯着瓮山方向,他朝白卿言走近了两步问:“白公子可是想到了什么?可是在看瓮山?”
白卿言恭敬对太子一礼后才道:“言在想,太子领兵出征的消息……想必密探早已经告知西凉与南燕,为何到今日他们还迟迟没有动作?”
“此次急行军速度如此之快,想必他们还未反应过来,或者是……没有摸清楚我们的意图?”甄则平说得十分不确定。
“五万大军从大都开拔,西凉同南燕的密探不是个瞎子,密探报信,多为千里快马,日夜兼程,若能多人换骑日夜不休,想必只需六七八日便能将信送到,也就是……”张端睿朝着地图上看了眼,“我们到崇峦岭之时,怕西凉和南燕就已经得了消息。”
她点了点头:“即便是他们十一二日才得到消息,既知要再战,为何不出先兵攻打瓮城?难道要等到我们五万援军到达再开战吗?西凉人……可没有这样的君子之风!”
张端睿很快明白卿言意思:“白公子的意思,是西凉与南燕两国对继续征伐还是要点好处就走,意见不合?”
她点头转过身来望着几位神色凝重的将军:“南燕不如西凉兵强马壮,之前因刘焕章与南燕勾结,南燕在白家军中有位高权重的内线细作提供消息,便敢与西凉一同出兵!一方提供消息,一方派兵遣将,这是平等交易!而如今……刘焕章一死,南燕消息来源被断,不能提供大晋兵马布置的南燕与西凉……便不再处于平等位置。那与西凉土地接壤的南燕,还如何敢再妄动?”
石攀山想了想点头:“南燕不动,西凉不想让南燕不出力只占便宜,也怕南燕背地捅刀子,所以也不动。”
她又点了点头:“如今五万大军已到宛平的消息,哨兵已快马前往瓮城告知退守瓮城的将领,而西凉南燕细作定然也已前去报信!南燕暂时的确不足畏惧,可怕的是雄心勃勃的云破行!”
她抬手指向瓮城与宛平之间的九峰山路:“我若是手握重兵的云破行,此时得知大晋五万援兵到达距瓮城一日之距的宛平,便会分出一部兵力饶过瓮山,抢先在九屈峰弯山道设伏!随后再带小部兵力佯攻瓮城,引五万大军急速驰援瓮城,驰援大军贵在神速,不能绕行便只能走九峰弯道!前去驰援奔驰半日的援军,必然精力不济,西凉的伏兵便可将大晋援军截断斩杀于此!”
张端睿再地图上点了点九曲弯,转过头来:“从宛平到瓮城,要快……必经九曲峰山道!”
她颔首,又指了指瓮城:“已退守瓮城的白家军,再加上瓮城原本驻军守兵,有不到两万兵力。瓮城易守难攻,若……瓮城将士得知西凉大军将五万援军困于九曲峰,正在攻城的西凉大军又突然不再攻城,直线朝瓮山奔袭,意图过瓮山大峡谷同西凉大军汇合,斩杀这五万援军!那么退守瓮城……以骁勇著称的白家军程远志将军,必不会龟缩于瓮城,定率白家军驰援九曲峰弯道!西凉大军设伏于瓮山,便能将余下白家军一举屠尽。”
石攀山面色惊恐,望着地图细看,指着瓮山:“瓮山又称旋风山,高处勘望,其山脉走势如旋风由低到高拔地而起,瓮山大峡谷处于山脉缝隙之中,若由瓮城方向入九曲峰弯道,入时谷口平地宽广,而出处时……两侧山势极高出口极小,十人一排方能得出!果真极好的伏击之地!”
“所以……”白卿言郑重看向太子,“言斗胆,请太子今夜便派张端睿将军率五千精兵赶往九曲峰弯道抢先设伏,若见西凉伏兵前来不要声张,探明其兵力来禀,按兵不动!再派石攀山将军率一万五千兵士赶往瓮山峡谷九曲峰出口设伏!与明日可能从瓮城驰援的白家军两路夹击!甄则平将军率两万兵力前往丰县攻城,务必要让南燕无法出城!再请殿下派人前往平阳城,调三万平阳城驻军强夺凤城,阻断西凉援军!命五百兵士带引火之物直扑西凉大营后方烧毁其粮草!再于骆峰峡谷设卡阻断西凉粮道!”
女子干净沉着的嗓音又快又稳,一席话让人倍感紧张,仿佛大战之机已到刻不容缓。
府衙内灯芯高耸的烛火轻轻摇曳,安静无声。
“西凉知道我们五万大军驰援,要还是担心南燕背后捅刀子,或者不想让一份力都不出的南燕占便宜,就是窝在天门关不动呢?”甄则平皱眉问,“又或者要是西凉集合全部兵力攻瓮城呢?再说了……平阳城接壤大燕,那里的驻军可不能轻易动啊!虽然白大姑娘与国公爷出征过,箭也射得好!可到底年纪小,这些也只是白大姑娘的猜测之语,我还是觉得我带兵骑袭西凉老巢的好!”
“两国交战,兵将以帅为首,所以……要想胜,便必需知道一军之帅想要的是什么?这些年云破行有战无不胜之名,他率领的军队号称攻坚铁骑,可唯独面对白家军从无胜绩,云破行视此为生平最大的耻辱!直到……同南燕联手,一举灭了镇国公府满门男儿,白家军险些被屠戮殆尽,他才胜了这么一次!”
“可白家军到底还有一万余兵力在!人人都说云破行畏惧白家军如小儿畏父,他如鲠在喉!云破行想洗刷耻辱!想扬名天下!想列国惧怕!所以……他便必定要将以不败之名闻名天下的白家军……在此次大战彻底结束之前消灭!让这世间从此再无黑帆白蟒旗!”
“末将深觉白大姑娘说的有理!”张端睿对太子道。
太子心里有些没底,他承认白卿言的确厉害,可白卿言也确实如同甄则平说的那般年纪小,她又并非是镇国公那位作战经验丰富老谋深算的元帅。
第一百七十章:话语权
“待……待孤想一想!”太子眉头紧皱,十分头疼。
其实她心里清楚,她纵然是白家之后,镇国公白威霆的孙女,也曾手刃敌国大将军头颅,但太子与诸位将军始终觉得,她再厉害以往行军打仗也都是听从长辈安排行事而已。
故而,这第一战,太子未必会听她的。
她之所以把对西凉大军所虑所谋藏在心中,拖到宛平才请太子召集随行将军来议,其目的……
一,在于为了让太子和诸位将军看到她的能耐,为日后军中话语权铺路!
二,是为了不给太子和诸位将军更多谋划的时间,在明日大战突至之时,争得一个与余下白家军会面的机会。
三,是为了白家军有可能在宛平的虎鹰营。
白家军虎鹰营是骑兵又善于山地伏击作战,能以绳索于峭壁而行如飞鹰直下,极为骁勇彪悍,故称作虎鹰营。
她知虎鹰营还在,是因前世她为梁王效命之时,听说刘焕章有两支奇兵,号称天降奇兵,她虽然未曾见过,但笃信那两支奇兵营的前身便是虎鹰营。
虎鹰营乃白卿言五叔白岐景创立,直属善于山地战的白岐景,行军记录中祖父派五叔白岐景率两万大军饶过丰县突袭西凉军营,已五叔谨慎的个性,必不会将全部虎鹰营带走。
若虎鹰营还在,白卿言猜不是在瓮城,就是此时她所在的宛平。
她深知,此次南疆之行……太子要用她也要防备她,不到万不得已必然不会让她用白家军。
可若今夜太子不用她的计策,明日瓮城战报传来,太子再探知九曲峰山道有埋伏……
届时,战局大变,太子未能占得先机,瓮城战况紧迫,太子要么用她,要么失瓮城。
可偏偏,太子输不起!
她平静俯首,假意劝道:“殿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望殿下速速决断!”
“劳累一天,诸位先去休息吧!孤想一想!”太子道。
她从府衙里出来,见宛平城已被冰凉的月色笼罩,除却府衙门前亮着两盏大灯笼之外,也只有依稀两三商户的灯还亮着。
“长姐!”白锦稚应了上来,“说好了吗?太子出兵吗?!”
白卿言摇了摇头。
“太子请长姐来不就是出谋划策的,怎么不听长姐的?!”白锦稚一脸着急,“我们白家军瓮城的最后一万将士决不能再出事!长姐既然猜虎鹰营可能在宛平,不如……”
“白公子!”张端睿追了出来,对白卿言一礼,白锦稚将未说完的话音收住,退至一旁同肖若海立在一起。
张端睿道:“今夜殿下应当不会按照白公子所言对大军调遣安排,不过……我一会儿还会再去劝谏,但若是还是失去良机,不知白公子可还有对策?”
白卿言还礼后,直起身道:“张将军若能如实告知言,白家军虎鹰营何在,言或许还有对策。”
白锦稚听到“虎鹰营”三个字,一双发亮的眼睛看向张端睿,心潮澎湃。
张端睿唇瓣嗫喏。
临走前,张端睿与太子被陛下唤至御前,陛下再三叮咛……允许白卿言献计,但决不能让白卿言再见白家军。
如今,虎鹰营损失大半,仅剩不足两百人。
白家军的虎鹰营的训练方法一直由白威霆第五子白岐景掌握,旁人不得其法,陛下之意是不论如何要保住虎鹰营,探寻其训练方法,将来这些人会再为大晋再训练出一批如虎鹰般骁勇的锐士。
望着白卿言沉稳平静的目光,张端睿心虚迟疑良久,还是摇了摇头:“不知。”
张端睿不说,白卿言也并非全然没有办法知道,
白家创立白家军,其自有一套密不外传的联络方式。
她对张端睿行礼:“即是如此,还请张将军好好劝一劝太子殿下!”
白锦稚憋了一肚子的话,一直忍着同白卿言回到房中关了门,这才开口:“长姐,白家军骨哨传信,试一试吧!或许能找到虎鹰营呢!”
白家军军营中,每一营设有十人配骨哨,能传密令。
此法,是为了避免战场上临近交战的敌军探知我更换布置,非骨哨传令人不可知其意,是比旗语更为隐秘的手段,但骨哨非千钧一发之时不可用。
“你去联络,不必碰面。”白卿言心底隐隐盼着明日到来,她大开那口放着她银甲的木箱,“只要查清虎鹰营是否在宛平即可,千万小心些。”
“知道了!”白锦稚兴奋无比出了房门。
白锦稚嘴里咬着个哨子,提着灯在月色皎皎的宛平城中看似吊儿郎当闲逛,时不时吹几声,整个儿一个无所事事的孩童。
临街正上门板准备关门酒肆老板瞅见白锦稚一个小女娃在街上逛,喊了一声:“女娃子,快回去吧!宛平城不比平日,别再街上闲逛了,小心让人拐走了!”
白锦稚眼睛一转,想同商户打听消息便乖巧对商户行礼。
不多时,白锦稚从酒肆老板那里沽了一壶酒,走出酒肆还抿了一口,辣得只吐舌头。
她将酒壶一甩搭在肩上,吹着哨子悠哉悠哉往回走。
正走着,白锦稚突然听到了极为短促的一声哨响,她喉咙一紧,脚下步伐不停,又吹了一遍:“虎鹰营可在?”
哨声回道:“在!”
白锦稚又问:“所剩几人?”
哨声回:“一百六十三人。”
白锦稚眸底发亮,吹了“候命”二字,哨声便不成调子随白锦稚飘远。
心情愉悦的白锦稚回来时,正巧碰到从郡守陪太子下棋回来的萧容衍。
见气度雍和儒雅的萧容衍正下马车,白锦稚心情愉悦,拿开咬在唇角的骨哨喊了一声:“萧先生!”
萧容衍侧头,看向朝他跑来的白锦稚,眼角眉梢尽是温润笑意。
白锦稚跑至萧容衍面前,笑着问:“萧先生从太子那里回来?”
“正是!”萧容衍说着转过身朝护卫伸手。
那护卫立刻将手中的黑漆食盒放入萧容衍手中,他接过食盒亲自递于白锦稚:“这是太子赏的点心,偏甜……你应该喜欢!”
第一百七十一章:紧急传召
见白锦稚迟疑,萧容衍又道:“放心点心用的素油。”
只道白白家恐怕还在守孝,萧容衍才提了一嘴。
白锦稚正要推辞话到嘴边又收了回来,反正萧先生以后就是自家姐夫,姐夫的东西不吃白不吃。
她毫不客气接过食盒,一边同萧容衍往里走,一边打开看了眼:“呀!是宫里的梅花酥!多谢萧先生!”
白锦稚拿出一块尝了口,眼睛一亮:“嗯……这是御厨的手艺,还是新出炉的!殿下出征还带厨子了?!”
萧容衍笑了笑。
白锦稚心里对这位太子的作风不满,想了想将自己手中那瓶酒递给萧容衍:“来而不往非礼也,这新沽的酒就送给先生了!”
萧容衍身后护卫忙接过酒。
“那就谢四姑娘了!”萧容衍声音温醇,极为好听。
“萧先生还是叫我小四吧!”
白锦稚回头看了眼萧容衍的侍卫,凑近萧容衍压低了声音问:“萧先生,我长姐不喜欢甜食,你切记啊!”
萧容衍看向白锦稚微怔,白锦稚却冲萧容衍眨了眨眼,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鬼精模样拎着食盒跑了。
萧容衍停住脚步,望着白锦稚跑远的身影,半晌反应过来,抿住唇垂眸低低笑了起来。
跟在萧容衍身后的护卫略有些意外,视线朝着白锦稚消失的方向瞅了眼,心中惊骇……原来他们家主子喜欢白家四姑娘这种跳脱野蛮的姑娘啊!难怪主子不愿意同他们大燕美貌与才气集于一身的第一美人儿亲近!
萧容衍的护卫拎着酒瓶上前一步,问:“主子,既然已经向太子辞行,明日何时启程?”
“城门一开就走,让我们的人今晚做好准备!”萧容衍道。
太子已经同宛平郡守打过招呼,明日萧容衍出城不会受阻,此行已然要比萧容衍预计的快太多,为稳妥计,萧容衍打算绕过平阳城回大燕,但求能赶得及多救一些百姓。
想到明日便要走,萧容衍想不知怎得,竟想同白卿言说一声。
已至夜半,白卿言房中的灯还亮着,窗扇被敲了敲,她抬头收了桌上地图:“谁?”
“是我。”
听到萧容衍朝门口走去的脚步声,白卿言举着油灯走至门前,将门拉开。
萧容衍刚走至门前,没有料到白卿言开门如此之快,两人反到离得近。
“白大姑娘。”萧容衍对白卿言颔首行礼。
她不曾踏出门槛,只问:“萧先生深夜前来,有事?”
油灯烛火因风剧烈摇晃,昏暗的柔光也在两人间忽明忽暗,大约是风太大一瞬便将油灯熄灭,唯余悬空之皎皎明月……映着男子棱角鲜明的五官轮廓。
“你走之后,太子殿下便招了三位幕僚议事,那位秦先生倒是据理力争请太子今夜排兵,可太子另外两位幕僚觉得这些都是大姑娘的凭空猜测,不足为信!秦先生争不过最后只能建议,先派哨兵去九曲峰弯道,同瓮山峡谷九曲峰出口打探是否有伏兵。”
秦尚志之能白卿言知道,他能据理力争请太子出兵,白卿言并不意外,太子未全听秦尚志之言,白卿言更不意外。
前世,秦尚志便是如此在太子麾下,郁郁不得志的。
萧容衍见白卿言未语,波澜不惊的深邃视线,凝向她白皙惊艳的脸庞,又落在她唇上,望着她的眸子:“明日,我便走了……”
他低醇的声音,内敛又稳重,极为动人。
与他对视,她略感心悸,举着已灭油灯扣手收紧:“萧先生,一路平安。”
古怪的沉默,在两人之间悄然滋生。
许是夜色惑人,又见她灯耳根渐红,让一向克己自控的萧容衍,心中情动翻涌难以抑制,朝白卿言迈近了一步。
萧容衍从不是一个沉不住气藏不住事的人,只是想到白卿言宫宴前给他送信,想到她明知他身份却不曾告发。
宫宴上,见他离席更是全身紧绷的状态,见他平安归来微微放松的肩脊曲线。
再到此次大军出征南疆,她即便猜到他想借她之口向太子传信,意图与大军同行有所图谋,她还是在太子面前做了这个传话人。
这种种过往,在萧容衍的脑中反复盘旋,精准无比让萧容衍感受到了白卿言对他的某种在意。
抛开两人身份,就论男女,白卿言对他的这种过分在意,是否便是他对她萌生的这种好感与情愫?
因为心中有所猜测,所以萧容衍的动作算是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
男人身上沉深幽邃的气息逼近,高大挺拔的身躯将月色隔开,将白卿言笼罩于他高大阴影之下。
萧容衍又靠近了半步,两人仅隔一拳之距,呼吸的热气扫过她额头,她攥着油灯的手越发用力,眼睫轻颤,心跳也跟着剧烈了起来。
萧容衍低头凝视她脸上的表情,却再无下一步动作,只是目光深深望着她。
她唇瓣动了动,喉咙却似被什么堵住发不出声音来,因为她似乎隐隐知道了萧容衍眼中深藏又未说出口的是什么。
然,他们之间身份天壤之别,且白家未曾平安脱险,她无暇也没有那个心力去顾及男女之爱。
她已立誓此生不嫁,只求能尽余生之力保白家诸人平安,继承祖父遗志。
“萧先生,早些歇息。”白卿言垂眸向后退了一步。
萧容衍眼底明灭的灼灼之色凝滞,沉了下去,半晌才缓缓退了半步,又是那副儒雅从容之态含笑道:“白姑娘也早些休息,告辞。”
萧容衍转身,眉目间雍容笑意如云雾消散,不免自嘲失笑。
寅时末,有哨兵骑快马入城直奔府衙。
白卿言如旧在校场练箭,没有丝毫懈怠。
很快,府衙内灯火通明,太子一边穿衣一边命人去请诸位将军前来议事。
白卿言大汗淋漓射完箭筒里最后一根箭,已有传令兵前来唤她:“白公子,太子紧急传召!”
臂弯里搭着披风的肖若海心头一紧,知道白卿言所盼见白家军的时机到了,他将擦汗帕子递给白卿言:“公子!”
第一百七十二章:措手不及
手握银枪练得气喘吁吁的白锦稚也凑到白卿言身边,难耐心头激动眼睛都是亮的:“长姐!”
白卿言看了眼白锦稚示意她沉住气,接过肖若海递上的毛巾擦了把汗,解开缠绕在手臂之上分量十足的铁沙袋,拿过披风往身上一裹,道:“走吧……”
白卿言进府衙大门之时,石攀山拽着正在扣战甲披风的甄则平紧随白卿言身后进来。
她回头对石攀山与甄则平行礼,两人亦是抱拳还礼。
“这大半夜的,难道是西凉大军偷袭了?!”甄则平还没进门粗犷的声音先进门。
太子与他的三位谋士还有张端睿将军立在地图之前,正在细说什么,听到甄则平的声音回头。
太子见白卿言在甄则平与石攀山,三人正对他行礼,视线落在白卿言身上:“不必多礼,哨兵来报,西凉大军正于九曲峰弯道还有瓮山峡谷九曲峰出口东面设伏,此时正往山上运送木头、石头,还有火油!九曲峰兵力约有两万之众,瓮山埋伏多少尚不知道,只是尘土飞扬旌旗招展怕是藏有上万兵士!”
甄则平睁大了眼,竟然……让白家大姑娘给猜对了?!他猛然回头朝白卿言望去。
一身白衣身着披风的清瘦身影,立于通明的摇曳烛火之下,白皙惊艳的五官没什么表情,目光幽深沉稳,既无将西凉军此战部署全部料中的欣喜,亦无因太子不听她所献计策而失去战机的恼火,镇定从容又冷静自持。
“西凉军在这两地部署,等于切断了我们前往瓮城最快之路!若绕行九曲峰与瓮山,此刻马不停蹄出发,急行军到瓮城最快也要到申时!”石攀山咬了咬牙,献计,“若瓮城守兵能坚持到申时,我们或许能绕开九曲峰与瓮山,在瓮城与守军里应外合歼灭西凉大军。”
“不可!”白卿言摇头。
她抬脚朝地图方向走去:“若此时大军开拔绕开九曲峰与瓮山急行军赶往瓮城,到达之时五万大军人困马乏,如何一战?!更何况……五万大军不是五个人,移动行踪难不成西凉大军的密探是个瞎子看不到?!一旦云破行知道五万大军绕开他设伏的地点,那么西凉伏兵便可通过九曲峰山道与瓮山峡谷,先我们几个时辰到达瓮城周围,重新排兵布阵!那我们这五万援军便如羊入狼群,被西凉铁骑团团围住!退守瓮城的白家军血性,必然不会眼睁睁看着五万援军在他们眼皮子下被屠戮,定然救援接应!云破行目的同样可以达成!”
昨晚白卿言已精准无误预测了西凉大军今日布局,此时……不论是甄则平还是石攀山亦或是太子,都无法再存轻视白卿言之心,沉默了下来。
秦尚志思索片刻抬眼:“或者殿下可先派人去平阳长传令调三万兵力驰援,再命单骑直奔瓮城传令,不许瓮城诸将出城救援,死守瓮城!云破行既然想要埋伏,伏兵看到快马单骑并非大军必不会拦截!”
秦尚志上前点了点地图:“只要瓮城守将死守,我等分兵两路,一路前往丰县阻止南燕出兵!一路避开云破行锋芒缓缓绕九曲峰与瓮山行军,让云破行摸不清我们大军的的意图,再命一队骑兵快马直奔西凉大军大本营!点上他一把火!只要西凉大军大本营一乱,云破行就得重新部署!我们就有机可乘,再根据云破行布置随机应变!”
“不稳妥!”不等白卿言开口,太子属下年纪最大的幕僚已经先行道,“西凉南燕合军之兵力胜于我晋国数倍,你这边点了人家大营,难保云破行不会怒火中烧围剿我们这五万大军!秦先生所言根据云破行布置的行动随机应变,那更是将主动权交于他人之手,我们太过被动,太冒险了!”
太子点头也赞同老幕僚的话。
可白卿言倒对秦尚志刮目相看了。
都说最好的防守是攻击,可等别人出手了再接招……看起来被动,却给了你将结果望你所期望方向操纵的机会。
虽然秦尚志深谙其道,但到底其中带了赌博的成分,对于只能胜不能败的太子来说,的确是欠缺稳妥。
“白公子!”张端睿朝着白卿言的方向抱拳长揖到地,“白公子昨日说,若殿下昨晚未按照白公子所言布局,今日还能有对策,请白公子直言……”
愁眉不展的太子忙看向白卿言:“白公子有对策?!”
石攀山亦是看向白卿言。
急性子甄则平急得不行忙道:“白公子昨日是我不好轻看你了!如今大敌当前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白卿言沉住气,语气平稳道:“昨日言是曾对张将军说有对策,但言也明言……若白家军虎鹰营在,言才有对策!”
她话音刚落,府衙外哨兵高呼:“报……瓮城方向来报,云破行率大军突袭瓮城!”
“什么时辰突袭的?!”张端睿上前一步问。
单膝跪在门口的哨兵道:“丑时便在攻城!”
太子一怔,藏在袖中的手悄无声息收紧,想起临行前父皇叮咛,不过片刻太子紧攥的手又松开,道:“虎鹰营在,就在宛平!”
白卿言没有露出任何激动的神色,转身望着地图,沉默片刻,沉稳而迅速的语声响起……
“此次大军可分为四路!张端睿将军率一路为鱼饵,带一万三精兵与两千强弩手前往九曲峰山道,放西凉密探前去报信,切记缓速慢行以两个时辰达到九曲峰为准,不得入九曲峰山道!石攀山将军一路,率一万精兵绕至九曲峰山道东侧之后,杀西凉伏兵一个措手不及!”
“一旦开始交战,西凉大军知无法伏击我军,必然全力同石将军交战,但九曲峰一战,石将军只许败不许胜!”她望着一脸错愕的石攀山,手指绕着地图上九曲峰走至乌丹河,“石将军切记,装作慌不择路引西凉大军绕九曲峰……去乌丹河方向!”
第一百七十三章:好计策
“乌丹河连接瓮山峡谷地势是最低且最为宽广……也是唯一的入口,追赶石将军的西凉大军知峡谷内有西凉伏兵,又知峡谷入口宽广九曲峰方向出口幽窄,必然想方设法将石将军赶入瓮山峡谷九曲峰出口方向,以图在瓮山峡谷将石将军所率部众全歼!”
“张端睿将军!”白卿言又看向张端睿。
张端睿颔首,静候白卿言安排。
“在石攀山将军与西凉大军交战开始,张端睿将军便带大军往宛平方向急速撤离,奔袭半个时辰之后,兵分两路,张端睿将军带两千强弩手与一千近战兵掉头重回九曲峰设伏!命副将率一万两千兵士奔赴瓮山峡谷乌丹河入口隐蔽埋伏,放谷内西凉军派哨兵前去同云破行报信,但却不许西凉大军退出来!一旦见到云破行西凉主力全部进入峡谷山,便立刻将出口扎死!”
“甄则平将军一路,率两万精兵绕九曲峰东侧长途奔袭瓮山峡谷,斜面登上峡谷东侧,与西凉瓮山峡谷伏兵交战,依旧许败不许胜,随后兵分两路,一路佯装溃兵由甄则平将军将部分西凉军引入瓮山峡谷,一路反方向引西凉军远离峡谷至瓮山瓮中凹,我亲率带五千人于此处埋伏。”
“石攀山将军、甄则平将军,两位一旦在瓮山峡谷汇合,便立即设法带兵从瓮山峡谷九曲峰出口而出,将西凉军引入九曲峰张将军伏击之处!”她转向看向张端睿,“张将军可用西凉军帮着运送上上的木头、石头,还有火油,与石攀山甄则平二位将军竭力将西凉大半兵力斩杀于此!西凉军发现埋伏必要回退,张将军、石将军、甄将军尽力能杀多少是多少,随后带兵守住幽窄通口,截断西凉大军往九曲峰方向之路!”
“云破行得知西凉伏兵皆被引入瓮山峡谷,粗算兵力云破行必会认为除张端睿将军所带一万五千援军之外,其余三万五前兵力已倾巢出动来偷袭西凉伏兵,以云破行急于扬名天下……誓灭白家军的心性,加上白家将军皆亡,他无所畏惧必然仗着自己兵强马壮,兵力又胜于大晋几倍之数,欲将这三万五千援兵与白家军全部斩杀在瓮山峡谷之中!那他只能按照原计,带主力部队奔袭瓮山,将白家军也拖入瓮山峡谷之中!”
“接下来就是白家军虎鹰营,虎鹰营有一能,可在悬崖峭壁之间拉起索道供急行军通过!”她指着九曲峰与瓮山之间的那道深渊,“太子可命虎鹰营即刻出发,在九曲峰与瓮山万丈悬崖之间的悬崖拉起索道,时间紧迫能拉几条拉几条!”
“石将军甄将军与张将军合力将大部分西凉军斩杀后,石、甄二位将军堵住瓮山峡谷九曲峰出口!九曲峰山上的张将军立即带强弩手和近战兵……从虎鹰营在九曲峰与瓮山之间拉起的索道而过,隐蔽于西凉军设伏的峡谷西面,以防西凉军登上西面峡谷……侧援峡谷内的西凉军!”
“我带兵埋伏于峡谷东面,以防西凉军登上东面!只要云破行带着西凉主力一进瓮山峡谷,前是石攀山与甄则平将军,后是白家军与隐蔽在峡谷乌丹河入口处的一万两千精兵,左右乃是峭壁,上方是大晋兵士与强弩手,云破行内遁地无门,称之为瓮中捉鳖也不为过。此一战……我等务必将西凉大军主力斩杀于瓮山峡谷和九曲峰之间!让西凉至少三年没有能力来犯!如此才能让南燕与西凉惧怕!”
安静的府衙内,摇曳的烛火中,女子沉稳笃定的声音,急促且稳健。
秦尚志听完只觉心潮澎湃,头皮发麻,以目前的兵力……白卿言这一番安排,他寻不出丝毫破绽!
秦尚志敢断定这一战,定会是以少胜多的旷世之战!此战若白卿言让功于太子,必会让太子一战成名!
眼前这位镇国公府白家嫡长女,到底是昨夜便想好了这样的计策,还是今日根据云破行的安排随机应变?!
秦尚志思及昨夜白卿言谏于太子的计策,再想到今日的计策,心中对白卿言只剩叹服。
曾经白威霆称他这个嫡长孙女是将才,他只以为是镇国公白威霆夸大其词,不曾想……白卿言小白帅之称,的确非浪得虚名。
“这是要用云破行的计……来对付云破行!”张端睿听完白卿言的作战安排,心中大振,全无刚才担忧之态,“反倒是辛苦了云破行命人将那些东西送上山,便宜咱们大晋军队了!”
“的确是好计策!”石攀山也忍不住赞了一声,“若是云破行知道……他的大军是折损于他九曲峰与瓮山峡谷设伏弄上去的东西!大概会气死吧!”
太子身边年老的谋士摸了摸自己的山羊须,点头:“如此……确实是良策,只是石将军和甄将军十分危险,尤其是从瓮山峡谷九曲峰出口处出来时,那里宽之能容纳十人一排而出。”
“打仗哪有不危险的!”石攀山对白卿言已经一脸服气,他道,“此计已将我军的损失降到最低!否则……正面迎战我们这五万大军还不够云破行塞牙缝的!就算石某死在那里也不惧!”
白卿言望着张端睿:“此战之中,最重要的便是张将军所带的两千强弩手与一千近战兵,张将军需在九曲峰一战灭敌后,立即过瓮山峡谷守好峡谷西侧不让西凉有机可乘,方能保万全!”
“明白!”张端睿颔首。
“殿下!”她看向太子殿下,“若觉可行便下令吧!”
太子紧紧抿着唇,似乎还是有所迟疑。
出征之前,太子只指望白卿言为他出谋划策,可没有想过让白卿言带兵啊……
张端睿单膝跪下抱拳道:“殿下!昨日我们已经失了先机……今日不可再错过了!殿下下令吧!”
石攀山与甄则平也都跪下请求太子殿下下令。
“白公子体弱,实在是不适合带兵!换一个人吧!”太子道。
第一百七十四章:底气
张端睿颇为诧异抬头望着太子:“殿下,白公子这一路以来每日不停歇,其箭术……”
不等张端睿说完,太子已经上前亲自将白卿言扶了起来,郑重道:“此次之战,全盘皆由白公子谋划布置,只有白公子坐镇宛平,遇到突发情况,孤才不至于慌乱,白公子还是留在孤身边,孤才能放心啊!”
太子此言情真意切,若不是顾及到白卿言是女儿身男女有别,定要用力握一握白卿言的手以表真情。
她明白太子在防她,所以……哪怕是目下无可用之将太子也不愿让她领兵,更不愿意让她与白家军会面。
虽说这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可白卿言对太子还是不免失望。
今日他们所面对的是号称几十万雄狮的西凉大军,以弱胜强本就艰难,在无将可用……此战又只许胜不许败的情况下,将士性命家国山河竟还大不过他的疑心。
她闭了闭眼强压下对皇室的灰心之感,垂眸恭敬道:“既如此……那便请太子殿下速做安排,言先回去换身衣裳。”
刚才白卿言直接从演武场过来,披风之下的衣裳早就被汗水浸透湿嗒嗒贴在身上。
太子没想到白卿言竟答应的如此干脆利落,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连连点头道:“好好好,辛苦白公子了,快回去更衣吧!”
秦尚志见白卿言要走,心里着急:“太子殿下,此次引西凉部分兵力进瓮山瓮中凹,我等无法提前预知西凉兵力几何,也不知是谁带兵!白公子之前随镇国王南疆征战过,熟悉瓮山地形,只有白公子令五千人设伏才能以保万全!”
“殿下!”张端睿站起身来道,“末将愿意项上人头替白公子做保,殿下……让白公子领兵吧!”
此次出征,能用的将领无非就是他张端睿一个!甄则平一个!石攀山一个!再就是……曾经的小白帅白卿言!
张端睿深知陛下与太子对白卿言的防备,可是此战紧迫,想要以少胜多便一步都不能出错!
白卿言谋划兵分四路,由他们四人带兵,只要不出差错,那此战必胜,可如果少了对瓮山情况最为熟悉的白卿言,变数就更大了!
太子见白卿言正用沉静从容的深沉目光望着他,仿佛能够看到他心中对白家……对白卿言的惧怕,他心脏不受控的跳了两跳,沉住气道:“白公子乃此战统筹全局之人,怎可去瓮山舍命冒险?只有白公子坐镇宛平,遇突发情况孤才不至于措手不及。”
甄则平脑子简单,赞同地点了点头:“太子殿下这话有理啊!”
张端睿紧紧咬住牙。
秦尚志还想再劝,白卿言已经行礼告辞。他望着白卿言的背影长长叹气,只求此次在瓮山瓮中凹设伏的将军要能灭了西凉军才好!
一直在府衙外等候的白锦稚与肖若海,见白卿言出来,忙迎了上去。
“长姐!怎么样?”白锦稚问。
白卿言裹紧了披风,跨出府衙门槛,立于灯下望着依旧漆黑一片的宛平城,道:“一如所料,太子殿下让我留在宛平。”
白锦稚怒火中烧,都要冲进去找太子理论了,想到长姐说一如所料这四个字,她眨了眨眼,茫然问:“长姐有安排?!”
虽然不出她所料,可到底是要拿无辜将士的性命来博,她心情沉重地走下府衙台阶,往兵营方向而行,半晌才垂着眸子对白锦稚说了句:“回去好好休息!最晚到今日下午,就该我们了……”
刚才在安排布置时,她选了带五千兵士于瓮山瓮中凹埋伏,并非是因为在瓮中凹设伏要比甄则平与石攀山诈败引西凉兵入峡谷要安全!
相反……瓮山瓮中凹才是真正凶险,瓮中凹地形并不陡峭相反与西凉兵设伏的瓮山峡谷东侧一般,都是斜坡较为平缓易于登顶。
若在瓮中凹占据高地设伏,兵力对等自然稳胜,可若是对方兵力多余伏兵数倍,被逼入绝境的西凉军将领想活,便可命敢死者以肉身挡箭杀上去!
西凉军哪怕只有一营人杀出瓮中凹,重新占领瓮山峡谷东侧,那么在瓮山峡谷之中兵力弱于西凉的晋国军队恐危矣!
秦尚志与张端睿都知道瓮中凹地形复杂,若非熟悉地形的将领带兵,恐有闪失,可太子还是不愿意她领兵。
瓮中凹这里,她有这个自信,随军出征的将领中除了她……没有人能领五千兵士,将西凉军困死在瓮中凹。
因为……除了她曾经在瓮山与敌军交战过这个缘由之外,她的乳兄肖若江早已到南疆,将这里的所有地形摸透!
此时,肖若江奉上的瓮山地图,就在她手中!此图以白家军绘图之法……细致到标出山脉地形,内容详尽世上绝无仅有。
并且,肖若江已将云破行麾下所有将军的脾气秉性全部摸清楚,在她来南疆的路上,分批送于她面前,故而她对西凉大军内的将领行军偏好她也同样一清二楚!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这便是白卿言的底气!
她让甄则平诈败遁逃,分为两路而行……
一,是为了给西凉慌不择路的感觉。
二,是为了将齐整的西凉军队先于瓮中凹吞掉一部分!
三,是为了减少从幽窄谷口而出的晋军数量。
四,则是为了竭力保全……甄则平诈败溃逃分出的一万兵力。
可如今太子既然不让她领兵,那这一万兵士与西凉军一同涌入瓮中凹,能否保全已不做考虑,甚至一旦西凉兵将设伏的大晋五千人杀干净占据高地,很快就能将这一万人屠戮殆尽。
到那个时候太子只要不想输,不想瓮山峡谷里地晋军全军覆没,就必需让她出战!
她算得很清楚,所以才给虎鹰营安排了拉绳索任务之后,就不再做安排!
虎鹰营完成任务撤回,修整后正好与她一道出战!
她还得多谢太子殿的防备,给了她这么一个机会。
白卿言回营时,巧遇萧容衍正欲上马车出发。
第一百七十五章:霸行天下
遥遥相望,雍和从容的萧容衍朝着白卿言的方向行礼。
白卿言脚下步子停下,亦是对萧容衍还礼,目送萧容衍登上马车。
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相见,也希望再见时……两人不会是敌人。
“长姐,你不和萧先生说几句吗?萧先生要走了!”白锦稚低声问。
她摇了摇头。
卯时末,大军按照白卿言安排出发之时,白卿言已经睡下养精蓄锐。
太子立在城墙之上目送他带来的五万大军一批批出城,奔赴疆场,在心中暗暗祈求上苍庇护此战必胜!
虽然太子从不曾挂帅出征过,却也知道,自从镇国公府白家一门将领全部丧生之后,晋国士气大挫,只有此战以少胜多才能大振士气,威慑南燕西凉。
送最后一批大军离开之后,太子侧头问身边的贴身太监全渔:“白大姑娘此时在做什么?”
“回殿下,听说白大姑娘回去之后……就睡下了。”全渔笑眯眯道,“这白大姑娘定然已经是胜券在握的,否则怎么敢睡下!殿下放心此战必会大胜!从此殿下就会扬名四海了!”
太子藏在袖中的拳头紧了紧,但愿吧……
太子想了想叮嘱全渔:“一会派人在城门口候着,若白家军虎鹰营回城,切记拦住,让虎鹰营暂时在城外候命,不得进城!”
秦尚志一听,便知太子这是为了防止白家大姑娘与虎鹰营碰面。
“殿下!秦某以为……殿下可按昨夜白大姑娘提出的建议,调动平阳城守军,一小队去突袭西凉大军粮草,一路赶往丰县威慑南燕!”秦尚志抱拳行礼,郑重道。
“不可!”太子身边的老谋士摇了摇头,“平阳守军是为了威慑大燕,若是调走平阳守军,大燕若知道我晋国正与西凉南燕合军激战,难免不会跳出来分一杯羹!所以平阳守军万万不能动!”
秦尚志心生烦躁,据理力争:“大燕本就已经被晋国赶到了贫瘠之地,去年大燕先是水患后又是旱灾,水患旱灾之后颗粒无收,大燕国民能否熬过这个冬天都难说,年前还向各国求援,哪里能有余力来分一杯羹?”
老谋士摸着自己的山羊须,倨傲的视线扫过秦尚志,从容淡然开口:“大燕其主胸心壮志不可小视,而且这还是秦先生您三番两次提醒过殿下的!如今怎么又称大燕能否熬过这个冬天难说?秦先生所言前后矛盾,到底是年轻啊!”
秦尚志咬紧了牙,只看向太子:“殿下!您来做定夺!”
太子沉默半晌之后,才对秦尚志道:“秦先生是为了孤好,孤知道!可秦先生年轻……还是要同方老多多学习啊!”
秦尚志:“……”
午时白卿言醒来时,前方不断有战报传来。
白锦稚急不可耐,想去前线查看战况,却硬是被白卿言压着好好用了午膳。
申时,宛平城门三个全身带血快马入城的兵将直奔府衙,跌落下马,府衙门口的差役立刻将人刚拖扶进府衙内。
一看到太子,那浑身是血的将领便哭喊道:“太子殿下!属下无能!瓮中凹五千伏兵与引西凉入瓮中凹的一万精兵,全部……全部被西凉斩杀!西凉悍兵已知中计,嘶吼着要重新杀回瓮山峡谷东侧伏击点,要将我晋国援兵杀尽啊!”
太子听到这话,整个人跌坐在椅子上,面色煞白对太监全渔喊道:“快!快请白公子!”
“若江派人传信,虎鹰营回来之后,被太子殿下身边的人拦在了城外不许进城!想来……是为了防止虎鹰营与大姑娘碰面!”肖若海弯着腰压低了声音在白卿言耳边耳语。
“长姐!”白锦稚急吼吼冲进来,因为跑的太急直喘粗气,“领兵在瓮山瓮中凹伏击的那个王将军回来了,败了!西凉悍兵正杀回瓮山峡谷东侧伏击点。”
她扶着座椅扶手的手一紧,抬眼,眸中暗芒肃杀。
她紧紧咬着牙,站起身道:“小四、乳兄,换甲!”
时机到了!
他们白家的白家军,决不能更名他姓!
皇帝不是惧怕白家将白家军当做自家私兵吗?!从今日始……白家军便只能是白家私兵!
“是!”白锦稚抱拳一礼,又匆匆冲了出去。
肖若海喉头翻滚,心潮澎湃肩膀不可察的颤抖着,他从屋内出来用力握紧了拳头眼眶发红,今日他定要一雪前耻,让在天有灵的世子爷白岐山看到,他回来了!
全渔带着一队护卫骑快马从府衙奔赴营地,太着急险些从马上跌了下来,疼得脸色煞白,狼狈被营地门前的兵士扶起。
“快!殿下急召白公子!快去喊人!”全渔忙推搡着扶住他的兵士,“快去啊!”
“不必了!”
白卿言沉着的声音传来,全渔抬头朝着营地门内望去。
只见,手握银枪,一身银甲戎装的白卿言红色披风猎猎,英姿飒飒,步伐敏捷稳健,迎面而来,滔天杀气骇人。
全渔眼中白大姑娘,一向温和有礼,他从未见过白卿言周身杀气是何模样,今日乍见白卿言战甲加身,被白大姑娘身上霸行天下的杀气镇住,头皮发麻。
跟随白卿言身后的,是已穿戴铠甲的白锦稚肖若海,两人目光沉着,眼中燃烧着欲战的斗志。
白卿言跨出营地,一跃骑上全渔来时的红马,居高临下,单手勒住缰绳,眸色冷肃道:“借马一用!”
不等全渔点头,白卿言已调转马头绝尘而去,肖若海与白锦稚骑上护卫队来时坐骑,追随白卿言而走。
被扶起来的全渔望着白卿言的背影,心跳速度极快,忙道:“快快快!快扶我上马!”
坐于府衙内惶惶不安的太子来回在地图与门口之间走动,迟迟不见白卿言来,他回头问三位谋士:“你们可有计?”
“殿下应立刻派白公子率宛平两千守军快马直奔瓮山峡谷东侧伏击点!”秦尚志抱拳道,“只要白公子能拖住西凉大军,不让他们援助峡谷内的西凉军,我军或可一胜!”
第一百七十六章:誓死追随
年龄最大的谋士方老,摸着胡须的手一顿:“峡谷之间,东侧是西凉军,西侧是张端睿将军,西凉军被我军夹于峡谷之中,我们晋军也未必是输啊!”
“此战,只有秦先生所言,我军方能一胜,别无他法!”
闻声,太子转身朝门口望去,身披战甲的白卿言踏入府衙内,正抱拳对太子行礼。
太子瞳仁轻颤,白卿言戎装而来,怕非要出战不可了!
白卿言直起身,语声极快:“西凉大军之数胜于我军数倍,若西凉悍兵杀回瓮山峡谷东侧伏击点,见西侧张端睿将军带兵伏击,难道不会分兵击之?!一旦张端睿所带强弩手被西凉悍兵拖住,此一战我军必全军覆没于瓮山与九曲峰!”
听到全军覆没四个字,太子脊背汗毛都竖了起来。
如果此次,五万援兵全部死于瓮山,那大晋便只能成为西凉与南燕砧板之肉,任其宰割!
可此战要是赢了,他的太子之位稳固,扬名四海!
若是输了,那他这个太子也就别当了!
“殿下不可迟疑了!”秦尚志跪地高声劝道。
白卿言亦是抱拳单膝跪地,郑重道:“此战,殿下允许我去!我要去!不允许我去,我还是要去!此战之计是我的出的!我不能看着数万将士因为瓮山瓮中凹的失误丧生!也不能看着仅剩的白家军被云破行屠尽,背负污名!”
太子拳头紧紧的攥着,想到昨晚与今晨白卿言两次献计,想到白卿言是战无不胜的镇国王白威霆称赞过的将星,他一瞬下定决心,让白卿言去!
他扶起白卿言,将手中兵符递给白卿言:“那便……辛苦白公子了!孤这就派人去召集宛平两千守兵,瓮山战场之上的所有晋军,听凭白公子调遣!”
“太子殿下不必麻烦,言从营地来之前已让守兵将领集合兵士,以备太子调遣!不过太子乃是储君,国之本,宛平守军不可尽出!须留一千护太子殿下。”白卿言漂亮话说完,这才拿过兵符道,“请太子命白家军虎鹰营随我奔袭瓮山峡谷,此战不胜……白卿言提头来见!”
“太子殿下!白公子所言有理!”老谋士方老道,“殿下乃是国之本,不可无人护卫!”
太子咬了咬牙,战事已迫在眉睫的确是没有时间再耽搁,就算是要防备白卿言也好……先等胜了这一仗之后吧!
“虎鹰营就在城外半里破候命,你带走吧!”太子道。
“白卿言必不辱命!”
说完,白卿言转身疾步朝外走去。
太子望着那英姿勃发的身影忍不住跟了两步出来,见白卿言疾步出门将手中兵符丢给白锦稚后一跃上马,沉着道:“白锦稚速带兵符前往军营,调一千兵力随我上瓮山峡谷死战杀敌!”
“白锦稚领命!”白锦稚一把抓住兵符,快马疾驰而去。
“公子!”肖若海将手中银枪抛给白卿言。
她单手接住银枪,背夸射日弓,一夹马肚飞速冲了出去。
太子喉头翻滚剧烈,这就是白家将军战场上的杀伐之气吗?!
威风凛凛,一身凛然之气,所有调令经她嘴中说出,竟让人满腔激昂,恨不能随她一同上阵杀敌!
秦尚志跟于太子身后,拳头紧紧握住。
秦尚志头一次上战场,看到白卿言英姿不免想到,若是今上……能深信白家忠心,能容得下白家,白家儿郎在战场上应该是何等雄姿伟貌!别说西凉大军,就是吞下这个天下怕也之事时间问题。
百年将门镇国公府,至白威霆手中已是白家最为辉煌荣耀鼎盛之时,儿孙满堂无一人是庸才废物,志向远大,数代人同心同德,只为一统天下而战!可他们的主上,却没有一吞天下的雄心壮志,所以皇帝才会如此惧怕白家!
这才是白家必死的因由所在!
可惜!可叹啊!
肖若海紧紧追随白卿言背影,朝城门疾驰而出,朝半里破快马而去。
半里破,虎鹰营两个骨哨传令兵凑在一起,刚说起昨夜听到骨哨传令让他们候命之事,就听哨兵说有快马飞骑前来。
虎鹰营众人都站起身来,手里牵缰绳朝远处眺望。
坐于枯树下,嘴里叼着一根稻草的虎鹰营副营长沈良玉站起身来,眯眼朝远处眺望,骏马之上的少年郎,一身银甲,手持红缨银枪!
沈良玉只觉那身影无比熟悉,他吐出嘴里稻草向前走了两步,似想起来在哪里见过,却又想不起来,直到快马飞驰近前,马上之人猛地拽缰勒马,激得战马前蹄高抬,沈良玉这才睁大了眼:“小……小白帅?!”
虎鹰营几年前的旧人听到沈良玉喃呢,认出白卿言,激动高呼:“是小白帅!小白帅回来了!”
高马之上的白卿言紧紧拽着缰绳,待战马前蹄落地,锋芒骇人视线扫过仅剩一百多人的虎鹰营诸人,高声道:“我乃白家军副帅白岐山长女白卿言,今日我军与西凉一战于瓮山峡谷,战况危急!敢随我杀敌救我同袍兄弟者,立即上马随我奔赴瓮山!”
说完,白卿言调转马头与肖若海疾驰而去。
沈良玉在看到白卿言身影那一刻,早已热泪盈眶,热血翻腾直冲百汇穴,他一跃上马声嘶力竭吼道:“末将沈良玉誓死追随小白帅!虎鹰营!上马!”
训练有素的虎鹰营锐士,一跃翻上马背,挥马鞭直追白卿言。
快马奔袭的瓮山的白卿言,与领命带宛平守军一千驰援瓮城的白锦稚,在通往瓮山的路上汇合。
白锦稚快马追上白卿言:“长姐!”
“旗都带了吗?!”她侧头看着追上前的白锦稚问。
“长姐放心!一面都没有没落!”白锦稚保证。
“沈良玉!”白卿言回头高呼。
沈良玉听到白卿言唤他,挥鞭提速上前,激昂应声:“末将在!”
“命你带虎鹰营登瓮山峡谷与九曲峰出口山顶,于高处射杀西凉兵掩护我等!将我白家军军旗立于最显眼处,壮我军声威!”
第一百七十七章:披靡无敌
白卿言话音一落,肖若海便将怀中瓮山地图抛给沈良玉,沈良玉接图,单手抖开地图,乍看到一副无比详尽的瓮山地图,已然眼仁发热,似觉有这地图和小白帅在必然胜券在握,不敢迟疑他高声道:“末将领命!”
沈良玉领命后,带虎鹰营离队而去,准备从侧方抢先登山,为白卿言所带一千兵力掩护。
“肖若海!”
肖若海闻声提速上前:“属下在!”
“命你带一队二十五人,扛白家军战旗以最快速度冲上东侧峡谷,让白家军旗展于东侧峡谷,威慑峡谷内西凉军!”
肖若海咬牙颔首:“属下领命!”
“白锦稚!”
听到长姐唤她,白锦稚顿时热血沸腾,立刻快马上前准备领命:“白锦稚在!”
“此战,不可离我超两步!若违军法处置!”
白锦稚微怔,随即追问:“长姐!怎么他们都领了军令,就我得跟着长姐?!长姐小看我!”
小四这是真真正正第一次上战场,而此时……她也懂得了父亲曾经对她的那份担心,不论她多么骁勇,父亲都想把她护在身边,如同此时她对白锦稚。
“时间紧迫如今我只重拾了射日弓,你在长姐身边,近战能护长姐周全!”
她这话除了要把白锦稚紧紧捆在身边护住之外,也确实不假……
时间紧迫她重新捡起的只有射日弓,虽她手持红缨银枪,却无法像曾经那样靠着杆银枪所向披靡,只是这杆红缨银枪她不得不带,这只是一种象征,烈马银枪射日弓,白家军看到才能知是她来了!
就如同白家军军旗,只要立在那里……便能壮所有白家军将士的胆魄声威。
听白卿言这么说,白锦稚又振奋起来:“是!白锦稚领命!”
说完,白锦稚摸了摸怀里偷偷揣着的那面军旗,不成想摸到了怀里的兵符,她忙拿出兵符还给白卿言:“长姐!兵符!”
那份地图白卿言早已烂熟于心,她带兵抄近路疾行,必要以西凉军想像不到的速度赶到瓮山峡谷。
瓮山峡谷上方,云破行的出征必带的鹰隼盘旋嘶鸣。
峡谷之内,厮杀声震天,血流成渠,泥浆飞溅,断矛、碎裂的盾牌,还有早已堆积无数的尸体,断肢到处都是!
将士们踩着敌军或战友的尸体,手持大刀长矛,各个杀红了眼。
峡谷西侧,张端睿带着强弩手瞄准谷底西凉军射杀,一千近战兵于强弩手身后布防,以防西凉悍兵从西侧而上偷袭。
峡谷东侧,西凉悍将带着弓箭手瞄准谷底晋军放箭,只可惜他们送上峡谷东侧的火油、石头、木头都在西凉军这一头,这一头晋军少西凉军多,他们束手束脚……不敢往下抛石、木、火油。
瓮山峡谷与九曲峰出口,甄则平、石攀山已极大的代价与张端睿将一部分西凉军斩杀,已按照原定计划将出口封死,甄则平又带兵冲入峡谷之中,与西凉军近身肉搏。
而埋伏在瓮山乌丹河峡谷入口的一万二精兵,与程远志将军所带一万白家军封死了西凉军乌丹河方向退路,杀成一片。
头戴孝布的程远志刚砍下西凉一名悍将头颅,峡谷东侧之上一支西凉羽箭呼啸而来,直直扎穿透程远志肩膀里,力道之大竟射得程远志从尸山上向后栽倒进血水之中。
混着泥浆的腥味血溅在脸上,遮挡住程远志的视线,一阵混乱之后他被高喊着将军的将士扶了起来。
他用大刀撑起自己的身子,抹去脸上血水,双眸猩红咬着牙折断羽箭尾部,看向东侧峡谷之上正举箭瞄准他的西凉悍将,高声嘶吼:“不必管我!白家军听令!此役……死战!必斩云破行头颅!为白家诸位将军与兄弟复仇!”
“复仇!”
“复仇!”
血战之中的白家军各个血气翻腾,拿出死战之心态,杀红了眼,杀的西凉大军直往后退。
被西凉诸位将军护在正中央盾牌之下的云破行听到程远志要取他头颅的话,大笑出声:“连白威霆都不能奈何于本帅,程远志不过白家军小小一末位将军,竟敢口出狂言要斩本帅头颅!我西凉倾全国之力出兵七十万大军!虽然我等在峡谷之内被围,可我西凉军骁勇,兵力又强你晋国不知几何,只要本帅能撑到天黑,西凉大军必会来驰援,到时候就是踩……都能把你们这些残兵败将给踩死!程远志……我要是你就速速遁走逃命!”
云破行话音一落,上方峡谷东侧面忽而杀声震天,原本举着弓箭射杀谷内晋军的西凉军一脸惊骇纷纷调转后方射箭,可还不等西凉弓箭手搭箭拉弓,突然九曲峰与瓮山出口山顶,箭矢接踵而来……
虎鹰营弩箭齐上,下面西凉军惨叫一片,有中箭的西凉军不断从峡谷上坠落,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峡谷之内西凉军顿时乱了心神。
西凉弓箭手瞄准九曲峰与瓮山相接的山顶放箭,却因低处射箭无法奈何高处的虎鹰营。
只见沈良玉咬着牙凭借绳索急速狂奔冲上山顶,取下背后所背的白家军战旗,双手握紧旗杆,嘶吼着用全力将军旗插在山巅!
顶端……所有人都能看到的位置,黑帆白蟒旗迎风一瞬展开,猎猎作响!
“是黑帆白蟒旗!是白家军!”
“是白家军!定是虎鹰营的兄弟来了!”
山谷内白家军将士欣喜若狂,高呼之后斗志昂扬,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奋力举刀杀敌:“我白家军锐士,剑锋所指,披靡无敌!杀啊!”
就连带兵占据峡谷西侧高地的张端睿亦是热血奔腾,嘶吼道:“放箭!”
白卿言按照地图抄近道从瓮山峡谷东侧中段杀出,瓮山峡谷东侧因为整体地势高的缘故,坡度十分缓和。
兵贵神速,白卿言为快速登顶打西凉军一个措手不及,命兵士骑马而上。
等西凉军发现这一千晋军时,虎鹰营以弩箭掩护晋军快马急速冲上瓮山,已与西凉军展开近战肉搏。
第一百七十八章:杀声震天
白卿言骑于快马之上奔行,锋芒毕露的眸子凝视远方峡谷上方高空盘旋的鹰隼,抽出一根羽箭搭弓,瞄准那只鹰隼!
西凉带兵伏击在此的悍将身体紧贴峭壁躲于峭壁之下,阴沉锐利的眸子一扫,精准捕捉到了骑于马背之上搭弓射箭……英姿飒飒的白卿言。
见白卿言正在瞄准云破行的鹰隼,他大惊,那只鹰隼是云破行的象征,这些年除了晋国白家军,可以说但凡见到这只鹰隼的军队都会吓得丢盔弃甲,此鹰隼是西凉军的士气,绝不可被射下!他立刻搭弓。
白卿言鬓角已有细汗,她沉下心,紧咬牙关。
谁料,还不等白卿言放箭,只听得箭矢急速破空而来,她坐下战马亦是发出凄厉嘶鸣,连同毫无防备的白卿言一起摔了出去。
“长姐!”
“公子!”肖若海一跃下马朝白卿言冲去,“公子接枪!”
肖若海将白卿言银枪丢了过去,白卿言接枪平本能转身尽全力一刺,一西凉军顿时毙命。
肖若海抽出长剑,护在白卿言身旁,白锦稚亦下马冲至白卿言身边将她护住。
“肖若海去立军旗!”白卿言吼道。
“是!”肖若海领命。
西凉悍将再次举箭瞄准白卿言,战场上天生的敏锐,让白卿言提前感知到危险正飞速逼近,她用力将银枪插入地缝,一把按住白锦稚的头将她压下护在怀里俯身躲避,羽箭擦着白卿言脸颊而过瞬间鲜血淋漓,可这恰恰也让白卿言一眼找准朝她射箭的西凉悍将。
白锦稚顺着白卿言目光看过去,见那西凉悍将又搭弓瞄准白卿言,她立刻捡起射日弓扔于白卿言:“长姐接弓!”
她一手接弓一手抽箭,转身躲过飞来羽箭顺势拉弓,利落放手。
那是比西凉悍将速度更快更具爆发力的一箭,直中西凉悍将咽喉,一箭封喉毙命!
“将军!”西凉军大惊。
西凉军最善于骑射的主将,竟被人一箭封喉,瓮山东侧还在拼杀的西凉军军心松动。
眼看肖若海马上要带着扛旗兵士,冲到峡谷峭壁边缘。
一匹无人驾驭的战马受惊朝她飞奔而来,她立刻将射日弓挎于身后,拔出银枪,一跃上马,对白锦稚高呼:“小四!”
白锦稚抓住白卿言朝她递来的红缨银枪借力上马,烈马飞驰,坐于白卿言身后的白锦稚一手握枪刺穿西凉军心肺,拔枪反手一挑又杀了一个。
“拿着!”白卿言将手中红缨银枪递给白锦稚,双腿紧夹马肚,抽箭搭弓,箭锋所指正是峡谷高空盘旋的鹰隼。
快马一跃跳起,越过正在搏杀交战兵士,向上猛冲。
精准她从不在话下,唯怕这些日子加紧训练之后力量仍是不够。
她将射日弓弓木拉得发出细微声响,还在拼全力向后拉弦,全身紧绷,鬓角全是汗水。
瞄准,放箭……
箭矢急速穿破空气,带着呼啸的哨声,直直朝高空之上那只活物冲去,一瞬穿透。
高空之上一声凄厉尖锐的鸟鸣声后,被一箭贯穿的鹰隼迅速从高空坠落。
就是现在!
她紧紧拽着缰绳,举起银枪厉声高喊:“展旗!”
肖若海死死咬着牙怒吼着用全力将白家军战旗插入高地,高呼:“展旗!”
“展旗!”
“展旗!”
刹那间,二十多面白家军军旗接连迎风高展,占据峡谷东侧上方高地。
急奔颠簸的战马之上,白锦稚耳边全都是咆哮风声和嘶吼声,她咬牙从胸膛盔甲里摸出一面叠好的军旗,套在她的长缨枪之上。
在快马已经冲至崖壁边白卿言急速勒马之时,白锦稚银枪撑地借力侧翻下马,疾行十步狂奔崖壁最边缘,将曾经白卿言用过的黑帆红莽旗高高举起,含泪嘶吼摇晃!
这面旗是白锦稚偷偷带来的,黑帆红莽旗是长姐头一次随祖父出征之时,她们艳羡长姐的众姐妹们一起将白莽涂成红莽的,二姐说……长姐是女子,当为红妆将军,该用红莽旗!
后来,这黑帆红莽旗二姐出征时用过,三姐出征时也用过!
白锦稚将这面旗带来,就是为了让尚存的白家军都知道,哪怕白家儿郎已经全部身死,可白家女儿郎只要还一息尚存,绝不会苟存于世,定当同白家军诸位兄弟同袍……同祸福,共生死!
天已半黑。
瓮山峡谷之内,象征着云破行的鹰隼跌落,随之而来的便是占据峡谷东侧的白家军猎猎招展的军旗!
被西凉众将士护于正中间的云破行脸色骤变,仰头看着那让他惧怕胆寒的黑帆白蟒旗,大吼:“不可能!这肯定是大晋那个太子的奸计!哪里还有什么白家军,白家的血脉早就被本帅杀光了!”
就连谷内白家军都怔住,不知道这是哪一路白家军。
激烈刺耳的战马嘶鸣声,在峡谷上空响起……
程远志抬头,一瞬便锁定了坐于战马之上,背带射日弓,手持红缨枪的身影,再看到白锦稚用力摇晃的黑帆红莽旗,程远志睁大了眼血气瞬间涌上头顶,一把推开扶着他的将士!
黑帆红莽旗,烈马银枪射日弓!那是曾经与他们同战同袍,所向披靡从无败绩的将军小白帅!
堂堂七尺男儿,被利箭穿胸都不皱眉头的程远志,激动的热泪夺眶,声嘶力竭:“小白帅!是小白帅回来了!”
程远志忍不住大笑两声,中气十足含着热泪怒吼道:“奶奶个云破行!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那便是我们元帅的嫡长孙女儿……曾经手刃蜀国大将军庞平国头颅的小白帅!云破行你他娘的今天死定了!”
看到黑帆红莽旗,本已有些力竭的程远志抡起大刀指向云破行的方向,全身斗志澎湃:“白家军众将士们!小白帅回来了……我等誓死随小白帅杀敌!今日必斩云破行头颅!杀!”
谷内立时杀声震天。
瓮山九曲峰相接高山之上,近两百的虎鹰营锐士嘶吼着凭借绳索飞奔直下,如展翅雄鹰,其彪悍程度看得西凉军心头发麻。
第一百七十九章:决一死战
放眼天下,除却白家军骠骑将军白岐景,无人能训练出如此强悍的猛士!
谷上东侧,白卿言带来的一千兵士各个血气蓬勃,奋力与军心溃散的数倍西凉兵殊死搏杀。
“白锦稚!骨哨传令……命程远志率白家军与我晋军速撤谷外,死守瓮山峡谷乌丹河入口,静待截杀溃逃西凉军!”
“是!”白锦稚血液沸腾不敢延误,立刻吹哨传令。
谷内白家军骨哨传令人闻讯,直冲正举着大刀与西凉大军血战的程远志身边,喊道:“将军,骨哨传令,命将军带领白家军与晋军将士速撤谷外,死守瓮山峡谷乌丹河入口,静待截杀溃逃西凉军!”
对于小白帅白卿言命令,程远志没有任何怀疑,大刀一举:“撤!”
“撤!”
“撤!”
谷内白家军与晋军将士纷纷得令,掉头直往谷外方向冲去,倒让一众西凉正举着大刀长矛拼死搏杀军士摸不着头脑。
“不好!”云破行率先反应过来,峡谷东侧之上有他们西凉军昨日运上去的木头、石头、火油,那个小白帅是要用这些对付他们西凉军!
云破行满脸惊悚的前后看了看,他此时身处西凉军护卫圈正中心,后面是瓮山与九曲峰弯道出口,可那里幽窄不说……西凉大半兵力堵在他身后,不等他杀过去,怕已经葬身火海!
而往瓮山峡谷乌丹河入口方向越走越宽阔,那里才有生机,可白家军与一万晋军在那里!
虽前有狼,后有虎,但已没有时间让云破行犹豫。
他声嘶力竭喊道:“快撤!往乌丹河峡谷入口撤!”
谷内西凉军人数实在是太多,从云破行命令传至最前方的兵士,再开始行动撤出何其困难?!
白卿言看着下面已经开始传令撤退的西凉军,喊道:“传令!砍断拦木绳,拦石网,上火油,备火!白锦稚紧跟肖若海不得离身!”
语罢,白卿言调转马头,沿着峡谷断崖边缘朝乌丹河方向奔袭,顺手从一刚准备好火把的晋兵手中夺过火把,疾驰而去。
已经从山上下来的虎鹰营锐士得令,纷纷砍断拦木绳,拦石网,将火油朝谷内砸去。
深谷之中,一片惨叫哀嚎。
护在云破行身边的西凉军立刻举盾,将云破行护在其中。
云破行闻到火油味道,急得直骂:“他奶奶的!快!杀出去!杀出去!”
之前被西凉铜墙铁壁护于中间的云破行,此时简直是寸步难行,晋军已经用了火油,再耽误下去一旦晋军放火,他就要死于火海之中了!
云破行目眦欲裂,抽出腰间佩剑,怒吼道:“给我杀出一条血路!快!”
云破行亲卫也知要是不迅速出去,必将死在这里,抽出长剑斩杀了将后背交于他们……用血肉之躯护着他们的西凉兵士,高举盾牌一路向外飞奔。
那些死于西凉自家人手中的将士,死前皆瞪目口张,难以置信。
西面山谷之上的张端睿一见东面峡谷之上的战士开始砸火油,点火堆,双眸放亮,心潮澎湃高喊:“备火!”
天色已越来越黑,东侧高崖之上可以看到一个手举火把,驰马迎风而行的身影。
风声呼啸的峡谷内,刚才还令人胆战心惊的杀伐声,被从天而降的巨石、巨木与火油攻击的惨叫哭嚎所取代,西凉军恐惧不安。
白卿言快马驰骋,本欲奔至乌丹河瓮山峡谷入口与白家军汇合,不成想竟然看到西凉大军固定在东峡谷之上,为拦截大军退路的大型拒马。
狂风带来火油浓烈的味道,那拒马竟都是被火油浸透了的!
她向峡谷内望去,见白家军大旗与大晋军旗已撤出拒马拦路的位置,不再迟疑,将手中火把朝那拒马丢去,一瞬火光冲天,竟将这瓮山峡谷上方的天空映的通红发亮。
她沉住气,抽出羽箭,一箭又一箭,射断了所有捆绑着拒马的绳子……
轰隆隆声响不断,被铁链结结实实扎在一起的粗壮木体拒马,顿时从东侧高崖滚落,两端削尖的带火木栏,有的直直扎入土中拦住西凉大军去路,有的砸在西凉兵身上让西凉兵一命呜呼。
西凉大军慌不择路,靠近瓮山与九曲峰弯道出口西凉军,拼死同甄则平与石攀山所带晋军厮杀,企图杀出一条生路。
刚还在谷内血战的甄则平退出峡谷,与石攀山死守幽窄出口,西凉军想活着出来难如登天。
“点火!放箭!”
无数带火的利箭朝谷内冲去。
箭矢之火与火油撞在一起,火苗如伏地巨蟒急速蔓延开,又在一瞬拔地而起,声势浩大似要直冲天际!
熊熊热浪冲天,火光热烈燃烧摇曳如鬼魅吞噬一个又一个西凉兵,温和又不见血的杀戮,残忍又迅速!
云破行被盾牌护在正中央急速朝谷口行进,余光可见盾牌之外高低火光跃跃欲试朝他扑来,惨叫声让云破行的脸色更难看,再不出去这峡谷之中遍地尸体被点燃,皆时火势不能阻挡他云破行就得被活活烧死在这里!
盾牌发烫,将士们用衣袖包括,疾步往外冲,外面全是惨叫和箭矢呼啸的声音,让人心惊肉跳。
他云破行可不想死在这里,他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赢白威霆,如今终于将白威霆儿孙屠尽,可不能他奶奶的死在白威霆的孙女儿手里,尤其还让白威霆的孙女儿以少胜多,那他这辈子打不过白家军的名声就再也甩不脱了。
已经退至瓮山峡谷出口的晋军将军王喜平正双手扶膝喘着粗气,脸上身上全都是泥浆血水,他回头看着还不断往出奔袭的晋军与白家军,他们各个全身狼狈血泥分不清楚黏在身上盔甲上!
突然,他见谷内突然火光冲天,忙挤到白家军程远志将军身边,抱拳问:“程将军,我等撤出峡之后呢?”
“在这里守住瓮山峡谷出口,与溃逃出来的西凉军决一死战!”程远志握紧了手中大刀,双眸比那火光还要灼人。
第一百八十章:雪耻之战
还不曾冲至谷口的白家军斩杀了第一波逃出来的西凉兵,这才赶来汇合,同程远志禀报情况。
“晋军领兵将军何在?!”瓮山峡谷右侧高坡之上,跨坐于战马之上的白卿言高声问道。
王喜平握紧手中剑锋已破损的长剑,高声问道:“来者何人?!”
她克制着疾驰而来的喘息,举起手中兵符,声音又稳又快:“兵符在此,吾命你率晋军将士急援峡谷东侧宛平一千守兵,务必将西凉军队全歼于瓮山之中,不留活口!违命……斩!”
王喜平收剑,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膀大腰圆的程远志一把推开,毫无防备的王喜平险些跌倒。
程远志将手中大刀入鞘,冲到最前,激动的肩膀直颤,红着眼哽咽喊了一声:“小白帅!”
王喜平:“……”
被程远志推开的王喜平幽怨看了程远志一眼,莽夫急个什么?!
王喜平看向高台之上的白卿言,抱拳:“末将领命!”
王喜平奉命带晋军驰援离开之后,她收了兵符望着眼前……脸上带血身上带伤,戴孝布的白家军将士们,想到刚才峡谷之中,他们高呼要为祖父、父亲、叔叔还有她的弟弟们复仇时声音里藏不住斗志高昂,骨子里不怕死的决心与热血。
她心中辛辣的情绪翻涌,双眸猩红,这就是白家世代率领的白家军!忠勇、无畏!同生共死!
“小白帅!”程远志泪水奔涌而出,抱拳单膝跪地,哽咽高喊,“请小白帅带我等为元帅,为副帅!为诸位白将军和白家军兄弟复仇!”
“请小白帅带我等复仇!”
“请小白帅带我等复仇!”
白家军将士齐齐跪地,抱拳高呼,情绪激昂,声震九霄。
她眼中热泪再也藏不住,紧紧攥着缰绳,下马对白家军将士们抱拳:“诸位皆是我白家军铁血男儿!是当之无愧的威勇锐士!受言一拜!对不住,言……来迟了!”
她下马对白家军将士们长揖到。
“小白帅!”程远志已哽咽不能言语。
白卿言从高坡上一跃而下,扶起程远志:“程将军请起,诸位将士请起!”
程远志忍不住低低哭了一声,咬牙切齿道:“末将无能!没有护住副帅!让副帅的头颅被挂在西凉军营中,至今无法夺回!末将苟且偷生至今,不是贪生,末将……只想斩云破行头颅复仇,如此才有颜面去见副帅!”
“我白家军将士各个骁勇无比,何来偷生一说?!”她望着白家军仅存的这些将士们,难耐满胸的悲愤怒火,对诸位将士喊道,“祖父、父亲倒下了,可我白家女儿郎还在!我白卿言还在!只要白家有一人一息尚存,便必不会让白家军的黑帆白蟒旗倒下!只要白家有一人一息尚存,必将与白家军将士同战共死!”
“誓死追随小白帅!”程远志举剑高呼。
“誓死追随小白帅!”
“誓死追随小白帅!”
肖若海与白锦稚快马而来,老远便听到白家军极为高昂,誓死追随白卿言的呐喊声,澎湃情感在胸口翻涌。
“长姐!”白锦稚一跃下马,高声道,“云破行带人杀出来了!”
闻言,她高举背后射日弓,用力攥攥紧,咬牙高呼:“白家军将士们!此一战,乃我白家军雪耻之战!复仇之战!白家军血性男儿谁敢随我舍命杀敌?”
“杀敌”
“杀敌”
“杀敌!”
白家军三呼杀敌的洪亮吼声,震撼人心。
死中求活的云破行刚从火海狼狈逃生,还惊魂未定,便听到谷口传来强大浩瀚的喊杀声。
他头皮发紧,推开扶着他的副将,阴沉暴戾的眸子凝视谷口前方,拔出腰间弯刀,粗犷的声音喊道:“浴火重生的西凉勇士们!晋国不败神话白威霆被我们斩杀!他的儿孙被我们砍头!现在他小小孙女竟敢在谷口叫嚣杀我西凉最勇猛的勇士!我们堂堂西凉勇士能死在女人刀下吗?!”
“不能!”
“不能!”
“不能!”
从烈火中逃生的西凉悍兵嗷嗷直叫。
“是绝对不能!”云破行双眸猩红,气如洪钟,“我西凉天神只庇佑战场上最为勇敢的战士!本帅要你们拿出狼的勇气!拿出鹰隼的精神!斩尽最后一支白家军!将白威霆的孙女儿变成我们西凉勇士的胯一下玩物!为死在白家军刀下的西凉锐士复仇!”
逃出生天的西凉军热血澎湃,拔刀高呼。
“复仇!”
“复仇!”
“复仇!”
“无坚不摧的西凉勇士们!冲啊!”云破行声嘶力竭嘶吼,弯刀直指谷口。
谷口。
白卿言听着深谷之中西凉军的喊声,语速稳促吐字清晰,吩咐:“白锦稚,传令虎鹰营沈良玉,带六十虎鹰营锐士快马绕过天门关,直扑西凉大营后方……照地图标示,火烧西凉军三处粮库、兵库,不得有失!”
“白锦稚领命!”本就站在高坡之上的白锦稚一跃上马,快马而去。
“肖若海!”她将怀中兵符扔给肖若海,面沉如水,“你持此兵符,速命哨兵快马回宛平报信,命宛平五百守军趁夜色押送干粮补给兵器前往丰县方向,待扫晋军清瓮山峡谷东侧西凉大军后,命石攀山与王喜平各率一万部下于奔赴丰县途中补充体力,更换兵器,而后攻下丰县!你带一百虎鹰营锐士趁夜色潜入丰县火烧南燕粮草,与晋军里应外合,务必在明早之前拿下丰县!”
今夜瓮山幽谷火光冲天,想必南燕探子早已回报瓮山军情,兵力是晋军数倍的西凉军被系数歼灭在瓮山峡谷之中,南燕怕是胆子都要吓破了吧!
此时,若晋军直攻丰县,拿下必不在话下。
“肖若海领命!”肖若海翻身上马,持令而去。
峡谷之中,狂风刚劲,呼啸之声如鬼哭狼嚎。
白家军严阵以待,以手持射日弓的白卿言为首,封死了瓮山峡谷出口,锐利沉着的目光死死盯着峡谷深处。
她握紧了手中的射日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