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4孰重?
“性命堪忧?!”
安大夫人低呼一声,脚下一软,差点没晕过去,一旁的小丫鬟惊叫着扶住了安大夫人。
而乔大夫人却是眉头稍稍舒展,理所当然地抚掌道:“这还不简单?!等我回去后就让世子妃去庄子里养几个月胎便是,晚辈避让长辈也是应当……”
乔大夫人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口沫横飞,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说,安三姑娘嫁入王府后,就是世子妃的婆母,世子妃和腹中的孩子避让一下长辈那也是应该的,反正左右也就那么几个月而已。再说,世子妃不是胎位不稳吗?还可以趁此在庄子上休养着,岂非是一举两得!
周柔嘉在一旁听得眉头直皱,想着乔大夫人专断的脾性,又想到这里毕竟是安府,最后还是欲言又止。
之后,静缘大师亲自对安知画施了法,只是须臾,原本面色惨白如纸的安知画就奇迹地恢复了不少,脸上有了些许血色,甚至还悠悠醒转了片刻,这才沉沉睡去。
见状,安大夫人喜形于色,几乎把对方奉若神明,乔大夫人也是惊叹不已,连声赞大师灵验,道法高深,直道等世子妃避去了庄子,安知画就一定会没事的,婚礼自然也就能如期举行。
周柔嘉足足忍耐了近一炷香,众人才又从安知画的屋子里出来,安大夫人赶忙安排了一个嬷嬷带那位静缘大师去厢房歇息。
在王府的仪门处下了马车后,两人立刻分道扬镳,一个去镇南王的外书房,另一个则行色匆匆地去了碧霄堂,表情中掩不住的不安。
“大嫂……”
周柔嘉一见到南宫玥,就把发生在安府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南宫玥,白皙的脸庞上忧心忡忡。
正在一旁服侍的鹊儿听得是义愤填膺,愤愤地与百卉交换了一个眼神。
若非是周柔嘉在场,鹊儿早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巴要“呸”上一声了,什么命格相克,他们的小世孙金贵着呢!安知画配吗?!
没想到,南宫玥却是笑了,笑得饶有兴致,“我说今日怎么一早喜鹊就在叫,原来骆越城中还来了这样的世外高人……”她一边说,一边慢悠悠地捧起了茶盅,那云淡风轻的样子好像完全没把此事放在心上。
周柔嘉有些急了,眉心纠结在一起,又道:“大嫂,大姑母已经去了父王那里,要不要派人去请世子爷回来?”
鹊儿在一旁默默地点头,那眼神仿佛在说,二少夫人说的是,得把世子爷叫回来才行。虽然她们知道这定是安家在玩花样,但是信不信可全看王爷,若是王爷被安家和乔大夫人所摆布,非要世子妃避让,孝字当头,世子妃可没法说不。
南宫玥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这点小事哪里需要阿奕出手,这不是大材小用吗?
阿奕的破坏……咳,杀伤力太大了,不到万不得已,不能随便用……
再说了,镇南王那边还没反应,自己何必急着跳起来!
南宫玥淡定地唇角微勾。
屋外,蝉鸣声还在不时地响起,显得有些嘈杂。
尤其对镇南王而言,这声声蝉呜伴随着乔大夫人那略显尖锐的声音,更是让他的太阳穴一阵一阵地抽痛。
此时,乔大夫人已经一脸担忧地说完了在安家的见闻,最后又添油加醋道:“弟弟,静缘大师还说了世子妃肚子里的孩子命格太硬,若是不避让,将来说不定还会克了弟弟你。弟弟,你看是不是让世子妃先到庄子里避上一避,也好养胎,等孩子生了再回来也不迟。”
坐在紫檀木书案后的镇南王揉了揉太阳穴,好一会儿没说话,久久后,这才抬眼看向了乔大夫人,问道:“大姐,还有没有别的法子?或者,再请些大夫、大师什么的去给她看看……”
“弟弟,那位大师我见过,那真的是一位道法高深的世外高人啊。若非是人命关天,大师也不会特意从兴安城赶到骆越城来。我亲眼看到,那个大师刚一施了法,安三姑娘就醒过来了,可想而知,等世子妃依她所言避去了庄子后,安三姑娘自然就会不药而愈了。”乔大夫人苦口婆心地劝道,“弟弟,你的婚期将即,总不能为了一个未出生的孩子,就耽搁了你的婚事吧?”
镇南王又是一阵沉默,最后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几分惋惜来,道:“如此,那也只有退亲了。”他本来还觉得安家这位三姑娘俏丽大方,实在是位难得的佳人,又与自己有缘……哎,真真可惜了。
乔大夫人直觉地颔首道:“弟弟,那就对……啊!”话说了一半,她才迟钝地领会到镇南王话中的意思,震惊得瞪大了眼睛,呆若木鸡。
镇南王的大婚关系到的可是王府的脸面上,相比之下,让世子妃避上一避不过是件小事罢了。乔大夫人觉得弟弟一定会同意自己的提议,却没想到他竟然要退婚?!她难道是在做梦吗?
想着,乔大夫人差点没失态地捏了自己一把,就听镇南王正色道:“大姐,世子妃怀的可是王府未来的世孙,既然安三姑娘和世孙相克,为了世孙,这门亲事也只能取消了。”
看镇南王的样子,似乎已经做出了抉择,乔大夫人面黑如锅底,气急败坏地纠正道:“弟弟,是世子妃肚子里的孩子克了安三姑娘,你怎么就本末倒置了呢!”
镇南王挑了挑眉,觉得乔大夫人才是本末倒置了,哎,长姐年纪越大,越是有些老糊涂了。
他耐着性子又道:“大姐,世孙可是我萧家的嫡孙,镇南王府未来的继承人,有什么能重得过世孙?”
“世孙怎么重得过弟弟你?!”乔大夫人不依不饶地说道。
在她心里,镇南王正值壮年,就算那萧栾不顶用,等娶了继室后也还会有别的嫡子的。等那嫡子长大了,将来谁是世子,谁是世孙还不好说呢?!
镇南王终于受不了长姐的无理取闹了,道:“大姐,本王心中自有计较,你就不必再说了!”
瞧他言语间露出一种“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的不耐,乔大夫人气得一口气闷在了胸口,不知道第几次地怀疑那世子妃肯定是给弟弟下了什么蛊,否则怎么一旦事情涉及到世子妃,弟弟就脑子犯昏犯傻呢?!
乔大夫人深吸了几口气,但还是意难平,恨恨地说道:“弟弟,你也别口口声声说什么世孙的,世子妃肚子里的孩子一天没出生,是不是世孙还不好说呢!这要是生下一个姑娘,将来还指不定被人背地里笑话我们镇南王府想儿子想疯了呢!我瞧阿奕那轻狂的样子,可不要期望愈大,失望愈大啊!”
这一下,镇南王整张脸都黑了下来。
长姐说话真是越来越不靠谱了,这说的是什么话?!
这若是真的生了个姑娘,那逆子岂不是要得意坏了!
想起萧奕之前满口“囡囡”的得意样儿,镇南王气得嘴角一抽一抽的,望向乔大夫人的目光也更难看了。
“大姐,你若是没事的话,就赶紧回府去吧。”镇南王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心里已经后悔找乔大夫人走这一趟了。
“你……你竟敢……”乔大夫人再次受了重击,气得话也说不全了。弟弟竟然要赶自己走?!他以为她稀罕来王府吗?
乔大夫人嘴巴动了动,却也说不出以后再也不来王府的狂言,最后狠狠地一跺脚,气呼呼地甩袖而去。
看着乔大夫人怒气冲冲的背影,镇南王摇了摇头。
这个长姐啊,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不过……
刚才长姐好像说安三姑娘是中秋后来碧霄堂探望了世子妃回去才病的?镇南王不由眉宇深锁。
虽然长姐口口声声孩子克了安三姑娘,可到底谁克了谁还不好说呢?既然安三姑和宝贝孙子命格相冲,万一是互克呢?俗话说得好,瓷器不和瓦片斗,万一宝贝孙子被惊到了,那可怎么办?
镇南王越想越不对,赶忙吩咐桔梗开库房,亲自挑了一块辟邪的玉佩,让桔梗跑了一趟碧霄堂……
“世子妃,大姑奶奶刚才去王爷那儿说了会儿话,王爷想起库房里有一块辟邪的麒麟玉佩,就命奴婢翻找出来,给世子妃送来了,说是要给小世孙压压惊。”
桔梗一边把那块和田玉青玉麒麟玉佩呈给了鹊儿,一边笑盈盈地说着。
桔梗这番话说得真是有意思得很,一方面半句没提乔大夫人到底对镇南王说了什么,但另一方面,却又透过什么“辟邪”、“压惊”等意味深长的词,仿佛又把什么都给说了……
镇南王既然特意命人送了玉佩来给孩子压惊,那也就是表明了他的态度:在他眼里,比起未过门的继室,他的金孙才是最重要的!
南宫玥从鹊儿手里接过了那块玉佩,把玩了一番,含笑道:“桔梗,替我谢过父王一片慈爱之心。”
说句实话,南宫玥本来还以为依镇南王平日里耳根子软得好似墙头草一样的性子,会被乔大夫人三言两语说得犹豫不决,她心里也做好了数种应对方式,打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却没想到镇南王会是这样的反应。
他们这位父王倒是难得靠谱了一回!
南宫玥和周柔嘉相视一笑,屋子里的气氛轻松了不少,连窗外那偶尔响起的蝉鸣声似乎都没有那么扰人了。
南宫玥吩咐百卉赏赐了桔梗后,桔梗便款款地告辞了。
待桔梗远去后,周柔嘉方才犹豫着问道:“大嫂,您觉得安三姑娘是真病,还是……”装病呢?!
虽然她看安知画像是病着不轻,但对方这病的时机实在是太凑巧了,又剑指南宫玥和未来的世孙,总让人觉得不太对劲……
南宫玥拿起茶盅,笑而不答。
她什么也没说,但是对于周柔嘉而言,却是了然了。
原来如此。
恍然大悟的同时,周柔嘉又难免有些担心,道:“大嫂,若是安三姑娘日后过了门,会不会故意为难大嫂?”
安三姑娘借着婆母的名义,想要借口让小辈立规矩,或者在日常小事上为难一二,实在是轻而易举。
周柔嘉越想越是眉头紧皱,世子爷是男子,平日里不在内宅中,恐怕也无法时时护着大嫂,以后自己要多长一个心眼才是。
见周柔嘉忧心忡忡的样子,南宫玥心里既是感动,又有些忍俊不禁:霏姐儿也好,二弟妹也是,怎么都把自己当成一个毫无反手之力的小可怜了?
“王府有王府的规矩,又岂是任何人可以为所欲为的。”南宫玥淡淡地一笑,然后话题一转,“二弟妹,你最近在王府可还习惯?”
周柔嘉嫁到王府已经快四个月了,还是新媳妇,南宫玥一问,她便有些赧然,脸上起了一片飞霞,飞快地回道:“多谢大嫂关系,我一切安好。”
若说有什么不习惯的,那也就是那些为人媳妇都有的烦恼。
在闺中时,她只要管好自己就好,可是骤然当了别人的媳妇,就须得以夫婿为天,照顾他的起居,配合他的作息,管好他们的院子,还有他的那位妾……
不过,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比起那些远嫁的姑娘,比起那些上有刁钻公婆、下有刁蛮小姑、通房妾室满院子的人家……自己的日子已经是极好了。
看着周柔嘉知足常乐的脸庞,南宫玥微微一笑,这是周柔嘉的优点,但有时候也会成为缺点……
她含笑地提点道:“二弟妹,我们王府没那么多繁文缛节,你也别整天闷在屋子里,偶尔陪二弟出去听听曲,跑跑马什么的,二弟的性子开朗外向,喜动不喜静。”
南宫玥说得委婉,其实说穿了,就是萧栾还是小孩子心性,就喜欢玩,不喜欢读书练武。
可是周柔嘉既然嫁了萧栾,想要夫妻和睦,相敬如宾,自然要学会投其所好,夫妻俩彼此合得来,说得上话,才不至于太过生疏冷淡,让“别人”有了可乘之机。
周柔嘉也是聪明人,听南宫玥这么一说,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感激地欠了欠身:“多谢大嫂提点。”连母亲都没有与她说过这些。
她眼帘半垂,眼眶微微有些湿润。
她又小坐了片刻后,方才告辞。
东次间里,只剩下了南宫玥主仆三人,百卉忍不住叹道:“世子妃,王爷这次总算没有糊涂……”
南宫玥失笑地抚了抚衣袖,黑亮的眸子中闪现兴味的光芒,“安家这位画表妹的心还真是不小,还没进门,就想给我下马威了。”
“不自量力。”鹊儿没好气地咕哝了一句。
这安知画一进门就要让世子妃避让,若是世子妃真的避了,那岂不是整个南疆都知道这未来的继王妃更尊于世子妃?那以后还有谁会把世子妃放在眼里?!仗着自己快要过门就来这一出,以为王府为了婚事如期进行,为了脸面,就会有所退让,倒是“好算计”!
只可惜啊,还是在阴沟里摔了个跟头!
鹊儿有些幸灾乐祸地笑了。
“世子妃,安家费心闹了这么一出,如今却被王爷驳了,也不知道他们接下来又打算怎么样?”百卉蹙眉道。世子妃如今怀着身孕,实在不该被这些琐事所扰。可若婚事不成,岂非坏了世子爷的大事?
“不着急。”南宫玥站起身来,悠然往内室行去。
她一直来到梳妆台前,把镇南王送的那块麒麟玉佩放入一个垫着红丝绒布的小匣子中,然后慢悠悠地又道,“嫁不进镇南王府,安家只会比我们更着急。”
她一边说,一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那方玉佩上雕刻得活灵活现的麒麟,麒麟辟邪镇宅,玉质通透,倒是件难得的珍品。
闻言,鹊儿怔了怔,然后抚掌笑道:“可不就是!”
正如南宫玥所想料的,当安家得知镇南王的决定后,一下子都惊住了,一时间,厅堂之中鸦雀无声。
如今三书六礼已过了大半,镇南王和画姐儿的婚事也就只差迎亲而已,道理上,画姐儿已经是镇南王府的人了,说句不好听,要是镇南王现在没了,画姐儿可是得为他守望门寡的啊!
更何况,现在距离大婚也不过十来天而已,这个时候退亲,王府的脸面、镇南王的脸面何在?!
他们也没提别的要求啊,只是让世子妃避一下罢了,镇南王和世子爷素来不和,又有乔大夫人从中撮合,镇南王怎么可能会不同意呢?!
要不是仗着十拿九稳,他们也不会贸然就如此行事啊!
谁想,镇南王不但不同意,竟然还想要退亲?!
安大夫人还是觉得不敢置信,摇头道:“这怎么可能呢?!老爷,王爷很喜欢我们画姐儿,岂会退婚呢。肯定是有人从中作梗,想要破坏这门婚事!”
安大夫人自认这计划非常完美。毕竟,画姐儿是世子妃未来的婆母,若是世子妃不同意避让,就会落个不孝的名声,也会惹得镇南王不快,有镇南王施压,不想避也得避!
其实,她也只是想让世子妃出去住上一阵子,那么等女儿嫁入王府后,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把世子妃手中的王府中馈权给夺回来,还可以让南疆上下都知道王爷对女儿的宠爱!真是一石二鸟之计。
没想到,王爷竟然如此维护世子妃!
安子昂的面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真是甩安大夫人一巴掌的心都有了,冷声道:“我就说这样行不通,都是你们,妇人之见!”他当初真是昏了头了,怎么也不该病急乱投医,听了这蠢妇的!
迎上安子昂愤怒的眼眸,安大夫人不由缩了缩身子,一时梗住,但随即就硬着头皮为自己辩解:“这也是没办法,我总得为我们画姐儿的将来考虑。”
她越说越是为女儿感到不甘,振振有词道:“若非安家祖上犯下那等弥天大错,用得着牺牲画姐儿嫁给足以当她父亲的人吗?画姐儿为家族牺牲到这个地步,就算你这父亲不心怜,我这做母亲的却是为她心疼!我为女儿的未来打算又有什么错?再说了,女儿能好,我们安家才能更上一层楼!”
安子昂被安大夫人说得有些理亏,表情略显僵硬,气势也弱了几分。
见状,安大夫人继续说:“再说,要不是那件事失败了,我犯得着这样吗?不给世子妃一个下马威,等将来世孙生了,画姐儿就更无处落脚了。”
世子立了,也可以废。可是一旦镇南王请封了世孙,一并废掉世子和世孙,那就是大裕建朝……不,哪怕是前朝,也从未有过的事。
安子昂面上青一阵,白一阵,长长地叹了口气,声音放软了几分,道:“总之,那件事先放放,得把眼前的难关过了再说。”
安大夫人抿了抿唇,咬牙道:“也只能请乔大夫人再去劝劝了……”能在镇南王跟前说得上话的也就这么几个人。
于是当天,安大夫人就带上厚礼去了乔府,乔大夫人想起自己为了安家的事在镇南王那里受的嫌弃,就怒从心头来,可是看着安家的厚礼,又委实心动,于是答应再为他们周旋看看。
安大夫人松了口气,但是也担心乔大夫人一人使不上劲,就琢磨着想在外面传世子妃不孝……最终还是被身边的心腹嬷嬷劝住了,说是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是别画蛇添足为好。
安大夫人想了又想,决定还是等乔大夫人那边有了消息再说。
可惜,隔日,乔大夫人那边传来的消息让安大夫人的心沉到了谷底,乔大夫人明确地告知安家,此事不可行。
这一下,安家真急了。
倘若这门婚事告吹,安家可就真的完了!
事到如今,不择手段也好,卑躬屈膝也罢,无论如何,一定要促成这桩亲事!
于是,当日,安家就大张旗鼓地请那位静缘大师给安知画施了法,安家大宅烟雾缭绕了几日后,安家就对外宣称说高人给自家三姑娘改了命,没三五日,安知画终于康复了。
为此,乔大夫人又跑了一趟王府,把这个喜讯告知了镇南王,喜不自胜地说道:“……弟弟,你瞧这静缘大师果然是得道高人,不惜损了自己三年寿元为安三姑娘改命,如今安三姑娘好了,这婚期也可以照旧了。”
可是镇南王却还是眉宇深锁,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道:“还是不妥……”
“弟弟!”乔大夫人愣住了,不懂还有哪里不妥。这么好的消息,弟弟难道不是应该喜出望外吗?
镇南王面沉如水,这位安家三姑娘命硬,改命一说,也不知道成不成,要是还会克自己的宝贝孙子可怎么办?
可是,婚期都定下了,整个南疆都知道自己要续弦了,现在安家三姑娘也康复了,自己实在没有退婚的借口。倘若无缘无故就退婚,那就是镇南王府的不是,平白让王府为人诟病,还坏了自己的名声。
乔大夫人的心好像是有一万只蚂蚁在爬似的,焦躁不安。
安家说了,一旦事成,就会再奉上五万两白银作为媒人礼。
想着那白花花的银子,乔大夫人深吸一口气,勉强用还算平和的口气道:“弟弟,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镇南王抬眼看向乔大夫人,似乎做了决定,果断地说道:“这样吧,大婚那天一切从简……”
乔大夫人傻眼了,只觉得镇南王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只隐约听到他说什么一顶小轿把安三姑娘抬进门就是了,免得太过隆重,又惊到了他的宝贝孙子云云。
一顶小轿抬进门?!
那是续弦,还是纳妾啊?!
乔大夫人的嘴唇动了动,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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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5封府
“小轿?”
镇南王的话传到碧霄堂时,正在东次间里的南宫玥也有些傻眼了,手上的绣活差点没拿稳。
父王还真是想的出来!
娶妻有娶妻的规矩,即不是冲喜,也不是纳妾,一顶小轿抬进门那可就是妻不妻,妾不妾了,安三姑娘就算是嫁进了王府,只凭这一点,以后怕也是为人诟病,被人轻视。
安家费尽心机想在安知画过门前给自己一个下马威,最后却落得这么一个“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下场,也是他们自作自受,怪不得别人。
“是啊,世子妃。”鹊儿笑眯眯地说道,“王爷刚才把卫侧妃叫了过去,让她明日去安府下聘。”鹊儿笑得更欢,心里觉得王爷还真是难得又靠谱了一回,这件事办得让人痛快极了。
南宫玥应了一声,就把安知画的事抛诸脑后,不想为这些不相干人的人费什么心神,对她而言,现在最重要的是孩子……
想着,南宫玥的嘴角不由勾起,俯首朝手中才绣了一半的绣活看去。
这是一方靛蓝色的小肚兜,上面绣着一个白胖的男娃娃,手里抱着一尾大鲤鱼,娃娃的圆脸和藕节般的胳膊已经绣好了,看来憨态可人。
鹊儿凑过来,赞道:“世子妃,您这幅‘年年有余’绣得可真好。”娃娃抱着鲤鱼预示着年年有余,看着吉利又喜庆。
说来惭愧,这一屋子的丫鬟在绣活上没一个人比得上世子妃……不过,人各有所长是不是?鹊儿在心中安慰自己。
“世子妃,”百卉却是煞风景地提醒道,“已经半个时辰了。”
南宫玥有孕在身,不可过于操劳,因此萧奕说了,每天只准南宫玥做一个时辰绣活,每做半个时辰还要休息一炷香时间。
其实按照萧奕的意思,像绣婴儿肚兜这种小事哪里需要南宫玥动手,让丫鬟们去做就是了,可是南宫玥念着腹中的孩子非要自己动手,只好像现在这样每天紧着时间绣一点、缝一点……
饶是这样,十来日过去,积水成河,她还是出了点成果,一套适合男孩的小肚兜和小衣裳已经快要完成了。
“等做完了这套,我再来做一套紫色,你们说绣什么图案好?”南宫玥满意地轻抚着靛蓝色的小肚兜,然后放到了一边的绣篮里。
画眉想了想后道:“世子妃,绣个金锁怎么样?寓意好,长命百岁。”而且,金锁绣起来又简单,世子妃也就不用太过费眼费神。
南宫玥闻言,顿时眼睛一亮,笑着抚掌道:“金锁好,而且男孩、女孩都适合。”她一边说,一边心里琢磨着:一套靛蓝色,再一套紫色,加上萧霏手头正在做的一套碧色衣裳,有了这三套,万一这腹中的真的是个男孩子,也好歹是有衣裳穿了。
南宫玥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却没注意到画眉的面色僵了一瞬,与一旁的鹊儿默默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想着内室中的一个樟木箱子里装了小半箱子粉嫩嫩的小衣裳,而可怜的小世孙到现在还没一身完整的衣裳……
两个丫鬟都同情起未来的小世孙了,世子妃还好意思说世子爷只想着女儿,其实世子妃也是半斤八两吧?
有世子爷这样不省心、只想要女儿的爹,以后小世孙恐怕是要吃不少亏……
哎——
两个丫鬟皆是心底叹息,之后,就扶着南宫玥出去小花园散步了……
时光就在这种恬静而闲适的气氛中眨眼过去了一日,次日,便是镇南王府给安家下聘的日子。
既然镇南王发了话要一切从简,卫氏自然不会逆了他的意思,低调地把三十六抬聘礼送到了安家,王府的仪仗没有锣鼓,没有鞭炮,整个过程冷冷清清,竟是比那小户人家娶妻还要不如。
骆越城中的各府自然都在暗中观察着这桩婚事的进程,那些精明的夫人早就猜出镇南王的这位新夫人玩这么多花样就是想要给世子妃一个下马威,没想到这下马威不成,自己却栽了个大跟头,还没进门就先把自己的脸面、架子全都丢尽了。不过,这到底是镇南王的婚事,其他人最多也只是在私下议论讥讽几句。
随着婚期一日日地临近,这桩婚事已经只等着送嫁妆和迎亲这两道最后的仪程了,与此同时,安家在兴安城的那些族人、亲朋好友、姻亲世交全都来了骆越城,其中也包括了安老太爷安品凌夫妇。
一时间,骆越城的安府来客络绎不绝,贺礼更像是流水似的送进了安府,来巴结,来道贺,来攀附,来结交……那门庭若市的热闹气氛总算让安子昂夫妇心头的郁结稍稍缓和了一些……
婚礼的前一日,也就是九月初十,安府的嫁妆浩浩荡荡地送到了王府。
然而世子妃南宫玥依然没有出现,正在孝期的萧霏也同样没有出来,只有周柔嘉带着萧容萱她们去迎了嫁妆,安府来送嫁妆的全福人只觉得没脸极了,可是面对的是镇南王府,自然是一声也不敢出。
按规矩,新娘子的嫁妆是要放在新房前的院子里给人观看的,看得人越多越热闹,这新娘子的脸面也就越大。安家不愧是南疆四大家族之一,安知画的嫁妆很是丰厚,足足有一百二十四抬,在院子里铺了一地,每一抬都是沉甸甸的,打开箱笼后,其中的金银玉器、衣裳首饰等等每一件都是华丽精致,看来价值不菲。
安府的人一个个都是抬头挺胸,等着别人惊叹的目光,谁知道来接嫁妆单子的罗嬷嬷竟然是一副荣辱不惊的样子,连她身后的那些丫鬟婆子也是目不斜视,看来见怪不怪。
全福人忍了又忍,最后趁着给新人铺床的时候,故作不经意地找一个王府的小丫鬟问了几句,方才得知原来安家的嫁妆比起当年世子妃那可差远了。
听说世子妃的嫁妆有两份,一份是南宫家置办的,另一份是内务府按嫡公主的份例置办的,公主的嫁妆那自然是一等一的,很多稀罕的玩意儿全都是贡品,皇室以外的人就算有钱那也买不到……
小丫鬟虽没亲眼见过,但却是一副与有荣焉,全福人虚应了几声,象征性地铺了床,说了几句吉利话后,就急匆匆地回了安府,把事情一一禀明几位主子。
安知画越听面色越是难看,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气得通红,绞着帕子抱怨道:“欺人太甚……我明明是明媒正娶的,又不是去做妾的!”想到王府的聘礼才三十六抬,而自己的嫁妆又被人如此怠慢,安知画怒上心来,镇南王府实在是欺人太甚!
“啪——”
下一瞬,一个白色的茶杯朝她丢来,正好丢在了她的裙裾边,杯子里的茶水和碎瓷片飞溅开来,弄污了安知画粉色的裙裾。
“胡闹!”坐在上首的安品凌对着安知画怒斥道,若非安知画马上要出嫁,他早就把茶杯丢到她脸上了。
安品凌也没与安知画多说,不悦地看向了安子昂,斥道:“要不是你们做事不与我商量,怎会让安家落得如此没脸!”
安子昂腆着脸,赔笑道:“父亲,就算是王府那边再冷淡,等明日拜了堂后,画姐儿就是镇南王的正妻了。以后封了诰命,生了儿子,自然就站稳了脚跟……”
安大夫人也在一旁连声附和。
事有轻重缓急,对于安家而言,只要这婚事能成,就有了生路,其他的都可以慢慢地筹谋……
安品凌终于面色稍缓,他沉吟片刻,然后又对安知画道:“画姐儿,有道是,‘老夫爱少妻’,你既然嫁给了王爷,就要用心讨王爷欢心,多对王爷撒撒娇,得了王爷的宠爱才是最要紧的,切不可再任性了。”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道,“你要的人,还有东西,都已经给你准备好了。该如何行事,你可省得了?”
安知画咬了咬下唇,乖顺地应了一声。事到如今,她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只能往前走……
对安家而言,这是漫长的一夜。
终于,九月十一,婚礼的这一日终于在众人的瞩目中来临了。
这一日,南宫玥起了一个大早,在丫鬟的服侍下穿了一件桃红色蝴蝶穿花妆花褙子,她最近越来越嗜睡了,一边坐在梳妆台前由着画眉替她梳头,一边懒洋洋地打着哈欠。
“阿玥,”萧奕心疼地走到她身旁,挥手示意画眉退开,“你还是在碧霄堂歇着别去了。”不过是父王续弦,有什么大不了的!
画眉退后了两步,低眉顺目地避开视线。
南宫玥飞快地给画眉使了一个眼色,然后对萧奕道:“今日怎么说也是父王大喜的日子,我要是不去,岂不是让人以为我是在‘避让’她?”
萧奕摸着下巴,对着南宫玥抛了一个媚眼,煞有其事地说道:“那是,吃什么也不能吃亏。既然如此,也不着急,阿玥你且回去睡个回笼觉,等到了吉时,出去露个面就是。”
闻言,画眉干脆就退出了内室,瞧世子爷的样子,世子妃不好好地哄一哄怕是没那么容易过关……
果然,直到半个时辰后,南宫玥才出声又把画眉唤进了内室中,脸颊上的红霞比胭脂还要红润,一双明亮的杏眼水光潋滟。萧奕则懒洋洋地坐在了窗边,表情餍足。
南宫玥终究是说服了萧奕,从上午就开始在王府的正堂招待今日来恭贺的女宾,她也不敢操劳,那些婚礼的琐事一概不过问,全都交由了卫氏和周柔嘉处理。
随着萧奕在南疆积威甚重,各府的宾客对南宫玥的态度也更加恭敬。
她们都知道如今南宫玥怀着身孕,一个个都说了不少吉利话,关怀备至……
“世子妃最近胃口可好?想当初我怀我家航哥儿时,那可是吐得死去活来……”姚夫人看着南宫玥已经有些显怀的小腹,喜不自胜的样子好似是自己的儿媳有了身子一般,心想着:子嗣为重,只要世子爷有后,在南疆的地位也就牢不可破了。
南宫玥带着笑,眉眼间尽显温柔:“这孩子是个听话的。”
田大夫人故意斜了一眼姚夫人,凑趣道:“小世孙自然是不一般……哪像你家航儿小时候那皮得跟猴子似的。”
一句话说得南宫玥和厅里的几位夫人都笑了,厅堂里和乐融融,直到一个雍容华贵、神态倨傲的中年妇人出现了。
田大夫人和姚夫人她们都认识这对母女俩,一瞬间,厅中静了一静。
姚夫人若无其事地先给对方行了礼:“乔大夫人。”其他人也陆续给乔大夫人行礼。
来者正是乔大夫人和乔若兰。
南宫玥的目光在乔若兰身后停留了一瞬,乍一看,乔若兰如往昔般,但细看就会发现她如今眼神呆滞,没有了曾经的灵动和神采。那些夫人给乔大夫人见礼,照道理,乔若兰作为晚辈也该给这些夫人行礼,可是她却没有一点反应,心神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南宫玥不由想起上月她刚回到碧霄堂时,画眉曾经与她说起,因为乔若兰疯得厉害,乔家专门给她请了一个名医诊治,那之后,乔若兰已经大好……却不想是这么一个“大好”法。
人都呆成这样了,当然不疯了。
思绪间,乔大夫人已经走到了近前,彼此见了礼后,乔大夫人便走到一边,坐在一位身穿石榴色褙子的年轻夫人身旁,含笑与对方打招呼:“容夫人,近来可好?”
那位容夫人没想到乔大夫人会与自己打招呼,有些受宠若惊,忙道:“甚好……”
她话音还未落下,就听乔大夫人又道:“容夫人,我听说你家阿聿前不久娶了媳妇,新媳妇可是个孝顺的?”
容夫人心里咯噔一下,算是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她是容老爷的续弦,长子容达聿并非自己的亲子,而是原配留下的嫡长子。她也听闻过安家前几日闹出来的事,很显然,乔大夫人这是想借自家来指桑骂槐呢。
容夫人顿时面露尴尬之色,不管是世子妃还是乔大夫人都不是她惹得起的,只能含糊地应了一声。
对于乔大夫人而言,这一声就够了,她嘴角一勾,露出得意之色,拔高嗓门道:“阿聿和阿聿媳妇是孝顺的,这为人子女就该如此!”
乔大夫人的脾性在南疆诸府也是众所周知,一看她此刻的眼神表情,就知道她来者不善,厅中的几个女客只能暗道倒霉。
果然——
下一瞬,就见乔大夫人看向了南宫玥,阴阳怪气地说道:“世子妃,安氏虽与你年岁相近,可从明日起她就是你的婆母了,这长幼尊卑乃是人伦,不可不顾。这次的事她没有怪罪你,你也不能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等明日给婆母敬茶的时候,可要好生与她赔罪才是。”
乔大夫人说来说去也就是这么一番老生常谈,以辈分来压人,玩不出什么新花样来,就算是鹊儿画眉几个都可以把她的心思估摸出十之七八,眉头都懒得动一下了,更别说南宫玥了。
南宫玥笑眯眯地看着乔大夫人,含蓄地提醒道:“大姑母,您似乎忘了本世子妃是朝廷诰封的摇光郡主。”
南宫玥是皇帝钦封的从一品摇光郡主,而安知画虽然是镇南王未过门的妻子,却还没有诰命,身份上,自然是低于南宫玥。
姚夫人眉眼一动,含笑道:“按照大裕的规矩,历来公主、郡主出嫁,夫家都是要行君臣之礼的,先是君臣,之后才是夫妻,行家礼。”
也就是说,安知画就算是嫁入王府,明日一早,也得先向南宫玥这郡主屈膝行礼。
田大夫人立刻意会,一唱一和地对田老夫人道:“母亲,这王爷的继室应该只是从一品吧?”
镇南王妃本来是一品王妃,但是继室的品级不可高于原配,所以安氏就算日后得了诰命,也不过是从一品,更别说她还无诰命在身。
田老夫人微微一笑,颔首道:“不错。就算安氏与世子妃都是从一品,世子妃乃是有金印、有封地的郡主,身份理应更尊。再者,那安氏对世子爷并无抚养之恩,还想托大让世子爷、世子妃尽孝不成?”
田老夫人在南疆的女眷中辈分高,且颇有威信,这番话别人说不得,她却是说得的。
乔大夫人额头上青筋乱跳,却是说不出话来。
姚夫人嘲讽地勾了勾嘴角,也不再理会乔大夫人,又道:“世子妃,算算月份,小世孙这段时日也快胎动了吧?”
一说到孩子,南宫玥又是眸光一亮,闪现期待的光芒,道:“应该快了吧……”医书上说,要四、五月的时候才会有明显的胎动,如今孩子已经有四个半月了。
几位夫人继续围着南宫玥和小世孙说着话,仿佛一旁的乔大夫人母女根本不存在似的……
她们说话的同时,女宾们还在陆续到来,看着时候差不多,南宫玥就带着她们去花厅听戏,喝茶……等到了下午的吉时,也就是申正,镇南王骑着高头大马带着花轿前往安府迎亲。
按照习俗,新郎迎亲一般会由兄弟好友们相陪,一方面是热闹,另一方面也是给女方的脸面。
可是镇南王既然发话从简,便只是带了花轿和吹打锣鼓的仪仗,等到了安府,那些拦门刁难新郎官的程序也都一概省去,直接让大舅子背了新娘上轿,就抬轿走人了。
安府的门口聚集了不少围观的百姓,本以为镇南王迎亲可以好生热闹一番,却不想过程竟然冷清至此,没一盏茶功夫,就抬着新娘走了,若是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这不是成亲,是冲喜呢!
安府的人简直羞得快要挖个地洞钻下去了,却也只能硬着头皮把嫁女的仪程走完,一方面让下人去放鞭炮,一方面又招呼着宾客入席吃喜酒。
这席面上的气氛难免就有些怪异,宾客们皆是背着主人窃窃私语。
就在这诡异的气氛中,就见一个小厮惊慌失措地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高喊着:“老太爷,大老爷,不好了,有官兵来了……”
安品凌眉头一皱,正要呵斥,却见一众身穿黑色盔甲的南疆军士兵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一个个都是面目森冷,浑身释放着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杀气。
“这位官爷……”
安品凌身旁的安子昂站起身来,以为是有什么误会,可是他话没说万,就被为首的一个年轻将士打断:
“世子爷有令,封府搜查,一干人等谁都不许出府!违令者,杀无赦!”
字字铿锵有力,杀气腾腾,令人不敢轻怠!
席面上的一众宾客皆是大惊失色,面面相觑地骚动了起来……
716婚变
“安老太爷,安大老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宾客中,一个身穿太师青锦袍的中年男子站了起来,蹙眉质问安品凌和安子昂,没等对方回答,他又迫不及待地对着那年轻将士道:“这位大人,我们只是来喝喜酒道贺的,跟安家可没什么关系?!”
紧接着,其他好些宾客也是试图和安家撇清关系。
见状,安子昂的心头怒火中烧,勉强压下怒意,抱拳对着前方那年轻将士又道:“这位大人,今日是王爷大喜的日子,是否有什么误会之处……”
他心里想着:难道是世子爷对这门婚事不满,又不敢在王府闹事,就特意在女儿被镇南王迎走后,才派人跑到他们安府捣乱?
“没有误会!”年轻将士,也就是常怀熙,冷冷地打断了安子昂,“安家参与谋害世子妃,罪证确凿!”
四周的宾客们皆是一惊,又是一阵骚动,惊疑不定地窃窃私语。
世子妃惊马已是半个多月前的事了,最近南疆军也没再有动静,他们还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了。
没想到……
安品凌父子飞快地互看了一眼,安品凌的面色难看极了,高声道:“胡说八道!空口无凭,你说的罪证又何在?”
常怀熙冷笑了一声,道:“两位若是有什么话,还是到世子爷面前说去!”说着,他对着手下大臂一挥,“赶紧搜!”
“是,常百将!”
那些新锐营的士兵齐声应道,训练有素地分散开来,留下一部分人围着宾客们,大部分则朝府中的各个方向而去,该搜搜,该拿拿……四周此起彼伏地传来下人们的惊呼声,喊叫声。
不过是转瞬,原本喜气洋洋的安府内就乱成了一锅粥。
“你……你……”看着阖府乱糟糟的样子,安品凌气得直哆嗦,指着常怀熙一时说不出话来,好像随时都要倒下似的。
“父亲,你没事吧!”安子昂急忙扶住了安品凌,轻抚着他的胸口,在别人没注意到的角度,暗暗地往右前方使了一个眼色。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一个身穿蓝色锦袍的年轻人惊慌失措地点了点头,然后咬了咬牙,急匆匆地往府中的一道后门而去……
睿哥儿,一切就靠你了……
安子昂暗暗地心道,嘴上却是道:“父亲,反正我们问心无愧,让他们查就是!”
“话可不是由两位说了算的。”常怀熙冷笑道,抬眼朝东南方的天空看了一眼,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那是镇南王府的方向!
此刻,镇南王的迎亲队伍已经到了镇南王府的门口,鞭炮声在一片喧阗声中噼里啪啦地响起,四周人声鼎沸,热闹极了。
轿子停下后,镇南王射了轿帘,戴着大红头盖的新娘子就下了轿子。
新娘子看来娇小可人,即便穿着层层叠叠的大红喜服,也掩不住她窈窕的身形,步履间优雅轻盈,又散发出一种年轻姑娘特有的轻快活力。
看着年轻的小妻子款款走来,镇南王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跟着,新郎与新娘子就拉着大红绸带往正堂去了,准备婚礼最后一道程序——拜天地。
正堂中,来观礼的宾客坐得满满当当,男方的全福人在前面高喊着:“一拜天地!”
一对新人就面朝堂外,躬身行礼……
就在这时,就听一个小厮一边跑,一边高喊着:“不好了!不好了……”
才刚微微俯首的镇南王不由眉头微蹙,今日是自己大喜的日子,可是还没拜堂却听这不懂规矩的下人口口声声说什么“不好了”,那也太不吉利了。
正堂中观礼的宾客们也都是一阵错愕,齐齐地循声看去,只见一个青衣小厮正朝这边跑来,小厮后方十几丈外,还有另一个小厮正扶着一个形容狼狈的蓝袍青年,那青年额头青肿一片,鲜血淋漓,看那样子就像是遭了打劫似的。
宾客们面露惊疑之色,忽然,一个宾客脱口而出:“我怎么看着这一位好像是安府的二少爷?”
闻言,其他人又是一惊,众人自然都知道今天的新娘子是安府的三姑娘,如果来人是安府的二少爷,那岂不就是新娘子的兄长?
盖着红盖头的安知画当然也听到了宾客中的声音,可是红盖头挡住了她的视线,让她看不到来人到底是谁。今日是她的大喜之日,这红盖头自然是要等入了洞房以后,由镇南王亲自揭开,否则就是……安知画咬了咬牙,压抑着内心的不安。
迟疑之间,安敏睿已经在小厮的搀扶下,来到了堂中,直接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声嘶力竭地大喊着:“王爷!王爷您一定要救救我们安家啊!”
近距离下,他额角的伤口看起来血肉模糊,四周干涸的血迹和头发拧巴在一起,那殷红的鲜血还在汩汩地从伤口流出,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滴答滴答地落在正堂白色的大理石地面上,看来红得触目惊心……
一边的女宾们发出一阵阵惊呼声,均是花容失色。
安敏睿继续道:“刚才王爷您前脚迎走了三妹妹,后脚就有一群人凶神恶煞地闯进府里,囚禁了祖父、父亲还有一众宾客……我拼死一搏,才艰难地逃出来的!”他说着,两眼通红,眼眶中含满了泪水,甚为悲愤。
全场又是一阵哗然,这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竟然还有贼人敢跑到骆越城闹事,还闯到了镇南王府的亲家府中,这实在是胆大包天啊!
“什么?!”镇南王亦是眉宇紧锁,脱口怒道,“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真是无法无天了!”
“是……是……”安敏睿忽然变得支支吾吾起来,胆战心惊地抬眼朝某个方向看了一眼,身子一缩。
这个时候,正堂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安敏睿身上,自然也都注意到他这个细微的眼神与动作。众人顺着安敏睿的目光一看,却看到了一张漫不经心的俊美脸庞,一双桃花眼笑得如玩月般,似乎心情不错。
那闲适的样子与周围的其他人显得格格不入。
一瞬间,那些宾客的议论声和揣测声倏然而止,全场寂静无声。
这些人也都是精明的,刹那间就明白了,这恐怕是世子爷和安家的另一场博弈,之前安府以什么命格相克出招,当时世子爷似乎没什么反应,原来是在这个时候等着啊!
以世子爷的性子,一旦出手,恐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想着孟家的下场,全场的宾客心中更为复杂,屏息以待。
安敏睿咬了咬牙,身子如秋风中的落叶般瑟瑟发抖,惶恐不安地对着镇南王又道:“王爷,是世子爷!那些人说是奉世子爷之命来的,还口口声声指责我们安家谋害世子妃!王爷,安家是冤枉的,您一定要为安家做主啊!”
他话音还没落下,镇南王身旁的新娘子已经在全福人的惊呼声中掀下了大红盖头,霍地跪在了镇南王面前,俏丽的脸庞上梨花带雨,泣道:“王爷,妾身的家人怎么会谋害世子妃,请为妾身的家人做主啊!”
年轻的新娘子哭泣时柔弱可怜,如同一朵风雨中的娇花,让人看了就心生怜惜。
宾客们仍旧是寂静无声,暗暗地交换着眼神,感觉这出戏怕是不会轻易地善了,王爷到底是会站在小娇妻这边,亦或是……
镇南王的眉头锁得更紧,他相信安敏睿不敢信口胡诌,愤怒的目光瞬间如利箭一般射向了萧奕,怒道:“逆子,你想干什么?!”这逆子是不是蓄意在自己的婚礼上搅出些事来气自己?!
说话间,一个身穿盔甲的小将步履匆匆地小跑着进了正堂,来到萧奕身旁,附耳禀报了一句。
萧奕脸上的笑容更为灿烂,春光潋滟,与镇南王那怒气冲冲的样子形成了极大的对比。
“父王,”他云淡风轻地说道,“儿子以为,今日的婚事就罢了吧。”
瞧他那随意的样子,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也让镇南王心口的怒火好像被浇了一桶油似的熊熊燃烧起来。
萧奕向宾客们挥了挥手,朗声道:“你们也都散了吧!”
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宾客们又是一惊,彼此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一时拿不住主意。这个时候他们若是真的走了,肯定要得罪镇南王。可若不走,会不会惹恼了世子爷?
一旁的田禾已经满头大汗,心里为这对冤家一样的父子深深叹息,他正想开口劝和,却见气得脸色发白的镇南王已经开口骂道:“逆子,你这逆子,本王的婚事哪里轮的上你说了算!”
“王爷且息怒。”田禾抓住镇南王说话的空隙,急忙起身抱拳道,“末将以为这其中想必是有些误会,世子爷做事一向有分寸的。”
说到“分寸”这两个字,田禾自己都有些心虚,世子爷一向把得住大是大非,为人处世恩怨分明,雷厉风行,甚至是睚眦必报。因此别人对他的感官也是呈现两极化,服气的人就心服口服,看不惯的也就看他处处不顺眼……比如镇南王。
想着,田禾几乎是有些头疼。
这时,只听萧奕颇为欣慰地叹道:“还是田老将军知道本世子的为人!”
跟着,萧奕冰冷的目光直射向了跪在地上的安敏睿和安知画兄妹俩,缓缓地、果决地说道:“安家与孟家合谋,谋害世子妃。”他的语气变得冷硬了起来,“今日这婚谁也别想结!”
孟家?!在场所有的宾客,包括田禾,傻眼了。这安家怎么会和孟仪良他们家扯上了关系?!
在满堂震惊的眸光中,萧奕重重地击掌,掌声干脆利落如一击重锤敲打在安敏睿兄妹俩的心中,安知画俏脸惨白得没有一点血色,瘦弱的身子几乎快要撑不住了。
击掌声落下后,就见不远处两个南疆军士兵押着一个青衣男子朝正堂的方向走来,那男子三十余岁,国字脸,脖子上裹着厚厚的纱布,衣衫褴褛……
这张脸对于在场的大部分宾客而言,实在是太眼熟了!
田禾惊讶得双目瞠到了极致,脱口而出道:“孟庭坚!”
怎么会是孟庭坚呢?!
孟庭坚不是在镇南王府前饮剑自刎了吗?
宾客们被这一幕惊得再次失声,不一会儿,又骚动了起来,彼此低语着,什么“他不是死了”、“怎么活过来”、“不会是有鬼”之类的句子不时地飘进了镇南王的耳朵里。
镇南王比任何人都要震惊,要知道当日,他是眼睁睁地看着孟庭坚以匕首割了脖子,眼睁睁地看着他伤口中的鲜血喷溅而出,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的“尸体”倒下……
至今回想起来,那一幕幕似乎还犹在眼前!
他可以确信,这其中绝无作假的可能。
眼前的这个孟庭坚不会真的是鬼吧?镇南王的质问几乎就要从嘴角逸出……
思绪间,两个南疆军士兵已经将孟庭坚押送到正堂中,其中一人粗鲁地一推,孟庭坚就踉跄地跪在了地上。
孟庭坚看来非常憔悴,那身青衣上布满了鞭子留下的裂痕,破破烂烂,身上到处都是一条条青紫的鞭痕,伤口没有处理过,有的甚至还在化脓,显然曾经被严刑拷打过……一些观礼的女宾已经低呼着移开了视线。
萧奕瞥了孟庭坚一眼,甚至没正眼去看对方,淡淡道:“还不一五一十地从实招来!”他嘴角勾出一个弧度,心道:谋害了他的阿玥和囡囡就想死?!他同意,也要看阿玥的外祖父同不同意!
孟庭坚吓得浑身剧烈地一颤,眼中黯淡无光,只剩下绝望与怯懦,颓然道:“今年八月初一,安子昂忽然找上了我,怂恿我给世子爷一个教训……”孟庭坚艰涩地缓缓说着,因为脖颈上的伤势未愈,他的声音嘶哑粗糙。
正堂中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屏息听着孟庭坚徐徐道来,说起当时自己因为父亡、家族败落,心里实在不甘心,一时义愤之下就答应了与安家合作,但是回过神来,又实在是不敢……然而他却被安家拿捏住了把柄,只能听命于安家,对世子妃下手。惊马事发之后,安家更威胁他揽下所有的罪责,逼他在王府门前自尽,以死亡来了结此事!
他的一字字、一句句几乎是声声泣血,令得满堂再度哗然。
这安家的心思还真是够毒,够狠!
“胡说八道!”安敏睿紧张地扯着嗓子喊道,“王爷,他分明就是被世子爷屈打成招!”
“没错。”安知画忙不迭点头附和,捏了捏藏在大红喜服中的拳头,咬牙道,“王爷,世子爷分明是想借着世子妃腹中的孩子小题大作,祸水东引!一定是世子爷怕影响了他的地位,不想让王爷续弦,所以才蓄意嫁祸我安家!”
镇南王仍旧眉宇深锁,面沉如水,来回地在萧奕、孟庭坚以及安敏睿兄妹之间来回扫视着。
萧奕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般,这笑声在此刻混乱的厅堂中显得分外刺耳。
南宫玥也是掩嘴笑了,一边拿起一旁的茶盅,一边淡淡地说道:“安姑娘,你多心了,你岂能与本世子妃的孩儿相提并论!”
宾客们不禁看向了安知画,是啊,这位安三姑娘也太看得起她自己的,以世子爷如今在南疆的声势,哪里需要为了区区一个继室,玩什么屈打成招?她还不够格呢!
“王爷!”安知画咬了咬下唇,看起来楚楚可怜,“请王爷明鉴,我安家素为仁善之家,造桥铺路,行善布施,又怎么会做如此有损阴德之事!”
镇南王的脸色更加难看,久久无语,渐渐地,四周平静了下来,连带那些宾客都有些忐忑,接下来,就看镇南王的态度了。
片刻后,镇南王终于出声道:“逆子,跟我进来!”声音像是从唇齿间挤出来的一样。
说完,镇南王就直接大步往西稍间走去,萧奕慢吞吞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掸了掸衣袍,又对南宫玥说了一声,然后才不紧不慢地跟了过去。
原本在西稍间里管着茶水的婆子赶忙退了出去,小小的房间里,只剩下镇南王父子俩,一人神色严峻,一人嘴角含笑,气氛显得有些诡异。
“逆……你到底在做什么?!”镇南王硬声质问道,对这逆子真是心头复杂极了。
迎上镇南王阴沉的目光,萧奕与他四目对视,还是笑眯眯的,意味深长地说道:“父王,我这可是为了王府着想,免得走了一个小方氏,又来一个安氏,到时候又会让我们镇南王府落入通敌抄家的下场。”
他说着,俊美的脸庞上笑意更深,仿佛在与镇南王道家常一般。
闻言,镇南王瞳孔一缩,这逆子分明是话中有话,难道说……
萧奕淡定地又抛下一个炸弹:“父王,儿子已经查清楚了,安家的背后可是百越,百越助安家发家,然后通过安家在南疆安插探子,欲对我南疆不利。”
镇南王又是一惊,脱口道:“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通敌之罪可是祸及满门之罪!”
“可不就是吗?”萧奕耸了耸肩,“父王,今日这婚事不成,安家与我镇南王府就无关,可若这婚事成了,那父王您可就是安家的姻亲了!”
镇南王面上青一阵,白一阵,惊疑不定。
他这逆子一向乖张,任性妄为,不愿与人虚与委蛇,安家若是敢谋害世子妃,这逆子就敢屠安家满门,却是不屑在这种事上说谎。
先是小方氏那个贱人背着自己勾结百越,如今又是安知画……只差一点,自己又要重蹈覆辙了!安家的人实在是可恨至极,其心可诛啊!镇南王越想越是后怕。等缓过来些后,他有些迁怒地问道:“你……你为什么今天才说?”
萧奕理直气壮地说道:“父王,您看我这不是一查到,就派人来阻止了吗?”顿一下后,他故意提醒道,“父王可是想现在就问个清楚明白?”
镇南王噎了一下,这才迟钝地想起了举行到一半的婚礼和外头的那些宾客,心里又是一阵心惊肉跳,幸好没拜堂。
他长舒一口气,又摆出一副威严的样子,大步流星地出去了,没看到萧奕在他身后勾出了一个淡淡的浅笑。
都快到阿玥用晚膳的时间了,还是快点把这点破事解决了才是,免得饿着了他的臭丫头和囡囡。萧奕一边想,一边也走出了西稍间。
当他挑帘进入正堂时,正好听到他那位父王正拔高嗓门、语调僵硬地对着众位宾客宣布道:“安家胆敢对世子妃不利,这桩婚事不要也罢。”
正堂又一次陷入了寂静中,宾客们都是面面相觑,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心头疑窦丛生。
镇南王与世子爷一向不和,不过短短一盏茶功夫不到的时间,父子俩怎么就变得一条心了呢?
自古以来都是祸不及出嫁女,安家与王府的婚事已经只差拜堂了,可以说安知画已经算是镇南王府的人了,镇南王在这个时候悔婚,王府的脸面何在?!
这个道理镇南王不可能不明白,可是他还是提出了悔婚,让人不得不去体会他这么做的深意。
世子妃!
宾客们皆是心中一动,齐齐地朝南宫玥看去,一切都是因为世子妃,才让镇南王父子同心。
安敏睿和安知画下意识地互看了一眼,兄妹俩的脸色上都没有一点血色,安知画涂得好似血色的嘴唇微动,想说什么,却见镇南王继续道:“对宾客有所怠慢,等过几日再宴请赔罪……世子妃,你且先送客。”
“是,父王。”南宫玥起身福了福。
眼看着局势已经完全超出自己的控制,安敏睿和安知画都是不知所措,安知画膝行几步,垂死挣扎地哭喊道,“王爷,您不能受世子爷的蒙蔽啊。我已经过了萧家的门,就是萧家的人,就算死也是萧家的鬼!王……”
“够了!”
镇南王不耐地打断了她,她越说,他就越气,这个女人想当萧家的鬼?那岂不是死了都想害他们萧家!
他目露嫌弃地瞪着她,好像她是什么脏东西一样,没好气地说道:“你若是想死,也给我本王回安家再死!”
镇南王的话都说到这份上,就再无转圜的余地,安知画身子一软,差点没瘫倒。两个婆子怕再横生枝节,赶忙捂着嘴把人给拖了下去……
与此同时,南宫玥在周柔嘉的协助下,开始送客,并吩咐百卉去把安知画的嫁妆一一清点整理,准备一并送回安家。
一炷香后,百卉匆匆回来了,把正在送客的南宫玥唤到一边,悄声禀报。
刚才,百卉和一干婆子在清点嫁妆的时候,发现正房多宝格的暗格里有一个小匣子,正房的家具都是安知画的嫁妆,这小匣子应该是安知画的东西,可它却并不在嫁妆单子里。
于是,她们打开匣子瞧了,里面是一件大红色的小衣裳,尺寸明显是给小婴儿穿的。
若这小衣裳是安知画为自己将来的孩子所准备的,那为何没有上嫁妆单子?甚至还要偷偷摸摸地放在暗格里?
除非她是想隐藏什么。
百卉不禁想到,这小衣裳该不会是安知画备着打算给小世孙的吧?
回想起那日的惊马,百卉生怕安家又有什么不轨之心,就立刻过来回禀了。
南宫玥闻言眸光一闪,思忖片刻后,压低音量对百卉道:“你且拿去给外祖父瞧瞧。”
镇南王大婚,方老太爷心里不爽快,就约了林净尘一块儿下棋,如今林净尘还在碧霄堂里。
百卉应了一声,匆匆地走了。
直到一刻钟后,她又惊又惧地带回了林净尘的回复。
林净尘说,那件小衣裳上有天花的痘疮脓汁……
717囚徒
黄昏的夕阳已经落下了大半,淡淡的银月自天际升起,月色与夕阳的余晖交织在一起,天色半明半暗,预示着一种黑夜即将降临,空气沉甸甸的……
安府的四周被一众南疆军士兵把守,守卫森严,把安府围得如同一个铁桶般水泄不通。
“踏踏踏……”
不远处,一个紫袍青年骑着一匹高大的乌云踏雪飞驰而来,在安府门口停下。那些士兵齐声给萧奕行礼:“参见世子爷。”
喊声如雷,引得那些附近围观的百姓都是交头接耳,或敬畏或好奇或惊艳的目光投在萧奕身上。
萧奕飞身下马,随手将马绳丢给后面的竹子,大步进了安府的大门。
常怀熙闻讯而来,迎了上来,先给萧奕抱拳行礼,然后禀道:“世子爷,府中的人都已经看管起来,宾客留在宴客的花厅,安家人都被带到了正厅。东西还在查抄清点……”
话语间,常怀熙领着萧奕往府中走去,一直来到了正厅。
正厅中被一干安家人挤得满满当当,除了安品凌这一房以外,不少安家本支和别房的其他族人为了这次镇南王大婚也都来了骆越城,其中也包括几个出嫁女,一眼看去,厅中至少有四五十人,辈分高的还能坐着,年纪轻的基本上都只能站着了。
此时,安知画和安敏睿也已经被带回了安府,正惶惶不安地站在角落。安知画紧紧地捏着手中的帕子,心中既有恐慌更有不甘,原本她现在应该坐在新房里,等着她的洞房花烛。她本应该是尊贵的镇南王妃,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犹如囚犯!
“世子爷,你可总算来了!”上首的安品凌一见萧奕,立刻站起身来,急切地说道,“你这是做什么?我们安家和你可是血脉相连的一家人,我还记得你母亲小时候还经常来安家做客,视我这舅父如亲父一般。世子爷,本是同根生,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何苦要弄成这样呢?!”
安品凌还试图以大方氏对萧奕动之以情,“世子爷,我也是刚才才知道世子妃惊马的事,我都问清楚了,这些事全都是我那不孝不贤的儿媳私自所为,哎,家门不幸啊!我们安家一定会给世子妃一个交代的!”
闻言,一旁的安大夫人面色惨白,知道公公是要牺牲自己,她想反驳,却看到了丈夫和儿女哀求的目光,这个时候,总不能让整个安家都折进去吧?!
萧奕看着安品凌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勾唇笑了,可是笑意却是未及眼底,说道:“说起母妃,我前些日子方知原来母妃当年身边的乳娘,还是外舅祖父您好心送的呢,对了,她好像是姓卢……”顿了一下后,他又补充了一句,“这个卢嬷嬷是来自百越吧?”
一句话如同在正厅中砸下了一个巨雷,安老夫人和安子昂夫妇脸色刷白,无措地看向安品凌,其他的安家人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听到事关百越,又是安府送出去的乳娘,心都沉了下去。
难道说……安品凌双目瞠到极致,忽然领悟到某种可能性。他略显干瘪的嘴唇动了动,直觉想否认,但是他心里却明白这不过是垂死挣扎而已。
世子爷知道了!
自家的底细,自家的所为……世子爷竟然是都知道了!
想着,安品凌的身子微微地颤抖起来,跌坐回太师椅上,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魂魄似的,如丧考妣。
萧奕的眸光更冷,不耐地扫视了厅中的安家人一圈,也不想再与这些人废话,语气冰冷地对着常怀熙几人下令道:“封府!安家一干人等一概不许离开。”
“是,世子爷。”常怀熙抱拳应道,一双黑亮的眼眸熠熠生辉,英气勃发。不过是区区一个安府,若非他们蓄意放水,哪怕是一个苍蝇也别想随意进出!
“小熙子,今天的事你办得很好!”萧奕毫不吝啬地赞道。
今天安府的这件事常怀熙办得很漂亮,尤其是安敏睿的这一出,“放”得不露痕迹,有前途!
人生如戏,可不就是吗?!
萧奕眸光一闪,大步地离去了,留下常怀熙和一干南疆军士兵继续处理后续事宜。
等萧奕回到王府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来观礼的宾客们已经全数散去,可王府还是灯火通明,萧奕在仪门处下了马,听闻南宫玥还在正堂,不由眉头紧皱。
这个时间,本来阿玥应该已经用了晚膳,准备歇息了,现在却还要为了这些事操劳。
他想着,身上就释放出不悦的气息,吓得回话的婆子身子一抖,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萧奕健步如飞地往正堂去了,还未进厅,就听到南宫玥的声音从里面传来:“……罗嬷嬷,鹊儿,你们吩咐厨房多煮些艾叶水,把王府正院里里外外都用艾叶水洒一遍,再用艾叶熏一遍,千万不可以马虎!”
话语间,萧奕大步走进了正厅,罗嬷嬷和鹊儿一看萧奕回来,赶忙屈膝行礼。
萧奕看也没看两人一眼,盯着南宫玥催促道:“阿玥,你该去休息了。”
“阿奕……”看着萧奕,南宫玥眸光一亮,原本看似平静的脸色刹那间添了几分神采,就像是一株在风雨中百折不挠的小草忽然有了遮风挡雨的绿荫一般。
知南宫玥如萧奕,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有些不对劲,加快了步伐。
罗嬷嬷和鹊儿默默地对着南宫玥福了福身后,就悄无声息地退下办事去了。
正堂中,只剩下了南宫玥和萧奕。
“阿玥,怎么了?”他走到她跟前,大掌抚上她单薄的肩膀,柔声问。
坐在太师椅上的南宫玥顺势将头靠在了他的胸膛上,浓浓的疲倦随着这个动作似潮水般涌了出来。
她这个样子让萧奕更为心疼。
“阿玥……”他的大掌在她背上温柔地抚了抚,“我抱你去歇息,然后你再与我慢慢说可好?”
被他从王府抱到碧霄堂,那自己以后的威仪何在?!南宫玥双目瞪得圆溜溜的,好像他说了什么可怕的提议一样,急忙摇了摇头,“我没事。”
被萧奕这一吓,南宫玥顿时精神了不少。
她试图转移萧奕的注意力,就赶紧把百卉刚才在安知画的嫁妆里发现了一件婴儿小衣裳的事说了,并道:“……那件小衣裳表面没有问题,但外祖父把衣裳剪开后,里面还有一层棉布,棉布有些许斑驳的痕迹……外祖父判断,那是天花的痘疮脓汁……”
随着南宫玥的讲述,萧奕的眉头皱得愈来愈紧。
镇南王府中,已经好几年没有孩子出生,如今也只有阿玥腹中的这个孩子而已。
可想而知,安知画这是想在嫁进王府后,等阿玥生下孩子,就借着长辈的名义,把这件“小衣裳”送给孩子呢。
哪怕知道就算真有这一日,自己和阿玥也不可能让孩子穿上来历不明的衣裳,可是一想到安家这歹毒的用心,萧奕依然不禁桃花眼一眯,眸中迸射出凌厉的杀气。
可是他手中的动作却更为轻柔,一手横在南宫玥的肩膀上,另一手握住了她的左手,与她十指交握,温柔而坚定地安抚道:“一切交给我就是。”
有他在,一切交给他就是。
他的阿玥什么都不需要费心!
被他温暖熟悉的气息所环绕,南宫玥整个放松了下来,含糊地应了一声,在他怀中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静静地倚靠着……
正堂中,原本沉闷压抑的气氛渐渐变得温馨,甜蜜。
守在正堂外的画眉和莺儿往里头看了一眼,两人都是长舒一口气,今日注定是波澜起伏,虽然最大的一波浪头已经过去了,但是后续的收尾却还需要费一番心力。
王府上下都在忙碌着,正院由着一干戴着口罩的丫鬟婆子洒了艾叶水,又熏了艾叶,今日凡是进过正院的下人们暂时都被圈禁在了其中,不得外出。
哪怕这件衣裳只是被放在小匣子里,而天花的痘疮脓汁是沾在里层的,成年人不比孩童,没有那么容易被传染上,可对于天花,南宫玥绝不敢掉以轻心。
王府的下人们这时也都知道了怎么回事,吓得魂差点飞了,天花,那可是沾染了就要丢性命的绝症,从古至今都无药可医,一时间,那些今日没去过正院的下人们不由暗暗庆幸自己捡回了一条命。
与此同时,安府那边的盘查也还在继续着,今日去安府喝酒的宾客之中,只要是安家的直系亲属,全都被留在安府由南疆军看管,其余世交、友人、姻亲等则在审讯后各归各府,那些人好不容易才脱身,一个个都是心有余悸,不敢对外多说什么,回了府后,就赶紧闭门,打算先观望着这段时日的风声。
从婚礼到现在不过才短短的两个时辰不到,骆越城里再度风声鹤唳。
镇南王和安家联姻,骆越城中有头有脸的府邸都受邀参加了婚宴,就算是没资格参加的人家也都在关注婚礼的一举一动,这次的事闹得这么大,一下子就搅得满城风雨,人心惶惶。
之前在王府的礼堂上,众目睽睽,许多宾客都不便找镇南王打探,只好随大流先暂时离开王府,但回了府后,屁股还没坐热,几位高阶将领,尤其是那些老将们又商量着陆续来到王府拜见镇南王,想探探他的口风。
军中乃至整个南疆,谁人不知道镇南王父子一向不和,镇南王在“父子谈心”后态度骤然转变,这实在让人不得不深思,不得不揣摩其中的玄机。
镇南王心里正烦着,只希望这件事快点揭过去,最好谁都忘了他曾打算和安家结亲的事,哪里敢说出真相,只能含糊地把那些来试探口风的人一一打发了。
这不,两个中年将士进书房没一盏茶时间,就被打发了出来。
“老莫,”其中一个高壮的将士对着身旁大胡子将士蹙眉道,“你说,王爷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被称为老莫的大胡子亦是眉宇深锁,道:“老关,世子爷……会不会是想对那些世家……”
说着,他抬起右手,比划了一个手刀,话中的隐喻昭然若揭。
老关的脸色更为难看,同袍说得真是他和夫人所担心的。
如同镇南王和南疆四大家族的方家联姻,如今又差点和安家结亲,南疆不少武将都与这些世家联了姻,比如他的夫人就是出自四大家族之一申家。
世子爷之前处置了军中老将孟仪良,又在军中一阵扫荡,使得军中人人自危,如今安家惹了世子爷,以世子爷的脾性,趁机对世家来一个大清洗也未尝不可能……若是申家为此栽了,会不会连累到他们关家?
他这趟来王府,也是指望着王爷可以劝着世子爷一点,但是这一次,连王爷的态度都高深莫测,甚至隐隐透出支持世子爷的意思,让人想着就有些胆战心惊……
两位将士心里仿佛是压着一座大山似的,感觉透不过气来,心情沉重地离开了王府,而外书房中,镇南王的心情也没比他们好多少,越想越烦燥,干脆起身到窗口透透气。
“王爷,”这时,桔梗姗姗地步入书房中,对着站在窗边的镇南王屈膝禀道,“世子妃命奴婢来禀王爷,要暂封正院。”
世子妃做事肯定不会是无缘无故。镇南王眉尾一挑,问道:“怎么回事?”
桔梗简明扼要地把小衣裳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闻言,就算是镇南王也吓得差点踉跄了一下,急忙一把抓住了窗槛,手掌微微用力,嘴里喃喃道:“最毒妇人心,最毒妇人心……”
前有小方氏,后有这安氏,这两个女人表面上温婉娟秀,实则都是蛇蝎心肠。
幸亏这次被萧奕这逆子及时发现了,不然这么一个阴毒的女人嫁进来,岂不是要害了他的宝贝孙子?而且,天花可是会传染的,弄不好,连自己、世子妃还有王府的其他人都可能被传染了天花……
镇南王面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不敢再想下去。若是安知画就在这里,他是一刀砍了她的心都有了。
镇南王定了定神,转头问桔梗:“世子妃还好吗?”
桔梗忙回道:“回王爷,世子妃下令清扫了正院,又让今日所有在正院里待过的下人全都去庄子里住上十日,等确定无碍再回王府,就连世子妃的贴身丫鬟也不例外。”
本来,那些下人一听要去庄子上住十日,就提心吊胆,一来怕天花,二来也担心以后回不来,可是听说连世子妃身旁的大丫鬟百卉也要去庄子,自然都服气了,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镇南王在窗边的圈椅上坐下,感慨地颔首道:“世子妃不愧是书香世家出身。”做事滴水不漏。
有世子妃管着王府内院,自己委实是省了不少心!
镇南王拿起茶盅,喝了口茶水后,心里舒畅了些许。
难怪俗话说:妻贤夫祸少。有了世子妃,王府才避过了这一劫。
这么说来,世子妃还真是自己的福星。
这一次,若非那逆子在调查世子妃遇惊马的事时,查到了安家头上,因此发现安家通敌,恐怕自己已经被骗着和安知画成了亲。
这安家真真是可恨至极,他们一定是知道他们的罪状一旦被发现就在劫难逃,所以才想拖自己下水才好保命,其心可诛啊!
镇南王脑补着前因后果,几乎是咬牙切齿。
就在这时,外头出传来小厮的一声惊呼:“大姑奶奶,王爷在里面,请……”
小厮的话还没说完,乔大夫人已经怒气冲冲地冲进了外书房里。
“弟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婚事,你怎么能说反悔就反悔?!还有,你派人去我府中盘查是什么意思?”
乔大夫人一进门,就破口质问镇南王,越说越气。
今日,乔大夫人在南宫玥那里吃了瘪,在几个女宾跟前脸面尽失,就想着要给南宫玥点颜色瞧瞧,于是故意提前离开王府,没留下观正礼,心里是想着等镇南王发现后,她就可以伺机告南宫玥一状,却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这样的结局,镇南王没派人来询问,倒是来了一群无礼的南疆军士兵,好像是审犯人似的盘问个没完没了……
直到那些南疆军的人上门,乔大夫人这才得知侄子萧奕在镇南王拜堂时大闹了一番,镇南王还被萧奕说服取消了婚礼,更把安知画赶回了安家,甚至就连安家都被萧奕的人看管起来。
她不过是提前走开了这么一会儿,镇南王府竟像是要翻天了!
乔大夫人气坏了,也不管天已经黑了,就气冲冲地又跑来王府,打算找镇南王兴师问罪。这可是她保的媒,以后她颜面何在?!
镇南王锐利的目光直射向乔大夫人,狐疑地微微眯眼。
乔大夫人若是不出现还好,镇南王也没想到她,如今她的到来却是一下子提醒了镇南王,自己与安府的这桩亲事还是乔大夫人居中牵线。
想着,镇南王的面色就变得古怪起来。
之前的梅姨娘是长姐送入王府的,现在的安知画是长姐牵线,怎么都和长姐扯上了关系?
当初乔大夫人提起续弦一事时,镇南王就曾怀疑是不是安家许了她什么好处,后来因为他对这门亲事还算满意,也就没再追究……
如今想来,镇南王不得不怀疑他这个长姐到底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只是单纯地被蒙骗,亦或是……
镇南王审视着乔大夫人,不客气地冷声质问道:“大姐,你告诉本王,你到底是不是收了安家的好处?”
正在气头上的乔大夫人闻言怔了怔,没想到镇南王忽然问起这个,心里有些心虚,却是怎么也不能承认的,硬着头皮道:“什么好处?!弟弟,你以为我是什么人?我怎么会收安家的好处!”
镇南王没有因此动容,一眨不眨地盯着乔大夫人,正是因为他知道这个长姐贪利,所以才会这么问。
乔大夫人被看得恼羞成怒,急躁地又道:“谁说的?是不是安家的人?弟弟,他们是胡说八道,试图破坏你我姐弟情谊!”她一边说,一边心里想着:难道是安府因为婚事不成,就怀恨在心,把自己也拖下水?
看乔大夫人被踩住了痛脚的样子,镇南王哪里还猜不出来,失望地看着她。安家什么都还没说,她就先做贼心虚得狗急乱跳墙了。
还是他这个做弟弟的太惯着她了,以致她到今日嚣张跋扈,不分轻重!
一次次地闯祸,一次次地犯错,还差点祸及王府,连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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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8招认
镇南王越想越是震怒,眸中雷鸣电闪,狠声道:“假的真不了,事情到底如何,大姐你心里清楚!大姐,你可以回去了,以后没事就好好呆在乔府,别到处乱走!”
乔大夫人傻眼了,完全没想到镇南王竟然敢如此对待自己,指着他怒道:“萧慎你敢!”
萧慎是镇南王的名讳,自从老镇南王过世后,镇南王就是南疆最尊贵的人,再也没人这么指名道姓地唤过他。
乔大夫人不管不顾地斥道:“我可是你的亲姐姐,当年父王出征在外,我辛辛苦苦地养你长大,长姐如母,你竟然这样待我!”她又滔滔不绝地老生常谈起来,试图引起镇南王的愧疚。
事到如今,她还是不知道醒悟!镇南王看着指着自己鼻子数落个不停的乔大夫人,失望到了极点。
“够了!”镇南王不客气地打断了乔大夫人,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既然大姐你觉得本王罚得太轻,那从现在起就撤除乔家一切军职,乔家上下闭府自省,配合南疆军调查!”
乔大夫人目瞪口呆,嘴巴张张合合,怎么也没想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自己只是过来问一下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就把他们乔家也给折进去了呢?
这下,乔大夫人是真急了,“弟弟……”
可是已经迟了!
镇南王根本就不想听她说话,直接拔高嗓门道:“来人,送客!”
镇南王一发话,根本就没有乔大夫人再质疑的余地,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出马,三两下就半推半就地把乔大夫人给送走了……
乔大夫人走了,书房里也终于又清净了,可是镇南王依旧余怒未消,脸色气得发白,额头更是青筋乱跳。
“王爷,”桔梗款款地走了过来,低眉顺目地上了茶,轻柔细语地道,“喝杯定惊茶消消气。大姑奶奶总会明白王爷您的一片苦心。”
镇南王端起了茶盅,夹杂着药香的茶香幽幽钻入鼻尖,让他烦躁的心绪稍稍平和了些许。他连着啜了两口热茶,觉得浑身轻快了不少,不由赞道:“这茶不错。”
桔梗便浅笑道:“王爷,这是世子妃派人送来的。”
镇南王应了一声,又呷了一口药茶,感慨地心道:世子妃委实是个好的,孝顺又懂事。
茶香幽幽,夜风阵阵,外书房里越发幽静了。
夜色渐重。
萧奕和南宫玥此时正在听雨阁里陪着方老太爷说话,后院的八角亭里,点了几盏宫灯,昏黄一片,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风吹树叶的簌簌声,以及萧奕略显艰涩的声音。
萧奕在说母亲的死因,安家既然已经落网,他也不打算再瞒着方老太爷。
无论真相如何丑陋,事关母亲,终究还是要让他老人家知道才行。
当萧奕说完最后一个字后,八角亭中陷入了沉寂,萧奕掩不住担忧地看着方老太爷,他不惧真相,只怕方老太爷承受不住。
“外祖父……”南宫玥轻声唤道,手指动了动,想去给方老太爷探脉,却听他终于出声了。
“他们怎么敢?”轮椅上的方老太爷气得双拳紧握,嘴唇发白。
女儿的早逝背后竟然与安家有关!
方老太爷和妻子安氏感情极好,即便妻子过世后,也记着安家是女儿的舅家,两家往来频繁,直到女儿也过世了,两家才渐渐疏远……却不想女儿的嫡亲舅父竟然如此狠心,一点不念血肉亲情!
方老太爷老泪纵横,哽咽着道:“是我的错啊,是我识人不清。”若非他相信安家,让那卢嬷嬷做了女儿的乳娘,一切怎至于如此!
“外祖父!”萧奕亲自给方老太爷倒了一杯桂花茶,交到他手中,“就算是遭了贼,也不能怪自己太能干太会赚银子,您说是不是?”
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
这个道理再简单不过,方老太爷又如何不懂,只是因为事关独女之死,关心则乱。
“是啊,外祖父。您可不能气坏了身子,让亲者痛仇者快!”南宫玥接口安慰道,“外祖父,我们家小囡囡还等着您教她下棋呢。”
方老太爷不由朝南宫玥已经微微隆起的腹部看去,精神稍稍振作了些许,对自己说,是啊,阿奕和阿玥说的是,可恨的是安家!他不能为了那等小人气坏了自己,他还等着要抱曾外孙呢。
方老太爷又想到昨日林净尘检查那件小衣裳的那一幕,当时他也是在场的,心中更恨:这安家委实死有余辜。当年害了自己的女儿,如今还要再来害他的曾外孙!
“阿奕,”方老太爷眼中闪烁着愤怒的火花,“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见方老太爷缓了过来,萧奕也暗暗地松了口气,紧绷的身子放松下来。
怎么做?
萧奕的桃花眼中杀机密布,勾出一个冰冷的笑。
那自然是……
“簌簌簌……”
又是一阵夜风吹过,将他们的声音吹散在空气中……
等萧奕和南宫玥从听雨阁中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月上柳梢头。
这一日,这一夜,实在是太漫长了。
两人手牵着手走在回碧霄堂的路上。
九月十一,银月已经近似浑圆,如一轮银盘高悬于夜空之中。
月光轻柔地洒在萧奕轮廓分明的侧脸上,让他的肌肤上泛着一层如玉般的淡淡光泽,只是这么看着他,南宫玥的心绪就平静下来,那是一种风雨过后的尘埃落定,那是一种心有所依的羁绊。
她仰首看着他,嘴角微勾,目光温润。
“阿玥,囡囡今天还乖吗?”萧奕一边说,一边侧首朝南宫玥看来,如平日班闲话家常,正好与南宫玥四目相对,他嘴角也翘了起来,闪闪发亮的眸子中,笑意如湖水涟漪一般荡漾开去。
南宫玥看得移不开眼,目光有些痴了。
萧奕笑容更盛,将俊脸凑近了她一分,得意洋洋地说道:“阿玥,我是不是很好看?”
旖旎的气氛在瞬间被冲散,南宫玥的眼角抽了一下。这个阿奕啊,还是这么厚脸皮!
萧奕眨了一下右眼,抛了一个媚眼,那眼神仿佛在说,我说的本来就是事实!
南宫玥的眼角又抽了一下,下一瞬,就见那家伙面色一正,深深地凝视着她,缓缓地又道:“阿玥,你要永远这样看着我……”
只看我一人!
他的声音那般霸道,可是听在南宫玥耳里却带着撒娇的味道,让她心情如小鹿般雀跃。
“那可不行。”
她一本正经地说道,笑眯了眼,继续往前走去,沿着鹅卵石小径走进前方的小花园。
“阿玥!”
他急急地追上去,不依了。
“还有我们的囡囡呢!”
对啊,还有他们的囡囡,他们的孩子呢!
小夫妻俩喜悦的欢笑声回荡在小花园中,为这宁静的夜晚增添了几分轻快与活力……
风波之后的镇南王府和碧霄堂中一切井然有序,而骆越城里却不然。
次日,城中的气氛越发压抑紧绷,就如同暴风雨来临之前般,令人沉闷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各府都在等待着,观望着南疆军的下一步动作……
直到又过了一日还是没什么大的动静,局势才稍稍缓和了一些,那些观望的人开始意识到至今为止,被南疆军控制的府邸只有安家和乔家,还有安家的几个姻亲被盘查了一番,除此以外,南疆军就没再有什么作为,不少府邸都稍稍放下心来。
于是,有些人家尝试性地递了帖子到碧霄堂,南宫玥挑了几张帖子,见了几拨来客。
关将军府提心吊胆了三天后,关夫人婆媳总算是在碧霄堂见了南宫玥,送上了薄礼。
“我听闻世子妃信佛,这串小叶紫檀佛珠手串是请大佛寺的高僧开过光的,可以祛邪避凶,定心神,调节气血。”关夫人殷勤地说道,令丫鬟呈上了一串紫檀佛珠手串。
小叶紫檀是紫檀木中的精品,这么一小串也是价值不菲,对于世子妃而言,自然不是什么罕见的玩意,但是送礼最重要的是投其所好。
关家婆媳俩均是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
“多谢关夫人。”南宫玥笑着把玩了一下手串,然后就交给了一旁的海棠。
这次她见客,本来就是为了适当地安抚各府的情绪。
虽然萧奕作为世子,需要在南疆立威,却不能让骆越城上下常年如履薄冰,长此下去,只会令南疆民心不稳,军心涣散。
关夫人婆媳见南宫玥沾了自家的礼,暗暗松了口气。从世子妃的态度可见世子爷的,看来这一回的风波应该还有转圜的余地。
关夫人定了定神,试探着又道:“我瞧世子妃容光焕发,这一胎还真是养人,小世孙福泽深厚。”
南宫玥微微一笑,抚着腹部,像是道家常般说道:“是啊。这孩子是个心大的。怀上他后,我吃得好睡的香,连上次惊马,他都是气定神闲,安安稳稳的。”
“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安家委实可恨!”一旁的关少夫人有些急切接口道,“幸好世子爷及时揭穿,没让那等恶毒的女人进王府大门。”
南宫玥配合地给对方放了些口风:“人在做,天在看。安家作恶,也是自食恶果。事情都过去了,不提也罢。”
关夫人婆媳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世子妃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这次的事算是了结了?世子爷并没打算对世家下手?
得了南宫玥的暗示,婆媳俩这才算放下心头的巨石,又闲话了几句,就起身告辞了。
连着三四个府邸上门后,这些话就渐渐传了出去,一传十,十传百……各府的心也安稳了下来,一场暴风雨在电闪雷鸣间过去了。
南宫玥忙着见客的同时,萧奕则是去了被封的安府,他这边可就不似碧霄堂这般闲话家常了。
一个士兵引着萧奕到了安府的一间书房中。
说是书房,现在里头的书啊账册啊字画啊,早就被南疆军给搬空了,只剩下屋子里的书架、书案和椅子等等,空荡荡的。
萧奕刚在窗边坐下,安品凌和安子昂夫妇就被几个士兵押送着带了进来,跪倒在冷硬的青石板地面上。
不过数日,三人就瘦了一大圈,衣衫褴褛,身上散发着一股异味,狼狈不堪。他们的眼眸中已经失去了光彩,只剩下颓然。
审了三日,总算是招了!
萧奕的眸中闪过一抹冷芒,直接道:“说吧。”
两个字,冷漠之中透着不耐。
安品凌深吸一口气,思绪回到五十多年前——
当年,他的祖父安明昭是个不折不扣的败家子,嗜赌好色,短短十年就将安家的百年家业挥霍一空,还把妻子儿女赶出家门,连死也死得不甚光彩。后来,他的父亲安禀致临危受命,可是安家已然是一个空架子,他根本就束手无策。直到一日,当时的百越圣女阿依慕找上了安禀致,许以好处,安禀致走投无路,只能与虎谋皮。
之后,安禀致假装卖掉家中剩余的产业买船出海,实际上却是去了百越,在阿依慕的帮助下,他的两艘货船带着异国货物满载而归……短短五年,就让安家重新回到了鼎盛时期,由此再度崛起……
然而,接下来,就是安禀致回报阿依慕的时刻了。
从安禀致到安品凌,这些年来都往南疆各府安插了不少人,大方氏的乳娘卢嬷嬷不过是冰山一角,还有孟庭坚的姨娘,唐府的大管家,周府老太君的陪嫁嬷嬷……其他不大不小的人物更是数不胜数。
安品凌几乎不敢去看萧奕的脸,继续说着:“其实父亲早就想收手了,他在临终前,就吩咐我疏远百越……这几年,我们安家已经没有再帮百越做事……”
“这几年又是几年?”萧奕漫不经心地打断了安品凌,反问道,“不会是三年多前我南疆军大败百越的时候吧?”
安品凌倒好意思以此自辩,分明就是直到百越大败,没指望了,安家这才收手。
安品凌眼中闪过一抹慌乱,但立刻狡辩道:“世子爷明鉴!四年前百越大皇子奎琅挥军北上,世子爷率兵与百越大军交战,事关南疆存亡,我数夜辗转难眠,安家有罪,罪不可恕,却也知家国大义,不敢再助纣为虐!”
萧奕看着安品凌没有说话,嘴角勾起一段似笑非笑的弧度。
背光下,他俊朗的眉目半明半暗,大部分脸庞被阴影所笼罩,唯有那双锐利似鹰的眸子在阴影中熠熠生辉。
虽然萧奕什么也没说,但是安品凌却是心中一凛,感觉自己好像已经被对方彻底看透了。安品凌反射性地想移开目光,却还是咬牙强撑着。
萧奕嘴角的笑意变冷,淡淡地又道:“安家通敌叛国,罪证确凿,本世子该如何惩处呢?”
安品凌和安子昂夫妇都是瞳孔猛缩,祈求地看着萧奕,安品凌毅然道:“世子爷,安家愿献上全部家产,只求饶安家性命。”
无论如何,世子爷萧奕身上也有着安氏的血脉,若是萧奕公开安氏通敌卖国一事,那么也必然会影响他自己的名声,让他身上有了污点,甚至弄不好,还会给了皇帝撤了镇南王府兵权的借口。
安家是瓦片,世子爷可是瓷器,瓷器何必与瓦片斗呢!
世子爷不能公开安家的叛国罪,就只能用谋害世子妃未遂的罪名惩处安家,可是这一条罪名还不至于让安家满门覆灭,也就是说——
安家就还有一丝生机!
想着,安品凌眼底闪现一丝希望的火花,只要安家不灭,总还是会再有机会崛起的。
“既然安家只是想保命,”须臾,萧奕终于开口道,“本世子允了你又何妨!”
闻言,安品凌和安子昂夫妇顿时松了一口气,可是这口气才吐出一半,就听萧奕接着又道:“你的事既然交代完了,接下来就来说说安三姑娘的那件小衣裳吧。”
一句话如石破惊天,震得安品凌三人脑中嗡嗡作响,心里皆是想道:
小衣裳?!萧奕怎么会忽然就问起了小衣裳?
安大夫人的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浑身如筛糠一般轻颤不已。
就连安品凌,也是面如死灰。
当初,他们决定把安知画送进王府是为了保全安家满门,可是当他们发现镇南王对安知画还颇为中意时,难免就贪了,奢望着或许安家可以借此更进一步,比如——
未来的镇南王!
如此,萧奕就成了他们安家的阻碍。
安家本该慢慢筹谋,偏偏安知画还没过门,世子妃就先有了身孕,一旦世子妃诞下世孙,那萧奕的世子之位就固若金汤了。
安品凌一番思虑后,决定动用孟庭坚这颗棋子,他以孟庭坚的姨娘是百越人为要挟,让他听命自己,安排了那场惊心动魄的惊马……却不想世子妃命大,居然逃过了一劫,他们不得不让孟庭坚顶下所有的罪名。
一计未成,他们就又生了一计,安品凌费了一番心力,特意命人准备了一件小衣裳,打算等世子妃生产后再见机动手……谁想,儿子儿媳竟然背着他玩了一出什么命格相克,闹得满城风雨。
愚蠢至极!
最近发生的一幕幕如走马灯一般在安品凌眼前闪过,他的手不由得握成了拳头……
本来,安品凌还在心中庆幸,安知画没嫁进王府,嫁妆也被退了回来,那件暗藏在嫁妆里的小衣裳应该不会被发现,没想到,那件小衣裳不但被发现了,而且……
听萧奕的口吻,甚至还发现了小衣裳暗藏的玄机。
一时间,安品凌身上大汗淋漓,干瘪的嘴唇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这一次,恐怕难以善了了!
可是……
安大夫人抓住一线生机,咬着牙道:“世子爷,您刚才答应了留安家性命的!”
萧奕定定地看着安大夫人,眉头一眼,轻嗤了一声,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在冷哼。
那一瞬间,他释放出的那种在战场上拼杀磨砺而造就的杀戮之气令人几乎无法呼吸,仿佛连屋子里的空气也都凝固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子里又响起了萧奕淡淡的声音:“本世子爷一向一言九鼎!”
说完,萧奕就走出了书房。
安品凌三人像是瞬间被抽干了精气神似的,整个人瘫软在地,心终于放下了。
既然世子爷说他一言九鼎,那他们的命就保住了。
至于以后,走一步看一步,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
萧奕出了书房后,就见常怀熙候在外面,对着他抱拳行礼。
“可查到了?”萧奕一边往前走,一边问道。
“查到了。”常怀熙紧随其后,回道,“安家在八月中旬的时候派人去了百里外的六源山附近,那里有一个山陵镇,镇子上的人染了天花,现在全镇已被封锁。安家在那一带有药铺,利用送医之便从那里弄来了痘疮的脓汁……”
常怀熙面无表情地禀着,心里可没表面上那么平静。
战场上,明刀明枪,大家各凭本事,但是这内宅中的硝烟,不动声色,却是阴毒至极!
一个不慎,就是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葬身在那不足为外人道也的“战争”中。
“安家人这么喜欢山陵镇,就让他们去那里吧。”
萧奕淡淡地说了一声,大步离开了安府,毫不回头。
以后,他也不会再来这个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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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9死罪
萧奕离开安府后,南疆军便开始对百越余孽的清扫如疾风迅雷般展开,百越安插在南疆的探子及其后人都被一一拔出……此事并没有大张旗鼓地进行,所有涉及到的府邸更是不敢声张,也因而没有再引来新的动荡。
九月十五,一张公告贴在了城门附近的告示栏里,写明安家的种种罪状——
安品凌父子承认谋害世子妃,并愿以全部家产为自家赎罪。
世子妃仁慈,宽恕了安家,世子施恩免其死罪,责其一家去往六源山脚,永生不得再入南疆。
围在告示栏前的百姓皆是交头接耳地讨论着,六源山位处南疆西南边境,很显然,世子爷只是把安家驱逐出南疆,也委实是心慈了。
与此同时,被囚禁在一间厢房中的安家人也得知了明日自家就将启程离开骆越城的事,虽不知会被发派到哪里,但总算松了一口气。
随即愁绪又涌了上来。
“祖父,父亲,”安敏睿哭丧着脸对安品凌和安子昂道,“边疆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以后我们可如何是好?”不会真的要在那里过一辈子吧?
其实,安家的其他人心里也在想着这个问题,只是不敢说出口罢了。
安敏睿这么一说,安大夫人、安敏中等人皆是愁容满面,他们这辈子养尊处优,还不曾过过苦日子,如今要一无所有地去那蛮荒之地,真是生不如死啊!
“他不仁,我不义。”安品凌却是嘴角勾出一抹冷笑,恨声道,“急什么?天无绝人之路。”
“父亲,您的意思是……”安子昂眉头一动,若有所思。
安品凌目光阴冷,压低声音道:“你们都放宽心好了……”
这两年来,世子萧奕借着与南凉一战,确实控制住了南疆近半的兵权,可大多是在南面到西南那一带。南疆之大,萧奕又岂能在短短的时日内尽数掌握在手。不说别的,他安家在南疆一百多年,根底之深,就是萧奕摸不透的。比如这十几年来,安家借着“出海”的名义,早就把镇南王在东南沿岸的布兵摸得清清楚楚,这可是他的一大筹码。
安品凌自信地说道:“等到了被发配的地方,我会设法与王都的奎琅殿下搭上话。”
既然萧奕不顾亲戚情分,不给他们留余地,那么他也不必太客气,大裕靠不成,他们安家转投百越就是!
那他们安家以后可就真是卖国贼了……安子昂眼中闪过一抹纠结,只是一闪而逝,他对自己说,这都是世子爷逼他们的。他们也只是为了求生而已!
有了安子昂的放话,安家人都平静了下来,心里又燃起了希望。
只要熬过这段时日就好,他们安家决不会认命的!
一夜飞快地过去,第二天,天才蒙蒙亮时,安府众人就在南疆军的押送下离开了骆越城,其中不止是安品凌这一房,还有安禀致的其他两子,皆论同罪,一起被送往西南边境。
发配路上,安家人才真正感受到什么叫做今时不同往日,每日都是鸡鸣而起赶路,没有坐骑,没有马车,只能靠自己的两条腿徒步而行……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才能歇息,倘若一不小心错过驿站,就得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吃下嘴的食物都是些难以下咽的干粮,若是以前,就连安家的下人恐怕都不会吃这些……
安家人早就习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即便是没人刻意苛待他们,但还是过得度日如年,没几日,他们就憔悴得不似人形,心中只靠一个信念坚持着:等到了发配地就好了!
连赶了几天的路,一直来到六源山附近,安子昂开始感觉到了不对劲,忍了一日后,终于忍不住追着常怀熙质问道:“你……你到底要送我们去哪儿?”
他心中已经隐约有了一个猜测,眼皮乱跳。
而其他的安家人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头雾水。
常怀熙本来也没打算瞒着他们,冷笑着给了答案:“山陵镇。”
安子昂倒抽了一口气,瞳孔猛缩,常怀熙嘴角微勾,“好心”地又补了一句:“世子爷说既然你们安家喜欢那里,就让你们如愿以偿!”
“老爷!”
在常大夫人的惊叫声中,安子昂瘫软了下去,眼神一片空洞茫然,喃喃道:“完了,全完了!”
安品凌还不知道怎么回事,蹙眉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安子昂抬眼看向安品凌,颤声道:“父亲,山陵镇就在六源山脚下……”
这一次,就连安品凌和安大夫人都差点没阙过去。
当初,那件小衣裳的事,是安品凌吩咐安子昂去安排的,安品凌和安大夫人只大致知道安子昂是去了六源山附近的一个小镇子弄到了天花痘疮的脓汁。
也就是说,这些押送他们的南疆军是要把他们都送到那个“天花镇”去!
天花可是瘟疫啊,不但传染性极强,而且无药可医,任何人一旦患上天花几乎就等于宣告了死亡。
一个城镇中只要一个人患上天花,整个镇子的人都会被感染,最终镇子将变成一个死城,尸殍千里,千百年来,皆是如此。
他们要是去了,还会有命在吗?!
安子昂几乎不敢再想下去,对于山陵镇的现状,他再清楚不过,他下面的人去准备那件小衣裳时,曾经跟他禀过,当时原本有近千人的山陵镇已经十室九空,活下来的人只剩下了一两百,那现在呢?!
安子昂忍不住愤然道:“世子爷说话不算话,他明明答应留我们安家性命的!”
常怀熙眉尾一扬,笑得灿烂,却透着毫不掩饰的恶意,道:“世子爷当然是一言九鼎,这不是留了你们的性命吗?接下来,你们是死是活,就顺应天命吧!”
若是老天爷真的让安家人活下来,世子爷也就不会再追究!
可是,他们的运气有那么好呢?
常怀熙的笑容更盛,却未及眼底。
胆敢用天花来害小世孙,安家人这是自找的!
与他脸上的笑意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笼罩在安家人心头那名为绝望的阴云,安家正一步步走向幽深黑暗的地狱……
完了,这下安家真的完了!
这个时候,安品凌才意识到什么是真正的生不如死。现在,别说是联系远在王都的奎琅了,他们能活几天都是一个问题!
世子爷的心太狠了,竟丝毫不念骨肉亲情!分明就是要斩草除根啊!
安子昂踉跄地跪倒在地,心里不知道是绝望多点,还是后悔多点……
他忍不住在心里问自己,如果说,当孟庭坚替他们顶罪后,他就劝父亲偃旗息鼓,是不是安家就不至于走到这个地步?
然而,这已经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恐怕安家人此生也得不到答案了……
而对于萧奕而言,若说安家还有什么价值,那大概就是那些充公的家产了。朱兴和申承业带领一干账房花费了数日清点完了安家的金银珠宝、钱庄、地契、田产、铺子的房契等等,一一重新登记造册。
安家家财万贯,但都是不义之财,来路不明,萧奕直接将安家的钱庄划为军用,每年的收益全都用作军资。
至于那些田地,是用来安置这些年因战乱而失去家园的百姓们,将田地租赁给他们,并在头三年适当地减免田赋,让他们能够安居乐业。
还有那些金银珠宝,一律变现,用以南疆民生,铺路造桥,施粥施药,开办善堂安置孤老孤儿,修建学堂……
一开始还有人质疑萧奕是想趁机吞并安家家产,中饱私囊,可是萧奕这一连串的动作也让这些无话可说,灰溜溜地闭上了嘴。
至此,安家所引起的波澜总算是平息了,骆越城上下再次恢复到往昔的平静,也包括镇南王府。
九月三十,镇南王府特意设宴,为大婚那日的事向宾客致歉。
众人终于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纷纷前往。
如今这个时候,各府都是自顾不暇,全都选择性的遗忘了依然被封府盘查的乔家。
王府宾客盈门,而萧奕却在镇南王的书房里,父子俩隔着书案相对而坐,气氛看着倒是难得的和乐融融,就连镇南王打量儿子的目光中也带着几分老怀安慰,难得夸赞地说道:“阿奕,这次的事你办得不错!”
这个逆子自打成亲后,总算是有些世子的样子了,知道分寸了,没冲动的把事情往大里闹。
安家的事以谋害世子妃的名义来了结,是再好不过的处理方式,也不会惹人疑窦,应该不会再有人知道自己差点娶了百越奸细的事了,可喜可贺!
萧奕眸光一闪,笑眯眯地说道:“父王,您若是再要续弦,可要把女方的身家给调查清楚了。我们王府家大业大,难免就遭人‘惦记’,这要是旧事重演,一不小心又招来个什么奸细混进了王府,下一次可不一定有这么幸运了!”
他脸上带着灿烂的笑,话中却充满了讽刺的味道,让人听着很是心塞。
镇南王的眼角抽了一下,这逆子说话还是这么难听。
不过,这一次的事还真是险之又险。
且不说梅姨娘,他可是提前派人仔细调查过安知画的,却也没查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这才把婚事给定下了……现在想来,镇南王还是一阵后怕,余惊未消。
梅姨娘不过是个妾,要有什么问题,他悄悄地打杀发卖了,也没人敢质疑什么,但是妻不同!
若是再有人借着他续弦混进王府,他总不能动不动就休妻、暴毙吧?
想着,镇南王都有些头疼了,揉了揉眉心,哎,续弦一事还是暂且搁下吧。反正如今有世子妃管着王府中馈也挺好的。
看着镇南王阴晴不定的脸,萧奕勾唇,无声地笑了。
毫无疑问,这次在镇南王大婚时发难,是萧奕故意为之。
一来,他是借着这次大婚,让分布各地的安家人都“主动”汇聚到骆越城,正好来个瓮中捉鳖,一网打尽;
二来,也是为了让南疆各府看个清楚明白,谁若再敢不长眼的对阿玥出手,自己定会不死不休;
三来,就是给他这糊涂的父王一个教训,让他不敢再随便娶个女人回来取代母妃的尊位。
萧奕眼中闪过一道冷光,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又道:“我是儿子,老子什么时候续弦,我也管不着,不过父王,我家阿玥现在在养胎,不能费神,这王府那些个鸡毛蒜皮、乱七八糟的琐事你就交给萧霏、还有你那什么侧妃就是了,别累着了我家阿玥。”
闻言,镇南王的眼角又抽了一下,这个逆子又说的什么话,王府的中馈是乱七八糟的琐事吗?多少后宅中的妇人为了中馈权争得头破血流,到了这逆子口中,倒像是一个天大的麻烦似的。
幸好世子妃懂事!
他的宝贝金孙可千万不能像这个逆子!
镇南王忍不住瞪着萧奕,跟这逆子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他没好气地说道:“管不管中馈,世子妃说了算,要你在这里叽叽歪歪!”
萧奕耸耸肩,他也没兴趣对着镇南王这张臭脸。他起身随意地抱了抱拳道:“既然父王没别的事,那我先去席宴了。”
镇南王看了看漏壶,见时辰差不多了,也站起身来,道:“本王和你一起过去吧。”
书房里候着的桔梗从头到尾低眉顺眼,镇南王父子一向说不上几句话就要吵起来,府中的下人早就见怪不怪了。
只要世子爷没把王爷气死,一切都还好。
父子俩并肩往行素楼去了,今日的宴席就摆在行素楼一楼的正厅,仅男宾的席面就摆了八桌,来的又大都是武将门第,平日里为人处世都是不拘小节,远远地,就听到厅堂中一片热闹喧阗声。
当镇南王父子步入正厅后,宾客们的目光都集中到他俩身上,纷纷上前行礼,其中也包括常怀熙父子俩。
常将军身形高壮,看来五大三粗,好似一个莽汉般,外表与眉目清俊的常怀熙看来天差地别,父子俩站在一起,反差极大……如同镇南王父子一般。
“王爷,世子爷。”常将军抱拳行礼,声音洪亮,看着心情不错。
镇南王应了一声,与他寒暄起来。
而萧奕则是往厅堂中扫了半圈,随口常怀熙问道:“小熙子,小峻子呢?”
每次听到世子爷的称呼,常怀熙还是习惯不了,忍不住眉角抽了一下,但常将军却笑得更欢喜了,眼睛都笑眯了起来。以前老五是他的一个心病,平日里性子顽劣,还眼高手低的,偏偏家中老母和妻子都护着他……幸好,去年老母坚持要把老五送去惠陵城那边历练,老五这才算脱胎换骨了!
也难怪老母总说老五像自己,就是年轻顽皮罢了,懂事以后自然就好了。
常将军越想越觉得家中老母真是有眼力,难怪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他身旁的常怀熙定了定神,正色道:“世子爷,阿峻没来。他父亲没带他过来。”他语气看着还算平静,却隐隐透着一种愤愤然。
常怀熙是家中的嫡幼子,在常府中是从来不曾受过委屈的,可是常府也不是没有庶子,庶子虽然不可与嫡子同等而论,也不曾打压过庶子,一荣俱荣,庶子有出息,对于整个家族的昌盛亦是有益。
阎府却是不同。
常怀熙也听闻过一些关于阎府的风声,没想到如今阎习峻深受世子爷重用,阎府还敢这样怠慢他!
“哦?”萧奕饶有兴致地勾唇,笑吟吟地说道,“小熙子,你跑一趟,去把小峻子那小子给叫来。”
“是,世子爷。”常怀熙眸中精光一闪,抱了抱拳后,大步走了,步履很是轻快。
而镇南王却是皱了皱眉,警惕地转头看向萧奕道:“你又想做什么?”
萧奕理直气壮地说道:“阎习峻可是我新锐营的人,岂能让人如此怠慢!”
镇南王额角跳了一下,这个逆子行事还是如此莫名其妙,不过对镇南王而言,这毕竟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他也懒得理会,径自入席了。
席宴很快就开始了,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半个时辰后,阎习峻就跟着常怀熙来到了王府,与一众年轻的将门子弟玩在一起,先是喝酒划拳、投壶,后来就有人说投壶是姑娘家的玩意,便提议射箭,连萧奕都被吸引了过去,表示谁是今日射箭的魁首,他就赏一把大弓。
萧奕的彩头让那些年轻人沸腾了起来,玩起了百步穿杨的游戏。
前面玩得热闹,后院的女宾们虽然不能亲眼目睹,却也能从丫鬟口中听到一些盛况。
鹊儿一向口齿伶俐,说得是绘声绘色:“……等退到一百三十步的时候,场上已经只剩下常五公子、阎三公子和程二公子……后来,世子爷做主,干脆让三位公子一起又退了二十步,连射三箭,射中柳叶者就是魁首。可惜了,正好一阵风吹来,常五公子的最后一箭歪了些许……”
众人听得仿佛身临其境一般,都是津津有味,兴味盎然,也唯有站在南宫玥身旁的阎夫人母女脸色不太好看。阎夫人根本就想不明白阎习峻为何会出现在王府,心道:贱人生的孩子,果然就是贱种,仗着攀上了世子爷,就轻狂了起来!
“最后是阎三公子得了魁首。”鹊儿右手边的画眉笑眯眯地接口道。
阎习峻的射箭术南宫玥也是亲眼见识过的,春猎时的一箭双雕令人印象深刻,还有他那头长得像狼一样,又有些傻气的灰犬……
想着,南宫玥眸中闪现一抹笑意。
阎习峻是怎么来王府的阎夫人不清楚,南宫玥却一清二楚。
阿奕这家伙一向护短!
只是……
南宫玥看了阎夫人阴晴不定的脸庞一眼,阎家也委实太不过看眼色了。
她沉吟了一下,然后提点道:“阎夫人,令郎真是射艺不凡,想必是下过一番苦功夫。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她好意提点阎夫人以后阎习峻的前程必然是不错的,对方也该顺应时势,改变对庶子的态度。
闻言,四周的女宾们皆是默然,谁都知道阎三公子阎习峻是阎家的庶子,一向不受阎夫人待见,偏偏如今庶子开始出息了。一时间,不少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阎夫人身上,目光之中皆闪着兴味的光芒。
阎夫人的整张脸差点没黑下来,心口一股怒火“轰”地直冲脑门,想也不想地脱口道:“倘若世子妃瞧我家峻哥儿是个好的,我听闻王府的大姑娘还未定亲,不如把大姑娘许配于峻哥儿如何?”
她微扬下巴,挑衅地看着南宫玥。
四周一片哗然,那些夫人都是惊诧地瞪着阎夫人。
虽然萧霏的生母被休,但是骆越城里谁人不知萧霏与世子妃情同姊妹,在王府的地位固若金汤,一个阎府的区区庶子还想求娶镇南王的嫡长女?!
这婚事门不当户不对,阎夫人这么说不是存心奚落世子妃吗?
她这是疯了吧!
720胎动
阎夫人是一时冲动下脱口而出,话出口以后,她就后悔了,脸色不太好看。
但是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已经是骑虎难下了。
周围的人表情各异地看着阎夫人,或嘲讽,或轻蔑,或是等着看好戏。
南宫玥好笑地看着阎夫人,觉得自己真是高估对方了,竟然还想着提点她。
“阎夫人,你这是向我家霏姐儿提亲吗?”南宫玥淡淡地问道,目露威仪。
阎夫人身旁一个身穿沉香色褙子的妇人悄悄地拉了拉阎夫人的袖子,给她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赶紧否认,再给世子妃认个错,把这件事揭过去了。
“……”阎夫人实在是拉不下脸,握了握拳头,终究没说出一个字来。
南宫玥再问道:“敢问阎夫人可带了庚帖?”
“我……”阎夫人噎住了,支支吾吾,她只是一时意气想要讽刺世子妃,怎么可能真的为府中的一个庶子求娶王府嫡女,身上自然是没有庚帖的。
“未带庚贴来,却行提亲之事,阎夫人可是欺我王府门弟不显?!”南宫玥一向温婉的声音透着一丝凌厉,目光似剑,吓得阎夫人膝盖一软。
阎夫人急忙否认道:“世子妃,妾身怎敢!”她只是想嘴上讨点便宜,可不想被冠上“蔑视王府”的罪名。
南宫玥还是看着阎夫人,缓缓地又道:“今日王府设宴是为款待南疆各府,阎夫人既然是来提亲的,那恐怕是来错了日子。况且,我家霏姐儿还在孝期之中,怎能议亲?!我们镇南王府可是有规矩的人家。”言下之意自然是说阎夫人乃至阎府没有规矩。
“世子妃,是妾身一时头脑发昏,妾身知错了……”阎夫人咬了咬牙,只能认错。这时,她真是恨不得甩自己一嘴巴子,要你嘴快!
“婚姻大事,夫人还是慎重点的好。”南宫玥用略带警告的语气说道,“本世子妃劝夫人一句,莫欺少年穷!据本世子妃所知,阎家祖上在跟随老王爷之前可是屠夫出身,而阎三公子刚入军,就有从七品之衔,阎夫人这是瞧不起阎三公子呢,还是瞧不上阎家祖上?”
四周静了一静,一些夫人不客气地发出嗤笑声,这里谁人不知阎夫人心胸狭隘,亏待庶子的事。
“……”阎夫人已经是满身大汗,可是这世上却没有后悔药可吃,而她身旁的小姑娘窘得满脸通红,连头都要抬不起来了。
南宫玥也不想再与阎夫人多言,对着一旁的画眉吩咐道:“派人去前面告诉一声阎将军,就说阎夫人出言鲁莽,本世子妃让她先回去了。”
这一下,阎夫人是真怕了:将军最爱面子,这事若是让他知道了,还不狠骂她一顿。不行,她得想个法子才行……
阎夫人的嘴巴动了动,忽然两眼一翻,软了下去,只听那阎姑娘紧张地叫道:“母亲,母亲,你没事吧……”
跟着又有阎府的嬷嬷来告罪,阎家人在一阵人仰马翻后把“昏迷”的阎夫人抬走了,众女宾心里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过是一笑置之而已。
很快,花厅的席宴又恢复了原本的热闹,这一次,一直到散席,再无波澜……
王府的席宴在申时左右散去,之后,萧奕亲自来花厅接南宫玥一起回了碧霄堂。
关于席宴中的那点涟漪,南宫玥早就抛诸脑后,没让阎夫人的那点小事影响到自己的好心情。
“阿奕,”南宫玥一进屋,就神秘兮兮地说道,“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说着,她就拉起萧奕的手,兴冲冲地进了内室。
看她娇俏可爱的模样,萧奕也被挑起了好奇心,眉尾微扬,由她拉着自己进了内室。
南宫玥从梳妆台旁捧来一个小匣子,和萧奕一起在美人榻上坐下,在萧奕好奇的目光中,打开匣子取出了一个巴掌大的小玩意,然后随手晃了两下。
“咚咚……”
两枚黑色的弹丸打在画着一个胖娃娃的皮鼓上,发出阵阵轻快的声响。
这显然是一面小小的拨浪鼓,再寻常不过。
萧奕握着南宫玥的手,也转了两下鼓柄,听着那单调的声响却是心情飞扬,道:“阿玥,这是你给囡囡准备的?”
谁想,南宫玥摇了摇头。
“这是外祖父给我的。”南宫玥看着手中的拨浪鼓道,“外祖父让人从方家的祖宅里拿来了一箱母妃的旧物,从里面翻出的这个……”
萧奕不由怔了怔,立刻领会过来。
这哪是母妃的旧物,应该说是自己小时候用过的玩具才是。
想着,萧奕的眼神有些复杂,抓着南宫玥一只素手的右手又转了转。
“咚咚……”
看着那系着弹丸的细绳飞快地来回甩动着,他忍不住想道:是否在自己没有记忆的时候,母妃也是这般拿着这个小玩意逗弄自己呢!
“啊!”
就在这时,南宫玥忽然低呼了一声,吓得萧奕立刻顿住了手,紧张地朝她看去。
“阿玥,你怎么了?”
南宫玥仿佛是没听到他的声音,脸上露出很古怪的表情,似乎是惊讶,似乎是怀疑,又似乎有几分喜悦,跟着就见她左手抚了抚自己的腹部,然后仰首朝萧奕看来,脸上露出灿烂的笑靥,声音之中更是压抑不住的喜悦,“阿奕,囡囡她踢了我一脚!”
他们的孩子会动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孩子的胎动!
南宫玥的眼中不禁闪烁起些许晶莹的水光,是欣喜,也是激动。
“真的?!”萧奕顿时双目一瞠,昳丽的脸庞上绽放出令人炫目的神采,迫不及待地把手移到了南宫玥的小腹上,严严实实地贴着不动。
南宫玥一动不动,屏息以待。
内室里静悄悄的。
可是萧奕等了又等,孩子却再也没有动静。
小夫妻俩绞尽脑汁地尝试了各种方法,一会儿轻抚南宫玥的腹部,一会儿又去转动拨浪鼓……到后来,萧奕干脆就把脸凑近南宫玥的腹部,甜言蜜语地求着他的囡囡赶紧动一动。
可是这孩子显然是个架子大的,一点也不给做爹的面子,直到萧奕破罐子破摔地把耳朵贴到了南宫玥隆起的小腹上,才终于给了一点回应……
咚……
“囡囡动了!”萧奕惊喜地脱口而出,“她踢了我一脚……阿玥,她踢得那么用力,你会不会觉得疼?”说着,他目露担忧地看了南宫玥的肚皮一眼。
“我没事。”南宫玥失笑地摇了摇头,一双乌黑的眸子也是熠熠生辉。囡囡踢得那么有劲,她一定很健康。
南宫玥忽然有了自己真的快要做母亲的真实感,面容间绽放出慈爱的光辉,可是下一瞬,她的笑容就僵住了,就听萧奕沾沾自喜地又道:“阿玥,我们囡囡踢得这么有劲道,腿脚功夫一定不错,祖父在世时就说我是个练武奇才,嘿嘿,囡囡一定是像我!等她出生了,我就教她练武,以后谁也别想欺负她!”
萧奕越说越兴奋,南宫玥听得眼角都抽动了起来,阿奕这家伙一向是说风就是雨,她还真怕他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她正愁怎么转移他的注意力时,他们的宝贝囡囡帮了她一把——
“阿玥,她又踢我了!”
萧奕惊喜地又低呼一声,耳朵和手掌又贴到了南宫玥的肚皮上,笑得傻乎乎的。
轻快愉悦的笑声不时在屋子里响起,夜深了,秋亦然。
金秋十月,无论是南疆,还是王都,都变成了一片清冷的金色。
南宫家早就在九月初十离开了王都,返回江南的老宅,而南宫昕走得更早,九月初八就陪五皇子去了泰山祭天。
南宫一家走得十分低调,除了裴元辰、南宫琤夫妇俩外,无人相送。
七年前,他们来到王都,壮志满怀,打算为国效力,振兴家族;七年后,壮志未酬,黯然离去。
而南宫家的离开也让王都看似平静的局势之下又是一阵暗潮汹涌。
五皇子韩凌樊在朝堂上最大的助力,文是南宫家,武是皇后的母家恩国公府,现在折了南宫家,五皇子就如同折了一翼的雏鹰,他还能斗得过两位野心勃勃、对皇位势在必得的兄长吗?
这是不少观望这场夺嫡之争的大臣们心中共同的疑问,这从龙之功不好挣,更多的人选择的方式还是观望,还是等待……
五皇子离开王都后不久,恭郡王韩凌赋就借着户部侍郎勾结其他官吏贪污江南数城赋税一案得到了皇帝的赞赏,命他进吏部参政。在曾经被圈禁失了圣宠后,时隔近三年,韩凌赋终于又再次踏入了朝堂。
只是,他涉嫌杀妻一事,还是在王都为不少人所诟病。韩凌赋为了表明自己的清白,又是一番作为,不仅对前岳家崔家各种示好,还纳了崔燕燕的庶妹为侧妃,然后一切也不过是徒劳罢了,反而令他在士林中的名声每况愈下……
那些士林儒生对他的议论与抨击难免也传入韩凌赋耳中,但是韩凌赋丝毫没把这些放在心上。
自古以来,成王败寇。
只要他权势滔天,荣登那至尊之位,那些人自然而然就会对他卑躬屈膝,臣服在他脚下,再不敢有丝毫质疑!
到了那时,所有对不起他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想着,韩凌赋雄心勃勃的眸中浮现一层浓浓的阴霾,眸子幽暗一片。
踏踏踏……
在一片飞扬的马蹄声中,韩凌赋策马进了恭郡王府的大门,然后翻身下马,利索的动作间透着意气奋发。
“王爷,”一个青衣小厮快步走到韩凌赋跟前,恭声禀道,“三驸马来了,白侧妃正陪着三驸马在外书房等您。”
奎琅?!他怎么来了?果然是南蛮子,不告而来,真是不知礼数!
韩凌赋面色如常,眼中却闪过一抹嫌恶与压抑,原本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他淡淡地应了一声后,随后扔掉了手中的马绳,大步往外书房走去。
十月的气温虽然已经有些清冷,但在下午的阳光照耀下,还是暖洋洋的,只是丝毫照不进韩凌赋阴冷的内心……
一步又一步,他的心仿佛随着那一步步走向了深渊……
“王爷请。”
随着一阵挑帘声响起,韩凌赋步入书房中,一眼就看到奎琅和白慕筱正坐在窗边的圈椅上,两人的手上均是拿着茶盅,慢悠悠地喝着茶。直到韩凌赋走到近前,他俩才抬眼朝韩凌赋看来,奎琅的脸上掩不住自得的笑意,志得意满。
看着这狼狈为奸的二人,韩凌赋心头燃起一簇火苗,心道:不知廉耻!白慕筱身为他的侧妃,竟然敢同一个外男共处一室。
“三皇兄回来了,快坐。”奎琅一边放下手里的茶盅,一边笑眯眯地说道,仿佛他才是此间的主人。
韩凌赋握了握拳头,默不作声地在书案后坐下了,碧落赶紧给他也上了热茶。
白慕筱笑吟吟地说道:“王爷,这茶是百越的贡茶,我喝着比起我们大裕的龙井也是不差的,王爷且试试?”
奴颜媚骨!韩凌赋的拳头握得更紧,心里不屑:这个女人自从投靠了奎琅以后,是越来越肆无忌惮了。偏偏他当初瞎了眼,把一腔爱慕投诸在她身上。
如今韩凌赋对百越恨之入骨,又忌惮百越的五和膏,怎么还敢去喝百越的茶,他强压着心头的恨意,沉声问道:“不知妹婿突然前来有何要事?”
书房里的气氛诡异而紧绷,一旁的小励子和碧落均是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奎琅又呷了一口热茶,仍旧是气定神闲,问道:“三皇兄,吾过来是想问你‘事情’办得如何了?”
奎琅关心的事情当然是他去南疆的事,此事刻不容缓!
韩凌赋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道:“我正在劝父皇,这事急不得。”
父皇虽然被说得已经有些心动,但是父皇的性子一向游移不定,不会轻易下决定。这个时候,自己如果逼急了,反而会引起父皇的怀疑……
奎琅却是皱眉,不悦地提醒道:“三皇兄,迟则生变,你最好动作快点!”
奎琅言语间难免就透出一种上位者对下位者的俯视和命令,韩凌赋差点失态地变了脸色,缓缓道:“妹婿且放心。”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奎琅快点离开王都!
“那吾就等三皇兄的好消息了,希望三皇兄别让吾等得太久了。”奎琅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掸了掸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那吾就先告辞了。”
白慕筱紧跟着站起身来,福了福身道:“殿下慢走。”
奎琅循声看向了白慕筱,目光在她的腹部停留了一瞬,含笑道:“说来白侧妃有喜,吾还没恭喜三皇兄呢。”
他盯着韩凌赋,目光之中意有所指,仿佛在提醒他,摆衣呢?!别忘了他答应了要给摆衣一个孩子的。
韩凌赋自然还记得这个约定,面色一僵,只能若无其事地说道:“多谢妹婿。”
奎琅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又看了白慕筱一眼,便笑着大步离去,笑声在韩凌赋耳边回荡不去……
直到奎琅的笑声远去,韩凌赋这才看向了白慕筱,目光阴沉。
须臾后,他才硬声警告道:“白慕筱,你别忘记了你自己的身份。”
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声音仿佛是从牙齿间挤出来的。
她身为他的侧妃,却擅自作陪奎琅这外男,若是外人知道了,会如何看待自己?!
白慕筱根本就不在意韩凌赋的态度,依旧微微笑着,她似乎已经看透了他,笑盈盈地说道:“我是什么身份,我当然一清二楚。”
韩凌赋冷哼了一声,眼帘半垂,眸中闪过一抹阴郁,心道:王府里这么多女人,其他人都没什么动静,怎么偏偏就让白慕筱又给怀上了!他都已经这个年纪了,白慕筱腹中的这块肉是他唯一的孩子,他不能动这孩子……
“王爷,那我就先告退了。”
白慕筱看着韩凌赋的眸子里流露出淡淡的怜悯和嘲讽。
这么没用的男人,自己当初怎么就瞎眼瞧上了?!
没等韩凌赋应声,白慕筱就转身离去,清瘦的背影中毫无一丝眷恋。
情丝已断,覆水难收。
只要能将权利握在手里,她连自己的灵魂都可以出卖,其他的又算的了什么……
随着阵阵秋风,天气愈来愈凉了,眨眼又是半月过去了,朝堂上平静了下来,包括百越那边亦然,自从那封捷报后就再无音信。
这一日,早朝上,忽然波澜再起,御史在金銮殿上义正言辞地弹劾镇南王父子兵临百越都城却久攻不下,定是拥兵自重,故意隐瞒军报,试图在百越占地为王,其心可诛!
桩桩件件、字字句句都直击帝王心,引得皇帝疑心渐起。
镇南王是大裕唯一的藩王,而且手握十万南疆大军,独霸一方,自从皇帝登基以来,就是皇帝心中的一根刺,让皇帝寝食难安。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镇南王若是有机会将百越握于手中,他会舍得放手吗?
疑心就像是一粒种子一样在皇帝的心中迅速发芽……
知皇帝如韩凌赋,见时机到了,立刻出列,上表恳请皇帝,让三驸马奎琅重回百越,以正其位。
皇帝虽然没当场应下韩凌赋所奏,却也没有驳斥了他的奏请,只说容后再议。
散朝后,闻讯的皇后去了御书房求见皇帝,可是皇帝却避而不见,反而召了奎琅和三公主说话。
宫中的这些风声难免也若有似无地传了出去,让众臣都隐约猜到了皇帝心里的打算。如今,南宫家已经不在王都,朝堂上也再没人抱着得罪皇帝的风险为镇南王府说情。
直到十月二十,五皇子韩凌樊终于和南宫玥从泰山返回王都,韩凌樊得闻此事后,顾不上更衣,就风尘仆仆地去了御书房。
“父皇,且听儿臣一言,古语有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镇南王父子镇守南疆,为我大裕连连杀退外敌,其心可表……”
韩凌樊说得恳切,字字发自肺腑,意图说服皇帝,可是皇帝的眉头却是越皱越紧,韩凌樊没有发现,一旁的刘公公却是注意到了,心中暗暗地叹气。
“够了!”
终于,皇帝冷声打断了韩凌樊,语气中透出不耐。
他这做父皇的,还不需要未及弱冠的儿子来教他如何治理国家!
“小五,你有空在上书房里多读点书,别随便妄意朝政。”皇帝冷声斥道。
“父皇……”
韩凌樊还想再说些什么,皇帝却不想听了,挥了挥手道:“小五,你才刚从泰山回来,舟车劳顿,快下去休息吧。”
皇帝的语气不容质疑,韩凌樊犹豫再三,最后只能躬身作揖:“是,父皇。”
韩凌樊退下了,皇帝揉了揉眉心,心中的天平又往某个方向偏了些许,也许他该做出决定了。
十一月初一,皇帝下旨,命三驸马奎琅带三公主启程前往南疆,接手一应百越事宜。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道旨意引得朝堂之上又是一阵喧嚣,却终究没人敢质疑皇帝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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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1胆大
入冬以后,天气便骤然间变冷了,寒风阵阵,饶是南疆的十一月比王都暖和些许,百姓们也开始陆续披上了薄袄。
一辆青篷马车行驶在一条平坦宽阔的官道上,赶车的是一个面无表情的灰衣青年,面孔上比这初冬还要严寒。
马车里,两个容貌气质各异的年轻人面对而坐,一个温文儒雅,坐姿端正,身上披着一件镶着貂毛的厚斗篷;另一个浪荡不羁,慵懒随意地靠在了窗边,一双漆黑的眸子闪闪发亮,神采焕发。
“咳咳咳……”
文弱的青年忽然发出一阵压抑的咳嗽声,原本疾驰的马车随之渐渐缓了下来……
就算是没亲眼目睹,车中的二人也可以想象外头小四的那张臭脸。
官语白缓过些来后,问道:“小四,离骆越城还有多远?”
静了片刻,外头才传来小四僵硬的声音:“十五里。”
与此同时,车轱辘转动的速度又开始加快。
现在已经是太阳西下,只要赶一赶,就可以在太阳完全落下前进城,避开晚上的夜风。对于小四而言,一切以官语白的身子为重,如何取舍,不言而喻。
官语白拢了拢斗篷,迎上了萧奕戏谑的眼神,萧奕摇头叹气道:“有时候我真同情小四……”有这种小白这种不省心的主子,小四也不容易啊。
下一瞬,就传来小四不屑的冷哼声,仿佛在说,他还不需要萧奕来同情他!
再说了,有萧奕这种主子,才更倒霉吧!
官语白失笑地翘了翘嘴角,觉得喉头又有些发痒,捧起茶盅,润了润嗓子。
“小白,”萧奕似乎注意到了什么,蹙眉盯着官语白眼下的阴影,“你昨晚是不是又咳得没睡好?”
南凉的冬天阴寒湿冷,对于体虚的官语白而言,可以说是最糟糕的天气了,所以在萧奕七月离开乌藜城时,就叮嘱官语白在入冬前回骆越城,偏偏南凉初定,琐事繁多,比如十月初,今秋的赋税收上来了,在官语白的主导下,赋税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他大幅削减了南凉的军需,转而加大了民生和学堂的花费;十月中,南凉西境出现地龙翻身,死伤数以千计,官语白又特意拨了一笔银子与人力用于赈灾。
在灾害时期,若是上位者处理不善,百姓没有活路,就很容易产生暴动乱民,令得时局动荡,这一次,有官语白坐镇南凉,从拨款赈灾、医治伤者到安置百姓,一系列的措施行之有效,将局面以最快的速度控制住了,相比以前的南凉,官员腐败,层层盘剥,这一次,波澜还未掀起,就已经平息了下去……
如此一系列的事情忙下来,官语白过了秋天还留在乌藜城里,萧奕送了三封飞鸽传书,都石沉大海,干脆就亲自跑了一趟乌藜城,把官语白这尊大佛给请回了南疆。
“我没事的。”官语白不以为意地含笑道,“只是天冷了,难免咳嗽几声。”
“小白,这话可不是你说了算!”
萧奕不敢苟同地摇了摇头,幸亏他跑了这一趟,否则以小白这家伙的固执,恐怕不到在病榻上躺下,还要死鸭子嘴硬地说自己没事。
马车一路飞驰,天色也渐渐变得昏黄一片,随着马车越来越靠近骆越城,外面变得热闹了起来,人声鼎沸。
青篷马车在城门口稍稍缓了一缓,就继续往城中奔驰而去,很快就来到了镇南王府。
世子爷和安逸侯一起归来的消息一下子让整个王府都骚动了起来,下人们各自忙忙碌碌。
虽然这段时间官语白不在王府,但是青云坞还是固定有下人在清扫,里头收拾得干干净净。南宫玥早就知道萧奕和官语白大概会在这几日回到骆越城,早就命人在青云坞里备好了银霜炭。
几盆银霜炭点燃后,屋子里温暖如春,相比外头的寒风阵阵,俨然另一个世界。
小四赶忙替官语白脱下斗篷,看着官语白在进屋后红润了些许的脸颊,小四冰冷坚毅的嘴角微微勾起。
萧奕和官语白刚在书房里坐下,百卉就闻讯而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红漆木食盒。
“世子爷,公子。”百卉恭敬地屈膝给两人行礼,“世子妃命奴婢给公子送了一些袪寒的汤药来。”
虽然官语白这一路是坐马车来的,但是从乌藜城到骆越城一路奔波,最近的天气又寒冷,官语白身子虚,很容易受寒。
百卉动作利索地打开了食盒,浓浓的药香随着缕缕白气升腾而起,弥漫在小小的书房中。
“公子请趁热喝。”
百卉把一个热气腾腾的青瓷大碗呈到了官语白身旁的案几上,跟着又走到萧奕跟前,从袖中取出几张绢纸,禀道:“世子爷,这是近些日子从王都来的飞鸽传书……”
萧奕扬了扬眉,接过那叠信纸,快速地看了起来,而官语白则在一旁静静地饮着汤药。
书房里悄无声息,只有寒风吹动竹叶的簌簌声……
小四亲眼监督着官语白喝下了汤药后,右手在窗口一撑,轻巧地跃了出去,然后爬上了屋檐,再也看不到身影。
须臾,萧奕一目十行地看完了那些信,随手递给了官语白,似笑非笑道:“小白,我们的‘贵客’终于启程了。”
奎琅可算是要来了!
官语白嘴角含笑,眼中闪过一抹精光,飞快地将那些信扫了一遍……片刻后,他把那几张绢纸放在了案几上,缓缓道:“算算日子,这个月底奎琅应该就能到南疆了。”
萧奕嘲讽地勾了勾嘴角,“我们那位皇上还真是‘不负所托’。”终于把人给送来了!
说着,萧奕的目光落在最上面的那张信纸上,在“五皇子”这三个字上停留了一瞬,冷哼了一声。
就算是五皇子为镇南王府说话又如何?
皇帝宁可“相信”那个狼子野心的奎琅,宁可纵虎归山,也要制衡镇南王府……
帝王之心啊!
想着,萧奕的目光微冷,又道:“让五皇子多读些书,不要涉政事,小白,你说皇上这是在培养储君呢,还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
皇帝真是越来越糊涂了,连自己选定的储君都容不下……
他心胸狭隘至此,可想而知,又怎么会容得下镇南王府独霸一方?!
萧奕眸光一闪,眼神变得更为坚定。
官语白没有说什么,对于皇帝的心胸,最深有体会的大概就是官家人……否则,又怎么会有官家的覆灭?
官语白看着仍旧笑容淡淡,面色如常,但是嘴角却多了一丝苦涩的感觉。
屋子里又静了片刻,跟着萧奕掸了掸袍子,站起身来,道:“小白,今晚你好生休息着,明天我去请林家外祖父过来给你瞧瞧。”
话音刚落,窗外就多了一个人头,小四倒挂金钩地看了进来,那灼灼的目光硬是让官语白把已经要脱口而出的“不用了”给咽了回去。
那就这么说定了!萧奕笑眯眯地给了官语白抛了一个媚眼,得意洋洋地走了。
官语白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失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沉淀了下来……
此时,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大半,萧奕步履轻快地往碧霄堂而去,越走越快,到后来几乎是小跑了起来。
走了大半个月,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见他的阿玥和小囡囡了。
一走进他们的院子,萧奕就愣了一下,只见院子里堆满了一个个木箱子,几乎只剩下走路的空间了。
这是怎么了?!萧奕扬了扬眉,继续往前走去。
东次间里点起了几盏八角宫灯,灯火通明如白昼般,屋子里同样是堆满了东西,细棉布、缎子、织锦……各式的布料堆在打开的箱子里,案几上,杌子上……
南宫玥正坐在罗汉床上,她挽了一个简单的纂儿,也没戴什么首饰,身上穿了一件梅红色镂金丝钮牡丹花纹刻丝褙子,宽松的衣裙掩不住她隆起的腹部,昏黄的灯光下,她的肌肤白皙温润,莹然生光,看得萧奕移不开眼。
他的阿玥越来越好看了!
几个丫鬟正凑在南宫玥身旁一起看料子,见萧奕目光灼灼地看着南宫玥,画眉几个含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识趣地退开了几步,方便主子们说话。
“阿玥,你在给囡囡挑料子做衣裳吗?”萧奕大步走到南宫玥身旁坐下,兴致勃勃地问道,伸长脖子,也去看她身旁放的那卷桃红色的布料,满意地颔首。这个料子不错,颜色鲜亮,他们家囡囡穿起来一定好看极了。
南宫玥一看罪魁祸首来了,忍不住瞪了他一眼。都怪他,他还好意思问?!
他才刚回家,什么也没做啊!萧奕有些无辜地眨了眨眼,仿佛在说,他大半个月不在家,阿玥,你难道不是应该热情地欢迎他,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和甜蜜的拥抱吗?
看着世子爷可怜兮兮的样子,丫鬟们实在不忍入目,再次互相看了看,默默地退出了东次间。
南宫玥眼角抽了一下,道:“这些是‘你’在江南采买的料子。”他自己做的事倒是忘得一干二净。
南宫玥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这些料子堆了一院子,足以开个布庄了,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好。囡囡一个人怎么也不可能穿得过来啊!
萧奕怔了怔,这才迟钝地想起他上次吩咐朱兴去江南给囡囡采买料子的事。
他环视着屋子里的各种料子,笑嘻嘻地说道:“阿玥,我们一起给囡囡挑料子吧。”这次没萧霏在旁边捣乱,他可以好好地给囡囡挑些好看鲜亮的料子。
萧奕兴冲冲地给未来的女儿挑起了料子,南宫玥在心里默默地叹气,只能趁着空档给儿子也留意了一些,还有时间,她可以再多做两身男娃娃的小衣裳……
小夫妻俩挑得热闹,直到屋子里忽然响起一阵挑帘声,两人循声望去,画眉拿着一张帖子进来了,禀道:“世子爷,世子妃,乔府刚才送了请帖过来。”
画眉把帖子呈到了南宫玥手中,萧奕饶有兴致地扬了扬眉,毫不惊讶地说道:“父王又被大姑母动之以情了?”
萧奕离开骆越城的时候,乔府还被圈禁着,由镇南王亲自派兵在府外看守,全府上下被勒令留在府中,不许进出,这才大半个月,乔府居然又可以广宴宾客了?
不得不说,他这大姑母在“说服”父王这件事上,特别有一套!
南宫玥无奈地笑了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说了。
萧奕离开后不久,乔大夫人就“病”了,病得还不轻,十来日下不了床,乔府给镇南王送了好几封信,后来镇南王亲自去乔府探望了乔大夫人后,便松口撤了乔府的守兵。之后,乔大夫人渐渐痊愈起来,在前些日子向外边透出口风,说要给女儿乔若兰择婿,所以才广发帖子。
南宫玥一边说,一边打开了帖子,才看了一眼,就被萧奕眼明手快地夺了过去。
“父王真是太健忘了,好了伤疤忘了疼。”萧奕笑吟吟地合上了帖子,对着南宫玥眨了一眼右眼,瞳孔中闪烁着顽皮的光芒。
一看萧奕这个样子,南宫玥心里就默默地为镇南王掬了一把同情泪。阿奕又起坏心眼了。
果然,下一刻就听萧奕摇头叹气道:“哎,父王也真是的,都这么大人了,还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不多受点教训,恐怕还是学不乖……”
画眉眼角抽动了一下,当做没听到。
萧奕随手把那张帖子丢给了画眉,道:“你去回了我大姑母,说世子妃身子重,就不出门了。”
画眉手忙脚乱地接住了帖子,应道:“是,世子爷。”她行了礼后,就快步退下去了。
其实,南宫玥也没打算去乔府,她和乔大夫人母女本来就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去了也是影响自己的好心情。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况且,乔府的宴会在两日后,那天正好是……
“阿奕,你回来的正好。”南宫玥拉住萧奕的袖子,含笑道,“过两天,在安澜宫里有一个为婴孩祈福的仪式,你陪我们一起去吧。”
陪她和囡囡一起去!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隆起的腹部,孩子似乎也感应到了,踢了她一脚,仿佛在应和她一样。
萧奕立刻注意到南宫玥微妙的表情变化,眼睛一亮,道:“阿玥,囡囡又踢你了?”
南宫玥点了点头,最近这半个月,胎动变得比之前又频繁了不少,有时候,半夜也会把南宫玥吵醒,但是她不觉得扰人,只觉得欢喜。
只要孩子在她腹中健健康康就好!
“一定是囡囡知道我回来了,在跟我打招呼呢。”萧奕高兴得笑眯了眼,沾沾自喜道,“不愧是我女儿,与我心有灵犀一点通。”说着,他把手掌轻触上南宫玥的腹部,才大半个月不见,她的肚子就似吹了气似的鼓起了好多,宣告着她腹中的孩子正健康茁壮地成长着……
真好啊!
小夫妻俩都在心中发出满足的喟叹。
接下来的两日,碧霄堂上下都因为萧奕的归来而涌入了一股活力。
次日,萧奕亲自去了一趟林宅,把林净尘请来给官语白诊脉以后,就窝在碧霄堂里一直黏着南宫玥,美名其曰出了一趟远门,要多留在府里陪陪他的世子妃和小囡囡,实际上就是躲在屋子里和南宫玥一起说说话,听听她的肚皮,再挑挑料子。
反正有这么多的料子,两人一起不只是给腹中的孩子挑了料子,把萧奕和南宫玥明年的春夏料子也一并挑了,并给府中的几位姑娘也都送了些,南宫玥还特意把一些素净的料子留给了守孝的萧霏和周柔嘉。
一天眨眼而逝,乔府宴请的那一日,小夫妻俩一起去了安澜宫。
冬日的早晨尤其清冷,寒风瑟瑟,但是安澜宫里却是热闹得仿佛连那冬日的寒冷都吹散了。
安澜宫一向香火鼎盛,今日更是人潮纷至,香客如流。
如同南宫玥这样怀着身孕的妇人以及那些抱着婴儿的夫妇都特意来此为孩子祈福,如萧奕和南宫玥这般漂亮得好似金童玉女般的人物自然是引来了不少惊艳的目光。
萧奕和南宫玥早就习惯了他人的目光,都是泰然自若,规规矩矩地在庙祝的指示下排了队,然后进正殿祈福。
从正殿出来的时候,外头的队伍已经快排到庙门口了。
本来,他们还打算留在安澜宫里吃点素斋,可谁想中途忽然出了变故,一个挺着七八个月肚子的孕妇上前找南宫玥搭话,请南宫玥帮她簪花,说是她老家有个习俗,在怀孕的时候找个有福气的人簪花,那肚子里的孩子就会如同那人一般有福,她瞧南宫玥生得好看,希望肚子里的孩子也是那么好看。
南宫玥听得有趣,就替对方簪了,没想到起了这个头后,就有其他怀孕的妇人也来找她簪花,连簪了十几人后,萧奕看着更多的人朝他们走来,赶忙就拉着南宫玥走人了。
既然斋菜吃不成,他们俩就找了一家酒楼随便吃了些东西,然后打道回府。
马车平稳地前行,几乎没有什么颠簸,萧奕揽着南宫玥,忽然在她脸颊上亲了一记,笑吟吟地说道:“她们还挺有眼光的!”
南宫玥一时没反应过来,下一瞬,便见萧奕手中多了一朵粉梅,他仔细地把那朵粉梅簪在了南宫玥的鬓角,然后满意地打量着她,那眼神似在说——
可不就是,他的阿玥就是南疆最最有福气的女人!
南宫玥笑了,笑容灿烂,仰首也在萧奕的嘴角亲了一记。
萧奕的眸子顿时深邃幽深起来,揽着她腰身的胳膊微微收紧,正欲俯首,马车的速度缓了下来……
碧霄堂到了!
萧奕发出惋惜的喟叹声,无奈地搀扶着南宫玥下了马车。
这时,才刚到未时,冬日的暖阳照在人身上很是舒适。
“世子爷,世子妃。”鹊儿快步过来相迎,行了礼后,禀说,镇南王已经从乔府回来了。
南宫玥愣了一下,没想到镇南王这么早就回来了。
她再看向鹊儿时,立刻发现鹊儿的表情很耐人寻味,便随口问道:“出了什么事?”
瞧鹊儿这幸灾乐祸的眼神分明就是打听到了什么趣事。
“回世子妃,奴婢也觉得奇怪,就找今日王爷随行的小厮打听了一下,”鹊儿用一种很纠结的表情答道,“这才知道原来今日王爷邀了安逸侯一起去乔府赴宴……”
萧奕本来没上心,闻言,也朝鹊儿看了过去,挑了挑眉尾。
鹊儿继续说着:“也不知道怎么地,乔表姑娘跑到了外院男宾的席面上,当着众宾客的面,公然向安逸侯说她仰慕侯爷,想要嫁给侯爷!”
鹊儿一鼓作气地说完,四周瞬间寂静无声。
画眉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乔表姑娘的胆子也太大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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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2馈赠
镇南王的外书房里,茶香缭绕,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侯爷,”镇南王坐在紫檀木书案后,无奈之余,又觉得颜面大失,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对着官语白歉然道,“家门不幸,真是让侯爷见笑了。”
虽然乔若兰不姓萧,但是怎么说也是他的外甥女,而且又是他邀请官语白去乔府做客,偏偏他的外甥女竟然做出如此不要脸的事,连他这舅父也面上无光!
一身月白衣袍的官语白轻啜了一口热茶后,放下茶盅,含笑道:“王爷多礼了。古语有云,龙生九子,各不成龙。龙且如此,更何况是人。清官难断家务事,王爷又何必苛己太甚!”
镇南王只觉得官语白句句说到自己的心窝里,比他那逆子不知道要好上多上倍!
“还是侯爷明理!”镇南王叹息道。
这安逸侯为人真是无话可说了,来了南疆后既不插手南疆的军事,也不曾催促过他们出兵百越,连上次梅姨娘和小方氏的那点阴私事也帮着周旋。
镇南王越想越觉得安逸侯委实不错,也难怪自己那个头脑发昏的外甥女对他生了执念,简直就像是得了失心疯一样。
不过……
镇南王心念一动,这么想来,安逸侯确实是一个合适的女婿人选,正好自己还有个嫡女待字闺中……这一刻,镇南王早就忘了原先的顾忌,下意识地问道:“不知侯爷可曾定过亲?”
闻言,一旁的小四眉眼一抽,心道:镇南王府里怎么都是喜欢多管闲事的闲人?
官语白微怔,半垂眼帘道:“不曾。”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镇南王先是一愣,官语白毕竟年岁不小了,但随即就想到官语白的身世,心中不由叹息。
不过,有道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镇南王心生了那个念头后,就有些兴致勃勃,正要说话,桔梗进来禀告道:“王爷,世子爷和世子妃来了。”
萧奕和南宫玥的到来让镇南王一下子被转移了注意力,为着宝贝孙子,连带他看向萧奕的面色也还算缓和。
谁想萧奕一进屋,就是口出惊人之语:“父王,乔若兰既然疯疯癫癫的,干脆我作主让人送清月庵好了。”
萧奕对乔若兰已经厌烦到了极点,直呼其名,甚至连表妹也不屑唤一声。
清月庵?!镇南王眉头微蹙,清月庵说是庵堂,其实跟个女监差不多,明清寺也不过是清苦,那清月庵就严苛了,会送去清月庵的要么就是得了疯病,要么就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过错……送去了那里,基本上就不可能再回来了,听说几年前也曾有一个姨娘被分家的庶子接了回去过,可是那姨娘早就跟失了魂一样,呆板怯懦。
这会不会罚得太重了?镇南王还在犹豫,就听萧奕漫不经心地又道:“父王,连舒窈女院都管不住她,您还有什么更好的提议?”
镇南王本想提议“明清寺”,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是啊,上次就是乔若兰不想去明清寺,自己拗不过长姐,才送了乔若兰去舒窈女院,没想到她从舒窈女院逃了出来,还被人掳了去,弄得自己疯疯癫癫……
这个外甥女已经无可救药了!
镇南王揉了揉眉心,疲倦地说道:“随便你吧。”
萧奕勾了勾唇,不客气地说道:“父王,大姑母那边就交给您了……”虽然他不介意当恶人,但是总不能让他父王闲着,也该让他老人家发挥点作用不是吗?
想到乔大夫人,镇南王的头又开始痛了。
这时,官语白站起身来道:“王府的家事,语白不便过问,王爷,那语白就先告退了。”
“侯爷请自便。”镇南王客气地颔首。
萧奕见目的达成,也不打算久留,又道:“父王您公务繁忙,我和阿玥也不打扰了。”他和南宫玥来去匆匆,还没坐下,就拍拍屁股走人了,留下镇南王烦躁地又揉了揉太阳穴,最近真是诸事不顺。
出了书房后,萧奕本想提议去官语白的青云坞小坐,这时,百卉快步走了过来,禀道:“世子爷,世子妃,二姑奶奶带着恒表少爷来了,她听闻林家老太爷在方老太爷那里,就先去听雨阁了。”
萧奕眉头一扬,与南宫玥对视一眼,改变了主意。
“小白,你也随我们去听雨阁小坐如何?”萧奕提议道。
官语白微微一笑,从善如流,三人便缓步朝听雨阁去了。
听雨阁里,一片语笑喧阗声,方老太爷正在考校南宫恒的功课,南宫恒一本正经却掩不住奶音的回答逗得两个老人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
萧奕三人一到,方老太爷他们的目光自然而然地朝他们看了过来,接下来还没来得及见礼,就听林净尘已经和蔼地开口道:“语白,过来,我再给你把个脉。”
林净尘一贯是如此,众人早就见怪不怪,由着林净尘给官语白诊脉,其他人则各自见礼。
“阿玥,”傅云雁拉起南宫玥的手,目光在她的腹部流连了片刻,惋惜地叹道,“可惜我不能留在骆越城看你家宝宝出生了……”
南宫玥怔了怔后,才反应了过来,道:“嫂嫂,你和恒哥儿要走了?”她反手握住傅云雁的手,依依不舍,虽然她也知道傅云雁和南宫恒留在南疆只是权宜之计,迟早要离开的。
傅云雁拉着南宫玥坐下,有些不舍,也有些思念地道:“阿玥,今日家里派人来接恒哥儿了,我准备先送恒哥儿回江南,然后就去王都。”
现在南宫家只有南宫昕一人留在王都,哪怕王都还有祖母照应着,傅云雁心里也还是放心不下。
南宫玥也同样想到了哥哥南宫昕,心情有些复杂,有些凝重。
见状,傅云雁笑嘻嘻地转移了话题:“阿玥,今天你怎么没去乔家?白白错过了一场好戏!”傅云雁眨了眨眼,她本来是以为南宫玥也会去,才闲着没事过去凑凑热闹,没想到倒是有了一个意外的“惊喜”。
南宫玥挑了挑眉头,立刻猜到傅云雁恐怕是在说乔若兰的事,反射性地朝坐在林净尘身旁的官语白看了一眼。
傅云雁捏了捏南宫玥的掌心,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
傅云雁压低声音与南宫玥说起了今日在乔府的那一出闹剧,其实这一次乔大夫人真是被女儿乔若兰给坑了!
很显然,乔大夫人是真的有心给乔若兰找个好女婿,因此今日在女宾的席面上,态度和善地与其他夫人们说着话,把女儿介绍给她们,但乔若兰一直是讪讪的。那些夫人也只当乔若兰是害羞……直到听闻镇南王和安逸侯来了后,乔若兰便借口更衣退出了宴客的花厅。
本来,今日若是乔若兰在别府做客,恐怕她的计划还没那么容易得逞,可是在乔府,乔若兰想要行走于内外院之间实在是太容易了,她一路溜到了外院,当着镇南王、乔副将以及众宾客的面表达了她对安逸侯的一片爱慕之心……
当事情传回内院时,乔大夫人和所有女宾都傻眼了。
这一次的事闹得太大了,乔大夫人是想瞒也瞒不住了。各府的夫人以前就听闻乔若兰有病,有人说她发花痴,有人说她有失心疯,却大都以为这只是流言,直到今日才知道原来乔若兰是真的“病”得不轻,试想,这样的疯女哪怕是身份尊贵,又有哪个府邸敢娶过门?!
因着这个意外的小插曲,镇南王和安逸侯中途离席,其他的宾客也尴尬地陆续告辞,乔府的宴会自然也就草草结束了。
“阿玥,我瞧着那位乔姑娘是有些古怪……”傅云雁含蓄地提醒道,“你怀着身子,以后能不见还是别见了……”
名声什么的,算得了啥!万一乔若兰突然想不开,发起疯来,一旁的下人又没拦住,伤到了南宫玥和腹中的孩子,那可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南宫玥心中淌过一股暖流,乌黑的眸子中闪烁着晶莹的水光,眼中有些酸楚。
大概也只有亲人会时刻为自己考虑……
“嫂嫂,我省得的。”南宫玥给了傅云雁一个宽慰的笑容,定了定神后,问道,“嫂嫂,你和恒哥儿什么时候启程?我去给你们送行。”
“我打算三日后就走了,不过阿玥你就别送我了。”傅云雁爽朗地笑道,拍了拍南宫玥的手,“你身子重,就算你要逞能,也不能累坏了我女婿是不是?”
她调皮地眨了眨眼,逗得南宫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也引来了萧奕的注意力,他微微蹙眉,觉得傅云雁真是眼神不好。
俗话说,“生女儿养娘”,没见他的阿玥自从怀了身孕以后,越来越漂亮,肌肤更是莹然生光吗?那当然是他家小囡囡的功劳!
“恒哥儿,”萧奕笑眯眯地蹲了下来,摸了摸南宫恒柔软的发顶,与他四目直视,“你喜不喜欢小妹妹?”
“喜欢?”南宫恒用力地点了点头,他当然是喜欢的,也盼着母亲给他生一个软糯可爱的小妹妹。
萧奕嘴角微扬,然后指着南宫玥隆起的腹部道:“恒哥儿,你说你三姑母怀的是小妹妹还是小弟弟?”
“小妹妹!”南宫恒想也不想地脱口道。
萧奕笑得更欢,又摸了摸南宫恒的发顶。
他们的对话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其中也包括两位老人家,众人都是忍俊不禁。
傅云雁好笑地摇了摇头,阿奕这家伙真是想要女儿想疯了。
傅云雁心念一动,转头看向南宫玥,道:“阿玥,我记得你的肚子应该有七个多月了吧?”
说着,傅云雁的眸子熠熠生辉。
怀胎六月就可以诊出是男是女,若阿玥这胎是个女儿,那自己就得加把劲赶紧生个儿子了!
“玥儿,不如我来替你诊个脉如何?”林净尘也看向了南宫玥,有些跃跃欲试。
于是,南宫玥,不,或者说她隆起的腹部,再次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南宫玥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思考了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外祖父,不用了,只要他健健康康,什么都好!”
虽然她和阿奕希望能先有一个乖巧的女儿,但实际上,儿子也好,女儿也罢,都会是她和阿奕的心肝宝贝!
“阿玥,你说的是。”傅云雁笑吟吟地接口道,“反正你和阿奕的孩子肯定既聪明又漂亮!”只是,性子千万不要像阿奕才好……
傅云雁在心里默默地说,南宫玥和她心有灵犀地想到一块去了,两人心有戚戚焉地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听雨阁里,语笑喧阗声此起彼伏。
不止是听雨阁,乔府此时也很是“热闹”,一队南疆军士兵再次包围了乔府,奉萧奕之命进府中拿人,拿的自然是乔若兰。
一看这些无礼的兵痞子竟然要抓自己的女儿,乔大夫人气得大发雷霆,可是区区乔府的几个护卫又怎么拦得住训练有素的南疆军,乔若兰还是被抓走了。
乔大夫人只能去王府找镇南王,但是镇南王根本就不想见乔大夫人,直接把她拒之门外,乔大夫人正想大闹一番,桔梗来了,传了镇南王的话,表示如果乔大夫人再闹下去的话,就把她送回黎县。
乔大夫人怕了,想到上次镇南王说不见她就不见她,知道弟弟现在正在气头上,不敢再闹,灰溜溜地回了乔府。
乔兴耀闻讯后气恼不已,训斥乔大夫人先是害自己没了军职,现在还要闹个没玩没了,是不是想害乔家像安家、孟家一样被流放。乔大夫人没想到乔兴耀这个没用的男人竟然敢如此对自己说话,直接一把掌甩在了乔兴耀的脸上,这一巴掌打得乔兴耀失去了理智,蒙头和乔大夫人厮打在一起,夫妻俩这一架闹得满城上下都议论纷纷,自然也有人禀给了镇南王听……
“你说……本王的大姐把本王的姐夫打得鼻青脸肿?”镇南王难以置信地脱口而出。
长随目不斜视地应了一声,也不敢多说什么。说到底,这终究是王爷的家务事。
镇南王挥了挥手示意长随退下,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这个姐夫还真是可怜,几十年来都被长姐压得直不起腰来,但这一次闹得全城都知道了,就怕姐夫的脸面上过不去啊……
这要是姐夫一狠心,把长姐给休了?那就算是自己,也没理由替长姐拦着……长姐这一被休,可是要回王府的啊,那岂不是轮到自己被长姐折腾?
如此,也只有委屈姐夫了!
镇南王独自关在书房里足足一炷香时间,下定了决心。
得好好补偿一下姐夫!
于是,当日,乔大夫人就收到了镇南王的馈赠——三个年轻娇俏的丫鬟,等于也表明了镇南王的立场,气得乔大夫人当场晕了过去……
这些经过,南宫玥自然也听闻了,不过这一切都与她无关,最多付以莞尔一笑。
十一月十三日,傅云雁和南宫恒启程了,此去江南路途遥远,南宫玥实在不放心,干脆就让王府的车队和傅云雁他们一起上路,反正她本来就计划最近要往娘家送节礼,就把计划往前提了几日……
南宫玥也没伤感几天,她腹中的孩子几乎占据了她大半的注意力,她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孩子的胎动也日渐频繁,不时在她肚子里动动手动动脚,萧奕每一次比南宫玥还要兴奋激动。
天气越来越冷,南宫玥身子重,其实懒得动弹,但为了生产顺利,还是坚持每天去小花园里逛两圈,萧奕在府里的时候总是一步不离地陪着她,陪着她散步,陪着她说话,给肚子里的宝宝念书……
只是让南宫玥头痛的是,萧奕明明口口声声叫着囡囡,偏偏给“囡囡”念的都是什么《百战奇略》、《练兵实纪》、《武备志》……好歹也该念念《诗经》、《楚辞》吧?
时间在两人对孩子的期盼中过得飞快。
十一月二十五日,天气愈发寒冷。
一支车队疾驰在一条宽敞的官道上,尘土飞扬。
路上的百姓一看随行的护卫都是官兵,皆是避之唯恐不及。
一身蓝色锦袍的奎琅骑在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上,手中的马鞭不时地抽在马身上,虽然风尘仆仆,眉宇间却是意气风发。
“驸马!”奎琅右后方的朱轮车里传来女子矜持悦耳的声音,一只雪白的素手稍微挑开了窗帘,露出半张秀丽的脸庞,正是三公主。
“公主。”奎琅稍稍缓下马速,与朱轮车并行。
“驸马,再过几天应该就可以抵达骆越城了吧?”三公主的脸上透出浓浓的疲倦,这一路舟车劳顿,三公主金枝玉叶,最远也不过陪着皇帝去打猎、避暑,哪里受过这样的苦,近一个月来她几乎是度日如年,只能数着日子,才有点盼头。
总算,骆越城已经不远了!
奎琅嘴角微扬,压抑不住心头的喜意,道:“公主,最多四五天应该就可以到了。”
上一次,他走过这条路时,是萧奕的阶下囚,由南疆军押送前往王都,蛰伏三年多,他终于有希望东山再起了……
他们马上就要到骆越城了,而自己手上又有大裕皇帝的圣旨,只要镇南王父子不敢造反,就不得不把百越的王位还给自己!
想到这里,奎琅阴冷的眸中闪过一抹势在必得。
这时,另一匹红色的高头大马“踏踏”地骑了过来,与奎琅并驾齐驱,红马上的骑士是一个人中留着短须的中年男子,正是平阳侯——明月郡主曲葭月的父亲。
“三公主殿下,”平阳侯俯首对朱轮车里的三公主道,“再过十几里就有驿站,您若是疲累,不如我们好生休整一日,后日再启程吧?”
闻言,早已心急如焚的奎琅脸色微变,幸而三公主摇头道:“侯爷不必了,反正也不远了,还是等到了骆越城再好好休息吧。”
“公主说得是。”奎琅忙不迭附和,然后策马往前而去,扬声道,“大家提起精神,前面就是驿站,早点到驿站,今晚还可以多休息……”
他话还未说完,变故骤生!
官道上,忽然拉起了一条条被隐藏在砂石下的绊马索,一瞬间,绊住了几十匹马的马蹄……
马儿发出歇斯底里的嘶鸣声,几十匹马带着马背上的士兵歪七扭八地飞了出去,只是眨眼的功夫,场面就失控了,人与马倒了一地,混杂着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紧接着,数十道利箭自官道两边的大树上射出,“咻咻咻”地对着车队上的车马射出,如暴雨般袭来。
723麻烦
队伍一片混乱。
奎琅的黑马也被绊马索给绊倒了,但他毕竟是身经百战,在马儿落地的那一瞬,伸手在马身上托了一下,然后顺势滚了出去……滚了两三圈后,他很快就稳住了身体,除了身上的衣袍被地面上的砂石稍稍磨坏以外,他身上毫发无损。
奎琅还来不及松一口气,就听后方传来一阵女子尖锐的惊呼声:“救命!快救救本宫!”
糟糕?!
奎琅暗道不妙,循声看去,只见三公主的朱轮车已经调转了方向,一个蒙面的黑衣人代替车夫坐在了驾车的位置上,“啪”地一挥马鞭,驾车朝路边的一条泥泞小路飞驰而去,在茂密的林木间穿梭着……
“三公主殿下!”平阳侯紧张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他一边挥剑挡着流矢,一边高喊着,“驸马爷,快救公主殿下!”
对奎琅而言,三公主是死是活,或者落得什么境地,与他何干?!
奎琅根本不想管三公主,可是平阳侯的这一声喊却提醒了奎琅一件事,他现在还一无所有,还需要大裕皇帝的帮助,一旦三公主有个什么万一,自己就不再是大裕的驸马,那么大裕皇帝又凭什么帮助自己复辟呢?!
这个关键时刻,三公主不能有失!
奎琅面色骤变,抽出身侧的长刀,挥刀高喊道:“快!都随吾去救三公主殿下!”
奎琅从一个随行的一个士兵那里抢过了一匹马,飞身而上,赶忙策马朝那条小路追去。其他四五个没有落马的士兵紧随其后。
“踏踏踏……”
这条小路蜿蜒幽深,他们早已看不到朱轮车的踪影,只是依稀可以听到前方隐约传来车轱辘的声音,还有朱轮车留在小路上的马蹄印和车辙印,为他们指明了前路。
奎琅几人追出了两三里后,又拐过一个大弯,跟着就被眼前的一幕惊住……
“驸马爷。”一个士兵紧张地惊呼出声,“是公主的马车!”
前方几十丈外,三公主的朱轮车翻倒在一片幽深的树林旁,拉车的马横倒在地上发出哀泣的嘶鸣声,赶车的那个黑衣人不见了……
奎琅的面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如果三公主有个万一的话……
奎琅迅速地翻身下马,朝那翻倒的朱轮车走去,下一瞬,几道黑色的箭矢从树林中“嗖嗖嗖”地射出,几个随行的士兵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射中眉心从马上摔了下来。
奎琅瞳孔猛缩,正打算退后上马,却没看到他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道鬼魅的身形,对方毫不犹豫地出手,一掌劈在了奎琅的后颈。
奎琅眼前一黑,意识很快就被黑暗所笼罩,什么也不知道了……
一阵寒风吹过,四周只剩下了寒风扫落叶的声音,荒凉萧索……直到一盏茶后,小路的尽头再次传来了马蹄声和人语声。
平阳侯终于带着剩余的残兵赶到了,看着这满地的狼藉,平阳侯的脸一下沉了下去,心知不妙。
果然,在搜查了马车和附近一带后,他发现虽然他们找回了三公主,可是奎琅却被歹人掳走了。
他们此行来南疆是为了送奎琅回百越复辟,奎琅失踪,那复辟之事自然也就无法继续了……
如今,他们也没别的选择了。
平阳侯咬了咬牙,下令整队,然后继续启程,快马加鞭地赶往骆越城。
三日后,平阳侯和三公主日夜兼程终于提前赶到了骆越城,一路直奔镇南王府。
镇南王一听说三公主和平阳侯来了,心里又惊又疑,不知道他们俩怎么会突然就来了南疆。
想到三公主的驸马是百越的大皇子奎琅,镇南王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却也不能不见他们,吩咐下人把人请到了外书房中。
短短几日,三公主就憔悴了不少,一见到镇南王,她就迫不及待地上前,激动地说道:“王爷,快,你赶紧派人去救驸马!”
镇南王听得是一头雾水。
一旁的平阳侯安抚了三公主一句后,就把三日前他们的车队在路上遭遇了一场突袭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等本侯找到三公主殿下的马车时,三驸马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三公主殿下昏迷在马车里。本侯派人在附近搜查了一圈,无论是三驸马,还是歹人都不知所踪。”平阳侯郑重其事地对着镇南王抱拳道,“王爷,三驸马是在南疆境内失踪的,还请王爷尽快派人搜查,务必要救回三驸马。”
平阳侯这几日显然都没好好休息,眼窝微微地凹了进去,眼下一片深深的阴影,整个人清瘦了些许。
奎琅不仅来了南疆,还被人劫持了?!听着平阳侯的陈述,镇南王的脸色变了好几变,眼神更是说不出的复杂。
镇南王心乱如麻,便扬声道:“来人,去叫世子过来!”
长随应了一声,就赶忙退下了,书房里服侍的桔梗赶忙给两位贵客奉茶。
萧奕这个时候一般都是在军营的,长随快马跑了一趟,约莫一个半时辰后,萧奕慢悠悠地来了。
书房里的气氛更加凝重。
萧奕毫不在意地先抱拳给镇南王行了礼,然后目光淡淡地在三公主和平阳侯身上扫过,挑眉问道:“三公主殿下,侯爷,两位怎么想到和驸马爷来南疆了?”
萧奕这句话其实有明知故问的味道,毕竟皇帝早就令官语白来南疆传旨,命镇南王父子攻打百越以助奎琅复辟,奎琅此行为何而来,就算是傻子也知道。
平阳侯面色僵了一瞬,下巴微扬道:“世子爷,本侯和三公主殿下以及驸马爷自然是奉皇命而来,这些事容后再说,当务之急,还是要赶紧把驸马爷救出来!”
说到后来,平阳侯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丝命令的味道。
萧奕勾唇笑了,笑得兴味,他就近撩袍坐下,懒懒地靠在椅背上,道:“侯爷,这里是南疆,不是王都,侯爷既然要求人办事,是不是应该态度客气点?”他说得漫不经心,但语气中又透着高高在上的傲气。
镇南王看了萧奕一眼,心想:平阳侯怎么说也是天使,这逆子如此说话也太得罪人了,不过倒也难得说对了一句话,明明是他平阳侯和三公主有求于人,还敢理直气壮地命令起他们镇南王府了,是该让这逆子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平阳侯噎了一下,一时说不上话来。在南疆,镇南王父子就是地头蛇,强龙不压地头蛇,要是镇南王父子不愿意配合,想要敷衍了事那实在是太容易了。
看着平阳侯憋屈的表情,镇南王心里冷笑,觉得痛快极了,径自喝着茶,也不出声。
“侯爷,”萧奕笑眯眯地又道,“你和三公主殿下既然是奉皇命而来,敢问圣旨何在?”
平阳侯又噎了一下,语调僵硬地回答:“圣旨不见了。想必是被那群贼人给抢走了。”
萧奕摊了摊手,一脸无奈地说道:“侯爷,你说你是奉旨来南疆,手上却无圣旨,那本世子也不知道你这话说得是真还是假……”
萧奕的嘴角带着一抹明显的嘲讽,仿佛在说,既然身负皇命,却连圣旨都弄丢了,还真是闻所未闻啊!
平阳侯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
萧奕视若无睹,继续道:“侯爷,这空口无凭的,依本世子之见,侯爷还是先去把圣旨找到了再议吧。”
“你……”平阳侯完全没想到萧奕竟然如此对待他们,手指微颤地指着萧奕,额头上青筋乱跳,气得说不出话来。
平阳侯能忍,三公主可忍不下,她这辈子也就是在帝后和太后那里不得不忍气吞声,她霍地站了起来,双眸一瞠,指着萧奕的鼻子骂道:“放肆!萧奕,你胆敢目无君上,抗旨不遵不成?!”
三公主的话就有些诛心了,往大里说,抗旨不遵,那可是要杀头的大罪!
但萧奕还是笑眯眯的,好像三公主是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般,“三公主殿下,话都是你们说的!你和侯爷没有圣旨,只凭着不知是真是假的口谕,就来王府耀武扬威,莫不是以为镇南王府是任谁都可以糊弄的?!”
说着,萧奕微微眯眼,怀疑的打量着二人道:“既然都凭一张嘴说,那本世子也可以怀疑三公主殿下和侯爷是瞒着皇上,试图帮着奎琅逃回百越?!”
闻言,连镇南王都是眉头一动,虽然他觉得平阳侯和三公主没这么大的胆子,但是萧奕所言也并非是没有道理。
迎上镇南王狐疑的目光,平阳侯急得满头大汗,忙道:“世子爷,本侯对皇上忠心耿耿,天地可表!”
假传圣旨的罪名太大了,平阳侯可担待不起,问题是,他们手上确实没有圣旨。
平阳侯烦躁得太阳穴突突乱跳,本来以为到了骆越城后,就可以把奎琅被劫的事丢给镇南王父子处理,没想到局势彻底失控了……
这个萧世子还真是不好对付!
偏偏王都远在千里之外,哪怕他现在再派人去王都请一道圣旨,那一来一回也至少要一个半月,他等的起,奎琅却等不起。
外书房里,双方僵住了,一时寂静无声。
萧奕心里冷笑,拿起一旁的茶盅,慢悠悠地润了润嗓,这才又道:“总之,有什么事,就请侯爷和三公主殿下找到了圣旨再说吧。”
镇南王清了清嗓子,道:“三公主殿下,侯爷,你们旅途劳顿,不如就先下去休息吧……”
眼看着镇南王父子一唱一和就想把他们给打发了,平阳侯咬了咬牙,只能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站起身来,客气地对镇南王抱拳道:“王爷,圣旨的事且给本侯一点时日,如今三驸马下落不明,如果真的有个万一,无论是本侯,还是王爷,恐怕都对皇上不好交代。还请王爷助本侯一臂之力,派兵搜寻三驸马的下落。”
说完,平阳侯微微低首,放低了姿态。
见此,镇南王心里甚为畅快,他心知平阳侯所言十有八九是真的,也不可能真的不理会奎琅,只不过这求人也该有求人的态度,是不是?!
镇南王捋了捋胡须,颔首道:“侯爷且放心,本王这就派人去查,等有了消息,再转告侯爷和公主。”
无论三公主和平阳侯心里多不甘心,如今人在屋檐下,也不得不低头,皆是起身谢过了镇南王。
书房里的这场波澜一下子就揭了过去,平阳侯和镇南王看似毫无芥蒂地寒暄起来。
萧奕懒得和他们应酬,也没再久留,自行告辞了。
与其和不相干的人说些不知所云的废话,他还不如回去陪他的阿玥和小囡囡。
既然已经回来了,萧奕也不打算再去军营,直接快步回了碧霄堂,一进屋,就看到南宫玥倚在窗边低头做针线。
“阿奕。”
南宫玥笑容满面地朝他看来,而萧奕却是微微蹙眉,一边朝她走来,一边说道:“阿玥,我的衣裳你丢给针线房就是了。”
南宫玥正在缝制一件紫色的衣袍,一看衣袍的大小,萧奕就知道那是做给自己的。他当然喜欢南宫玥亲手为他缝制衣裳,却也更担心累着她了。
萧奕用近乎是“敬畏”的眼神看着南宫玥的肚子,现在还不到八个月,阿玥的肚子已经这么大了,按照林家外祖父的说法,接下来,阿玥的肚子还会再大,还说这段时日孕妇不能吃太多了,还要多走动,免得胎儿太大,以后不好生产……
南宫玥一眼就猜到萧奕在想什么,这些天他也不是第一次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的肚子了。
她急忙转移他的注意力,对身旁的画眉道:“画眉,你去把那两件小衣裳拿来。”
画眉立刻心领神会,应了一声,从专门给孩子准备的那个樟木箱子里取出了两件紫色的小衣裳,一件是小褙子,另一件是小袍子,两件小衣裳的衣角都绣了几片翠竹叶,简单却别致。
萧奕看着那两件紫色的小衣裳,又看了看南宫玥手中那件有着同样绣花的紫袍,小衣裳和他那件袍子用的是一模一样的料子,连滚边都是一样的颜色。
萧奕笑了,眉目生辉,原本漂亮得近乎艳丽的脸庞柔和得不可思议。
“阿玥,这是你给我和囡囡做的父女装是不是?”
萧奕摸了摸那件精致可爱的小褙子,脑海中忍不住开始想象以后女儿换上这件小衣裳的可爱模样,到时候,他也要穿上这件紫袍,那么别人一看就知道他和囡囡是父女。
想着,萧奕都有些迫不及待了,也不理会画眉的目光直接在南宫玥的嘴角亲了一记,然后道:“阿玥,我们让这针线房多给我和囡囡做几身父女装好不好?”
以后他就可以天天和囡囡穿一式的衣裳了!
看着他兴致勃勃的样子,南宫玥的眼角抽动了一下,有些无力。阿奕这家伙总是可以把事情“歪”到一个诡异的方向去。
他们的囡囡性子可千万不能像阿奕啊!
南宫玥不知道第几次地心道,正在头疼该怎么把这个话题带过去,一阵挑帘声忽然响起,百卉走了进来,禀道:“世子爷,桔梗姑娘来了,说王爷请您再过去一趟。”
萧奕的脸一下子臭了下来,他这才刚从镇南王那里回来,现在屁股还没坐热,镇南王又来叫人。
他这个父王啊,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的。
萧奕懒洋洋地应了一声,跟着对南宫玥道:“阿玥,我有个好主意,我来给我和囡囡再刻一套子母环佩搭配这两身衣裳……阿玥,你等等我,我回来再和你商量到底刻什么图案好?”
说话的同时,他终究是慢吞吞地站起身来,挑帘出屋了。
等萧奕再次来到王府的外书房时,镇南王正烦躁地在书房里来回走动着,目光一下子就锁定了进屋的萧奕。
“逆子,”镇南王急切地质问道,“刚才平阳侯跟本王说,百越已经被攻下,奎琅此行是要去百越主持大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奕走后,镇南王跟平阳侯又寒暄了一番,平阳侯就把出发前皇帝给镇南王的旨意口述了一遍,把镇南王给说傻了,却不敢轻易接平阳侯的话,只得含糊地虚应了几声。
好不容易送走了平阳侯和三公主,镇南王越想越不对劲,就把萧奕给叫来了。
皇帝怎么会认为百越已经被南疆军攻下了呢?
镇南王眯眼打量着萧奕,咬着后槽牙又道:“逆子,你是不是瞒着本王什么?”
以这逆子胆大包天的性子,除了弑父造反以外,恐怕没什么他不敢做的!
想着,镇南王的眼皮乱跳。
“父王,你找我就为了这事啊?”萧奕耸了耸肩,漫不经心地说道,“这件事父王不用管。”
“你……”镇南王狠狠地瞪着萧奕,虽然萧奕什么也没说,但是镇南王已经可以确信这逆子必然是背着自己做了什么!
以这逆子的胆大妄为,迟早会替王府招来滔天大祸!
“事到如今,你还要跟本王装傻?”镇南王重重地拍案,“就算本王帮你瞒着平阳侯,别忘了还有安逸侯呢!现在平阳侯已经去青云坞见安逸侯了,到时候,南疆和百越的情况根本就瞒不过平阳侯!”
镇南王气急,真是恨不得甩这逆子一个耳光,但是他的理智告诉自己,他恐怕讨不得好……自从这逆子在王都呆了几年后,就已经完全脱离他的掌控了……
平阳侯是二品军侯,又是皇上的亲表弟,他恐怕没那么好对付,这一次麻烦大了!
镇南王焦躁地朝东北边的窗子看去,那是青云坞的方向。
此时,平阳侯已经被小四迎进了书房中,官语白正坐在窗口边的一把红木圈椅上,一手拿着一卷棋谱,一手捻起一粒白子放在了榧木棋盘上。
平阳侯笑了,客套地抱拳道:“安逸侯真是好雅兴。”话语间,他大步朝官语白走去。
“只是摆摆棋而已。”官语白含笑道,随手将棋谱放在棋盘边,然后站起身来。
两人彼此见了礼后,就隔着棋盘坐了下来。
平阳侯环视四周,赞了一句:“有桥有水有竹,这青云坞倒是雅致,严严寒冬却温暖如春,正适合安逸侯休养身体。”他态度看似亲和,却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味道。
官语白自然听出对方话中带刺,温声道:“多谢侯爷关心。”
平阳侯又瞥了官语白一眼,见对方不惊不躁,也不再兜圈子,正色说起自己的来意:“本侯此行是奉皇上旨意来助奎琅接手百越。”
他嘲讽地勾唇,以命令的口吻朗声道:“传皇上口谕,安逸侯自去年来到南疆,鲜有建树,皇上龙心不悦,从今日起,南疆诸事由本侯负责,安逸侯所行一切必须向本侯禀报!”
他字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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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4是谁?
平阳侯一眨不眨地直视官语白,目光如炬,锐气四射。
官语白还是云淡风轻,他轻啜了一口热茶后,这才看向平阳侯,缓缓地问道:“敢问侯爷可有圣旨?”
又是圣旨!平阳侯的脸色一沉,深吸一口气后,立刻解释道:“圣旨被劫了……”他握了握拳头,恨恨地把路上遭遇匪徒的事又跟官语白也说了一遍,然后愤然道,“南疆盗匪如此猖獗,镇南王父子实在有负皇命,治理无方,以致助长了盗匪的气焰,如此,他父子俩还意图推诿责任……”
平阳侯越说越气,想到刚才不得已地对着镇南王父子低头,心头就燃起一簇屈辱的火苗。
官语白似是若有所思,道:“本侯曾听闻傅大夫人一行来骆越城的路上也曾被盗匪所劫……”
平阳侯顿时噤声,脸色一白。
当初傅大夫人往南疆提亲的车队离开王都后不久就遭“匪徒”袭击,按照他刚才的说法,岂不是在讽刺皇帝治国无方,所以王都附近才会盗匪猖獗……
平阳侯干咳了两声,忙道:“本侯一时义愤,倒是失言了。贤弟且莫见怪。”
说完,他捧起了茶盅,借着喝茶的动作掩饰脸上的失态,心里的思绪却是更乱了。
他是韩凌观的心腹,当然知道袭击傅大夫人的那伙劫匪是韩凌观背后指使……如此想来,他不由心生怀疑,劫走奎琅的那帮人真的是劫匪吗?
普通的劫匪敢对官兵下手吗?
那些劫匪个个身手不凡,下手如风驰电掣,而且没留下什么线索,绝对是训练有素。
难道是镇南王父子……不过,若是镇南王父子的话,南疆是镇南王父子的地盘,他们大可以把自己和三公主也一网打尽,岂不更加干净利落?
相比之下,说不定是那一位……
平阳侯越想越觉得此事值得深思。如今顺郡王韩凌观因为恩科舞弊的事被皇帝迁怒,势力大减,自己是顺郡王身边的得力人,深得皇帝信任,又有兵权在手……若是恭郡王韩凌赋想利用此事让皇帝怪责自己,削自己的兵权,那也不无可能!
再或者,事关奎琅,也许幕后之人是百越亦有可能,比如百越那个伪王努哈尔……
平阳侯心中思绪百千,却也无法有定论,屋子里静了片刻。
官语白看着平阳侯瞬息万变的眼神,眼帘半垂,乌黑的眸子幽深无底,莫测高深。他从容地饮着茶,也是沉默。
须臾,平阳侯放下了茶盅,表情已经恢复如常,话锋一转,试探地问道:“安逸侯,不知道如今百越的形势到底如何?”之前南疆送到王都的军报说十万南疆军兵临百越都城,现在既然萧奕身在骆越城,也就说百越已经被拿下了?
说着,平阳侯的眉头跳了一下,咬牙道:“那镇南王真是个老狐狸……”
刚才他几次试图套话,但镇南王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含糊其辞,似乎应了,但又根本没说任何关于百越的战况。
也是,今日萧奕那小狐狸对自己如此无礼,分明就是镇南王这老狐狸在背后撑腰!否则当时镇南王为何一声不吭,由着萧奕轻辱自己!
官语白面露为难之色,“事关军情,本侯不能妄言……”他无奈地抱拳道,“侯爷,当日皇上亲赐本侯一道圣旨,令本侯在南疆可便宜行事,但关乎百越军情只能向皇上回禀……如今侯爷没有圣旨,请恕本侯不敢违旨!还请侯爷见谅。”
官语白的语气从头到尾都是温文尔雅,可话说得再好听,话里的意思还是不愿意配合。
平阳侯梗了一下,他就是理亏在没有圣旨啊,早知道应该悄悄再向皇上请一道密旨,由他自己贴身收藏起来,也不至于如此……
“安逸侯,本侯如今也是束手无策啊。圣旨和三驸马都被贼人劫走了。”平阳侯话语间难免透出一丝烦躁,“试想,若非是皇上的旨意,本侯怎会来南疆这蛮荒之地!”他在王都呆得好好的,何必千里迢迢跑南疆来被镇南王父子羞辱?!
“侯爷,本侯自是相信侯爷的。只是这君命如山……”官语白安抚道,他的指节在一旁的案几上叩动了一下,似在沉吟,然后提议道,“侯爷,为今也唯有找镇南王借兵,尽快找到劫走三驸马和圣旨的贼人,这贼人既然将三驸马劫走,而非当场杀死,想必是另有所图,如此,便给我们争取了时间……”
平阳侯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的短须,是啊,虽然镇南王同意派人去找奎琅,但是南疆军与百越那可是世仇,军中将领恐怕恨不得奎琅被千刀万剐,他们会尽心帮自己找人吗?
平阳侯眉头轻蹙,直到离开镇南王府时,整个人还有些魂不守舍。
平阳侯在几名王府护卫的护送下到了城中的驿站后,就被人引去了三公主的房间,三公主早就等得烦躁不安,一见到平阳侯终于来了,忍不住抱怨道:“侯爷,镇南王府实在是不懂规矩,镇南王世子妃明明知道本宫来了骆越城,也不来向本宫行礼。还有,镇南王随便就把本宫打发到驿站是什么意思?”
三公主嫌弃地打量着驿站的房间,虽然这是驿站的天字号房,可以对于三公主而言,怎么能跟皇宫和公主府相比!她本来还以为到了骆越城后,镇南王会在王府安排一个院落给她这个公主,没想到他们如此怠慢自己!
“三公主殿下先忍耐一下,当务之急还是要借助镇南王府先找到三驸马。”平阳侯随口哄了两句,但心里总觉得事情似乎哪里有些不太对劲,但他一时又想不出哪里不对。
三公主想想也是,如果镇南王不肯帮忙,以他们的人力,在南疆就像是大海捞针,根本不可能找到奎琅的线索……虽说奎琅是死是活她也不在乎,可是死了,自己反而轻松自在,可是现在不是在王都啊,奎琅这样生死不明的,她该怎么办?
平阳侯又安抚了三公主几句,劝她早点歇下,跟着就心事重重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一晚,平阳侯几乎是夜不成寐,明明身体已经极度疲倦,但是心头仿佛压着一座小山似的,沉甸甸的……还几次从浅眠中惊醒,梦到等南疆军的人找到奎琅时,他已经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七窍流血。
接下来的几日,平阳侯可以说是度日如年,他又一连跑了几趟镇南王府,好不容易向镇南王借来了数百兵马,就出城赶往奎琅被劫走的地方,试图寻找奎琅的线索……
平阳侯急切地出了城,却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人此刻正在碧霄堂的地牢内。
“唔……”
双手被捆在身后、口目都被捂上的奎琅死命地挣扎着,嘴里发出咦咦呜呜的声音。
忽然,他听到“吱呀”一声沉重的开门声,跟着是数人凌乱的脚步声朝自己走近,奎琅的身体顿时紧绷起来,下一瞬,蒙在他眼睛和嘴巴上的黑布被人解开,眼前一亮……
他正身处一个狭窄的小房间里,四周一片昏黄,只有前面的人手中抓着两个火把,勉强照亮了四周。
他的前方站着四五个人,为首的二个青年面容如此熟悉,一个桀骜不羁,一个宁静致远,皆是人中龙凤。
奎琅一眼就认了出来,是——
萧奕和官语白!
奎琅双目瞠大,心中一喜,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脱口道:“萧世子,安逸侯,你们是来救吾的!”
自从数日前,被人从后头打晕劫走以后,奎琅就蒙住了眼,堵住了口,过得不知道今夕是何年,那群歹人想到了就给他点吃的,没想到就不理会他,饿得他头晕目眩……
日子一天天过去,奎琅起初还指望平阳侯赶紧带人来救他,但是渐渐地就绝望了,他甚至无法确认自己还在不在南疆境内……没想到来救自己的竟然是萧奕和官语白。
这时,两个士兵搬来了两把交椅,萧奕随性地撩袍坐下,官语白则不急不慢,如同一个贵公子,两人一快一慢,却都是悠然自得,仿佛他们此刻并非身处一间陋室,容姿出众的两位公子与这简陋的环境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奎琅,许久不见,你看着不太好啊!”
萧奕笑眯眯地与对方打招呼,可是言辞中却一点也不客气,带着明显的嘲讽。
奎琅皱了皱眉头,感觉有些不对……
等等!
一瞬间,他如遭雷击地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
难道说萧奕不是来救自己的……
“是你!萧奕,是你派人掳走吾的!”奎琅难以置信地脱口而出。
这个镇南王世子实在是胆大包天!
当这个念头在奎琅的脑海中浮现后,一切的疑惑似乎就变得理所当然起来,是啊,这是南疆,是萧奕的地盘,恐怕早在自己和平阳侯一行人入了南疆地界的时候,萧奕就已经得到了消息……更甚者,也许是早在他们离开王都的那一刻。
可是,官语白怎么会在这里?奎琅朝萧奕身旁的官语白看了一眼,心里疑窦丛生。难道说官语白也在这里面插了一手?!
“本世子和三驸马怎么说也是旧识了,三驸马难得来南疆,本世子自该尽地主之谊。”萧奕还是笑吟吟地看着奎琅,面色不改,很显然,根本就没有一丝一毫遮掩的意思。
这个领悟使得奎琅心中一沉,这个时候他怎么也不能得罪了萧奕,只得赔笑道:“萧世子,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你放心,只要吾能得回百越王位,一定会兑现吾的承诺……”他摸不准官语白此刻到底是友是敌,也不能把话说白了,只能尽量表现自己的诚意。
只要能夺回王位,就算让他受胯下之辱,卧薪尝胆,又算的了什么!
萧奕挑了挑右眉,唏嘘着摇头道:“哎,本世子本以为我们为将者不似那些文官肚子里弯弯绕绕,两面三刀。可惜啊,如今三驸马所为……让本世子不得不怀疑三驸马你的诚意!”
奎琅面色一僵,以为萧奕怀疑他投诚了大裕皇帝,急忙否认:“怎么会!吾这次来南疆绝无逼迫萧世子之意,是贵国的皇帝陛下颁下了旨意,吾不过是大裕阶下之囚,也只能随波逐流。”
奎琅面不改色地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皇帝,反正就算萧奕派人去王都查证,也找不到什么对自己不利的线索。
萧奕又上下审视了狼狈不堪的奎琅一番,似乎若有所动,“那倒也是……”
奎琅松了口气,可是这口气才吐出一半,就听萧奕突然又道:“三驸马既然对本世子一片赤诚之心,想必也不介意解答本世子的一个疑惑吧?”
奎琅迟疑了一瞬,“萧世子想知道什么,吾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萧奕眼中闪过一道冷芒,干脆地问道:“方家当年是如何和百越暗中勾结?”母妃去世的缘由,萧奕已经知道的七七八八了,唯独当日方家三房是怎么勾结上的百越,还需要奎琅来解答。
饶是奎琅早有准备,还是难以自控地双目瞠大,心道:萧奕怎么会知道方家的人和他百越勾结的事?难道说方家败露了?……
奎琅心里有无数的疑问,只恨自己过去三年身处大裕王都,耳目闭塞。
他心乱如麻,方家的事是母后在世时起的头,自己接手……其中牵扯实在是太大,若是让萧奕知道隐藏的内情,恐怕是不会再愿意助自己复辟了!
不能说!
转瞬之间,奎琅已经是心思百转,道:“方家?世子爷莫不是在说先王妃和继王妃的母家?方家与吾又有什么关系?”
闻言,萧奕嘴角却是翘得更高,有的人就是不见黄河不掉泪,不见棺材不死心。
这时,官语白开口道:“方家在西格莱山有一个矿场,十几年来,源源不断地往百越输送盐矿……是百越最重要的盐源之一。”
奎琅的脸色更为难看,嘴巴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连这个在南疆隐蔽了十几年的盐矿都暴露了,到底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事发生了……
“奎琅殿下执掌百越多年,盐涉及国之命脉,殿下不会说自己一无所知吧?”官语白步步紧逼道。
随着他的话语,奎琅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萧奕不耐烦地说道:“本世子讨厌傻子,但更讨厌有人在本世子跟前故意装傻!本世子一向耐心不佳……”
奎琅混乱得几乎无法思考,再次抬眼朝二人看去,昏黄的火光中,二人仍然坐在那里,气质迥异,却都透出胜券在握的气息。
奎琅眼皮跳了一下,突然意识到官语白的态度太过闲适,与他们随行的士兵不同,官语白对萧奕的态度随意亲和,而萧奕为人桀骜不驯,却由着官语白在他说话时随意插话。
不对劲!
这太不对劲了!
“你们……你们……”奎琅来回看着二人,气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破口质问,“萧奕,官语白,你们俩好大的胆子,竟然勾结一气!”
皇帝派官语白来南疆是为了监督镇南王父子,督促其攻下百越,没想到才短短一年多,官语白竟然被萧奕收买了,俨然是一条心的样子!
萧奕到底许了官语白什么好处?!
自己也许是低估了萧奕的野心,难道说萧奕已经打算把百越握在他自己手中,自立为王?!
奎琅越想心就越乱,本以为到了南疆自己距离王位就只有半步之遥,可是没想到南疆的局势完全出乎他的预料!
萧奕发出一声冷哼,令得牢房中气氛一凛。
他原本翘起的嘴角顿时抿成一条直线,俊美的脸庞倏然变冷,如同寒冬骤然间降临。
“三驸马想来还没弄清楚自己的身份,才会口无遮拦的,”他掸了掸衣袍,站起身来,“一会儿让驸马爷见一个人,驸马爷再好好想想!”
他也懒得看奎琅,随便地弹了一下手指,他后方的两个士兵立刻抱拳领命。
跟着,萧奕和官语白就毫不留恋地离去了,只听后方传来奎琅疑惑不安的声音:“萧奕,你到底想怎么样?!”
两个士兵面无表情地走到奎琅身旁,根本就不理会他,一左一右地将他拉起,押送到了隔壁的另一间牢房。
牢房里,一个手脚戴着镣铐、蓬头垢面的年轻人正席地而坐,听到开门声,立刻循声看来,以生硬的大裕语道:“萧奕,吾……”
对方才说了三个字就倏然而止,与奎琅四目相对。
两人同时脱口而出:
“大皇兄!”
“六皇弟!”
奎琅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的六皇弟卡雷罗,这一次,心瞬间就沉到了谷底。
六皇弟不是应该在百越吗?怎么也落入了萧奕的手中?!
奎琅和卡雷罗兄弟俩相会的同时,萧奕和官语白已经走出了阴暗的地牢,重见天日。
此刻方才巳时,阳光暖洋洋的照在他们的身上。
萧奕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笑吟吟地说:“小白,人家兄弟久别重逢,现在想必是潸然泪下,感人至深哪!”
官语白抬眼看着东方的旭日,含笑道:“卡雷罗是聪明人……”想必知道帮着他们“劝劝”奎琅。
最好是这样……萧奕耸了耸肩,无所谓地说道:“我记得那位六殿下当初只撑了一天吧?小白,你说奎琅的骨头有多硬?”说着,他都有几分跃跃欲试了。
官语白嘴角微勾。奎琅一介枭雄,当然不会轻而易举就屈服,但是,人是因为有信仰有希望,所以才能坚持下去,当发现信仰崩溃,希望破灭时,心自然会被击溃。
奎琅亦不会例外。
官语白的唇畔浮现一抹自信而期待的微笑,缓缓道:“阿奕,还要一年……”
他说得没头没尾,但是萧奕却知道他是在说什么。
南疆还需要一年。
过去的一年多,他们打下了南凉和百越,但是想要把南疆、百越和南凉三者以及周边小国整合在一起,至少还需要一年时间。
这样,无论将来大裕发生了什么,他们南域都能安稳如山,进可攻,退可守。
就连皇帝也难以奈何他们了。
不过,萧奕和官语白都知道,这看似短暂的一年,将异常的艰辛。
现在,虽然百越和南凉被拿下的情况一时瞒住了皇帝,但以萧奕的能力,也只能管得住官方的军报不传出百越和南凉,却管不住那些民间的人,南凉、百越和大裕之间的通商往来,亲友互访,是不可能禁止的,时间一长,消息一定会渐渐地透出去,最后传到王都,传到皇帝耳中。
他们当然不能坐以待毙。
萧奕微微眯眼,桃花眼中闪过一抹精光,“这次就靠我们的驸马爷先帮我们争取些时间了……”
725冷落
萧奕这一次和官语白费了一番心力把奎琅弄过来,还设计了这么一出好戏,主要就是为了争取时间……奎琅死不足惜,不过在死前也该榨干他剩余的价值是不是?!
自己一向很“勤俭持家”的。萧奕乐滋滋地心道,倒是由此想到了另一件事来,兴致勃勃地说:“小白,古那家献上的新马种似乎不错,前些日子南凉那边传讯来说,已经有一批小马长大了。我就吩咐他们送骆越城来了,应该这几天就会到了。”
要培育出好的马种要不断杂交不同的马种,综合其优点,剔除缺点,不断改进马匹,快则几十年,慢则数百年,才能培育出一个优秀的新马种。
自己不过是还了古那家的那对母女良民户籍,就换得了万金难求的新马种,说是“一本万利”也不过为过吧?
萧奕沾沾自喜地想着,哎,也就是阿玥老是嘀咕他败家!下次,他得好好举证为自己辩护一番才是。
说到新马种,官语白也是眸生异彩,道:“阿奕,等马到了,我们俩过去看看,倘若真是好马的话,就选一些给幽骑营备用。”
“还有新锐营呢!”萧奕有些不怀好意地勾唇,“这人多马少的,也不能让他们得的太容易了……”
幽骑营现在还留在南凉,至于新锐营,执行完这次的任务后就会赶回乌藜城,到时候,让他们良性竞争一下好了……
萧奕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眸子熠熠生辉,倒是让后方的竹子为幽骑营和新锐营的人掬了把同情泪。
虽然此刻是冬日,但这几日天气都不错,阳光最灼热的正午也如同温暖的春日一般。天空中传来雄鹰欢快的啼鸣声,引得下方的几人皆是仰首看去。
小灰和寒羽不知何时飞了过来,在上方打着转儿,每绕一圈就往下飞一点,在地面上投下硕大的影子。
萧奕仰首看着双鹰,目光定在比小灰小了一圈的寒羽身上,感慨地说道:“小白,寒羽都一岁多了吧,真是岁月如梭,眨眼就长大了!”他一脸欣慰地看着寒羽,就仿佛一个长者看着晚辈一般。
“是啊。”官语白怔了怔,含笑地应了一声。可不就是,他们是去年十一月的时候捡到了小小的寒羽。
而一旁的小四却是整张脸都黑了,总觉得这个萧世子有些不怀好意,听他的语气,简直就像是一个农妇在说,猪养肥了,该宰来吃了!……呸呸!他们家寒羽才不是猪呢!
萧奕摸着下巴,接着道:“鹰差不多两岁成年,等明年的这个时候寒羽就是大鹰了,可以生鹰宝宝了,正好我可以带着我家囡囡陪寒羽孵蛋,然后让小鹰和囡囡一起长大……”
闻言,小四的脸色更难看了,心道:他们家寒羽才一岁,就被人给盯着要生娃!这个萧奕简直不知所谓!
萧奕越说越兴奋:“小白,我琢磨着我得练练画技,才能以后多给囡囡画点画,哪天你得了空,我再去找你讨教一番……”
萧奕滔滔不绝地说着,官语白不时地应一声,几人在阳光下渐行渐远,骆越城的冬日阳光明媚……
时间眨眼就“平静”地又过去了几日,平阳侯和三公主奉旨而来的事没有在骆越城引起太大的骚动,各府邸都在悄悄关注着碧霄堂,见南宫玥没有出面拜见公主的意思,也都不敢轻举妄动,只是私下彼此议论揣测了一番,竟是好几日都没人去驿站给三公主请安。
驿站门庭冷落,三公主心头的那簇火苗也越烧越旺……
又过了两日,乔大夫人方才得知三公主来了,气得拍案怒道:“没规矩,真真是没规矩!三公主殿下难得来了骆越城,这世子妃居然至今没去驿站请安,如此失礼,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我们镇南王府不懂规矩呢!”
听乔大夫人口口声声说什么“我们镇南王府”,来禀告的嬷嬷表情有些微妙,但也不敢纠正乔大夫人,殷勤地赔笑道:“所以才需要夫人您这姑母好好教导世子妃……”
“那也要世子妃领情才是!”乔大夫人不屑地冷哼了一声,沉吟一下后,吩咐道,“赶紧送一份拜帖去驿站,我要去拜见三公主。”想着最近镇南王对她越来越冷淡,乔大夫人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把这件事做漂亮了,让弟弟知道她可比那个世子妃靠谱多了!
“是,夫人。”那嬷嬷赶忙领命,下去拟帖子了……
一个时辰后,那嬷嬷就从外头行色匆匆地回来了,禀说三公主已经收下了拜帖。
乔大夫人大喜,赶忙吩咐下人准备了丰厚的礼品,次日就前往驿站,她故意安排了八名护卫,又备了两辆黑漆平顶马车,声势浩大地去了驿站。
如此招摇,自然也让南疆各府都看在了眼里,不少府邸都有些把握不住,不知道乔大夫人是不是因为镇南王的意思才去拜见三公主。
大多数的府邸还在小心翼翼地揣摩镇南王府和碧霄堂的意思,而有的府邸已经耐不住了,常夫人干脆就给碧霄堂递了帖子,想试探一下南宫玥的态度。
毕竟常家已经是世子党了,怎么都要跟着世子爷、世子妃的步伐!
这不,第二日一大早,常夫人就带着女儿常环薇来了,被下人请到了惜鸿堂里。寒暄了一番后,常夫人母女就坐了下来。
丫鬟还没上茶,急性子的常夫人便故作不经意地说道:“世子妃,说来倒是巧了,妾身昨儿经过杨楼街,正好遇上了乔大夫人。本来应该上前见个礼的,可惜乔大夫人走得急……”
南宫玥捧着茶盅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虽然常夫人半个字没提三公主,她却已经领会了对方的暗示。
官府设的驿站就在杨楼街上,这杨楼街与乔府一个北一个南,乔大夫人当然不会是“恰好”经过那里。
驿站那边一直有人盯着,一举一动都被如实禀告了碧霄堂,南宫玥也知道乔大夫人去拜访了三公主的事,只是没放在心上。
南宫玥眸光一闪,含笑道:“杨楼街是在城北吧?我来了骆越城几年,倒是不曾去过,听世子爷说,那一带无趣得紧。”
闻言,常夫人心里大定,既然世子爷说不必去理会驿站的那位,那么他们只需马首是瞻就好。
这时,一个青衣小丫鬟利落地给客人上了热茶和点心。
常环薇借着捧茶盅的动作,给了母亲一个催促的眼神,常夫人眨了一下眼,示意女儿稍安勿躁,心道:女儿这急脾气也不知道是像谁。
常夫人轻啜了一口热茶后,笑吟吟地说道:“是啊,世子妃,这杨楼街那里确是无趣得很,妾身也就是去东榆林巷时正好经过。我家熙哥儿过几天又要出门,妾身就想着给他定制一套软甲,昨儿正好去取货。这家铺子也是几十年的老店铺了,师傅的手艺那是没话说,熙哥儿他祖母让熙哥儿穿上后,还特意拿把匕首试了试。”
听到这里,鹊儿无语地眉头抽了一下。她在浣溪阁曾经见过那位常老夫人一次,对于这位老人家出人意料的言行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不知是哪家铺子?”南宫玥眉尾一挑,露出一丝兴味,“等得了空,我也过去看看。”东榆林巷那边有好些兵器、刀具、马具之类的铺子,比如说,之前萧奕送她的马鞭就是那里的一家铺子定制的。
“叫正浩堂。”常夫人笑眯眯地答道,然后就顺势说起常怀熙来,“我家熙哥儿啊,自从跟了世子爷以后真是判若两人,这两年越来越长进了。”她的语调中颇有“老王卖瓜、自卖自夸”的意味,她右手边的常环薇频频点头,一副心有戚戚焉的表情。
看着常家母女,鹊儿忍俊不禁地垂首,忍住了笑。
常夫人还在说着:“熙哥儿年纪也不小了,本来妾身怕他这顽劣的性子祸害别家的姑娘,一直没给他定亲。如今他懂事了,妾身就想着也可以慢慢给他相看起来,找个稳重懂事的媳妇。有道是:‘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这婚姻大事关乎一生,妾身想着还是要慢慢地挑,细细地挑,世子妃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一家有女百家求,南宫玥当然听得懂常夫人在暗示什么,微微笑着,随口应了一句:“婚姻大事是该慎重。”
常夫人一直察言观色,见南宫玥并未露出不愉,给了女儿常环薇一个得意的眼神,觉得自己今日这番话真是说得太漂亮了。
萧霏还在守孝,暂时不能议亲,所以常夫人也不能明目张胆地来提亲,今儿常夫人也就是抓着机会先找世子妃报备一声,免得落后于人,抢不到媳妇。毕竟这时间快起来也就一眨而逝,等到明年六月,萧大姑娘也就出孝了。
萧大姑娘明年就十五了,及笄之年正好谈婚论嫁,虽说如今因为着小方氏,萧大姑娘的身份有些尴尬,但就凭她与世子妃关系和睦,届时会盯上她的人家恐怕也会是不少的……
想着萧霏的婚事,常夫人眉头一动,倒想起了那日阎夫人当众为阎三公子“求娶”萧霏的事,心中颇有几分感慨,闲话家常地又道:“世子妃,妾身听闻最近阎夫人‘又’在给阎三公子说亲事……”常夫人故意在“又”字上加重音量。
“常夫人可知是说了哪家?”南宫玥眉头微蹙,感觉以这位阎夫人平日里的行事作风来看,恐怕不会做什么好事。
常夫人叹了口气道:“据说,说的是一户丘姓的商家女……”商户的身份本来就低了些,若是姑娘家人品好,那也就罢了,偏偏……
常夫人顿了一下后,气愤地继续说:“那丘家的姑娘名声有些不太妥当,之前外面就有传言说她和表哥有了首尾,后来因为两家订了亲,外头传了一阵也就不了了之了,可是半个月前她的表哥得了急病死了,丘夫人就急着给女儿寻一门亲事,还答应陪嫁两万两银子。世子妃,您说阎夫人给阎三公子定这么一门亲事,不是摆明了是在作践阎三公子吗?”阎习峻如今跟常怀熙关系不错,自然也去过常府,常夫人也就把他当做自家子侄来看,说起来,话里难免透着义愤。
如果常夫人所言非虚,那阎夫人这一次真的过头了!南宫玥眸中闪过一道冷芒。虽然说婚姻之事是父母之命,但阎习峻是新锐营的人,等于就是萧奕的小弟,萧奕一向护短,必然不会看着自家小弟吃亏……
看来这件事自己还是要跟阿奕提一提才是。
有的人不吃一堑,就不长一智!
南宫玥心里打定了主意。
常夫人又陪着南宫玥说了一会话后,南宫玥下意识地托了托后腰,眉宇间露出淡淡的乏意。
常夫人正欲识趣地告辞,但话到嘴边,忽然心念一动,善意地提醒道:“世子妃应该也快生了吧?不知道有没有准备好奶娘和稳婆?”本来这种事也轮不到她来提醒,只是想着世子妃如今上头没婆母,生母也不在身边,常夫人才逾矩地提醒一二。
“稳婆已经挑好了,乳娘还在选。”南宫玥含笑地轻抚着隆起的腹部。回想起来,时光似乎眨眼即逝,等到来年一月底的时候,这孩子应该就要出生了吧。
其实,南宫玥是打算亲自给孩子喂奶,这一点若是传出去,也许有些惊世骇俗,在大裕,只有贫苦人家,才会由母亲自己给孩子喂奶,富裕人家都是请奶娘给孩子喂奶的。只是南宫玥是学医之人,她曾经在医书上看到过母亲来喂不仅对孩子有好处,对于母亲自身也是有益处的。
就算如此,照顾孩子的奶娘还是要挑的,以防她自己的奶水不够。这些日子,已经挑选了一些家世清白的可靠妇人,就等精选出三五名后再给自己来挑。
常夫人见南宫玥心里有数,也不再多言,携常环薇起身告辞了。
等常家母女离去后,南宫玥也在百卉的搀扶下站起身来,一边出了厅,一边问道:“百卉,奶娘挑得怎么样了?”
自从南宫玥和萧奕自乌藜城回来以后,百卉、安娘她们便开始着手从王府和南宫府带来的家生子中挑选合适的奶娘人选,这奶娘是要照顾小主子长大,不少奶娘将来都很可能成为小主子的亲信,甚至连带奶娘家里都会自此鸡犬升天,因此各府对奶娘的要求也是极为严格的,首先要身家清白,还得秉性纯良,懂规矩,免得教坏了小主子。
一般的府邸尚且如此,更别说南疆最尊贵的镇南王府了,说是百里挑一也不为过。
先从家生子中挑了一批月份合适的孕妇送入王府,再由朱兴那边查了她们的身家与三代,剔掉一部分人选,然后由百卉挑选了七八人,现在安排暂住在碧霄堂的厢房里,为的是教王府的规矩,以及观察一下人品和日常的习惯……
百卉恭声回道:“世子妃,奴婢才刚教了两天规矩,看着有几个还不错……”
南宫玥微微颔首,也不着急。
囡囡的乳娘当然要仔细谨慎地挑选,尤其有卢嬷嬷的教训犹在眼前……
说话间,主仆几人进了南宫玥的屋子。
明明才走了不过百来丈远,南宫玥却热得沁出了一身薄汗。
于是屋子里便忙碌骚动了起来,几个丫鬟怕南宫玥着凉,服侍她进内室宽衣,以温水擦拭了一遍身子,然后重新为她着衣。
南宫玥才穿好中衣,萧奕提早回来了,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净房的门口。
“世子爷。”画眉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和百卉一起给萧奕行礼。
萧奕看也没看她们一眼,目光在南宫玥雪白的中衣上流连了一番,眼神中难掩惋惜之色。
阿玥自从肚子越来越大后,就避着他,说是身子变了样,只许他对着她的肚子说说话。
其实萧奕心里觉得他的阿玥无论怎么样,都是最好看的,偏偏阿玥是个怕羞的。
哎——
萧奕在心中默默叹气,不敢让她着急,也只好乖乖听话了。
他对着丫鬟做了个手势,百卉和画眉互看了一眼后,识趣地退下了。
萧奕兴致勃勃地说道:“世子妃,小奕服侍您着衣吧。”他根本就不在意后面的两个丫鬟脚下差点就一个趔趄。
南宫玥当做没看到,由着萧奕服侍自己。
萧奕捏了捏一旁丫鬟准备好的褙子后,皱了皱眉,这也太薄了吧。
阿玥一向怕冷。
“阿玥,我去给你拿件夹袄……”
话没说完,他就感觉到一只小手拉了拉他的袖子。
只是这么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萧奕就感受到了她的无奈。
他俯首对上南宫玥被热腾腾的水气熏得红彤彤的小脸,如那春日的桃花般娇艳,南宫玥无奈地说道:“阿奕,你女儿就像个小火炉似的。”语气中透着几分娇憨。
萧奕一向是个不怕冷的,就算是王都的寒冬,他也就是穿件单薄的袍子;南宫玥则相反,最是怕冷,往年冬天的时候,她总是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唯有今年是例外……最近这半月,天气越来越冷,她却越来越怕热!
看着她水盈盈的眸子,萧奕心里像是吃了蜜糖似的,觉得十分的熨帖。
阿玥这是在对着自己撒娇呢!
他嘴角无法抑制地扬起,笑嘻嘻地说道:“那是!我的囡囡自然是像我!”
一看萧奕就摆出那副“我家囡囡什么都好”、“什么都像我”的样子,南宫玥无语地松开了手,觉得他们俩都没法好好说话了。
萧奕欢乐地吹着口哨,帮南宫玥穿上了一条粉色的百褶长裙,再披一件梅红色的百蝶穿花刻丝褙子,满意地打量了一番,就直接把南宫玥抱了起来,美其名曰怕她走动了会出汗。
内室里点着熏香,清冽如梅的香味弥漫在屋子里,淡淡地,让人闻了以后,心便静了下来。
萧奕把南宫玥放到美人榻上后,又亲自给南宫玥沏了热茶,然后一边习惯地替她捂手,一边问道:“世子妃,您可还有什么吩咐?”
娇滴滴的声音逗得南宫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夫妻俩腻在一起,说起了彼此今日的见闻。
内室中,只有二人不时响起的语笑喧阗声,温馨闲适……
十二月里,南宫玥的身子更重了,整个碧霄堂的人看着她都是小心翼翼,巴不得时刻扶着她才好。南宫玥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自己越是要多动,每天都坚持晨昏在院子里走动。
十二月初十,带兵前去搜索奎琅下落的平阳侯终于又回了骆越城,他没去镇南王府,而是直接到了驿站见三公主……
726无礼
“侯爷,怎么样?可有什么线索?”
一看平阳侯孤身而返,三公主就是心中一沉,隐约知道了答案,但还是抱着一丝希望问道。
果然——
“三公主殿下,本侯有负殿下所托,没有找到三驸马的线索。”平阳侯面色凝重地抱拳禀道。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三公主还是感觉心头仿佛受了一记重锤般,娇躯微颤,俏脸更是煞白。
她无措地问道:“侯爷,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平阳侯拳头紧握,无奈地叹息道:“殿下,为今之计,本侯也只能回王都去再请一道圣旨了。”他越说越恨,咬牙道,“现在镇南王父子仗着本侯没有圣旨,不肯告诉本侯百越的军情,如此下去,本侯在南疆举步难行……还有那安逸侯,墨守成规,不知变通,枉费皇上对他寄予厚望!”
离开骆越城的这段时间,平阳侯反复揣摩了镇南王说的话,总觉得这老狐狸讳莫如深的态度一定是为了隐瞒什么不可告人之谜。
这其中必定有诈!
听平阳侯提起安逸侯,三公主似乎想到了什么,温婉的脸庞上流露出一丝迟疑,樱唇动了动。
平阳侯敏锐地察觉到三公主神色不对,便问道:“殿下,可是有什么事?”
三公主沉吟一下,回道:“侯爷,前几日,镇南王的长姐乔大夫人来拜访过本宫,与本宫说起了一些关于安逸侯的事……”
平阳侯面色一正,急切地追问:“殿下,乔大夫人她说了什么?”
三公主秀眉微蹙,凝重地说道:“乔大夫人说,去年镇南王世子萧奕与南凉交战时,安逸侯官语白也曾单独带兵去了一趟雁定城,而且数月未归。当时乔大夫人的长子也在雁定城历练,他发现萧奕和官语白言行之间十分亲密,甚至……”三公主越说越是急躁,“甚至,萧奕还一度把雁定城的兵权交给了官语白!”
什么?!平阳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是军侯,当然明白身为武将,决不会轻易把兵权交给别人,要么是迫于无奈,比如上峰的命令或者圣旨;要么就是——
信任!
萧奕信任官语白?!
怎么可能?!萧奕虽然在王都多年,但和官语白素无往来,再者,这两人无论是性格还是行事作风,都是南辕北辙,怎么可能走到一起去!
利益,也唯有利益可以把他们牢牢地绑在一起,那么,镇南王父子和安逸侯到底达成了什么样的协议,或者说,镇南王父子到底许了安逸侯什么好处?
平阳侯越想越觉得不妙,面色沉了下去,眸中亦是阴云密布。
本来,他就觉得如今南疆的局势超出了他的预料,而三公主透露的讯息更是火上加油地让他的心沉至谷底,如今再联想那一日他和官语白在青云坞的对话,他瞬间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难怪官语白和萧奕一样以圣旨遗失为借口托辞敷衍自己!
难怪官语白不肯告诉自己百越军情!
原来他们早就蛇鼠一窝!
倘若自己的推测没错的话,那自己就真的是束手无策了……
平阳侯的脸色变了好几变,但他终究见惯了大场面,须臾后,冷静了下来,沉声道:“殿下,我们现在太过被动,也唯有尝试化被动为主动……”
三公主怔了怔,抚了抚衣袖问道:“侯爷的意思是……”
“本侯以为不如由三公主殿下去镇南王府会一会世子妃,试探一二。”平阳侯提议道。
三公主的腰板挺得笔直,矜持地提醒道:“侯爷,本宫是堂堂公主,金枝玉叶,南宫玥不过是镇南王世子妃……”
岂有她纡尊降贵去拜见南宫玥的道理!
他们皇家自有皇家的尊严。
若不是现在三公主还要倚靠平阳侯,她几乎就要叫人打发了平阳侯。
“殿下,此时当以大局为重。”平阳侯耐着性子劝道,“镇南王父子狡诈如狐,说话行事滴水不漏,我们也唯有从内宅着手,那世子妃南宫玥只是一介女流,在公主面前本就身份低了一等,只要殿下略加施压,总能问出一二来。虽说关乎军国大事,世子妃没有资格干涉,但是以她的身份,好歹会比乔大夫人知道的多些,总比我们现在如无头苍蝇般四处碰壁要来得强。殿下,请深思啊!”
平阳侯双手抱拳,慎重地看着三公主。
他千里迢迢地来南疆这一趟,当然不想无功而返。
如今顺郡王势弱,自己必须想办法办好这次的差事以拉拢奎琅,那么奎琅一旦复辟成功,自己与顺郡王自然也就多了一个助力。
三公主眼帘半垂,眸光闪烁。她也知道平阳侯说得没错,他们现在势单力孤,王都又在千里之外,他们等得了圣旨,三驸马却等不了……
倘若三驸马找不回来,那自己就等于坏了父皇的大计,以父皇的脾气,自己恐怕也就成为一颗随手可弃的弃子了……
她怎么能让自己沦落到那种人人可以踩一脚的境地!
三公主微咬下唇,心里憋屈极了,忍不住想起当初她去王都的镇南王府教训萧霏却被南宫玥拦下的往事。
她对自己说,反正她与南宫玥也谈不上有什么仇怨,去见上一见又有何妨?
她深吸一口气,终于点了点头,识大体地应道:“侯爷说的是。那本宫就亲自走一趟便是。”
平阳侯暗暗地松了口气,抱拳道:“那就烦扰殿下了。”
平阳侯退下了,而三公主则吩咐贴身服侍的宫女替她更衣、梳妆,换了一件大红色遍地金的褙子,又重新挽了一个牡丹髻,插上一支赤金衔红宝石凤钗,走动时,比米粒还要小的珍珠串成的流苏微微晃动着,看来既雍容又妩媚。
半个时辰后,三公主的车驾就从驿站出发了……
当她的车驾到达碧霄堂的时候,南宫玥正和萧霏一起坐在罗汉床上。
南宫玥俯首细细地审视着一件精致的小肚兜,大红的丝制肚兜滚了嫩黄色的滚边,正中绣着如意图案,不特别出挑,却是男女适宜。
“霏姐儿,你的女红又进步了。”南宫玥赞了一句。
萧霏才学了这么几年女红,其实绣工也只是端正而已,但是身为王府的嫡长女,她也不需要去与绣娘争锋,女红能拿得出手就行。
萧霏展颜道:“谢谢大嫂。我之前有些手生,等做下一件一定快多了……”
两人和乐融融地说着话,百卉挑帘进了东次间,禀道:“世子妃,大姑娘,三公主殿下来了。”
萧霏微微皱眉,好像没听大嫂说今日三公主要来拜访啊。
她疑惑地看向了南宫玥,而南宫玥却是露出了意味深长的浅笑。三公主没事先送拜帖就这么冒冒失失地跑来了,看来他们是等不住了。
南宫玥眸光一闪,把手中的小肚兜交给一旁的画眉收起来,淡淡道:“把人请过来吧。”
百卉应了一声,就亲自过去把三公主给迎了过来。
三公主一进屋就看到了坐在南宫玥身旁的萧霏,面色僵了一瞬,脑海中闪过许许多多画面,想起文毓,想起萧霏对她的羞辱,想起……
她忍下嫌恶的情绪,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
“参见三公主殿下。”萧霏起身给三公主行了礼。
“萧大姑娘免礼。”三公主微微颔首,目光不动声色地左移,看向萧霏身旁的南宫玥。
南宫玥穿了一件淡雅的粉紫色褙子,看着身形依旧纤细,只是腹部在宽松的衣裙下高高的隆起。她的唇畔、眼角俱是温润的笑意,一双杏眸璀璨生辉,脸颊上不施脂粉,却自然地晕出如桃花般的红霞,娇艳如花。
南宫玥本来就是一个美人,但是,在过去不到两年的时光中,她变得更美了。
三公主还记得生母叶婕妤在世时曾经感慨地说过,女人就如同一朵花儿般需要有人浇水施肥,才能绽放出最美丽的光彩。
南宫玥的变化一定来自于萧奕的宠爱!
很显然,她这两年在南疆过得极为舒心!
不像她的表妹白慕筱,不像自己,在出阁后,皆似缺水的花儿渐渐凋零……
三公主的眸中却闪过一抹阴霾,耐心地等着南宫玥给她行礼,可是南宫玥却没有动,只是含笑地迎上三公主幽深的眸子,道:“三公主殿下,别来无恙,请恕臣妇身子重,不能给殿下行礼。”
三公主双目微瞠,僵直的嘴角透出她心中的不悦。
妻以夫为贵。
南宫玥现在就是仗着自己和三驸马有求于萧奕才敢对自己堂堂公主如此无礼!
三公主眯了眯眼,强忍着怒火。
她扬了扬下巴,温声道:“世子妃,就算你身子重,本宫来了骆越城,难道世子妃不该派人向本宫问安吗?”
三公主的嘴角始终噙着一抹温婉的笑意,但是语气中却掩不住那种高高在上的味道。
南宫玥却是笑容不改,不疾不徐地说道:“臣妇最近月份大了,一直在府里足不出户,却不知道原来公主殿下来了,殿下怎么不派人来与臣妇说一声?”
装模作样!三公主暗道,在袖中紧紧地握拳,心里明知南宫玥是在敷衍自己,却也反驳不了。
她勉强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只得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世子妃看着是月份不小,应该快生了吧?”她一边说,一边在一旁的红木圈椅上坐下。
画眉手脚利索地给三公主上了热茶和点心。
三公主装模作样地用茶盖拂去漂浮在茶水上的茶叶,把茶盅在嘴边凑了一下,就又放下,然后又道:“本宫初来乍到,对南疆之事不甚了解,世子妃既是地主,且与本宫说说如何?”
南宫玥当然知道三公主所问为何,故意答非所问:“说来殿下这个时候来南疆正好。夏天的时候,南疆灼热难当,殿下自小在王都长大怕是不习惯,容易中暑气;现在是冬日,倒是比王都暖和不少,臣妇也是这个月才开始在屋子里烧银霜炭。这骆越城虽然没有王都繁荣,也是相当热闹的,吃穿住行,样样不差。殿下难得来了,可要在这里多待些时日,方才不虚此行……”
“够了!”
随着南宫玥的叙述,三公主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当怒火升到最高点时,她终于忍不住拍案打断了南宫玥。
“咚”的一声响在东次间里尤为刺耳,连案几上的茶盅似乎都随之微微颤动了一下。
三公主狠狠地盯着南宫玥,这个女人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对着自己装疯卖傻起来!
南宫玥故作差诧愕地看着三公主,一旁的萧霏皱了皱眉头,不由想起当初对方来王都的王府指责自己和文毓私相授受的事,心里暗暗摇头:两年不见,这位三公主怎么还是如以前一样不着调!
“三公主殿下请慎言慎行。”萧霏起身又福了福,直接训道,“殿下既是来我镇南王府做客的,就当守客人的规矩,岂能随意对主人无礼!”
说着,萧霏飞快地看了南宫玥隆起的腹部一眼,心想:大嫂见惯了大场面,区区三公主也别想让大嫂动容……可是大嫂现在不是一个人,要是惊着大嫂腹中的小侄女,三公主可赔不起!
“放肆,萧霏你竟敢对本宫无理!”三公主本来还忍着萧霏,想当做没看到她,见她胆敢插嘴,新仇旧恨一起上。
明明当初毓表哥已经对自己吐露情意,可后来又忽然冷淡了起来,一直避而不见……是萧霏!毓表哥对她忽冷忽热,一定是因为萧霏的缘故!
三公主越想越恨,原本黑白分明的水翦双眸中瞬间布满了血丝,变得丑陋而扭曲,与之前温婉的表相形成鲜明的对比。
南宫玥眸光一冷,不客气地直言道:“三公主殿下若是来探望臣妇的,那也看过了,臣妇就不送了。”说着,她就捧起茶盅,做出了端茶送客的样子。
对方这是要赶自己走?!三公主难以置信地看着南宫玥。这南宫玥在王都时一向温婉有礼,还得了父皇赞她“蕙质兰心”,没想到来了南疆后,竟然变得如此强势无礼!
自己可是堂堂公主,她区区一个藩王世子妃还敢驱逐自己?!
三公主秀眉紧锁,这人的胆子自然也是一日日地被养大的。
想来是南宫玥在南疆的这两年当惯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妃”,所以才会这样!
可想而知,镇南王父子平日里在南疆占地为王,有多么的嚣张跋扈,唯我独尊!
真真是无法无天了!
三公主差点就要脱口而出地说“你敢”,可是话到嘴边,她的理智提醒她,她今日来此不是为了与南宫玥做无谓的口舌之争,她只是想先给南宫玥一个下马威,慑服了对方才好问出更多。
不能逞一时意气坏了大事。
三公主在心里对自己说,又冷静了下来,意味深长地说道:“本宫听闻,世子爷待安逸侯亲若手足,令他宾至如归……世子妃,本宫这才进门,世子妃就要送客,是何道理?”
南宫玥唇角微勾,心知肚明三公主这是听谁说的,从容地应对道:“三公主殿下且慎言,安逸侯乃是奉旨而来,代表的是皇上。”
言下之意就是说他们尊重亲近的不是安逸侯,而是安逸侯身后的皇帝。
可是听在三公主耳里,却是南宫玥在讽刺自己没有圣旨。三公主差点又要失控,她抿了抿嘴,温和却强势地提醒道:“世子妃,本宫好意提醒你一句,若是镇南王府犯上作乱,你也讨不了好!莫要一错再错!”
萧霏又是蹙眉,这位三公主莫不是疯了不成?见人就咬!
她正要出声,却被南宫玥一个眼神安抚住了。
南宫玥放下了手中的茶盅,清亮的眸子一霎不霎地对上三公主,缓缓道:“三公主殿下这是什么意思?莫非皇上是要查抄我们镇南王府不成?既然如此,敢问镇南王府犯了何罪?殿下这话可是代表了皇上?”
南宫玥义正言辞的质问令得三公主傻眼,这南宫玥简直是软硬不吃,自己不管怎么说什么都不对。
南宫玥步步紧逼:“三公主殿下说这次是奉旨而来,莫非带的就是要查抄我们王府的旨?那还请殿下请出圣旨,不然我们王府可不敢担这个罪名。”她顿了一下,故意道,“又或者殿下是在假传……”
假传圣旨的罪名三公主也担不起,她急忙打断了南宫玥:“世子妃,是本宫一时失言,世子妃莫要见怪。”她只要咬牙给南宫玥道歉。
南宫玥又捧起了茶盅,慢悠悠地饮了口茶,也不接话。
萧霏觉得南宫玥说得对极了,一脸正色地说道:“三公主殿下,您身为皇家女儿,言行举止都代表着皇家,当有表率。以后切不可再凭一时意气。”
对三公主而言,让她对萧霏低头,比甩她一巴掌还要让她难受,可是此刻也只能姑且记下这笔账。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三公主在后宫中长大,后宫的不少阴私也见了不少,自然也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黯然地揉着太阳穴道:“自从驸马爷失踪后,本宫寝食难安,心神不宁,倒是让世子妃和萧大姑娘见笑了。”
萧霏便道:“公主殿下既然身子不适,就该请大夫去瞧瞧才是。骆越城中名医不少,虽然不如宫中的太医,想必安神静气的方子还是能开的。”
三公主随口应了一句,话不投机半句多,她干脆托辞疲惫,起身告辞了。
三公主雄心勃勃而来,却是无功而返,平白在碧霄堂受了一肚子气。
等回了驿站后,她再也维持不住那张温婉的面孔,怒气冲冲地对着平阳侯抱怨道:“侯爷,你让本宫去见世子妃,本宫也去了,可是不过是平白遭人羞辱而已!既然镇南王府敬酒不吃吃罚酒,侯爷还是赶紧派人回王都去请旨方是上策。依本宫看,镇南王父子狼子野心,图谋不轨,不可不防!”
“三公主殿下说得是。”平阳侯心中也有此意,只是请旨极其费时,是下下策,所以他才想能不能从南宫玥这边另辟捷径,没想到南宫玥那么难缠。
平阳侯沉吟一下,又道:“看来也只有从乔大夫人口中套消息了,殿下若无事,就多请乔大夫人来走走,多‘亲近亲近’。”
如今自己和平阳侯也是绑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了,三公主面沉如水地应了一声。
平阳侯从三公主的房间出来后,就立刻派了亲信回王都去请旨,不过就算是快马加鞭,往返也至少要一个半月。
而这段时期,平阳侯一边派人继续搜查奎琅的下落,一边亲自跑了好几套镇南王府试图套消息。镇南王虽然不知道萧奕在搞什么鬼,却知道有些事要是泄露出去,镇南王府就麻烦了,偏偏那个逆子又不告诉自己,只能继续辛苦地装高深莫测。
眨眼又是四日过去,奎琅还是不见踪影,精疲力尽的平阳侯几乎要放弃了,花了那么大的精力,他不但找不到人,就连到底是谁干的都理不出头绪,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平阳侯越来越烦燥。
本来他这次来南疆,是想着帮奎琅夺回百越王位后,奎琅会领他的情,届时可以给二皇子多一份助力,如今弄不好还要落一个“办事不利”的罪名。
这不是吃力不讨好吗?
就在平阳侯烦躁不安之际,萧奕和官语白在碧霄堂的地牢里再次见了奎琅……
727入套
不同于几天前,几日没见天日的奎琅显得越发憔悴萎靡,眼底的高傲在这几日的夜不成寐中一点点地被磨去了。
自从见过六皇弟卡雷罗以后,奎琅知道如今的萧奕羽翼已丰,而百越则相反,日薄西山。
过去的近两年,自己如一头困兽被囚在大裕王都这块方寸之地,而萧奕却在自己、韩凌赋,甚至是大裕皇帝不知道的时候迅速地成长起来,把南疆牢牢地握在手中,还把百越潜伏在南疆的势力一点点地铲除……
奎琅越想,心情就越是凝重。
萧奕撩袍坐下,看着与过去判若两人的奎琅,漫不经心地说道:“三驸马,听说你准备说了,那就说吧。”
奎琅目光复杂地盯着眼前的萧奕和他身旁的官语白,这两个人都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战将,强强联手,也难怪南凉败了,百越也岌岌可危……
恐怕已经没有人可以阻拦萧奕在南疆的雄起了!
奎琅与萧奕四目直视,道:“萧世子,方家的事已经是上一辈的事了,方家三房也付出了代价……萧世子又何必耿耿于怀,影响了你我的合作呢!”
萧奕掏了掏耳朵,霍地站起身来,嘲讽地说道:“三驸马,本世子以为你准备好了,看来你根本就还没想明白!”
“等等!吾说。”奎琅急忙叫住萧奕。
既然萧奕想知道方家三房是如何和百越暗中勾结,自己告诉他又何妨,反正故人已逝……
奎琅眸中闪过一道幽光,缓缓道来——
二十多年前,自从方老太爷的长女大方氏嫁入镇南王府后,奎琅的母后阿依慕觊觎的目光就投向了方家,可是方家长房只得这一个独女,方老太爷又是一个秉性刚正之人,长房这边滴水不漏,所以阿依慕斟酌之下,选择了嫡庶不分又野心勃勃的方家三房作为她的合作对象。
她让安家帮忙搭桥,最终三方坐在一起达成了一个协议,百越帮助小方氏嫁入镇南王府,再让小方氏的四哥方承令过继到方家长房,以继承长房的万贯家财,相对地,事成之后,小方氏和方家三房自然要相应地给百越行一些“方便”……
奎琅平静地说得飞快,仿佛在说什么与他不相干的事,而他心里也正是这么想的,方家、安家的这些旧事都是他的母后阿依慕所为,现在母后、大方氏和小方氏人都已经没了,萧奕能得到的也就是一个真相而已。
随着奎琅的讲述,萧奕的眸子冷若寒霜,他原以为母妃是运气不好,偶然听到了小方氏和百越勾结的事才被杀人灭口,原来是“怀璧其罪”!
说完方家的事后,奎琅便急切地又道:“萧世子,只要你愿意帮吾夺回百越王位,在原来的条件外,吾愿意再加筹码。”他咬了咬牙,下狠心道,“以后百越愿意岁岁朝贡南疆……甚至于,日后萧世子想要北伐,百越愿全力相助。”
奎琅一眨不眨地紧盯着萧奕,萧奕这样的人物又怎么可能没有野心,又怎么可能甘心任由大裕皇帝鱼肉,自己的这个条件肯定能对他的胃口!
萧奕笑了,笑意未及眼底,道:“三驸马,你可知道令弟努哈尔开了什么条件?”
奎琅心中一惊,眉宇紧锁,他觉得自己已经做出了最大的让步,努哈尔还能开出什么条件来?!总不可能把整个百越拱手奉送给萧奕吧?……等等!
奎琅瞬间想到了一种可能性,难道说努哈尔愿意奉萧奕为主,让百越成为南疆的附庸?!
萧奕仿佛看出了奎琅的心思,笑着点了点头。
真的是这样!奎琅只觉得怒急攻心,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怒斥道:“好大的胆子,努哈尔他竟敢卖国!”若是努哈尔此刻在他眼前,恐怕早已经被他千刀万剐!
跟着,奎琅锐利的目光又看向了萧奕,“萧世子,吾敬你是个人物,才诚意与你合作,可是你如此不讲信用,两面三刀,也未免让人齿寒!”
萧奕好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嗤笑了一声,“阶下囚还想谈条件?……而且还是以本来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为筹码,三驸马这是想做无本生意呢!”
奎琅被噎了一下,勃然大怒,“萧奕,你戏弄吾……”他话说了一半,忽然噤声,想明白了萧奕的言下之意。
倘若努哈尔已经将百越献给了萧奕,那个从南疆送到王都的军报又是怎么回事?
莫非是……
奎琅抬眼看向萧奕,他面前的萧奕和官语白都是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仿佛一切都操之在手……
一瞬间,奎琅仿佛是福至心灵般,想通了一件事。
糟糕,自己入套了!
从他离开王都起,就等于是自投罗网地走向这个已经布置好的陷阱!
“萧奕,”奎琅不甘心的目光在萧奕和官语白之间游移,觉得自己输得实在是太冤,“你和官语白是何时联手的?”
短短一年多,他们两人怎么可能亲密无间到这个地步?!
难道说,奎琅想到某种可能性,这两人早在王都时就勾搭在了一起……更甚者,官语白会来南疆也是在他们俩的算计之中?
不可能的!
奎琅直觉地想要否认,官语白会来南疆分明是大裕皇帝的旨意,可是自己此行又何尝不是如此,结果却走进了萧奕和官语白早已布置好的陷阱。
莫非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们俩的算计?
身在千里之外的南疆,却能见微知著地预知王都的事,并巧妙地施以推手,这想必是这位足智多谋的官小将军的杰作!
奎琅终于想明白了,也同时被绝望所笼罩,心瞬间沉至谷底。
原来如此!
他一直以为他百越的敌人只有镇南王世子萧奕,却不知道狼子野心的萧奕早就留了一手,萧奕一直就不是一个人,他的身旁还隐藏着官语白!
所以自己才会输了,输得彻头彻尾!
虽然他自信可以熬住那些皮肉之痛,他可以忍下那些奇耻大辱,他可以耐心地蛰伏十年,甚至二十年……但问题是以萧奕心狠手辣的本性,恐怕不会给他任何活路了!
不过,就算他死在这里,也不代表他输了,只要他的血脉流传下去,他的后人一定会为他报仇的!
就像萧奕如今为母复仇一般……
而且——
他也不能让萧奕这么痛快!
奎琅忽然仰天长笑,那双幽深的眸子绽放出异样的神采,朗声道:“输给二位这样的人物,吾服了!”
说着,他凌厉的目光又一次射向二人,冷笑道:“安逸侯,你也是一个英雄人物,难道你就甘心屈膝于萧奕之下?!你们大裕有一句话:‘狡兔死,走狗烹’,等萧奕称王立业的那一刻,恐怕第一个有性命之忧的人就是你!”
地牢中静了一静,一旁的一个士兵忍不住出声道:“放肆,还敢……”
萧奕抬了抬手,示意士兵噤声,然后笑吟吟地转头对官语白道:“小白,你瞧,他想挑拨我们的关系呢!”
官语白只是淡淡地一笑。
萧奕叹息着又道:“有的人就喜欢以己度人,自己心黑,就以为别人也心黑;自己想当皇帝,就以为别人也想当皇帝……”
奎琅面露不屑,他还以为萧奕是个枭雄,没想到也不过是如此,都到了这个地步,还不肯承认自己的野心……又或者,萧奕是忌惮官语白?!是啊,一山难容二虎,这两人也不过因为一时的利益走在一起,迟早要杀得你死我活!
萧奕根本看也没看奎琅,意味深长地继续说着:“比如我们的皇上,比如恭郡王韩凌赋,比如……”
说了一半,他就戛然而止,不再往下说,而奎琅却是眼睛一瞠,不明白萧奕为何提到韩凌赋,难道他知道了什么……
他惊疑不定地看向了萧奕,但是萧奕已经不打算再理会奎琅了,反正该知道的,他已经都知道了。
萧奕淡淡道:“小白,我们走吧。”
萧奕和官语白转身就走,留下奎琅死死地瞪着萧奕的背影,他想问,却又不敢问,就怕言多必失……
“咚!”
地牢的门重重地关上了。
地牢里无论白天和黑夜都是漆黑的一片,仿佛昼夜在其中已经失去了意义,萧奕和官语白不疾不徐地走出了碧霄堂的地牢,外面是昏黄的一片,夕阳落下了大半,此时已经是黄昏了。
没有阳光的冬天凉飕飕的,寒风阵阵,小四眼明手快地给官语白披上了厚厚的斗篷,而萧奕还是那一身单薄的锦袍。他仰首看了看空中淡淡的月亮,长舒了一口气,僵直的身形放松了下来。
“小白,平阳侯已经派人回王都去请旨了。”萧奕闲话家常般说道。
官语白拢了拢斗篷,微微颔首:“看来王都那边可以过个‘热闹’的好年了。”他嘴角微勾,笑得意味深长。
可不就是!萧奕也笑了,叹了一句:“这么快又要过年了呢。”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一起走过两段小路后,就分道扬镳,官语白回了王府的青云坞,萧奕自然是去了他和南宫玥的院子。
南宫玥正在东次间里等着他,她也知道他去见奎琅所为何事,心下难免有些担忧,在看到萧奕的那一瞬,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丫鬟们立刻识趣地退下了。
萧奕也坐到罗汉床上,温柔地把南宫玥揽在怀中,跟着就把刚才发生在地牢中的一切都一一告诉了她。
气氛起先有些凝重,但是当她听到奎琅竟然不自量力地想要挑拨萧奕和官语白时,南宫玥差点没笑出来。
对上南宫玥忍俊不禁的眼眸,萧奕挑了挑眉,故意逗她:“阿玥,你说他是不是厚脸皮?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还好意思说自己是‘狡兔’,小兔子都要委屈死了!”
这一次,南宫玥忍不住“噗嗤”地笑了出来,奎琅那糙样确实是和兔子相差甚远。
萧奕见她被逗笑,好像是办成了一件大事一样,得意洋洋地俯首在她嘴角亲了一记。
南宫玥清了清嗓子,说起正事来:“阿奕,这几天,只有三四个府邸的夫人去拜见过三公主,我估摸着她恐怕是要急了,说不定过几日还会再来碧霄堂……”
“她要来,我们就要见吗?”萧奕皱了皱鼻头,冷哼了一声,然后摸了摸南宫玥的腹部说,“阿玥,你现在还是乖乖养胎,那些不相干的人,就别理了。”
南宫玥乖顺地应了一声,其实她也没兴趣见三公主。
萧奕的大掌在她的肚子上贴了一会儿后,像是想到了什么,赶忙从袖口里掏出了一张随意折叠起来的纸,摊开后,递给了南宫玥,表功道:“阿玥,你看看!”
南宫玥看了一眼后,就是眸中一亮。
这张满是折痕的纸上画了几个玉佩的草图,其中有几个已经被人随意地用笔划去了,还剩下两个样式。
第一个是鹰,中心的圆形玉佩上刻着一头雄鹰,鹰喙衔住外围刻着云纹的环佩;第二个是猫,外圈的大猫成环形圈住中心蜷成一团的小猫。
两个玉佩都是子母环佩的设计。
萧奕是提过要给他和囡囡刻一对子母环佩,以后父女俩一人佩戴一个,不过南宫玥以为他只是随口一提,却没想到他早就放在了心上。
萧奕自然看出南宫玥的惊讶,不满地努了努嘴,仿佛在说,他答应她和囡囡的事有食言过吗?
也亏得他长得好,哪怕做出这么幼稚的表情,也没有太别扭。南宫玥心中暗道,赶忙抬手摸了摸他乌黑的发顶以示安抚,然后立刻出声转移他的注意力:“阿奕,我觉得可以把这猫儿的玉佩改上一改……啊!”
话语以她的一声低呼作为结束,萧奕轻松地把她横抱了起来,抱着她去了小书房里。
他把她放在书案后的圈椅上,亲自伺候笔墨,铺了纸,磨了墨,取下笔架上的狼毫笔交她手中,又在她柔嫩的掌心和指腹缱绻的摩挲了一下,方才退开,一脸殷切地看着她。
南宫玥心里已经有了成算,调整了握笔的手势后,笔尖沾了沾墨,就落笔画了起来。
无论是萧奕,还是她,都对家里的猫儿极为熟悉,因此寥寥数笔,就尽得精髓,没一会儿她就画好了一对新的子母玉佩,仍旧是两只睡觉的猫儿,只是两只猫各睡成了类似半圈的形状,一阴一阳,形成了类似阴阳八卦的图案。
南宫玥收起笔后,含笑道:“阿奕,我记得你那里有一方田黄石,我这里也有汉白玉……”
正好可以分别雕小橘和猫小白。
“好主意!”萧奕抚掌赞道,“其中一块就先由我戴着,等将来我们有了别的孩子,就再给他……阿玥,你说可好?”他殷切地看着她,目光灼灼。这对玉佩就是他们一起给他们的孩子准备的,这种感觉真好!
南宫玥小脸染上一片红霞,眸中水光涟漪。这个阿奕啊,囡囡都还没出生,他已经在想第二个了!
不过,她本来就打算生第二个孩子,两个孩子最好一个女孩,一个男孩,凑成一个“好”字。
那么,她和阿奕也就圆满了!
见南宫玥羞赧地点了点头后,萧奕满足了,兴致勃勃地说道:“阿玥,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拿田黄石。”话音还未落下,他已经一溜烟地跑了出去,只剩下门帘的珠链晃动不已,发出清脆的声响。
南宫玥的嘴角不由翘得高高,吩咐画眉和鹊儿去开她的私库去找几块汉白玉出来。
一盏茶后,小夫妻俩就坐在一起从一堆零散的玉石中挑了两块大小适中的,萧奕又拿笔在玉石上勾了底稿,这才满意地放下了笔。
“马上要过年了,可以休沐好些天,我正好可以得空把这对玉佩给雕了。”萧奕信心满满地对着南宫玥眨了眨眼。
南宫玥也笑了。是啊,马上又要过年了,这一次,有阿奕陪着她一起过年了。
萧奕愣了一下,也想到了,他换了个位子,和南宫玥挤到了一张椅子上,把她抱在怀里。
他和阿玥成亲也好几年了,却还是第一次陪着阿玥一起过年。
“阿玥,”萧奕没有道歉,只是在她鬓角亲了一下,“今年我们两个一起过年,明年就是三个人了。”
是啊,明年加上囡囡,就是三个人了。
小夫妻俩都傻乎乎地笑了,表情出奇的一致!
碧霄堂里温馨极了,而驿站中却不然。
如同南宫玥所预料的,三公主是真的急了。
奎琅已经失踪了半个月,还是杳无音讯,以致她和平阳侯如今什么也不能做,只能被困在南疆。
而且,那些南疆人都是些没规矩的莽夫粗妇,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她来了这么久,除了乔大夫人还时不时过来问安外,也就没几个府邸来拜见过她,就仿佛整个南疆的府邸都忘了她一样,她只能憋屈地窝居在狭小的驿站里。
算算时间,平阳侯派去的人至少要到过年才能到王都,过年还要封笔封印,等到新的圣旨过来,恐怕要来年二月了,难道她就只能在这里干等着?
三公主烦躁地在驿站的房间里来回走动着。
一开始,三公主也以为可以从乔大夫人那里套到什么,却发现乔大夫人名义上是镇南王府的姑奶奶,可根本什么也不知道,几乎是一问三不知,三公主心里暗恼。
偏偏现在乔大夫人又是她能得到消息的唯一途径,她只能耐着与乔大夫人一次次地周旋,却没想到根本打探不到什么消息,白费了她一番精力与她应酬。
无可奈何之下,三公主忍着屈辱在十二月十三再次去了镇南王府,但这一次,她连碧霄堂的大门都没进去,就只能无功而返。
三公主气得差点就要失仪,她好歹是堂堂公主,南宫玥竟然敢把她拒之门外,实在是目无皇家,欺人太甚!
三公主无奈地又返回了驿站,她才刚回坐下,就听宫女说乔大夫人来访,三公主本来想让宫女赶人,但转念一想,还是让人把乔大夫人带进来了。
对方一进门,三公主就不客气地嘲讽道:“乔大夫人,本宫可受不起你的礼!”
正欲行礼的乔大夫人僵住了,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得罪了公主殿下。
三公主冷着脸继续道:“你们镇南王府已经是南疆的土皇帝了,本宫不过一个公主,怎么担得起夫人你的大礼!”
乔大夫人心中一沉,脸色不太好看。
一定是南宫玥!
这个世子妃行事越发交横跋扈了,她得罪了三公主,只会替镇南王府招祸!
乔大夫人急忙道:“三公主殿下恐怕对镇南王府有什么误会……镇南王府自先父起就对大裕忠心耿耿,几十年来镇守南疆。也就是那世子妃,哎……她素来任性,又听不进长辈的劝,可是她惹了殿下不快?”
看乔大夫人一副表忠心的模样,三公主忽然嘴角翘了起来,勾出一个温婉的笑意,意味深长。
728早产
就在三公主和平阳侯焦急地在骆越城里等着圣旨之际,新年一天天地临近了。
春节是大裕一年一度最隆重的节日,空气里弥漫着节日将至的欢喜与雀跃,仿佛连冬日的寒风都因此驱散了不少。
对于南宫玥而言,即将到来的这个春节也具有特别的意义,这会是她和萧奕一起度过的第一个新年。
虽然王府中有萧霏和卫侧妃帮着一起安排过年的事宜,但是南宫玥还是比平日里忙碌了不少,到了年底,分散于大裕各地的掌柜、管事们都带着账册来给萧奕和南宫玥请安,今年的账册比往年足足多了一倍,其中不止包含南宫玥的嫁妆,还有老镇南王留给萧奕的产业,那些账册就足足堆满了一个库房还放不下。萧奕自然不许南宫玥费心,直接把账册丢给了申承业去处理,忙得申承业短短几天就硬生生地熬出了不少白发。
还有王都、南疆各府以及南宫府那边送来的年礼,零零总总地加起来,也比往年多了不少,好在百卉、安娘她们应付这些琐事早已经是轻车熟路,无论是接待来送年礼的人,还是将那些年礼登记入库,以及送年礼等等的事宜,都没让南宫玥太过操心。
腊月十八,王都那边又来了人,是意梅那边派人来送账册,还特意送了节礼来。南宫玥问了些“花颜”和意梅的近况后,就把人给打发了。
她活动了一下脖颈,又托了托腰,觉得身子有些僵硬,正打算让百卉搀扶自己出去走动一下,却听脚下传来熟悉的“喵呜”声,带着撒娇的腔调,一听就是猫小白的声音。
南宫玥俯首一看,果然,就看到猫小白正蹲在她的裙角边,仰首用一双清澈的阴阳眼看着她,然后又“喵呜”地叫了一声。
“小白……”南宫玥微微一笑,正想着让一旁的鹊儿把小白抱起来,就听一阵歇斯底里的叫声从鹊儿口中发出,画眉和海棠以为出了什么事,飞似的进了东次间,却见南宫玥安然无恙地坐在罗汉床上。
南宫玥与鹊儿相距不过两丈远,顺着鹊儿惊恐的目光一看,就知道她在怕些什么了。
胖乎乎的白猫旁赫然是一只咽了气的小灰老鼠,还没人的拳头大,但是对于姑娘家而言,却是比什么妖魔鬼怪还要可怕,看鹊儿那花容失色的样子,估计若非是南宫玥在此,她已经尖叫着跑走了。
小白看了看鹊儿,似乎是有些疑惑,但立刻就收回了目光,然后又看向了南宫玥,把爪子边的小老鼠往南宫玥的方向推了推……
这时,后面的海棠也看到了猫小白和那只死老鼠,忍俊不禁地失笑道:“世子妃,小白这是在给您送年礼呢!”
南宫玥和画眉怔了怔后,笑出了声。
可不就是,大概是最近来给南宫玥送年礼的人太多,小白一直看在眼里,也就有学有样,抓了老鼠给南宫玥送来了。
南宫玥豪爽地拍案道:“今晚给小白多加一条鱼!”
唯有鹊儿目露“敬畏”地看着猫小白,声音发虚地说道:“世子妃,您有没有觉得小白胖了不少?”
一瞬间,所有的目光都看向了猫小白微微下垂的腹部,小白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不悦地“喵嗷”了一声,然后敏捷地跳上罗汉床,再从窗口飞跃了出去,眨眼就没影了。
它拍拍屁股走了,而鹊儿却是为此硬是把腊月二十三的扫尘给提前了,和几个小丫鬟一起把角角落落都扫了一遍这才放心,碧霄堂里越发热闹了……
不同于猫小白的“年礼”被人嫌弃不已,当日,南凉那边送来了一份萧奕期盼已久的“重礼”——数百匹新马种养成的骏马终于姗姗来迟地送到了。
官语白立刻就安排新锐营和幽骑营的一队人马来了一场遭遇战的实战演习……经过一天一夜的苦战后,最后由新锐营险胜一分,于是这次的新马由精锐营分走了三分二,把挑剩下的留给了幽骑营。军营中的年轻人大都是血气方刚,不少士兵都暗自发誓下一次要扳回一局!
腊月二十三,新锐营的小将们就春风满面地回了骆越城,一张张年轻的脸庞意气奋发,鲜衣怒马,谁都知道新锐营的人前途无量。
五六个小将一起来碧霄堂向萧奕复命,其中于修凡、许彻几人与南宫玥也相熟,直接舔着脸叫了“大嫂”,也拖着常怀熙、阎习峻一起叫了大嫂。
常怀熙、阎习峻的性子与爱闹的于修凡他们不同,不由面露尴尬,举止间难免有些局促,倒反而把南宫玥给逗笑了。
几个年轻人没久留,很快就被萧奕给打发走了,让他们各自回府过小年。
他们走后,书房里一下子就变得有些冷清。
萧奕忽然笑眯眯地说道:“阿玥,你不是要给萧霏选婿吗?我看小凡子他们都几个都不错,干脆你下次让萧霏自己挑一个如何?”
萧奕的这几句话再正经不过,他心里已经打好了如意算盘,与其让自家阿玥那么辛苦地给萧霏相看,累了阿玥,心疼坏了自己,还不如他这边快刀斩乱麻地把萧霏的婚事给解决了。
虽然说萧奕的提议让南宫玥有些意外,但是南宫玥仔细想了想后,也觉得萧奕说得不无道理。
萧奕看人的眼光一向有他的独到之处,他觉得不错的人必定不会差到哪里去。
南宫玥点了点头,道:“这事也不急……等明年夏天霏姐儿出孝后,再让她自己看看。”婚姻大事,总要让萧霏挑一个顺眼的,不过……
想到萧霏曾经与自己说过她对未来夫婿的要求,南宫玥心里实在没什么把握。
萧奕感觉好像是解决了一个大麻烦般,喜笑颜开,心里暗暗琢磨着自己得赶紧给于修凡他们的家里先透个信,让他们到时候赶紧着上。
今日是小年,家家户户都要祭灶扫尘,还要吃糖瓜粘,燃放鞭炮,一下子就年味炒了起来,热闹喧哗了一整天。
腊月二十四,百卉来禀说,三个备选的乳娘已经挑好了,也都教了王府和碧霄堂的规矩。
南宫玥便让百卉把人领来由她过目。
百卉精挑细选出来的几个乳娘自然都不差,一个个都是白净恭顺,谨守礼节。
南宫玥满意地打量着她们,问了一些问题,比如家里都有些什么人,以前是做什么的,如今这是第几胎,又怀了多久……
说得都是一些家常。
那些妇人以前还从没与世子妃这样的贵人说过话,起初还有些战战兢兢,但见南宫玥很是和气,问的都是一些日常的事情,也就放松了下来,一一作答。
南宫玥对这三人都还算满意,暂时把三人都留下了,心里一来想着有备无患,二来也是不确定囡囡会喜欢哪个,小心谨慎点总是没错。
南宫玥打赏了三个乳娘后,就把她们给打发了,自己则去了内室,由鹊儿和海棠服侍她歇息……
鹊儿是个嘴上闲不下的,一边伺候南宫玥宽衣,一边就笑嘻嘻地说起闲话来:“世子妃,奴婢上午听说了一件‘趣事’。”鹊儿的笑容中带着明显的幸灾乐祸,一看就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
南宫玥挑了挑眉,示意鹊儿说吧。
鹊儿便笑着继续说道:“奴婢听说啊,阎四公子的未婚妻丘家姑娘刚被诊出有了身孕。”
这位丘家姑娘,南宫玥当然是知道的,是之前阎夫人为阎习峻相看的妻室,听说名声有些不太妥当,南宫玥知道后,就把此事告诉了萧奕。萧奕行事一向令南宫玥自叹弗如,既然阎夫人说丘姑娘好,他就干脆给阎将军施压,把丘姑娘许给了阎夫人的亲子阎四公子。
这不,丘姑娘还未过门就有了身孕,这阎夫人还真是“好眼光”!
南宫玥的眉尾挑得更高了,一边在百卉的搀扶下坐下,一边随口问道:“阎家知道了没?”
鹊儿掩嘴笑道:“阎夫人一听到就差点晕了过去,如今正一哭二闹三上吊地让阎将军去退亲呢!俗话说的好,言多必失,还真是不错,阎夫人一不小心就把自己本来就知道丘姑娘与她表哥有了首尾的事说漏嘴了,阎将军气坏了,差点没休妻……”
阎夫人有儿有女,又给公婆送终守孝,阎将军想要休妻自然没那么容易,但是这一次也够阎夫人苦头吃了,首先,她恐怕再也别想摆布阎习峻的亲事了!
作为睡前故事,这件事还真是让人心情畅快。南宫玥嘴角微扬,由丫鬟搀扶着她歇下了,这一睡便是足足一个时辰。
下午醒来后,她就去了听雨阁探望方老太爷。虽然身子愈来愈重,但南宫玥还是每日都去给方老太爷请安。
奎琅所招供的那些秘事,萧奕已经全部都告诉了方老太爷,方老太爷的心痛可想而知,小夫妻俩能做的也就是常常来陪老人家说话,希望孩子的降生能在方老太爷心中注入新的活力……
今日的听雨阁里出乎意料的热闹,赵大管事夫妇携儿子儿媳来给方老太爷请安。
赵家世代都是方家的管事,赵大管事更是从十几岁起就跟了方老太爷,一直忠心耿耿,南宫玥也是见过的,只受了对方半礼,就让人扶住了老夫妇俩。
寒暄了一番后,赵大管事的夫人尤氏便携儿媳张氏与南宫玥一起去外面的院子走了一会儿,话题基本上是围着南宫玥腹中的孩子,说起产前要常走动;说起女人生孩子就像是去鬼门关走了一回;说起稳婆、乳娘,以及生产前要唤来大夫以防万一;说起小婴儿的衣裳……
南宫玥认真地倾听着,心里隐约明白听雨阁这里又没女眷,尤氏这么大年纪还特意跑一趟骆越城怕是为此吧。
尤氏婆媳见南宫玥一脸慎重的样子,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也乐得多说一些。
听南宫玥说已经备好了乳娘,尤氏就说起关于乳娘的事来:“……乳娘的身子要康健,若是乳娘感染风寒,孩子身子弱,一来接触中容易过了病气,二来这乳娘的**中也会带上病气,小孩子最是金贵,容易夭折,须得慎之再慎。”
张氏笑吟吟地补充道:“还有,世子妃,这乳娘日常的饮食也需得注意,乳娘吃了啥,就等于孩子吃了啥……以前妾身曾听闻有一个府邸的乳娘贪嘴,偷吃了不少荔枝,连带孩子也上火,嘴里长了燎泡,把当娘的可心疼死了……”
南宫玥不时出声附和着,眸中闪过一道若有所思的光芒,而一旁的百卉和画眉也是聚精会神,仔细地记下尤氏婆媳说的这些要领。
世子妃这一胎是两位主子的第一个孩子,更可能是将来的世孙,决不容许出一点差错!
这一日,南宫玥在听雨阁待到了太阳西下,方才告辞。
回了碧霄堂后,南宫玥第一件事就让百卉把那三个乳娘再叫来,百卉虽然不明所以,但是立刻就把三个妇人又带来了。
三个妇人也是惊疑不定,脸上难免就露出了忐忑之色。
南宫玥直接对着第一个蓝衣妇人道:“你叫荷娘吧?过来我瞧瞧。”
那叫荷娘的妇人约莫二十五六岁,生得白白净净,有些丰腴,眉眼之间有几分机灵。她看了百卉一眼,见百卉对着她微微颔首,就大着胆子上前了几步,走到南宫玥跟前。
南宫玥打量了她一番,见她眼下有些阴影,嘴唇有些干涩,就问道:“荷娘,你这几日可是没歇息好?”
荷娘是家生子,当然知道大户人家忌讳多,更别说是王府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世子妃,昨晚奴婢许是喝了太多茶水,夜里一直起夜……奴婢的身子一向好,很少生病的。”
南宫玥微微一笑,道:“荷娘,你不必紧张,伸出右手来,我给你探个脉。”
荷娘应了一声,局促地把手腕往前伸了伸,南宫玥伸出三个手指搭上了她的腕间,沉吟片刻,便松开了,含笑道:“你的底子不错。待会我让百卉给你开个安神汤,你先喝三晚。”
听世子妃的语气,像是没事,荷娘松了口气,另外两个乳娘也在后面观望着,也放下心来。
南宫玥紧跟着又给另外两个叫玉娘和慧娘的妇人也都把了脉,就又把人打发了。
等乳娘走后,南宫玥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百卉和画眉几个立刻敏锐地感觉到有些不对,面面相觑,就听南宫玥缓缓道:“好毒的计谋!”
南宫玥说着,下意识地用力地攥住了裙裾。
屋子里的几个丫鬟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百卉正色问道:“世子妃,三位乳娘可是有什么不对?”
何止是不对!南宫玥的眸中露出一抹锐利,“有人暗中给乳娘下了药……”
这药还不是普通的药,对于乳娘这种成年人而言,这种药草没什么大的危害,甚至还具有养颜的功效,可是若是婴儿通过乳娘喂的**将药草摄入体内,哪怕分量极其微小,日积月累下去,孩子就会似侏儒一般长不大!
这一计实在是狠毒了!
南宫玥刚才发觉后,差点就要失态,但还是隐忍不发,因为她也不确定到底是何人对乳娘下药,那乳娘又是否知情……
她想着就有些后怕,也难怪俗语说:“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今日若非是尤氏婆媳正好与她说起了关于乳娘的注意事项,她可能还联想不到试着给那几个乳娘把脉,那以后万一自己奶水不足,让乳娘帮着喂,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外面的天空不知道何时阴沉沉的一片,一场暴雨似乎就要来临了,千里之外的王都亦是如此,层层叠叠的阴云在天空中堆砌着,让人看着就觉得喘不过气……
“白妹妹!”
王都的恭郡王府中,摆衣行色匆匆地进了白慕筱的星辉院,绝美的脸庞上掩不住忧心之色。
挺着大肚子的白慕筱正倚靠在窗边,她还是第一次见摆衣这副样子,眉头一动。
摆衣也顾不上见礼,直接道:“白妹妹,你可以知道奎琅殿下失踪了?”
闻言,连白慕筱都是忍不住瞳孔一缩,面露惊色,脱口问道:“怎么会这样?”
摆衣蹙眉道:“奎琅殿下、三公主和平阳侯他们在南疆境内遭遇匪徒,奎琅殿下被人掳走,下落不明,圣旨丢失。平阳侯派来递折子的人都快到王都了……”
白慕筱不由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颤声问道:“这个消息你可确定?”如果奎琅真的有什么万一,那么……
白慕筱几乎不敢想下去。
“错不了。这是刚才阿答赤派人悄悄递了消息给我。”摆衣烦躁地说道。
白慕筱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樱唇微颤,咬着下唇道:“一定是镇南王府!除了镇南王父子,又有谁会想对奎琅殿下不利!”
可是就算她知道是何人所为,那又能怎么样?!
镇南王府远在千里之外,她根本就无能为力。
跟别说,倘若镇南王府想要占地为王,那肯定不会让奎琅活着,那么自己的牺牲还有什么价值?!
自己的一番筹谋也都白费了……
想到自己如今和韩凌赋已经势不两立,水火不容,等韩凌赋知道……
白慕筱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下一瞬,就觉得腹如绞痛。
“痛……”白慕筱捂着肚子呻吟道,“我的肚子好痛!”
她的面色惨白,冷汗涔涔落下,身子更是无力地瘫软下去,她身旁的碧痕紧张地扶住了她惊声叫道:“侧妃……”
碧痕看到白慕筱的身下濡湿一片,大喊了起来:“快请稳婆和太医,白侧妃早产了!”
白慕筱这一胎已经八个月了,俗话说:“七活八不活”,白慕筱的早产令得整个郡王府都一下子就骚动了起来,这一胎可是恭郡王的长子,若是出个差错,没人担待得起,府里的下人自然不敢怠慢,一个个忙碌着……
不一会儿,稳婆来了。
又一会儿,太医也来了。
跟着,就见一盆盆血水自屋子里被人抬出,等到屋子里传来一阵嘹亮的啼哭声时,韩凌赋正好赶到了。
听着孩子中气十足的哭声,韩凌赋稍稍松了口气。
“恭喜王爷!”稳婆急忙抱着婴儿的襁褓来报喜讯,“是个健康的皇孙!”
太好了!韩凌赋的心一瞬间彻底放下了,俯首去看稳婆怀里的男婴。
刚出生的婴儿整张脸又红又皱,好似猴子屁股一样,头顶上长了些许细细的头发……
等等!
韩凌赋忽然双目一瞠,这孩子的头发好像是褐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