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二十七章:磕头
“吕家小六你别太张狂了,本王乃是大周高义王,见到本王不行礼与本王大呼小叫,本王若是在吕太尉面前告你一状,休沐剩下这几天你怕是要在祠堂里过了!”白锦稚如今已经摸索出一套和吕元鹏相处之道,他家翁翁就是吕元鹏最怕之人,如今皇城之内……他家翁翁坐镇,白锦稚就不信吕元鹏还敢张狂。
吕元鹏听到这话瞪大了眼,果然像是被捏住脖子的小鸡娃,一幅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倒是跟在吕元鹏身后的纨绔们,十分有眼色唤了白锦稚高义王,同白锦稚行礼。
白锦稚扬鞭打马而去,只留下一句话,让司马平和吕元鹏自己去领棍。
“这个白家小四,果然是白家姐姐不在大都城,没人管着她了!”吕元鹏咬牙切齿道。
见这高义王已经走了,平日里和吕元鹏关系极好的这些纨绔嘴上便也没有把门了。
有的笑着说:“咱们陛下虽然不在,但也总有人能管住这高义王,这不……听说白家三夫人已经开始给高义王寻人家了。”
“哎哟!那这高义王一成亲,可不就有人管着了嘛!”
吕元鹏一听这话,耳朵一红,语气又难免着急:“怎么……怎么都没有听人提起过,三夫人有人选了吗?想要定谁家?”
“听我娘说,好像还没有定下,不过不少人想要巴结上高义王,听说还有人想要上演那英雄救美的戏码,结果被我们高义王几鞭子抽得找不着北!”
“这事儿我也听说了,我娘回去还说呢,这高义王如此凶悍,看来想要寻一门好亲事,也难!”
“瞧这话说的,人家可是高义王!多少人想要攀上皇亲,少不得要把自家儿子送到高义王身边!”
“可不是,连我娘都说,要不是我这么不争气,她都想要去三夫人面前看看三夫人能不能瞧上我!还说……这白家三姑娘是庶出被伤了脸也不打紧,改明儿要去问问三夫人的意思!你说这都叫什么事儿!”
能和吕元鹏玩儿在一起的这些纨绔,大多家世都不错,且都是随性而为,并非那种攀龙附凤之徒。
他们大多也都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像如今吕元鹏和司马平这么出息,可也没有软骨头到想要依靠裙带关系,攀上皇亲,所以自己家里人对这件事很是上心热络,他们反倒觉得难为情。
司马平饮酒之后显出几分潋滟的眸子朝着吕元鹏瞧去,见吕元鹏的脸色乎青乎白,站起身来勾住吕元鹏的脖子,笑着说:“走吧,咱们去领棍!”
“你们还真去啊!”有好友不解道,“那高义王或许是逗你们玩儿呢!”
司马平回头浅笑:“白家军的军规,可不是用来玩儿的!”
吕元鹏现在满脑子都是刚才那些好友说的话,白家三夫人已经开始给白锦稚挑选夫婿了,而且大都城勋贵人家也都跃跃欲试,想要自家儿郎去试一试。
自古以来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到时候若是白家三夫人真的看上了哪家的混小子可怎么办?
一下楼,司马平便在胡思乱想脸色难看的吕元鹏耳边道:“出了门,快马回你们吕府去找你翁翁,就说你心悦高义王,求你家翁翁成全!晚了……白家小四可能就是旁人的了!”
吕元鹏听到这话,眼睛一亮,闹了半天司马平这不是要提溜着他去领罚,是为了将他拽出来,给他时间回去求他们家翁翁!
可……他们家翁翁能准吗?
虽然吕元鹏是有些不大用脑子,可他也明白,如今他们吕家得到白家姐姐的信任,可以说是如日中天,这个时候要是再去求娶高义王,难免会让人觉得吕家得寸进尺,人心不足。
就连他兄长吕元庆那样优秀的儿郎,翁翁和父亲说起他的婚事时,都说如今吕家的圣恩太重,怕盛极必衰,故而要越发的小心行事,就连他兄长娶妻只能低娶,朝中四品以上的重臣都不考虑。
吕元鹏在窗根听了一嘴,想着自家兄长反正也不需要什么岳家扶持,就没有当回事儿走了。
连他兄长这般优秀都要低娶,他若说想要娶白家小四,翁翁怕不是得被他吓死!
瞧出吕元鹏的迟疑,司马平用力勾住吕元鹏的脖子,语气少见的郑重:“你若是非白家小四不娶,就快些回去,将此事定下来!若是……你也并非非她不成,来日可以不要后悔。”
吕元鹏咬了咬牙,难得郑重朝着司马平长揖一礼,道:“你是我最好的兄弟!我知道你说的都是为了我好!我今生非她不可!我现在就回去求我家翁翁,我翁翁要是不许,我就跪死在我家翁翁面前!事情成了……我请你喝酒!”
说完,吕元鹏火急火燎朝外跑,扬声让守在门外的随从将他的马牵来。
司马平就站在楼梯口,瞧着吕元鹏一月翻身上马,扬鞭而去,拳头紧了紧,半晌之后眉目间才有笑意……
“公子!”司马平的长随瞧着自家公子像是醉酒的模样,连忙上前伸手搀扶,“公子我们回去吗?”
“回吧!”司马平淡淡说了一句。
小厮高兴的应了一声,扶着司马平往外走。
吕元鹏一路快马回府,府门前一下马,将马鞭丢给仆从便问:“翁翁呢?”
“回六少,太尉在书房……”
吕元鹏一路疾风似的冲向自家翁翁的书房,冲进去瞧见自家翁翁不知道在看什么,一股脑就跪了下来磕头。
这可把吕太尉吓了一跳,手都抖了,他已经有许久没有看到吕元鹏这么大的阵仗了,往常这吕元鹏下跪跪的有多干脆,犯的错就有多大!
这吕元鹏才刚回来,不知道又犯了什么大错,竟然跪下三叩首,头撞的碰碰直响,吕太尉的心也怦怦直跳,如此大礼……他这个老人家心可受不了啊!
“翁翁!”吕元鹏郑重叩首之后开口,“我有了心悦的女子,求翁翁成全,替元鹏上门提亲!”
第一千五百二十八章:良缘
听到这话,吕太尉怔愣片刻,顿时气得脸色都白了,猛地站起身,左右瞧着,想要找一件揍人趁手的物件儿,抽出鸡毛掸子攥在手里,指着吕元鹏:“你这个小混账!你……你将哪家的姑娘祸害了!”
吕太尉想偏了,以为吕元鹏这个混账羔子是把人家姑娘给祸害了,东窗事发这才跑来找他求救,说要求娶人家姑娘。
“翁翁!”吕元鹏被自家翁翁吓到,那眼睛瞪的圆圆的,“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呢?我虽然平日里不着调,可也绝对不会做什么欺男霸女的事啊!”
吕太尉一想,好像也是这么回事儿,一转念,心里又一阵突突……
“你私定终身了?又没有逾矩?可有……可有肌肤……”
吕元鹏见自家翁翁气得说话都不利索了,连忙举手发誓:“没有肌肤之亲!我对她发乎情止乎礼,她就是个榆木疙瘩根本就不知道孙子心悦她之事!但……最近他们家给她议亲了,我这才着急了!祖父……求您一定要帮我!”
吕元鹏又砰砰砰磕头。
吕太尉松了一口气,瞧见孙子这样又心疼,发乎情止乎礼,人家姑娘还不知道,如此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儿,值得这个臭小子这样吓唬他这半截身子入土的人!
虽然吕太尉中意这魏不恭家的姑娘,可到底也要自家这个臭小子愿意才行,也幸亏他们两家还没有过明路,他只是让吕晋去问问魏不恭一家子的意思,若是过了明路,这小子又心悦有旁人……到时候将人家魏家姑娘娶回来又不放在心上,那他才是愧对魏不恭和人家姑娘了。
松了一口气的吕太尉觉得,既然吕元鹏有了心悦的女子,那满足他也不是什么坏事,但少不了要给魏不恭致歉,他道:“你看你像什么样子!只是议亲,又不是要过定,起来起来!君子祸至不惧,福至不喜,你瞧瞧你兄长,再看看你!给我站起来好好说话!”
吕太尉也是松了一口气,看上别人家的姑娘这的确比吕元鹏惹了什么大乱子好,吕太尉放下了手中的鸡毛掸子,人镇定不少:“有喜欢的姑娘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只要你们言行未曾逾矩,姑娘又家世清白,就先派人给姑娘家中漏个话,若是人家姑娘也愿意,咱们就过明路!”
在吕太尉看来,虽然吕元鹏过往是胡闹顽劣了些,可到底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徒,只要对方家世清白,以他们吕家今时今日的地位,去提亲应当是理所应当的。
吕元鹏一回府就慌慌张张扎进了吕太尉书房的事,惊动了府中大爷吕锦贤,吕锦贤和吕相一个反应,以为吕元鹏又闯了什么祸,且吕元鹏如此着急见到自家父亲的祸事,祸事必然不小,他自然是坐不住。
吕锦贤一进门,就听到自家父亲说的是吕元鹏的亲事,听着口气……吕元鹏这个臭小子好似是有心上人了。
吕锦贤先是对自家父亲行了礼,这才笑着看向吕元鹏:“咱们家小六长大了,有了心悦的姑娘这是好事,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来……我还当是小六又惹出了什么天大的祸事。”
吕锦贤是吕元鹏的大伯,一直都很疼爱吕元鹏,吕元鹏闯过不少祸都是吕锦贤给收拾的,可以说将吕元鹏当做亲子也不为过,既然自家侄子有了心悦的姑娘,他这个做大伯也想知道到底是哪家的姑娘。
吕锦贤瞧了眼自家父亲正四平八稳坐着,老神在在端起茶杯喝茶,便替自家父亲开口问已经站起身来的吕元鹏:“不知道小六看上了谁家的姑娘,说来听听,若是家世清白,也可让你大伯母先去探探口风。”
吕锦贤越是这么说,吕元鹏越是心虚,舔了舔唇,见自家大伯使眼色示意他同自家翁翁开口,又见翁翁端起茶杯装作不在意的喝茶,他心一横,开口道:“是白家的四姑娘……”
吕太尉听到白家两个字,差点儿没把口中的茶水喷出来,茶杯都在手中打了一个转,全洒在了衣襟上,吕太尉顾不上衣裳湿了蹭一下站起身来,瞪圆了与吕元鹏如出一辙的圆眸望着自家孙子,像是被吓得不轻,全然没有了为相为宰者应有的气度:“你说谁?谁?!”
吕元鹏缩着脖子,低声嘟哝说:“翁翁,君子祸至不惧,福至不喜……您说的!”
“不喜个……”
屁字吕太尉到底是没有能说出口,他急吼吼从案几后走出来,指着吕元鹏……吓得吕元鹏不住往后退,一边退一边道:“翁翁……翁翁我是真心喜欢白家小四的,这辈子我非她不娶!小四是白家姐姐最疼爱的妹妹,打仗都带在身边,当年与大梁一战……白家姐姐昼夜不歇赶往大梁救小四,这世道勋贵人家也不能免俗去烧热灶,可他们都不是真心喜欢白家小四,只有我是真心的!”
吕太尉听了吕元鹏的话不但没消气心中那股子火就越烧越旺,转身抄起鸡毛掸子就要打:“白家姐姐是你叫的?白家小四是你叫的?那是我们大周的皇帝……是我们大周的高义王!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兔崽子,高义王是你能肖想的!”
吕元鹏喜欢白锦稚这事儿,也将吕锦贤给吓了一跳,不过虽然吕太尉说了……自家儿郎结亲,三品以上的都不考虑,可吕锦贤有心让吕家更进一步,心中其实并不是很满意,他认为正是如今陛下信重,吕家才应该为自家做打算,家中……乃至家族之中的儿郎们有了好岳家,家族荣宠和福气才会延续。
“父亲父亲!”吕锦贤连忙上前护住吕元鹏,拦住自己的父亲,“父亲,您先别着急,听元鹏说完,说不准元鹏和高义王两人心中都有彼此,那我们也好成就一番良缘!总不能因为我们吕家要谨小慎微,就耽误了孩子,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我们也总得听听孩子的意思。”
第一千五百二十九章:忌惮
吕太尉一直都知道,他的这个大儿子虽然明白接不起他现在的位置,也知道他决定捧吕晋上位,并且全力支持,却想要将吕家在大周的朝廷之中经营到树大根深枝繁叶茂,所以……吕锦贤才会在这个时候同他说什么,元鹏和高义王心中都有彼此便成就良缘的话。
吕太尉觉得儿子从根儿上就想错了,他若再不纠正,怕是顺其自然发展下去,日后就不可收拾了。
吕太尉在吕元鹏急切热烈的目光之中,定了定心神,竟然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你两个弟弟,还有元庆这些孩子都在吗?”
“两个弟弟倒是在,不过元庆当值还未回来……”吕锦贤说。
吕太尉当下没有做声,将手中的鸡毛掸子丢在一旁,望着躲在吕锦贤身后的吕元鹏开口说:“你若是看上寻常人家的姑娘,那怕只是出身于白身之家,哪怕就是田头谋生人家的姑娘,你想娶为妻室,翁翁都会成全你,可是高义王不行!”
“翁翁是担心,娶了白家小……高义王,我就成了王夫,有辱咱们吕家门楣吗?”吕元鹏有些焦心,这个问题他之前就考虑过,也觉得自己和白锦稚在一起最大的阻碍,便是白锦稚如今已经是高义王。
况且,连司马平都说过,以后谁娶了白锦稚,那定然会被人扣上高义王王夫的名字,就像是女子成亲嫁人之后,被称作……谁谁谁的妻室,吕府是什么门第,是太尉府……太尉的孙子成为王夫,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可,娶了当朝公主的男子,往后也会被称作哪位公主的驸马,更别说……白锦稚可是大周的高义王,等白锦稚成了亲必然是要自己开府的,丈夫就要随白锦稚去高义王府居住,说白了……这和入赘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
瞧见自家翁翁不吭声,吕元鹏越发笃定是因为此事,忙说:“翁翁,可我是真心喜欢高义王的,在白家军中我们总是小小闹闹,元鹏真的非白锦稚不娶!求翁翁成全!”
说着,吕元鹏又跪了下来,砰砰砰地叩首。
吕太尉瞧着孙子这模样心疼,却还是硬下心肠,他沉住气,将吕元鹏扶了起来,道:“吕家从来未曾指望过你来撑起门户,所以……翁翁对你的期待并不高,你能凭着自己在白家军中占据一席之地,翁翁很高兴!但……唯独高义王之事,翁翁不能答应你!”
“翁翁?!”吕元鹏脸色惨白,“这是为何?”
吕太尉轻轻拍了拍自己小嫡孙的手,语重心长说:“不过你的确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在这么将你耽搁下去,不是个事儿!翁翁已经为你看好了一们亲事,只要女方点头,便将此事定下来,也好让你安心。”
吕太尉并未说给吕元鹏定的是魏不恭家的嫡女,毕竟女方还没有点头,冒然说出来,若是最后不成……坏了人家女儿家的名声反倒不美。
吕元鹏脸色越发难看,难怪司马平让他快些回来找他翁翁,司马平一向不会无的放矢,定然是听到了什么。
吕元鹏一惊又跪了下来:“翁翁!除了白锦稚我谁都不要!”
见状,吕锦贤也开口说:“父亲,不如问问白家三夫人的意思,若是高义王和小六真的是两情相悦……”
“你给我闭嘴!”吕太尉头一次发这么大的火。
吕锦贤见父亲真的生了大气,也忙跟着跪了下来:“父亲息怒!”
吕太尉不能挡着小辈的面教训自己的儿子,便看向吕元鹏,高声道:“来人!给我将六公子押去去祠堂里跪着,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放他出来,也不许送吃食,一口水也不许给他!”
这个时候将吕元鹏关起来是对的,吕元鹏性子冲动,万一发现在他这里恳求无用,自己登上白府大门开口求亲,那个时候就没有回旋余地了。
守在吕太尉书房门口的都是府上数一数二的高手,吕元鹏这点儿功夫根本就不够瞧的,很快便被拿住王外拖。
“翁翁!翁翁……翁翁求你了,我对高义王是真心的!”
吕太尉连吕元鹏看都不看,很快吕元鹏的喊声便消失在了书房外。
吕太尉垂眸瞧着跪在地上的吕锦贤开口:“锦贤,为父知道……你自从明白以后为父退下来,你无法坐在为父这个位置……知道为父要鼎力支持吕晋,你也毫无怨言,帮着为父抬举吕晋!为父说我们吕家的女儿郎不得高嫁你也听进去了!你从无忤逆为父的时候,可其实你心底里并不服气,为父所言然否?”
原本,此事父子两人都心知肚明,只是没有捅开那一层窗户纸,表面上父子俩还是父慈子孝,父亲所言儿必遵从。
吕锦贤脸色也不好看,似是下定决心一般,抬头看向自家父亲:“父亲,儿子并非为了自己争权,儿子是为了我们吕家的以后着想,为了我们吕氏一族着想,父亲我们吕家如今看着是花团锦簇,是因为有您在,您说只要自家儿郎出色如同元庆那般,我们吕家何愁会没落,可父亲我们吕家也有不如元庆的子孙,难道不管了?我们这些做长辈的真的是只活自己这一辈子吗?我们还是为儿孙而活,为了让吕家枝繁叶茂!”
吕太尉静静看着自己的儿子,并未反驳儿子的话,只是静静望着他……
“儿子说一句不孝的话,如今父亲是当朝太尉,您的位置明明能够替子孙铺更好的路,却为了让陛下看到您是一个如同当年的镇国王白威霆一般千仞无枝的孤胆忠臣,断了自家子孙的前程,儿子以为父亲太过自私,即便是当初的镇国王,也并未压着自家子嗣不允许娶高门或是嫁高门!”
“更别说,当今陛下并非晋朝皇帝那样心胸狭隘之人,陛下绝不会因为我们吕家同谁联姻,而对我们吕家起了什么忌惮之心!小六……太尉嫡孙,与陛下的堂妹门当户对,如何就不能成就良缘?”
第一千五百三十章:荣耀
“父亲,儿子以为,咱们吕家乃至吕氏一族,只有父亲您一个人被载入史册千古留名,成为千古难寻一心只为君王的相宰,实在不如舍弃这样的名声,转而为整个家族的儿郎铺好前程,当我们吕氏一族在这朝堂之上枝繁叶茂树大根深之时,那才是我们吕氏一族荣耀跟大周整个皇朝命运捆绑,大周不倒吕家荣耀不灭之时!”
吕锦贤是吕家的嫡长子,从小就知道自己肩负的是吕氏一族的重担,一直以来便以吕氏一族兴衰为己任。
吕锦贤能坐上吕太尉的位置最好,若是坐不上吕锦贤也不眼红,他想要的并非是一个人身居高位,他想要的是一个家族的荣耀福气绵延不绝。
吕太尉看着今日终于将自己真心话说出来的儿子,眸色并不显山露水,也并未对儿子感觉到失望,儿子作为将来吕氏一族的掌舵人这样想无可厚非,可……格局到底是小了。
“你以为,为父……是为了自己的美名,为了陛下对为父的深信不疑,而不顾自家子孙?”吕太尉叹气,“正如你所言……为父坐在如今这个位置上,更应当多做一些惠及子孙之事才是!”
“可儿啊……”吕太尉俯身将自己的儿子扶了起来,炯炯有神的眸子望着他,“是人就总要存有敬畏之心,陛下肩负天下万民,故而对生命存着敬畏之心,我们吕家为陛下的臂膀,便要对皇权君威存着敬畏之心,如你所言陛下的信任我们吕家,但这并不能成为我们吕家肆无忌惮扩张权柄的底气,皇权君威之下……一个家族的荣耀和灭亡,就是陛下的一句话!你将儿女婚姻用作经营吕家关系网,会让陛下忌惮的!”
吕锦贤抿了抿唇,明白自己父亲说的是对的,可他还是不甘心,至少在吕元鹏的婚事上他想要争取争取:“但这一次,说不准是元鹏和高义王两情相悦,并非我们吕家蓄谋,父亲又为何阻挠?高义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绝不受委屈,若是高义王点头,难不成陛下还会以为是我们吕家预谋攀龙附凤?”
吕锦贤心中还是不痛快。
“元鹏与高义王并非不可,而是不能!”吕太尉眸色深深,“吕氏族中多少人想要依靠我们太尉府谋职,谋好姻缘?就是因为不论是你们兄弟几个,还是咱们家孙子辈……为父都不曾插手,不曾用自己的官职去给你们谋前程,就连最不争气的小六,都是自己上战场之后一刀一枪拼杀回来的荣耀,哪怕……这暗地里有我们吕家维护,明面上……外人看到的至少是吕家清清白白,那些族人这才没有逼上门来!若是元鹏娶了高义王,宗族立刻就会把自家儿郎女儿郎送来,用元鹏的婚事说嘴,逼着我们吕府给寻一门好亲事!”
“如今的吕氏宗族,与当初陛下族中那朔阳宗族又有何异?骨子里都烂了……”吕太尉说这话时只觉十分痛心。
吕太尉这话吕锦贤无法反驳。
“若是自身都是腐肉烂根的时候,我们还要为吕氏一族在朝中伸展根脉,好的坏的都会跟着一起爬上吕家的大树,届时吕家根基未稳……若有人行差踏错,皇权君威之下,别说是吕氏一族,就是咱们吕家就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吕锦贤被吕太尉的话惊出一身冷汗,细想父亲的话的确如此,唇瓣嗫喏,垂眸细思父亲的话。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要设法将腐肉烂根剔除干净了,然后再图于朝中扎根,而且还不能那么明显……”吕太尉这是在教自己的儿子。
吕锦贤退后一步,对吕太尉长揖行礼:“还请父亲教我!”
“吕家所有子嗣低娶低嫁,选的都是如今瞧着不显眼,但日后必有前程的女婿或是岳家!会让陛下看到我们吕家上下不喜争权的面貌!而后……为父从太尉的位置上退下来后,便会回祖籍去筹建书院,让族中的子嗣都来书院读书,科考就是为我们吕氏一族甄选人才的手段!再有我们吕家子嗣不靠太尉府的先例在前,宗族之中谁也不能来为父跟前说嘴,那个时候就是谁有本事……谁便会得到吕氏宗族的全力支持,届时……朝中吕家这一辈有你,孙辈有元庆,还有一个在白家军中的元鹏!”吕太尉的眼光很长远,“那个时候,吕家真正有本事有能耐的儿郎会在我们自家书院之中不断被培养出来,再源源不断送到朝堂之中,且……到时候书院有已经荣退致仕的为父坐镇,书院之门大开,广邀学子们入学,这些学生学有所成者若能入朝,自然会对吕家投桃报李。”
“而这其中最最重要的!”吕太尉广袖之中枯槁的手伸出来,指了指天上,“要让陛下看到,为父也好……还是我们整个太尉府,想的并非是在朝中揽权,如此……将来开书院,由为父把关,吕氏儿郎冒头也好,还是书院的学生冒头也罢!陛下才不会觉得……我们吕家是在培养自家势力,而是为了给朝廷培养人才英才!有了陛下的偏爱,吕氏一族日后的路才会走的更为稳妥!”
“到了那个时候,朝中不但会有绵绵不绝的吕氏族人,还有我们吕氏书院接连不断送到朝中的学生,虽是用正道行私心之事,是为兴旺家族也是为效忠朝廷,如此……陛下会忌惮吕家吗?这……才是真的生生不息之道!”吕太尉瞅着自己的儿子,一字一句问,“现在你来告诉为父,我们吕家要的……是在这个时候经营什么树大根深吗?”
人性都是自私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可吕太尉为吕氏这么谋划,却并非是为了弄权,而是……为了让吕氏荣耀延续,让吕氏永远在这个朝廷之中占据一席之地。
他们吕氏一族,不论什么时候都会对他们的陛下保持敬畏之心,他们吕家不做权臣,但必须为后代保住家族荣耀。
第一千五百三十一章:背景
吕太尉一向喜欢居安思危,即便现在吕家看起来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他们大周皇帝对吕家更是信任非常,也是个明君圣主,可明君圣主老来昏聩的事情也不在少数。
现在吕太尉收敛吕家的姿态,以陛下的聪明才智,自然能猜到他们吕家不当权臣,不结党营私的态度。
届时吕太尉致仕的时候,还可以问陛下要一个书院匾额什么的,扯着陛下的大旗,打着为朝廷培养人才的招牌,回去开书院,送到朝中的人才记着吕家的恩情,却可以说是……书院开始就是天子门生。
那个时候,吕家的前程才是一片大好。
若现在就开始在朝中蝇营狗苟,让陛下觉着吕家贪得无厌,在吕太尉在世陛下还能纵容一二,等大周一统,吕太尉两眼一闭,陛下如此睿智之人……能让朝中有真正树大根深的朝臣吗?绝无可能!
越是英明的皇帝,越是喜欢忠臣,而不喜欢权臣。
只有懦弱无能的皇帝,才喜欢权臣。
还树大根深?怕是还未来得及根深……就会被陛下连根拔起。
陛下可并非那些毫无手段和城府的皇帝,陛下将门出身……是真意义上的手握天下兵权,且这大周刚刚建立没有多久,将士们不存在尾大不掉的隐患,陛下想拔除朝臣权臣轻而易举,就连那藩王……陛下还不是说削就削了,哪一个藩王又翻出浪花了?
他们吕家现在又有什么?有兵吗?有的不过是陛下的信重罢了!
见儿子垂着头不吭声,似乎还有些想不明白,吕太尉又接着说:“即便是陛下对我吕家信任如同信任护国王、镇国王和辅国王他们一般,可是儿啊……你别忘了我们大周正在赌国,届时两国合并,官员必有调度,按照陛下的心性,爵位肯定也是要调整达到大周和燕国融合的平衡,到时候就是为父退下去的时候,你选的勋贵重臣……三年后有可能什么都不是,但你若是选的年轻有为的读书人,未来会有着无限可能。”
吕锦贤虽然已经人到中年,然到底是有些飘了,竟然现在就想着经营吕家的根系,还早的很呢!
两国还未合并,合并之后朝中官位就那么多,能不调整吗?
说不准陛下还要再次进行一次大考核。
而陛下登基之后,基本上都是以战功封爵位,那些曾经依靠祖上在晋朝时封的爵位陛下虽然没有动,可等两国合并的时候必然要论功而动,这都是肯定的。
两国一旦合并便是一个新国,新国自然是要重新论功封爵,按照能力任职做官,吕太尉对自家陛下深为了解,知道陛下是一个用人论才的明君,故而陛下连白氏一族都压着,没有盲目给官,也没有给封爵。
他们陛下是舍不得爵位吗?并非如此……他们大周的皇帝心胸广袤常人所不能及,绝不会吝惜爵位,一直未有动作,怕是等的就是两国合并之时。
毕竟当初这赌国论输赢,旁人都以为是燕国走投无路的无奈之举,可吕太尉可是知道的……这是他们陛下早就和燕国皇帝燕国摄政王定下的事情。
陛下向来是走一步看十步,怕是早就想好了……
听了父亲的长远谋算,吕锦贤什么都没有再辩,原来自家父亲所图甚大啊,竟然连他这个儿子都没有看出来,父亲到底是在布什么局。
要生生不息,还是要树大根深?
自然是生生不息了……
冷静之后,吕锦贤向吕相认错:“父亲……儿子知错了!”
“这几天吕元鹏休沐,就把他给我关在祠堂里,我已经让吕晋去探魏不恭的口风,若是魏不恭一家子都愿意,那就将这亲事定下来!到时候木已成舟,就由不得吕元鹏再胡闹了!”吕太尉拿出当朝太尉的气势,说一不二。
就连让吕元鹏娶户部尚书魏不恭的嫡长女,吕太尉都觉得门第高了些,若非魏不恭是被陛下陡然提拔,在朝中没有什么根基,又没有什么家族背景,吕太尉也不会考虑魏家。
而真正让吕太尉下定决心的,还是处于吕太尉对吕元鹏的疼爱,现在吕元鹏在白家军中,算是陛下的嫡系,可吕元鹏这个孩子没长什么脑子,的确是需要有一个能干的岳丈帮扶,有一个厉害媳妇儿管束。
故而,思来想去吕太尉这才拖了吕晋去问一问魏不恭。
“是!儿子记住了!”吕锦贤应声退下。
吕太尉扶着桌几边缘,缓缓坐下,长长呼出一口气……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吕元鹏会喜欢上高义王,他之前还在说,不知道谁家那么倒霉……会得到高义王这样的佳媳。
吕太尉笑着摇了摇头,心中又生出些许怅然来……
其实,若是他并非太尉,又不曾得陛下这么信重,如今吕元鹏对高义王如此爱慕,他倒是可以卖一卖老脸,厚颜去白府求一求,即便是两个人加起来将他吵得脑子嗡嗡嗡嗡也好,至少元鹏那个孩子能心满意足。
可,为了全族未来的前程,他只能委屈自己的小嫡孙了。
很快,魏不恭那边儿给吕晋的夫人回了话,说魏不恭他们家说……魏家高攀了太尉府,若是太尉府不嫌弃,他们自然是很愿意和吕太尉结亲的。
其实,最开始魏不恭的夫人是有些担心的,毕竟吕元鹏的名声在大都城不怎么样,可魏不恭的这位长女倒是很拿得住……
她说吕元鹏虽然是大都城内有名的纨绔,但从未做出什么欺男霸女之事,先前被卷入人命案子中,后来吕元鹏也洗清了嫌疑,如今又在白家军中占据了一席之地。
再加上,吕元鹏在家中是嫡子但非长子,家中排行第六,日后不用扛起吕氏家族兴衰不说,兄长吕元庆前途决计不可限量,若是能嫁过去,也就是过好两口子的小日子,加上一般家中都是偏爱幼子多一些,魏不恭的女儿猜到、……吕府的三夫人之所以看重她,是希望她若是嫁过去能管着吕元鹏。
第一千五百三十二章:谢绝见客
吕家家风自是不必说吕太尉清正圆滑,吕尚书从不弄权收贿,吕元鹏更是年轻一代的翘楚,魏家的确是高攀,若吕太尉看得起魏家,她便愿意嫁。
魏不恭和自家夫人瞧着女儿分析的头头是道,也知道自家女儿一向主意拿得正,可魏不恭还是同女儿说了一句:“孩子,爹爹知道你这是为了咱们家,为了你下面的弟弟妹妹,觉着……爹爹是被陛下陡然提拔的,在朝中没有根基,想着你嫁给太尉府的嫡孙了,对弟弟妹妹们前程婚嫁有好处,可是……你自己呢?陛下允许女子读书科举,你明明是想要去参加科举的,现在女儿家的出路已经不是只有嫁人这一条路了!”
魏不恭的女儿低头想了想后抬头望着自家父亲,眉目含笑说:“谁说嫁人之后就不能继续参加科考了呢?女儿嫁入吕家之后,还是可以参加科考,吕元鹏已经不走科举的路子了,女儿成为吕家的孙媳,若是能通过科举入仕,那不论是对吕家还是对咱们魏家都是好事。”
见自己女儿心意已定,魏不恭也不再劝说,点了点头,同自家夫人说:“那等吕晋大人的夫人来家中的时候,你把意思转告一下。”
“妾身知道了。”魏不恭的妻室满目担忧瞧着自家长女,她知道自家长女有能耐也厉害,即便是嫁入太尉府应当能应付与婆母和妯娌之间的关系,可还是忍不住担心自家门第不如吕太尉府上,到时候女儿被欺负。
在魏不恭妻室看来,姻亲关系,最好便是……门当户对旗鼓相当最好,如此女儿嫁入别家,腰杆子才会硬一些。
吕太尉得了准信,也未曾耽搁犹豫,随即便请了媒人,选了一个好日子,准备上门,大都城内没有什么秘密,即便是媒人还没有上门,但大都城勋贵人家几乎都已知道吕元鹏要娶户部尚书魏不恭家嫡长女的事。
司马平乍一听到消息,抽箭的手一顿,随即丢下弓箭衣裳都没有来得及换,便赶往太尉府,谁知道在门口被拦住了,说吕元鹏病了……谢绝见客。
司马平一听就知道吕元鹏怕是被吕太尉给软禁了,想来吕太尉不想让吕元鹏高攀皇族,可偏偏那日吕元鹏冲回来请吕太尉去向白锦稚提亲,吕太尉这才加快了给吕元鹏议亲的速度。
可现在媒人还没有上门,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司马平看了眼将他拦在太尉府门外的笑盈盈的管家,不动声色颔首:“既然如此,我便不打扰了!”
他转身离开一跃上马,却迟迟没有扬鞭而去,他看了眼吕府六扇金钉正门,若是此事他不管……吕元鹏和魏家大姑娘的婚事定下来,吕元鹏和白锦稚就再无机会了。
而此事的关键其实不在吕元鹏,吕元鹏就算是闹翻了天,吕太尉不允许就是不允许,吕元鹏被孝道压着根本就没有办法,关键在白锦稚。
若是白锦稚对吕元鹏有情,吕太尉也不能强行拆散有情人,毕竟陛下对白锦稚的疼爱那是有目共睹的。
想到这里,司马平决定感情上再帮吕元鹏一次,替吕元鹏去找一趟白锦稚……
司马平扬鞭而去,前往白府以军务为借口,求见白锦稚。
白锦稚正被自家三哥白卿琦压着练字呢,听到司马平来找她,高兴的扔了笔就去前厅见司马平了。
她到前厅时,见司马平立在正厅门前,并未进去喝茶,笑着唤了司马平一声:“什么样的紧急军务,让你都在厅内坐不住了?还是我家院子里这景儿太好看了?”
司马平回头,瞧见身着霜色交颈窄袖襦衫,竹绿色金云滚边下裾的白锦稚笑盈盈朝他而来,与军中那个将一头乌发利落束在头顶的假小子天壤之别,这一身装扮,加之常年习武,步态轻盈身姿挺拔,娇俏中平添了英姿勃发之感,只让人觉着白锦稚像陡然出现在隆冬之际却还生机勃勃的抽芽幼苗,沐浴在骄阳金光中一般。
白锦稚自回家后,只要不在军中,三夫人李氏就将白锦稚按在府中打扮,经过李氏的不断努力,白锦稚白了不少不说,打扮也越老越出挑。
“你瞧什么呢?”白锦稚负手立在司马平面前,笑着问。
司马平回神,朝白锦稚身后看了眼:“能否借一步说话……”
白锦稚回头示意跟在身后的灵芝和灵翠走远一些,这才问:“怎么了?是什么紧要军情吗?”
“你知道吕太尉欲为吕元鹏求娶户部尚书魏大人的嫡女的事吗?”司马平紧盯着白锦稚问。
说起这个白锦稚就来气:“可不是知道么!就因为吕元鹏快要定亲这事儿,我娘就说……连吕元鹏那样的纨……”
白锦稚话音一顿,觉着司马平和吕元鹏两人关系非比寻常,便将话咽了回去,只说:“连吕元鹏都快要定亲了,我还没有一个着落!”
“你……”司马平看着白锦稚没心没肺的模样,试探询问,“吕元鹏定亲,你……没有旁的想法?不难过?”
“他定亲不好吗?”白锦稚睁着大大的眼睛瞅着司马平,“董家表姐说,魏家的姑娘性子很好,十分沉稳,我娘也说不论家世只论人的话,这魏家的姑娘配吕元鹏绰绰有余,这对吕元鹏来说不是好事儿么!”
司马平见白锦稚目光清明,话说得坦然磊落,便知道白锦稚心中没有吕元鹏,他喉头翻滚,又开口:“若是我订亲呢?”
白锦稚瞪大眼瞧着司马平,没有吭声。
“若是……我同旁人定亲呢?你会不会难过?”司马平黑深的眸子定定望着白锦稚。
原本司马平是愿意成全白锦稚和吕元鹏的,可若是白锦稚心中没有吕元鹏,他这应当也不算是背叛了吕元鹏。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白锦稚负在背后的手微微收紧。
吕元鹏和司马平的心思,白锦稚都知道,长姐同她说过,司马平和吕元鹏都对她有男女之情……
第一千五百三十三章:跟随
但那之后,白锦稚再和两个人来往,也从没有感觉到这两人会心悦她啊,甚至……觉得这俩人是个狗东西,一天到晚不找她麻烦就不得劲儿。
“你心思纯然,但不笨,你说我这是什么意思……”司马平语声平和,盯着白锦稚,平静地等她回答。
白卿言沐浴之后,披散着半干的长发,坐在灯下一边看大都城送来的消息,一边听着柳平高同她说白卿玦那边儿的情况。
之前白卿言和白卿玦分开而行,她让白卿玦带走了柳平高,白卿玦知道自家长姐开始巡城,又让柳平高带了部分兵力回来,护卫自家长姐。
“陛下放心,如今王金跟在忠国王的身边,忠国王安全不成问题!”柳平高说。
白卿言颔首:“过去的将士都怎么样,洪大夫说此次病疫凶险,传染的程度要比上一次咱们境内的疫病更高一些,咱们将士是否有染上的?”
“将士们听从调度,除了安顿灾民的那一拨之外,没有染病的,且染病的将士已经得到了妥善安置,加之洪大夫的药方送了过去,倒并不凶险,陛下放心!”柳平高说。
“陛下……”魏忠给白卿言换了一杯热茶,俯身低声在白卿言耳边说,“栾高城的太守说,当地的商会会长说……他们商会想要为大周染疫城池捐款!”
当初燕国划城池的时候,以为在燕国境内划归的城池是他们燕国管辖,所以也划了不少富庶之地,比如……这栾高城。
以往遇见大的天灾,朝廷都会让富庶之地的商户认捐,这是有先例可循的。
就是当初沈天之在这燕国的大周城池内推大周国债劵的时候,几乎所有的商会、商户都是被逼着认买的,当时他们的心态是就当这些银子是捐给朝廷的,一向都是民不与官斗,报平安嘛!
后来朝廷真的给分了利钱,这让这些商户大感意外。
如今朝廷有难,先例摆在前面,与其到时候和之前购买大周国债券一般被逼着认捐,还不如自己主动一点儿,说不准他们商会还能得个好名头,这对他们商会成员也都是好的。
尤其是如今大周皇帝亲自来赈灾,若是将来大周得了天下……这大周皇帝可就是天下之主,他们商会也算是在皇帝跟前留了名字,这算起来也是好事。
白卿言又如何能不明白这商会的意思,商人果然都精明,知道这被逼着捐和主动捐在皇帝心里留下的印象完全不同,既然没有办法反抗,那就选对他们来说最为有利的做法。
她唇角勾起极浅的笑意:“此事让太守看着办就是了,再让……再让太守将商会中哪家商户捐了多少写明白,名单朕要看!”
皇帝要看,那就是谁捐的多,谁的名字就在最前面,也最容易被皇帝记住,既然都是捐,名字又能出现在皇帝那里,为何不做第一个,第一个才是能被人记住的一个,就比如……人们都记得上一届状元的名字,也有可能记住榜眼和探花,二甲头名的名字谁有知道?
这些商户谁不想被皇帝记住?自然要抢着做这第一、二、三名。
白卿言没有问捐多少,只说要看名单,利用的便是商人们这样的心里。
“是!”魏忠应了声之后,没有着急派人去给抬手传话,而是靠近白卿言低声在她耳边说,“必须爱,太守……还带来了一些仆从和婢女,说是要献给陛下!”
其实,这太守哪里是为了给白卿言送仆从,这仆从都是年纪正当时的俊美少年,一个赛一个的清秀,一个赛一个的唇红齿白。
魏忠没有明说,白卿言道:“让太守带回去吧,告诉他……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在朕身边伺候,他该做的事情做好,朕自然记在心里,不该他插手的事情让他不要乱插手。”
“是!奴才明白,奴才这就去给太守传话!”魏忠退出了白卿言所在的上房。
“你也辛苦了。”白卿言抬头瞧着柳平高,“去歇着吧,明日去完最后一个城池,我们……便返程!”
“是!”柳平高同白卿言行礼,抬头瞧着眼下已有乌青的白卿言,轻声叮嘱,“陛下也早些歇息!”
如今燕国的病疫按照之前大周处置疫情的法子处置,算是控制住了,流民已经得到了安置,大灾之后白卿言会免染疫最重的几个城池三年赋税,应当也就能缓过来了。
说到底这一次还是洪大夫和一同与她涉险来燕国之地的大夫功劳最大,洪大夫和大夫们几乎是不眠不休研制药剂,总算是找到了治疗此次疫病最有效的药剂。
白卿言和白卿玦、沈天之巡视城池之时,又将当初朔阳防疫那一套用在了燕国的大周城池上,还是很有成效的。
柳平高走后,白卿言看着大都城送来的消息陷入了深思。
这燕国质于大周的二皇子慕容平和谢荀二人,自从去了大周之后一直都是闭门不出,这一次知道燕国疫病之事,竟然主动求见了阿瑜,想要帮忙,阿瑜没有准许,便长跪不起。
那谢荀的意思是,如今大周之中也有燕国城池,那里并没有染疫,他们想要去那些城池之中,为燕国尽绵薄之力。
就连慕容平也说,他可以继续留在大都城,让谢荀去想办法,好歹弄一些药草和粮食送回燕国渡过困难。
阿瑜见两人心智坚定,便假装送了口说是要问问她这个大周皇帝的意思,当着两人的面给她写了信,让人送来,这菜将两人送走……
她视线落在先一步送来的书信,知道阿瑜这用的是一个拖字。
哪能真的让谢荀和慕容平去大周之内的燕国城池,那里可是有燕军的。
真的让他们去了,不就失去了将他们质于大周的意义。
阿瑜信重的第二件事……是说吕元鹏同魏不恭的长女定了亲。
而这一次……也由白锦稚亲自押送粮草、药材来燕国的大周城池,吕元鹏却也自己请命跟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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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五百三十四章:行宫
白卿言将白卿瑜送来的信搁在桌案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难不成小四最重喜欢的是司马平?
可阿瑜并没有在信中提起,小四与司马平的事情。
白卿言眯了眯眼,吕元鹏既然已经定亲,又为何要跟着白锦稚一同来燕国的大周城池?
年轻人的感情之事,即便白卿言这个做长姐的也不好插手,她相信小四是一个心中有是非观的孩子,既然知道吕元鹏定亲,便不会再招惹吕元鹏。
现在的大周男女都能入朝为官,他们两人日后共事在所难免,难不成就因为吕元鹏曾经爱慕小四,从此两人就老死不相往来了?
白卿言想明白后,将手中的信纸拿起,就着摇曳烛火点燃信纸,看着火苗将信纸吞没,想起白锦桐来……
这一次有暗卫九死一生将燕国研制出治疗疫病的方子偷了出来,送到白卿言手里,说是……并非是白锦桐下的命令,而是他擅自做主,可她还是不放心。
白锦桐人在燕国国都,倒是不担心感染上病疫,就怕这让人送治疗疫病方子的事是锦桐下令,太容易暴露锦桐。
燕国的这方子大周的大夫们看了,觉着虽然对疫病算是一剂猛药,虽然能治疫病但太急于求成,对人身体损伤太大,不如洪大夫的方子温和。
白卿言装作没有拿到燕国的方子,命人将洪大夫的药方子,同时给了燕国挨着大周的这一圈城池,燕国这几座城池的守城将军觉得意外之余,对白卿言这位大周皇帝也是十分感激,尤其是在两国赌国之时,没想到大周皇帝能这么大度,将药方贡献出来。
白卿言派去的人还说,知道燕国的大夫早一步已经研制出了治疗仪病的方子,但也听说治疗好的病人会留下后遗症,而洪大夫的方子温和,可以让他们做参考,希望两国能在年后早日遏制住这疫病。
按照他们所想,大周应当将方子藏起来才是,就像燕国研制出方子的时候,也是藏起来没有给大周。
这正是白卿言想要看到的。
魏忠端了一盏酪浆进来,低声同白卿言说:“陛下用一些吧!”
“嗯……”她应声,用小银勺舀了一勺送入口中,同魏忠说,“今年过年咱们人在燕国,大家伙儿都没有过好年,你一会儿去和将士们说一声,等回了大周都有赏!”
“哎!”魏忠笑着应声,“等两国合并之后,一切便都会好起来。”
白卿言点头。
如今不论是大周还是燕国,两国的官员和百姓都盼着两国合并,自然……都是希望别国并入自家。
但,如今不管如何来看,都是大周的赢面更大一些。
“魏忠你去歇着吧,如今我身边只有你,很多事都要你辛苦。”白卿言搁下银勺似乎不想用了。
魏忠应声,将酪浆端了下去,白卿言用帕子擦了擦嘴,写了一封信,盖上了她的私章,开唤道:“尾宿……”
灯影摇曳之后,尾宿出现在白卿言案几前:“属下在!”
“恐怕得再辛苦你带着董家死士走一趟燕国都城,你先查一查富商崔凤年在燕国情况如何,若是情况不好……”白卿言唇瓣抿了抿,将一直带在身边的那枚给韩城王的金牌,拿出来压在信上,“若是情况不好,你便设法将人救出来,要是救不出来你们也不要死拼,拿着我的亲笔信和金牌以大周使臣的身份去见燕国皇帝,就说这崔凤年是我要的人,他们放崔凤年,我将他们燕国的战将谢荀还给他们燕国,你敢吗?”
尾宿刚刚回到白卿言身边不久,原本不应该再让尾宿跑这一趟,可真的论起武功能耐来,恐怕除了星辰之外便是尾宿了,而且尾宿一直都是暗卫,面生避免被认出,他们燕国查不出来任何可用的信息。
尾宿一怔,他是一个暗卫而已,当……当周使?
“若是大周朝堂之上有人质疑你的身份,你便说……你是大周特使,暂无官职!”白卿言手指点了点金牌和信件,“不论如何都以崔凤年和你们的性命为先,不许死拼!”
尾宿抬头,头一次直视自己的主子,却见自家主子眸色清明。
即便是尾宿没有在朝为官,他也知道将燕国二皇子和燕国战将谢荀扣在大周的意义,尾宿下意识便道:“主子,尾宿救人一定能够完成任务!”
他是暗卫也是死士,死士生来就是为了任务,即便是死……死前也一定会先完成任务。
白卿言却摇头:“你们的命,对我来说……比谢荀金贵,去吧!按照我说的做,辛苦了!”
她点了点桌几上的信和金牌,道:“去吧!”
不论是白锦桐的性命,还是尾宿和董家死士的性命,白卿言都很看重。
能用谢荀换他们平安,白卿言倒觉得没有什么不值得。
“是!”尾宿上前双手拿过桌几上的信和金牌退了下去。
身上带着薄薄酒气的白锦桐,身披狐毛大氅,闭目坐在榆木青围的马车内,马车一角悬挂的写着一个崔字羊皮灯笼被裹夹着雪籽的寒风吹得胡乱晃撞,光影从车窗外投进来,将白锦桐冷肃的五官映得忽明忽暗。
燕国自入冬之后这寒风就没有停过,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车夫只露出一双眼睛,也被逼得不得不眯着眼睛驾车。
白锦桐今日得到消息,燕国太后要启程去行宫了……
酒场上,那些勋贵喝多了,便多说了几句。
之前说燕国小皇帝慕容沥染上疫病病倒,太后这才迫于无奈接管朝政,没有想到……小皇帝根本就没有染上疫病,而是被太后下了药软禁了。
这燕国太后也真是一个狠得下心的人物,只可惜脑子似乎不大好。
也难怪自从宫里送出来消息,说皇帝染上病疫病倒之后,再也没有穿出来过消息,原来燕国的摄政王慕容衍回来之后,小皇帝被救出,太后全宫剩下,该杀的杀,该和太后一起软禁的软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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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五百三十五章:内斗
白锦桐叹气,她费了那么大功夫和银钱安排到燕国太后身边的棋子,也不知道如今是死是活。
就在马车晃晃悠悠转入南昌名巷时,一道藏在暗处瑟瑟发抖的身影看清楚了马车灯笼上的崔字,立刻冲了出来。
可还未靠近就被随行的护卫拔刀拦住……
孟昭容被吓了一跳,兜帽之下的一张脸惨白。
她看着那马车撵着雪籽就要从自己面前驶过,睁大眼,顾不上面前泛着寒光的刀刃,上前小声唤着:“恭行!恭行!恭行是我啊!恭行……我是昭容!”
孟家已经倒了,孟夫人是花了极大的代价才让她逃脱出来,叮嘱她从此以后隐姓埋名,千万要忘记她是孟尚书之女的事情,这辈子能活着就好,否则和孟夫人他们一同走了,免不了要近教坊司,这辈子就完了。
送走孟昭容的当晚,孟夫人给孟昭容贴身婢女换上孟昭容的衣服,将人勒死在牢中,看着余下孟家女眷都投缳自尽之后,也撒手去了。
胆战心惊的孟昭容听到母亲自尽的消息,肝胆欲裂,不知道去哪儿……只能想到曾经不顾一切帮她的崔凤年,想要得到崔凤年的庇护。
马车内白锦桐听到孟昭容压抑着不敢高声喊人的声音,睁开眼,她并未让马车停下,只用手指轻轻将马车窗帘拨开一条缝隙,隐隐瞧见孟昭容想要追赶马车却又惧怕护卫的畏缩模样,又不动声色将帘子放下,装作未曾听到,只轻轻攥住了自己手中的赤金雕梅花的手炉。
白锦稚自认并非是一个铁石心肠之人,可即便是仁义……也不能用错了地方。
眼看着崔家的马车越走越远,孟昭容还想要追,就听崔家的护卫高声呵斥:“姑娘,你若再纠缠不休,我等就只能送你去见官了!”
听到见官二字,孟昭容的表情比见到鬼还吓人,转身踉跄就跑。
白锦绣一路乘坐马车回到崔府,弯腰从马车内出来,就见丹芝和贴身婢女正立在正门外候着她,正盈盈笑着同他行礼。
“夫君回来了……”丹芝声音柔和十分悦耳,她将手中的手炉递给婢女,接过婢女手中的油伞,一手拎着裙摆,一手撑着伞迎从马车上下来的白锦绣。
崔府门口是过年挂上去的灯笼,团团红光映得崔府门前极为喜庆,丹芝梳着家常发髻,身着石榴红撒金绫袄,这衣着看着平常,可那盘扣处点缀的是一颗颗大小相同光泽莹润的珍珠,正与她耳畔的耳饰相得益彰,瞧着倒像是那些官老爷家中的官眷一般。
“不是说了今晚回来的晚,让你早些歇着……”白锦绣接过丹芝手中的伞,用自己的大氅将丹芝裹住,做足了疼爱妾侍的富贵老爷做派。
“这都是妾身应当做的!”丹芝耳根都红了,软着嗓音说了一句,像是羞怯了。
护着丹芝回到上房,丹芝伺候着白锦绣沐浴之时,外面送来了消息,说是太后已经从宫内出来要去行宫了,不少慕容一族的皇亲听到了消息,亲自去送太后了。
白锦绣坐在水雾氤氲的浴桶之中,报信之人就在门外。
原本这位燕国太后,应当是在联合孟尚书给皇帝下药这件事被摄政王挑出来后,就应当被送去行宫,那个时候就是慕容皇族的长辈们出面,请皇帝息怒,说好歹让太后在宫中过了年之后再走。
如今年过了,太后要走……慕容皇族宗亲在明知道太后犯了给皇帝下药这样的大错,居然有人结伴拦住了太后的车架,不知道那位太后对慕容皇族宗亲说了些什么,他们有些人结伴入宫去见皇帝,有些人在宫门外陪着皇帝。
“这位燕国太后也算是一位厉害人物了,在慕容皇族里竟然还有这样的地位,明明都知道太后是被皇帝送去行宫软禁的,竟然还敢倚老卖老去拦住燕太后车架!”白锦绣手搭在浴桶上,“不知道,能不能想个办法去打听打听太后和慕容皇族那些长辈都说了些什么?”
“属下命人去试试!”
“小心一些,如今我们崔府被人盯得很紧,不要将崔府暴露了。”白锦桐说。
如今的崔府,被盯得十分紧,哪怕自己那位姐夫……燕国摄政王人不在燕都内。
就连今日太后要走的消息送进来,都是以今晚白锦桐参加这燕都友人宴会,她的人冒充友人府上仆从来给白锦桐送落下的玉佩为由来的。
燕太后冒着风雪,在禁军护卫下离开前往行宫之事,在慕容皇族之中掀起滔天巨浪,慕容皇族不明白,为什么慕容沥登基成为皇帝之后,竟然对自己的母亲如此狠心,这么大的风雪,就不能等明日再送太后离开吗?
于是,慕容皇室的长辈族老为了显示自己族中长辈的地位,为了显示自己是皇帝的长辈,一群人连夜入宫,仗着萧容衍不在,倚老卖老以孝道强压慕容沥不能送太后去行宫。
他们燕国的摄政王虽然是慕容皇族,却不是慕容彧那样心软之人,萧容衍没有让慕容沥沾染得罪皇室宗亲之事,而是自己在前冲锋陷阵,整顿慕容皇室宗亲,将慕容沥藏在身后。
最初扶着小阿沥登位,有生事的宗族族老,萧容衍便以摄政王的身份将其赶回了之前的燕国旧都栎邑,不从命之人被萧容衍将全家杀了个干净,毫不留情面,故而皇室宗族众人对萧容衍更多的是惧怕,所以便在萧容衍的面前收敛起自己的爪牙,乖顺的和没了爪子的猫一样。
以前萧容衍在的时候这些慕容皇室宗族之人都是十分乖顺,萧容衍说什么他们就怎么做,全然是一幅诚惶诚恐,为慕容衍之命是从的态度。
也正是萧容衍瞧着宗族之人都逐渐乖顺了下来,加之历来慕容皇室宗族之人虽然有内斗,可真正对外之时,都是空前团结,比如……当初燕国最艰难之时,慕容皇族宗室之人纷纷捐献家财人人都不藏私。
第一千五百三十六章:搬弄是非
这……才让萧容衍有了去魏国行商的资本,使得萧容衍有银子能够替燕国筹措粮食和兵器,让燕国逐渐缓了过来。
可以说,这些皇室宗亲功不可没,萧容衍没有忘记与燕国同舟共济的百姓,自然也忘不了这些自家亲族。
故而,他在用及其严苛的手段政治过慕容皇室宗亲之后,也对其他慕容皇室宗亲委以重任,毕竟都是同宗,曾经又共同携手渡过燕国最艰难的时刻,燕国缓过来之后是该给这些对他们不离不弃的皇室宗亲补偿,给他们前程。
萧容衍没有让慕容沥沾染得罪皇室宗亲之事,而是自己在前冲锋陷阵,整顿慕容皇室宗亲,将慕容沥藏在身后。
可也正是因为萧容衍之前将慕容沥藏在身后,自己出面以凌厉的手段整治宗族,也埋下了隐患。
这让慕容皇室宗族对萧容衍心中生出了强烈的忌惮,觉着萧容衍是一个权柄在握便六亲不认之人,也觉着少年皇帝慕容沥是一个好拿捏……心慈手软之人。
如今萧容衍不在燕都,去了染疫之城巡视,这些皇室宗亲没有人压着,自然要借着太后之事入宫,在年幼的皇帝面前摆一摆长辈的架子。
大殿内,灯影幢幢,狂风将殿门吹得噼啪作响,慕容沥稚嫩的面庞沉着,宗亲跪坐在大殿之内,面向慕容沥,一个一个语重心长的劝皇帝。
“这一次,太后事情虽然做的实在是过分,可全天下的百姓都盯着咱们慕容皇室,摄政王回来之后以凌厉的手段解决了孟尚书一党,外面就已经传的风言风语了,这会儿您再将太后送走,岂不是坐实了太后软禁陛下一事,这……可是我们慕容皇室的丑闻啊!”
“是啊……陛下!到底太后是您的亲生母亲,出于孝道您也不能这么对太后啊!外面风雪如此大……怎么就等不及现在便要将太后送去行宫?就算太后有错,也应当等到春暖花开之时再走不迟啊!”
“陛下,先皇和太后伉俪情深,临去之前最放心不下的,便是您和太后,陛下如此对待太后会让先皇心寒啊!”
慕容沥坐在乌木桌几后,将一直攥在手中的折子搁在一旁,灯影之下能瞧出慕容沥白净的脸上有极为深重的乌青。
因为燕国疫病之事,慕容沥已经很久没有休息好了。
“此事,旁的官员不敢置喙,老臣等人是慕容皇室宗族之人……又是先皇和陛下还有摄政王的长辈,这才倚老卖老来同陛下说这些僭越的话,咱们慕容皇室不能让百姓看笑话啊!”
“是啊,老臣等人知道,将太后送往行宫养老并非是陛下的意思,这是摄政王的意思,可陛下又没有想过……太后若是走了,陛下您年幼,没有太后钳制摄政王,这朝堂之上怕就成了摄政王的一言之堂,就连陛下都要听摄政王的了……”
听到这话,慕容沥抬眸,漆黑而深沉的视线朝着说话的皇室宗亲看去,那宗亲是慕容沥的叔爷一辈,已然是满头白发,一幅慈爱的模样望着慕容沥谆谆告诫,可慕容沥却听出了挑拨之意,他抿住唇不吭声,慢条斯理靠在隐几上,望着这些宗亲,没有表态。
这些宗亲见状,一个接一个开口。
“摄政王在朝堂之上已经是说一不二,如今竟然还要将太后赶出皇宫去,下一步……岂不是就要对付陛下了?”
“摄政王把持朝政之后,这是要要扫除一切有碍他揽权的绊脚石,陛下千万不可上当啊!”
“对啊,陛下……太后不能离宫啊!”
宗亲们纷纷附和,又眼巴巴望着慕容沥,指望着慕容沥听了他们的话能够疏远摄政王。
“送太后去行宫静养之事,是朕决定的和摄政王无关……”慕容沥扫过那些面色各异的所谓宗族长辈,“摄政王以身涉险,前往燕国病疫之城巡城稳定民心,这才没有发生大乱子,若是摄政王真的只是为了揽权,何必去病疫之城,留在燕都弄权派你们这些皇室宗亲去岂不更好?反观有些所谓的皇室宗亲,病疫之事上没有一点儿办法为朕分忧,反而在摄政王在前方以身涉险之时,在背后上窜下跳的搬弄是非,也配在朕面前自称长辈!”
皇室宗亲们大惊,没有想到一向温文尔雅,没什么脾气的慕容沥说话竟然如此难听。
可谁也不能否认,慕容沥这话戳中了他们的痛处。
众人脸上表情精彩万分。
“行了,朕的家事就不劳你们操心了,如今燕国疫病肆虐,虽然暂时控制住了,可大灾之后应当如何恢复民生,你们若是有办法,那便是为大燕尽忠了,其他的不必多说了!回去吧!”
慕容沥说完,率先起身离开,留下宗族这些长辈面面相觑。
王九州躬身跟在慕容沥身后,从大殿出来之后,这才上前低声同慕容沥说:“陛下对宗族之言,是否过于严苛了?摄政王曾同陛下说过,坏人摄政王来做,陛下要收拢宗族上下人心,毕竟陛下还是要用这些宗族之人的。”
王九州就怕这些人会因为慕容沥的态度心生不满,摄政王在陛下登基之初已经收拾了宗族一次,而后念在皇室宗族曾经在燕国最艰难的时刻,没有抛起他们去南燕,且与他们同舟共济从艰难时刻,对宗族之中不少人委以重任。
若是继摄政王之后,陛下也对宗族之人不假颜色,难免宗族之人会心生惶惶,不能更好的为陛下办事。
慕容沥立在重檐殿宇的朱漆红柱旁,仰头看着漆黑夜空,缓声开口:“朕怎么能不知道,只是……朕一想到九叔在染疫的城池九死一生,就是为了稳住民心竭力阻止发生民乱,可这些人帮不上忙还在背后挑唆污蔑九叔,我就……恨不得打他们一顿板子!”
今日,慕容沥要送走自己的母亲,心情可想而知,毕竟那是从小疼爱自己的母亲,毕竟……从小慕容沥都是很孝顺的!
第一千五百三十七章:心软
偏偏这些皇室宗亲……所谓长辈,非要在此时来他的面前,用这件事挑唆他和九叔的感情,慕容沥便忍不住了。
王九州望着慕容沥半晌都没有吭声,到底陛下还是个孩子,不能对陛下要求太苛刻了,陛下能忍到现在已经很难得了。
慕容沥抬手接住风中夹裹而来的雪籽,只觉这风似乎更大了,可他不能心软,他已经按照皇族宗亲的请求,让母亲留下来过了年,这已经是他给自己母亲最后,也是最大的体面,不能再心软了。
他将手心的点点雪籽攥住,点点凉意让他清醒过来。
正如九叔所言,这是他的江山,他自己得有决断,得撑住了。
一群年迈的皇室宗亲从大殿内出来,纷纷摇着头。
“这摄政王不知道是如何拿捏小皇帝的,小皇帝竟然如此相信摄政王……”
有族老听到这话被摇晃的灯影吓到,连忙制止自己的族弟,他左右瞧了瞧,不见皇帝亲信这才压低了声音说:“这是在皇宫,你说话注意些!”
“不过……这话也不假,这摄政王将陛下笼络的将我们这些长辈的忠言都听不进去了。”年纪最长的族老住着拐杖,用力敲了敲光可鉴人的金砖地,一幅恨铁不成钢的痛心模样,“可恨!”
“太后还在宫外等着,我们先去给太后回话吧!或许……太后还会有更好的法子!”有人道。
“太后若是有法子,也不会被赶出皇宫了!”
“哎……走吧!”
宫门外,由慕容皇室宗族长辈陪着的燕太后从马车内探出头,频频向那灯火通明的皇宫方向张望,希望有皇室宗亲的劝说,阿沥能心软,能让她回宫。
这些日子她后悔了无数次,也数次想要面见阿沥,同阿沥求情认错,只希望阿沥能让她留在燕都,留在他的身边,看着他娶妻生子……
她到底是他的生母,如今她的大儿子人在大都城,她若是去了行宫那就是鞭长莫及,她就只剩下阿沥这一个孩子了,怎么舍得?
她明白只要今日踏入形容,恐怕日后除了年节,她都见不到阿沥了,她如何能受得了?
很快,燕太后就瞧见身披大氅的族老们从宫门内走了出来,连忙着急的催促贴婢女扶着自己走下马车。
“回来了,叔伯们都回来了!”在这里守着太后车驾,不允许禁军送太后离去的皇室宗族们高声道。
婢女连忙替燕太后拢好大氅,撑开伞:“太后您小心一点儿。”
燕太后紧紧攥着手炉,眼巴巴瞧着疾步走来的慕容皇室宗亲们,希望他们能带来好消息,进帐的手心都是一片湿汗,语声不难听出哽咽:“阿沥……阿沥他会听从族中长辈的话吧!”
“这是肯定的太后,陛下心中本来就是最最敬爱太后的,不过是摄政王回来之后将事情戳穿,陛下不得已要给朝臣们一个交代,给摄政王一党一个交代,如今燕国皇室宗族都出面了,陛下有了台阶,哪有这大雪天送您去行宫的道理!”燕太后的贴身侍婢也柔声说着,“再说了,母子哪有隔夜仇啊!”
燕太后点了点头:“正是,阿沥最是心软了!”
燕太后满怀希冀,想着慕容皇族宗亲出面,且都是之前慕容沥敬重的长辈,定能劝动阿沥的。
“陛下……怎么没有亲自来迎太后?”有人不满道。
“能让太后留下就不错了!”
听到皇室宗亲的议论,燕太后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好似已经肯定皇族宗室长辈前来就是为了迎她回宫的,回头同那些皇室宗亲说道:“这么大的雪,阿沥的身子还没有好全,出不出来相迎的都没有什么的!”
燕太后见被皇族宗室搀扶而行的族老,正要上前相迎,就被禁军拦住。
“放肆!”皇室宗亲气不过上前呵斥,“我燕国太后,岂是你能拦的!”
“太后恕罪!”那禁军连忙单膝跪地致歉,“末将也只是奉命行事,没有陛下的命令……末将实在是不能放太后过去,还请太后恕罪!”
只要不用走,能够留在燕都皇宫,燕太后也不愿同一个禁军计较。
她也未曾让那禁军护卫起身,只瞧着皇族宗亲越走越近,欣喜的表情都抑制不住,眼眶湿红。
可越走越近,燕太后便越是能看清楚……皇族宗亲那几位长辈的脸色似乎都不是很好。
燕太后的心当下凉了一截,紧紧攥着自己手中的帕子。
“族叔,陛下可答应让太后留下了?”不等燕太后发问,便有宗亲按耐不住上前询问那几位族中年纪较大的长辈。
拄着拐杖头发花白的那位族老闻言,用拐杖狠狠敲了一下地板,愤愤不平道:“不知道这摄政王到底是怎么将陛下的心给拢住了,我等只是让陛下防备摄政王篡权,应当留太后在燕都之中坐镇,陛下倒好……竟然说我等不配在陛下面前称长辈!陛下年幼……若非摄政王挑唆故意将陛下带歪了,陛下从前那般一个知礼仁孝的孩子,怎么如今就变得目无尊长之人,连亲生母亲都要赶出皇宫去!”
这话,年龄最长资历最老的皇室族老敢说,其他人可不敢说,可心里也是憋闷,纷纷点头。
尤其是陛下那句,说他们上窜下跳不配在他面前自称长辈……实在是太刺耳了,若非他是陛下……他们这样的辈分,给他一耳光都算是轻罚了!还上窜下跳……谁家孩子能这么跟长辈说话,简直是狂妄无礼。
燕太后听到这话,面色煞白脑子翁翁直响,只能听到雪籽落在油纸伞上细细密密的沙沙声,身子一软靠在了自己贴身侍婢怀里。
“太后娘娘!太后……”
皇室宗亲是她最后的希望啊!
“若非摄政王临走之前给陛下交代过什么,陛下怎能对太后如此狠心!”有宗亲看了眼太后,开口道,“太后到底是陛下的生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陛下又是我们看着长大的,绝不可能如此对太后!”
第一千五百三十八章:岌岌可危
“你们说说刚才陛下话里话外的意思,好似摄政王才是他的亲人,我们都不是!太后也不是!只有摄政王是为他好的,为燕国好的!”宗亲们越说越恼火,气愤地用手拍着心口,“我们都是狼心狗肺!陛下如今一心只听摄政王的话,听不进去我们这些逆耳忠言,我看……迟早这朝堂都是摄政王的!”
燕太后险些瘫软下去,是……阿衍?
是阿衍让阿沥将她送走的?
“怪就怪之前太后太过信任摄政王了,没想到摄政王才是背后的毒蛇,为了夺权连自己的嫂嫂都能下手!还是蛊惑陛下对太后下手,这简直比杀人诛心还要阴毒!让儿子将自己的亲生母亲驱逐出皇宫,这百年之后……天下人会如何看陛下!如何看我慕容皇家!简直混账!”
燕太后面上最后一丝血色消失的干干净净,真的是阿衍!
阿衍……为何要如此对她!她可是阿衍的嫂嫂啊!
阿衍曾经答应过,会护住她会护住阿沥的,可为什么要挑唆他们母子不和!挑唆的……阿沥非要将她送出皇宫不可!
她才是阿沥的母亲啊!是她生的阿沥……是她给了阿沥生命!
她不过就是一次,那一次给阿沥下了药,也只是让阿沥身体没有力气,却不伤害他的药,她相信以阿沥心软孝顺的个性,绝不会狠心在这大雪之夜将她送出宫去,阿沥那么孝顺她依赖她怎么舍得与她分开?
燕太后想到年前慕容沥心软,让她留在宫中过年,可今日……说什么也不愿意留她,非要让她大雪夜冒着风雪离开!
此事来的这么突然,一定是萧容衍……一定是萧容衍昨日给阿沥的来信,萧容衍定然是知道自己留在宫中过年了,所以慕容衍催着阿沥将她送走!一定是他!
她抬头看向那巍峨宫门,眸子发红,眼底神色似是怒极……
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燕国,可萧容衍为何要如此对她,她对萧容衍还不够好吗?即便她也是摄政太后,可阿沥上位之后,基本上只要萧容衍做的决定,她几乎没有否定过,全心全意的相信他!
他为何还要如此急不可耐的,将自己除去?
难不成,就是因为她当初出伙同西凉出卖了大周,导致萧容衍和白卿言两人的关系破裂,害得他骨肉分离,所以萧容衍要报复她,也要让她骨肉分离?
是了!一定是这样!
好狠毒的萧容衍!
他是男子和女子不同……女子这辈子能有几个孩子,可男子却可以有很多孩子,他总是要在骨肉亲情和家国之中选一个,他选了家国……难道她这个做嫂嫂的会看着他孤独终老,那定然是要帮他娶妻生子的啊!
她是长嫂,长嫂如母啊!
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燕国,可萧容衍却为了泄私愤,竟然要生生拆散她和她的骨肉,还挑唆的阿衍不信她……舍弃她!
好狠……
她好恨!
“太后……”燕太后的贴身婢女轻声唤着太后,早已经泪目,她知道太后站在这里眼巴巴看着,多么希望宗亲们前来是请她这个太后回宫的!
“摄政王一向心狠,难不成咱们是第一日知道吗?打下魏国之后,为何大魏的民心不曾全然归顺我们燕国,不就是因为摄政王当初处置大魏皇室和勋贵之时,手段毒辣非常,让人惧怕但无法令人臣服吗?”
“可不是,陛下继为之初,摄政王就对我们皇室宗亲下手,多少人被赶回了栎邑,不走的就是死路一条!那个时候我们不就知道,咱们这位摄政王是个六亲不认的!”
“还有那赌国之事,你说说……陛下年幼不知道轻重,摄政王也不知道吗?咱们燕国是什么光景,人家大周正是强盛的时候,和人家大周赌国这不是必输无疑吗?陛下不明白摄政王也不明吗?这分明就是想将我们慕容一族的大好江山拱手人家大周!”
这些皇室宗亲你一言我一语,丝毫不提当初燕国的困境,好似不赌国当初就能和大周和平相处,好似大周并未陈兵边界,只要大周皇帝一声令下……燕国便岌岌可危似的。
“拱手大周”四个字,触动了燕国太后的神经。
燕太后瞳仁剧烈颤抖着,她最害怕的就是萧容衍将燕国拱手给大周……拱手给白卿言。
“太后……太后!”婢女看到燕太后全身克制着颤抖的模样,吓得不轻,“太后您别吓奴婢!”
原本还像是被抽干了力气,满腔愤懑却无可奈何的燕太后陡然站直了身子,握紧婢女的手,力气大到要将婢女的手指捏断一般。
“太后?!”婢女手指发白,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她明白了,她终于明白了……
如今白卿言这个大周皇帝在燕国的地界儿上,萧容衍借口说什么巡视染了病疫的城池,去安民心,其实……就是去私会白卿言了吧!
萧容衍恐怕是想要同白卿言重修旧好,所以要将燕国拱手白卿言了吧!
不,或许更早之前,萧容衍就已经和白卿言合谋要多走燕国了!
毕竟,白卿言那两个孩子也是萧容衍的孩子,而传言中白卿言又是一个不易有孕的,再加上女子这一生的子嗣的确是有限,这燕国落在大周的手上……就等于是落在了萧容衍孩子的手上!对萧容衍来说并无损失!
否则就如同这些皇族宗亲所言,当初阿沥不知道赌国这件事的轻重,难道萧容衍也不知道吗?为什么不拼死拦着阿沥,无非就是为了他的两个孩子!
难怪,萧容衍非要将她连夜赶出皇宫,分明就是同白卿言达成了某种约定,要将燕国拱手了!
那她的阿沥怎么办?
“好一个摄政王!好一个萧容衍!”燕太后心中怒火滔天,“嘴上说着要牵着阿沥向前,可实际上却是想要将我大燕交到白卿言的手中,交到他的孩子手中!被骗了,我们都被骗了!先皇、阿沥……哀家,都被骗了!”
第一千五百三十九章:勉强
燕太后怒火中烧,一想到自己的儿子因为丈夫临去之前对萧容衍的信任,故而对萧容衍深信不疑,萧容衍却利用自己儿子对他的这份信任,想要将她儿子的燕国江山送给他的女人……送给他自己的孩子!
她就说人性自私,萧容衍怎么会真的舍弃自己的骨肉,而选择阿沥这个侄子!
什么赌国,什么扶持阿沥,想来全都是萧容衍和白卿言的阴谋。
若是萧容衍此时在这里,燕太后这双眼怕是能将萧容衍瞪出一个窟窿来,她已经全然忘记了……当初至少在明面儿上萧容衍是不同意赌国的,是慕容沥坚持赌国,她还在夜里专程去了摄政王府,用已经去逝的姬后来说服萧容衍,求慕容沥答应慕容沥赌国之策。
且,即便是事实上,最开始萧容衍也是没有同意赌国的,因为……萧容衍从未将自己看成是燕国的主人,反倒是慕容沥做主,决意赌国的。
燕太后现下只一股脑的恨萧容衍,觉着定然是萧容衍在背后鼓动了慕容沥赌国,否则以萧容衍的本事想让这赌国的事情不成,有一万种方法,燕国和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慕容皇室宗亲听到太后说什么摄政王……又是什么萧容衍的,还说白卿言和孩子,他们每一个字都能听得懂,可太后这么组合在一起,却不明白。
萧容衍曾经是魏国富商,也是天下第一富商,之前还同他们燕国的九王爷交好,后来……病重之际,大周皇帝白卿言与萧容衍成亲,一个月后萧容衍离世,留下了遗腹子,就是如今大周皇帝白卿言生下的一对龙凤呈祥。
“太后,您这可是气糊涂了?”燕太后的贴身侍婢也觉得太后怕是气糊涂,开始胡言乱语了。
“哀家没有糊涂!哀家清醒的很!”燕太后带着强烈恨意的视线,扫过风雪中或已经反应过来满目震惊的宗亲,或是没有反应过来满脸茫然的长辈,她要紧了牙关,“正如诸位所想的那样,我们燕国摄政王慕容衍,便是曾经的天下第一富商萧容衍,那个与大周皇帝成亲,成为大周皇夫的萧容衍!”
皇室宗亲皆震惊不已。
就连护送太后的禁军听到这话,都吓得跪了一地。
若是他们燕国的摄政王就是大周皇夫萧容衍,那这可是燕国皇室最大的秘闻,这可不是他们能听的。
“这……这怎么可能?”
“慕容衍……萧容衍?这天下第一富商当真是咱们的摄政王?”
“可这咱们摄政王与这萧容衍,可是一同出现过的!”
燕太后冷笑,她已经气疯了,今日是抱着同萧容衍鱼死网破的决心,要将萧容衍所有的秘密抖出来:“你们就没有想过,为何摄政王不论走到哪里都会带上面具,自从姬后离世,诸位叔伯长辈还有谁见到过慕容衍的真容?”
“这……这以前九王爷还不是摄政王的时候,一直闭门不出,宴会也很少参加,不是说身体弱吗?”
“是啊,我记得……是在那场宫乱之中伤了根本,与先皇一般……身体虚弱……”
“虚弱?”燕太后拳头紧紧攥着,在风雪之中高声道,“摄政王若是虚弱,又怎么带着我们燕国打下魏国!只不过可惜了……慕容衍早已经和大周皇帝苟合,为的就是用我们燕国的兵力打下魏国,然后再以赌国为名,将整个燕国都送到大周皇帝白卿言的手中,送到他的儿子手中!萧容衍……蛊惑皇帝,让皇帝做出的种种抉择,都是不利于我们燕国,而利于大周的!否则我们燕国何至于如此!他是我们燕国最阴险狡诈的叛徒。”
“太后……”年纪最长的皇室宗亲,朝着燕太后拱手,“太后所言,可有真凭实据?”
“真凭实据?呵……”燕太后心里燃烧着仇恨,整个人哪怕处于风雪之中,都像是获得了无限的力量,她转身踩在马凳上,“你们难道忘了,咱们一向辣手狠毒的摄政王,在与西凉一战之时,放弃了率先入云京的机会,身负重伤却昼夜不歇前去为大周皇帝解困还险些丢了半条命的事情,咱们这位摄政王一向惜命,怎么就会为了大周皇帝涉险?”
慕容皇族宗亲想起之前摄政王丢弃刚刚打下来的城池,带着重伤率兵驰援江孜城的事情,你看我我看你。
当时,燕国上下就觉得即便是大周和燕国是盟国,人家大周皇帝的胞弟都没有着急率兵驰援,他们摄政王却不顾自己重伤昼夜不息前往江孜城,虽然些讲不通,而后摄政王回来解释了,说是是为了燕国还人情,这倒是也能说的通,可未免有些勉强。
若是按照太后所言,那个时候大周皇帝正怀着身孕,妻儿都在江孜城,只要是个男人……别说是身受重伤,就是没了腿也得爬去。
“你们知道萧容衍这天下第一富商的名声是怎么来的吗?就是依靠咱们燕国最困顿之时,诸位皇室宗亲叔伯兄弟带头捐了的家财!萧容衍那个时候带着皇室宗亲和燕国百姓捐赠的财物,去了魏国,过舒坦日子!”燕太后如今恨不得萧容衍死,自然是怎么能抹黑萧容衍便怎么说,“他这些年人在魏国,经营自己大魏富商的名声,说什么为我们燕国打造情报网,到头来……却是要将我们燕国的江山,拱手大周……拱手白家,拱手白卿言啊!”
燕太后咬牙切齿说着:“他在知道燕国毫无胜算的情况下,蛊惑年幼的皇帝与大周赌国,又装作苦口婆心劝说陛下让大皇子、二皇子和我们燕国最厉害的战将谢荀质于大周,这就是为了除我燕国的甲胄!诸位宗亲……诸位长辈,你们难道还不明白吗?”
“不不不!太后一定是误会了!这不可能……”有皇室族亲不相信,“说摄政王想要在朝堂之上一手遮天我信,可摄政王到底是我们慕容家的子孙,怎么会背叛慕容氏!”
第一千五百四十章:悔之晚矣
“他怎么不能背叛咱们燕国,你们没听太后说吗?那慕容衍可是同大周皇帝有了孩子的,只要将燕国拱手给大周,他的儿子就可以简简单单成为天下之主!”有宗亲已经相信了燕太后的话。“这么大的好事他怎么能不愿意!”
“可如今也没有实证证明,摄政王就是那个大周皇夫萧容衍啊!”
“是啊!”
“太后,这是否是弄错了?”
大部分的宗亲即便是忌惮萧容衍手握重权涉政,觉得萧容衍有臣欺主的嫌疑,却不相信萧容衍会想要背叛慕容皇室。
“诸位宗亲长辈还不信是吗?”燕太后像是被逼上绝路的困兽,带着红血丝和疯狂神色的眸子看向自己的贴身侍婢,“去将哀家的宝匣拿来!”
燕太后的贴身侍婢连忙应声,爬上太后的马车,将太后的宝匣给拿了出来,双手举过头顶递给燕太后。
她打开匣子,从里面抽出一沓羊皮信,高声道:“这是这些年萧容衍在列国行走时,写给陛下的信,用的是你们慕容氏一族的古符文,慕容氏的古符文字即便是慕容氏的子嗣会的也很少,萧容衍的古符文字是在年幼时族叔您教过的,而摄政王自涉政以来下发政令,想来字迹你们也都见过,哀家请族中长辈来辩一辩!”
年纪最大的族老双手颤抖着,从燕太后手中接过那些羊皮信,招呼着让提灯的仆从们都凑近一些。
灯笼被带着雪籽的寒风吹得左右摇晃,忽明忽暗的灯影之下,慕容皇族宗亲凑在一起,仔细辨别这信上的内容,辨别这字迹是否与萧容衍相同。
这些信,曾经是慕容彧在世之时最宝贝的,因为这些羊皮信纸里寄托了弟弟对家的思念,他也能从其中看到弟弟生活的一二风貌。
能看得出,这羊皮卷曾经也是被人经常翻阅过的,羊皮卷边缘都变了颜色。
可慕容彧到死都没有想过,这些信……有朝一日会成为坐实弟弟天下第一富商萧容衍身份的关键所在。
慕容彧曾经交代过燕太后,萧容衍的身份,除了他们二人知道之外,不能让旁人知道。
小阿沥之所以知道,是他自己聪慧。
慕容彧在给小阿沥教授慕容氏的古符文时,碰巧被早慧的小阿沥碰见萧容衍的信到来,他暗暗将那些符文记下,后来学会了便知晓了自家九叔的身份,也从父亲这里知道了九叔为了燕国都付出了什么,对自家九叔敬佩的紧,自然也对自家九叔的身份三缄其口,未曾对旁人吐露过半个字。
慕容沥也没有想到,慕容衍便是萧容衍之事,竟是以这样一种方式在燕国皇室宗亲面前大白。
“果真是我们慕容皇族的古符文!”
“这……这确实是摄政王的字迹!”
“这上面说了什么?”有没有认真学习过古符文的宗亲着急问道。
“这封信说是在魏国一切安好,衍已与西怀王交好,听说大魏有以为名医,最擅长治疗疑难杂症,衍正在四处探访,请兄长珍重自身,他一定会找到当世名医救兄长!”
第二封……第三封……
几乎都有请兄长保重身体,他追寻当世名医已经到哪里的情况。
这个和大燕先皇慕容彧,还有萧容衍的情况相符。
若是他们记得没有错,先皇一向疼爱摄政王,后来先皇身体好转……也是摄政王请了一位大周名医秘密为先皇诊治过。
“这……这摄政王是萧容衍,和大周皇帝成了亲,有了孩子,成了大周的皇夫?可这个皇夫还已经死了啊,怎么会是摄政王?”
“这便对了!若是这个皇夫不死,那……大周祭祀也好,大宴也罢,皇夫都需要出席,摄政王人在燕国,怕是分身乏术!”
之前存在燕国皇室宗亲心中的疑惑,因为萧容衍身份坐实之事……陡然明朗了起来。
“这不行!怎么能将我们慕容一族祖宗打下来的基业拱手给大周!这绝对不行!我们必须去……面见陛下!将此事告诉陛下!”
“太后!”燕国皇室宗亲跪在了燕太后面前,“太后,此事必须让陛下知晓,还请太后同我们一同去见陛下!”
“是啊,请太后与我们同去见陛下!”
燕太后看着在她面前跪下的皇室宗亲,眼泪犹如断线的珠子:“没用的,这件事……哀家与皇帝早就知道!可……可那慕容衍说他已经与大周皇帝断情绝谊了!他是先皇最疼爱的弟弟,先皇去之前将陛下和燕国都托付给了慕容衍!我只是一个妇道人家,难免妇人之仁……即便是心里知道也做的不够果决,总怕这件事说出来,慕容衍日后无法做人,可我没有想到……我没有想到,我竟然纵容出来了一匹狼!转身要咬死我们燕国的狼!竟然想将我赶出皇宫……好彻底把控我们燕国朝堂!我没想到慕容衍是真的狼子野心!”
“糊涂啊!”年纪最长的宗亲气的用拐杖不断敲地,“陛下年幼被蛊惑也就罢了,太后您怎么能也被慕容衍蛊惑啊!”
“都是我的错!我一直以为……慕容衍好歹是慕容家的子孙,他会顾及到先皇,顾及到慕容一族,会顾及到这燕国江山啊!”燕太后失声痛哭,几乎站不住,险些从马凳上摔下来,幸亏婢女眼疾手快将她扶住,“是哀家害了燕国!先皇和哀家对慕容衍的信任,影响了陛下,让陛下也对慕容衍深信不疑,可……哀家和先帝的信任,怎么比得上慕容衍自己的亲生骨肉,陛下这个侄子……在慕容衍心里,又怎么比得上大周皇帝与慕容衍生下的亲生骨血啊!”
燕太后捶胸顿足,那样模样像是悔的恨不能立时碰死,显然是已经悔的痛不欲生了。
“事到如今,悔之晚矣,太后在这里痛哭伤心是无用的,还是得想办法才是啊!”
“是啊太后,咱们还是先得想办法,还好现在这慕容衍并不在燕都,咱们还有翻盘的余地啊!”
第一千五百四十一章:害他
燕太后听到这话,抬头看着这些满脸焦急的皇族宗亲,紧紧攥着自己胸前的衣裳:“可是……可是皇帝明明知道慕容衍就是萧容衍,还是对慕容衍深信不疑,因为信任慕容衍……皇帝连哀家这个母后都不要了!要将哀家赶出宫……赶出燕都去!”
燕太后又哭了两声,才再次哽咽开口:“皇帝如今已经不信哀家了,哀家有能如何啊?”
“皇帝年幼,被萧容衍诓骗,我等慕容一族宗亲是不能看着陛下在错的路上越走越远,毁了我慕容一族的大好江山!”年纪最长的慕容氏皇族宗亲用力攥着萧容衍那些信,道,“此事太后就不必费心了!自有我等慕容族人解决!我等会着急慕容全族,跪求陛下!”
说着那位长辈朝着太后行礼:“太后西安放心去行宫,我等一定会好好劝陛下,早日将太后接回来!”
话是这么说的,但这位辈分最大的慕容皇室宗亲,心中已经有所打算。
当初慕容沥继位之时,萧容衍以极为凌厉的手段震慑了皇室宗亲,敢忤逆朝中推行政法的宗亲要么已经被杀了,后来服软的也被送到了栎邑。
但手段凌厉的收拾过宗亲之后,慕容沥还是倚重皇室宗族的,毕竟都是同姓同宗自家血脉,故而慕容皇族宗亲还是在朝中占据了很多重要位置。
他们如今去苦求皇帝派兵去杀了萧容衍,若是皇帝还是执迷不悟只相信那萧容衍一人,那他们这些慕容氏族人决不能看着慕容沥这个孩童将慕容家的大好江山败坏了!
他们便要将皇帝困住,而后请太后回来主政,还有赌国之事……也得想办法解决。
燕太后听到这话,哭着看向那皇宫……
“可哀家是真的担心阿沥,哀家不想和阿沥分开!大皇子已经被送去了大周,哀家……身边就陛下这么一个孩子了!”燕太后转头看向那巍峨的皇宫,又哭着求这些宗亲,“叔伯长辈们,哀家……真的不想走!”
燕太后想要宗族这些长辈们出面,好歹让她留在燕都。
“太后,如今慕容家出了慕容衍这么一个不孝子孙,陛下被其蛊惑,太后强留就是违抗圣旨,还不如先去行宫,等我等劝服了陛下再接太后回来!”有宗亲低声劝太后,“太后,要相信我等,我等都是慕容子孙,绝不会看着自家江山被不孝子孙糟蹋!”
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一步,燕太后知道今日她的确是非走不可了,刚才愤怒冲上头顶,她几乎是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将心中愤恨都发泄到了萧容衍身上,此时已然有些历竭,已经没有力气再争辩了。
她点了点头之后又不放心地说:“陛下还小,还请各位叔伯长辈们,与陛下说的时候……缓缓的说,他到底还是个孩子!”
“太后慈母心肠,我等自然遵从!且陛下是我们燕国的皇帝,我等也不敢造次!”
那宗亲话音刚落就见,宫中又一队禁军将士率兵而处,雪中极速奔跑而来,燕太后和宗亲们都以为皇帝心软派来接太后回去了,谁知禁军将士们一到便拔刀将皇族宗亲逼开,护住太后车架……
燕太后也被吓得向马车上退了一步,睁大了眼。
带头而来的禁军副统领张关高声道:“陛下有旨,慕容骇护送太后不力,让太后受了惊扰,即刻押入大牢!命张关护送太后前往行宫即刻启程,即日起禁军由张关接管!”
燕太后听到禁军副统领这话,险些晕死过去,阿沥……竟然就这么迫不及待赶她走!
“副统领!副统领我这是没有办法!您看看……”被五花大绑连盔帽都歪了的慕容骇冲了出来,“我家祖父和父亲都来了,二话不说就将我绑了起来,我能有什么办法!陛下要追究也不应该追究我的责任,应当追究谁将太后今夜出发前往行宫的消息走漏了岀去啊!”
皇室宗亲这些长辈们刚开始并没有出现,他护送太后车架从宫内出来,就瞧见自家祖父和父亲在宫门前,他便下马同祖父和父亲行礼。
谁知道祖父和父亲二话没说就追着他打,仆从上来将他捆了一个结结实实,禁军将士们都没有来得及反应,太后的车架就被那些宗亲给围了,说若是想要送走太后就要从他们的尸体上踏过去。
再后来慕容骇的祖父说,也不让慕容骇危难,自己带着半数宗亲入宫去向皇帝请罪,恳请皇帝留下太后,慕容骇又是被自家父亲按着自然不敢反抗。
慕容骇是摄政王一手提拔,他是忠于摄政王的,摄政王也不在,他觉得小皇帝一向好说话,难免懈怠了一些,他就只是心存侥幸怠慢了那么一点点,谁知道就出了这么大的乱子,竟然捅出摄政王是大周皇帝的皇夫的消息!
这消息将慕容骇都给骇住了!
这怎么可能,旁人不知道慕容骇还不知道吗?摄政王为了燕国那是殚精竭虑。
慕容骇为自己申辩之后,还惦记着赶紧给摄政王送个消息,这小皇帝虽然目前看着信任摄政王,可万一要是听信了这个总和摄政王作对的太后之言,怕是摄政王危矣!
燕太后见眼前这情景,便知没有回旋余地,只能哭着软软地倚靠着侍婢上了马车,歪倒在隐囊上泪水如同断了线。
她真的不明白,她可是阿沥的亲生母亲啊!这个世上难不成还有比她更爱阿沥的人吗?
为何阿沥要那么在乎萧容衍,不在乎她这个母亲?
那萧容衍以前没有孩子还好说,现在有了自己的孩子,不为自己的骨肉盘算,难不成还会为阿沥这个侄子盘算吗!阿沥怎么就想不明白,这个世上只有她这个做母亲的不会害他!
“太后……”燕太后的贴身侍婢将帕子递给燕太后,“您别哭了,仔细眼睛!”
“儿子都要外人不要哀家了,哀家还要这眼睛做什么!”燕太后声音哽咽的越发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