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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宠之嫡女医妃全文阅读

作者:天泠     盛宠之嫡女医妃txt下载     盛宠之嫡女医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729脸面

    这孩子不太对劲!

    韩凌赋的双眼死死地盯着男婴的头顶,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没有失仪。他伸出右手,以指尖碰了碰婴儿稀疏的头发,故作忧心地道:“这孩子早产,头发看着有些黄……”

    在他的手指碰到孩子的那一瞬,那孩子忽然嘴巴一瘪,嚎啕大哭起来。

    韩凌赋的眼眸变得晦暗不明。

    稳婆熟练地轻拍着怀中的襁褓,柔声哄着哭得声嘶力竭的婴儿,然后解释道:“王爷,婴儿刚出生,发色较浅也是常有的,以后孩子大了,头发多了,就会慢慢深的。”

    韩凌赋应了一声,心里却还是感觉不太对,又盯着婴儿的脸庞好一会儿。

    虽然婴儿此刻皱巴巴的小脸看不太出容貌到底像谁,但这孩子的眼窝似乎有些深,鼻梁也比一般的婴孩高挺些……

    一瞬间,韩凌赋的脑海中闪过了奎琅那张眉目深刻的脸庞,还有他褐色的头发……

    韩凌赋几乎不敢想下去,他淡淡地吩咐乳娘照顾孩子,又让太医为孩子请平安脉,自己则大步进了产房。

    产房之中空气污浊,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让韩凌赋不由眉头微蹙。

    白慕筱正虚弱地躺在床榻上,额头上戴了一个月白色的绒布抹额,衬得她的脸颊苍白如雪,整个人看上去如同一株白梅,显得如此的娇弱可人,却再也引不起韩凌赋一丝的心怜。

    他缓缓地朝白慕筱走去,每一步都如此沉重而艰难,一步又一步……

    在他心里,也想说服自己相信稳婆的话,再加上他的生母张嫔也有四分之一的外域血脉,说不定孩子的头发就是因此才有些偏褐色……

    可无论他怎么说服自己,心里始终还是有些不踏实,仿佛心底有一个声音一直在说,有哪里不太对劲。

    韩凌赋走到了白慕筱的床榻前,挥了挥手,示意屋子里服侍的下人退下。

    碧痕和碧落有些迟疑,看了看白慕筱的眼色,终于还是退下了,屋子里只剩下了韩凌赋和白慕筱。

    两人彼此对视着,两人目光交集之处,连空气似乎都要凝固了。

    韩凌赋紧紧地握拳,眼中闪过一道利芒,狠狠地出声质问道:“白慕筱,那孩子是怎么回事?!”

    孩子出生后,白慕筱当然是看过那孩子的,当下,她心里就隐约有了不妙的预感,这种预感在刚才韩凌赋遣退下人时,变成了确定。

    韩凌赋看出来了!

    白慕筱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如今奎琅生死不明,以萧奕弑杀暴虐的行事作风来看,恐怕奎琅多半已经没命了,她原先想借着奎琅之力来控制韩凌赋的计划是不成了……而她和韩凌赋已经闹翻,覆水难收,两人是绝不可能和好了,既然如此,自己也没必要与他虚与委蛇。

    白慕筱嘴角一勾,淡定地冷笑道:“王爷既然看出来了,还有什么可问的?!”

    她清冷的眸子毫不避讳地与韩凌赋直视,眸中既退却,也无恐惧。

    竟然是真的!韩凌赋的身子仿佛瞬间被冻僵似的,他手头并无证据,心里其实也不太确定,只是想诈一诈白慕筱,没想到这个贱人竟然还敢承认!

    想起白慕筱勾结奎琅暗中给自己下五和膏,想起奎琅那一日和白慕筱孤男寡女地待在自己的书房里,想起奎琅那日意味深长地恭喜自己白慕筱有孕之事,韩凌赋只觉得自己的脸上仿佛被人狠狠地打了一个又一个巴掌!

    奎琅这南蛮子,竟然敢偷自己的女人!

    而白慕筱竟然敢雌伏于奎琅身下!

    “啪——”

    “贱人!”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随着一声怒斥在屋子里响起,白慕筱的小脸硬生生被韩凌赋一巴掌打歪,脸颊上的五指印触目惊心。

    白慕筱却是笑了:“王爷,可别忘了你我如今是绑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韩凌赋更怒,再一次高抬右臂,恨恨地说道:“本王倒要看看,如果本王杀了你,奎琅会不会为你报仇!”

    白慕筱还是气定神闲,甚至还主动把自己的另外半边脸往韩凌赋那边凑了凑,得意地笑道:“王爷,你难道就没有想过这些日子你身边的美人没有少过,为什么就没有人怀上身孕吗?!”

    她看着韩凌赋的眸子中透着一丝鄙夷,一丝轻蔑,一丝高高在上。

    这个贱人这是什么意思?!韩凌赋瞳孔一缩,想到了某种可能性,顿时如遭雷击,俊美的脸庞上瞬间褪去了所有的血色。

    见韩凌赋倍受打击的模样,白慕筱心里畅快不已,大笑出声,肯定他心里的猜测:“韩凌赋,你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有孩子了!”

    说着,她苍白的面上露出了一丝悲悯,说出来的话却如毒蛇一般冰冷阴毒,那是最恶毒的诅咒,“那个被你放弃的孩子,我们的孩子,是你此生唯一的血脉。韩凌赋,你这一生注定断子绝孙,众叛亲离!”

    白慕筱一字字、一句句如同一桶冰水浇得韩凌赋透心凉。

    韩凌赋的眸中泛着渗人的寒芒,恨恨地瞪着白慕筱,“你这个贱人,你究竟对本王做了什么?”

    说着,他好像发了疯似的扑向了白慕筱,双手掐住了白慕筱纤细的脖子,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断,挫骨扬灰。

    “贱人!”韩凌赋厉喝了一声,“本王要杀了你和那个野种!”

    白慕筱却是丝毫不惧,甚至还一动不动地任由韩凌赋掐在自己的脖子上,语调轻柔却犀利无比地说道:“王爷,您可要想清楚了?难道您不想要那个位子了吗?您觉得皇上会把那至尊之位传给一个没有子嗣的皇子吗?”

    知韩凌赋如白慕筱,一下子就刺中了他的要害。

    韩凌赋手中的动作一顿,身子僵直,可是脑子中却冷静了下来。

    他知道白慕筱说得不错,若是他一直无子,若是让父皇知道他此生不能再有子嗣,那么,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位子与他越来越远……

    白慕筱嘴角微勾,笑了,笑得得意,笑得诱惑。

    “王爷,您的大业需要一个儿子,而现在那个孩子就是您的儿子,您的长子,您将来登上皇位的依仗。”白慕筱缓缓说着,每一句话都说到了韩凌赋心里,“王爷可要考虑清楚了,真的要放弃那个位置吗?没了这个孩子,您又要去哪里再弄个儿子来维持您的脸面呢?”

    白慕筱最明白韩凌赋,以他的性格,是绝对不会让别的女人知道他生不出孩子的!

    他的脸面?他的脸面早就被她踩在了脚底下!韩凌赋一霎不霎地盯着白慕筱,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偏偏白慕筱的话确是抓住了他的痛脚!

    难道他真的要这样忍气吞声?他实在是不甘心……

    可不甘心又能如何?

    现在,他大业未成,急需一个儿子为自己增加筹码。

    韩凌赋不得不压下胸中的熊熊怒火,他深吸了一口气,最终铁青着脸,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产房。

    他的样子显得很果决,只是那摇晃的步履,让他显得很是失魂落魄。韩凌赋的脑海里忍不住浮现起了那个被他放弃的孩子……这一刻,心仿佛被紧紧揪着一般的痛。

    看着韩凌赋离开的背影,白慕筱冷冷一笑,之后,碧痕和碧落就走进了屋,后头还跟着战战兢兢地抱着襁褓的乳娘。

    “把孩子给我。”白慕筱道。

    乳娘应了一声,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把襁褓交给了白慕筱。

    白慕筱看着襁中睡得安详的小婴儿,面无表情,忍不住想起了另一个孩子……她眸中闪过无数复杂的情绪,然后渐渐地沉淀下来,目光变得果决而冰冷。

    要这个孩子非她所愿,却是她最有价值的一样武器!

    那一日,摆衣来星辉院找她,试图说服自己暗中给韩凌赋下五和膏。别人不知道,可是白慕筱心里最清楚韩凌赋此生是不可能再有孩子了,所以哪怕韩凌赋登上帝位,自己也不过是他后宫中的一个妃子,无法将权势握在手中。

    白慕筱仔细思量了一番,觉得与其成为奎琅和百越手中的一枚棋子,还不如与对方合作。她让摆衣找来了奎琅,提出来日韩凌赋登上皇位后,她可以帮着百越监督韩凌赋,掌控大裕,可是奎琅却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话里话外里的意思是白慕筱还不够格。

    白慕筱不得不咬牙加大筹码,提出让奎琅的孩子登上大裕的皇位……这个建议果然引起了奎琅的兴趣,两人立刻“一拍即合”,便有了这个孩子。

    没想到这个孩子注定是命苦,还未出生,已经没了父亲……

    不过,没关系……

    白慕筱目光深幽地看着襁褓中的男婴,表情坚毅。

    走到这一步,她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她也绝不回头!

    ……

    春节一天天地临近,除了恭郡王府外,整个王都上下都沉浸在节日的气氛中。

    腊月二十九,宫里如往年一般举行封宝封笔仪式,将皇帝的二十五宝玺和御笔封存起来……皇帝总算是松了口气,想着接下来要过一个好年,谁知道当日,平阳侯的折子就由他的亲信风尘仆仆地呈送到了宫中。

    皇帝看到折子后大惊失色,心里难免也猜测着这到底是何人掳走了奎琅,是镇南王父子,亦或是百越内乱?

    皇帝最担忧的是前者,倘若真的是镇南王父子掳走了奎琅的话,是不是表示他们有了不臣之心?那么,接下来他们会不会谋反?

    南疆自有二十万大军,若是连百越都被镇南王父子收归旗下的话,那南疆的声势就更为浩大,就算是他们胆敢在南边自立为王,自己恐怕也一时拿他们父子束手无策!

    皇帝越想越心惊,几乎是坐立难安了。

    他不能放任镇南王父子,要是让他们稳住了百越,恐怕届时就更难办了!

    “怀仁,笔……”

    皇帝本想吩咐刘公公笔墨伺候,打算写一道圣旨让平阳侯便宜行事,可是话到嘴边,他才想到今日已经封笔封印了,要等到七日后御笔才能重见天日。

    皇帝烦躁地皱紧了眉头,七日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他真怕这么等下去,南疆那边会再生波澜!

    皇帝暂时挥退了来递折子的人,一个人心事重重地呆坐在御书房里好一会儿,直到刘公公问他是不是要摆驾凤鸾宫时,他才起身。

    今日是小除夕,他要去凤鸾宫和皇后及众妃嫔一起用膳。

    皇帝带着刘公公摆驾凤鸾宫,可是走到半途,皇帝又临时改了主意,往上书房去了。

    上书房里,隐约传来年轻人清朗的诵书声,皇帝微微勾唇,刘公公见龙颜悦色,便在一旁笑道:“皇上,五皇子殿下真是勤勉,今日是小除夕,还在读书。”

    皇帝满意地颔首道:“本就该如此!”

    说着,他大步走入上书房中,此刻里面只有五皇子韩凌樊一人。

    皇帝不由有些惊讶,道:“小五,怎么只有你一人?”

    韩凌樊恭敬地给皇帝行礼后,说道:“父皇,今天是小除夕,儿臣就让阿昕、阿清他们先回家了。”

    皇帝点了点头,想着五皇子在小除夕还记得多读书,想必是把自己的一番教诲听在了心里,感觉有几分欣慰,随口道:“小五,你这两天读的是什么书?”

    韩凌樊眸光一闪,恭声回道:“回父皇,最近儿臣在读《归田录》。”

    《归田录》是几百年前一位著名的文人晚年辞官后所著,所记多为朝庭旧事和士大夫的琐事,基本上是其亲身经历,可说是史料翔实可靠,值得后人借鉴。

    皇帝当然也是知道的,于是又问道:“读到哪一篇了?”

    韩凌樊又答道:“《取信于人》。”

    闻言,皇帝整张脸瞬间都沉了下来。

    这篇《取信于人》说的是那时的一位郭姓大臣在外任西山巡检,有人向皇帝举报说这位郭姓大臣和邻国皇帝有往来,有造反之心,皇帝听闻后勃然大怒,怒斥那告密者诬害忠良,还将其交由那郭姓大臣处理……后来这个故事就传为君臣守信的美谈,说的就是“用臣不疑”的道理。

    韩凌樊在这个时候提起这篇文章在暗示什么昭然若揭!

    想起刚才平阳侯送来的那个折子,皇帝心口的火苗仿佛骤然间被浇了一桶热油似的,熊熊燃烧了起来。

    “够了!”皇帝铁青着脸怒道,“小五,朕让你多读点事,别妄议政事,你就是这样阳奉阴违的吗?!”

    “父皇!”韩凌樊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您听儿臣说,用臣不疑……”

    “朕让你读书不是为了让你忤逆朕!”

    皇帝不耐烦地打断了韩凌樊,这一句“忤逆”几乎是有些诛心了。

    皇帝说完后,就甩袖而去,留下韩凌樊面色凝重地看着皇帝强硬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个新年,皇帝注定是过不好了,但千里之外的南疆却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

    对于镇南王府而言,这是萧奕时隔多年后第一次在府里过年,府中上下也感受到了这种不一样的气氛,世子妃大方地让所有下人都多添了两套棉衣,又给了加倍的月钱,还额外给下人也添了荤菜,整个王府喜气洋洋。

    到了二十九这一日,过年的准备也都做得差不多了,南宫玥的身子越来越重,最近除了每日的散步都懒得动弹,懒洋洋地窝在屋里。

    “世子妃,这是厨房今日做的馒头,您瞧瞧是不是很趣致?”

    临近午膳的时候,画眉和鹊儿各拿来了一个红漆木食盒,拿出了几碟热气腾腾、造型各异的馒头。

    俗话说:“二十九,蒸馒头”,寓意是蒸蒸日上,今日厨房里做了上百个馒头分发给府中上下,这些馒头被捏成了各种形状,寿桃,花卷,白兔,猫儿,猴儿,白蛇……五花八门,一个个看着精致可爱,显然厨房的管事嬷嬷是花了大心思的。

    鹊儿笑道:“奴婢都舍不得吃了。”

    软绵的馒头看着就让人心生欢喜,南宫玥嘴角翘了起来,先吩咐两个丫鬟赏了厨房,然后吩咐道:“画眉,你跑一趟林宅,送一笼去给外祖父和韩姑娘吧。”

    “是,世子妃。”画眉脆生生地应了。

    这时,百卉进屋来了,手里拿着几张写得密密麻麻的单子。

    “世子妃,”百卉恭敬地行礼后,就把那几张单子呈到了南宫玥手中,“这是几位奶娘这一个月来在碧霄堂里吃的东西,奴婢已经看过了,并未发现什么问题……”

    南宫玥拿着那几张单子,凝神看了起来,这些菜肴再普通不过,从食材到调味料都很是家常,她看了一遍,也没从中瞧出什么问题来。

    南宫玥沉吟片刻,道:“百卉,继续查,查查这几个乳娘平日里都和府里的什么人接触,若是她们过年要返家,也让朱兴那边派人盯着……”她思索着道,“再查查厨房采买那边……”

    这药草既然被乳娘吃下去,那就必然有一个“门路”将其送入王府和碧霄堂。

    “是,世子妃。”百卉沉声应道。

    南宫玥摸了摸高高隆起的肚子,难免叹了口气。

    下个月底囡囡就要出生了,偏偏这选了半年的三个乳娘却用不了了,王府这么精挑细选的都会出岔子,现在只剩下一个月,南宫玥实在有些不知道怎么办了。

    百卉犹豫了一下,提议道:“世子妃,您说要不让百合来当乳娘如何?”

    其实当知道百卉正在给南宫玥挑乳娘的时候,百合就欲欲跃试地提过说要来当乳娘,也好再回世子妃身边服侍。那时候,百卉才刚生下女儿,月子都没出,瞧她抱个孩子也抱不稳的样子,百卉哪里敢让这个刚出炉、看着就不靠谱的人母来当乳娘,根本就没把百合的提议当一回事。

    画眉和鹊儿听百卉这么一说,都是目光炯炯地看着南宫玥,眼中掩不住的雀跃。

    南宫玥犹豫地思索着,百卉的提议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百合知根知底,自己最放心不过!

    而且,百合的女儿也可以带进碧霄堂一起养,与囡囡作伴。反正她是想自己给囡囡喂奶,百合也就可以喂自己的女儿。

    但是,百合若是进来当奶娘,岂不是会和她丈夫聚少离多?自己尚且不想和阿奕分开,由己度人,百合想必也是……

    偏偏一时间,又确实挑不出可靠的人。

    南宫玥思索了好一会儿,终于说道:“百卉,还是等过完年再说,先把这次的事查清楚了!”

    一想到可能有什么毒瘤潜伏在王府里,南宫玥始终觉得心里难安。

    她要在囡囡出生以前,把王府肃清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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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0筹码

    屋子里静了片刻,气氛有些凝重。

    就在这时,莺儿笑容满面地快步进来了,禀道:“世子妃,世子爷回来了,还带着林老太爷。”

    南宫玥怔了怔,喜笑颜开,画眉提着食盒在一旁凑趣道:“世子妃,那奴婢倒是可以少跑一趟了。”

    不一会儿,萧奕和林净尘就说笑着一起朝这边走了过来,隐约可以听到萧奕笑嘻嘻地说着:“……外祖父,碧霄堂里什么都有,您只要人来了就好……”

    南宫玥心念一动,猜到了什么,果然,萧奕一进屋,就迫不及待地说道:“阿玥,外祖父答应来碧霄堂和我们一起过年了。”

    “外祖父!”

    南宫玥在百卉的搀扶下试图起身,对着林净尘自然是笑脸相迎,一面请林净尘坐下,一面也不忘瞪了萧奕一眼。

    什么请外祖父过来一起过年?!这家伙说得倒是好听,实际上根本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萧奕对着南宫玥挑了挑眉,笑得更灿烂了,也没有遮掩的意思。

    这些日子来,眼看着南宫玥的肚子一天比一大,代表囡囡降生的日子一天天的临近,萧奕在欣喜期待之余,心里也越来越担心南宫玥会不会有危险,都说女子生孩子就像走一回鬼门关……

    昨晚做了一个不太好的梦,半夜惊醒后,萧奕就再也睡不着,看着南宫玥的睡颜大半夜,一大早,他就当机立断出府去拜访了林净尘,把他老人家请来碧霄堂。

    这样,大家就可以安安心心、热热闹闹地一起过个好年,那不是一举两得吗?!

    想着,萧奕得意洋洋地对着南宫玥抛了个媚眼,觉得自己这件事办得漂亮极了。

    看着这对小儿女眉来眼去的样子,林净尘失笑地捋了捋长须,笑道:“阿玥,来,外祖父给你把个脉。”

    虽然南宫玥觉得自己好好的,但是林净尘既然开口,她立刻乖顺如绵羊地伸出了手腕,看得一旁的几个丫鬟也有几分忍俊不禁,大概连世子爷也没办法让世子妃露出这样的表情吧。

    屋子里的气氛不知不觉间就变得轻快温馨起来。

    林净尘凝神给南宫玥探了脉,三息之后,便收回手,含笑地点头道:“玥儿,你的身子不错,不过还是要记得平日里多走动,到时候生孩子才不至于太艰难。”

    外祖父说的这些道理,南宫玥早就听了许多遍,也都是知道的,不过自从小年开始,她就比较忙碌,加上身子越来越重,一不小心就有些懈怠了。

    她羞赧地笑了笑,附和道:“外祖父说得是,我最近胖了不少,接下来是该少吃多动。”

    萧奕在一旁上下打量着南宫玥,心里其实不以为然。

    照他看来,阿玥吃得一点也不叫多,除了肚子大,也没见长肉……但还是忍住了没说。

    毕竟生孩子这方面不似打仗,他是生手,一切还是得听外祖父的。

    “外祖父,”萧奕谄媚殷勤地给林净尘斟茶倒水,提议道,“不如您给阿玥列个单子,规定她每天吃什么,吃多少分量,走多少时间,外祖父您觉得如何?我会好好看着阿玥按您的指示来的。”反正从今日起,他就开始休沐了,正好天天盯着阿玥。

    南宫玥的眼角抽了一下,不知道该说萧奕“得寸进尺”好,还是“大材小用”好。

    她正要说什么,谁想林净尘竟然颔首附和道:“阿奕这个主意不错。”

    于是鹊儿立刻机灵地提议道:“那奴婢这就去备笔墨。”

    丫鬟们难得觉得世子爷提了一个靠谱的主意,有了林老太爷写的单子,她们每日按着单子行事,也就心里踏实了。

    跟着,一屋子的人都兴致勃勃地忙碌了起来,甚至连百卉手中那几张记录了碧霄堂这些天菜式的单子也被拿来做食谱的参考,萧奕在一旁偶尔插嘴,给单子里添上一些南宫玥喜欢的食物,还不忘给南宫玥抛上一个讨赏的眼神。

    南宫玥忍了又忍,还是被他逗笑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等随后韩绮霞进屋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热热闹闹的一幕,也加入到众人之中……

    次日就是腊月三十,除夕,也是一年的最后一天,人人都要除旧部新,消灾祈福。

    下人们忙着大清扫,贴门神,贴春联,贴福字,贴窗花,贴年画……到了正午,王府已经是焕然一新。傍晚时,王府众人就在镇南王的带领下开始祭祀先祖,之后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年夜饭——今年王府的二房和三房分了出去,其实年夜饭要比往年冷清许多,但气氛却更为和睦热闹。

    这一晚,众人一起守岁直到半夜骤然响起新春的鞭炮声,宣告着新年开始了……

    大年初一,府中的晚辈都去给镇南王拜年,初二回娘家,初三走亲戚,不过因为南宫玥身子重,也就没和周柔嘉、萧容萱她们一起出门,就连王府的宴客也省去了,让南宫玥过了一个难得清净简单的新年。

    对于南宫玥而言,过年也本该如此,少一点规矩,少一点礼数,和自己的亲友一起和和乐乐就好。

    自初四起,就开始陆续有各府的人上门拜访。

    其实按照萧奕的说法,南宫玥是一个也不用见、不用理,但是南宫玥身为当家主母,怎么可能如此肆意,挑着人见了一些,比如周柔嘉的母亲周氏,比如田老夫人和田大夫人等等。

    这一次过年是南宫玥第一次和萧奕一起过年,也让她真正见识到萧奕粘人的功夫,除了南宫玥去见来访的女客时,萧奕实在是不方便在,其他时候他几乎是寸步不离。

    到了初五,萧奕的一伙小弟事先约好,浩浩荡荡地来碧霄堂拜年,傅云鹤、于修凡、常怀熙、阎习峻、许彻、黄二公子等十数人都一起来了。

    南疆没这么多繁文缛节,南宫玥就跟着萧奕一起见了这些年轻的公子。

    这些年轻公子在一起,一直都是嘻嘻哈哈地,随意地给萧奕和南宫玥拜了年,又叫亲热地叫着大哥大嫂。

    每个人都带了拜年的礼物来,那些带了点心匣子、腊肉鹿脯的算是普通的,还有人送了一只号称南疆最好吃的卤猪头,有人送了一头明明是狼崽子的“狗崽子”,还有人把刚猎好的活雁送来了,被一干公子取笑是不是要来大哥这里提亲……

    碧霄堂里一片语笑喧阗省,连四周的空气好像都因为他们的加入变得轻快雀跃起来。

    拜过年后,那些公子小坐了片刻,就三三两两地离开了,有的说是要去别家拜年;有的则约了去酒楼喝酒并很有眼力劲的没拉萧奕一块儿去;有的急着去找未婚妻,比如傅云鹤;也有的人反正无事可做,就在萧奕这儿慢悠悠地闲聊了半个多时辰,比如常怀熙和阎习峻。

    不过这男人在一起,聊的话题南宫玥一点也不感兴趣,要么是军中的事,要么是酒,要么就是骑射……等他们开始聊打猎时,南宫玥已经考虑是不是该回屋去躲个懒,可抬眼却正好看到一道熟悉的纤细身形正不疾不徐地步入院子里,来者穿了一件月白色褙子,浑身素净,即便是大过年的,浑身也不见一点珠光宝气,她身后跟着一个提着红漆木食盒的小丫鬟。

    是霏姐儿!南宫玥不由面上一喜。

    屋子里的萧奕、常怀熙和阎习峻也看到了萧霏,皆是眉头一动,表情各异。

    萧霏来此自然是为了找南宫玥,看到常怀熙和阎习峻也在,难免有些惊讶,但还是落落大方地继续往前走,一直进入屋子里。

    “大哥,大嫂。”

    她先对着萧奕和南宫玥福了福身,跟着又与两位公子见礼。

    “常公子,阎公子。”

    两位公子皆是有些局促,也是起身与萧霏见礼:“萧大姑娘。”

    常怀熙飞快地瞟了萧霏一眼,表情僵硬地不好意思与对方直视,心里暗暗地把母亲常夫人怪上了。

    年前,母亲和三妹常环薇曾来碧霄堂见过世子妃,回去后,母亲就得意洋洋地跟父亲和他说起要为他求娶萧大姑娘的事,还说什么跟世子妃透了口风,只等萧大姑娘年中过了孝期云云的……之后,连三妹常环薇都悄悄跟着跑来与他说,有其母不一定有其女,她觉得萧大姑娘人挺好的,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

    而阎习峻也没比常怀熙好多少,那一日嫡母阎夫人在镇南王宴客时做的蠢事早就在南疆各府之间传开了,也难免传入他耳中,只是,无论他心里再尴尬,再歉然,也不能为了那件事给萧霏道歉。

    跟在萧霏身后的桃夭把这一切都看在心里,心道:这两位公子也真是,行事还没自家姑娘大方。

    坐在上首的南宫玥则是微微扬眉,大概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心里有些忍俊不禁。

    萧霏倒没察觉常怀熙和阎习峻的不对劲,她一看到阎习峻,就忍不住想起了对方那条蠢狗来,狗虽然蠢,但是也还算讨人喜欢,便随口问道:“阎公子,你家鹞鹰可好?”

    阎习峻干咳了一下,清了清嗓子,道:“它很好。”

    然后,也就无话可说。

    萧霏与阎习峻并不熟,也就是随口问候鹞鹰一句而已,之后也不再理会他,对着萧奕和南宫玥笑道:“大哥,大嫂,我刚才做了些饺子,就拿来给你们尝尝。”

    正月初五俗称破五,按照习俗,要吃饺子。

    可是萧奕才不相信萧霏这家伙能做出什么能入口的食物,皱了皱眉。

    见状,常怀熙赶忙抓住机会,果断地提出告辞:“大哥,大嫂,那我和阿峻就不打搅了,我还要带阿峻去我家拜年。”常怀熙随便找了一个借口。

    他和阎习峻是外男,既然萧霏来了,两人也不便久留。

    萧奕应了一声,也没留他们。

    接着一个青衣小丫鬟就过来领着两位公子离去了。

    南宫玥看着他俩略显僵硬的背影,饶有趣味地勾唇,下一瞬,就见萧霏亲自把热乎乎的饺子汤呈到了她跟前,一脸期待地看着她,乌黑的眸子仿佛会说话似的。

    “大嫂,快试试这饺子……”

    看着萧霏单纯澄澈的眼神,南宫玥不由在心里感慨地叹道:霏姐儿还真是没开窍啊!……不过不着急,霏姐儿还小,等出了孝,自己再慢慢给她挑便是。

    两位公子一脸复杂地离开了碧霄堂,正好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背影从王府的大门策马而出。

    是平阳侯!

    两人面面相觑。

    可是心事重重的平阳侯却没注意到常怀熙和阎习峻,策马奔驰在街道上。

    大年初五,外头的街道上到处都是热闹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听在普通百姓的耳中都是喜气洋洋,彼此互道“恭喜发财”,可是这些尖锐单调的声响传入平阳侯的耳中,就只是令人烦躁的噪音了。

    平阳侯和三公主这个年都过得并不好,可以说是二人此生度过的最冷清的新年了。

    往年在王都时,以二人的身份,自然是被众星拱月所簇拥的对象,可是在这里截然相反,整个骆越城仿佛都忘了他们一样,没有人上门来见礼,没人有上门邀请他去做客,就连那个老奸巨猾的镇南王也是如此!

    他们到南疆一个多月了,一开始镇南王还借了数百兵马给平阳侯帮着找人,但后来,到底涉及兵权,借着过年的机会,镇南王把人都叫了回去,只随便应付着给了他一些王府护卫帮着找。这数百兵马尚且找不到线索,更何况区区几十名王府护卫了,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平阳侯刚才借口拜年去见了镇南王,费劲了唇舌才说得镇南王同意年后再借兵给他……

    现在只希望奎琅还有命等着自己去救他!

    踏踏踏……

    清脆的马蹄声回荡在青石板街道上,不绝于耳。

    拐过一个弯后,便见前方几十丈外,一个身披蓝色斗篷的年轻人正策马往这边而来,这是……

    平阳侯不由拉了拉马缰,觉得来人似乎有些眼熟。

    思索间,不远处的那匹黑马奔驰得更近了,年轻人端正的脸庞越发清晰,也让平阳侯觉得对方越发眼熟……

    对方当然也看到了平阳侯,“吁”的一声缓下了马速,停在了两三丈外的地方,然后在马上对着平阳侯抱拳行礼:“末将李云旗参见侯爷。”

    李云旗的表情有些复杂,他其实上个月就知道平阳侯和三公主一起来了骆越城,却是犹豫再三,不知道到底要不要去请安,这一拖就拖到了新年……没想到今天竟然在路上碰巧遇上了。

    难道说这是上天的预示,在告诉他,他该做出抉择了!

    “李校尉!”平阳侯看着李云旗,恍然大悟地想了起来。

    对了,是有这么一个人,好像是去年被皇帝派来护送安逸侯官语白来南疆的小将。

    对平阳侯而言,李云旗不过是一个小人物,根本就不足道也,所以之前根本就没想起过此人。

    李云旗看了看四周后,压低声音道:“侯爷,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末将有事禀告。”

    平阳侯想着李云旗来南疆也有一年了,对南疆的了解总比自己多,况且现在他确实是遇到了死局,便颔首应了。

    李云旗跟着平阳侯去了驿站,直到房间里只能剩下他二人时,李云旗才深吸一口气,果断地正色禀告道:“侯爷,不知道您是否知道安逸侯他和镇南王世子萧奕私交笃深?”

    平阳侯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问道:“你何出此言?可有凭证?”

    李云旗理了理思绪,就把他去年在雁定城时,发现安逸侯与萧世子私交甚好,萧世子还让安逸侯参与南疆军政等等,并且两人经常在骆越城里同进同出的事都一一告诉了平阳侯。

    平阳侯的表情越来越凝重,之前乔大夫人只是笼统地告诉三公主萧奕和官语白言行之间十分亲密,萧奕曾一度把雁定城的兵权交给了官语白,可是平阳侯只以为是官语白抵达南疆后,镇南王父子暗中给了官语白什么好处,他们之间便达成了什么协议,彼此互利互惠,但如今听李云旗细细道来,似乎不只是那么简单。

    萧奕和官语白似乎是挚友?!

    那么事情就复杂多了,平阳侯不得不考虑官语白这一次来南疆怕是另有所图……

    “李校尉,”平阳侯沉声质问道,“你既然知道,为何没有回禀皇上?”

    若是早知道如此,他也不会毫无准备就来南疆,更不会现在落入无力无援的境地!

    李云旗的表情僵了一瞬,心里又后悔说了。

    正如官语白曾经与萧奕所说,李云旗不是一个聪明的人,所以他一直犹豫不决,无法下定决心。

    比如此刻,他又开始后悔自己说了刚才那番话,觉得自己真是吃力不讨好,如今既要被平阳侯怪罪,同时也得罪了官语白和萧奕。

    李云旗心里忐忑不安,只得勉强说道:“侯爷,此事事关重大,安逸侯和萧世子皆是身份尊贵,末将没有十成的把握,又怎么敢贸然禀告皇上……”

    倘若皇上选择信任安逸侯和萧奕,那自己就成了挑拨离间的奸臣,从此前途尽毁!

    平阳侯好一会儿没说话,面沉如水。

    如今看来,若是李云旗所言非假,那皇上让安逸侯过来南疆制衡萧奕的打算恐怕不仅是错了,还正入萧奕的下怀。

    年前,他送往王都的折子只提了奎琅失踪一事,却没提安逸侯和萧奕……那么此事可否成为自己的筹码呢?倘若镇安王府能站在顺郡王这边的话,顺郡王自然也就实力大增!

    平阳侯沉思着,眸中闪过一抹精光。

    也许这并非是他的危机,反而是他这一趟来南疆最大的收获也说不定!

    平阳侯勉强压下心里的雀跃,三言两语打发了李云旗,并叮嘱对方务必闭上嘴,谨言慎行。李云旗感觉逃过一劫,几乎是落荒而逃地退下了。

    李云旗离开后,回驿站还没一炷香时间的平阳侯再次出了门,又往镇南王府的方向而去,不过这一次他进的不是王府的大门,而是碧霄堂的东街大门,美名其曰来给萧世子拜年。

    碧霄堂的小厮自然不敢怠慢,一面请平阳侯去正厅小坐,一面又让人去通传。

    平阳侯起初意气风发,可是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他变得越来越不耐烦。

    茶都上了几壶了,可是那个萧奕却一直没现身!

    就在平阳侯几乎就要翻脸的时候,终于看到一道身穿紫色长袍的身形信步朝这里走来。

    萧奕姗姗来迟地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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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1监朝

    萧奕可算是来了!

    平阳侯嘴角微微勾起,可是下一瞬,他唇畔的那抹笑意就僵住了。

    萧奕的身后,还有一个人缓缓地走进院子里,那人身上披了一件镶白貂毛的厚斗篷,身形修长,面容清俊,一双看似温和的眸子如一潭深水,深不见底。

    平阳侯忍不住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安逸侯官语白!

    可是,他怎么也来了?!

    难道是萧奕把官语白也叫来了?

    为什么?

    一想到某种可能性,平阳侯的瞳孔微缩,眼神阴晴不定。

    这里是骆越城,到处是都是镇南王府的眼线,倘若萧奕一直派人暗中盯着自己的话,那么适才自己见了李云旗的事恐怕是瞒不过萧奕,是不是萧奕已经猜到李云旗刚刚和自己说了什么……

    也就是说,萧奕和官语白已经猜到了自己是为何而来?

    平阳侯越想越是心惊,怀疑今日恐怕不会像他原以为的那么顺利。

    在平阳侯复杂纠结的眼神中,萧奕和官语白并肩朝厅堂的方向走来,一直跨过高高的门槛。

    “侯爷,新年好啊。”萧奕一边笑吟吟地说道,一边随意地对着平阳侯拱了拱手,然后在上首的太师椅上坐下。

    而官语白则在平阳侯的对面坐下,微微颔首,算是致意。

    平阳侯也是颔首,脸色有些僵硬。

    事到如今,想再多也没什么意义,也许他们在故弄玄虚、虚张声势呢?!平阳侯在心里对自己说。

    为今之计,还需快刀斩乱麻,他且诈一诈他们!

    “世子爷,”平阳侯试探的目光在萧奕和官语白之间扫视着,单刀直入地质问道,“你我明人不说暗话,三驸马是不是在你手里?!”

    在平阳侯怀疑官语白会来南疆也许根本就是他和萧奕的计划以后,就大胆地做了更多的推测,是否这两人早在去年甚至于更早,就已经在布一个很大的局,一个把皇帝也算计进去的局……也许连奎琅会来南疆也是这个局的一部分。

    如果他的猜测不错的话,那么被萧奕派人掳走的奎琅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

    平阳侯的目光最后停顿在萧奕身上,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试图给他施压,却不想萧奕还是笑吟吟地,甚至还笑得更灿烂了。

    “是又如何?”萧奕气定神闲地说道,一双黑亮的桃花眼毫不避讳地直视平阳侯。

    萧奕竟然承认了?!平阳侯难以置信地双目瞠大,目光又看向了官语白,只见他双手捧起了青花瓷茶盅,悠然品茗,闲适淡然,很显然,他对萧奕所言毫不惊讶。

    果然,这两人确实早就勾结在了一起!而他们竟然没打算再瞒下去?!

    为什么?

    莫非他们觉得就算让自己知道了,也无所谓?

    平阳侯几乎无法冷静地思考了,从来到碧霄堂开始,事态的发展完全超出了他的意料。

    话已经出口,如覆水难收。

    自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不能慌……

    平阳侯故作镇定,微微眯了眯眼,锐利的眼神如出鞘的利剑一般,锋芒毕露。

    平阳侯语带威胁地说道:“世子爷,安逸侯,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皇上知道了,你们……还有镇南王府会如何?”

    萧奕挑了挑眉,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歪着脑袋看着平阳侯,不答反问道:“会如何?”

    平阳侯被噎了一口,他想说镇南王府会被抄家、会被灭门,可是这些,萧奕怎么可能不知道!

    萧奕不屑地嗤笑了一声,直接自问自答道:“侯爷觉得皇上会抄了我镇南王府?侯爷既然是军侯,想必知道大裕的兵力如何,何人堪为将?”

    萧奕说的“将”自然就是足以讨伐镇南王府的将领。

    平阳侯一细思,勉强镇定的脸庞差点就没绷住。

    是啊,大裕早就无将可用!

    大裕当然有武将,但是这些武将可以剿匪,可以应付一些小型的战事,却没有那种大将,那种足以应付数万军队之间的战役的大将……正是因为如此,当年大裕才不得不向西夜求和,不得不择公主和亲……

    平阳侯一会儿看看萧奕,一会儿又看看官语白,大裕最骁勇善战的两位大将此刻就在这个厅堂内,这两个人都如此年轻,不过二十上下,却都是身经百战,战无不胜。

    更何况,除了领军的将领外,还有军队的战斗力也是一个皇帝需要考虑的重要因素。

    这几年的连年征战一方面带给南疆不少创伤,但另一方面这一次次的烽火烈焰也把南疆军锻炼成一支攻无不克的精锐之师。

    萧奕看着平阳侯飘忽不定的眼神,嘴角翘得更高,语调却骤然变得犀利起来:“皇上知不知道对本世子都没多大妨碍,侯爷想说的话,大可以往王都去送折子!”

    平阳侯的嘴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直线,面沉如水。他本来以为自己抓住了萧奕和官语白的把柄,而现在却终于意识到如同萧奕所言,自己说不说对于萧奕、对于镇南王府、对于南疆而言,根本就无所谓。

    更何况,他现在深陷南疆,他的折子送得出去吗?他和三公主能活着走出南疆吗?

    可是平阳侯却不能把这一层窗纸捅破,只能外强中干地质问道:“萧奕,本侯只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是不是有不臣之心?”

    平阳侯这句话表面上是问萧奕到底会不会和官语白一起谋反,其实也是在试探萧奕会如何对付自己。

    萧奕悠闲地双臂抱胸,叹了口气,却是看向了官语白,笑眯眯地说道:“小白,怎么人人都觉得我们要造反啊?”

    萧奕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让平阳侯心中更为忐忑。

    官语白不紧不慢地放下茶盅,与萧奕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们要的不是北伐逼宫,而是统一南域,这不但包括了南疆、百越和南凉三地,还要把附近的小国小族也整合在一起,让南域变得更强大更完整。唯有如此,以后镇南王府和南域方能进可攻退可守,以后萧奕的孩子才不会像当年的萧奕一般因为皇帝的一句话就要去王都当质子。

    但南域几年来战乱不断,周边小国繁多,所以为了整合南域,他们需要争取更多的时间……

    不过,即便如此,却不代表他们需要向任何人折腰。

    他们已经足够强大,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才被人所忌惮。

    “侯爷,”官语白温润的目光看向了平阳侯,含笑问道,“不知道侯爷觉得所择之主如何?”

    官语白没有指明平阳侯所择之主为何人,但是事情发展至今,平阳侯再也不敢小觑萧奕和官语白,以这两人心机之深沉,恐怕早就知道了自己背后之人是顺郡王韩凌观。

    平阳侯半垂眼眸,掩住其中复杂的情绪。

    他本以为顺郡王韩凌观英明神武,又有自己从旁相助,定能顺利登基,那自己就有了从龙之功,没想到一场舞弊案把顺郡王折了进去,原本大好的局面竟然走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但是自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如果顺郡王能登基,那自己就可以从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然不能,一旦恭郡王韩凌赋夺嫡成功,以他睚眦必报的性子,肯定不会放过自己和平阳侯府……

    平阳侯根本就不觉得五皇子韩凌樊能登基,以他病弱的身体和软和的性子,根本就没有帝王之相。

    平阳侯越想越烦躁,越想越混乱,连后来自己又说了什么,是什么时候离开碧霄堂的也不记得了。

    这一路,平阳侯的脑子都是昏沉沉的,等到了驿站,他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好一会儿……直到外面的走廊上忽然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伴着小厮熟悉的声音:“侯爷,不好了……”

    一个青衣小厮快步进来了,脸色煞白,气喘吁吁。

    “侯爷,不好了!”小厮急忙给平阳侯抱拳行礼,“刚才我们的人和王府护卫在北城门外的小树林里找到了三驸马……”

    奎琅找到了?!平阳侯却是眉头一皱,看小厮这个模样就知道恐怕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果然——

    那小厮继续说道:“三驸马他……他死了!”

    一瞬间,房间里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平阳侯的心一下子就沉到了谷底……

    平阳侯猛地意识到萧奕是认真的。

    奎琅死了,人死不能复生,也就等于萧奕和镇南王府已经自断其路,根本不在意会引来皇上的猜忌与忌惮!

    平阳侯感觉自己仿佛身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迷雾之中,根本就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

    他踉跄了一下,跌坐在后面的圈椅上。

    很快,又是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自外面传来,下一瞬,就见穿了一件梅红色褙子的三公主行色匆匆地跑了进来,身后跟了一个宫女,三公主的小脸在颜色鲜艳的衣裙衬托下,显得愈发惨白,脸上惊慌失措。

    “侯爷,驸马他……他……”三公主眼中浮现一层薄雾,双眼通红。

    平阳侯勉强定了定神,道:“三公主殿下,本侯已经知道了。”他转头问那小厮,“尸……三驸马现在在哪里?”

    小厮忙回道:“回侯爷,王府的护卫找到尸体后就送来了驿站,现在就在下面的后院里。”

    平阳侯和三公主便匆匆地下去了,驿站后小小的庭院里,此刻被挤得满满当当,五六个王府护卫正站在一辆两轮板车旁,那板车上躺着一个人,或者说,一具尸体,尸体上盖了一块灰色的麻布,麻布下隐约露出尸体的轮廓。

    金枝玉叶的三公主哪里曾见过尸体,在院子口停下了脚步,不愿再往前。

    平阳侯也没勉强三公主,独自走到那辆板车旁,咬了咬牙,毅然地解开了那块麻布。

    麻布下方一张狰狞的脸庞赫然映入眼中,他的脸色死白,眼珠几乎瞪凸了出来,灰蒙蒙的一片,没有一点生气,他的脖子上一道血肉模糊的伤口,伤口中可以看到被切开的血管,伤口平整,显然是一剑毙命。

    这是奎琅!

    平阳侯怎么也不可能认错,在看到奎琅的尸体的那一瞬,平阳侯心底最后一丝希望彻底破灭了。

    他看向三公主,对着她缓缓地点了点头:“殿下,是三驸马。”

    不过几个字,但是平阳侯却说得无比艰难,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完了!奎琅死了,自己就成了弃子,父皇还会接她回王都吗?!三公主的身子颤了颤,差点没倒下,她身旁的宫女急忙扶住了她。

    三公主已经慌了神,完全无法思考,只是喃喃问道:“谁干的?到底谁谁干的?”

    院子里一片寂静,仿佛连掉下一根针的声音都能听到。

    平阳侯知道是谁干的,可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嘴巴动了动,道:“殿下,依本侯之见,多半是百越内乱,那伪王不想让三驸马再回到百越……”

    “侯爷,那我们该怎么办?”三公主轻而易举地被平阳侯说服了,毕竟奎琅一旦回百越,最担忧的人应该是百越的伪王努哈尔。

    平阳侯眼神复杂地说道:“如今,也只有本侯再次向皇上请旨……”

    三公主慌得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没察觉平阳侯有什么不对,只是连连应声,然后在宫女的搀扶下,步履蹒跚地离去了。

    看着三公主柔弱的背影,平阳侯的表情却越来越坚毅,阴沉,在心里对自己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如今顺郡王能夺嫡成功的几率恐怕只有两三成了,他不能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把平阳侯府满门都绑在顺郡王一人的身上。

    他必须保全自己,他必须为平阳侯府留一条退路,一条无论谁登基都可护平阳侯府周全的退路……

    于是,当天晚上,一封密报就从驿站被匆匆发了出去……

    半夜时分,一道鬼魅般的黑色身形飘入镇南王府,急速地往着东北面的青云坞而去。

    青云坞内,一头栖息在枝头的白鹰忽然睁开了锐利的鹰眼,翅膀微微地抖了抖,跃跃欲试,可下一瞬却被一道平板的男音喝住:“寒羽。”

    “小四,你们家小羽毛又长大了!”黑衣人轻盈地从围墙上跃下,笑眯眯地说道,“马上可以生小鹰了吧?”

    小四狠狠地瞪着对方一眼,一个两个还有完没完了,他们家寒羽还是小孩子好不好!

    司凛也就是逗逗小四而已,他掸了掸衣袍后,大步走来,然后右手在窗槛上一撑,飞身跃入屋子里,正好与书案后的官语白四目对视。

    官语白放下手中的书卷,嘴角微勾,道:“得手了?”

    “那是!我出马,能不得手吗?”司凛在官语白的对面坐了下来,从怀里掏出一个以火漆封口的信封,递给官语白。

    官语白接过信封,从笔架上拿起一支狼毫笔,笔尖沾了些许透明液体后,均匀地涂抹在信封的一边上,跟着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信封,取出其中的一张绢纸,快速地浏览了一遍后,嘴角微微扬起。

    很快,那封信就恢复了原状,并被官语白递向了司凛。

    “还要麻烦你再走一趟,把这封信再放回去。”官语白道。

    “语白啊,”司凛幽幽地叹了口气,抱怨道,“你就不能给我点难度高点的任务吗?你不觉得这点小事还劳烦我出马,太大材小用吗?”

    司凛好生抱怨了一通后,吃了顿夜宵,这才满足地离去了。

    幽灵般的身形又如鬼魅般飘出了王府,从头到尾,王府那些巡逻的护卫都一无所知。

    次日,镇南王也得知了奎琅的尸体被人发现的消息,心里又惊又疑又慌,在书房里烦躁地走了几圈后,匆匆叫来萧奕,噼里啪啦地质问了一番,问奎琅的死到底和他有没有关系,问他打算如何应付平阳侯和三公主,可是萧奕从头到尾都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态度,好像根本就无所谓一样。

    镇南王被气得浑身发抖,颤声怒骂道:“逆子,你要是有能耐,就把安逸侯搞定,别给王府惹灾!被让本王给你收拾烂摊子!”

    “父王,您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萧奕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您放心,为了我的宝贝女儿,王府都得好好的!”

    他说得意味深长,可是镇南王只觉得又被这逆子在心口刺了一剑,脸上青一阵白一镇。

    “你个逆……”

    王府里又一次回荡起镇南王气急败坏的怒斥声,又是热闹喧哗的一日。

    大年初七,早朝重开,也代表皇帝的御笔和宝印终于重见天日。皇帝立刻发出了一道圣旨,让平阳侯在南疆一切便宜行事。

    可是发出圣旨后,皇帝还是不放心,一直担心镇南王府若是要谋反,自己该如何应对……

    皇帝越想越觉得朝中的局势不容乐观。

    皇帝从年前得了平阳侯的折子后,就经常夜不成寐,半夜被噩梦惊醒,可能是郁结于心,大年初八,皇帝忽然病倒了。

    诚郡王、顺郡王和恭郡王三位郡王都数次来宫里探望皇帝,和五皇子一起轮番在皇帝的龙榻边侍疾,端药倒水,侍候得尽心尽力。

    然而皇帝骤然间病倒了,却无人监朝,政事无人处理,递到宫中的奏折越堆越多,没有皇帝御批,也没人敢擅自决断。

    初十,吴太医等几位太医刚从长生殿出来,就被几位内阁大臣拦住了。一番打探后,几位大臣得知皇帝自几年前得了卒中之症后,虽然痊愈了,但底子较常人虚弱,如今是病来如山倒,必须要静养上一月再看看。

    问题是,天下政事繁多,可没办法等上一月。

    几位大臣在值房商议了一番后,便一起来了长生殿,求见皇帝。

    刘公公也不敢怠慢,禀明了皇帝,很快,几位大臣就在寝宫见到了病榻上的皇帝。

    才短短两日不见,皇帝看来就瘦了一大圈,眼窝深深地凹了进去,面色蜡黄。见皇帝这副样子,几位大臣暗暗地交换了一个眼神,知道几位太医说得不错。

    于是,首辅程东阳便俯首作揖,恭声请示道:“皇上龙体抱恙,臣等亦担忧不已。只是,国不可一日无君,朝事繁多,不知皇上以为由谁人来监朝为好?”

    病了两日多,皇帝心里也早就在思考这个问题,立刻开口道:“就由……”

    皇帝原本想说由五皇子来监朝,但是才说了两个字,又迟疑地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小五为人心性耿直,深信用臣不疑,倘若最近南疆那边有奏报来,以小五的性子,恐怕是会偏向镇南王府。

    为了大裕!

    皇帝的眼中闪过一抹犹豫与挣扎,好一会儿,终于毅然道:“就由恭郡王监朝。”

    话落之后,寝宫之中寂静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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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2新生

    皇帝指定由恭郡王韩凌赋监国?!

    包括首辅程东阳在内的几位大臣都是心中一惊,又飞快地互看了一眼,但终究没有人敢质疑皇帝的决定,恭声应诺退下。

    从长生殿出来后,几位大臣皆是好一阵沉默,直到快走到宫门时,一位中等身量的大臣才迟疑着问道:“程大人,您觉得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程东阳摇摇头,长叹了一口气。

    先前皇帝还力排众议一力要立五皇子为太子,虽说因为朝局问题暂时压下,可如今,才短短数月,皇帝的心似乎又动摇了,他还想立五皇子为太子吗?

    千百年来,君心从来难测,这个问题谁也无法回答。

    皇帝的这道旨意令得朝堂再次掀起了一片波澜,不止是几位内阁大臣心中惊疑不定,其他百官勋贵亦然,朝堂的风向再次改变,有人耐心地观望着,但也有不少人觉得恭郡王才是未来的真龙天子,开始向他表忠心……

    韩凌赋一扫之前的郁结之心,每一日都是春风得意,把五和膏的事,把白慕筱的事,把奎琅的事,把子嗣的事……都暂时先抛诸脑后。

    五皇子韩凌樊虽然因为皇帝的这个决定有些许的失落,但他生性宽厚,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对三皇兄韩凌赋没有丝毫嫉妒,倒是皇后在凤鸾宫中大发雷霆,最后还是五皇子亲自去了凤鸾宫把皇后劝下了……

    王都的局势不明,连着好几天的天气都是阴沉沉的……

    皇帝抱恙的消息自然也都传到了王都各府中,一下子,新年的喜庆顿时烟消云散,谁也不敢在皇帝抱恙卧榻时还张灯结彩地庆祝佳节。

    不过,千里之外的南疆,却是对王都的事全然不知,依旧沉浸在新春的喜庆中。

    正月十一,子婿日,是岳父宴请女婿的日子,萧奕和南宫玥不能远赴江南,而镇南王倒是来听雨阁陪着方老太爷用了一顿家宴。

    正月十二开始,众人就开始为之后的元宵节做准备……等正月十五,元宵节的灯会热热闹闹地落下帷幕后,新年就算是过去了。

    那些普通百姓的生活都进入了日常,而碧霄堂却是进入了高度戒备的时期,一个个都如临大敌,目光紧盯着世子妃的肚子。

    从王府到碧霄堂都知道世子妃的预产期就在月底,现在临近产期,世子妃说不定随时都会提前发动。

    产房自然早早就已经备好了,屋子里更是天天点着银霜炭去除寒气,乳娘也备好了——正月十六,百合抱着女儿以给南宫玥请安的名义来了,这一来,就不走了,直接在碧霄堂住下了,她那副“我就是赖着不走”的样子让南宫玥有些哭笑不得,心里暖洋洋的。

    南宫玥也只能先麻烦百合了,打算等生产以后再来考虑找乳娘的事,这些日子她已经完全不敢操劳,肚子里的小家伙越来越金贵,也越来越活跃,每日都动得厉害:她稍微费点心神,孩子就踢她;她操持点家事,孩子就踢她;她坐久了,孩子也踢她;晚上睡下了,孩子还踢她……好像她无论做什么都不对。

    萧奕与她睡在一张床榻上,又是习武之人,基本上南宫玥半夜有个风吹草动,他就会醒来。对于南宫玥的艰难,他知道得再清楚不过。

    这一夜,南宫玥又被肚子里的小家伙一阵咏春拳混杂无影脚给弄醒了。

    她猛地睁眼,直觉地去摸了摸肚子,心想:囡囡是不是迫不及待想出来了呢?……哎,没准被阿奕说中了,这孩子还真继承了他的好腿脚。

    想着,南宫玥的眉角不由抽搐了一下。

    下一瞬,她就听到耳边传来萧奕的声音:“阿玥,囡囡又闹你了?”

    黑夜中,萧奕的声音显得有些沙哑,带着些许还未清醒的倦意。

    “我吵醒你了?”南宫玥有些不好意思。

    此刻屋子里黑漆漆的一片,南宫玥就算不看床柜上的壶漏,也知道现在恐怕还是半夜三更……

    仿佛在验证她心里的想法,外面远远地传来了四更的锣鼓声:“咚!咚……”

    南宫玥感受到身旁的萧奕似乎起来了,下一瞬,床头柜上亮起了昏黄的烛火,将屋子里照得朦朦胧胧。

    “阿玥,你这是在和我见外吗?”萧奕说话的同时,一张俊脸凑过来逼近南宫玥,不满地瞪大了眼睛,漂亮的桃花眼在火光如夜空的寒星般璀璨生辉。

    南宫玥讨好地一笑,正要说些甜言蜜语蒙混过去,却感觉到腹中又受了一击重锤。

    她只是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萧奕便注意到了,又问:“囡囡又踢你了?”

    萧奕看着南宫玥好似一个球般的肚子有些纠结,一方面他心疼她身子重,越来越辛苦,另一方面,他又“不敢”骂囡囡:囡囡还在阿玥的肚子,万一他骂得太凶了,把囡囡吓坏了,吓得她不肯出来了,那可怎么办?

    哎——

    萧奕在心里不知道叹了第几口气了,觉得好像在战场上真刀来真枪去,还比较容易。

    对着自家的小囡囡,他不舍得骂,更不舍得打,只能抚着南宫玥的肚子好劝歹劝,希望他们父女连心,囡囡能听进去……

    不过,至今看来,收效甚微。

    反正都醒了,南宫玥干脆道:“阿奕,你扶着我走走可好?”

    萧奕自然是应下了,他先自己起来,随便套了一件袍子,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搀扶南宫玥起身,反正也不打算见客,他就替南宫玥披上了一件厚厚的斗篷,加之屋子里燃着银霜炭,也够暖和了。

    跟着,由萧奕扶着南宫玥的左腕,而南宫玥自己还要腾出右手托着自己的后腰,小夫妻俩在小小的内室中慢悠悠地绕着圈子,反反复复。

    萧奕一向是大步走路、大口吃肉的人,可是现在却像是一个老公公一样陪着自己这样走着路……

    南宫玥心里既感动,又觉得有些好笑,忍不住就噗嗤地笑了出来。

    萧奕疑惑地扬了扬眉,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

    南宫玥唇角微扬,歪着螓首,抬眼看向左手边的萧奕,“我在想,等我们老了以后,应该就是像现在这个样子吧。”

    那时,他们都是白发苍苍,满脸皱纹,步履蹒跚,却依旧能像现在这样携手同进。

    不过,阿奕他应该是个最不正经也最漂亮的老公公吧。

    想着,南宫玥的笑意更浓了。

    她的心情畅快了,肚子里的小家伙似乎也活动够了,安分了下来。

    待萧奕又服侍南宫玥上榻后,后半夜她一夜好眠,直接睡到了天亮。

    她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这段时日丫鬟们都知道她晚上经常睡不好,所以也从来不叫她。

    睡饱后,她觉得似乎连身子都轻快了几分,但是这种幻觉只维持到她尝试起身时,她正想叫百卉她们,下一瞬,一双大掌已经熟练、利索地扶起了她。

    南宫玥眨了眨眼,惊讶地看着她身旁的萧奕,道:“阿奕,你怎么还在?”

    这都日上三竿了,平日里萧奕早就去军营。

    萧奕穿着一件簇新的靛蓝色衣袍,梳了一个高高的马尾,看来精神奕奕。南宫玥一问,他就笑了,笑得太过灿烂,以致南宫玥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

    萧奕理所当然地说道:“接下来,在囡囡出生以前,我就待在家里陪着你。”

    南宫玥眼角一抽,她当然高兴萧奕陪着她,问题是他有时候太容易大惊小怪,一天十二个时辰下来,她恐怕有些吃不消,于是就试图劝他。

    可是她的话还未出口,就听萧奕继续道:“阿玥,军中的事你不用担心,反正有小白帮忙,实在麻烦的事,就让他们来碧霄堂见我便是。”

    萧奕说得轻快,心想着反正现在无战事,又能有什么麻烦事非要他亲自出马!

    南宫玥的嘴巴动了动,无力地垂下肩膀,什么也都说不出来。

    接下来的几日,萧奕果然是一步也没出碧霄堂,天天陪着南宫玥,步步不离……过了元月二十二后,萧奕和碧霄堂上下越发紧张了。

    根据林净尘探脉的结果,产期大概就在最近这几日,所有人都严阵以待。而南宫玥这个孕妇本来还有些惶恐,看着身边的人比自己还要紧张的样子,反而放松了下来。

    元月二十五,皇帝的一道圣旨忽然来了。

    萧奕虽然不情愿,但是也只能去王府那边接旨。对着南宫玥隆起的肚皮说了几句话后,他就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南宫玥有些好笑,坐在床榻上打络子。这段时日,她不能看书,不能绣花,不能写字,也只能打点络子打发打发时间,短短十来天,她已经打了两篮子的络子,打算给府中上下随便分一分……

    短短一盏茶功夫,她就把昨日做了一半的络子收了尾,唤来百卉和画眉扶她去散步。

    可是两个丫鬟才把她扶了起来,她就觉得腹中传来一阵紧缩的酸痛感,还混着一种怪异的下坠感,一波接着一波,虽然还不太强烈……

    她的表情就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世子妃……”

    一向沉稳的百卉难掩紧张地看着南宫玥。

    南宫玥没说话,只觉得下腹传来的酸痛越来越明显。

    她是学医之人,那些关于生产的症状都是在医书中看到过的,也听别人跟她反复地提过许多遍,不过当这一刻真的来临时,她还是好一会儿才确信,自己应该是要生了。

    活了两辈子,生孩子却是头一回,南宫玥摸了摸肚子,不知道是期待是多些,还是紧张多些,喃喃道:“你这小家伙也太坏心眼了……”

    你爹之前日日夜夜守着你,你就是不肯出来,你爹这才一走开没一会儿,这小家伙就发动了。

    跟着,南宫玥用还算镇定的表情看向慌乱的百卉和画眉,缓缓道:“我大概是要生了。”

    一句话就让屋子里,不,是整个院子里都骚动了起来,有的去叫稳婆,有的去叫林净尘,有的去叫厨房烧热水,也有的赶紧去王府那边通知萧奕……

    至于南宫玥,差点就被百卉和海棠抱去产房,还是生过孩子的百合比百卉她们镇定多了,见南宫玥羊水还没破,就说多走走能帮助生产,问南宫玥还能不能走。

    南宫玥咬了咬牙点头,在丫鬟们的搀扶下,缓步往产房去了。

    等她躺下后,第一波阵痛已经过去了,稳婆和安娘她们也急匆匆地赶来了,还带来了厨房里煨的鸡汤。

    不用稳婆说,南宫玥就赶紧喝起鸡汤来,生孩子是件费时费力的活儿,况且她还是头一胎,她必须养精蓄锐。

    这鸡汤才喝了一半,第二波阵痛来袭……

    鹊儿在院子口慌乱地伸长脖子不时往外看着,嘴里咕哝着:“世子爷怎么还不来……”

    这个时候,萧奕和镇南王早就领了圣旨,送走了天使,萧奕正在镇南王的外书房里,父子俩之间的气氛如往常般,火药味十足,一触即发。

    镇南王看着摊在书案上的圣旨,皇帝发这道圣旨的时候,想必还不知道奎琅死了,所以还只是让镇南王府配合平阳侯,可是下一道呢?!

    镇南王压抑着怒火道:“逆子,现在皇上肯定已经得知奎琅死了的消息,等下一道圣旨来了,你要怎么交代?”

    萧奕耸了耸肩,满不在乎地说道:“人死不能复生……”还能怎么办?

    可是他后半句还未出口,就听外面传来丫鬟气喘吁吁的声音:“世子爷!……世子爷,世子妃她……她要生了!”

    闻言,萧奕顿时脸色大变,心里只剩下了南宫玥和她腹中的孩子,也懒得理镇南王,赶忙转身飞奔出去。

    “……”镇南王一口火气才冒出一半,就骤然被一盆凉水泼熄了。

    儿媳要生了,那可是王府下一代的继承人啊,决不能有任何差池。

    镇南王想跟上,但又觉得儿媳要生,自己做公公的过去好像也不太对,只能着急地在书房里来回走动,又叫桔梗派人去碧霄堂那边守着,有什么消息及时来禀报自己。

    另一边,萧奕已经用最快的速度赶回了他和南宫玥的院子,还没进产房,就听萧霏紧张的声音从里头传了出来:“大嫂,你觉得怎么样?是不是很痛?……”

    萧奕眉头一皱,大步进了产房,一眼就看到萧霏就坐在床榻边,双手握着南宫玥的右手。她听到动静,就朝萧奕的方向往来,给了他一个斥责的眼神,仿佛在说,大嫂都要生了,你跑哪儿去了?

    萧奕也懒得跟她解释,“阿玥……”

    南宫玥本想给他一个宽慰的笑容,但是肚子里的孩子不乐意了,又一波阵痛袭来……

    她痛苦地呻吟出声,但立刻咬住下唇,这个时候,必须要保存力量。

    “阿玥!”

    萧奕急忙上前,却被稳婆拦在了前方,稳婆有些紧张地说道:“世子爷,大姑娘,产房是污浊之地,两位还是快出去吧。”

    萧奕不以为意地说道:“什么污浊之地!本世子百毒不侵!”顿了一下,他又问道,“世子妃还要多久才能生?”

    “……”稳婆愣了一下,世子爷说的话某种程度也没错,南疆上下谁人不知世子爷身经百战,战场上尸横遍野,血流漂杵,更为血腥污浊。

    可是这一个大男人留在产房里实在不像话,简直是闻所未闻。

    稳婆一时有些纠结,百卉便上前拉了拉稳婆的袖子,示意对方由着世子去。

    稳婆定了定神,便回道:“回世子爷,世子妃这是头胎,现在羊水还没破,估计至少要到晚上……”这晚上还算是快的,头胎一日一夜生不下来,那也是常有的事,只是这些,稳婆都没敢说出口,心里祈祷着这一胎务必要顺顺利利的。

    至于萧霏是未出嫁的大姑娘,自然是被请了出去。

    萧霏心里虽然不甘心,却也不想在南宫玥生产的时候给众人添麻烦。

    要是她已经嫁人了就好了,就可以在这里陪着大嫂了。

    可是如果她出嫁了的话,就不能住在王府了……

    萧霏一边纠结地想着,一边出了产房,进了隔壁的耳房里,一眼看到了林净尘含笑地对着她招手,“小丫头,来陪我下盘棋……”

    看林家外祖父这么悠闲的样子,大嫂和小侄女都会好好的吧。萧霏一边想着,一边心不在焉地坐了下来。

    与此同时,产房中,萧奕则在萧霏原来坐的小杌子上坐下,紧紧地握住南宫玥的手,看着她掩不住痛楚的脸,道:“阿玥,你觉得疼,就掐我……最好呢,给我留个疤,这样,以后囡囡长大了,我就可以告诉她,其实她出生那日,爹爹也很疼的。”

    原本还痛得满头大汗的南宫玥差点被他逗得笑了出来,很想提醒他稳婆还在呢,请注意他世子爷的形象。

    但是很快,她就顾不上那么多,那种酸胀的疼痛占据了她的意识,让她只能咬牙忍耐,听着稳婆的指示缓缓呼吸……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她过得浑浑噩噩,度时如年,不知不觉,汗水早已将她的衣裳浸湿,连鬓角的头发都湿透了,被褥已经换了两回。

    萧奕不时帮着南宫玥擦去额角和脖颈的汗液,他不想吓到南宫玥,勉强镇定,其实背后的中衣早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女人生孩子真是太可怕了,比上战场打仗还要可怕百倍。

    当南宫玥迎来不知道第几波阵痛时,萧奕忍不住喃喃说道:“阿玥,我们有囡囡就够了。”

    这一瞬,萧奕心里下定了决心,他就要培养他们家囡囡来做下一任镇南王。

    痛得神魂都快要飞走的南宫玥听萧奕骤然说了这么一句,立刻猜到他在想什么,又好气又好笑……

    她正想说什么,感觉下面传来一种令人羞耻的**感,跟着就听稳婆激动地喊了一句:“羊水破了。”

    产房里瞬间骚动了起来,这一次,就算萧奕不想走,也被南宫玥强硬地赶了出去。

    之后,南宫玥什么也顾不上了,只觉得疼痛越来越密集,百卉给她喂了参须,稳婆不时指示她何时吸气,何时使劲,又偶尔安慰她快好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听稳婆一声激动的喊叫声:“开了……宫口开了!”

    而南宫玥只觉得身体像是撕裂般的痛,失声痛呼出声……

    她痛苦的惨叫声难免也传到了外头,一声接着一声,越来越频繁、尖锐。

    在产房外的院子里走来走去的萧奕猛然停下了脚步,盯着产房闭合的门,差点就要冲上前去,却被从耳房出来的林净尘喊住:“阿奕……”

    话音未落,就听屋子里响起一声洪亮的啼哭声。

    是婴儿的嚎啕大哭声,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分外响亮,生机勃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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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3孩子

    “生了!生了……”

    很快,随着稳婆激动得几乎变调的声音,产房的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满脸喜色的稳婆走了出来,对着众人报喜道:“世子爷,世子妃生了……”

    她话还没说完,萧奕已经迫不及待冲进了产房里。

    “阿玥!”

    虽然现在是大冷天,虽然在外面吹了近一个时辰的冷风,但是萧奕却是满头大汗。

    就在刚刚短短的一个时辰内,他从来不曾那么害怕过,就怕阿玥和囡囡有个万一,哪怕是面对千军万马,哪怕是他数年前在战场上被百越兵在胸口砍了一刀……

    直到他看到南宫玥红彤彤的小脸时,才算放下心来,整个人如释重负。

    南宫玥正坐在床榻上,背后垫了一个大迎枕,嘴角含笑,一双杏眸更是熠熠生辉,气色好得很。

    她不是一个人在榻上,怀中还抱着一个大红色的襁褓,抱孩子的姿势还有些僵硬。

    “阿玥,”萧奕快步走到南宫玥身旁,凑过去看襁褓中的婴儿,想也不想地夸道,“我们囡囡可真好看!”

    其实刚出生的小娃娃小脸皱巴巴的,模样还没展开,哪里看得出美丑,但是看在萧奕眼里,自家的小囡囡真是怎么看,怎么可爱!

    闻言,南宫玥的眼角一抽,屋子里的几个丫鬟的表情皆是说不出的怪异,她们早就知道世子爷对女儿的执着,无力地扶额,而稳婆却是不知,在后面纠正道:“世子爷,是小公子!”

    稳婆一边说,一边努力回忆着,她刚才明明还没说出孩子的性别,怎么世子爷就会认为是个姑娘呢?!

    这时,萧霏也跟着进屋了,正好听到了这番话,一方面因为小侄女变成了小侄子有些失望,另一方面又庆幸幸好她和大嫂没跟着大哥胡闹,事先给小侄子备好了衣物。

    萧奕瞬间僵住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忍不住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世子妃头胎就生了小世孙,那可是天大的喜事,自己今日想必可以得一个大大的红封。稳婆越想越是欢喜,又重复了一遍:“恭喜世子爷,世子妃生了一个小公子。”

    萧奕下意识地再次朝襁褓中的婴儿看去,细细地打量了一番。

    小婴儿的脸红红的,皮肤很是暗沉,鼻子扁扁的,小嘴瘪瘪的……

    这么丑!

    一点也不像阿玥那般漂亮!

    萧奕幽幽地叹了口气,也没办法了,好歹是阿玥走了一趟鬼门关才辛苦生出来的孩子……

    他伸出一根食指点了点婴儿的脸颊,幽幽叹了口气道:“虽然你有点丑,但我是你爹,就不嫌弃你了。”

    俗话说的是,再丑也是自家的娃。

    南宫玥的眼角又抽了一下,想到自己生产前萧奕口口声声说只要囡囡一个就够了,于是干脆就趁热打铁道:“阿奕,我们下次再生女儿就是了。”

    虽然怀孕很辛苦,生孩子更是令人痛不欲生,但是当她看到小宝宝在自己的怀中那安详的睡脸,就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什么叫好了伤疤忘了疼,她算是明白了。虽然现在身子还有些疼,有些不适,但南宫玥已经开始期待她和萧奕的女儿了。

    而萧奕却是面露纠结之色,刚才他已经决定只要香喷喷的囡囡就够了,偏偏这一胎居然是个臭烘烘的小子!

    女儿他当然是想要的,可是阿玥怀胎十月实在是太辛苦了,生产时等于是以命搏命……

    他不想再看阿玥冒这么大的危险,他也不想再像刚才一样只能束手无策地等在院子里。

    “阿玥,一个就够了。”萧奕果断地说道。

    臭小子就臭小子吧,好歹是他和阿玥的骨血,他好好教养这臭小子让他早点撑起家业,那自己以后就可以多陪陪阿玥了。

    他的食指又在小娃娃皱巴巴的脸颊上戳了戳,警告道:“臭小子,你最好乖乖听话,别再累着你娘……”

    他可还记得这臭小子这个月来一直在阿玥的肚子里折腾得翻天覆地,让阿玥就没一晚上睡过一个好觉。

    他就说嘛,囡囡怎么会这么顽皮,原来是个臭小子啊!

    小宝宝似乎感受到来自父亲的骚扰和嫌弃,扁了扁嘴,在南宫玥紧张得怕他会哭出来时,他又努了努嘴,继续做着香甜的美梦。

    南宫玥着迷地看着小宝宝的每一个表情,怎么看怎么有趣,怎么看怎么可爱。

    南宫玥是真的累了,稍稍又看了一会儿子,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小脸上掩不住的倦容。

    萧奕想接过孩子让南宫玥睡下,但又觉得这软绵绵的小家伙实在是太过脆弱,好像自己一根指头就会伤到他似的。

    所幸,他也没纠结太久,百合已经过来了,熟练地接过了南宫玥怀中的红襁褓,一边走,一边哄起孩子来。

    萧奕则小心翼翼地扶南宫玥躺了下去,柔声道:“阿玥,你快好好歇一觉吧。我会在这里陪你。”说着,他用手合上她的眼睑,在她的眼帘上温柔地亲了一记,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还有臭小子。”

    闭上眼的南宫玥心里有些无奈,更多的是甜蜜。看来她得赶紧给小家伙取个乳名了,否则她真担心孩子他爹会把“臭小子”这个称谓喊上瘾了……

    南宫玥迷迷糊糊地想着,很快就沉沉地睡去了。

    就在这时,鹊儿快步进屋来了,禀道:“世子爷,大姑娘,卫侧妃来了。”

    萧奕皱了皱眉,不想那些不相干的人打扰了南宫玥休息。

    萧霏便道:“我去招待卫侧妃。”大嫂生产,她也没能做什么,也只能为大嫂做这些小事了。

    说完,萧霏就快步出屋去了,只见五六丈外,披着一件玫瑰紫的厚斗篷的卫氏正在银色的月光中不疾不徐地朝这边走来,萧霏上前与她见礼。

    卫氏开门见山地说道:“大姑娘,王爷听说世子妃生了,就命妾身过来看看世子妃可好。”

    镇南王在书房里等了半天总算听说儿媳生了,可是就没后续了……既没人来报喜说是儿是女,也没人来说孩子和世子妃是否康健……

    镇南王心里实在是不踏实,就干脆让卫氏过来瞧瞧。

    萧霏也不再是几年前那个不理俗世的傻姑娘了,知道卫氏,或者说镇南王想知道的并非是大嫂好不好,便含笑道:“大嫂生得很顺利,已经睡下了。是个健康的男婴,六斤六两。”

    卫氏也知道世子爷想要一个女儿想疯了,如今一听世子妃生了个男孩,顿时面上一喜,忙道:“既然世子妃睡下了,那妾身就赶紧去跟王爷禀报这个喜讯。”

    卫氏对着萧霏福了福身后,就急急地又往回走了,回王府向镇南王报喜。

    闻讯的镇南王亦是喜形于色,差点就想去祠堂亲自向萧家的列祖列宗报喜,但最后还是觉得先去瞧瞧孙子比较重要。

    于是,一盏茶后,卫氏就又回到了碧霄堂,只不过这一次还多了一个镇南王。

    镇南王亲自来了,百合她们自然不敢怠慢,就把人请去了产房旁的一间厢房中。

    萧奕正在产房里陪着南宫玥,于是出来“待客”还是萧霏,还有抱着小婴儿的百合。

    镇南王一见孙子,就笑得是合不拢嘴,觉得不愧是他的嫡长孙,虽然小婴儿闭着眼,看不出眼睛什么样,但是从鼻子、嘴巴和五官的轮廓都可以看出长得与他那个逆子有几分相似,却不似逆子长得那般娘娘腔,他这孙子明显更俊朗,更具男子气概!

    镇南王笑眯眯地盯着孙子看,是越看越顺眼,越看越喜欢,兴致勃勃地对着卫氏说道:“薇儿,萧家这辈的名字中带‘火’,本王得好好想想,给本王的金孙好好取个名字才行。”

    一旁的卫氏不敢接话,以她对世子爷的了解,恐怕是不会让王爷给小公子起名字的,但是王爷正在兴头上,她也不敢泼冷水,只能婉转地说道:“王爷,小公子才刚出生,不着急,王爷慢慢挑便是。”

    镇南王却是眉头一皱,不悦地说道:“什么小公子?是世孙!把本王的话都传下去了,别让本王再听到什么小公子。”

    卫氏和屋子里的丫鬟急忙应声,心里都有些意外:世子爷和王爷就像是前世的仇人一样,王爷看世子爷怎么都不顺眼,偏偏小世孙倒像是得了王爷的眼缘一般,难道这就是隔辈亲?

    旁人会给镇南王面子,但是襁褓里的小宝宝可是天王老子也不怕,许是镇南王的大嗓门惊到了他,他嘴巴一瘪,眉头一动,好像要哭出来了。

    百合赶忙道:“王爷,小世孙许是饿了……”

    唯恐饿到了宝贝金孙,镇南王赶忙让百合抱着孩子下去了,然后带着卫氏眉开眼笑地离开了碧霄堂。

    卫氏回了自己的院子,而镇南王则又回了他的外书房。

    这时已经快二更天了,平日里,镇南王差不多该开始准备沐浴更衣了,但今日他却精神亢奋,根本没一点睡意,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让桔梗笔墨伺候,一鼓作气地写好了请封世孙的折子,命人立刻火速送往王都。

    这些事很快就传入了碧霄堂,萧奕只是一笑置之。

    虽然天色已晚,但是王府内还是灯火通明,世孙的诞生让整个王府上下喜出望外,当晚镇南王和世子爷就分别发话大赏了阖府上下……到次日一大早,消息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骆越城各府,连着那些普通百姓都知道世子爷有后了,一个个都与有荣焉,以致那些刚进城的外地人差点还以为今日是什么喜庆的节日呢。

    巳时左右,得了喜讯的官语白也亲自跑了一趟碧霄堂。

    一听是官语白来了,陪了南宫玥一夜的萧奕总算是离开了产房,也让南宫玥暗暗地松了口气,心里对孩子的义父抱以十二万分的感激,急忙唤丫鬟服侍她擦拭身子,更换衣裳。

    萧奕被百卉引去了堂屋,一进屋,还没等官语白恭喜他,他已经半是嫌弃半是叹息地抱怨道:“小白,阿玥生了个臭小子……哎,你的义女变成义子了。”

    他一句话先是表明了他对臭小子的不满,同时又强调了就算囡囡没了,官语白还是孩子的义父。

    官语白身旁的小四也早就听闻王府得了世孙的消息,眼中闪过一抹幸灾乐祸:他就知道老天爷是公道的,哪里会让这个萧世子事事顺心!

    活该他生了来讨债的儿子!

    看着萧奕纠结的表情,官语白不由忍俊不禁,但萧奕又不依了,干咳了一声道:“小白,你也别嫌弃他,男孩子虽然皮了点,不如女孩子贴心,但是就算先天不足,我们后天也可以好好教是不是?”

    萧奕的语气一会儿嫌弃一会儿又带着显摆,也不知道是在说服官语白,还是在说服他自己。

    官语白含笑着附和道:“好,我这义父一定不嫌弃他。”说着,他捧起了放在一旁的红漆木盒,“这是我给他备的礼物。”

    萧奕不客气地接过礼物,当场打开,只见盒子里的黑丝绒布上放着一把小弓,配着相应的小羽箭,一看就知道是专门为孩子制作的弓箭,而且……

    萧奕伸手在弓上摩挲了一下,还是把新弓,估计是官语白最近亲手所制。

    《礼记》曰:“子生,男子设弧于门左,女子设帨于门右。”意思是家里如果生了男孩,就在侧室门上左悬弓;如果是女孩,则在门右悬佩巾。

    以官语白的性子,如果自己昨日得女,收到的恐怕就不是这份礼了。

    萧奕微微扬眉,这么说来,小白想必是还准备了另一份礼物。

    有小白这心细如发的义父,又有自己和阿玥这样的爹娘……

    “我家的臭小子还真是命好!”萧奕做了最后的总结。

    官语白心念一动,萧奕的儿子想必不会再走上萧奕的旧路,有自己和萧奕为这孩子铺平道路……比起来,王都的“那位”命就没那么好了……

    官语白从怀中掏出一张绢纸,递给了萧奕,道:“阿奕,这是王都那边昨晚传来的飞鸽传书。”

    萧奕挑了挑右眉,打开了那张绢纸,三两下就看完了,这封密信上说的正是皇帝抱恙,并下令让恭郡王韩凌赋监朝的事。

    “五皇子果然是不成了……”官语白眸光一闪,表情淡淡地说道。

    从当初皇帝无法下决心更改恩科会试的考题起,官语白已经确信皇帝立五皇子为太子的决心也不过如此,有几位郡王觊觎在侧,五皇子恐怕是做不成太子了,而如今韩凌赋监朝的消息也不过是又一次验证了他的预感而已。

    “让他们折腾好了。”萧奕耸了耸肩,把绢纸随手往一旁的火盆里一丢,绢纸一下子就变成了一个火团,燃烧殆尽……

    萧奕不以为意地说道:“反正我们在南疆,天高皇帝远,大裕是生是亡与我们何干,这片南疆……不,南域海阔天空,足以令你我遨游!”

    官语白失笑,拿起一旁的茶盅,轻啜着茶水,半垂的眼帘下,眼神变得豁达坚定。

    阿奕一向比自己想得要明白,不像自己。明明在官家覆灭时,他对皇帝、对大裕已经彻底失望,没有希望又何来失望……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也终将面对随之而来的后果,也包括那位天下至尊!

    官语白小坐了片刻,就离去了。

    至于萧奕,又回屋去做他的“乳爹”了。南宫玥本来指望自己生了孩子后,萧奕就会恢复成日常的生活,偏偏萧奕坚持要陪她坐月子,每日都陪着她和孩子。

    白天自然有百合和一干丫鬟照顾孩子,帮着把屎把尿换尿布换衣裳等等,可是到了晚上,屋子里就剩下他们一家三口,萧奕和南宫玥又一向不喜欢丫鬟睡在他们屋子里,夜里照顾孩子的事几乎都是两人亲力亲为。

    萧奕又心疼南宫玥睡不好,常常抢着给那个臭小子换尿布,擦屁股……没几日,他这个做爹的换起尿布来已经比南宫玥这做娘的还要熟练。

    日子一天天过去,小小的娃娃几乎是一天一个模样,脸渐渐地长开了,皮肤白嫩细腻,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如黑曜石般明亮纯粹,每一次都看得当娘的心里软绵绵的……

    ……

    时间眨眼就过去了大半月,镇南王请封世孙的折子终于在二月二十抵达了王都,呈到了皇帝的御案上。

    短短五日,皇帝已经收到了两封来自南疆的折子,前一封是在五日前,是平阳侯派人送来的密函。

    在那封密函中,平阳侯向皇帝禀明,遭匪徒掳走的奎琅已经被杀害了,这一切都是百越伪王努哈尔背后所策划;并表明安逸侯谨守皇帝圣旨,督战南疆,想必不日就可拿下百越……

    那封密函总算让皇帝思虑过重的心彻底放了下来,心病还需心药医,那之后,皇帝的身体渐渐恢复过来,到现在龙体总算恢复了七八成,开始逐步接手政事。

    如今接到镇南王的这封奏折,皇帝的心里不禁有了一番计较。

    “怀仁啊,”皇帝放下折子,对着刘公公含笑叹道,“没想到这镇南王也是个性急的,这才刚出生的小娃娃还没取名字,就急着来请封世孙了。”

    小孩子最容易夭折,一家里三四个孩子夭折其中一两个也是常有的事,因此很多孩子在年幼时往往只取乳名,要在六岁以后才会取了名字记上族谱。

    刘公公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心里也拿不住皇帝是不是口是心非,笑着附和了一句:“镇南王这点倒和当年的老镇南王如出一辙。”

    皇帝应了一声,盯着那张折子好一会儿没说话。

    久久之后,他方才意味深长地又道:“虽说孩子才刚出生就请封世孙,有点操之过及,不过早日定下名份也好事……”

    刘公公只能应道:“皇上说得是。”

    “说来阿奕和玥丫头是朕看着长大的,”皇帝的目光终于离开了折子,坚定的眼神似乎下了某种决心,“他们的孩子,朕还真想见见……”

    刘公公心头一跳,他侍候皇帝几十年,已经隐约猜出皇帝要说什么了,只得道:“等小公子大了,就让萧世子、世子妃带小公子来王都便是。以萧世子和世子妃的品貌,相信小公子一定长得极好。”

    “什么小公子,要改口叫小世孙了!”皇帝淡淡道,“朕听说南疆的盛夏很是炎热,大人都容易中暑热,更何况是小孩子,朕想着应该让世子妃带世孙来王都住个几年避避暑……”

    刘公公听得眼皮子直跳,皇帝的意思分明是要让世子妃和刚出生的小世孙来王都做质子。

    这样的事,刘公公哪里敢应声插嘴。

    皇帝也不需要刘公公来附和什么,他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

    虽然平阳侯在密函里上奏说镇南王父子暂无谋反之心,可是将来的事谁又说得准呢?

    防人之心不可,他总要未雨绸缪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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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4世孙

    “参见父皇!”

    韩凌赋和韩凌樊一前一后地步入御书房中,齐齐地对着御案后的皇帝作揖行礼。

    “起来吧。”皇帝随意地抬了抬手,看着前方面容有三四分相似的青年和少年,眼神有些复杂。

    皇帝沉吟片刻,然后开口道:“平阳侯从南疆那边给朕送来了一封密函。”

    韩凌赋和韩凌樊皆是洗耳恭听,隐约猜到皇帝忽然叫他们来御书房可能与这封密函有关。

    顿了一下后,皇帝沉声又道:“百越内乱,奎琅已经死了……”

    什么?!奎琅死了?!韩凌赋惊得瞳孔一缩,只觉得脑中轰轰作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奎琅怎么会死?他死了,那自己的五和膏该怎么办?

    一时间,韩凌赋心乱如麻,但是他还记得自己此刻身处何地,努力定了定神,就听皇帝接着道:“还有,镇南王刚刚上了折子请封世孙,对于此事,你们可有什么想法?”

    闻言,韩凌樊面露惊喜之色,想也不想地说道:“父皇,玥姐姐和萧世子诞下世孙了?这真是太好了!”

    看着韩凌樊欣喜不已的模样,皇帝的眸光一沉,心里幽幽叹息:小五还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终究还是欠缺了点……

    韩凌赋虽然看着低眉顺目,却一直用眼角的余光在注意皇帝的每个表情变化,心中立刻明白五皇弟所言绝非父皇想听到的,是啊,他们这个父皇一向多疑多思多虑……

    对一个帝王而言,镇守一方的藩王有后了,绝非一件喜事……

    韩凌赋心念飞转,对于皇帝的心思已经有七八分的把握,于是恭敬地作揖道:“父皇,这是喜事,既然镇南王有请封世孙的意愿,父皇不如就顺水推舟,全了镇南王的一片爱孙之心。”

    韩凌樊在一旁含笑地附和道:“三皇兄说的是。”

    在皇帝略显失望的眼神中,韩凌赋从容地继续道:“说来最近父皇和五皇弟身子欠佳,不如请世子妃前来王都为父皇和五皇弟调理一番,这小世孙才刚出生,年纪小,自然离不开亲娘,也一同带来王都,也免得他们母子分离,反正王都也有镇南王府的府邸可住。”

    皇帝眼中闪过一抹惊讶,满意地捋了捋胡须,没想到还是小三知他的心意,而且小三说的这个理由也确实不错。自己龙体抱恙,世子妃自该来王都为自己调理身体。

    韩凌樊嘴角的笑意僵住了,诧异地看向身旁的韩凌赋。

    他是本性纯良,并不代表愚蠢,且不说父皇的龙体如今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就算要调理,自有太医院的众太医在。而且,南疆到王都路途遥远,这一路舟车劳顿,大人且吃不消,更何况一个刚出生的小婴儿……三皇兄的这个建议分明就是要把镇南王世子妃和世孙留在王都做质子!

    “父皇,”韩凌樊面色一凝,连忙对皇帝作揖道,“镇南王世子镇守南疆,为我大裕征战沙场,连番打退百越、南凉,父皇,您不能让一位为大裕浴血疆场的战将寒心啊!”

    韩凌樊急切地看着皇帝,一片赤诚之心,然而皇帝却是面色一沉,一双锐目不悦地眯了眯。他已经给了小五一次又一次的机会,到现在,小五还是执迷不悟……又何尝把他这父皇放在心上!

    韩凌赋却是心中一喜,乌眸中闪过一道不屑的光芒,心想:他就知道他这个只知仁义的五皇弟,根本就没有作为帝王的远见与气魄。

    韩凌赋抢在皇帝开口前说道:“五皇弟,你年纪还小,”他以皇兄的口吻谆谆教诲道,“但是你要时刻记住自己是皇子,并非是平民百姓,须得从大局出发,不能仅仅因为五皇弟你与萧世子、世子妃他们亲近,就对其盲信盲从,而不知君臣有别。长此下去,这臣子野心滋长,恐怕大裕危矣……”

    韩凌赋所言字字句句皆是皇帝心中所忧,皇帝飞快地看了韩凌樊一眼,面沉如水,心道:也许,小五终究是同南宫家走得太近了……

    “三皇兄此言未免有危言耸听之嫌!”韩凌樊义正言辞地反驳道,“镇南王世子为大裕立下赫赫战功,难道朝廷不赏,反倒要罚,要防?!有道是:‘唇亡齿寒’,那岂非让朝臣百姓也……”

    “够了!”皇帝只觉得韩凌樊所言越来越刺耳,冷声打断了他,“小五,你三皇兄所言不差,你宅心仁厚是不错,却还需记住四个字,‘君臣有别’。”

    皇帝故意在最后四个字上加重了音量,心中失望地暗暗叹息:小五他始终是感情用事,太过优柔寡断,恐难当大裕这江山。

    至于小三他……

    皇帝又看向了韩凌赋,这一个多月来由小三监朝,政事皆处理得井井有条,连自己都挑不出错处。哎,小三为人父后,才算是长大了。

    “父皇……”

    韩凌樊不死心地还想说什么,可是皇帝却已经不想再听了,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挥了挥手道:“朕头疼得很,你们俩退下吧。”

    “父皇还请保重龙体,”韩凌赋关切地说道,“儿臣和五皇弟就先告退了。”

    而韩凌樊欲言又止,最后只能颓然退下了。

    兄弟俩离开御书房后,很快就分道扬镳,一个黯然地回了寝宫,另一个则直接出宫,整个人志得意满。

    在刚才那场没有硝烟的战火中,他韩凌赋大获全胜!

    不过,这短暂的喜悦也仅仅维持到宫门口而已,当韩凌赋翻身上马后,就忍不住又想起了奎琅的死,想起了五和膏的问题,俊脸瞬间阴沉下来,乌云密布。

    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办呢?

    要到哪里去弄更多的五和膏,或者说,摆衣手里的五和膏还够自己吃多久呢?!

    这些问题一直在他心头萦绕去。

    “驾!”

    韩凌赋狠狠地在马身上抽了一鞭,策马而去,以最快的速度回到恭郡王府。

    然后,韩凌赋直接令人把白慕筱和摆衣叫到了他的外书房中,又吩咐小励子守在屋外,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三人,一个温润俊朗的翩翩公子和两个气质各异的绝色女子,乍一看,美得如同一幅画般,只可惜,这三人心思各异,各怀鬼胎。

    韩凌赋来回看了看白慕筱和摆衣,忽然抛下了一颗炸弹:“本王刚从宫里回来,平阳侯从骆越城传来密函,奎琅已经死在南疆了。”

    一瞬间,白慕筱和摆衣皆是动容,脸色微微发白。

    她们俩在年前就得知了奎琅在南疆被“匪徒”劫走后下落不明的消息,白慕筱更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个最坏的结果,但是韩凌赋今日带来的消息还是给了她一记重锤,此刻的她,就像是独自站在一个深不见底的悬崖边,好像随时一阵微风出来,她就有可能会万劫不复……她能倚靠的也只有她自己而已!

    “不可能!”摆衣激动地站起身来,嘴里不敢置信地喃喃道,“奎琅殿下怎么会死?!”这一个多月来,摆衣的心里一直抱着一线希望,想着对方既然把人劫走没有当场杀害,想必是觉得奎琅殿下对其还有价值,没想到人还是死了!

    韩凌赋微微蹙眉,敷衍地说道:“哼,还不是因为你们百越内乱!”

    说完,韩凌赋目露急切地盯着摆衣,问道:“现在奎琅死了,摆衣,你可有法子弄到五和膏?”

    摆衣却是对后半句话仿若未闻,下意识地看了白慕筱一眼,之前她和白慕筱都怀疑奎琅被劫走乃是镇南王父子幕后策划,难道说,她们猜错了?!

    可就算如此,也不能这么便宜了镇南王父子!

    摆衣深吸一口气,又道:“王爷,百越内乱,那镇南王父子又在做什么?!他们不是奉旨保护奎琅殿下,助殿下复辟的吗?现在奎琅殿下死了,镇南王父子办事不力,皇上应该狠狠地治他们的罪才是……”

    “这你就别想了!”韩凌赋不耐烦地打断了摆衣,“镇南王府的世孙刚降生,他们哪里顾得上奎琅!”而父皇若想让镇南王世子妃和世孙来王都为质,就决不可能为了奎琅之死而去降罪镇南王父子!

    “世孙?”摆衣和白慕筱都是面露惊诧,齐齐地脱口而出,而白慕筱更是难以置信地看向了摆衣。

    “摆衣,这是怎么回事?”白慕筱咄咄逼人地质问道,“你不是说南宫玥怀不上孩子吗?!”

    明明去年摆衣从南疆回来后,就信誓旦旦地告诉自己,南宫玥气血两亏,今生都别想有子嗣了,可是现在南宫玥却好好地诞下了麟儿!

    白慕筱越想心中越是五味杂陈,双手死死地握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地抠进掌心之中,可是这些皮肉之痛根本就比不上她心中的痛。

    她真不明白,她如今落到了这个进退两难的窘境,可是南宫玥这么个墨守成规、迂腐不堪的女子,怎么就会讨得了镇南王父子的欢心,日子越过越好?!

    不过几年,她们表姐妹的境遇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南宫玥是镇南王世子萧奕明媒正娶的世子妃;而自己说得好听是韩凌赋的侧妃,其实不过是一个永远被王妃压一头的妾。

    南宫玥生下了萧奕的儿子,如今孩子才出生就要封世孙了;而自己,生下的第一个孩子被人称为妖孽,连孩子的生父也嫌弃他,甚至容不得他活下去,她的第二个孩子更是奸生子,一出生就没了生父……

    更甚者,她和韩凌赋早已面和心不合,心底都恨不得对方去死!

    她就不明白,为什么南宫玥就这么好命?!

    明明自己除了身份上不如南宫玥,论智谋,论才学,论手段,哪里不比南宫玥出色?!

    上天为何如此优待南宫玥!

    白慕筱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久久不语。

    而她身旁的摆衣亦是不敢相信,碧蓝的眸子中写满了震惊。

    在她离开南疆前明明都安排妥当了……

    南宫玥不能生育,又怎么可能是这个所谓“世孙”的生母!

    摆衣在心里对自己说,然后抬眼看向韩凌赋,缓缓问道:“王爷,您可知这世孙的生母是哪位?”

    闻言,白慕筱晦暗的双眸一亮,对,南宫玥不能生育,这个孩子一定不是南宫玥生的!

    莫不是萧奕早就有了别的女人,冷落抛弃了南宫玥?

    想象着南宫玥无子无宠的凄惨境地,白慕筱目露期待地看着韩凌赋。

    可是韩凌赋立刻打破了白慕筱不切实际的幻想,淡淡道:“世孙自然是世子妃所出,不然,哪能这孩子才出生,镇南王就上奏请封世孙!”

    摆衣咬了咬下唇,道:“王爷,不如我们派人去南疆查查,说不定这孩子不是世子妃所出,以庶充嫡,亦可以治镇南王府一个欺君之罪。”

    “你以为镇南王府的人都是傻子不成,送这么个把柄过来?”韩凌赋冷笑道。萧奕年纪还轻,还等得起一个嫡子,镇南王又怎么会做这么蠢的事!

    摆衣的脸色沉了下去。

    如果说世孙真的是南宫玥所出,那么岂不是说……

    一瞬间,摆衣想明白了什么,如遭雷击,娇躯踉跄了一下,狼狈地跌坐回后方的圈椅上。

    她终于明白了,她精心布下的局,被南宫玥识破了!

    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

    摆衣把她去年在南疆的事仔细回忆了一遍,俏脸忽然间刷白,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是南宫玥,一定是南宫玥!

    是她识破了自己的局,所以暗中对自己下了五和膏,所以自己才会……

    想着,怨恨的火苗在摆衣的心头被点燃,熊熊燃烧着……

    南宫玥,她决不会放过她的!

    摆衣在心里暗暗发誓。

    韩凌赋自是不知这两个女人的心思,他现在最关心的是他的五和膏。偏偏摆衣一直对五和膏避而不谈,反而对着世孙这些个无关紧要的末枝细节问个不停。

    韩凌赋沉下了脸,拔高嗓门再一次问道:“摆衣,你究竟有没有法子弄到五和膏?”他乌黑深沉的眸子露出一丝危险的味道。

    摆衣从慌乱中回过神来,迎上韩凌赋不耐的眼神,勉强镇定下来,心思转得飞快:奎琅殿下死了,大皇子妃和几位皇孙也早就被伪王努哈尔杀害,如今奎琅殿下唯一的骨肉就是白慕筱刚刚生下的小殿下,将来想要复辟也只能依靠这条血脉。如今他们现在困在王都,无论是生存,还是以后的复辟,都得依赖韩凌赋的力量。

    这个时候她必须哄住韩凌赋!

    “王爷且莫急。”摆衣微微一笑,气定神闲地与韩凌赋虚以委蛇,“奎琅殿下虽然不幸离世,但是殿下在百越的人脉还在,我知道哪里可以弄到五和膏。我会尽快联系阿答赤即刻派人前往百越,王爷不必为五和膏操心。”

    韩凌赋眯了眯眼,锐利的眼神打量着摆衣,似乎想看透她所言到底是真是假。

    摆衣从容地与韩凌赋四目对视,继续道:“王爷,只是这五和膏中有一味药只有百越才有,上次我去南疆,我们的人也是费尽心力总算避开了伪王的耳目,弄到了五和膏。可是,等镇南王府打下了百越后,那么……”

    那么这味药就等于落入了镇南王府的掌控中!

    韩凌赋瞳孔一缩,这等于就是把自己的半条命握在了镇南王父子手中,他越想越觉得如坐针毡。

    韩凌赋飞快地瞥了摆衣一眼,他不是傻子,当然知道摆衣在怂恿自己对付镇南王府,恐怕是摆衣对镇南王府一直怀恨在心,也许她还怀疑镇南王府是故意不作为,任由百越伪王努哈尔杀了奎琅。

    偏偏摆衣所言,说中了他的要害,他必须把握住镇南王府,以便把南疆和百越掌控在手中,才能保证将来五和膏的供应源源不断……

    韩凌赋沉吟片刻后,透路了些许口风:“父皇近日应该就会下旨,召镇南王世子妃和世孙来王都为质。”

    闻言,摆衣和白慕筱都是眸子一亮,掩不住欣喜之色。

    等南宫玥来了王都,那她们有的是机会!

    而且,南宫玥一旦与萧奕千里相隔,两人还能这么心意相通吗?萧奕难道还会为南宫玥守身如玉不成?白慕筱讽刺地笑了,之前心头的郁结一扫而空。

    看来,老天爷也没那么优待南宫玥!

    商议完了正事,摆衣和白慕筱就离开了外书房,往郡王府内院缓缓行去。

    摆衣没有回自己的院子,反而跟着白慕筱去了星辉院,而白慕筱也默契地没有问摆衣为何跟自己来,两人并肩而行,在那凌冽的寒风中,依旧挺直腰板,一步步地往前走着,不需言语,两人已经隐约地探知了彼此的心意。

    两人进了屋后,碧痕和碧落给两位主子上了热茶后就识趣地退下了,两个丫鬟都有些心惊肉跳。

    摆衣根本没心思喝茶,她定定地看着白慕筱,语调中仍旧带着一分试探,意味深长地说道:“筱儿妹妹,事到如今,你我姐妹可不能再见外!”

    她们俩现在都已经被逼到了绝境,只要走错一步,就会被接下来的巨浪所覆灭……

    对于白慕筱而言,她需要摆衣的五和膏来控制韩凌赋,更需要摆衣的力量来接触百越,否则,没人能证明她的儿子是奎琅的;

    对于摆衣而言,白慕筱是小殿下的生母,而且现在小殿下名义上还是大裕皇帝的皇孙,光凭这两点,白慕筱的价值已经足矣!

    白慕筱微微一笑,清亮的眸子里锐利狠绝,直接把话挑明:“摆衣姐姐,你我联手,未必不能杀出一条血路!”

    两人相视而笑,一黑一蓝的眸子都闪烁着名为野心的光芒,而屋子外面,不知何时飘着绵绵细雨,天空阴沉沉的。

    接下来,王都连着几天都是阴雨连绵,连空气都好像湿漉漉的。

    二月二十四,皇帝在迟疑了几天后,终于下了一道发往南疆的圣旨,表明皇帝得知镇南王府有后,亦是龙心甚慰,着令镇南王世子妃携世孙入王都觐见。

    皇帝说得好听,但言下之意谁都明白。

    当五皇子韩凌樊在上书房中得知皇帝的圣旨后,目光之中掩不住的失望。

    他闭了闭眼,挥退了来传讯的小內侍,然后抬眼看向了他跟前的南宫昕,缓缓道:“阿昕,你要不要派人赶去南疆,先告知玥姐姐一声……也好早做准备。”

    韩凌樊的声音异常艰涩,心里也明白自己的提议根本就没什么意义,就算派人抢在圣旨到之前通知了萧奕和南宫玥,那又能如何?

    一旦圣旨到了,镇南王府还能抗旨不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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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5投诚

    南宫昕看着神色黯淡的韩凌樊,脸上略有动容,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光芒。

    “多谢五皇子殿下。”

    南宫昕霍地站起身来,慎重其事地躬身作揖道,他心里想得比五皇子更多。

    去年他去南疆时,曾想带外祖父林净尘来王都替五皇子治病,却被妹婿萧奕否决了……

    直至今日,萧奕当时所言还清晰地回荡在南宫昕耳边,每一次回想起来,他依旧是心惊肉跳。

    以萧奕对王都、对朝堂的所知来看,恐怕他和妹妹早就预料到了今日的局面,应该也早有了准备……

    饶是这样,南宫昕心里还是对皇帝的决定无法释怀,沉甸甸的,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忍不住去想,如果妹妹和外甥来了王都,妹妹此生还能回南疆吗?

    妹妹和阿奕岂不是要永远相隔千里?

    再说如今的朝局,看似平静的局面下其实早已经波涛汹涌,危机四伏。

    恭郡王韩凌赋自从年后被皇帝委任监朝后,声势威望渐涨;五皇子自泰山祭天归来后被皇帝冷落,只让他每日在上书房读书;皇帝的圣心难测,左右摇摆,犹豫不决,只会让朝堂越发动荡……

    这时,南宫昕的耳边忽然响起了父亲南宫穆离开王都前,对自己说的那番话——

    南宫昕眉宇微蹙,半垂下眼帘,眸中闪过一抹犹豫……

    片刻后,他才再次看向韩凌樊,一眨不眨地与对方四目直视,毅然地问道:“五皇子殿下,您要不要去南疆治病?”

    韩凌樊微微瞠目,面露讶色。

    他略一思量,就明白了南宫昕话中意味深长的暗示。

    阿昕是真的信任自己,真的关心自己,才会坦诚地与自己说这些的吧?

    韩凌樊的嘴角翘了起来,这段时日一直觉得沉重压抑的心在这一瞬,似乎稍稍轻快了些许。

    “阿昕,本宫要仔细考虑考虑。”韩凌樊慎重地说道。

    对韩凌樊而言,这绝非一个轻易可以做出的选择,王都的形势变幻莫测,他一旦远赴南疆,很可能从此与那至尊之位失之交臂……

    南宫昕当然明白这一点,也不再说话。

    上书房里,静悄悄的。

    同样是二月下旬,王都阴雨不断,但是南疆的天气却已经开始渐渐转暖,宣告着初春即将来临。

    二月二十五,镇南王府上下又是喜气洋洋,因为世孙今天满月了,镇南王心情一好,又给王府上下额外加了一个月的月钱。

    南宫玥还是“躲”在屋子里闭门不出,本来孩子满月了,也代表她可以出月子了,但是林净尘说了她年幼时身子亏虚,去年又中过毒,所以要坐双月子好好调理一番。林净尘一说,萧奕自然是唯命是从,连孩子的满月酒都不办了,让南宫玥好好休息。

    镇南王虽然想赶紧办个满月酒给宝贝金孙好好热闹一番,但是被卫氏一劝,心想也是,现在天气还冷,小婴儿身子弱,万一感染个风寒,那可就不美了。反正满月酒什么的,也不着急,早几天晚几天终归是要办的,这么一想,镇南王也就忍下了。

    南宫玥在屋子里“清闲”了一个月,王府的中馈什么的一概推给萧霏和卫氏,碧霄堂有百卉和安娘管着,更出不了岔子。

    南宫玥每日只负责陪着孩子,可是小婴儿一天大半的时间都在睡觉,一个月下来,她无聊得只能天天数着日子,幸好还有萧霏经常来陪她,看看孩子。

    这一大早,萧霏就如惯常一般来了,还带了她亲手煮的猪蹄炖花生汤,端到了南宫玥手中,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南宫玥捧着青花大瓷碗,看着汤面上漂着一层油的汤水,心里有些无奈,但还是慢慢地喝起来。

    月子里,南宫玥天天都要喝汤,或者说喝催乳汤,除了猪蹄炖花生汤,还有鲫鱼猪蹄汤、鱼头豆腐汤、黄花菜炖老母鸡汤、黄豆乌鸡汤……一样样地轮着来。

    饶是厨房里使出十八班武艺努力变着花样来,这一个月里每日两次地喝下来,南宫玥也觉得有些腻味了。

    这不,丫鬟们就把萧霏给请了出来。

    为了萧霏的一番心意,南宫玥也只能努力把汤水灌到肚子里。萧霏习惯地坐在榻边的小杌子上,静静地看着睡在南宫玥身旁的小婴儿,眼神近乎是着迷。

    每一次看着小侄子,她就觉得自己的心好像都要化成水了。

    不过短短的一个月,小婴儿就比出生时长大了好多,看来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小小的脸颊变得圆鼓鼓的,白皙如玉,肌肤上没有一点瑕疵,那红润的小嘴更是好像春日的花骨朵,粉嫩可爱,让萧霏真想碰一碰,可她又不敢,小婴儿实在太娇弱了,比花朵还要娇嫩。

    她还是赏花就好,不做那等狂蜂浪蝶。

    等小侄子长大一点,自己再教他读书写字下棋!

    萧霏嘴角微翘地心想着,默默地一边数着小侄子长翘得好似蝉翼般的睫毛,一边欣赏着小侄子憨憨的睡脸,怎么看都觉得自家的小侄子不愧是大嫂生下的,真是最可爱最乖巧的小宝宝了。

    “大嫂,宝宝又吐泡泡了!”

    萧奕忽然惊喜地说道,小婴儿经常喜欢吐口水泡泡、奶泡泡玩,萧霏其实也不知道见过多少次,可是每一次都觉得那么新奇。

    她一脸期待地看着小婴儿,以为他会醒来,睁开黑葡萄似的眼睛看着自己,可惜小婴儿砸吧了一下小嘴,又继续睡去了。

    看着萧霏略显失望的表情,屋子里的丫鬟不禁好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下一瞬,襁褓里的小婴儿眉眼一动,跟着就皱着脸哇哇大哭起来。

    如今,这碧霄堂里最尊贵的人不是世子爷,不是世子妃,正是这刚满月的小娃娃,他一哭,屋里屋外服侍的几人都进来了,熟练地解开襁褓,立刻发现尿布湿漉漉的。

    百合和鹊儿几个赶紧把小世孙抱走,擦干净了小屁股,又给重新裹上了干净的尿布,可是小世孙还是不满意,仍旧嚎啕大哭。小婴儿哭也不外呼几个理由,百合就急忙把小世孙抱去给了南宫玥……

    等小家伙吃上后,总算是满足了,闭上眼睛急切地吮吸着**,狼吞虎咽……

    萧霏早已经识趣地告辞了,屋子里只剩下母子俩,以及百合在一旁服侍着。

    等萧奕提早从军营回来时,看到的正好是这么一幕,扬了扬眉。

    年轻的母亲慈爱地哺育着自己的孩子,女子眉目如画,眼神温柔如水,这本是一幅再美好不过的画面,可是萧奕却很是不快。

    自从这臭小子出生后,阿玥的时间几乎都给了他。

    而自己却在昨日被阿玥逼着去了军营,说是他陪着她也坐过月子了,也该去军中做正事了。

    虽然萧奕振振有词地表示臭小子是他们俩的孩子,自己养孩子也是正事,但还是被打发去了军营。

    百合见萧奕归来,对着南宫玥福了福身后,就朝屋外走去,当她挑帘的时候,正好听到世子爷漫不经心地问道:“今天臭小子还乖吗?”

    百合的嘴角抽了一下,若无其事地退出去了,去外室待命。

    南宫玥抬眼朝萧奕看来,含笑道:“宝宝很乖。”

    萧奕应了一声,心里不置可否,甚至有些酸溜溜的。照他看,阿玥对这臭小子实在是太宠了些,以致对“乖”的标准也放宽了不少。

    这时,小家伙也吃饱了,浑身舒坦了,毫不吝啬地给了当娘的一个甜甜的笑靥,看得南宫玥忍不住在他粉嫩的脸颊上亲了一记。

    然后,小家伙就被当爹的接走了。

    不想阿玥太累,不想阿玥一直围着这臭小子转,所以——

    萧奕只好自己来了。

    当了一个月的“乳爹”,萧奕对于照顾孩子已经很习惯了,他也一向不信那套什么“抱子不抱孙”的鬼话,熟练地抱着小家伙就在屋子里来来去去地转着圈子,试图哄他入睡。

    可是,一盏茶时间过去了,小家伙还是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好像在看什么有趣的东西,很显然,他毫无睡意。

    于是,两双相似的桃花眼大眼瞪小眼。

    南宫玥在一旁看着嘴角不由得翘了起来,笑意一直蔓延到眼角眉梢,道:“阿奕,宝宝才刚醒……”

    接着,裹着大红刻丝襁褓的小婴儿又被萧奕放回了南宫玥的身边,萧奕不甘心地伸出食指在小家伙的脸颊上戳了一下,撇了撇嘴,喃喃道:“麻烦的臭小子……”

    可是“臭小子”已经不似刚出生那几天般被人戳了脸颊仍是乖乖地睡觉,他仿佛是知道自己被亲爹给嫌弃了,乌黑的桃花眼瞪得大大的,不高兴地瞪着萧奕。

    萧奕眉眼一挑,心道:这臭小子脾性还挺大的,居然来劲了!自己是他爹,每天给他把屎把尿,还不能碰他一下吗?

    萧奕直接用手指在小家伙的脸颊上又戳了一下,谁想,这一次小家伙奋起反抗,忽然伸手抓住了萧奕的那根手指。

    以萧奕的身手当然不可能避不开,只是当小家伙肉嘟嘟的小手“凶狠”地朝他抓来时,他不禁怔了怔,任由他抓住了自己的手指。

    小家伙紧紧地攥着他的食指,仿佛是完成了一件什么大事似的,咧开嘴笑了,露出还没长出牙齿的粉嫩牙肉。

    萧奕笑眯眯地看着小家伙,厚着脸皮地对着一旁的南宫玥告状道:“阿玥,你看,我才碰他两下,就这么大的脾性,也不知道是像谁!”

    南宫玥斜斜地瞥了萧奕一眼,自然是像他!

    萧奕嘿嘿地笑,跟着又沾沾自喜道:“不过这臭小子手脚还挺快的,力气也大,是根好苗子。”

    萧奕盯着那个不亦乐乎地玩着他的手指头的小娃娃,不怀好意地笑了。

    臭小子,快点长大吧!

    到时候你爹我会好好折……咳咳,锻炼你的。你把身手练好了,才能保护你娘对不对?!

    南宫玥看着这对父子,心里无奈,只得转移话题:“阿奕,你可用了午膳?”

    萧奕摇了摇头,摆出一张可怜兮兮的表情看着南宫玥。

    南宫玥当即吩咐丫鬟摆膳,厨房里立刻就上了三四道菜,一道香喷喷的蘑菇鸡汤,一碗油光发亮的东坡肉,一盘现炒的蘑菇炒青菜……别的不说,这东坡肉一看就是特意为自己准备的。

    虽然阿玥不知道自己午膳会不会回来,但还是特意命人做了他喜欢吃的!

    想着,萧奕笑了,跑了一个得意洋洋的眼神给床榻上的那个小家伙,炫耀地在他跟前塞了一大块东坡肉到嘴里,含糊地说道:“臭小子,你娘果然是惦记我多一点!”

    见他和儿子较起劲来,南宫玥无力地扶额。

    连一旁服侍的鹊儿眉头抽了一下,与百合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都一个月了,世孙都满月了,可是世子妃整天叫着宝宝,世子爷则满口臭小子,全都忘了给小世孙取个名字,哪怕是乳名……听说王爷是天天在翻书想给世孙取个名字,可是这书都翻了一个月了,还没见动静。

    丫鬟们几次想提醒,但一直没寻到合适的时机。

    在碧霄堂的丫鬟们琢磨着要怎么委婉地提醒主子时,南疆各府还在等着王府举办小世孙的满月酒宴,谁想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小世孙这都满月了,王府还是没有发帖子。

    如此,也难免引来一些府邸的揣测,猜测是不是小世孙或者世子妃有什么不妥,毕竟自小世孙出世后,也还没外人见过小世孙的模样,但是也没人敢随便去镇南王和萧奕那里试探,就怕触了王府的霉头,没事惹得一身腥。倒是那些军中的小将见萧奕精神奕奕的样子,就知道世孙必然没事,也都叮嘱家里人别到处乱说。

    但还是有些有恃无恐或者不知轻重的人在背后幸灾乐祸……

    当乔大夫人例行来给驿站给三公主请安时,三公主就故作不经意地提起了小世孙:“乔大夫人,本宫记得王府的小世孙也该满月了吧?”

    “是啊,三公主殿下。”说到这个话题,乔大夫人就是一股怨气油然而起,“臣妇那侄孙满月,照理说,王府应该邀请各府参加满月酒,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到现在为止,满月酒的事还没有音信。”

    三公主挑了挑眉,故意道:“哎,小婴儿身子弱,许是吹不得风。”

    “也不知道是吹不得风,还是见不得人!”乔大夫人冷哼一声,嘲讽地说道,“说来也是亲戚,臣妇一片好意,特意去王府看看我那侄孙,偏偏臣妇那侄媳将臣妇拒之门外……”

    也就是说连乔大夫人这姑祖母到现在都还没见过那小世孙了!三公主心里冷笑,如果世孙真的有个不好,那也是南宫玥胆敢羞辱自己的报应!

    三公主心里畅快不已,既然打探到了关于王府的消息,她也不耐烦继续和乔大夫人虚与委蛇,三言两语就端茶送客了。

    三公主是畅快了,可是平阳侯这些日子却是心思愈发的重了。

    他本来打算趁着满月酒顺其自然地去王府见萧奕,也免得显得他姿态太低,可如今,在确定了满月酒遥遥无期后,也只能硬着头皮便派人给王府送去了拜帖,次日一早,就借着道喜之名,又来了碧霄堂。

    这一次,还是同样的厅堂,来见他的也还是萧奕和官语白。

    很显然,萧奕和官语白对于平阳侯为何而来也是心知肚明。

    平阳侯是来递投名状的,只是他也不能简单粗暴地亮出自己的底牌。

    平阳侯的心念飞转,捧起一旁的祭红瓷茶盅掩饰自己的表情,眸光微闪,片刻后,他终于是下定了决心,放下茶盅,抬眼试探地说道:“世子爷可知如今大裕的境况?”

    萧奕耸了耸肩,笑眯眯地看着他,仿佛在说,那又关我什么事?

    平阳侯又被梗了一下,面色微微僵了一瞬,这位萧世子为人处世总是出人意料,跟他简直就没有办法好好说话。

    偏偏自己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应付此人!

    平阳侯深吸一口气,立刻重整旗鼓,又道:“大裕如今可以说是内忧外患,储君未定,几位郡王和五皇子殿下背后各有势力,百官四分五裂,以致朝堂不稳,如今看似平静,其实激流暗涌,风雨飘摇,随时都会发生一场巨变;然朝臣只知各自争利,却看不到大裕之危……”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短短数年,大裕已经连番与西夜、长狄、百越和南凉征战,南疆有镇南王府和南疆军,连战连胜,可是西疆、北疆却无将可用,至今两地因战乱而数城败落,民心不稳,一旦再有外地来犯,大裕危矣!”

    平阳侯说得慷慨激昂,萧奕似笑非笑地扬起了嘴角,心道:这不知道的人若是听完这番话,恐怕还以为这位平阳侯是什么正义的爱国志士。

    萧奕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直接道:“侯爷,您来见本世子,不会只是为了说这些空话吧?”

    这一次,平阳侯面色如常,气定神闲地抱拳道:“世子爷,且莫心急。”

    他来回看了看萧奕和官语白,对自己即将要说的话充满了信心,掷地有声地说道:“世子爷,安逸侯,据本侯所知,西夜近日可能会来犯!”

    平阳侯的这个消息自然是来自和亲西夜的女儿明月公主。

    这个消息事关重大,本来平阳侯是打算用这件事在朝堂上给自己立功,积累兵权,可是现在,他要投诚萧奕,就必须展现自己的价值,平阳侯思虑了几天,终于咬了咬牙做了决定,以此作为投名状告诉了萧奕和官语白。

    平阳侯自认这个消息必然令得萧奕和官语白动容,谁想两人还是如常,萧奕还是坐没坐相的靠在椅背上,闲适悠然;官语白仍是慢悠悠地饮着茶水,连一个停顿都没有。

    就仿佛自己所言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平阳侯心中惊疑不定。

    对萧奕而言,这还真是一件与他毫无干系的小事。

    他和官语白早就分析过大裕的局势,才会决定在南疆“占地为王”。对于西夜,整个大裕恐怕没有人对它的了解可以超过官语白,所以官语白知道几年前西戎会求和,更知道在老西夜王先去后,一旦新的西夜王继位,且能坐稳王位,让国内十二族臣服于他,那么西夜国内一稳,就是西夜再次对大裕出兵之日!

    厅堂内安静了许久,久久没有一点声音。

    看着从容淡定的萧奕和官语白,平阳侯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他知道他又失策了!

    他又一次低估了萧奕和官语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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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6造反

    厅堂里寂静无声,仿佛连一枚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到。

    平阳侯不自觉地握了握拳,眸色幽深似海。

    明明眼前的这两个青年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可是平阳侯却觉得自己身前仿佛是矗立了两座高不可及的大山。

    在他心底,大概还是把自己看得太高,认为自己吃过的盐都比这两个年轻人吃过的米还多,以致他之前总是低估了他们……

    既然萧奕和官语白有野心更有能力,那么他刚才所说的这些,这两人也许早就已经考虑到了,他们俩很可能比远比自己所想的要更加运筹帷幄,实力高深莫测……

    想起奎琅之死,平阳侯的瞳孔微缩,明明当初送到王都的军报中,表明南疆军已经兵临百越都城,可是自他抵达骆越城后,却发现城中好似一点风声都没有,要么军报是假的……

    再要么,莫非百越已经落入了镇南王父子的手中?!

    平阳侯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

    他又一次看向了萧奕,此时,目光中已经带上了掩不住的惊惧。

    这位萧世子实在是藏得太深,太难对付了……

    平阳侯深吸一口气,再一次试探道:“世子爷,大裕如今病入膏肓,敢问世子爷可有意助朝廷‘肃清朝政’?”

    平阳侯的最后四个字几乎是从牙齿间挤出来的,身子更是不由得僵直起来。

    “肃清朝政”是委婉的说法,他真正要问的是萧奕是不是打算谋反?!

    无论萧奕是否真的有心谋反,这个问题都有可能会激怒他!

    萧奕勾唇笑了,笑得似乎饶有兴味,之中似乎又透着冷意,使得平阳侯更为紧张。

    “侯爷觉得我南疆如何?”

    萧奕笑吟吟地反问道,心中不屑:他们南疆天高海阔,他和小白在这里自由自在,大裕有什么值得他惦记的?!

    可是他这简简单单的九个字听在平阳侯耳里却又是另一种意味。

    南疆如何?!南疆这偏远之地又怎么能比得上王都、江南繁华之地!

    平阳侯心中一喜,只要萧奕对他的现状不满,便是自己说服他的机会;只要萧奕肯支持顺郡王,那朝堂就会是另一番局面了!

    平阳侯沉吟一下后,道:“世子爷,本侯以为以世子爷的英雄伟……”

    可他的话才说到一半,就被一道儒雅的男音骤然打断了:

    “侯爷以为大裕有何人堪为本侯和世子爷之明主?!”

    官语白那双温润的眸子直视着平阳侯,嘴角依旧噙着一抹清浅的笑意,仿佛他说得不是什么朝堂大事,而是一些琴棋书画的雅事。

    闻言,平阳侯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目,眉宇之间俱是震惊之色,“荒谬”二字差点就脱口而出。

    这官语白的言下之意分明在说大裕的几位皇子,他和萧奕一个也看不上,一个也不是明主!

    官语白真是好大的胆子!

    他这话几乎可以说是大逆不道了!

    然而,更令平阳侯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官语白竟然毫不迟疑、毫无顾忌地就替萧奕发言,仿佛他的意思就是萧奕的意思,而萧奕……

    平阳侯又看向了萧奕,这个萧世子霸道专断,根本就不会轻易为他人的话语所摇摆,可是官语白却能代表他,萧奕的神色也似乎理所当然。

    他似乎又犯了一个错。

    这个领悟令平阳侯心底起了一片惊涛骇浪。

    他本以为是官语白投诚了萧奕,就如同自己投诚了顺郡王一般,这两人是主从关系,可是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错了。

    这两个人似乎是并驾齐驱,他们之间的关系绝非自己之前所想的那么简单!

    平阳侯心里惊疑不定,心头混乱得如一团乱麻般,理不清剪还乱。

    他这次来碧霄堂是想给自己留一条后路,没想到结局竟然是这样。

    他道出了西夜即将来袭这么大的秘密,却还是一无所获,却还是不足以讨好萧奕。

    难道他就这么离开吗?

    平阳侯心底很不甘心,却又一时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自己还需要更多的筹码!

    平阳侯心事重重地离去了,他必须仔细想想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

    所幸他还有时间,在皇帝的下一道旨意抵达南疆前,他还有些时间……

    平阳侯只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放在炭火上炙烤的猎物一般,明知道四面都是熊熊燃烧的火苗,可是他已深陷火场,无处可逃!

    他只能期望时间过得再慢一点,再慢一点……

    相反地,镇南王却是心急如焚,只希望日子过得越快越好,等再过二十几天就可以给小金孙办满月酒了。

    在镇南王的日盼夜盼中,冬去春来,随着春日来临,百花在枝头绽放,万物欣欣向荣。

    总算到了三月二十,镇南王算算日子差不多,就立刻广发请帖,邀请骆越城各府三月二十五来王府参加世孙的双满月酒宴。

    骆越城各府瞬间就骚动了起来,王府终于要给小世孙办酒宴了,想来世孙安好,一时各府都开始绞尽脑汁地琢磨着该给世孙送什么满月礼才好。

    等镇南王把帖子都发出去了,鹊儿方才得知此事,赶紧去碧霄堂禀告世子妃。

    “双满月酒的帖子今早就发出去了?”

    南宫玥正在帮小家伙整理他的襁褓,不由怔了怔,抬眼朝鹊儿看去。

    鹊儿应了一声:“王爷昨晚令回事处写了帖子,一早就送出去了。”

    “……”南宫玥迟疑地看向了一旁的萧奕,她和萧奕商量好了,本来是打算干脆多等一个月办百日宴,却被镇南王打乱了原本的计划。

    萧奕直接抱过了南宫玥怀中的小婴儿,一边拍着他哄他睡觉,一边随口道:“阿玥,你当不知道就是。谁发的帖子谁去招待!”只要别让南宫玥费神,萧奕根本就不在意自家父王怎么折腾。

    南宫玥想了想,说道:“既然父王发了帖子,那就把酒宴提前就是。”毕竟镇南王急着办酒宴也是为了宝宝,那就按照镇南王的意思便是。

    萧奕一向妇唱夫随,世子妃发话,他立刻从善如流,一切以自家夫人的主意为办事准则。

    时光在嬉笑中眨眼又过去了几日,三月二十五,南宫玥终于可以出双月子了。

    百卉她们一早就给主子烧好了热乎乎的艾叶水,一桶桶地倒入齐腰高的大澡桶里,没一会儿,热气腾腾的水雾已经弥漫在四周,伴随着艾叶淡淡的药香味钻入鼻尖。

    南宫玥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把自己泡到了热水里,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过去的这两个月,她虽然不曾像这样泡过澡,但还是每日会用沾了温水的白巾擦拭身体并更换衣裳,饶是如此,仍旧觉得浑身不自在,好似出过一场大汗似的,浑身黏腻。

    她足足洗了三桶水,把自己泡得浑身通红,这才觉得如释重负。

    虽然才短短的两个月,她的身段已经恢复了不少,除了胸前丰盈了些许,小腹还有些隆起,其他部位基本上恢复到了产前,甚至气色比以前调养得还要好,白里透红,这也多亏了这短时间,林净尘不时地来给她把脉开方,开了一个又一个的药膳。

    鹊儿和画眉赶紧服侍南宫玥穿上了一件簇新的玫红色蝴蝶穿花刻丝褙子,又替她梳妆打扮起来……

    萧奕在一旁饶有兴味地看着丫鬟们装扮他的世子妃,也有些跃跃欲试,不过总算对于自己的手艺还有几分自知之明,想着来日方长,就按捺下了。

    虽然现在还不到巳时,可是一早来参加双满月酒宴的客人已经开始陆续地抵达了,丫鬟不时来禀报王府那边的情况,萧奕却一点也不着急,悠闲地窝在碧霄堂里,反正这酒宴是他那位父王举办的,自该由他去费神费心地接待那些来宾。

    今日招待男宾的酒宴摆在了王府的行素楼一楼的正厅里。

    唐将军等几位效忠镇南王的中年将领已经到了,正围着镇南王你一言我一语地恭维着,这个恭喜镇南王得了嫡长孙,那个说“世孙诞生那天,天有祥瑞,世孙必是个有福气的”,另一个说“世孙长大必然能似其祖英明神武”云云的……一个个都说得镇南王红光满面,喜笑颜开。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来客越来越多,等到了巳时,那些年轻的小将也三三两两地到了,席面上热热闹闹。

    巳时出头,萧奕和抱着大红刻丝襁褓的百合她们就到了,一下子就成为众人的焦点,行素楼里瞬间就骚动了起来。

    镇南王本来还嫌逆子来得晚,但是宝贝金孙一现身,就什么怒气也没有了,急忙招手让人把金孙抱到身旁,又得了那些将领一阵吹捧,把小婴儿从头到脚、从指甲盖到头发丝都给夸了一遍……

    镇南王总算是满足了,于是孩子才被抱去那些小将那边,一瞬间又是里三层外三层地被围了起来。

    处于里三层的傅云鹤拔高嗓门道:“大哥,小侄子长得可真漂亮!”

    “没错没错。”于修凡立刻笑嘻嘻地附和道,“我看这眼睛、鼻子都像大哥,好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还有脸型……”

    那些小将们你一句我一句地夸张着,完全没注意到某一对父子的脸色有些僵硬,或者说阴沉。

    镇南王不悦地朝那些小将看了一眼,感觉这些年轻人一个个都没长眼睛,自己的宝贝金孙明明只有三四分像萧奕这逆子,更多的还是像自己这祖父!

    萧奕同样不悦,也觉得他这些小弟年纪轻轻就眼神不好,明明臭小子是阿玥这么辛苦生下来的,当然是像阿玥多一点!

    行素楼里一片喧哗热闹,喜气洋洋,可是襁褓里那圆滚滚的白面团子倒也胆大,好奇地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众人,完全没有受到惊吓。

    立刻有人很有眼色地出声恭维了小世孙几句,说得镇南王和萧奕都是得意洋洋地挺了挺胸,也让这行素楼里的不少将士都暗暗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军中谁人不知世子爷和王爷素来不和,可是现在这对好似前世的冤家般父子俩竟然看着关系和谐了不少……

    看来随着小世孙的诞生,会让镇南王府迎来一番新的变化,而对于南疆和南疆军而言,唯有镇南王府安稳,他们才能安稳昌盛!

    那些将领们心都定了不少,很快就喝酒划拳,气氛越发热闹,而百合她们也趁此赶紧把小世孙抱去了内院,与南宫玥会和后,一行人等便去了招待女宾的花厅。

    花厅里,一众女宾们早已入席,萧霏和周柔嘉因为给小方氏守孝,都避着没出来见客,招待客人的是侧妃卫氏和萧三爷的夫人辛氏。

    两位主人的到来让女宾们都纷纷起身,先给南宫玥行了礼,然后田大夫人和姚夫人等直接迎上来与南宫玥寒暄,话题自然而然地就围着那金贵的小家伙转。

    一看小世孙长得白胖结实,就知道养得极好,那些夫人们都是母性大发,夸奖的话也是一句接着一句。

    眼看着这些夫人姑娘如众星拱月般围着容光焕发的南宫玥和小婴儿,坐在一旁的乔大夫人脸色不太好看,却还只能勉强挤出僵硬的笑容来。

    她原以为王府迟迟不办满月宴,是因为这世孙要么是个体弱多病的,要么就是个短命的……没想到这孩子看来好得很,而且今日瞧弟弟镇南王喜气洋洋的样子,恐怕连侄子萧奕也要因为世孙的诞生而讨了弟弟的欢心,从此就“鸡犬升天”了。

    乔大夫人越想越是不甘,浑浊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浓重的阴霾。

    与此同时,田大夫人等人很快就簇拥着南宫玥坐下了,田老夫人就坐在南宫玥的右手边,看了看百合怀里不知何时已经酣然睡下的小婴儿,田大夫人在一旁凑趣地说道:“母亲,您看小世孙还真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以后必定和世子爷一般英勇,我南疆有福了!”

    阿谀谄媚!乔大夫人不屑地看了田大夫人一眼,撇了撇嘴,心道:一个小婴儿连话都不会说,路都不会走,又能看的出什么花样来!

    可惜根本就没人在意她怎么想,田老夫人笑容可掬地附和了儿媳一声,然后转头问南宫玥:“世子妃,小世孙可有取了名字?”

    简简单单的一句问话却把南宫玥问得傻眼了,整个人如遭雷击。

    她忘记给宝宝取名字了!

    她居然又被阿奕给带歪了,完全忘记了要给他们的小宝宝取个名字,每天都由着阿奕左一个“臭小子”右一个“臭小子”地叫着宝宝。

    南宫玥充满歉意地看了襁褓中沉睡的小宝宝一眼,有些尴尬地对着田老夫人道:“……世子还没给他取好名字。”

    众位夫人心想这世孙是王府下一代的继承人,名字当然是要精挑细选,倒也没在意。

    百卉、鹊儿几个丫鬟却是暗暗地松了口气,另一方面也有些忍俊不禁。世子妃做起别的事来都面面俱到,一旦涉及小世孙,就会跟着世子爷犯起傻来。让她们也不知道该感慨世子爷“捣乱”的功力深厚,还是该叹息世子妃关心则乱。

    女宾们一番恭贺后,席宴就正式开始了,一个个穿着一色青蓝色衣裙的丫鬟分别托着一个红漆木托盘进来了,训练有素、动作利索地开始上菜。

    这菜才上了一半,就有一个小丫鬟气喘吁吁地来跑来了,屈膝禀道:“世子妃,三公主殿下来了……正往这边来。”

    一想到三公主的架势,那小丫鬟急得满头大汗,可是全场这么多宾客,有些话又不知道该不该说。

    一时间,花厅内一阵喧哗,女宾们都是面面相觑,这三公主可是身份尊贵的贵宾,照道理说,她们自然该出去相迎。

    可是世子妃……

    想起自从三公主来到骆越城后,世子妃都不曾主动去驿站拜访过三公主,显然自有考量,于是那些女眷都不敢轻举妄动,唯有乔大夫人心中一喜,原本怨毒的眼神中有些幸灾乐祸。

    很快,一位年轻俏丽的少妇就气势汹汹地走入院子里,大步朝花厅这边走来。

    厅中又是一阵骚动,女宾客皆是面露惊色。

    那少妇穿着一身雪白无暇的衣裙,头上挽了一个简单的弯月髻,戴着一朵白花,一身素净的白,没有任何其他的颜色。

    奎琅的尸体被发现的事当然早已经在骆越城中传来,众人也都知道这位三公主殿下如今是个寡妇,可是她穿了这么一身孝服横冲直撞地来参加小世孙的双满月酒宴,分明就是来者不善。

    女宾们大都惊疑不定,田老夫人婆媳与姚夫人几个都是暗暗交换了一个眼色,打算见机行事。

    很快,三公主就跨进了厅堂中,目光一下子就锁定了主桌上的南宫玥,眼神冰冷果决。

    自从她来南疆后,就一次又一次被镇南王府所敷衍,以致现在奎琅死了,她这个公主不仅沦为寡妇,更随时可能成为父皇的弃子……

    每次想到这些,三公主就心中意难平。

    她不能坐以待毙,她今日来就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当着南疆各府的面给镇南王府施压,让他们去对付百越,唯有这样,将来她到父皇面前,才可以表功,可以让父皇看到她并非是一无用处。

    “世子妃!”三公主沉着脸,义愤填膺地冷声道,“镇南王府藐视朝廷,办事不利,害死了本宫的……”

    可惜,南宫玥根本就没兴趣听她多说。

    “海棠,”南宫玥从容地打断了对方,吩咐道,“王府不欢迎不速之客,还不给本世子妃送客!”

    “是,世子妃。”海棠迫不及待地领命道,“这位夫人,请吧。”

    海棠故意展现自己的身手,只是一个闪身,身形就如鬼魅般出现在了几丈外的三公主面前,然后伸手做请状。

    “贱婢,尔敢!”三公主面色阴沉地斥道。

    不过,她这外强中干的样子对于海棠根本不管用,海棠一把抓住了三公主的手腕,如铁钳般钳住对方,笑着又道:“恕奴婢失礼了……”

    “大胆!”这一次,是乔大夫人霍地站起身来,不敢置信地指着海棠,“你这贱婢竟敢对公主无礼?!”这简直是要无法无天了。

    “乔大夫人此言差矣。”田老夫人笑吟吟地说道,“三公主殿下是守寡之身,今日这样的场合,本就该避着点……”她笑得和气,可是众人一听就知道她在数落三公主不懂礼数。

    三公主气得额头一阵浮动。这些南疆人果然都是蛮夷!

    “殿下且息怒。”乔大夫人安抚了三公主一句,瞪了罪魁祸首南宫玥一眼,目光简直要喷出火来,然后吩咐一旁的嬷嬷道,“快去找王爷……”她就不信镇南王会由着世子妃赶走三公主。

    可是那嬷嬷才走了半步,就被一个婆子拦住了,南宫玥看向乔大夫人,淡淡道:“既然大姑母要告辞,那侄媳就不挽留了。”

    言下之意就是要送客。

    花厅里,又是静了一静。

    南宫玥却完全不在意,毫不避讳地下令道:“传本世子妃之命,以后镇南王府不收三公主殿下的拜帖。”

    她说得随意,却是语气果决,让人完全不敢质疑她话中的决心。

    三公主双目一瞠,没想到在这众目睽睽下,南宫玥还敢无视自己的要求,还对自己堂堂公主下了驱逐令,她这样分明是要无视皇家的颜面。

    这镇南王府还要造反了不成?!

737抗旨

    “南宫……”

    三公主狠狠地瞪着南宫玥,眼中布满了血丝,看那凶狠的眼神就像是一头猛兽盯上了猎物,随时都要扑过去似的,可是她才说出了两个字,就被人用掌刃在颈后劈了一下,两眼一翻,就失去了意识,软软地往后倒去。

    在宫女震惊的呼喊声中,看着身形纤瘦的海棠一把接住了三公主,然后粗鲁地把三公主像麻袋一样扛在了肩上,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扛了出去。

    “放肆……”乔大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嘴唇微颤,可是她才一个闪神,就被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一左一右地钳住,不由分说地就把乔大夫人给拉走了。

    闹事的两人被送走了,花厅里又清静了下来。

    可是女宾们心中却是久久无法平复,都被世子妃雷厉风行的手段惊住了,田老夫人婆媳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道:世子妃虽然是文人世家出身,这行事却有她们武将子女的风范!

    百卉一声吩咐后,酒宴继续进行,随着一道道精美的菜肴上齐,气氛又变得热闹起来,女宾们说话的说话,吃菜的吃菜……也渐渐地把三公主和乔大夫人的事抛诸脑后。

    酒过三巡,一个身穿褐色褙子的嬷嬷满头大汗地跑来了,气喘吁吁地禀道:“世子妃,皇上的圣旨到了!天使让世子妃带着世孙去前院接旨!”

    皇帝的圣旨到了!

    众女宾都是面露喜色,这倒是巧了,今日是世孙的双满月酒宴,正好皇帝的圣旨就来了。既然天使让世孙一起去接旨,想必是王爷去请封世孙的折子有回应了,算算日子,这时间也确实差不多了!

    南宫玥亦是抿嘴淡淡地笑了,起身抚了抚衣裙。

    圣旨终于来了!

    想着,她的眼神却是微微变冷,但是在看向身旁睡得正酣的小婴儿时,目光又变得温和起来。

    “还请众位继续享用酒宴,容我先失陪一会儿。”南宫玥礼貌地对着众女宾微微颔首。

    田老夫人也站起身来,福了福身道:“世子妃请自便。”

    南宫玥从百合手中接过了襁褓,在满室的女宾们的恭送中,不疾不徐地离开了花厅,随行的当然还有百卉、百合几人。

    在那个来传讯的婆子引领下,南宫玥往前院的行素楼而去。

    行素楼里还是一片热闹喧哗,男宾们都是交头接耳,喜气洋洋,心里只觉得皇帝封世孙的圣旨来得太是时候了,正好可以喜上加喜,尤其是镇南王,简直是面露红光,神采焕发。

    “世子妃来了!”

    不知道谁叫了一声,镇南王、众男宾以及来传旨的几位天使都把目光转向了厅堂的入口,南宫玥抱着大红襁褓出现在厅外。

    “阿玥!”萧奕立刻迎了上去,大步走到南宫玥跟前,熟练地接过了她怀中的襁褓,同时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脸,仿佛在说,没事的,有他在一切都没事的。

    南宫玥也回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眼神中没有一点彷徨,没有一点恐惧。

    她当然相信他,有她的阿奕在,她和宝宝都不会有事的。

    厅堂里的众将一看世子爷那熟练的架势,就知道他平日里没少抱孩子,一时间,众人的表情都难免露出些许惊讶。

    不过在场的基本是武将,大都是不拘小节,也就是短暂地惊诧了一瞬,倒是镇南王皱了皱眉头,上前几步,面露不愉之色。

    众将的心不由得提了起来,以为这父子俩为着“抱孙不抱子”什么的又要吵起来了,谁想镇南王却是道:“逆……阿奕,你抱孩子的姿势不对!”

    一瞬间,厅堂内静了一静,宾客中甚至有人踉跄了一下,傻眼了,心道:王爷和世子爷是真的和好了?

    镇南王根本没注意到众将士诡异的视线,径自对着萧奕训斥着:“你这样搁着他的脖子了,应该竖起来抱……”

    一旁的南宫玥眼角抽动了一下,小宝宝才两个月,怎么能竖着抱,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不好纠正镇南王,可是萧奕却没有这番顾忌,直接道:“父王,你懂什么?!我可是让林家外祖父亲自指导过的……”

    父子俩围着孩子旁若无人地说起话来,似乎把接旨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见状,几位天使的脸色变了又变,其中为首的中年男子眼中阴沉似一潭深井,心里几乎要怀疑镇南王父子这一唱一搭的是故意在无视自己……难道他们已经知道了圣旨的内容,又或是故意在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中年男子眯了眯眼,反正到底是什么原因也不重要,他没好气地提醒道:“王爷,世子爷,世子妃,现在可以领旨了吧。”

    萧奕仿佛这才想了起来,朝那中年男子看去,只见此人身穿一件青色锦袍,身材高大英武,人中和下颚留着短须,五官还算端正。

    萧奕曾在王都为质多年,当然也认得此人。

    此人正是千卫营的指挥使陈仁泰,也是恭郡王韩凌赋的新岳父,这一次皇帝派来传旨的天使。

    不错,他来的时间还真是“刚刚好”!

    萧奕满意地勾唇,他怀里抱着襁褓,也就没抱拳,随口对陈仁泰道:“劳烦陈大人久等了。”

    语调中却听不出一丝歉意,陈仁泰微微蹙眉,压下心头的不悦。

    反正等自己念了圣旨,有的萧奕哭的时候!

    接下来,该跪的跪下后,满室寂然,陈仁泰就“刷”地打开了圣旨,朗声宣读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明黄色的圣旨正好挡住了陈仁泰嘴角那抹得意的笑意,下面的众人皆是垂眸恭听。

    这道圣旨中,皇帝先是诚意恭贺镇南王喜得嫡长孙,并正式册封其为镇南王世孙,接着又说世子和世子妃都是他看着长大的,他这做长辈的对世孙也很是关怀……

    皇帝可是深谙“先扬后抑”之道,紧接着就是语锋一转,才道出这道圣旨中最重要的一条旨意。

    “……特宣镇南王世子妃携世孙不日前往王都!”陈仁泰飞快地瞥了跪在地上的萧奕和南宫玥一眼,这才慢悠悠地说出最后两个字,“钦此!”

    当陈仁泰收起明黄色的圣旨后,只见整个厅堂内一片寂静,跟着是满堂哗然,众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皇帝的圣旨分明就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封世孙是假,想让世子妃和世孙去王都为质才是真!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众人都是义愤填膺地窃窃私语,其中傅云鹤的表情有些复杂。

    而跪在最前方的镇南王已经完全傻住了。

    他给皇帝上的那道请封世孙的折子是出于对孙儿的一片慈爱之心,没想到反倒弄巧成拙地让皇帝惦记上了自己的宝贝金孙!

    想着,镇南王心里也不知道是悔,还是怒。

    陈仁泰以高高在上的眼神俯视了众人一圈,下巴微抬,然后略显不耐烦地催促道:“镇南王世子妃,还不接旨?!”

    这一趟的任务由他来,其实有点大材小用,可是女婿韩凌赋说了镇南王府是皇帝的心头大患,如果他办妥这次的差事,就能立下大功,在皇帝面前替女婿挣了脸面。

    一阵嘲讽的嗤笑声忽然在厅堂中响起,这声音对厅中众人而言,是如此耳熟。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是循声看去,表情有些微妙,知萧奕如于修凡、常怀熙、阎习峻等,心里几乎是有些同情起陈仁泰了。

    萧奕把襁褓给了一旁的百合,然后一边亲自扶起了南宫玥,一边柔声问道:“阿玥,跪得脚麻了吧?”

    “我没事。”南宫玥含笑道,也就顺势起身了。

    看他们夫妻俩的做派,很显然,完全就没有接旨的意思。

    陈仁泰瞳孔猛缩,难以置信地瞪着正前方几丈外的萧奕和南宫玥。

    久闻萧世子为人桀骜不逊,但是抗旨不遵,他们镇南王府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吧?!

    陈仁泰拔高嗓门,怒道:“镇南王府还敢抗旨不成?!”

    他也是武将,动怒的那一刻,浑身就释放出一种强悍的威慑力。

    唐青鸿等几个中年将领暗暗地交换着眼神,他们当然不惧区区陈仁泰,他们顾忌的是陈仁泰身后代表的大裕皇帝,抗旨那可是重罪啊!

    而几个小将的目光却是集中在萧奕身上,目露崇敬,打算看世子爷的意思见机行事。世子爷敢抗旨,他们就敢跟随!

    紧跟着,镇南王也站起身来,面色阴晴不定。

    他当然不愿意宝贝金孙去王都做质子,却也担心这一向横冲直撞、不知道“委婉”这两个字怎么写的逆子一发起疯来,会胡言乱语以致惹恼皇帝!

    “陈大人……”镇南王赔笑着对着陈仁泰抱拳道,他心里同样不满,却只能暂时忍气吞声,想着反正皇帝的圣旨里写的是“不日”,此事应该还能拖上几日,就打算先含混一二,过了今天这关再说。

    可是他的话被萧奕不客气地打断了:“来人,还不替本世子送客!”

    萧奕站在原处,毫不避讳地与陈仁泰直视,笑吟吟地下令,仿佛他不是在抗旨,不过是嬉笑日常罢了。

    镇南王眉头一蹙,“逆子”两个字差点又要脱口而出,却见于修凡和常怀熙几个小将已经站了出来,齐声抱拳领命道:“是,世子爷!”

    他们的世子爷果然还是那个在战场上杀得敌军屁股尿流的世子爷!

    区区一道圣旨就想带走他们南疆的继承人去王都为质,皇帝也太轻看世子爷和他们南疆军了!

    话落之后,那几个小将已经一起朝陈仁泰逼近,他们性格各异,但是此刻每个人的眸中都闪烁着同样嗜血的冷芒。

    陈仁泰一点也不敢小觑这几人,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心里起伏不定,衡量着利弊……还没等他理清混乱的思绪,常怀熙、阎习峻等已经强势地出手,近乎是胁迫地将人给送出了行素楼。

    这一切实在发生得太快,几乎是弹指间,陈仁泰和几位天使就被强行带出去了。

    其他宾客这才回过神,眼神复杂地面面相觑。

    而镇南王则是脸色铁青,额头青筋暴起。

    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萧奕,他还是那么从容,笑容满面,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对着众宾客招呼道:“大家都快坐下,继续喝酒!”

    众将领再一次互相看了看,神色各异。

    谁都知道如今军中有大半权利在世子爷的手里,尤其跟随萧奕打过仗的将士,知道得更多,知道关于南凉,还有百越……这些将士对这位有老镇南王风范的世子爷是又敬又畏。

    对他们而言,南疆与王都千里之遥,大裕如何,皇帝如何,其实并无切身利害。

    他们只要南疆安稳、强盛就好!

    他们只要跟随世子爷就好!

    几个小将很快就平静了下来,说笑着坐下。

    “真是扫兴,大家继续喝酒划拳!”于修凡皱了皱鼻子道,“咦?我的酒杯怎么空了?!谁偷喝了我的酒?”

    “还不是你刚才自己喝的!”立刻有人取笑道,“年纪轻轻记性就这么差!”

    “我看小凡子不是记性差,是酒量差!”

    紧跟着就是一阵哄笑声,于修凡不服气地跟某人拼起酒来……

    仿佛“抗旨”一事从未发生过。

    混在人群后方的平阳侯表情很是微妙,他知道镇南王府在南疆军中积威甚重,可是直到今日,方才知晓原来镇南王府早已经是子强父弱,世子爷萧奕在南疆和南疆军中的声势在短短数年中就已经是根深蒂固了……或者,这其中还有安逸侯官语白的功劳?!

    平阳侯越想越是心惊,可如今也只得跟随其他的宾客一起又坐了下来,只是接下来的酒宴,他早已经食不知味。

    那些将士们接着喝酒划拳,气氛又变得热闹喧哗,至于萧奕则是亲自把南宫玥和小宝宝送出了行素楼。

    萧奕心里恨不得直接抛下内外院的宾客和妻儿一起回碧霄堂去,却也心知阿玥一定不会同意的。

    他心底幽幽地叹了口气,俯首看了看自己怀中始终睡得安详的小婴儿,叹息道:“阿玥,这臭小子真是个心大的,刚才那么吵闹了一番,居然还睡得跟死猪似的。”也不知道自己差点就被别人惦记着拐去了王都!

    有当爹的会说自己的儿子是死猪吗?南宫玥无语地眉头抽动了一下,不过,被他刚才那一声“臭小子”的一提醒,她倒是想起某件事来,瞪了萧奕一眼。都怪他!

    萧奕有些莫名其妙,无辜地看着南宫玥。

    南宫玥从他手里接过了襁褓,看了看小家伙可爱的睡颜,心里一片柔软甜蜜,抬眼看向萧奕道:“阿奕,我们一起给小宝宝取个名字吧!”

    她的笑容甜美灿烂,让他也不由跟着笑了,颔首道:“好!”他们俩一起给他们的孩子取名字!

    萧奕依依不舍地把南宫玥一直送到了仪门处,然后留在原地,目送她离去。

    南宫玥压抑着回头的冲动,带着小家伙又回了花厅的席宴。

    虽说南宫玥离开前让她们用膳,可正主不在,谁又会真得用呢,全都放下筷子等着呢,直到她回来。

    众人起身恭迎,待南宫玥在主位坐下后,酒宴随着一阵悠扬的乐声又照常地继续进行,气氛欢快热烈,直到襁褓里那个睡醒的小家伙嚎啕大哭起来,众人一下子被吸引了过去,百合几个很快就判断小家伙是“弄脏”了自己的尿布,利落地抱着孩子暂时退下了……

    厅内静了一静后,不少女宾便有心戚戚焉地说笑开了,各种“孩子经”朗朗上口,你一句我一句地说起了自家养孩子的各种趣事和要领,南宫玥立刻被挑起了兴趣,洗耳恭听,不时附和。

    那些夫人见世子妃对这个话题感兴趣,也就不吝赐教地努力多说一些……酒宴更加和乐融融,一直到未时左右,这个双满月酒宴才算热热闹闹地结束了。

    等送走了宾客后,已经是未时过半,萧奕虽然迫不及待地想回碧霄堂,却被镇南王派人叫到了外书房。

    萧奕当然知道镇南王来叫他是为了什么,心里有些不耐,但还是去了。

    一进书房,一个小小的青瓷杯子就直接朝萧奕当头砸了过来……

    自己这位父王一生气就知道丢东西的习惯怕是改不了了……萧奕一边心里幽幽叹息,一边灵活地一个闪身,便轻松地躲开了那个杯子。

    下一瞬,杯子就砸在了后面的青石板地面上,“啪”的一声,无数碎瓷片随着滚烫的茶水四溅开来……萧奕早就到了一两丈外,无论是袍子还是靴子都没沾湿一点。

    外书房里,镇南王早就把一干伺候的下人给遣开了,屋子里只有父子二人。

    虽然早知道这个逆子不会乖乖站在那里任自己打骂,但是看着眼前这一幕,镇南王还是觉得心头好似被浇了一桶油似的,心火烧得更旺了。

    “逆子!”镇南王霍地站起身来,愤怒的大步从书案后走了出来,瞪着萧奕骂道,“你是不是想给王府惹祸?!”

    陈仁泰怎么说也是皇帝派来传圣旨的人,这逆子如此对待天使,一旦陈仁泰写道折子送去给皇帝上奏镇南王府抗旨不遵,藐视皇上,那么镇南王府的滔天大祸可就要降临了!

    镇南王的态度咄咄逼人,可是萧奕却还是漫不经心,走到了窗边径自坐下,然后抬眼看着镇南王,不答反问道:“那父王的意思是父王打算接旨?”

    萧奕的眼神笑吟吟地,却透着一丝讽刺,镇南王若是想接下这道圣旨,就让他自己去王都为质好了。

    想把自家的臭小子送出去,那可没门!

    镇南王嘴角抽了抽,没好气地瞪着萧奕。

    这逆子说得什么话?自己怎么能接旨!

    他可舍不得他的宝贝孙子送出去当质子……真要送质子,还不如让这个逆子去,免得留在南疆总来气自己,迟早把自己气得短命几年!

    镇南王没好气地想着,心里劝自己:正事要紧,别傻得被这逆子给绕进去了!

    镇南王深吸一口气,还算冷静地说道:“圣旨里既然没提日期,此事可以从长计议。”

    谁想,这逆子完全不配合,用一种气死人不偿命的语调说道:

    “父王既然不打算‘接旨’,就不用理会陈仁泰,此事自有儿子解决。”萧奕甩了甩手。

    “你到底又想做什么?!”镇南王逼问道,又被气得额头一阵青筋浮动,不是他脾气不好,是这逆子实在是太气人。

    他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长子也好,次子也罢,一个个全是来讨债的!

738取名

    “我想做什么?!”

    萧奕一边笑吟吟地反问,一边慢悠悠地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

    他朝镇南王看去,嘴角勾出一抹淡淡的笑意,缓缓地意味深长地说道:“父王,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可不是七年前了!”

    七年前……七年前,正是他把这逆子留在王都的那一年。想着,镇南王瞳孔微缩,难道说着逆子还在记恨自己不成?!

    萧奕自然明白镇南王在想什么,却没有说破。父王永远也不会懂是自己选择了留在王都,这些年来,有阿玥,有小白,还有小鹤子他们,所以他无怨无悔。

    没有王都的这几年,就没有今日的自己!

    萧奕唇畔的笑意更深,一眨不眨地看着镇南王神情复杂的眼眸,接着道:“父王,您要记住,我们南疆可由不得皇上作主!”

    他的语气中毫不掩饰的嚣张,近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南疆是我的地盘!”

    最后七个字说得那么骄傲跋扈,那么理所当然,就仿佛他是一个占地为王的山匪一般。

    话落的同时,萧奕朝镇南王逼近了一步。

    当两父子面对面,彼此之间的距离不过三四尺时,镇南王骤然意识到当年被他留在王都的那个少年不知不觉中已经长得比自己还要高了……

    不知不觉中,他竟然需要仰视这个长子了!

    一瞬间,镇南王被萧奕的气势镇住,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脸色却不太好看。

    想到这逆子口口声声说什么南疆是他的地盘,镇南王心里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逆子,你……你是不是又背着本王做了什么?!”

    镇南王手指微颤地指着萧奕,又惊又疑又怒,也不知道是哪种情绪多一点。

    以这逆子的脾气,任性起来,什么事做不出来?!

    自从萧奕回南疆以后,所言所行如同走马灯一般在镇南王的脑海中飞快地闪过,镇南王的心沉了下去……

    可是萧奕却不打算再回答,“好声”劝道:“父王,您之前不是把平阳侯应付得很好吗?好生保持就好了!别的事您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知道太多,容易睡不着,何必呢?!”

    自己会睡不着?!这逆子这几句话说得意味深长,到底在暗示什么?!镇南王的眉头纠结在一起,似乎猜测到了什么……

    萧奕根本就没有看镇南王,从容地掸了掸衣袍,道:“父王,您孙子应该在想我了,我再不回去哄他睡觉,他又要哭了。”

    萧奕有些心不在焉,心里想着:他得赶紧回碧霄堂去。他要是回去晚了,阿玥的心魂肯定又要被那个臭小子勾走了!

    而镇南王根本就没听到萧奕后面的话,他惊得瞳孔猛缩,嘴巴张张合合,看着萧奕。不可能吧。这逆子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胆子吧!难道说他真的要谋……

    镇南王几乎不敢想下去。

    在他惊疑不定的目光中,萧奕拍拍屁股,没打一声招呼就直接走人了,只留下镇南王焦躁的在外书房里打转,感觉头发都要愁白了。

    萧奕回到碧霄堂时,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南宫玥和小家伙待在内室里。

    南宫玥正坐在床榻边,俯首看着躺在床榻上的小家伙,表情温柔恬静。

    “臭小子睡着了?”萧奕随口问道,快步走到南宫玥身旁。

    小家伙果然是睡着了,两眼闭得紧紧的,只是嘴巴还在砸吧砸吧地动着,也不知道是做了什么好梦。

    南宫玥应了一声,不想吵醒小家伙,干脆就牵着萧奕的手往窗边走去。

    萧奕如何不明白南宫玥的心思,酸溜溜地撇了撇嘴:有了臭小子以后,自己在阿玥心里的第一顺位越来越岌岌可危……

    “阿奕,父王那边怎么样?”南宫玥望着萧奕问道。鹊儿已经禀告了她,萧奕刚才被镇南王叫去的事。

    南宫玥不惧皇帝,她怕的是他们父子俩会因为这道圣旨产生分歧,最后导致王府内乱,一旦走到这一步,就意味着萧奕需要用更多的精力和时间来巩固南疆的军政……她真不想他那么辛苦。

    萧奕冷不防就被灌了一嘴巴的蜜糖,心里甜滋滋的。

    他凑上去,在南宫玥的唇畔亲了一记,然后还是不满足,又在她柔嫩如花瓣的唇瓣上吮了吮,对她露出灿烂的笑靥,道:“由我出马,你还用担心吗?放心吧,我都搞定了!”

    说着,他还得意地给南宫玥抛了一个媚眼,逗得她忍俊不禁,终于展颜。

    小夫妻俩相视而笑,内室中的气氛也轻松了起来。

    其实早在近一个月前,萧奕就收到了从王都送来骆越城的飞鸽传书,信中说得正是皇帝发来南疆的这道圣旨,萧奕原本并不在意这道圣旨何时来,可恰逢镇南王非要给那臭小子办双满月宴,于是他和官语白商议后,决定利用这个时机。

    萧奕安排了人手在路上“拖延”陈仁泰两天,让这道圣旨“恰好”在今天才到骆越城。

    他如此煞费苦心,一来是为了向镇南王摊牌;二来是要让南疆上下作为见证,让他们亲眼目睹今日的一切;至于三来嘛……

    萧奕嘴角微勾,露出一个神秘狡黠的笑容。

    每一次看到他这么笑,南宫玥都会忍不住替他的敌人感到担忧,可心里还是被他逗得轻快了不少。

    她一把握住了萧奕的手,看向了窗外,过了一会儿才轻轻道:“我现在也就是担心哥哥……”

    南宫一家已经举家避去了江南,王都只有南宫昕和傅云雁,孤立无援,哪怕萧奕告诉她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但是南宫玥又怎么能放心,这段日子以来,她已经好几次从梦中惊醒,梦里面的她才不到九岁,她迟了一步,仆妇从水里捞起来的已经是南宫昕冷冰冰的尸体……每一次都是如此……

    萧奕是她的枕边人,如何不知道她曾经在梦中数次叫着哥哥然后猛然惊醒,只能把这笔账暂且记在皇帝的身上。

    他反握住南宫玥的手,在她掌心搔了一下,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笑着道:“阿玥,你不是说要给臭小子取名字吗?”

    一说到取名的事,南宫玥果然因此分了心,之前的怨艾又涌上了心头,“狠狠”地瞪了萧奕一眼。

    怀胎十月,她和萧奕其实没少取名字,可是他们取的名字都是女孩子的,一个男孩的名字也没有,甚至,孩子都两个月大了,她和萧奕好像是把这件事完全忘记了一样。

    可怜的宝宝!

    南宫玥愧疚地朝床榻上酣睡的小家伙看了一眼,心道:她这做娘的实在是对不起他,以后要加倍对他好才行!

    “百卉,百合……”南宫玥唤来了百卉、百合几人照顾小家伙,跟着就和萧奕一起去了小书房。

    由南宫玥亲自磨墨,萧奕自己铺纸,取笔先写下了一个大大的“火”字,然后道:“阿玥,臭小子这一辈,名字中带‘火’……”

    说话的同时,他又写了几个字:烁、炯、烑、炜、炐。

    南宫玥若有所思地说道:“这是族里的几个小子吧?”

    萧奕点了点头,既然有人已经取了,当然不能再给臭小子了。不过,这几个字也实在不怎么样,哪里配的上他的儿子!

    萧奕一边挑剔地想着,一边又拿了一张宣纸,挥笔自如地一鼓作气写了二十几个字:炀、炻、炽、烨、煌、狄……

    每一个字的偏旁都带了“火”。

    跟着,南宫玥又接手,补充了七八个字。

    有些字一看就配不上他们的儿子,小夫妻俩很有共识地先“刷刷刷”就划掉了十几个,之后就越来越难取舍了……

    “‘炀’不好,堂堂男子汉怎么能叫‘小羊’,将来上战场岂不是让人笑死?”

    “‘烨’是光辉灿烂。”

    “‘爦’字好像太难写了。”

    “‘煜’字不错,日以煜乎昼,月以煜乎夜。”

    “……”

    小夫妻俩在小书房里足足商量了一个时辰,纸上还剩下了两个字,一个是“烨”,另一个是“煜”。

    萧烨。

    萧煜。

    南宫玥慎重地落笔把两个名字分别写在了两张纸上,跟着搁下笔,抬眼对萧奕苦恼地说道:“萧烨,萧煜,这里两个名字念起来好听,写在纸上也工整,寓意更是极好的。阿奕,你说我们给宝宝选哪个字好?”

    萧奕心里的酸水又涌了上来,不就是取个名字吗?阿玥何必如此费神?既然这两个字都好,那从中随便挑一个就是!

    萧奕随口提议道:“那就让臭小子自己决定呗?”

    南宫玥心念一动,若有所思地抬起头来,道:“阿奕,你的意思是说用‘抓周’?”

    萧奕其实什么“意思”也没有,也就是随口一说,但是话说到了这份上,也只能当他就是这个意思了。他若无其事地点头应了一声。

    南宫玥又低头去看那两张纸,含笑地喃喃道:“这样也好,让宝宝从里面挑一个,然后另一个字就给他弟弟用,阿奕,你说可好?”

    萧奕的面色僵了一瞬,心道:一个臭小子就够了,再来一个跟他抢阿玥?……他才不要呢!

    “阿玥,其实啊……”

    萧奕急切地揽住了南宫玥的肩膀,“义正言辞”地跟她说起一个孩子的好处来,比如臭小子可以得到他俩更多的“关爱”;比如臭小子长大了,他们才能有更多的时间在一起;比如就没有父母偏心的问题了,比如……

    一时间,只听得世子爷的声音好似魔音穿耳般传来,如长江之水滔滔不绝……

    外头服侍的丫鬟们默默地往外避了避,她们不知道世子爷最终有没有说服世子妃,却知道这一日,他们的小世孙终于是有名字的人了。

    萧煜。

    他最后给自己选了这个名字。

    日以煜乎昼,月以煜乎夜。

    月落日升,第二日,骆越城的气氛变得愈来愈凝重,皇帝的那道圣旨和世子爷萧奕抗旨一事不仅是在各府之间传开了,连不少百姓也都听说了此事,消息仿佛长了翅膀般传开,一时间,骆越城的上方仿佛是笼罩着一层浓浓的阴云一般。

    乔大夫人自然也得到了消息,吓到脸色发白,差点就没晕过去。

    她喝了碗定神汤才缓过来,立刻就赶来镇南王府想要劝镇南王……因为下人都被姐弟俩遣出了外书房,没有人知道镇南王和乔大夫人在里面说了什么,只知道乔大夫人惶恐而来,却是愤怒而去,口口声声说再也不会管镇南王的事。

    可是离开王府后,她立刻就冷静了不少,担忧又瞬间涌了上来。

    沉吟片刻后,乔大夫人便吩咐车夫调转车头,往驿站去了,她打算去找三公主说说项。

    哎——

    乔大夫人不知道叹了多少口气,觉得自己为王府真是操碎了心,偏偏无论是镇南王,还是王府的其他人,都不领她的情!

    而此时,陈仁泰也在驿站里,准确地说,是在三公主的房间里。

    除了陈仁泰,还有平阳侯,两个中年人在下首的两把圈椅上面对而坐,彼此四目对视,目光之间火花四射,绝对称不上友好。

    “侯爷,”陈仁泰随意地对着平阳侯抱了抱拳,无论是说话的语调,还是举止,都没有一丝下级官员对上官的尊重,语气中甚至还带着一丝质问,“这镇南王府在南疆占地为王,丝毫不把皇上和朝廷放在眼里,敢问侯爷为什么不如实禀报?!”

    平阳侯心里不屑地冷哼一声,对他而言,像陈仁泰这种人不过是“狐假虎威”而已,而韩凌赋能称得上是“虎”吗?照他看,韩凌赋此人不过是个卑劣的“豺狼”罢了。

    “陈大人还请慎言。”平阳侯毫不躲避地与陈仁泰直视,淡淡地说道,“一件事归一件事,本侯此行来南疆是为百越之事而来,镇南王父子奉旨讨伐百越,不知何错之有?!”

    陈仁泰被噎了一口,一时无法反驳。他其实是想先发制人地压住平阳侯的气焰,趁机打探镇南王府和南疆如今的情况,却没想到被平阳侯这老狐狸轻而易举地四两拨千金给避过了。

    陈仁泰咬了咬牙,又道:“侯爷此言差矣,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上首的三公主起初还耐着性子听这二人说着,却见这两人来来去去不过是在打太极,于是她不耐烦地打断了陈仁泰,断然道:“无论如何,镇南王父子反心一目了然,若非他们见死不救,三驸马又怎么会死在南疆?!”

    三公主越说越是生气,一想到父皇下了圣旨让南宫玥和世孙去王都,可是对自己堂堂公主却只字不提,她就觉得害怕,真怕自己会被父皇永远“遗忘”在骆越城里。

    “一定是镇南王父子故意对父皇的旨意阳奉阴违,他们想要占地为王,想要谋反!”三公主说到后来几乎是咬牙切齿。

    平阳侯垂眸不语,比起三公主和陈仁泰,他知道得太多了,而经过昨日酒宴上的这一闹,他又知道了更多。

    镇南王府是要占地为王,但是幕后策划的人却不是镇南王,而是萧奕和……官语白!

    不过这些话,恐怕就算自己告诉他们,他们也不会信吧?

    平阳侯轻蔑地瞟了陈仁泰一眼,这陈仁泰既无识人之明,又如此短视,皇上这一次真是所托非人啊。

    这时,陈仁泰正好朝平阳侯看来,被对方这轻蔑的一眼气得差点没跳了起来。他勉强压抑着怒火,冷声问道:“侯爷,敢问如今百越战事如何了?”既然平阳侯说他是为了百越而来,那自己就与他说说百越好了!

    平阳侯慢悠悠地拿起茶盅,轻啜了一个口热茶,方才道:“陈大人是武将,自该明白军机要事怎可随意泄露?!此事本侯自然会直接回禀皇上。”

    言下之意就是说陈仁泰逾越了。

    他毫不掩饰嘴角的嘲讽,区区一个千卫营的指挥使也敢对他这二品君侯颐指气使起来,还真是不自量力!

    还有三公主……

    平阳侯飞快地瞥了三公主一眼,这位三公主骄纵任性,还不自量力,还真是一个麻烦!

    想着,平阳侯微微眯眼,眸色晦暗不明地跳动着。

    陈仁泰眸中闪过一抹恼怒,正欲再言,守在外面的一个宫女进来了,屈膝禀道:“三公主殿下,乔大夫人来求见殿下。”

    陈仁泰并不认识乔大夫人,扬了扬眉,问道:“三公主殿下,不知道这位乔大夫人是……”

    “她是镇南王的长姐。”三公主抿了抿嘴道,语气很是轻慢。这个乔大夫人说是镇南王的长姐,实际上在王府一点影响力也没有,只会任由世子妃南宫玥羞辱二人。……偏偏在南疆,自己实在没有说的上话的人。

    而陈仁泰却是心中一喜,难道是镇南王派他的长姐来的?

    陈仁泰无视三公主不太好看的脸色,急忙道:“还不赶紧请客人进来!”

    不一会儿,身穿一件酱紫色遍地散绣金银暗花褙子的乔大夫人就快步来了,一见这房间里多了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立刻就猜出了此人应该就是此次来送圣旨的天使。

    乔大夫人赶忙给三人行了礼,然后就客气地对着陈仁泰致歉道:“陈大人,昨日酒宴上的事,妾身已经听说了,所以特意来给陈大人道个歉。”她又福了福道,“妾身那侄儿从小骄横无礼,做事无法无天,是个混世魔王。大人还请息怒,王爷一定会亲自押世子来向大人赔罪。”

    闻言,陈仁泰心里长舒一口气,心道:果然,镇南王自己拉不下脸,所以才让这乔大夫人来替他说项。他就说,镇南王府怎么敢这么大胆子抗旨不遵!

    陈仁泰清了清嗓子,端着架子道:“乔大夫人,本官并非‘蛮不讲理’之人,只要王爷和世子爷及时悔悟,本官也会不计前嫌。”

    平阳侯却是暗自冷笑,可惜啊,那萧世子却是一个蛮不讲理之人!

    平阳侯可以确信乔大夫人绝对是背着萧奕偷偷来此的。以萧奕在南疆的势力,乔大夫人来驿站的事恐怕是瞒不过他……那么……

    下一瞬,外面的走廊上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一个身穿铠甲的士兵急匆匆地来了,面色焦急惶恐。

    陈仁泰一看就是面色一沉,这个士兵是他的亲兵,跟随他多年出生入死,绝非一惊一乍的人。

    “陈大人,”那士兵满头大汗地禀道:“陈大人,不好了,驿站被南疆军的人包围了!”

    仿佛是砸下了一颗炸弹般,屋子里一片死寂,四人瞬间皆是瞠目结舌得说不出话来。

    不过,四人却是心思各异。

    “啪啦——”

    陈仁泰霍地站起身来,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圈椅,难以置信地想道:镇南王他怎么敢?!

    连乔大夫人也几乎要以为自己的弟弟是不是疯了,脸色刷白。

    短暂的震惊后,大概也唯有平阳侯心里涌上一种古怪的感觉:

    终于来了!萧奕他终于行动了!

739拿下

    “无法无天!镇南王府竟然敢造反?!”

    陈仁泰拍案怒道,双目简直要喷出火来。

    话音未落,只听外面的走廊上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步履隆隆,其中混杂着盔甲碰撞的声音,跟着就有十几个身穿黑色盔甲的士兵气势汹汹地涌进了房间里。

    为首的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小将,一手搭在刀鞘上,大步地走在士兵们的最前方。

    是姚良航率领玄甲军来了!

    果然是萧奕背后所为。

    乔大夫人的身子摇摇欲坠,愤然地辩解道:“陈大人,这一切都是我那个侄儿干的!不关镇南王府的事啊。”

    看着这些面目森冷的士兵,平阳侯心底只觉得这一切既在意料之外,又似乎是意料之中。

    看来萧奕并非是在虚张声势,就像他曾经告诉自己的那样——

    他并不在乎朝廷!

    平阳侯半垂眼帘,掩住眸中的复杂。

    姚良航又上前几步,冰冷的目光准确地投诸在陈仁泰身上,直接冷声斥道:“陈仁泰,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冒充钦差假传圣旨,来人,给本将军拿下!”

    一句话使得屋子里又静了一静,众人又是一惊。

    陈仁泰气得额头青筋浮动,胸口更是一阵起伏。镇南王府抗旨不遵,如今还敢先下手为强地颠倒黑白起来!

    这还真是要反了!

    “放肆!”陈仁泰指着姚良航的鼻子怒道,“你……你们胆敢污蔑钦差!”

    他看着气势惊人,其实心里却有些发虚。他此行带了近千人马来南疆,现在大部分人都驻守在城外,只有百来人带进了城,可是现在驿站外面悄无声息,恐怕这百来人已经被玄甲军拿下了!

    毕竟这里可是骆越城,是镇南王府的地盘,说不定就连城外的那九百来号人此刻也落入了南疆军的鹰爪之中。

    情况对自己非常不妙!

    陈仁泰面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相比下,姚良航却是那么从容,显然是有备而来。

    “陈仁泰,你是不是钦差,那可由不得你说了算!”姚良航朗声道。

    他话音刚落,就有一个玄甲军士兵急匆匆地进来,手里拿着一道明黄色的圣旨,呈送给了姚良航,道:“将军,圣旨搜到了!”

    姚良航打开圣旨,随意地扫了一眼,就冷声道:“这圣旨果然是假的!陈仁泰,你还有何话可说?!”

    “这圣旨当然是真的!”陈仁泰几乎是要跳脚了,“姚良航,你分明是在指鹿为马,颠倒黑白!”

    “陈仁泰,你还敢嘴硬!”姚良航冷笑了一声,说着,他的目光移向了平阳侯,其中似乎闪烁着一丝诡谲的光芒,看得平阳侯右眼皮跳动了两下,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

    “正好侯爷在此,可以作证这圣旨到底是不是假的?!”

    姚良航缓缓说道,字字铿锵有力。

    陈仁泰、乔大夫人和三公主又被惊住了,感觉心脏在短时间内一会儿高起,一会儿又猛地低落。

    事态的发展一次次地出乎他们的意料!

    平阳侯也愣住了,心中一片冰凉,却又心如明镜。

    直到此刻,他才算是明白了。

    原来如此!

    难怪之前萧奕一直不肯接受自己的示好,故意把自己晾着不理,原来这一切都是为了今日,为了此时!

    紧接着,他又想到了什么,眉宇紧锁,心下既震惊又惶恐。

    莫非萧奕很早就预料到皇帝会送来这样一封圣旨?!

    当这个猜测浮现在平阳侯心头时,一切就变得理所当然。

    既然奎琅和三公主此行来南疆是萧奕和官语白幕后所推动,可见他二人,不,应该说官语白早已经洞悉了皇帝的心思……毕竟当年皇帝会留下萧奕在王都,如今就会想要世孙去王都……

    知微而见著,推今日而知来者。

    官语白,这个官语白实在是太可怕了!

    如果说,当初皇帝没有灭官家满门的话,那么大裕又会是如何一番局面?

    有官家军和南疆军两雄并立,既可以震慑四方外族,又可以让两者彼此制衡,皇帝又如何会走到今日根本无将无军可以讨伐南疆的境地!

    如今的萧奕已经不是那只幼虎了,他已经长出了獠牙和利爪,随时都有可能奋力一扑……

    想着,平阳侯心中一颤,他此刻身在南疆,当然不敢得罪萧奕,可是,一旦他指认了陈仁泰,他乃至整个平阳侯府就等于上了萧奕这条贼船,再没有退路了。

    平阳侯握了握拳,只是转瞬,早已经是心念百转,犹豫不决。

    还是陈仁泰先反应了过来,探究的目光看向了平阳侯,心里不由揣测着:平阳侯不会和镇南王府勾结在一起了吧?所以平阳侯明知道镇南王府占地为王,还藏着掖着,没有禀告皇上。

    想到这里,他不禁心头一跳,半是警告半是怀疑地说道:“侯爷,您可不要助纣为虐……”

    闻言,平阳侯这才抬起头来,面沉如水,看也没看陈仁泰一眼,对着姚良航道:“姚小将军,本侯一时也看不出真假,这事关重大,孰真孰假……本侯亦不好断言……”

    平阳侯实在是不想趟这趟浑水,可是他这句意味不明的话就足以让陈仁泰心中一沉。很显然,平阳侯也许不会落井下石,但是他绝对不会为了自己去得罪萧奕。

    姚良航的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平阳侯也想得太美了,他还想空手套白狼不成!

    “哎,”姚良航幽幽地叹了口气,“看来侯爷是年纪大了,眼睛也花了,既然连圣旨是真是假都无法判断,也不知道头脑还清不清楚,还记不记得与我们世子爷说过什么……”

    平阳侯顿时浑身僵直,他怎么可能忘记萧奕和官语白对他说过什么,甚至于每一句话都能倒背如流!

    姚良航是在威胁自己,是啊,自己已经知道得太多了,若是自己不愿意和萧奕合作,萧奕又怎么会放自己离开南疆?!

    想着,平阳侯的面色一下子变了几变,眼中更是暗潮汹涌。

    其实,早在他奉旨来到南疆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深陷在这个泥潭中,没有退路了。

    要么死,要么……

    好死不如赖活,他咬牙道:“姚小将军说得不错。这圣旨分明就是假的。”

    一锤定音!

    陈仁泰的双目瞠大极致,脱口骂道:“平阳侯,你也要造反不成?!”

    而姚良航却是笑了,直接挥手道:“还不给本将军把这假冒钦差的贼人拿下!”

    他身后的那些玄甲军士兵早就已经摩拳擦掌,姚良航一声令下,立刻蜂拥上去,把陈仁泰押走了,连乔大夫人也被姚良航半是请半是强地送了出去。

    很快,房间里就只剩下了平阳侯和三公主,还能隐约听到陈仁泰不死心地叫骂着:“镇南王,平阳侯,你们胆敢谋害……唔……”

    很快,就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

    屋子里又静了下来,好一会儿,都是悄无声息。

    直到吓傻的三公主终于回过神来,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平阳侯,俏脸惨白,质问道:“侯爷,你……你到底想干什么?!”平阳侯竟然被镇南王父子给收买了,连来给父皇传旨的钦差都敢陷害,那他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平阳侯幽幽叹了口气,道:“三公主殿下,您难道还不明白吗?圣旨是真是假,根本就不重要……”

    萧奕说它是假的,它就是假的。

    再说,现在圣旨已经落入萧奕的人手中,他随时都可以把那张真圣旨变成假圣旨,在上面随便改动几句或者加几句,然后栽赃到陈仁泰身上。

    谁又能证明篡改圣旨的人是萧奕?!

    后面的话哪怕平阳侯没说出口,三公主也能想到个七七八八,俏脸愈发难看了。

    她颤声道:“侯爷,难道我们就拿镇南王府束手无策不成?!”

    平阳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却是反问道:“南疆大军有二十万,据本侯所知,陈大人此行也不过带了千卫营中的千余人,蜉蝣如何撼大树?”

    陈仁泰带来的这一千人在南疆恐怕是连一丝涟漪也泛不起来,如果萧奕号称陈仁泰从未到过南疆,皇上又能怎么办?

    平阳侯越想越是沉重,不知道是该庆幸自己刚才识时务者为俊杰,还是该担忧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顿了一下后,平阳侯缓缓地又问道:“三公主殿下以为如何?”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三公主,仿佛在问,殿下难道还想以一己之力对抗南疆二十万大军?

    “……”三公主樱唇微颤,一口气憋在了胸口,答不出来。

    她明白平阳侯的意思,形势比人强,她一个弱女子还能怎么办?!

    她如果想要活下去,如果不想像奎琅一样客死异乡,就不能和镇南王府作对……

    她当然怕被父皇舍弃,她当然恨南宫玥轻辱自己,但是——

    她更怕死!

    若是死了,就会像二皇姐一样被人彻底地忘记,人生从此再无任何可能……恐怕连三皇兄都已经忘了自己还曾有过一个嫡亲妹妹了吧?

    她咬了咬牙,对自己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个时候,还是要先保住性命,方为上策!

    “侯爷,那我们该怎么办?”她无助地看着平阳侯,脑子里已经慌得一片空白。

    平阳侯知道自己把三公主劝住了,心中一松,问道:“殿下可有看过那道圣旨?”

    三公主摇了摇头。

    平阳侯意味深长地说道:“既然如此,殿下只要记住陈仁泰是假传圣旨就够了!”

    三公主缓缓地眨了眨眼,然后对自己说,是啊,陈仁泰的事她从头到尾只是一个旁观者,她什么内情也不知道,一切都只是道听途说……

    三公主用力地点了点头道:“侯爷说的是。本宫什么都听侯爷的。”

    说着,她心里还有一丝庆幸,幸好这次还有平阳侯在南疆,若是她一人,她恐怕就像只无头苍蝇似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平阳侯又安抚了三公主几句,就从三公主的房间里出来。

    外面的走廊似乎还是一切如常,但是在平阳侯眼里,已经一切都不同了。

    他忍不住地去想萧奕的下一步又会怎么走?!

    可是心里如一团乱麻般,根本无法冷静地思考。

    而且,萧奕和官语白的每一步都是那么出人意料,令人完全琢磨不透!

    平阳侯不知不觉中走到了自己的房间门口,本想推门进去,但还是改变了主意,匆匆下楼而去。

    他决定去碧霄堂再见一见萧奕!

    一炷香后,平阳侯就策马来到碧霄堂,可是,这一次,萧奕没有见他。

    平阳侯只能无功而返,却不知道镇南王府里正一片混乱。

    乔大夫人被姚良航赶出了驿站后,当然不肯就这么乖乖地回乔府,又一次气匆匆地来了王府,目的自然是为了找镇南王告状。

    镇南王还没消气,本不想见乔大夫人,可是一听说陈仁泰被玄甲军的人带走了,顿时大惊失色,急忙派人去骆越城大营把萧奕叫来。

    镇南王焦急地等待着,没想到才过了一盏茶时间,就有人来禀说,世子爷和世子妃来了。

    不一会儿,桔梗就领着萧奕和南宫玥进了书房。

    其实,萧奕半个时辰前就从骆越城大营回来了,只等着镇南王来传唤自己。他这位父王自然是没“辜负”他的期待。

    二人给镇南王行礼后,镇南王面色稍缓地看着南宫玥,关切地问了几句宝贝金孙的事,然后就想先打发了儿媳,却见萧奕拉起南宫玥的手,道:“阿玥,你站得累不累?我们坐下说话。”

    说着,他已经牵着南宫玥到窗边的圈椅上坐下了。

    乔大夫人在镇南王说话的时候已经忍了又忍,见状,赶紧抓住机会先声夺人地说道:“弟弟,现在阿奕来了,你尽管问他,看我有没有冤枉他!”

    被她这么一说,镇南王心口的怒火又被点燃,瞪着萧奕质问道:“逆……你说,是不是你派兵去驿站抓了陈仁泰?”

    萧奕笑眯眯地反问:“父王,不是我,谁又敢动兵?!”

    言下之意就是承认了!

    镇南王胸口一阵抽痛,捂了捂胸口。

    乔大夫人猛地站了起来,急切地看向镇南王,又道:“弟弟,你看,阿奕都承认了!他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囚禁钦差,捏造罪名……弟弟,你都不知道,他下面那群人就跟土匪似的……”

    “不知道大姑母怎会在驿站里?”南宫玥忽然淡淡地问道。

    是啊。

    长姐怎么会和陈仁泰他们在一起?镇南王眯了眯眼,一下子被转移了注意力。

    乔大夫人挺了挺胸,理直气壮地说道:“那还不是都怪阿奕做事鲁莽!我才特意去驿站想见陈大人给王府求情。本来,陈大人和三公主殿下已经答应不怪罪了,没想到玄甲军的人忽然就冲去把陈大人给拿下了!”

    乔大夫人越说越气,她费尽心力为王府筹谋,偏偏萧奕一次次地捣乱,非要把王府拉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南宫玥微微地笑了,温声道:“大姑母为了我们王府与三公主交好,真是用心良苦。”

    她温婉的声音令人如沐春风,只是下一句就是语调一转,透出了几分锐气,“甚至还不惜给煜哥儿的乳娘下药!”

    最后一句话是字字铿锵有力。

    什么?!镇南王一听和宝贝金孙有关,瞬间双目瞠大,急忙问道:“世子妃,这是怎么回事?”他怀疑的目光如利箭一般射向了乔大夫人。

    乔大夫人眸光一闪,想也不想地否认道:“世子妃,你莫要血口喷人!”

    南宫玥嘴角的笑意更深,也不着急。乔大夫人这种人一向不见黄河不掉泪,她也没指望对方会乖乖就认罪。

    南宫玥步步逼近地继续道:“侄媳听说王府管厨房采买的徐嬷嬷,她的儿子似乎刚娶了妻子,是一户邱姓人家的姑娘。那位邱氏的祖母好像是大姑母您的陪嫁嬷嬷胡嬷嬷吧?说来大姑母您还真是爱屋及乌,还给那邱氏置办了那么丰厚的嫁妆,在茂丰镇置了一个小宅子,又买了十几亩地……”

    南宫玥看着像在与乔大夫人闲话家常一般,但是说的每句话都让对方心惊肉跳。

    而南宫玥的眸色幽深一片,她其实并没有她表现得那么平静。

    今天终于可以把这笔账给算一算了!

    自从年前发现备用的乳娘出了问题后,百卉就一直在调查问题的根源,为此,百卉仔细地把三个乳娘平日里的吃食都筛选了一遍,一样样地把没有问题的食物排除掉……最后,她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几道专门给乳娘们准备的补品上,比如十全大补汤、八珍汤等,这些补汤中除了食物外,还放了人参、茯苓、炙甘草、白术等等多种药材。

    百卉亲自查了那些药材,才发现其中的川芎被掉包成了一种名叫芦槿的草药被放入了十全大补汤中,这两者极为相似,那些厨房的普通厨娘和丫鬟根本区分不出来。

    那些滋补的草药都是管王府厨房采买的徐嬷嬷买进王府的。

    百卉没有打草惊蛇地去质问那徐嬷嬷,而是悄悄调查了徐嬷嬷是从何处买来的“川芎”,川芎本来是从城中的回春堂采购的,从回春堂出来的时候还是川芎,可是到了王府后,就变成了芦槿。

    很显然,是徐嬷嬷动了手脚。

    之后,南宫玥就吩咐朱兴把徐嬷嬷调查了一番,把徐嬷嬷家里每个人的根底都给刨了出来,才发现原来徐嬷嬷的儿子娶媳妇,娶的人和乔府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大姑母,侄媳说得这些没冤枉您吗?”南宫玥含笑问道。

    乔大夫人外强中干地说道:“敢情我给胡嬷嬷一点田产还要经过侄媳你的同意不成?”她的东西她爱给谁就给谁!

    “父王,真相到底如何,把那徐嬷嬷提上来一审便知。”南宫玥转头看向了镇南王,恭敬地欠了欠身,“父王,三位乳娘身上所下之药极其罕见,据儿媳所知,恐怕只有大内宫廷才有。儿媳知道三公主殿下因为三驸马之死而迁怒我们王府,却没想到大姑母竟然会帮着三公主殿下……”

    她说着,眼中似乎含着水光,做出一副悲怆愤慨的样子。

    “实在是令儿媳心寒!”

    其实,南宫玥心知乔大夫人因为履次被自己下了面子,又因为乔若兰的事,对自己更是记恨在心,才会和同样对自己不满的三公主“臭味相投”地凑到了一起。

    可是镇南王没必要知道这点。

    她半垂的眼帘下闪过一抹狡黠的光芒,飞快地与一旁的萧奕交换了一个眼神。

    镇南王没注意南宫玥,他的目光死死地落在乔大夫人身上。

740平妻

    “大姐,你还有何话可说?!”

    镇南王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间挤出来的。

    “我……”乔大夫人支支吾吾,脸色阴晴不定。

    见状,镇南王哪里还不知道怎么回事,面沉如水,额头青筋乱跳。

    又是长姐!

    长姐竟然胆敢毒害王府的嫡长孙,他的嫡亲孙子,这简直就是胳膊肘往外转,帮着外人来害自己人!

    以长姐无利不起早的性子,这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或者说,三公主能给她什么好处?!

    镇南王眯眼审视着乔大夫人,面色阴沉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知弟如姐,乔大夫人心里咯噔了一下,急了。

    上一次,弟弟一生气就撤了乔家的军职,这一次,自己若是不能安抚住弟弟,那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乔大夫人咽了咽口水,急忙解释道:“弟弟,都是世子妃对我无礼在先,我也就是气不过,那也不过是些泻药罢了,又是给乳娘吃的,根本无伤大雅!”

    乔大夫人心里也没太把这件事当回事,她又不是给南宫玥下药,不就是给乳娘下点泻药吗?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顿了一下后,乔大夫人又补充了一句:“弟弟,你是知道我的,我一向都是刀子嘴豆腐心。”

    如果是以前,镇南王也许会被乔大夫人和稀泥地安抚过去,可是现在他只觉得这句话充满了嘲讽:她这都给他的宝贝孙子下药了,还敢厚着脸皮说她自己是“豆腐心”?照他看,是最毒妇人心才是!

    南宫玥一直在观察镇南王的每一个表情变化,唇畔勾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她放下手里的青花瓷茶盅,趁热打铁地直接问道:“父王,您可还记得去年春猎的事?”

    她只是点到为止,却是听得乔大夫人一头雾水,不懂这世子妃怎么莫名其妙就提起了秋猎。对于其他人而言,去年春猎发生了不少事,可是对于镇南王,却只有一件事——

    梅姨娘!

    镇南王瞳孔猛缩,放在书案上的右手紧握成拳。

    这么想来,这也不是长姐第一次对王府不利了。

    先有梅姨娘,后有安家那些事,现在长姐又和三公主搭上了关系……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见长姐在其中上蹿下跳,他一直说服自己她只是贪利,是无心,可是真的如此吗?

    前两次的事就差点给镇南王府惹上抄家灭族之祸,更让他在萧奕这逆子跟前矮了一截,而这一次,长姐又会替王府带来什么样的灭顶之灾?!

    镇南王越想越是心惊肉跳,连带看着乔大夫人的眸光也变得诡异复杂起来,似惊疑,似揣度,似探究……

    疑心的种子已经埋下了,接下来会如何萌芽就不是自己能管的了……南宫玥微微一笑,又端起了茶盅,不再说话。这一次,乔大夫人所为是真的激怒她了!

    一旁的萧奕着迷地看着自家世子妃那好像小狐狸一样的笑容,心痒痒的,真是恨不得飞扑过去……

    偏偏啊,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总要把这出戏唱完才行!

    萧奕的桃花眼中闪过一抹锐芒,漫不经心地说道:“父王,现在连平阳侯都说那圣旨是假的了,大姑母却口口声声地污蔑儿子囚禁钦差、捏造罪名什么的,也不知道大姑母到底是出于什么心思?”

    说着,他瞥了乔大夫人一眼,嘲讽地继续道:“又或是三公主殿下巧舌如簧,慷慨解囊,许了大姑母什么好处不成?”

    “弟弟,你别听阿奕胡说,我没有!”乔大夫人气得跺了跺脚,大步走向镇南王的书案,歇斯底里地怒道,“分明就是他自己犯了错,现在还要祸水东引!”

    乔大夫人现在觉得萧奕是真疯了,事到如今还要颠倒黑白。她不知道萧奕是怎么胁迫了平阳侯配合他,但是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镇南王半垂眼帘沉思着,好一会儿没说话。

    他当然知道这逆子的话有一半不能信,陈仁泰送来的圣旨怎么可能是假的?!

    可是,事情都走到了这一步,覆水难收啊!

    如今,就算他把陈仁泰放出来,说一切只是一个误会,陈仁泰会信吗?皇帝会信吗?

    他自己尚且不信,更别说别人了!

    也唯有硬着头皮往前走了……

    退一步想,既然这逆子连平阳侯都能“搞定”了,说不定“假传圣旨”这件事也能含混过去……

    镇南王的眼中闪现了一丝希望的火花,而乔大夫人见他一直不说话,更紧张了,又嚷嚷道:“弟弟啊,你还是管管阿奕吧,阿奕手下那些人连钦差都抓了,纸是包不住火的,要是传出去,那可是谋反的大罪啊!”乔大夫人越想越惶恐,一旦萧奕所为惹得龙颜大怒,整个镇南王府都会被牵连。

    镇南王眉头一皱,不悦地朝乔大夫人瞥了一眼,眸中的思虑更浓重了。

    长姐口口声声为了王府,却把“造反”这种罪名都随意地往王府的脑袋上冠,这到底是要帮王府,还是要害王府!

    还有三公主,她连他的宝贝金孙都想害,可见是把奎琅惨死的账都算到了镇南王府的头上,那么她谋害世孙不成,下一步又打算怎么对付王府?!

    会不会今日长姐来找自己就是三公主打算顺水推舟,试图说服自己放了陈仁泰,然后皇帝就可以以“谋反罪”来治罪镇南王府?!

    镇南王府谋反对长姐而言,毫无益处,很显然,她又被利用了!

    俗话说,事不过三,可是长姐却一次又一次地成为别人手中对付王府的武器……

    镇南王不知道是该怒其不争好,还是恨其无用好。

    说到底还是乔大夫人对他这个弟弟有了怨气,想要报复王府,才会给了别人可乘之机,三公主只是稍稍许以好处,她就和三公主一拍即合,合谋对付王府。

    愚妇,真真是愚妇!

    之前,她曾两度被百越利用;今日,她又轻而易举地被三公主撺掇;来日,也许皇帝只需三言两语可以让她把王府给卖了,而她还觉得她所行所为都是为了王府、为了他这个弟弟好……

    镇南王越想越是惊惧,心神飘远,连乔大夫人叫嚷着又说了什么也传不进他的耳朵里……

    南宫玥同样是魂飞天外,自从煜哥儿出生后,自己与他几乎是寸步不离,也就是双满月酒宴上被抱走了一会儿,刚才她也是趁煜哥儿睡着的时候出门的,也不知道煜哥儿现在是不是还睡着,又或是醒了正在哭闹着找她……

    她心不在焉地放下了茶盅。

    萧奕一看南宫玥的茶盅空了,立刻殷勤地起身去拿了茶壶,亲自给他的世子妃端茶送水,又“亲自”试了试茶水的温度,这才笑嘻嘻地把茶盅送到了南宫玥的手中。

    南宫玥自然看到这个茶盅已经被他沾过了,好笑地瞥了他一眼,如他所愿地捧起了茶盅,同时又看了看镇南王和乔大夫人。

    这一次,父王应该可以下定决心了吧。

    乔大夫人正在镇南王的书案前来回走动着,嘴巴嘀嘀咕咕地说着:“……弟弟,我可都是为你好!我们是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是一家人,我什么时候不是为你考虑?!……弟弟,你倒是说话啊!”

    弟弟,我可都是为你好!

    这一句像是一道利箭一样直刺镇南王的心口,让他猛然回过神来,眼底浮现浓浓的阴霾。

    长姐如此是非不分,又固执己见,而他总是念着姊弟情分,不想把事情做绝……哎,也是自己错了。

    若是继续纵容长姐,恐怕她迟早要给王府带来弥天大祸!

    这一次,他不能再心慈手软了!

    想着,镇南王的眼神就变得果决起来,抬眼朝乔大夫人看去,又抬手示意她噤声:“大姐,你不用再说了,本王已经有了决议。”

    乔大夫人惊喜地松了口气,道:“弟弟,我就知道你会听我的……”

    谁想,就听镇南王接着说道:“三日后,不,明日,你和大姊夫一家人就立刻回黎县,本王会派兵随行,以后,乔家的人谁也不允许再踏出府门半步。”

    什么?!乔大夫人傻眼了,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明明是侄儿萧奕犯下了弥天大错,马上要给王府招来滔天大祸,可是镇南王竟然要赶走他们乔家?!还要把他们软禁在黎县的乔府里!

    弟弟这是被下了什么蛊?!

    “我不回去!”乔大夫人气冲冲地说道,气得连眼珠都布满了血丝,好像要瞪出来了,“弟弟,你是不是被下了什么迷……”

    “够了!”镇南王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语调强硬地说道,“大姐,要么就回黎县,要么就给本王去嶂南!”

    “嶂……嶂南?”乔大夫人结结巴巴地重复道。

    嶂南是位于南疆西南边境的一片蛮荒之地,是流放囚犯的地方,镇南王要是把他们乔家送去那,岂不是要发配乔家?

    嶂南那等蛮荒之地如此艰苦,她怎么可能住得惯……

    乔大夫人的脸色一片惨白,嘴巴张张合合,忽然间,肩膀好像一下子垮了下去。

    其实,她根本就没有选择!

    镇南王也觉得身心疲倦,很快就唤来了长随,颁下一连串命令后,乔大夫人就被带走了,屋子里又静了下来,只剩下镇南王、萧奕和南宫玥三人。

    戏唱完了,帷幕也落下了,萧奕也没打算久留,和南宫玥站起身来,道:“父王,没什么其他事的话,儿子和儿媳就先告辞了……”

    镇南王含糊地应了一声,心不在焉地挥了挥手,可就在挑帘声响起时,他猛然想起了另一件事,脱口喊道:“逆……阿奕,陈大人的事怎么办?”

    萧奕挑着珠链,让南宫玥先出去了,自己则转头看向了镇南王,随口敷衍道:“父王,这事您不用多管。您要是闲着无聊,就再纳几个妾便是。”多一点人分走他这位父王的心,也省得他这么闲,老是跑去碧霄堂看自家的臭小子。

    “逆子!”镇南王气得面红耳赤,大骂道。

    有哪家的儿子会这么和父亲说的话?!孽障,真真是个孽障!

    萧奕根本不理会镇南王,毫不留恋地离去了,把他的吼叫都当成了耳边风。

    萧奕潇洒地走了,留下镇南王还是心绪不平。

    一来,陈仁泰的事总要有个了结,难道那逆子能关他一辈子?

    二来,长姐那边虽然被他控制住了,可是难保三公主会不会再联手他人对王府下手……

    还有乔家,乔家那边也得给个交代。

    若非长姐胡闹,本来大姐夫乔兴耀还是好好的副将,现在却要被拘在黎县的宅子里,也真是祸起萧墙。别的不怕,他就怕乔兴耀在这个时候休妻,让王府蒙羞……

    镇南王眯了眯眼,忽然灵光一闪地拍了下书案。

    对了,干脆给大姐夫再抬一个平妻便是!

    他记得大姐夫以前有个识大体的红颜知己,是朵解语花,后来好像还抬入府中做了姨娘。

    如此,不如自己顺水推舟,应该可以稍稍缓解大姐夫心头的苦闷。

    镇南王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急忙让人把卫侧妃叫了过来……

    ……

    当百来号士兵押送着乔大夫人回了乔府时,乔家人已经深知不妙,一家人急匆匆地聚集在正堂里,本来还以为上次封府的噩梦又要重演,没想到这一次更严重,他们一家人竟然都要被强送回黎县圈禁起来。

    这一刻,乔兴耀真是扑过去掐住乔大夫人的脖子的冲动都有了,想质问她到底又做了什么蠢事,才把他们乔家害到了这个地步。

    紧接着,他们就听闻卫侧妃来了。

    “一定是弟弟想明白了!”乔大夫人原本如死灰一般的眼眸又燃起了希望的火苗,嘴巴里反复地喃喃念叨着。

    不一会儿,卫氏就在一个嬷嬷的引领下款款地来了。

    在众人给她行礼后,她就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不知府中的余姨娘可在?”

    乔家人都是面面相觑,一头雾水,但还是很快就把人给带来了,那余姨娘年仅二十芳华,穿了一件水红色石榴花褙子,看来娇弱妩媚,袅袅地对着卫氏屈膝行礼。

    卫氏端坐在上首,客套地说道:“余姨娘果然温雅贤良,举止得体……”

    众人几乎傻眼了,没想到卫氏竟然莫名其妙地夸起一个初次见面的姨娘来,一直等她说要把余姨娘抬为乔兴耀的平妻时,厅堂里瞬间鸦雀无声。

    卫氏的意思当然就是镇南王的意思。

    也就是说,乔大夫人在镇南王跟前已经彻底失去了宠信与颜面!

    “不可能!不可能的!”乔大夫人指着卫氏的鼻子骂道,“是你这贱人从中作祟是不是?你到底跟王爷说了什么?……”她歇斯底里地吼叫着,那疯狂的眼神和表情形同疯妇般,几乎就要飞扑过去,一旁的两个婆子赶忙钳住了她。

    卫氏用一种近乎同情的眼神看着乔大夫人,根本就懒得与她多说。

    乔大夫人竟敢意图对世孙下手,落到这个地步,只能说是她自作自受,她能保住一条命,也就是因为她是王爷的嫡姐。

    乔家的事在骆越城里没掀起什么波澜,更多的府邸都把焦点关注在了钦差陈仁泰被玄甲军拿下的事,不少高门府邸都不由开始揣测世子爷此举的用意,人心躁动,惴惴不安,有些人家开始自危,更有甚者还跑去王府试探口风。

    相比之下,某些年轻气盛的小将反倒是无所畏惧,甚至还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次日申时,姚良航才一出骆越城大营,就被几个小将给围堵了,被人半推半就地拉去了城中的踏云酒楼喝酒。

    进了雅座后,于修凡一边亲自给姚良航斟酒,一边笑嘻嘻地说:“姚小将军,听说您昨天跑了一趟驿站,干了票大的?”

    于修凡心里还是颇有几分扼腕,这么有趣的任务,大哥怎么就不交给他们新锐营,偏偏给了玄甲军呢!

    不止是他有这种想法,同桌的几位幽骑营的小将也是心有戚戚焉。

    姚良航的眼角抽动了一下,他从小循规蹈矩,本来和于修凡、常怀熙这些纨绔是两路人,如今因为世子爷,大家才算是上了一条船。虽然他们也算打过不少次交道,但每一次他还是有种把这些人重新塞给夫子去启蒙的冲动。

    什么叫干了票大的,以为他是土匪吗?

    “奉命行事而已。”姚良航淡淡道,拿起酒杯,一仰首,爽快地先干为敬。

    “好酒量。”于修凡赶忙殷勤地又给他斟满了酒,顺便把称呼改得亲近了些,“姚兄真是替我们出了一口恶气啊!”

    常怀熙在一旁默默地径自饮酒,对于于修凡自来熟的本事见怪不怪。

    “不过,还是太便宜那个陈仁泰了!”李得广挥着拳头道,“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把主意打到大嫂和世孙头上!”

    李得广嘴里骂的是陈仁泰,但是在场众人心里都知道陈仁泰是皇帝派来的,圣旨更是皇帝亲手盖下的御印。

    这一次,世子爷敢对付陈仁泰,自然是做好了和皇帝直接对上的心理准备!

    几个小将面面相觑,一时间,雅座中的气氛有些凝重。

    在座的这些小将都是自小在南疆长南疆大,天高皇帝远,本来对皇帝也没什么特别的尊重,在他们的记忆里,有的也不过是皇帝一次又一次令人无比失望的行径罢了。

    招奎琅为驸马,把百越圣女许配给皇子为侧妃,下令南疆军协助奎琅复辟,如今还要世子妃和世孙去王都为质!

    这一桩桩、一件件实在令人齿寒!

    几个小将越想越是愤慨,陆平遥一口饮尽杯中之酒,然后“啪”的一声把酒杯放在桌子上,咬牙道:“反正我们什么也不用想,只要跟着世子爷就是!”

    世子爷吩咐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

    “就是!”李得广附和道,“只要跟着世子爷,有什么好怕的。”

    他们跟着世子爷打过百越,伐过南凉,还有什么世面没见过!

    话语间,几个小将的眸子都如夜幕中的璀璨寒星般熠熠生辉,脸上、眼中都有着共同的信念——

    世子爷。

    就算世子爷想造反,他们也敢奉陪!

    这个时候,不需要过多的言语,几个小将心有灵犀地举起手中的酒杯,然后都是举杯,仰首一饮而尽。

    以表此心!

    “啪”

    那些空杯子被摔在了地板上,几位小将都是相视而笑……

    雅座中又响起了年轻人爽朗的笑声,不绝于耳……

    三月二十八,平阳侯第三次来到了碧霄堂,这一次他总算是见到了萧奕。

    半个时辰后,平阳侯方才从东街大门出来,这时,已经过了巳时,灿烂的阳光已经极为刺眼,直刺进平阳侯的眼眸里。

    他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眼眸中一片幽深,晦暗如同那深不见底的深谷。

    他知道,一旦开弓,就再没有回头箭了!

741还愿

    平阳侯离开后,萧奕和官语白也从厅堂里出来了,沿着一条青石板小径缓缓前行。

    春日暖洋洋的阳光洒在二人的身上,让人不由得放松了下来,萧奕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朗声道:“小白,现在是春天,天气正好,哪天我们叫上小鹤子他们去踏青吧。”

    他一边说,一边心想着:这个主意不错,正好趁机把那臭小子丢家里给乳娘、丫鬟们照顾,让阿玥出去放放风。

    哎!明明家里养了这么多下人,一个乳娘应付不了那臭小子,再加九个丫鬟总够了吧?

    偏偏阿玥对那臭小子太上心,凡事都要亲力亲为。

    他越想越是不爽,心里就像是冒着酸泡泡似的。

    官语白哪里知道萧奕在想这些,笑着应下:“好。”

    话音才落下,就听上方传来一声欢快的鹰啼,白鹰似乎知道可以出去玩了,和灰鹰一起欢快地在上面展翅盘旋,追逐。

    官语白嘴角的笑意更深,道:“寒羽也是闷坏了。”再不让它和小灰出去玩玩,这镇南王府怕是没有鸟雀蛇鼠敢过来了。

    萧奕亦是仰首看着空中的双鹰,忽然说了一连串的名字:“姚砚、田禾、华和威、程昱、李得显……”

    说着,他又转首看向了官语白,“小白,你觉得他们几个如何?”

    官语白面露沉吟之色。如今正值春日,天气转暖,他原计划今年初春返回南凉,但是骆越城这边亦抽不开身,而目前的南凉还缺一个可以主持大局的人,所以他和萧奕就商量着挑合适的人选去南凉,一文一武。

    这两个人既要是他们信的过的人,又要有足够的能力独当一面。

    萧奕忽然觉得捉肘见襟,他缺人啊,他麾下那些小将虽然在一步步地成长起来,可是距离统帅三军、独当一面,却还相差甚远;至于文官,那更是稀缺——南疆地处边疆,多年遭外族骚扰,以致南疆上下皆重武轻文……

    想着,萧奕就忍不住想叹气。

    这时,官语白缓缓道:“武将这边,可令田老将军前往,可是文官……”他叹息着摇了摇头道,“程昱、李得显他们守一时尚可,然不是长久之计。”

    南凉再小,也是一国,现在的几个人选治城尚可,治国却尚不及。

    萧奕一向不纠结,很快就重振精神道:“反正也不是十万火急,先让他们过去,我们再慢慢找。”南疆这么大,他就不信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话语间,两人已经来到了青云坞,石桥下,湖面波光粼粼。

    桥下湖水中的鱼儿似乎知道上面有人来了,从四面八方游来,在湖面下甩着鱼尾,如众星拱月。

    俯视着湖面下的鲤鱼群,官语白似乎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萧奕道:“阿奕,我们商量过的新募兵制,我已经拟好了初稿……”

    “这么快?!”萧奕眸中一亮道。

    尽管南疆有大军二十万,但这几年连年征战,兵力亦有不少折损。

    南疆要想不受大裕制肘,兵力决不能少,然而,为了南疆民生,也不能随意纳农为兵,所以这些日子萧奕一直在和官语白商量此事,官语白提出要拟一个新的征兵制,并说了大致的想法。

    萧奕亦觉得此法可行,两人大致协商了一番后,就由官语白着手拟具体的章程。

    后面的小四却是眉头一皱,就是为了那什么新募兵制,公子已经琢磨修改了好些日子,书房里好几箩筐涂涂改改的废纸都是他亲自拿到院子里烧干净的。

    小四瞪了萧奕一眼,没跟二人进屋,直接飞身上了屋檐,歪着身子打盹去了。

    而前面的两人则快步进了官语白的书房,隔着书案坐下。

    一张写得满满当当、字迹工整的宣纸压在小小的镇纸下,遒劲有力的字跃然纸上。

    官语白觉得大裕如今的募兵制还是局限性颇大,想在此基础上增加一种新的兵制。

    他们初步计划在开连城、府中城、雁定城、永嘉城和登历城五城试行。

    这种新兵制是将兵民合一,招募那些农人在农闲时训练,战时从军,由南疆军为其配备武器和战马,而一旦入伍,就可以免除全家的赋税。

    新兵制目的说到底是为了预防日后的战事,在必要时,可以把这些农兵作为兵力补充,可战可守,如此南疆方能立足不败之地。

    而之所以选择在这五城中试行,一方面因为萧奕在这五城中的威望如日中天,另一方面,这五城的百姓都曾遭受战火的摧残,比起那些生活在安逸中的百姓,他们更能深刻地领会到活着就必须居安思危。

    萧奕飞快地将那张面面俱到的文书看了一遍,桃花眼中熠熠生辉,抚掌道:“好!我明日就令人把这文书发往五城!”

    他可以想象出这道新的征兵制必然会在南疆激起千层浪花,有支持,也会有反对。

    不过,这才是乐趣,不是吗?

    萧奕抬眼朝官语白看去,两人相视而笑,萧奕忽然莫名其妙地来了一句:“古语诚不欺我,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小白,你说是不是?”

    官语白但笑不语,外头屋檐上的小四却是眉头一抽,心道:谁跟你物以类聚啊!

    萧奕飞快地收起了那张文书,然后朝书案上的漏壶瞥了一眼,然后起身问道:“小白,我和阿玥待会儿要去听雨阁陪我外祖父用膳,你可要一同?”

    官语白摇了摇头,道:“我待会还要去一趟大营。”

    萧奕怔了怔,这才想了起来,最近这段时日,官语白正在给神臂营招募新兵。

    说是招募新兵,其实是从全军中择优选出合适的精兵,编入神臂营。

    这一次要的人手还不少,三千神臂营要扩充为一万。

    招募文书一发出去,就引得骆越城大营一阵骚动。

    其实萧奕和官语白早就想扩招神臂营,改营为军,但是神臂营的连弩和铁矢实在是既烧钱又烧矿,直到最近萧奕因为得了老镇南王的产业、南凉的赋税,再加上百越的供奉,他的手头才渐渐宽裕了,就立刻行动了起来,如今连弩已经又制了三千把,加上百万铁矢,只等着新兵就位。

    这新兵选拔也选了十来日了,算算时间也该差不多出结果了。

    神臂军乃是官语白麾下,如今选好了新兵,官语白自然是该去一趟大营,整编一番。

    萧奕幽幽叹了口气,对着官语白挤眉弄眼,道:“虽然我也想和小白你过去看看热闹,可是小白啊,我现在为人父了,得了空,还是得留在家里奶孩子……”

    也不知道在“显摆”些啥?!小四的眉头又抽了一下,不知道第几次幸灾乐祸地想着:活该这萧世子生个儿子气死他!

    官语白忍俊不禁地笑了,右手成拳放在唇畔,笑得干咳了两声,引得在外头转悠的双鹰都不时地飞到窗口,好奇地往里面张望着。

    日头越升越高了,炎日当头。

    这一日,乔家人在勉强拖延了一日后,还是被镇南王的人强势地送走了,据说,乔大夫人病了,还发着高烧,却没让镇南王有半分动容。乔兴耀明白乔大夫人是彻底失势了,心里恨她害了自己一家,可是镇南王既然给自己抬了平妻,他就必须“领情”,否则,要是连他也惹怒了镇南王,谁知道他们一家又会沦落到什么地步……

    比起玄甲军拿下陈仁泰引起的风波,乔家的离去在骆越城中几乎是无人知晓,不过是一阵微风拂过湖面,什么也没改变,什么也没留下……

    甚至连镇南王也把长姐一家抛在了脑后,满心想的还是陈仁泰。

    虽说萧奕让镇南王不要管,但是镇南王怎么可能真的放手不管,接下来的日子,他愁得白头发都多了几十根,愁归愁,却也委实舍不得他的宝贝金孙,时常辗转难眠。

    有时候,他半夜醒来就再也睡不着,就倚靠在窗边悲风伤月,叹息到底上辈子欠了那逆子多少债,要为他这样操碎了心。

    有时候,他午夜梦回时,梦到他们镇南王府被皇帝一道圣旨满门抄斩,尸横满地,便惊叫着坐了起来。

    卫氏是枕边人,自然对镇南王的变化深有感触,干脆就照着世子爷的“提议”,又贤惠地给镇南王纳了一房年轻的娇妾……

    十五岁的新姨娘青春亮丽,娇俏可人,尤其弹得一手好琵琶,一下子就吸引了镇南王大半的注意力,一个月有大半的日子宿在那里,觉得自己还是正值壮年,春秋正盛!

    偶尔不小心想起陈仁泰时,他就对自己说,既然这犯错的逆子都不操心,他又何必没事杞人忧天,熬得自己短寿几年!

    镇南王忙着享受着娇妾的暖玉温香时,却完全没意识到萧奕对南域的掌控力正在一点点地加深,如同一棵茁壮成长的大树深深地将它的根须扎根到泥土的深处,越来越深,越来越牢固……哪怕有一天,暴风雨骤然降临,也无法动摇它分毫!

    四月的南疆细雨绵绵,好不容易到了四月中旬,才算晴朗起来。

    四月十七,想着天气晴了好几天也够暖和了,南宫玥特意与萧奕,还有他们家的小萧煜一起出了门,一家三口前往城外的大佛寺。

    去年,小夫妻俩曾经和南宫昕夫妇俩一起去大佛寺求子,如今喜得贵子,当然是要亲自带着孩子去大佛寺还愿。

    这一次不用赶着烧头柱香,所以他们的行程也安排得分外悠闲。

    今日可以说是小家伙出生后第一次出门,南宫玥心里也有各种的担忧,怕他不习惯坐马车,怕他不习惯颠簸……没想到小家伙的适应能力出乎意料的强,马车平稳地驶出两条街后,也没见他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在南宫玥的怀里自得其乐。

    小家伙快三个月了,最近已经很少给他裹襁褓。今日他穿了一件大红色的刻丝薄袄,戴了一顶镶着一圈兔毛的帽子,巧手的莺儿还在帽子上做了一对猫耳朵,戴在他头上看来可爱极了,惹得他爹一早看到猫小白和小橘好奇地打量着小家伙时,灵机一动,差点又给取了一个叫“小红”的乳名。

    小家伙显然对马车很好奇,黑白分明的眼珠滴溜溜地转着,四下打量着,偶尔咧嘴一笑,好像是看到了什么让他觉得有趣的事物。

    萧奕见南宫玥自上车起目光就全神贯注地集中在那臭小子身上,撇了撇嘴,嘴上却是道:“阿玥,你累了吧?我来吧。”

    他伸手接过了南宫玥怀中的小家伙,小家伙的目光立刻朝他看来,他已经会认人了,更喜欢娘亲软绵绵、香喷喷的怀抱,于是粉嫩的嘴巴动了动,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四肢更是在半空中用力地蹬着,似乎不太乐意被人接手。

    萧奕不以为意地掂了下大红色的小肉团,小家伙马上被转移了注意力,又咧嘴“咯咯”地笑了,小脸笑得圆鼓鼓的。

    这臭小子也没别的优点,也就是爱笑、好哄。

    有时候他哭闹起来,只要一个拨浪鼓轻轻地甩动两下,就足以让他破涕为笑。

    没原则!也不知道这点像谁?!萧奕在心里默默地摇了摇头。

    马车一路缓行,本来大佛寺距离骆越城也不过是七八里路,今日却足足花了近一个时辰才到。

    车夫小心翼翼地把车停稳后,才算长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他给王府赶车这么多年,也算是见了不少世面了,还是第一次这么紧张,谁让如今王府最金贵的小世孙在里面呢。

    这要是惊马什么的吓到了小世孙,别说世子爷和世子妃,连王爷也绕不了他!

    今天是来还愿,关键是心诚,所以萧奕并未大张旗鼓,只是带了七八个碧霄堂的护卫随行。

    吩咐丫鬟、马夫和护卫在寺外候着,小夫妻俩给小家伙裹了一件大红斗篷后,就抱着他进了寺门。

    这时,已经过了巳时了,大佛寺中正是香火鼎盛的时候,四处可以看到信徒来来往往。

    所经之处,众人的目光都难免落在小夫妻俩的身上,这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容姿出众,如同一对画中走出来的璧人般好看,更因为萧奕怀里抱的孩子。

    不少年轻的妇人和姑娘都向南宫玥投来艳羡的目光,时人多讲究“抱孙不抱子”,这富贵人家有乳娘丫鬟抱着孩子,而普通人家多是当娘的自己抱娃。

    可是这位出身不凡的公子却毫无避讳,显然是极为疼爱自家娘子的。

    南宫玥心里既有几分甜蜜,又有几分无奈。其实她也想多抱抱煜哥儿的,煜哥儿长得快,现在不多抱抱,估计再过几个月,她就要抱不动了……

    思绪间,观音殿就出现在了前方。

    上次来得早,萧奕又刻意让人安排过,所以观音殿空无一人,而今日外面已经等着三五个少妇。

    见二人朝观音殿过来,几个少妇好一阵交头接耳,指指点点,萧奕嘴角一抽,不由想起那次去安澜宫祈福时莫名其妙地引来一群女人找阿玥簪花,简直是莫名其妙!这些女人不会又来了吧?

    其中两个妇人犹豫了一下,就大着胆子过来了,一个圆脸的妇人笑容满面地与南宫玥搭话:“这位夫人,您可是来还愿的?”

    南宫玥笑着颔首:“正是。”

    另一个瓜子脸的夫人立刻笑吟吟地说道:“刘大嫂,我说了吧。这里的送子观音很灵验的!对了,还有这里的签文也很灵验!”她兴奋得微微拔高嗓门,也问南宫玥,“这位夫人,您当时可求了签没?”

    南宫玥微微一笑,又点头道:“这里的签文很灵验的。”

    可不就是!

    她还清晰地记得自己当时求了一支上上签,然后小宝宝果然“来”了。

    两个来搭话的妇人均是喜笑颜开,忍不住都朝萧奕怀里的小家伙看了看,惊艳的目光粘在了小家伙身上,戴着猫耳朵帽子的小团子眼睛明亮,精神饱满,白里透红的脸蛋漂亮得不可思议。

    “这孩子养得真好啊!”那瓜子脸的夫人叹道。

    萧奕得意地勾唇,心道:那是,自家的臭小子可是阿玥精心照顾的。

    “是啊,您家的姑娘太漂亮了!”那圆脸的妇人在一旁艳羡地附和了一句。

    姑娘?!萧奕顿时面色一僵,皱了皱眉,没好气地说道:“你看不出他是个臭小子吗?”男女都分不清,这些人的眼神也太差了!

    是个哥儿?两个妇人傻眼了,不好意思地连连道歉,但又觉得哪里有些怪,面面相觑。这么漂亮的哥儿怎么叫“臭小子”呢?

    两个妇人尴尬地告退了。等回到友人身旁后,她们又兴奋了起来,激动地说着这里的送子观音如何如何灵验云云的。

    南宫玥在一旁盯着小团子好一会儿,自家的孩子漂亮她当然是知道的,却没想到会被错认成姑娘,看来这大红色的衣裳是不能再穿了。

    不对,煜哥儿长得这么像他爹,恐怕不只是大红色不能穿……

    当娘的忽然觉得有些头疼起来。

    “簌簌簌……”

    一阵微风忽然刮来,吹得头顶上方茂密的枝叶簌簌作响,萧奕警觉地替怀里的小家伙拢了拢斗篷,可是小家伙却兴奋极了,看着上面浓密的树荫,乐得手舞足蹈,又傻乎乎地咧嘴笑了,让他爹也跟着扬了扬唇角。

    萧奕伸出一根食指轻轻点了点小家伙的眉心,笑嘻嘻地说道:“阿玥,你不觉得今天该来找菩萨还愿的是这个臭小子吗?菩萨给了他我们这么好的爹娘……”

    南宫玥不由扶额,同情地看了自家的煜哥儿一眼,心道:煜哥儿,摊上这么个爹,也不是你能选的,以后娘亲会加倍对你好的。

    这时,殿内的香客三三两两地出来,外面的妇人则依次进殿,二人也跟着往观音殿走去。

    南宫玥一边走,一边心头浮现一个念头:既然都来了,干脆再求求送子观音吧。

    阿奕想要女儿,她也想给煜哥儿添个妹妹呢!

    她勾唇笑了,黑曜石般的眸子熠熠生辉,把这个当做是她和观音菩萨之间的小秘密。

    她虔诚地在蒲团上跪下,闭目合掌。

    既是对着菩萨还愿,又是再一次地许愿。

    这一日,两人也没留在寺内吃斋饭,还了愿后,就踏上了返程,未时左右,一行车马就平安回到了碧霄堂。

    马车缓缓地驶进了东街大门,竹子正在门后的庭院里焦急地走来走去,一看马车进来,就急忙迎了上来,“世子爷!”

    萧奕抱着小家伙下了马车,对着大惊失色的竹子扬了扬眉,仿佛在说,跟了本世子爷这么久了,什么事还这样大惊小怪的!

    竹子冷汗涔涔而下,赶忙禀道:“世子爷,驿站那边走水了!”

    这三公主和平阳侯都在驿站里,他能不着急吗?!

742野心

    “哦。”

    萧奕随口应了一声,就低头去看怀里睡得正吐口水泡泡的小家伙,这小家伙还是跟平时一样,睡起来,雷打不动。

    心急如焚的竹子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家的世子爷,静候他的指示,却不想就再没有“然后”了。

    自家世子爷直接朝刚下了马车的世子妃走去,跟着,一家三口就朝东仪门行去,显然是打算回他们的院子了。

    “……”竹子的嘴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想喊世子爷,但又怕吵醒了睡得正香甜的世孙。

    再说了,世子爷摆明了是不想管,自己叫了有什么用?!

    以世子爷的脾性,一向是说一不二。

    现在连说都懒得说,那就是根本没得谈!

    萧奕自顾自地和南宫玥一起回了屋子,他亲自把睡得正香的小家伙放到了床榻上,打算和南宫玥一起到一旁说会体己话,谁知道这才刚松手,就见小家伙原本闭合的眼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然后蓦然睁开了他那双乌黑清澈的眼眸。

    两双相似的桃花眼大眼对小眼。

    小家伙“用力”地瞪着大家伙,一眨不眨,反倒是大家伙没绷住,眼角抽搐了一下。

    这臭小子是装睡吧,他刚才一定是在装睡吧!

    “煜哥儿醒了啊。”南宫玥凑了过来。

    小家伙一看到娘亲,就毫不吝啬地露出傻乎乎的笑容。

    见状,萧奕的脸色僵了一瞬,知道自己的计划怕是要泡汤了。

    这臭小子醒着,阿玥的注意力肯定是围着这臭小子转!

    要不,自己再花点力气,抱着臭小子溜达一圈,把他给哄睡了?

    萧奕不怀好意地想着。

    说干就干,萧奕一把又抱起了臭小子,抱着他在屋子里反复地绕起圈子来,不时在他背上轻轻拍打着,想把他给哄睡了。可是小萧煜似乎知道父亲的意图,硬是睁着眼不肯睡。

    南宫玥看着这父子俩,心里暖暖的,但又忍不住失笑,想着萧奕应该也饿了,赶忙让丫鬟摆膳。

    这顿迟来的午膳萧奕吃得既舒畅又纠结,舒畅的是他的阿玥亲自喂他吃的馒头和菜,纠结的是臭小子就是不肯睡。

    一直到大半个是时辰后,小家伙还是没睡着,抓着她娘亲的一根手指玩得开心极了。

    萧奕正琢磨着是不是该给臭小子唱首歌哄他入睡时,一阵挑帘声忽然响起,百卉快步进来了,对着两位主子福了福身,禀道:“世子爷,世子妃,刚才王爷派了人去驿站救火,还把三公主殿下和平阳侯接进了王府里。王爷请世子妃过去招呼一下三公主殿下。”以卫氏的侧妃身份还不够格招待三公主,必然要请南宫玥出面代表王府的女主人。

    闻言,萧奕的脸色臭得简直不可描述。

    他这位父王还真是会给阿玥找事。这下可好了,就算他哄睡了臭小子,也没有阿玥陪他“玩”了。

    南宫玥也有些为难,小家伙正在玩她的手指,玩得不亦乐乎,可以想象,如果她现在抽手的话,他一定就是小嘴一瘪,大眼雾蒙蒙的,弄不好还要直接嚎啕大哭……

    只是想着,南宫玥就觉得有些心疼,但还是行动了。

    她的动作飞快,一手抓起萧奕的一根手指,一手抽出自己的,然后让萧奕顶上了。

    一切发生得太快,小家伙也有些懵了,傻乎乎地眨了眨眼,感觉好像有什么被夺走了,但是一下子又回来了。他更为用力地攥住了手中的东西,仿佛在用行为表示,这是他的,谁也不能抢走!

    见儿子顺利地被忽悠了过去,南宫玥松了口气,赶紧让画眉服侍她换了一件葱绿掐丝云锦褙子,又重新梳了一个弯月髻,在鬓发间加了一支嵌翠玉金凤钗,装扮好以后,就不紧不慢地往王府那边去了。

    留下一对父子俩还在大眼瞪小眼,许久许久之后,当爹的勉强抱起了儿子,在丫鬟们震惊的目光中,蹿到屋檐上去了……

    而这些,刚刚抵达了王府小花厅的南宫玥却是毫不知情。

    厅堂里传来一阵可怜兮兮的抽泣声,以及卫氏恰到好处的安慰声:“三公主殿下平安无恙,真是皇上保佑,殿下洪福齐天。”

    南宫玥不疾不徐地进去了,一眼就看到了三公主正坐在下首的一把红木圈椅上,她看起来有些狼狈,一身素净的柳色褙子上被烧出了好几个焦黑的窟窿,头上的纂儿松垮垮的,左腕上还包扎着几圈绷带,整个人看来狼狈不堪。

    三公主垂眸不语,拿着一方帕子,嘤嘤地垂泪,纤瘦的身形微微颤抖着,就像风雨中一朵柔弱的娇花。

    很显然,这一次,三公主在这场大火中是遭了不少罪。

    三公主是天之骄女,哪怕是下嫁奎琅,哪怕是无奈远赴南疆,也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南宫玥的到来让三公主和卫氏都朝她这边看来,当南宫玥与三公主四目相接时,三公主身子一僵,然后半垂首,急忙拿着帕子拭去了眼角的泪花,只是一双乌眸哭得红肿,煞白的小脸上沾了不少的黑灰,早没了平日里的优雅,看来楚楚可怜。

    卫氏见南宫玥来了,暗暗地松了口气,屈膝行礼:“世子妃。”

    南宫玥微微颔首,继续往前走着,一直来到三公主的近前,对着三公主福了福身:“见过三公主殿下。”

    三公主却是不语,一行清泪又从眼角落下,划过脸颊,她身子微微一侧,避开了南宫玥。

    见状,卫氏亦有几分无奈,从她到以后,三公主就是这样,一直哭哭啼啼,也没跟她说过一句话。

    卫氏走到南宫玥身旁,略显无奈地压低声音悄声道:“世子妃,三公主殿下受了些惊吓,王爷想把三公主殿下和侯爷留在王府,还请世子妃安排一下。”

    南宫玥没有说话,眸光微闪。

    之前,竹子来禀报了驿站走水的事后,萧奕就戏谑地跟她说了一句:最近天干物燥的,不止要小心火烛,还要小心春暖花开,人心躁动。

    是啊,哪里就这么容易走水的。

    想着,南宫玥嘴角的笑意更深,一眨不眨地看着哭泣的三公主,却是一句话也不说。

    饶是三公主没抬眼,也被南宫玥直愣愣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发红的鼻子抽了抽,从宫女手中接过递一方干净的帕子,又拭了拭眼角的泪花,小心翼翼地藏住眼中的精光。

    这次的走水是三公主瞒着平阳侯独自策划的。

    她自十二月初抵达骆越城,如今已经四个多月了,一直被晾在驿站里,可以说是一事无成;还有陈仁泰,自从被南疆军的人带走后也再没有消息了,不知是死是活……

    如此下去,恐怕在驿站再等上半年,也还是如此,她必须改变现状!

    三公主仔细思考后,觉得她不能再待在驿站里,干脆就一把火烧了驿站——一旦驿站没了,镇南王就该顺理成章把她这位公主接到镇南王府来,而进了王府后,她若想做什么,才能更方便,更有余地。

    为此,三公主不惜用上了苦肉计,把自己的左腕烧伤了些许……

    她如此牺牲自己,自然不想功亏一篑,虽然南宫玥带着审视的眼神让她羞愤不已,但三公主还是咬牙忍下了。欲成大事者,先忍一时之辱就是!

    即便从三公主半垂的脸庞看不清她的神色,南宫玥心里却明白这次驿站走水十有八九和三公主脱不了关系。

    南宫玥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然后转头问卫氏:“卫侧妃,可有叫良医给三公主殿下瞧过?”

    “良医已经来看过了,给殿下包扎了伤口,还开了方子。”卫氏忙回道。

    “那就好。”南宫玥微微颌首,又看了悲悲切切的三公主一眼,然后吩咐卫氏道,“卫侧妃,烦劳你派人尽快去准备城北的别院,安置三公主殿下和平阳侯。”

    话落之后,卫氏怔了怔,而三公主则是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微红的眸子里满是震惊之色。

    卫氏眼中闪过犹豫之色,最后还是福了福身应道:“是,世子妃。”

    眼看着卫氏领命而去,三公主再也克制不住,霍地站起身来,怒斥道:“世子妃,你这是什么意思?!王爷让本宫和侯爷暂住在王府,你擅自违背王爷的意思,简直是不敬不孝!”

    她直接就把不孝的大帽子扣了下来,打算以镇南王来压南宫玥。

    南宫玥皱了皱眉,为难地看着三公主,正色道:“并非本世子妃不想招待三公主殿下,只是殿下尚在热孝之中,而小儿才刚满百日,若是被冲撞了,那就不美了。”说着,她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上次小儿的双满月宴,三公主殿下一来,小儿就被惊吓到了,之后一直哭闹不休,连本世子妃和世子爷也因此吓得不轻,整夜没睡着……”

    睁眼说瞎话!三公主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她分明记得那日那个白胖浑圆的胖娃娃一直在襁褓里傻笑个不停,哪里吓到了!

    真要说被吓到,反倒是自己被南宫玥的丫鬟给打晕了……

    等等!

    难道说南宫玥是在暗示威胁自己?!如果自己再多说什么,对方就会像上次一样把自己打晕后直接送到王府别院去?

    想着,三公主羞恼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见三公主无话可说,南宫玥淡淡道:“那就请三公主殿下先在此歇息一下,稍候片刻。”

    说完,南宫玥福了福身,就转身离去了,与其在这里陪着三公主浪费时间,她还是早点回去看自家的煜哥儿吧。咳咳,也不是她不放心阿奕,只不过阿奕偶尔总会有些出人意料之举……

    想着,南宫玥不由加快了脚步。

    另一边,卫氏很快就安顿好了一切,匆匆地把三公主这尊大佛送走了,可是这事情还算只办成了一半,她在心底叹了口气,往镇南王的外书房去了。

    虽然世子妃没有明说,但是卫氏已经领会了她的意思,有些话由自己来说要比世子妃合适得多。

    卫氏特意给镇南王带了亲手做的山药茯苓乳鸽汤,侍候镇南王用了汤后,方才“苦恼”地说起了她的“担忧”,比如三公主尚在热孝真是可怜,可是世孙才刚满百日,小婴儿是最容易受冲撞的……

    “薇儿,你说的是!”镇南王猛地反应过来,急忙附和道,“本王真是太不注意了。煜哥儿年纪小,最怕不小心被那什么牛鬼蛇神给惊到了!”

    卫氏总算是放下心来,便笑道:“王爷不怪妾身自作主张把公主殿下和侯爷送去别院就好。”

    镇南王差点就脱口说送的好,总算还有一丝理智,夸了卫氏做的不错,又特意让人开库房赏了卫氏一套头面,心里还有些后怕:幸好薇儿够机灵,否则要是惊吓到了他的宝贝金孙,三公主和平阳侯可担待不起!

    当然,镇南王也不太想得罪三公主和平阳侯,但是反正那逆子都已经把陈仁泰抓起来了,这得罪一个是得罪,再得罪两个,也就是多两个而已。

    覆水难收,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事,他也不想管了,兵家说得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正当镇南王自我安慰着事情都已经解决的时候,三公主也已经被送回到了别院,她也没心思换衣裳,把屋子里的东西摔了个遍,但还是觉得心头的怒火没有熄灭。

    “啪!”

    她又摔了一个杯子,正好砸在了平阳侯的脚边,平阳侯皱眉看着她,原本心头的怀疑在这一刻得到了确定的答案,脱口道:“殿下,驿站走水的事难道……难道是……”是您所为?

    三公主脸色微微一变,不答反问道:“侯爷,陈大人的事,你到底有没有给父王上折子?!”语气中带着一丝质问。

    果然是她在驿站纵火,真是个蠢妇!平阳侯在心底暗骂,随口敷衍道:“殿下且放心,本侯早就给王都送了折子过去,算算日子,应该也快到了。”顿了一下后,又道,“殿下想必还要安顿一番,本侯就先告退了。”他随意地拱了拱手,就大步离去。

    看着平阳侯毫不留恋的背影,三公主不甘心地咬牙,一双秀目几乎要喷出火来。

    自己千里迢迢来南疆可不是为了一辈子困在南疆这个蛮夷之地的!

    古语说得不错,求人不如求己,她果然不该把希望寄托在平阳侯的身上!

    ……

    驿站的那场大火没一个时辰就被浇熄,没有影响到邻里,因此也并没有引来旁人多大的注意,而陈仁泰引起的那点涟漪也渐渐地平复了,骆越城各府很快就把他抛诸脑后,该干嘛就该嘛,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他们现在再愁,也是无济于事。

    但是远在王都的皇帝却忘不了,每天都数着日子等陈仁泰的密折,本以为四月中旬就该等来陈仁泰送来好消息,没想到一直到了四月下旬,陈仁泰那边还是了无音讯。

    与皇帝同样心急的还有恭郡王韩凌赋。

    “王爷,”书房里,一个身穿太师青锦袍的中年男子捋了捋胡须,对着韩凌赋道,“算算日子,就算路上略有耽搁,这两天陈大人那边也该有消息了!”中年男子口中说的陈大人当然是千位营的指挥使陈仁泰。

    坐在书案后的韩凌赋含笑地附和了一句:“谷大人说的是。”

    这位谷大人正是刑部尚书谷默。

    自从韩凌赋年后开始监朝后,不少观望的朝中大臣就开始踌躇着闻风而动,过去几年一直不曾表态的刑部尚书谷默终于对韩凌赋投诚效忠。

    这大概算是韩凌赋这次监朝最大的收获之一了。

    韩凌赋乌黑的眸中闪过一抹得色,悠然地端起茶盅轻啜了一口热茶,心里其实没有表面的那么平静。

    岳父陈仁泰这次作为钦差远赴南疆,是韩凌赋在皇帝面前举荐了他,就是希望能给陈仁泰一个立功的机会,让他在父皇面前有所表现,也好让父皇知道他比五皇弟识人善用,他比五皇弟要懂得帝心。

    在陈仁泰离开王都前,韩凌赋曾经和他秘密地商议过,吩咐他一旦事成之后,务必先行知会自己,那么在他给父皇的密折抵达王都前,自己才可以抢占先机,见机行事。

    如此,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见韩凌赋不再说话,坐在谷默身旁的吏部尚书李恒含笑道:“王爷,想必镇南王府不会那么心甘情愿……”就是镇南王舍得,镇南王世子也舍不得世子妃和世孙。

    韩凌赋放下茶盅,清俊的脸庞上勾起一个温润的笑意,却透着一抹锐利,又道:“这就是本王的机会。”顿了一下后,他接着道,“一旦镇南王府稍有迟疑,就要扰烦谷大人和李大人出手了……”

    谷默了悟地笑了,颔首道:“王爷好计谋。届时下官和李大人就联合群臣伺机向皇上请命出兵南疆……”

    李恒忙接口道:“到那时,王爷自然就可以安插人手到军中……”

    书房里的三人心知肚明地相视一笑。

    太平盛世哪来的机会,若想要夺兵权,最好的机会就是挑起战事!

    韩凌赋的眼中燃起名为野心的火苗,淡淡地说出抛下一句:“本王打算代帝出征。”

    书房中的两位大人惊住了,面面相觑,屋子里一时寂静无声。

    但他们很快就回过神来,明白韩凌赋的深意。

    韩家是由先帝韩鸠在马背上打下来的天下,韩凌赋一旦代帝出征,一来可以赢得皇帝的赏识,二来也可以在军中积累威望,五皇子韩凌樊身为嫡子在大部分文人士子中有天然的优势,若是韩凌赋可以得到那些武将的支持,自然能够力压五皇子一筹。

    想着,谷默的瞳中闪过一抹精光,心道:恭郡王有此远见,如此手段,那自己应该没有择错明君。

    谷默与李恒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此刻心里都浮现一个共同的想法——

    那至尊之位一定是属于恭郡王的!

    两位大人目露崇敬地看着韩凌赋,韩凌赋不由意气风发,血脉偾张:待自己率领大军打下南疆,那么就可以将南疆作为自己的封地,更可把南疆军也揽到麾下,届时以自己在军中和民间的威望,五皇弟根本就不可能再与自己匹敌!

    韩凌赋仿佛看到了韩凌樊对着自己屈膝下跪的样子,嘴角勾出一个矜持自得的浅笑。

    就在这时,一阵挑帘声响起,小励子快步走进了书房中,躬身行礼,禀道:“王爷,皇上宣王爷即刻进宫!”

    此时已经过了申时了,等他赶到宫里见到父皇时,恐怕宫门都要落锁了。

    父皇在这个时候宣召自己,想必是有要事。

    韩凌赋虽然心中惊疑不定,但还是立刻起身,两位大人则是识趣地赶紧告辞。

    韩凌赋急匆匆地赶到了宫中,被一个小內侍领到了御书房中。

    御书房里满目狼藉,地上满是碎瓷片,显然皇帝刚刚大发雷霆过。

    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呢?!韩凌赋一边心想,一边给皇帝行礼。

    皇帝立刻让他起身,然后道:“小三,朕刚才收到了平阳侯的密折,你也看看吧。”皇帝示意刘公公把那折子交给韩凌赋。

    韩凌赋心中一惊,趁着起身的姿势,不着痕迹地瞅了皇帝一眼,见他的神色不太好看,就猜测到南疆可能出了什么乱子。

    韩凌赋感觉有些奇怪:怎么是平阳侯的折子,而不是陈仁泰的折子?

    无论如何,皇帝愿意让自己看密折,而没有叫五皇弟过来,这就是一种另眼相待!

743撤藩

    御书房内,寂静无声,只有刘公公不小心踩在遍地的碎瓷片上发出的咯吱声。

    韩凌赋接过刘公公递来的折子,定睛看去,顿时心中一喜,压住差点扬起的嘴角。

    在这道密折里,平阳侯慷慨激昂地陈述了镇南王府的罪状,斥其抗旨不遵,不但不愿送世子妃和世孙来王都,还因此把钦差陈仁泰囚禁了起来,陈仁泰至今生死不明。其后,镇南王府更是以连年征战、兵力折损为由,对百越消极怠战。

    看到后来,韩凌赋已经不止是惊喜了,镇南王府的所作所为完全超出他的预料,也难怪陈仁泰那边一直没有消息……镇南王府这一次简直就是在找死了!

    不过,对自己而言,如此再好不过!

    韩凌赋一双乌黑的眸子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手上愤慨地将折子合了起来。

    “小三,你怎么看?”御案后的皇帝面沉如水,缓缓地问道,一双锐目紧紧地盯着韩凌赋。

    韩凌赋忍住心中的喜意,与皇帝四目直视,然后顺着皇帝的心思义愤填膺地说道:“父皇,镇南王不仅违抗君命,还胆敢消极用兵要挟父皇,根本就是拥兵自重,无法无天,如此不忠不义之徒必成大患!”

    说着,韩凌赋慎重其事地俯首作揖,铿锵有力地说道:“为了大裕江山社稷,为了黎民百姓,还请父皇下召出兵南疆,擒获镇南王父子,以定我大裕江山。”

    他俯首不动,静待皇帝的回应。

    皇帝的面容上依旧笼罩着一层阴云,眸光微闪,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嘴角坚毅。

    御书房内,静悄悄的,气氛有些凝重,连刘公公都是低眉顺眼……

    次日一早,平阳侯的这道折子在早朝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朝臣们一阵喧哗,谁也不敢相信镇南王府竟然有这样的胆子,不由得面面相觑,交头接耳。

    分处两列的刑部尚书谷默与吏部尚书李恒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跟着就由谷默上出列,义正言辞道:“皇上,臣以为镇南王嚣张跋扈,目无朝廷,此风不可助长,理应征伐南疆,以儆效尤。”

    “谷大人说的是。”吏部左侍郎钱大人急忙附和道,“镇南王虽然麾下有二十万大军,然连年征战,兵力和民生都大有不足,不过是外强中干,实则不堪一击。皇上,藩王拥兵自重,是为大患!”

    一番慷慨激昂的说辞说得不少大臣都是若有所思。

    谷大人和钱大人所言不差,镇南王府自老镇南王到这一代的世子,几十年来战功赫赫,却也一直有功高震主、拥兵自重之嫌。

    原来朝廷没有理由南征,怕天下人说皇帝鸟尽弓藏,而现在是镇南王府结党营私,骄横跋扈,还敢软禁钦差,分明是有了造反之心。

    不如趁此机会,撤藩王,把南疆收归朝廷,方能让大裕江山稳固!

    紧跟着,数个主战派的大臣也是纷纷直抒己见,一时间,主战的浪潮一浪接着一浪拍来,声势越来越浩大,朝堂上群情激愤。

    皇帝板着一张脸,坐在高高的龙椅上,久久没有说话,但是不少深知帝心的老臣已经隐约猜到皇帝怕是心动了。

    几位大臣也是暗暗地彼此对视着,忧心忡忡,感觉这一次的情况恐怕对镇南王府非常不利。

    若是这一战真的免不了,那么大裕怕是又要迎来一场巨大的风暴!

    这时,一位发须花白的老大臣自队列中走出,不由令得满朝静了一静,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他正是皇后的父亲恩国公。

    “皇上,”恩国公声音洪亮地正色道,“镇南王府一直为大裕南疆屏障,几十年来一向效忠朝廷,护大裕安宁,无甚过犯。老臣以为这其中想必有什么误会,应该再派钦差前往南疆安抚,不宜轻言征伐。”

    恩国公之所以主张安抚,一方面是考虑到大裕连年征战,不可再轻言战事,而另一方面,他也是考虑到五皇子,镇南王世子妃和南宫家与五皇子关系亲近,五皇子已经失了南宫家,不能再没有镇南王府的支持……

    之后,便有大臣以战争劳民伤财为由附和,更表明内战会折损大裕的兵力,弄不好还会使国家四分五裂,最后受苦的还是普通的百姓。

    群臣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满朝分为两派意见,一派是以恩国公为首,主张以和为贵,奏请皇帝派人前去南疆安抚,另一派则是主张征伐。

    而后者隐隐有压住前者的势头。

    争吵不休了近一个时辰后,还是未果,最后皇帝宣布退朝。

    皇帝还在犹豫,心里在衡量着南征的益处……而且,一旦错过了这次机会,他又要等多少年才能拔掉镇安王府这根心头刺呢!

    虽然说皇帝没有下明旨,但是一石激起千层浪,皇帝有意南征的事还是在朝野上下引起一片巨大的喧嚣,朝臣都是私下议论不休,无论主战还是主和,都在暗自观望着朝堂的风向,颇有几分风声鹤唳的感觉。

    恭郡王韩凌赋却是志得意满,他几乎是有八九分把握父皇会对南疆用兵;而五皇子韩凌樊则是忧心忡忡,早朝之后,就匆匆出宫赶去了恩国公府与恩国公商议。

    外祖孙俩加上恩国公世子关在书房里一番密谈后,打算联络几位主和的朝臣一同进宫再劝劝皇帝。

    恩国公世子领命而去后,书房里只剩下外祖孙俩,空气沉甸甸的,两人心口仿佛压着一块巨石。

    恩国公幽幽长叹了一口气,似是感慨,又似是自言自语:“皇上这两年越来越糊涂了……”

    曾经的皇帝虽然不说是英明神武的明君,但也是励精图治,勤于政事,可是自从几年前卒中以后,皇帝的精力就一年不如一年,最近两年更是连脑子都好似有些糊涂了……

    韩凌樊当然也听到了,可是作为儿子,他也不能非议父皇。沉默了许久后,韩凌樊面色凝重地说道:“若是咏阳姑祖母在王都就好了……”

    叹息声消逝在空气中,这一趟的恩国公府之行让韩凌樊的心变得愈发沉重了。

    接下来,朝堂上风云迭起,四月二十九,恩国公联络一众朝臣上书皇帝,力数征战的种种弊端,奏请皇帝不可大动干戈。折子呈到皇帝的御案上,皇帝只看了一半,就大发雷霆,只觉得这些朝臣以下犯上,都在逼迫自己!

    皇帝知道是恩国公在背后串连,便迁怒皇后和五皇子,令皇后在凤鸾宫中闭门自省,还训斥了五皇子一番,责其好好在上书房念书,无事莫要出宫。

    韩凌赋看准时机一再谏言南征,字字句句顺应帝心,也让皇帝征战之心更盛,蠢蠢欲动,却无法下定最后的决心……

    朝堂之间的氛围也变得更为微妙,如同一张大弓一点点地被拉紧了……

    所有人包括皇帝,心里都知道覆水难收,一旦开弓,就再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五月初十,皇帝收到了一封密信,这封信也是来自南疆,乃是三公主瞒着平阳侯暗中派人呈送给皇帝的。

    三公主在信中把自己抵达骆越城后的种种遭遇加油添醋地一一说了,狠狠地告了镇南王府一状,并认定其坐地为王,有造反之嫌,请皇帝一定要将其严惩。

    原本还有一丝犹豫的皇帝在这一刻终于下定了决心,仿佛一锅烧得滚烫的热油中被投下了一团火石般,怒火瞬间熊熊燃烧了起来,将皇帝的理智彻底吞没……

    皇帝在一怒之下即刻下令把首辅程东阳等几位内阁大臣招入宫中,开门见山地直言道:“镇南王不遵皇令,拥兵自重,长此下去,只会养痈成患。朕南征之心已定,众爱卿觉得这兵力、粮草、兵甲器械应如何调度?”

    御书房内静了一静,久久方才有第二人出声……

    这一日,一直到四更的锣鼓声敲响,几位阁臣才从御书房出来,四周一片黑暗死寂,只有夜空中的星月俯视着他们,众臣一个个都是面色凝重,箭已开弓,这场酝酿了大半月的风暴终于要袭来了……

    次日一早,皇帝的一封密旨被人快马加鞭地送往了南疆。

    密旨抵达骆越城时,已经是六月初了。

    对于平阳侯而言,这道密旨简直就跟烫手山芋一般。

    自从年前来了南疆后,平阳侯就没过上过一天安生的日子,半年过去,他已经瘦了一大圈,看来与当初那个在王都养尊处优的平阳侯判若两人。

    平阳侯一个人关在书房里许久,唉声叹气了一番,却也不得不面对现实,带着密旨前去碧霄堂求见萧奕。

    然而,门房一句“世子爷还在军营没回来”就轻飘飘地打发了平阳侯,平阳侯也不知道该不该松一口气,请门房代为转达,就灰溜溜地离开了。

    东街大门又“砰”地关上了,平阳侯来过的消息立刻就通传到了后院,传到了萧奕耳中。

    萧奕早在一个多时辰前就从骆越城大营回来了,此刻正赖在家里躲懒。

    六月的南疆已经热得如王都的盛夏一般,阳光分外刺眼。

    四个半月的小家伙早已经会趴了,又活泼好动,精力旺盛地总想四处探索,南宫玥颇有管不住的感觉,干脆就令丫鬟们在屋后的树荫下铺了软绵绵的波斯地毯,由着小家伙自己玩。

    浓密的树荫挡住了大部分的阳光,让空气变得清凉舒适不少,最适合乘凉。

    萧奕和南宫玥面对面坐在地毯上,两人之间穿着蓝色小衣裳的小肉团自得其乐地趴在地毯上,稳稳当当,下巴用力地昂得高高的。

    “咯咯。”

    小家伙忽然两腿一收,屁股一拱,就像一只软绵绵、胖乎乎的小兽一般往前挪动了两三寸的距离,一只小肥猪搭在了父亲的身上,他仿佛是完成了什么壮举般,咧嘴对着父亲笑了,露出粉嫩的牙肉和唯一的一颗乳白色门牙,透明的口水习惯地从嘴角淌下……

    萧奕眼明手快地用一方帕子擦掉了小笨蛋嘴边的口水。小家伙一看到有东西在晃,就下意识地去抓,可惜他的手哪里快得过他爹,肥肥的小肉爪抓了个空。

    小家伙扁了扁嘴,眼睛瞪得圆滚滚的,死死地盯着萧奕手中的那方帕子,就像是一只瞄准了猎物的小肥猫儿。

    萧奕勾唇笑了,再次对着“小肥猫”伸出了右手,“小肥猫”兴奋地又用肉爪去抓,结果却是一阵天旋地转……

    小家伙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已经改趴为躺,四脚朝天了,就像一只被翻过来的乌龟一样。

    当爹的幸灾乐祸地笑了,心想:要不让针线房给臭小子做件墨绿色的乌龟装好了?

    对于这样的场景,南宫玥已经很习惯了。

    反正自从煜哥儿出生后,他就没少被他爹“玩弄”。也不知道是不是别家的小婴儿也是这样,煜哥儿完全不记仇,还是照旧对他爹笑,找他爹玩。

    这孩子,幸好心够大!南宫玥叹息着心想。

    小家伙傻乎乎地眨了眨眼,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湿漉漉的,正当南宫玥以为他要哇哇大哭时,他已经挥舞着四肢利索地侧翻过身,又变成了趴的姿势,然后扬起了圆滚滚的脑袋……

    “咚咚……咚咚……”

    拨浪鼓节奏性的声响在这时响起,小家伙立刻闻声望去,两眼发亮,死死地盯着南宫玥手中甩来甩去的大红色拨浪鼓,一下子就忘了帕子的事。

    他知道这个东西是属于自己的玩具!

    还有娘亲也是属于自己的!

    小家伙“咿咿哇哇”地叫着,仿佛在说,这是我的!都是我的!

    他对着南宫玥甩着小肉爪,一边叫,一边淌着口水,“滴答滴答”地把波斯地毯洗了一遍……

    咯咯的笑声不时回荡在空气中,连院子里的下人听了,都是忍俊不禁。

    当韩绮霞和傅云鹤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二人也不由展颜,对视了一眼。

    看着萧奕一家三口和乐融融的样子,傅云鹤很快又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抹纠结。

    二人上前与萧奕、南宫玥见礼后,跟着傅云鹤便问道:“大哥,能借一步说话吗?”娃娃脸上有少见的凝重。

    “你大嫂酿的青梅酒刚好能喝了,我们到前头喝几杯。”萧奕从地毯上站起身来,也没穿靴,白色的袜子直接踩在地上,和傅云鹤一起走开了。

    望着傅云鹤僵直的背影,知他心事的韩绮霞在心中叹了口气,却也不想坏了南宫玥的心情,含笑道:“玥儿,煜哥儿真聪明,已经爬得这么好了。”

    她也在地毯上坐下,打量着小家伙,而小家伙也在打量她,那眼神仿佛在问,你是谁啊?

    小萧煜当然是见过韩绮霞的,只是小孩子忘性大,几天没见就已经把韩绮霞忘得一干二净。

    南宫玥打量着韩绮霞,笑眯眯地说道:“煜哥儿是大哥当然得努力点,以后才可以照顾表弟表妹,带他们一起玩。”她说得意味深长。

    韩绮霞顿时领会了,俏脸上染上一片飞霞,道:“玥儿,你已经知道了啊?”

    她和傅云鹤的婚期已经定下了,就在今年年底。

    偶尔,韩绮霞还是会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很怕这一切就是一场梦。

    在她当年舍弃齐王嫡女的身份时,从来不曾想过自己还能有今天!

    再想到如今三公主的境地,韩绮霞不由有种唏嘘的感觉。

    上天已然待她不薄,虽然没有给她一个好父母,却给了她一对好兄嫂,还有鹤表哥,还有玥儿,还有她现在拥有的一切!

    她会好好的吧,会像玥儿一样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宝宝!

    想着,韩绮霞的脸颊更红了,如那绽放的红牡丹般,娇艳欲滴。

    她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由各色彩缎编织而成的彩球,约莫拳头大小,对着小家伙晃了晃,“煜哥儿,这是表姨给你的礼物,你喜欢吗?”

    小萧煜根本听不懂韩绮霞在说什么,却一下子被那彩球吸引了注意力,“咿咿呀呀”地投向了韩绮霞的怀抱。

    南宫玥含笑地看着,心道:这孩子这么容易哄,也难怪他爹说迟早被人给拐走了!

    两人逗了会儿小家伙,他终于累了,张嘴打了个哈欠。一旁的百合赶忙过来,只是抱着他在他背上稍微拍了两下,心宽体胖的小家伙就陷入了梦乡。

    这时,萧奕和傅云鹤一起回来了,傅云鹤看了看沉睡的小萧煜,笑嘻嘻地抱怨道:“煜哥儿怎么睡了?叔叔还没跟你玩儿,你怎么就睡了呢?”

    他方才还心事重重,可是现在已经豁然开朗了,浑身轻快,仿佛丢掉了一个大包袱似的。

    南宫玥和韩绮霞都看在眼里,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也是笑了。

    清脆的笑声回荡在院子里,一阵微风吹过,簌簌的枝叶晃动声仿佛在为他们合奏似的。

    半个时辰后,傅云鹤和韩绮霞告辞了。

    小家伙也被百合抱去睡觉了。

    庭院里只剩下了南宫玥和萧奕,其他下人已经被遣退了。

    南宫玥坐在波斯地毯上,背靠着大树,而萧奕则把头枕在南宫玥的大腿上,感觉再惬意不过。总算没有闲杂人等,只有他们两个人了!

    看着上方的树荫,萧奕笑眯眯地抱怨道:“阿玥,阿鹤那家伙笨归笨,酒量倒是不少,你难得给我酿的青梅酒,被他喝掉了整整一坛!”

    他身上散发着浓浓的青梅酒的酒气,显然刚才也喝了不少。

    南宫玥含笑地斜了他一眼,道:“荷花快要开了,我给你酿荷花酒可好?”

    萧奕喜滋滋地应了,抓过南宫玥的素手在她柔嫩的掌心亲了一记,他就知道在阿玥心中,还是他排第一,臭小子最多也就轮到第二!

    萧奕满意了,随意地跟南宫玥说起了傅云鹤今日的来意。

    自从陈仁泰来宣了那道圣旨,并在三月二十六被玄甲军的人拿下后,这两个多月来,傅云鹤就一直心事重重。

    傅云鹤由衷地喜欢南疆,也忠于萧奕,可是另一方面,他的身份、他的血脉也无法改变,他是当今大裕皇帝的表侄,他的体内也同样流着韩家的血脉……若是日后,萧奕真得对上皇帝,那他的身份就显得有些微妙了。

    这段时日,他也常常听到于修凡他们义愤填膺地讨伐皇帝的不是,口口声声要跟随萧奕这大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却只是让傅云鹤更加纠结。

    偏偏大哥萧奕却一点也没防着他,在神臂营改营为军后,直接升了他的军衔,让他独领一军,麾下一下子便有了一万将士。

    很显然,大哥对他,是全然的信任,没有一丝疑虑,却也只是让他为皇帝表叔的所为更为惭愧……

    在反复纠结了两个多月后,傅云鹤这才决心跑了这一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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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宠之嫡女医妃介绍:
【爽文,双处,一生一世一双人,男主身心干净,互宠+腹黑,欢迎入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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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心的祖母,极品的亲戚,既然你们想斗,那就干脆斗个天翻地覆!
原以为这一世,她会孤独终老,没想到,前世那个弑父杀弟,阴狠毒辣的“杀神”镇南王却悄然出现在了她的生命里。只是……怎么画风好像不太对,说好的冷血阴郁、心机深沉去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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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一道圣旨下,她成了他的世子妃。
“以后本姑娘出门要跟从。”
“是!”
“本姑娘的命令要服从。”
“是!”
“本姑娘讲错要盲从。”
“是!”
“本姑娘花钱要舍得。”
“是!”
“还有,以后本姑娘生气要忍得。”
“是!以后世子妃您让往上,吾绝不敢往下!”他羞答答地抛了一个媚眼,比女人还要娇媚,“那我们就说好了,以后,……?”
她洗目,这真的是前世那个弑父杀弟的“杀神”吗?盛宠之嫡女医妃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盛宠之嫡女医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盛宠之嫡女医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