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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宠之嫡女医妃全文阅读

作者:天泠     盛宠之嫡女医妃txt下载     盛宠之嫡女医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445假账

    “周嬷嬷,”小方氏沉吟一下,淡淡道,“这十几年下来,账册可不少,如今都在库房深处锁着呢,想要翻找出来恐怕也需要一点时日……”

    小方氏表面镇定,拳头早就紧紧地攥在了一起。

    分家产一事由老镇南王托付的族老们提出并作证,族长主持,又有镇南王施压,萧奕不是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吗?竟然还要查账!

    小方氏只能把这笔账记在了萧六老太爷他们,收了好处,却没把事办漂亮了!

    周嬷嬷暗自冷笑,表面却做出一副恭敬的样子。

    这份差事可是自己在世子妃跟前出头的大好机会,周嬷嬷可不想平白错过了。

    反正碧霄堂和小方氏早已经势同水火,周嬷嬷理了理思绪,大着胆子道:“夫人,世子妃说了,查账的事是王爷亲自在族长和几位族老跟前答应下来了,请不要让奴婢难做!”

    周嬷嬷言下之意很明显了,她若是拿不走账册,待会儿她回去禀明世子爷和世子妃后,那跟着来这里的可就是镇南王了!

    小方氏的脸色更为阴沉,她比谁都知道镇南王这个人有多爱面子,再加上,这段时间,自己和镇南王之间的信赖已经是岌岌可危,如果再生出点事情来,恐怕镇南王对她的疑心就更重了,那么没有诰命的自己,那可就日子真的不好过了!

    算了!查就查吧,那些账册做得天衣无缝,谅他们也查不出什么花样来……

    小方氏咬了咬牙,终于还是低头了,吩咐齐嬷嬷去拿账册。

    一盏茶后,十几箱子的账册就堆满了外面的堂屋,周嬷嬷又叫来了四个婆子让她们打开箱子,当着齐嬷嬷的面一一清点。

    周嬷嬷看似随意地在那些箱子上扫视了半圈,故意挑眉叹道:“夫人院里的人做事果然细心啊,这些账册保管的可真好,十几年了连虫蛀都没有……”

    说着,她又做出迟疑状,对齐嬷嬷道:“齐嬷嬷,你不会是拿错账册了吧?”

    她听似针对齐嬷嬷,却故意拔高嗓门让内室中的小方氏听得清清楚楚,分明是说给小方氏听的,听得小方氏又一阵气闷,却又不想把此事闹大,惊动镇南王。

    齐嬷嬷忍气吞声地应了一句:“周嬷嬷说笑了,自然是没错的。”

    周嬷嬷和四个婆子清点完账册后,就把那些箱子一箱箱地抬走了……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是惊动了不少人,没一会儿,整个王府的人都知道世子爷萧奕和二少爷要分产业的事。

    光看那一箱箱沉甸甸的账册就让人隐隐猜到那恐怕是一大份产业啊!

    很快,就有消息灵通的人信誓旦旦说起那是老王爷留下给孙子的,由着族老们和夫人看顾多年云云的……下人们一时多了茶余饭后的话题。

    另一边,办好了差事的周嬷嬷领了赏钱后,就喜气洋洋地从南宫玥的小书房里退下了,整个人是神清气爽。平日里,一直见吕嬷嬷在世子妃跟前露脸,这一回总算是轮到自己了!

    南宫玥看着这满屋子的箱子,随意地命鹊儿打开了其中一个,取出了几本账册。

    南宫玥在书案后坐下,拿过一本账册,闲适地翻看着,随后她又拿过了另一本,同样翻了几页后就放下,才不过片刻间的工夫,就已经把拿出来的几本账册全都草草翻完了。

    南宫玥的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了一丝笑意。

    这账册确实做得十分仔细,页面干净整洁,每一笔账都记录的清清楚楚。

    但是,实在太干净了……

    按常理,账册是每日分别记录的,尤其是铺子的账册,更是得时时记账,如此就让账册不会显得太干净,哪怕记账之人再仔细,也偶会有一些墨痕。每一本账册记录的是一年的收支,时不时的打开,记录,翻查,也会让纸张产生折痕或磨损。

    但是这些账册实在太干净了,就跟新的一样。

    如果只是一本的话,那还能说是偶然,或者说是管事太认真、太爱洁了,但是本本都是这样,就难说了。

    刚刚她随手拿出来的几本,涉及了不同的铺子,但是账面的笔迹却是一模一样……

    南宫玥不禁轻笑了一声,她还真是太高估小方氏了。

    南宫玥放下手中的账册,吩咐道:“你们去库房里,把我们从王都带来的账册都拿过来。”

    百卉应了一声,出去办了。

    不多时,就有几个粗使婆子把几箱账册抬到了小书房里,原本还算宽适的小书房一下子变得有些拥挤。

    这么多账册没几天怕是比对不完的,鹊儿已经开始头疼了,却见南宫玥笑眯眯地说道:“不着急,大家慢慢来!”

    她们急什么,该急的应该是那边那一位。

    几个丫鬟若有所思,说说笑笑地坐下,对起账来,小书房里的气氛很是轻松。

    南宫玥故意让人把消息透了出去,不多时,正院的小方氏就听说碧霄堂的几个大丫鬟全都被叫去了书房对账,一时间,不禁有些抓心挠腮……

    在夕阳完全落下前,萧奕便回了府。

    知道南宫玥还在小书房里,直接就过来了。

    此刻的小书房中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是箱子和账册,几乎没多少下脚的地方了。

    萧奕微微扬眉,似笑非笑道:“她送来的账册?”这个“她”指的当然是小方氏。

    见世子爷回来了,帮着查账的几个大丫鬟都识趣地退下了。

    南宫玥点了点头,笑得意有所指:“写得还挺费心的。我大致看了几本,和程昱他们从大丰钱庄里带过来的账册是一模一样的。不过,相比较起来,还是咱们手上的那些做得更像是一回事儿。至于这些,应该是后面专门着人誊抄的。”

    萧奕拉着她的手,说道:“你别太劳神了。”

    南宫玥向他眨了眨眼睛,笑着说道:“那当然!该急的人在正院呢……咱们慢慢查,慢慢对。”

    唯一的真账还在小方氏的手里,就看怎么让她“心甘情愿”地拿出来了。

    萧奕眼中闪过一抹狡黠,两人心知肚明地交换了一个意会的眼神。

    两个人躲在小书房中私语了好一会儿,直到百卉有些无奈的声音在外边响起:“世子妃,针线房把新做好的衣裳送来给您试试……”要是普通的新衣那自然是不急着试的,可是世子妃的及笄礼已经没几日了,若是衣裳有哪里不合身的,必须尽快让针线房拿回去修改。

    南宫玥还没出声,萧奕已经是双眼一亮,迫不及待地替她应了。

    他半推搡地搂着南宫玥出了小书房,乐滋滋地说道:“阿玥,你快去换上给我看看。”

    女为悦己者容!

    萧奕既然有兴致,南宫玥自然就应了,带着百卉和鹊儿避到了屏风后,换上白色杭绸挑线裙子,外罩一件玫瑰红织金缠枝纹褙子。

    合身的衣裙包裹着她纤细苗条的身段,鲜亮的玫瑰红衬得她原本就白皙细腻的肌肤仿佛在发光一般,一双黑眸在烛光中熠熠生辉……

    萧奕一时都有些看痴了,鹊儿在一旁掩嘴窃笑,百卉却是认真地绕着南宫玥走了半圈,皱眉道:“腰身好像稍微大了一些,裙摆这里可以再放长半寸……世子妃,您好像又长高了一些。”

    这几个月,南宫玥越长越快,个头一下子挑高了不少,身段也渐渐玲珑有致,快要度过豆蔻年华的她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马上就要完全绽放了!

    萧奕一霎不霎地看着她,心中一片火热。

    他走到南宫玥的跟前,手指在她娇艳的唇上划过。

    有些粗糙的皮肤磨擦着她的双唇有些痒,南宫玥只觉耳垂发烫,纤细的双臂下意识地环在了他的腰间。

    鹊儿吐了吐舌头,和百卉对视一眼,都识趣的退了下去。

    门在他们身后的轻轻关上。

    南宫玥抬头,笑吟吟地看着他,流转的眼波带着一种难言的妩媚,萧奕的心脏仿佛都漏了好几拍。

    夜深了……

    ……

    南宫玥的笄礼渐渐近了,在咏阳大长公主的操持下,一切准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原本看着咏阳祖母这么大年纪了还为自己忙碌,南宫玥有些过意不去,想要去帮忙,却被傅云雁拉住了。傅云雁还悄悄跟她说:“祖母前些时日不知怎么的,心绪一直不佳,最近一忙起来,倒是好多了。阿玥,你就让她忙吧。”

    南宫玥闻言不禁想到了文毓,有些唏嘘。

    她甚至还忍不住会想,咏阳祖母在为自己准备笄礼的时候,是不是会想起那个失散的女儿……咏阳祖母恐怕最希望的是能够亲自为女儿操办笄礼吧。

    无需再烦心笄礼的事,南宫玥干脆就窝在小书房里看起了账册,虽说是假账,但也能看出些有趣的花样来。

    就在正院的小方氏坐立不安的等着碧霄堂查账的时候,南宫玥偷了一日闲,带着傅云雁和萧霏出了府,去往茂丰镇。

    这是距离骆越城几百里的一个小镇,因它处于几座大城来往的枢纽,往日里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附近一些村子,一旦有人得了什么扛不住的病,也多半会到这茂丰镇来求医。

    然而这一日,茂丰镇的所有的医馆,一个上午都是门可罗雀。

    其中还包括千金堂。

    一个身穿青色直裰的中年大夫忍不住起身往外看了看,嘀咕着:“今儿怎么病人这么少?”他这千金堂是茂丰镇里数一数二的医馆,每日的病人虽然不能说人满为患,那也是络绎不绝的。

    今日这一上午竟然只来了一个老病患的情况,可说是少之又少。

    “程大夫!程大夫……”一个青衣伙计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程大夫没好气地瞪了那伙计一眼,说:“什么事咋咋呼呼的?”

    伙计深吸几口气,缓过来些后,指了指自己跑来的方向道:“程大夫,镇子口有人在义诊呢!说是要义诊三日,现在镇上不少人都知道了,有病没病的都往那里去了!”

    “义诊?!”程大夫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这没本事的大夫才搞什么义诊,再者,“就算是义诊,还不是要来医馆、药铺抓药!”其实若非去大户人家亲自出诊,大夫的诊费并不算高,钱主要是费在了抓药上。

    伙计急急地说道:“程大夫,问题是他们不只是看病不要钱,抓药也不要钱啊!”

    什么?!程大夫一时有些傻眼了,“抓药也不要钱?”看病不收钱也就是白干一天,但是抓药不收钱,那可就是倒贴了!

    伙计直点头,且不说,这来义诊的大夫医术如何,光是抓药不要钱,那可是白拿东西啊!有便宜不占,那不是傻的吗?!因此不少百姓都心动了,哪怕是一些咳嗽头痛的小毛病也都跑去排队了。

    程大夫可算是知道为何自己这里门可罗雀了,他随口吩咐了另一个伙计看铺子,打算让青衣伙计带他去义诊那里看看。

    就在这时,就见街道的另一边传来一阵焦急的呼喊:“大夫!大夫救命啊!”

    生意上门了!程大夫立刻端起了一张笑脸,可是循声看去,却是眉头一皱,只见一个满身补丁的汉子搀扶着一个脸色潮红的妇人缓步走来。

    程大夫轻蔑地打量着来人,一瞧他们的打扮就必然是个穷困的,程大夫实在懒得跟他们废话。

    “大夫……”汉子扶着妇人走到了千金堂前,才说了两个字,就见那妇人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妇人用一方青色帕子捂住了自己的嘴,可就算是如此,程大夫还是眼尖地看到对方的嘴角渗出了鲜红刺眼的血渍,心下一惊,差点没倒退几步。

    他身旁的伙计却没他这般定力,连退两步,失声道:“肺痨?!她莫不是得了肺痨?”

    “大夫,俺媳妇已经咳了好几天血了。”汉子着急地说道,“大夫,您一定要救救俺媳妇啊!”

    程大夫眉宇紧锁,肺痨那可是绝症,若是富贵人家得了,好吃好喝地养着,没准还能多活几年,这贫苦人家那就只能等死了!

    程大夫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故作无奈道:“这位兄弟,肺痨是绝症,也是富贵病,你有多少银子?”

    汉子迟疑了一下,“俺现在只有一两银子,但是大夫,俺会去赚钱的!请救救俺媳妇吧!俺做牛做马都会报答您的!”他身旁的妇人一脸的悲凉,她如何不知道肺痨烧钱,几次跟男人说让她死了算了,偏偏她男人说是一定要治好她的病!

    谁稀罕你做牛做马!程大夫心里不屑,正想打发了这对夫妻,突然想到了什么,道:“这位兄弟,我看你可怜,今儿你来到我这里,也算是有缘,我就给你指一条明路。”他指了指西城门的方向道,“今儿在那边镇子口有大夫在义诊,看病、抓药都不收钱,你还是赶紧带你媳妇去那里……”

    看病、抓药都不要钱?!汉子与妇人面面相觑,汉子有些没主意,不要钱的大夫会是好大夫吗?连抓药都不要钱……这不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吗?怎么感觉好像不太真实啊!

    那妇人心中一喜,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忙道:“孩子他爹,我们赶紧去吧!”她用哀求的眼神看着汉子,仿佛在说,试上一试也无妨啊!至少自己就算死了,也不会让家里花太多的钱,几个孩子也不至于会饿死……

    汉子迟疑了一下,终究是点了点头,夫妻俩蹒跚着走了。

    程大夫捋着胡须,对自己成功地祸水东引感到满意不已,跟着让那青衣伙计带路,两人也往镇子口去了。

    今日的镇子口很是热闹,简直就跟市集似的,那里不知道何时搭了一个小小的竹棚,排得三队长长的队伍,一眼看去,都是布衣平民。

    当然,会来贪这便宜的不是穷苦之人,就是那些个吝啬爱占小便宜的。

    程大夫讽刺地勾了勾唇,心想:这些人都没听过便宜没好货吗!

    这时,又有几个人着急地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还说着话:

    “二狗,那个大夫真的有这么神?”

    “那是当然,我亲眼看到的,三针下去,原来上吐下泻的人就好了!简直是神了!”

    “听说这神医要义诊三天呢!”

    “那我们茂丰镇岂不是有福了!”

    “……”

    几句话听得程大夫脸色僵了僵,原来这义诊的大夫医术还不错啊。

    他大步绕过长长的队伍朝竹棚那里走,只见那竹棚口挂了一条长幡,长幡上写了四个:“起死回生!”

    那字迹字迹隽秀,看来似乎出自女子之手。

    “还真是好大的口气!”青衣伙计在一旁嘀咕着,把程大夫的心声给说了出来。

    程大夫心念一动,心想:该不会是这个大夫想来她们茂丰镇开医馆,所以以义诊造势吧?

    程大夫越想越觉得不无可能,抬眼朝竹棚中看去,只见其中放了三张大案,坐诊的有两人,一个年长,一身灰色直裰,面容清癯,看来倒是气度不凡;而另一个是个蒙着面纱的青衣小妇人,只露出一双清澈的剪水双瞳,一头青丝简单地挽了个纂儿,戴了两朵碧玉珠花。

    程大夫的目光在那珠花上停顿了一下,那珠花样子质朴,碧绿通透,以他阅人无数的目光,一看就知道这珠花看似寻常,却价值不凡。

    他再往第三张大案看,那里有几个年轻的姑娘,其中两个负责抓药,看两个姑娘年纪虽轻,抓药的功夫却不含糊,不需要称,便能准确地抓对分量。

    这帮子来义诊的人看来是不简单啊!也难怪这么大的手笔不收钱就给人看诊抓药。

    程大夫几乎可以肯定自己的揣测没错了。这家药馆出手如此阔绰,一来便是三天义诊,必然一下子就打响招牌,若是让这家药馆开起来了,这茂丰镇也就这么大,那以后肯定要被分走一杯羹!

    不过所幸啊……

    程大夫四下扫视了一番,很快锁定了刚才那对夫妻俩,微微眯眼。

    这还真是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下一瞬,就见那妇人又对着她那方帕子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咳咳咳……”

    瞧她那仿佛把肺也要咳出来的样子,立刻引来前后排队的百姓的注意力,这咳嗽就算是轻的病症也可能是染了风寒,会传染的!

    那些百姓忙以袖遮住口鼻,警觉地看着那对夫妻。

    这边的骚动立刻引来竹棚中几人的注意力,蒙着面纱的南宫玥向案前的病患说了一句后,就起身朝那对夫妻俩走去,一个丫鬟模样的小姑娘紧跟在她身后。

    上次听闻了外祖父要义诊,南宫玥便自高奋勇地来帮忙了。

    程大夫见状心中暗喜,心里琢磨起如果能把这件事闹大了,那就可以提前坏了这家医馆的名声,没准就可以吓退他们!

    “这位大嫂,让我看看你的帕子可好?”

    南宫玥目光温柔地看着那面色潮红的妇人,只见她瘦得颧骨都凸了起来,眼眶深陷,颈后出了一大片虚汗……南宫玥隐隐猜到了什么。

    那妇人迟疑了一瞬,最后还是把帕子拿了下来,只见那帕子中间一滩**的殷红,触目惊心!

    “是痨病!”旁边的一个老妇也看到了,好像见鬼似的吓得连退了好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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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6眷恋

    痨病?!

    一句话仿佛是一颗石子掉入水中,顿时泛起了一圈圈的涟漪,往四周迅速扩散,附近的百姓都是下意识地不断后退,一下子把原来的队伍给搅乱了。

    百姓们都噼里啪啦地炸开了:

    “痨病可是会传染的,还出来害人!”

    “不行,我得赶紧回家喝点艾草水才行……”

    “晦气晦气!”

    “……”

    对于这些杂乱的声音,南宫玥视若无睹,对那妇人又道:“可否伸出右腕,容我为你诊脉。”

    汉子听南宫玥的意思竟像是愿意为妻子诊治,迫不及待地令妻子伸出腕来。

    南宫玥伸出三根手指,往对方的手腕上一搭,然后安抚地对夫妻俩道:“不是肺痨。”

    四个字一瞬间让四周的百姓松了口气,都是脱口道:“原来不是肺痨啊!”

    汉子有些不敢置信,结结巴巴地问道:“真……真的吗?”

    南宫玥正要点头,就听右前方传来一个质疑声:“你胡说八道什么?!她脸色潮红,呼吸困难、眼睛内凹,出虚汗,还有咳血之症……分明就是肺痨!”

    南宫玥循声看去,只见一个青衣的中年男子正对着自己厉声斥道,四周立刻有人认出了他:“是千金堂的程大夫!”

    那对夫妻俩也记得程大夫,表情有些复杂。

    南宫玥淡淡地瞥了那程大夫一眼,对那妇人道:“这位大嫂,把你的帕子给这位大夫看看……”

    妇人迟疑地把帕子往程大夫前送了送,程大夫细细一端详,发现那帕子中有一滩混着血的痰,泡沫状,呈粉红色……

    那程大夫想到什么,面色微微一变,又看了看妇人紫绀的口唇,脱口道:“是肺水肿!”他太大意了,因为之前急着撵走这妇人,

    程大夫这么一说,那对夫妻俩顿时安心了,原来真的不是肺痨。夫妻俩面面相觑,掩不住的喜色。

    南宫玥又道:“这位大嫂,我刚才为你搭脉,发现你有中毒的症状,你可是不小心服用了雷公藤?”

    “雷公藤?!……那是什么?”妇人似乎想到了什么,“……难道是我那日吃的野菜?”

    汉子一听,脸上充满了内疚。他知道最近家里日子不太好过,没想到妻子为此偷偷吃野菜,还因此得病……

    程大夫怔了怔,不错,服用雷公藤确实可能造成肺水肿。他脸上顿时尴尬极了,灰溜溜地退了一步又一步,然后消失在了人群中。

    与此同时,四周的百姓也再次骚动了起来,交头接耳:

    “真的不是肺痨啊!”

    “这位女大夫虽然年纪轻轻,却是妙手仁心!”

    “这女大夫尚且如此厉害,那她的外祖父林大夫必定是位了不起的神医了!”

    “……”

    说话间,那些百姓又迫不及待地去排队了,还有原来只是围观来凑热闹的路人都四下奔走,说是要跟家里有病人的亲朋好友说说去。

    “这位大嫂请跟我来……”南宫玥带着那对夫妻俩往前面的竹棚走去,给那妇人开了方子又抓了药,细心地叮嘱了他们该如何煎药,并让他们明日再过来复诊。

    那对夫妻拿着一摞药包,是感恩戴德,两人的眼中都含着泪水。

    尤其是那汉子,本来还以为妻子被判了“死刑”,这个家怕是要散了,没想到竟然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汉子感激涕零地对着南宫玥他们鞠躬,搀着妻子离去了……

    义诊继续着,镇子口附近的人围得越来越多,画眉看着南宫玥忙了近两个时辰连喝口茶的时间都没有,不禁有些心疼,正想问她是不是要休息片刻,却听前方传来一阵凌乱的马蹄声:

    “哒哒哒……”

    马蹄声越来越急促,一下子吸引了四周不少好奇的目光转头看去。远远地,便见一匹白马奔驰着朝镇子口而来,马上趴伏着一个人,身子随着马儿的飞驰一摇一晃,好像随时要掉下马似的。

    白马越来越近,却好像完全没有缓下速度的打算,附近的路人吓得忙往旁边躲去,纷纷避让,又对着那白马指指点点,只见白马上斑斑血渍,看来甚为刺眼。

    南宫玥他们自然也看到了,更注意到,马上的人穿着盔甲,似乎是位小将。

    “紧急军报,快快散开……”马匹上传来男子嘶哑的吼叫声,他听来似乎已经是精疲力竭了,可是他胯下的马儿还是疯狂地撒腿狂奔着……

    一听是军报,百姓们都是七上八下,面面相觑,忍不住担心会不会又要打仗了?

    这时,那马儿突然鸣鼻作响,并发出一声短促的嘶鸣声,然后口吐白沫,两眼一翻,突然倒在了地上,而那马上身穿盔甲的年轻人也因此从马背上翻滚下来,在地上滚出了老远,然后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砰——

    沉重的马匹重重地侧摔在地上,仿佛连地面都震动了一下,灰尘沸沸扬扬。

    南宫玥霍地站起身来,“百卉,随我过去看看!”

    百卉提起药箱应了一声。

    南宫玥快步走到那年轻人跟前,蹲下身来,只见那年轻人面色惨白,呼吸虽然微弱缓慢,但还是顺畅的,应该性命无忧,她稍稍松了口气。

    “玥儿,我来替他看看吧。”

    她身后传来林净尘温和的声音,话音未落,那躺在地上的年轻人忽然睁开了眼,眼神如鹰一般,猛地伸手朝南宫玥抓来,可是他的手才抬起,却被百卉在半空中一把抓住。

    那年轻人惨白的嘴唇动了动,艰难地说道:“紧……紧急军报,世……世子爷……”话还没说完,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身子一软,原本耸起的肩膀垂了下去,脑袋一歪,彻底晕了过去。

    林净尘也在年轻人身旁蹲下,为他把了脉后,道:“玥儿,他没什么大碍,只是失血过多,疲惫所至。我来帮他处理一下伤口……”

    闻言,南宫玥松了口气。林净尘飞快地解开了年轻人胡乱包扎在左上臂的染血白布,又剪开他的袖子,熟练地查看起他的伤处。

    只见年轻人的左上臂上有一道狰狞的箭伤,贯穿手臂,伤口上血肉外翻,鲜血还在不停地从伤口中拥挤出来。

    很显然,那支箭是被人硬生生地从他的伤口中拔出来的。

    那痛楚想必是撕心裂肺的,但是这年轻人以过人的意志坚持了下来,还骑马坚持到了这里……

    看着年轻人苍白却坚毅的嘴角,南宫玥她们心中都不由得产生了一丝敬意。

    林净尘飞快地给年轻人止血包扎,与此同时,南宫玥喊了一声,“萧影,萧暗。”

    两个暗卫立刻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不用南宫玥吩咐,两人就知道自己接下来需要做什么了,一个把马车驾了过来,另一个则把那年轻人横抱起来,抱进了马车里。

    “外祖父,我要先去一趟骆越城大营。”南宫玥慎重地对林净尘道。

    傅云雁连忙接口道:“阿玥,我和你一起去!”

    林浄尘点了点头,对着两位姑娘嘱咐了一句:“玥儿,六娘,你们俩路上小心。”

    萧霏和韩绮霞也走了过来,她们都知道情况紧急,让南宫玥不必挂心这里。

    南宫玥和傅云雁分别骑上一匹马,萧暗则驾着马车,萧影和百卉在马车里照顾伤患,两马一车就这么疾驰而去,只留下那些百姓面面相觑,只是隐隐感觉那个医术超凡的蒙纱小妇人怕是身份有些不简单……

    南宫玥一行人急驰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来到了骆越城大营外。

    守门的四名士兵立刻上前,用寒光闪闪的枪头对准了他们,斥道:

    “何人擅闯军营?”

    “军机重地,外人不得擅入!”

    南宫玥直接拿出了自己的郡主腰牌,朗声道:“我乃镇南王世子妃,亦是皇上御封的摇光郡主!”

    “还不快快让开!”傅云雁接口道,享受一把“狐假虎威”的感觉。

    士兵没想到世子妃会突然来军营,吓了一跳,赶忙躬身请世子妃赎罪,心想着世子妃来大营必然是有要事,忙殷勤地引着南宫玥一行人前往萧奕的营帐。

    这骆越城大营中,平日里自然是不准女眷随便进来的,南宫玥和傅云雁策马而来,到了营中还不曾下马,营中的士兵猜到她俩想必是身份不凡,都交头接耳地揣测着……一直看到南宫玥一行人停在了世子爷的营帐前。

    难道是世子妃?!

    这个念头才浮现在他们心头的那一刻,就见世子萧奕笑容满面地从营帐中迎出,殷勤地把那个蒙着面纱的小妇人从马背上扶了下来。

    萧奕可不管别人在看,亲自迎了南宫玥一行人进了营帐,就连那受伤昏迷的年轻人也被萧影、萧暗抬到了帐子里的一张软榻上。

    南宫玥三言两语地把发生在茂丰镇的事简单地说了一遍。

    萧奕面沉如水,朝那昏迷不醒的年轻人看去……从此人身上的腰牌来看,他应该是雁定城的一名驻军校尉,姓王。

    南宫玥从银针包中取出了一根银针,看了萧奕一眼,见他点头,便对准对方的风府穴刺了下去。

    她的手法又快又稳,年轻人发出一声不明显的呻吟声,然后缓缓地睁开了眼。他的神情有些茫然,似乎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但立刻,他的眼神就清明了一些,总算意识到这里是营帐。他着急地一把抓住了萧影的小臂道:“世子爷,我要见世子爷……”

    萧影侧身道:“世子爷在这里!”

    王校尉眨了眨眼,似乎还有些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他不过昏迷了一会儿,醒了以后世子爷就在他眼前了?!

    萧奕无奈地取出了象征他世子身份的金色腰牌,王校尉这才回过了神来,试图起身给萧奕行礼,却碰到了胳膊上的伤处顿时倒吸了一口气。

    萧影扶着那王校尉坐了起来,萧奕道:“你就这么说话吧!”

    王校尉也不再勉强,抬起没有受伤的左臂作出行礼状,恭声禀告道:“禀世子爷,五万南凉大军突袭,雁定城失守,南凉军正一路北上。”

    营帐中的气氛顿时一凝。

    南宫玥眉宇紧锁,担忧地看着萧奕。

    傅云雁在一旁愤愤地说道:“这南凉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偷袭我大裕!”她不由得紧紧握起了拳头,真是恨不得亲赴战场!

    南凉位于百越的南面,并在东南经由一片黑沼泽与南疆相邻。

    黑沼泽,其实并没有名字,沼泥漆黑,散发着浓烈的沼气,以至沼泽的上空常年有黑烟缭绕,就仿佛一年四季都笼罩在浓雾之中。而除了这黑沼泽,南凉想要进入南疆就要绕过从百越东南延伸至南疆的一条山脉。正因为南凉与南疆有百越相隔,尽管南凉王勇武好战,野心勃勃,长年来,两国倒也一直相安无事。

    没想到这次却是来势汹汹。

    “阿玥。”萧奕看着南宫玥说道,“你在这里等我片刻。”

    南宫玥微微一笑,“你去吧。”

    萧奕大步流星地走出营帐,来到大营正中的军鼓前,拿起了鼓槌,毫不犹豫地敲下了中军鼓……

    “咚!咚!咚!”

    惊雷般的军鼓一阵接着一阵地敲响。

    整个骆越城大营随着军鼓响起瞬间骚动了起来,中军鼓三击,那是召集众将到中央大帐中会和,商议军情。

    不一会儿,但凡正在军营的将领们全都匆匆赶去了中央大帐,不多时就又有两个士兵过来,把王校尉搀扶了过去。

    南宫玥和傅云雁则留在了萧奕的营帐里。

    这还是傅云雁第一次来军营,多年的梦想终于实现了,她的心情有些激动,有些兴奋,但更多的还是忧心。大裕边境遭到外族侵略,战事告急,任何一个大裕人的心情都轻松不起来。傅云雁也没心情在大营中四处走走看看了。

    南宫玥看似安静地坐在那里,但心却始终静不下来。

    南凉……

    上次那个潜入碧霄堂的探子便是南凉人。

    萧奕也说过,南凉早已对南疆虎视耽耽,与南凉必有一战,并已有所准备。只是南宫玥没想到,这一战来得如此之快。

    五万大军,想必不是单纯的试探这么简单。

    见南宫玥有些心事重重,傅云雁走到她身旁坐下,安慰着说道:“……阿玥,你别太担心了。”

    傅云雁也是出生武将家,每逢战事,最是坐立难安的就是武将的家眷了。

    正所谓,一将成名万骨枯……

    两人皆是忧心忡忡,时不时地向帐门张望。

    时间的流速也似乎在等待中变慢了许多。

    “见过世子爷!”

    终于,营帐外传来了士兵行礼的嘹亮声音,紧接着,萧奕掀帘而入,虽说唇边还是挂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但以南宫玥对他的了解,自然看得出来,他的眼神甚为凝重。

    “阿奕,”南宫玥迎了上去,露出温柔和煦的笑容。

    她笑得越温柔,萧奕越是内疚,脑海中不由想起刚才在中央大帐里所商讨之事……

    “阿玥,我……我马上要出征了!”萧奕缓缓地说道。

    军情十万火急,容不得一刻耽搁!

    傅云雁看了看他们俩,和百卉一起悄悄避了出去。

    萧奕是世子,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通常情况下不需要他亲自带兵。

    现在不仅要出征,还走如此之急,这岂不是表示情况不容乐观?!

    萧奕毫不隐瞒地说道:“区区数日,雁定城失守,永嘉城和登历城降了南凉,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惠陵城,若是惠陵城再有失,南凉大军必将长驱直入。”

    雁定城,永嘉城,登历城和惠陵城是南疆东南的防线,四城已失三城,战事已是非常危险了。

    尤其惠陵城是几路兵马的中枢大本营,附近还有一个钱粮大营,一旦丢了惠陵城,还将切断他们与兰郾城、华颐城之间的通道,那可就真是雪上加霜了。

    为了鼓舞士气,稳住战局,萧奕必须亲征。

    南宫玥点了点头,然后苦着小脸烦恼地说:“阿奕,不过这一次,我好像来不及替你准备行囊了!”

    他的臭丫头总是这样,支持他的任何决定……南宫玥的贴心只是让萧奕更为心疼、愧疚,成亲以来,他一直都在南征北战,无论是在王都还是南疆,总是让她一个人留在府里,面对一切。如果不是嫁给他的话,臭丫头一定会过得更加安逸……

    可既便如此,他也不想放开她。

    萧奕紧紧地把她拥在了怀里,过了一会儿,才低语道:“臭丫头,你的笄礼,我一定会回来的……”

    感受着耳际温热的呼吸,南宫玥笑着摇了摇头,说道:“笄礼是女儿家的日子,又有咏阳祖母替我操持,你回来做什么。”

    沙场凶险,南宫玥不想他为了尽快赶回来而不顾安危。

    他们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笄礼根本不重要!

    南宫玥抬起头来,清澈的双目一眨不眨地看着萧奕,“阿奕,我只要你能平安回来。”

    看着南宫玥美得不可思议的眸子,萧奕心中一片剧烈的起伏,眼眶一热。

    这一生,他有了他的臭丫头,他还能再求什么呢?!

    他正欲再开口,帐子外传来了竹子小心翼翼的声音:“世子爷,时辰差不多了……”

    战事是拖延不得的,哪怕只是晚了一刻钟,便不知道会有多少性命葬身在敌人的兵器下!

    该出发了!

    南宫玥突然踮起脚,主动印上了他的双唇,停顿了一瞬,仿佛要感受他嘴唇的温度,然后又退回……

    可是萧奕哪是任她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性子,双臂紧紧地揽住了她纤细的腰,在唇间留恋地轻轻吮吸了一下。

    清冽的男子气息将她笼罩其中,南宫玥一瞬间脑海中一片空白……

    终于,萧奕放开了她,毅然离去。

    战鼓擂!

    在声声战鼓中,南宫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觉得脸颊不那么烫了,这才掀起帐门走了出去,向正在外面,犹豫着要不要进来的傅云雁说道:“我们去看看吧。”

    傅云雁当然不会拒绝。

    凭着自己镇南王世子妃的身份,南宫玥在军营里虽称不上来去自如,但也没有人阻拦。

    她们来到了校场,就见数千士兵和他们的战马已经列队完毕,每个士兵的腰间都配有长刀,他们一个个都仿佛那架在弓弩上的利箭,只需要将军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如箭般急速射出,刺穿敌人的胸膛!

    这是五千骑兵,也是先锋军,由萧奕亲领赶赴惠陵城。

    另有两万大军押后,十日内陆续拔营。

    这时,萧奕在几位将领的簇拥下出现了,所有的士兵在见到萧奕的那一刻,身子一矮,发出齐声的呐喊,“参见世子爷!”

    喊声震天,连着不远处的南宫玥等人也不有得心脏为之一震。

    傅云雁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幕,这便是军队吗?

    她以前听祖母的那些故事时,曾经在脑海中一次次地描绘过这种场面,却不如亲眼所见般有震撼力。

    她一霎不霎得看着萧奕化成了一把即将出鞘的利剑,看着他镇定自若地让众将士起身,看着他慷慨激昂地振奋起士兵们的士气……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萧奕吗?

    傅云雁觉得眼前的萧奕如此陌生,心底不由地升起一种复杂的感觉,萧奕已经不是在王都与自己和三哥纵马奔驰的那个纨绔子弟,他如今是——

    镇南王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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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7千金

    “出发!”

    随着萧奕一声令下,士兵们翻身上马。

    哪怕周围有再多的人,萧奕依然一眼就看到了南宫玥,他动了动嘴唇,无声地向她说道:……我会平安回来的。

    没有绮旎,有的是承诺。

    萧奕一拉缰绳,率先纵马而去。

    马蹄阵阵,仿佛连整个军营似乎都震动了起来。

    南宫玥一直目送着他们出了营帐,在心中默默地祈祷着。

    希望他们都能平安归来……

    直到再也看不到那些士兵的身影,南宫玥和傅云雁一行人才坐着来时的那一辆青篷马车回了碧霄堂。

    下了马车后,傅云雁忍不住又偷偷瞥了南宫玥,看傅云雁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南宫玥心中淌过一股暖流,有友如此,何其幸也!

    “六娘,我没事的!”她亲热地挽住了傅云雁的胳膊,对她盈盈一笑,然后仰首朝天空看去。

    傅云雁不由得顺着南宫玥的目光看去,脱口而出:“小灰!”

    只见前方的天空中徘徊着一只展翅的雄鹰,它似乎也注意到了南宫玥和傅云雁的目光,发出嘹亮的叫声,像是在和两个姑娘打招呼,它在她们头顶徘徊了一圈,然后又毫不留恋地飞远了。

    南宫玥遥望着小灰渐渐变成了一个黑点的身影,笑着出声道:“六娘,阿奕本就是雄鹰,我嫁给他,成为他的妻子,是希望能做他的羽翼,让他能够尽情地翱翔于广阔的蓝天,而不是成为困住他的笼子!”

    傅云雁怔怔地看着南宫玥的侧颜,夕阳的余晖温柔的洒在了南宫玥的身上、脸上、眸中,那乌黑的眼睛仿佛是夜晚的天空,倒映着万千繁星。

    傅云雁一时有些看痴了,觉得阿玥真是美极了。

    她觉得南宫玥有一句说错了,阿玥不是阿奕的羽翼,而是阿奕的天空才是……

    阿奕这臭小子,还真是有福!

    傅云雁又笑开了。

    一回府,南宫玥立刻便去了听雨阁,向方老太爷禀明了萧奕率军出征一事。

    方老太爷闻言不禁有些怔住了,但想着南宫玥年纪小,恐怕会比自己更是担心,便不敢露出分毫,还安慰了她好一会儿,信誓旦旦的表示萧奕一定能够平安回来。

    南宫玥自然也是这般确信不疑!

    所以,她会等他回来的……

    出了听雨阁,南宫玥就去了咏阳住的云离院。

    咏阳此时已经听傅云雁说了经过。

    武将的使命就是时刻奔赴沙场,浴血杀敌。咏阳知道,也亲历过,甚至为此失去了很多。她懂这种滋味,所以更加心疼南宫玥。

    这还只是一个不到十五岁的小姑娘啊……

    咏阳招了招手,把南宫玥叫到跟前,细细地端详着。就见她双目有神,唇边挂着浅浅的笑意,神色间没有不快和一丝勉强。

    咏阳放下心来,只说了一句话,“玥儿,你很好。”

    南宫玥笑了,有些羞涩。

    一旁的傅云雁一头雾水,但也跟着笑了起来,原本有些凝重的气氛也被这笑容驱散了。

    离开了云离院后,她命让人把管事嬷嬷们全叫到了惜鸿厅,告知她们世子爷已率兵出征,并下令从今日起严守门户,不得有懈怠,更不准私下议论。

    打发走了管事嬷嬷们,南宫玥又去了前院的书房,把朱兴叫来嘱咐一二。

    待到一切都料理妥当,南凉偷袭,世子萧奕率兵出征一事已经传回了王府。

    一时间王府上下不禁都想起了前年与百越的那场大战,有些骚动不安起来,私下里更是议论纷纷,唯独碧霄堂安定如故。

    而此时,南宫玥已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还没来得及换身衣裳,画眉匆匆地过来回禀道:“世子妃,王爷请您过去一趟书房。”

    南宫玥有些意久的微微扬眉,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画眉欲言又止,心想:世子爷出征了,不知道王爷把世子妃叫去会不会有所为难。

    画眉这小心翼翼地目光让南宫玥不禁抿唇轻笑,她可以预料到自己接下来的好些日子,都要在她们的担忧中度过了。

    算了,反正过几日她们也就知道自己没事了。

    南宫玥整了整衣裳,便出了屋。

    经过一道垂花门,进了王府,穿过花园,走过抄手长廊,但是王府的正院,镇南王便是在正院的书房里等着她。

    南宫玥一进门,就对上了镇南王罕见软和的表情,见对方眼中透着一丝愧疚,她心里大致有数了。

    “父王。”南宫玥恭敬地与镇南王福了福身,道,“不知父王叫儿媳过来有何吩咐?”

    “世子妃先坐下吧。”镇南王的脸上透着一丝尴尬,他和这个儿媳也没说过几次话,却大都场面不甚愉快。

    他理了理思绪,说道:“世子妃,阿奕已经带兵前往惠陵城支援了……”

    南凉突袭,东南边境岌岌可危。

    镇南王当时也在军营,他虽然不喜妄动干戈,但南凉都打到眼皮底下了,也没有任他们打的道理。

    只是,前年与百越的一战让镇南王到现在都还心有余悸,前线需要押阵,萧奕自高奋勇领兵出征,他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

    可回来后,想想世子妃才刚来南疆不久,萧奕就要出征,至少数月不能归,他的心里多少还是有几分愧疚的,也担心她会因此心生怨艾,向咏阳抱怨什么。于是,便特意把她叫了来,想要安抚一二。

    南宫玥欠了欠身,回道:“回父王,儿媳已经得知了。”

    镇南王意外地看了南宫玥一眼,本以为她还不知道此事,所以才会如此冷静,没想到她已经知道了,却没有动不动就哭哭啼啼……

    从这点来看,倒是比小方氏好了不少。

    镇南王清了清嗓子,做出一副父王的威仪,以训诫的口吻道:“我们镇南王府乃是武将门第,护我南疆安危乃是王府的本职,阿奕是世子,更应为众将之表率!”

    “父王说得是。”南宫玥一脸慎重地连连点头,道,“让儿媳深受教诲!世子出征在外,儿媳定会好好管好内宅,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镇南王没想到今日的对话进行得如此顺利,含笑地拿起茶盅,喝了口茶润润嗓子,心想:以前觉得这个儿媳花样甚多,怂恿儿子与自己作对,可是现在看来好像也还不错,不愧是名门闺秀,还算识大体!他们王府的世子妃自该是如此!

    “只是,儿媳有一事想要禀明父王。”南宫玥恭顺地说道,“前几日,父王曾让世子和儿媳整理并核对祖父留下的那些产业账册,此事既是父王吩咐,自当尽快办妥。世子现在出征在外,儿媳便想着,可以先把历年的账目都算清楚,等到世子回来后,再禀明父王划分产业。只是,碧霄堂里并无精通算学之人,所以,父王可否允儿媳在骆越城招募一二?”

    镇南王微微颌首。

    世子妃所虑并没有错,萧奕那个小子不在,现在分产确实不合适,但提前把账算清楚倒是可行的。

    世子妃倒是不错,还知道来问自己这个父王的意见,不愧是士林世家教导出来的,比那逆子恭顺多了。镇南王觉得还是应该给她些脸面,反正不过是招一个账房先生罢了,便答应道:“就按你说的去做吧。”

    南宫玥福了福身,恭敬地说道:“多谢父王。”

    他挥了挥手,就让南宫玥退下了。

    出了书房,南宫玥的唇边添上了一抹笑意。

    招一个“账房”,是前两日就和萧奕商量好的,现在有了镇南王的允许,事情就更能“好好”去办了……

    早些把祖父给阿奕的产业理顺了,就能多凑出银子给阿奕打制更多的连弩,让他如虎添翼!

    南宫玥心情大好,连步履都轻快了不少。

    一回到碧霄堂的小书房后,她就吩咐百卉备好笔墨纸砚,由她口述,百卉手书,三两下就写好了一张招募账房的告示。

    一旁给百卉伺候笔墨的画眉饶有兴趣地把那告示给念了一遍,然后迫不及待地请缨道:“世子妃,奴婢待会儿拿去给朱管家,让他明儿一早就张贴出去。”

    这下可有的热闹了……

    明儿一早,自己也悄悄去北城门那边凑凑热闹吧。

    说起骆越城的北城门,那里有两个全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告示栏,左边那个是官府的告示栏只可以张贴官府公文,右边的那个是几十年前某个城门守正设的,允许百姓随意张贴,不过定期会被城门兵清理掉旧告示。

    这些年来,寻人的、寻物的、寻工的……各式各样的告示层出不穷,吸引的围观百姓也越来越多。

    这天上午,告示栏前同样很是热闹,不,或者说,人流比往日还要多了近一倍。

    一个头戴方巾的青袍书生看着拥挤的人群,微微皱眉,他很想转身离去,可想着如今家里马上就要揭不开锅,祖母和妹妹还等着他寻份工贴补家用,而且虽说他在书院里不用给束脩,但是想要买笔墨纸砚总是要银子的。

    他深吸一口气,打算等人群散去后,再去看告示栏。

    片刻后,他便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从人群中挤了出来,那是一个中等身量、身穿灰色短打的青年,国字脸,皮肤黝黑。灰衣青年一见书生,就亲热地招呼道:“叶公子,你也来寻工啊。”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殷勤。

    青袍书生,也就是叶公子,不太自然地笑了笑。

    灰衣青年热情地又道:“叶公子,你来的正好,我刚刚看到今日告示栏上有一份活计很适合叶公子你!”

    叶公子总算稍微振作了一点精神,问道:“李兄弟,敢问是何活计?”

    “我记得李公子在书院里还要学算学的吧?”

    李姓青年这么一说,叶公子立刻失望得抿直了嘴唇,看来也就是什么铺子之类的寻账房吧。也是,这若是真有什么好的活计又怎么会贴到此处来!

    李姓青年没有察觉对方的意兴阑珊,继续道:“叶公子,是镇南王府……不,应该说是世子爷以千金聘账房先生呢!”顿了顿后,他压抑不住兴奋地说道,“虽然不过是账房先生,但以叶公子你的才学,一定能得到世子爷的赏识,以后岂不是平步青云?”

    是镇南王世子要聘账房,而且还是千金聘账房?!叶公子也露出几分兴趣来,这莫非是千金买骨?这世子爷倒是有些意思。

    哎,虽然自己去当账房先生委实有几分有辱斯文,但是为了祖母,为了妹妹,为了他的前程,他的笔墨纸砚,自己也必须去!

    这时,又有几人从告示栏前的人群中挤了出来,都是交头接耳,兴致勃勃:

    “世子爷招账房,我得赶紧回去跟我妹夫说说,他以前可是在大兴钱庄做过账房的……”

    “你妹夫那拨算盘的本事可真是顶尖的,本来我也想去凑凑热闹,看来还是别浪费这时间了!”

    “但是,听说世子爷不是出征了吗?”另一个老者突然插话道。

    “是昨日出发的吧?”一个中年汉子点头道,“不过也就是一个账房,应该也不用世子爷亲自挑人吧?”

    他这么句话听得好几人连连称是。

    那叶公子瞥了那些人一眼,大步走开了,心里却是若有所思。千金买骨,而世子爷又恰巧不在,难道说这件事主事的人是世子妃?听闻这位世子妃是南宫世家的嫡女,也未尝没可能……

    以自己的才干得想要赢得区区的账房先生这份活计,那是轻而易举。

    叶公子意气风发地走了,脚下的步履比来时轻快了不少。

    两日后的一大早,王府东街大门旁的一道角门外排了一条长长的队伍,一个管事在角门后登记姓名,跟着就由小厮把人迎进了碧霄堂。

    前院舒志厅的正厅里摆了数十张桌椅,整整齐齐,每张桌子上都放了笔墨纸砚和一把算盘,叶公子在一位小厮的指引下走进厅中,不着痕迹地环视了一圈,心中已经略略有数了。

    这应该是一场考试吧,只有先过了这一关,才有可能见到主事的人。

    虽然进碧霄堂才不到一刻钟,但是叶公子已经对从未见过的镇南王世子有了新的看法,以前只听说那萧世子纨绔疏狂,随心所欲,即便有种种缺点,可是在战场上却有乃祖之风,对南疆而言,也勉强算是一个合格的世子。

    现在看来,不只是如此而已。

    这碧霄堂的下人,一个个都规矩森严,办事干净利落,回话得体妥帖,连眼睛都不随意多瞟他们这些外人一眼。

    思忖间,叶公子已经被那小厮领到了其中一张桌子后坐下。

    一看那桌子上的卷子,他自信地扬了扬嘴角,他可是清茂书院算学第一名,别的不敢说,这算学,尤其是心算,他有自信不输给任何人。

    考核开始了,一时只听算盘哒哒哒的声音时不时地响起,可是叶公子却是执笔埋首做题,规定的一炷香时间,才过去三分之一,他已经收了笔,然后随意地扫了一眼,正想站起身来,却听他右后方传来“咯哒”一声,似乎是有人起身时撞到了身后的交椅。

    叶公子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着石青色直裰的青年已经站了起来,对方看来二十余岁,面容还算周正,只是脸色有些阴沉。

    叶公子眉头微蹙,立刻转回头,也站起身来,心里惊疑不定:这个人居然比自己算得还快了一步?

    他有些不太痛快,但随即对自己说,许是人家就是账房出身呢?说到底,自己平日里还是要攻读四书五经,算学只是旁门左道罢了。

    立刻就有小厮引着他们去了西偏厅暂候。

    又过了一炷香后,西偏厅只剩下了六个人,其他的人都已经被小厮礼貌地请走了。

    叶公子忍不住看了那着石青色直裰的青年一眼,不出意外,此人也被留下了。听方才那小厮报出的称呼,对方似乎姓申。

    这时,一个穿了件石榴红的素面湖绸褙子的丫鬟走进了西偏厅。

    从他们进碧霄堂起就一直是由小厮在招呼的,现在突然来了一位姑娘,让留下的六人不禁有些惊讶。

    那丫鬟神情自若地走到了他们的正前方,干咳一声吸引众人的注意力,然后朗声道:“各位都是在算学中出类拔萃的,只是我们世子爷用人不只是要看才学,还需得知晓各位的人品、家门、过去的经历……若是各位有何不方便说的,还请随意离去。”

    几句话后,这西偏厅中的众人反应各不相同,有疑惑,有紧张,有局促……也有坦然的,如同叶公子。

    叶公子挺直腰板,坦荡荡地环视众人,他自认光明磊落,事无不可对人言。他的目光在申姓青年的身上停了一瞬,敏锐地发现对方似乎有些紧张、有些忐忑,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叶公子讽刺地勾了勾唇,目不斜视。

    那丫鬟见无人离去,便缓步走到了一位老者跟前,伸手做请状:“黄老先生请随奴婢来。”

    老者走后,隔了一炷香,丫鬟又来请走了第二人,第三人……叶公子是倒数第二个。

    “叶公子,请这边走!”

    丫鬟与他保持适当的距离,不疾不徐地引着他去了东偏厅,厅中有一个管事嬷嬷,一个青衣丫鬟在一张红漆雕花书案后执笔而坐,另一个翠衣丫鬟站在一边。

    当叶公子的目光落在那个执笔的青衣丫鬟身上时,微微一愣。

    对方好生眼熟!

    而当他在看向那翠衣丫鬟时,更是差点失态。

    这两个丫鬟他都认识,三月下旬,黄鹤楼中……

    叶公子的脑海中滑过当时的一幕幕,他清楚地记得这两个丫鬟的主子是四个俊美的少年郎,而此刻既然她俩出现在这里,那岂不是代表当日的四个少年郎中有一个竟然是萧世子!

    叶公子的脸色顿时不太好看,想起黄鹤楼中,其中一个青年形容昳丽,嘴角始终挂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但周身气度却又让人不敢小觑,那一个不会就是镇南王世子吧?!

    虽然当时自己不过是说了一句公道话,但总是下了萧世子的面子……

    不过,就算他得罪了萧世子,但是萧世子既然有千金买骨之意,应该会唯才是举才是。

    这么想着,叶公子又放下心来,单凭才能,他不会输于任何人!

    管事嬷嬷客气地笑道:“我姓吕,大家都叫我一声吕嬷嬷,敢问叶公子的名讳?”

    “鄙人叶胤铭。”他缓缓地说道。

    这个问题只是一个形式,其实之前在门口登记时,刚才在正厅考试时,每一个人都已经留下了自己的名讳。

    接下来,吕嬷嬷又问了年岁、籍贯、书院……

    叶胤铭振作起精神,一一答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叶胤铭在之前那个着石榴红褙子的丫鬟指引下离开了东偏厅,正好与另一人交错而过,正是那排到最后一名的申姓青年。

    申姓青年在东偏厅的门槛外停顿了一下,终于还是毅然地跨过了门槛,仿佛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

    待他在厅中坐定后,吕嬷嬷的第一个问题仍然是他的名讳。

    他只简单地给了三个字:“申承业。”

    承业这个名字代表着父亲对他的期待,本来希望他子承父业,可是如今早已经是物是人非。

    其实,他到现在都不确定今日来这里是对还是错,只是昨日他正好在茶楼喝茶时听到了世子爷要千金聘账房的消息,辗转反侧了一晚,还是忍不住来到了碧霄堂。

    这时,书案后执笔的百卉突然放下了手中的笔,问出了第二个问题:“申公子,敢问令尊的名讳是……”

    吕嬷嬷有些惊讶地看向了百卉,但她也是聪明人,“申”这个姓实在是太耳熟了,对于她这种王府的老人而言,自然而然便想起了一个人,难道说——

    会是故人之后?

    申承业浑身微微一颤,原本迟疑、恍惚、纠结的目光一瞬间变得清明起来。

    他突然明白了,他的父亲并没有被忘记。世子爷没忘记,所以世子妃也没有!

    他眼眶不由地微微湿润了起来,定了定神,缓缓地说道:“先父申平。”父亲本名申大狗,“平”这个名还是他主子所取!只可惜父亲这一生并未应了这个名字。

    吕嬷嬷倒吸一口气,真的是申大管事的儿子!

    当年申大管事自尽殉主后,申平家的伤心过度,就带着一家人离开了骆越城,再也没有消息。吕嬷嬷还记得申大管事年近四十才得这个儿子,很是宝贝,平日里只唤着乳名鹦哥。

    一阵挑帘声响起,申承业反射性地门帘的方向看去,心中隐隐有了一种猜测。

    果然,一个十四五岁左右、着绛紫色云纹团花褙子的小夫人从帘子另一边的东次间中走了出来,屋里的丫鬟和嬷嬷们全都起身,躬身行礼。

    申承业立刻意识到,她必然是世子妃无疑!

    申承业赶忙站起身来,毕恭毕敬地作揖道:“见过世子妃!”

    他这个礼行得真心实意,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他,也许时机终于到了!他一直不相信那么疼爱自己的父亲会自尽,他一直想找到真相,可是母亲似乎在害怕什么,用孝道阻拦他!

    直到母亲在三年前去世了!

    他为母守孝后,终于还是忍不住来到了骆越城,这一住已经是大半年。

    他不知道多少次地经过王府的大门,却没有勇气进入,直到今日。

    南宫玥深深地看着申承业,心中亦是起伏不已,缓缓地说道:“免礼。”

    她这次悬赏千金寻账房先生,确实是有千金买骨的意思。

    千金买骨,千金都愿意买马骨,自然也就愿意以更高的价格买千里马。

    南宫玥便是在借着这次的事,告诉整个南疆,世子爷萧奕求贤若渴!

    可是南宫玥没想到的是,竟然会有这么大的一个惊喜等着她——申大管家的儿子竟然自己找上门来了!

    当初她曾特意让人去寻了申大管事的子侄,却因为时过境迁而毫无收获。

    天理昭障,人终究还是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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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8卖身

    约莫一柱香后,百卉去了西偏厅。

    候了有一阵子的叶胤铭看百卉来了,却又不见申姓青年,心里已经隐隐有了某种猜测,脸色不太好看。

    百卉对着剩余五人福了福身,客气地说道:“让各位久候了,账房的人选已经定下,烦扰各位了!”说着,她给了身旁的小丫鬟一个眼神,那小丫鬟客气地递给了五人一人一个红封,也算是耽误了人家半天的一点歉意。

    叶胤铭屈辱地接过了红封,心中还觉得难以置信,自己怎么会落选呢!?他自认在才学上决不输给任何人!

    眼看着其他四人在丫鬟的指引下走出了西偏间,叶胤铭朝门的方向走了两三步,但还是忍不住停住脚步,唤住了百卉:“这位姑娘且留步!”

    百卉停下脚步,狐疑地朝他看去,道:“不知叶公子有何指教?”

    叶胤铭深吸一口气,抱拳问道:“敢问姑娘在下为何落选?在下自认在算学上不会输于那位申公子,莫不是……莫不是因为黄鹤楼……”

    他咬了咬牙,还是问了出来。若是不能输个清楚明白,他实在是不甘心。

    百卉怔了怔,立刻想起了黄鹤楼的事。那不过是一面之缘,她早就不记得叶胤铭了,不过鹊儿在记人上却有些过目不忘的功力,早就与她提了一句。百卉本来听过也没太放在心上,但是既然对方在意当时的那一点几乎连龃龉都称不上的小事,自己当然要把话说清楚了,免得让世子爷和世子妃的名声有暇。

    百卉理了理思绪,道:“叶公子的算学确实是出类拔萃。”留下的六人其实都答对了之前那张卷子上所有的题目,而其中叶胤铭和申承业又是其中最快最好的两个。

    “只不过,今日碧霄堂是要聘账房先生,而非举行算学比赛。”百卉说得含蓄却意味深长。见对方仍然一头雾水,她干脆把话挑明,“叶公子做完卷子后,可曾检验一遍?”

    叶胤铭摇了摇头:“姑娘,在下有自信……”

    他想说他有自信决不会出错,可是话说了一半却没有再说下去。他想到了百卉前面那句似乎透着深意的话。

    虽然不过寥寥几句,但百卉已经意识到此人心高气傲,见他了悟,也不再多说什么。

    他们碧霄堂招的是账房先生,又不是在比谁算题做得快,这个叶胤铭做完题时一炷香还有一半多,他宁可早早地交卷离场,也不肯费时多看一遍卷子,以他这种心态,又如何做得账房先生。账房便是日日与数字、账目打交道,做得多了,总有出错的时候,需要的不只是自信,还有细心与耐心。

    但因为他确实精通算学,所以被留了下来,可在方才的一番询问中,他始终表现的有些视才傲物。

    还是那句话,他们碧霄堂招的是账房先生!

    叶胤铭怔了好一会儿,这才抱拳,语调有些僵硬地说道:“谢姑娘指教!”跟着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走了。

    百卉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心想以后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很快就把此人抛诸脑后,回到东偏厅去伺候了。

    叶胤铭神情低落地回到了他在城西租的一个小宅子中,妹妹叶依俐立刻迎了上来。

    “哥哥,你回来了!”叶依俐敏锐地发现兄长的表情不对,她对兄长的才学有自信,一直相信他一定会被世子爷、世子妃聘用的,可是现在看来,怕是中间出了什么不可预估的差错。

    叶依俐贴心地没有追问什么,露出温婉的笑容,道:“哥哥,午膳已经快好了。”

    妹妹体贴的行为只是让叶胤铭更为内疚,如今家里的存粮已经不多了,都是靠着妹妹做些绣品贴补家用。他堂堂男子汉怎么能依靠妹妹来养家呢!

    “妹妹……”叶胤铭深吸一口气,还是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说了一遍,脸上露出一丝屈辱、一丝不甘。

    他自认已经做到最好,偏偏怀才不遇……哎,本来他若是得了那千金,不止是几年的家计不成问题,还可以换个好点的宅子,让祖母和妹妹过上更好的生活……

    随着叶胤铭的述说,叶依俐的眸光闪烁不已,没想到哥哥竟然是这么“输”的。

    她沉思片刻后,安慰道:“哥哥,你的才学妹妹最是明白,定然会有出头之日的。”她温言软语地安抚着兄长,心里却有了计较……

    叶胤铭紧紧地握了握拳头,咬牙道:“妹妹,你放心,我一定会撑起这个家的。”他堂堂男子汉又怎么能继续再依靠妹妹!他就不信凭借他自己的才学,就找不到一份合适的活计!

    叶依俐心中暗暗叹气,兄长毕竟是读书人,心高气傲,不知道世道艰辛。

    兄妹俩肩并肩地进了屋,迎上了叶大娘慈爱和善的面孔,一家子和乐融融……

    午膳后,叶依俐换了一身八成新的青色衣裙,就悄悄地出了门,去了碧霄堂。

    她打算去求见世子妃南宫玥为兄长说说情。

    兄长一直不知道她和祖母认识镇南王世子妃的事,当年兄长病重,她和祖母担心以兄长心高气傲的性子,若是他知道家里没钱,会不愿治病,所以就商量好了一起瞒着他。

    就像这一次,如果哥哥知道她来求世子妃,一定会阻止她的。

    可是哥哥不知道家里真的已经要揭不开锅了,今日午膳吃的东西还是祖母当了她的陪嫁之物才换回来的米面。只要能寻得一份合适的生计,尊严又算得了什么……叶依俐对自己说,毕竟当初在王都的时候世子妃也曾经答应过会帮她的……

    一个时辰后,她就通过百卉进了碧霄堂,百卉把她引到了小花厅中。

    六月的天气又热又燥,哪怕今日的天色有些阴沉,却非常闷热,没有一丝风。

    一进小花厅,叶依俐就感到一阵阴凉舒爽,让人精神一阵。她不着痕迹地扫视了一周,就发现窗口、门口附近放了好几个装着冰块的铜盆,冒着缕缕白烟。

    南宫玥就坐在主人位的红木圈椅上,闲适地饮着果茶。

    叶依俐挺直腰板,款款地走上前,不卑不亢地对着南宫玥屈膝行礼:“见过世子妃。世子妃别来无恙。”

    “叶姑娘,请坐。”南宫玥含笑地打量着她,示意她坐下。

    南宫玥大概猜到了叶依俐是为何而来,她虽然没有见叶胤铭,但今日第一关的考验后,百卉就把那六个人的名单拿来给她看过。不得不说,叶胤铭这个名字令南宫玥意外,后来又从百卉口中得知原来他们在黄鹤楼中已经有过一面之缘,南宫玥不得不感慨无论前世今生,这位叶公子与萧奕还真是有几分“孽缘”。

    叶依俐深吸一口气,开门见山地说:“世子妃,依俐今日来,实是有一事相求,为了依俐的兄长叶胤铭。”

    南宫玥适当地露出一抹讶色:“原来叶公子是叶姑娘的兄长,那倒是巧了。”

    叶依俐欠了欠身,又道:“世子妃,依俐并非狂妄,可是兄长乃是有大才之人,可否世子妃能网开一面,给兄长一次机会?”

    她虽然是求人,但语气中却透着一丝骄傲。

    南宫玥沉吟一下,道:“叶姑娘,令兄确实才干过人,只是我这边已经聘了申公子为账房,也不好出尔反尔,或者令兄可愿屈就协助申账房?”

    协助?那岂不是给人家打下手……叶依俐微微蹙眉,南宫玥对她一向和善,她以为这一次南宫玥也不会拒绝她,没想到对方竟然给了她这么一个回复。

    她的兄长可是将来要中进士的人,才华绝非一个区区的账房可比,让兄长给那个申账房打下手,就算是兄长忍辱负重地同意了,她也不忍心啊!

    可现在的问题是,家中已是无米可炊,而兄长还要念书,就算是兄长聪慧,被清茂书院的山长免了束脩,他们也因此举家搬来了骆越城,可是他们在骆越城毕竟人生地不熟,虽然自己四处给人做绣工,却还是入不敷出,家计堪忧。

    再这么下去,怕是要耽误兄长读书了……

    叶依俐半垂首,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而南宫玥也没有催促她。

    忽然,叶依俐抬起头来,面露坚毅之色,她站起身,对着南宫玥福身道:“世子妃,依俐愿自卖己身到王府,签五年活契,还望世子妃成全!”她维持着屈膝的姿势,半垂眼眸,等待着南宫玥的回答。

    “叶姑娘,”南宫玥缓缓地说道,语气温和却十分坚定,“此事恕我不能同意。”

    什么?!叶依俐难以置信地瞳孔一缩。

    轰隆隆——

    外面响起一阵雷声,然后豆大的雨滴就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砸在屋檐上,树叶上,墙头上,啪啪作响。

    可是叶依俐却根本毫无所觉,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南宫玥的那句话上,忍不住抬眼朝南宫玥看去,双眸正好对上南宫玥清澈幽深的眼眸,叶依俐第一次觉得对方的眼神中带着一丝锐气,她一直以为对方是个善心柔软的女子,直到此刻才意识到自己大错特错了……

    “叶姑娘,王府有王府的规矩……”南宫玥继续说道,“叶姑娘若是需要一份活计,我可以给姑娘安排……”

    “多谢世子妃的好意!”叶依俐冷声打断地南宫玥,压抑的眼神中透着一丝恨意。她这样求南宫玥,没想到南宫玥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自己!明明这一切对南宫玥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叶依俐只觉得心中像是破了个洞,寒风呼呼地吹了进来。

    也是,人家是镇南王世子妃,愿意帮你的时候,就像施舍乞丐一样丢一个铜板给你;不乐意,就有千百种方法来羞辱你!

    叶依俐又福了福身,目光避了开去:“那依俐就不打扰世子妃了,先告辞了!”

    她才走到门槛前,就不由得顿了一顿。

    外面那豆大的雨滴越来越密集,地上已经湿了大半了,一旁服侍的青衣小丫鬟立刻机灵地撑开了纸伞,笑道:“叶姑娘,请随奴婢来。”

    青衣小丫鬟领着叶依俐出了小花厅,两人在雨幕中渐行渐远,身影很快就变得模糊了……

    鹊儿在一旁突然叹道:“世子妃,奴婢算是知道什么是斗米恩升米仇了!”看来还是以前帮得太多了,以致把人心养肥了。

    南宫玥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别说是王府了,哪怕任何稍有规矩的人家都不会用只签活契的下人。

    而且,活契、死契并非这件事的重点,这位叶姑娘“纡尊降贵、忍辱负重”的态度实在不像是来做奴婢的。她的自尊心这么强,自己可不敢做她的主子……

    那青衣小丫鬟一路陪着叶依俐来出了东仪门,又来到了角门处。

    “叶姑娘,这把伞不如……”

    小丫鬟想把这把伞送于叶依俐,可是她话还没说完,就见叶依俐已经蒙头冲进了雨幕中。

    细密的雨帘让四周看来朦胧一片,雨滴顺着她的眼角、眼睫落下,模糊了她的眼睛,连着她的心神都有些恍惚……

    虽然她刚才果断地拒绝了南宫玥的其他安排,实际上,她对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根本就毫无头绪!

    叶依俐在雨幕中蒙头小跑着,却不想前方的路口一匹红马突然出现,马上的人猛地勒住了马绳,一瞬间,马儿嘶鸣不已,两条前腿更是高高地翘起……

    叶依俐惊得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抬眼直愣愣地看着那高高的马蹄,根本无法做出更多的反应。

    “王爷!”骑在后方的长随也紧跟着出现,正要问镇南王是否无恙,却见镇南王对着他抬了抬手示意他噤声。

    镇南王利落地自马上跳下,随手把马绳扔个了长随,双目灼灼地看在跌坐在地上的叶依俐,柔声问道:“这位姑娘,你没事吧?”

    雨幕中,叶依俐的衣裙几乎都被淋湿,几缕乌黑的青丝湿哒哒地贴在她的脸颊上,看来楚楚可怜,如同风雨中的幽兰,哪怕风吹雨打,仍然傲然绽放。

    王爷……听到长随对镇南王的称呼,叶依俐顿时明白了对方的身份,惊诧地瞪大双眸朝他看去。

    对方如小鹿般受惊的眼眸看得镇南王心中一颤,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叶依俐秀丽清雅的脸庞以及如泉水般清澈的眼眸,目光越来越炽热。

    哗啦啦——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

    ……

    次日,南宫玥刚用完午膳,一上午不见人影的鹊儿突然带着一种神秘兮兮的表情来了。

    一看鹊儿的表情,不只是南宫玥心里有数,其他的丫鬟们也猜到鹊儿必定有什么精彩的消息要分享,也有事没事地围了过来,竖起耳朵倾听着。

    鹊儿屈膝行礼后,禀告道:“世子妃,那位叶公子,就是叶胤铭公子今儿一大早被王爷任命为王府书佐。”

    书佐,主文书撰写之事,虽是不入品的小吏,但对于一个没有功名的书生而言,也算得上是“一步登天”了。

    南宫玥难掩惊讶地微微挑眉,前世的叶胤铭虽金榜题名被点为状元,但那也是好几年后的事了,如今怎就这么突然的得了王爷的赏识?

    其他的丫鬟们也是目露狐疑之色,面面相觑,跟着她们齐刷刷地把目光集中到了鹊儿身上。

    鹊儿掩不住得意地挺了挺胸,她理了一下思绪后,面色有些古怪地说道:“昨日,叶姑娘从东街大门出去以后,王爷正好回来了,叶姑娘差点被王爷的马撞上,受了点惊吓,王爷就命人扶了叶姑娘回王府,还派人去请了叶公子前来接叶姑娘……据王爷外书房里伺候的白芍说,昨日王爷与叶公子在书房里畅谈了一个时辰,被叶公子才华所折服,这才破格任命!”

    丫鬟们又互相看了看,表情各异,或惊或疑或讽或笑。

    南宫玥的眉头挑得更高,不得不说,这件事的发展委实出乎她的意料。

    不过她也没太在意,反正叶胤铭兄妹以后究竟如何,与她也没什么干系。

    倒是鹊儿……

    南宫玥多看了鹊儿一眼,嘴角微勾,看来这丫头在王府里已经混得是如鱼得水。

    这时,百卉从前院回来了,向着南宫玥福了福身,说道:“世子妃,申账房已经安置妥当。”

    昨日与申承业谈过话后,南宫玥便让朱兴在后罩房那里给他安排一个二进的小院子暂住,又拨了一个粗使婆子伺候。

    申大管事申平去世的时候,申承业才十几岁,对于老王爷托孤之事并不知晓,唯一知道的便是父亲自尽殉了主,母亲带着他匆匆的离开了南疆。

    南宫玥虽有些失望,但多少也在意料之中,反正事情总会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她不着急。

    申承业当时也问他父亲的死因,南宫玥没有明言,只说先让他安顿下来。

    此时,听了百卉的回禀,南宫玥微微颌首,说道:“你去把我书案上的那本账册拿来,送去给申账房,你什么也不用说,等他看完后再回来。”

    百卉应声去办了。

    而南宫玥则倚在美人榻上看着《南疆·地理志》,这本书买来以后她虽然已经看过一遍,但却只是草草翻过,现在萧奕去了东南边境,南宫玥便又把书拿了出来。

    翻到有书签的那一页,南宫玥细细地往下看着,在看到“东南沼泽密布,时有瘴气……”的时候,她眉心微皱,说道,“画眉,去我书房把《南疆百草》拿过来。”

    “是,世子妃。”

    很快,《南疆百草》就到了南宫玥的手上,她正翻着,百卉回来了。

    “世子妃。”百卉福身道,“申账房已经看过账册了。”

    南宫玥放下手中的书,抬眼问道:“他怎么说?”

    百卉一五一十地答道:“申账房说,这本是假账。”

    南宫玥笑了,百卉把账册拿去给申账房还不到一个时辰,也就是说,申账房其实并没有一一仔细核对完账册就得出了这个结论。

    南宫玥问道:“还有呢?”

    百卉一字不漏地转达道:“从账面上看,这应该是江南一处庄子的账册,时间是明历三年。那年江南风调雨顺,没有大灾大难,但依账册所记,一个有着三百亩水田的庄子,当年的出息只有五百二十两银子,这绝不可能。”

    南宫玥微微点头表示认同,想了想说道:“你把天水庄历年所有的账册全都拿去给申账房,再让朱兴把当地的县志寻来,一并交给他……”她顿了顿,说道,“让他重新写一本明历三年的天水庄账册。”

    百卉微讶,但没有多问,躬身应了。

    “鹊儿。”南宫玥笑向鹊儿招了招手,说道,“你一会儿拿些零嘴珠花去给你认识的那些小姐妹们,把申大管事的儿子正在碧霄堂里当账房查账的事透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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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9流放

    花园的水池边,随着微风吹拂,一阵阵清新淡雅的荷香飘散开来,沁人心扉。

    几个小丫鬟躲在湖边的假山后躲懒说着闲话,这个夸那个的新衣好看,那个又夸另一个的珠花别致……

    后方突然传来鞋子踩到落叶的声音,吓了小丫鬟们一跳,循声看去,只见一道熟悉的身形从一棵柳树后走出,这才松了口气,笑逐颜开。

    “鹊儿姐姐!”一个粉衣小丫鬟亲热地唤道。

    鹊儿提着一个小巧精致的竹篮,笑道:“刚才世子妃赏了我些红豆椰酥卷,我想着我一个人哪吃得完,就拿来与你们分分……还热乎着呢!”

    她一打开盖在点心上的碟子,一股诱人的奶香便飘了出来,金灿灿的红豆椰酥卷做得精致好看,几个小丫鬟看得垂涎欲滴,心道:这世子妃赏的果然是好东西。几人忙谢过了鹊儿。

    小丫鬟们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鹊儿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又捶了捶肩,那粉衣小丫鬟见她很是疲累的样子,好奇地问道:“鹊儿姐姐,你这些天是在忙什么啊?瞧把你累的……”

    鹊儿还没回答,另一个翠衣小丫鬟想到了什么,接口道:“我听说昨儿碧霄堂千金聘账房,来了好多人呢!”

    说起聘账房的事,丫鬟们自然而然地想起了最近府中最热门的话题,也就是世子爷和二少爷分家产的事,好像前几日世子妃还从夫人那里抬走了好几箱的账册呢。

    粉衣小丫鬟不由地又问:“鹊儿姐姐,账房可选好了?”说着,她透出一丝艳羡,那是千金啊,她们这些小丫鬟几辈子也挣不到。

    “那是自然,而且啊……”鹊儿故意卖关子地说道,“聘到的还是故人之后呢!”

    故人之后?小丫鬟们面面相觑,更好奇了,扯着鹊儿的袖子追问。

    鹊儿由着她们求了好一会儿,这才道:“反正你们也迟早会知道的。”她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你们可知道申大管事?”

    小丫鬟们大都面露疑惑,以她们的年纪又怎么会知道十几年前就去世了的申大管事。倒是那翠衣丫鬟若有所思地说道:“我听老子娘提过,可是服侍过老王爷的申大管事?……难道说是申大管事的后人?”老王妃还在世的时候,她的娘曾经是正院的一个三等丫鬟。

    鹊儿点了点头,又道:“现在申大管事的儿子正帮着世子妃查账呢!”

    申大管事的儿子?!丫鬟们听得精神奕奕,不由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些日子,王府中真是热闹了,这不,又有新的话题可聊了。

    鹊儿心中暗笑,却是故作想起了什么,道:“哎呦,我差点把世子妃交代的事给忘了,这些点心你们且慢慢吃,我得先走了。”

    “姐姐慢走!”几个小丫鬟忙恭送。

    当日,翠衣丫鬟就把这事告诉了老子娘,老子娘又告诉了自己相熟的……一传十,十传百,没半天全府的人都在感慨地说着申大管事的儿子又来服侍世子爷的事,感觉这也算是一桩美谈了。

    很快,就连足不出户,还在调养身子的小方氏也得知了,顿时脸色大变。

    最初听闻碧霄堂在招账房的时候,她还和齐嬷嬷嘲笑说碧霄堂这是在临阵磨枪,没想到,他们竟然把申平的儿子给招来了?!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会这么巧!

    小方氏当然还记得申平……申平跟了老王爷近三十年,一直都颇受信任,当年甚至还管着王府所有的庶务。

    老王爷临终前,更是把留给萧奕那个贱种的产业全都交托给了申平。

    她可是萧奕的嫡母,老王爷留下的产业自然得交给自己来打点,哪能给个奴才?!

    申平这个人简直油水不进,无论自己给他许了多大的好处,他都毫不理睬,她也是没办法了才会……

    申平不是忠心吗?那就是去陪老王爷吧,还能得个“殉主”的美名,何乐而不为呢!

    这些年来申平的家人全都销声匿迹,小方氏渐渐也就把他们抛诸脑后,没想到他的儿子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出现了。小方氏忍不住怀疑碧霄堂是不是早就找到了这个人,故意借着招账房的机会让他正大光明的出来……想到这里,小方氏不禁一阵心悸,碧霄堂实在太阴险了!

    小方氏越想眉头皱得越紧,沉声道:“齐嬷嬷,你速去一趟方宅,把我三哥找来……这件事你亲自去办!”

    小方氏的那些事齐嬷嬷都是一清二楚,自然知道此事耽搁不得,忙屈膝领命。

    齐嬷嫲匆匆地走了,大半个时辰后,她又急匆匆地赶回来了,跑的是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夫人,不好了!”齐嬷嫲的神色很是焦急。

    小方氏见齐嬷嬷身后无人,就隐隐猜到不妙,心里“咯噔”一下,忙让屋里的丫鬟们退下,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齐嬷嬷喘了口气,一鼓作气地说道:“夫人,轩表少爷今儿一大早去府衙敲了登闻鼓,把四舅爷和四舅夫人给告了,告他们不孝,为谋家产,毒害嗣父。”轩表少爷说的是方四老爷方承训的庶子方世轩。

    小方氏听得目瞪口呆,这也太离谱了!

    她急躁地又问:“怎么回事?好端端的,轩哥儿怎么会……”四哥和四嫂可是轩哥儿的亲父嫡母,儿子状告父母那可也是大不孝之罪啊,轩哥儿难道是疯了不成!

    想着,小方氏心里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齐嬷嬷脸上有几分怪异,理了理思绪后,道:“奴婢打听了一下,说是……”她有些难以启齿地说道,“……四舅夫人和三舅老爷有染,被轩表少爷的生母于姨娘给撞破了,于姨娘因此就被四舅夫人灌了哑药发卖了……”

    方世轩这分明就是想为生母出头,只可惜还是傻了点,按照大裕的律例,子告父,若所告不实,即父无子所告之罪行,子当处绞刑;若所告属实,即父确有子所告之罪行,子亦须受杖一百、徒三年之罚。也就是说,方世轩这辈子等于是全毁了!

    齐嬷嬷心里唏嘘不已,吞咽着口水,又补充了一句:“轩表少爷状告父母的事,现在怕是全城都传遍了……”这下方家的脸那可是丢大了!

    小方氏听得一阵晕眩,一口气梗在了胸口。

    她指望兄嫂能成为自己的助力,偏偏他们竟然如此不争气!尤其是三哥,这世上这么多女人,他要什么绝色佳丽没有,非要去和四嫂……

    想到这里,小方氏的胸口又是一阵剧烈的起伏。

    她定了定神,说道:“去把王爷请来,就说……就说我身子不适……”

    话音还未落下,一个小丫鬟在门帘外禀告道:“夫人,王爷朝这边来了,人已经到院子口了。”

    小方氏忙和齐嬷嬷一起出屋相迎,这才走到正堂,就见镇南王大步跨过了门槛,看来怒气冲冲。

    知镇南王如小方氏如何看不出镇南王毫不压抑的怒火,心中有些忐忑:难道说王爷也已经知道了……

    小方氏按耐着心中的忐忑,若无其事地给镇南王行礼:“见过王……”

    镇南王冷笑了一声,怒声打断了小方氏:“本王的脸都让你们给丢尽了!你那两个哥哥实在是荒唐至极!”

    镇南王嫌恶地看着小方氏,小方氏的两个兄长一个谋害嗣父,忤逆不孝;另一个与弟媳**,荒淫无度,有如此的妻舅,简直就是给自己抹黑!

    小方氏心里一凉,镇南王果然是知道了。

    她心里也怨两位兄长,可偏偏他们与她都是一个娘胎出来的。小方氏咬了咬牙,霍地跪了下去,泪眼朦胧地看着镇南王,道:“王爷!三哥和四哥有再多的不是,也是妾身的兄长,尤其是四哥,如今已经如同活死人一般……”小方氏啜泣了一声,哀求道,“王爷,求求您……”

    听小方氏这口气莫不是还要自己为她两个兄长遮掩?!镇南王气得额头青筋直跳,不耐烦地再次打断了小方氏:“住嘴!你嫌本王的脸丢得还不够吗?!”

    方承训谋害嗣父一事在和宇城早已经是人尽皆知,可到底只是私底下的。正所谓“民不告官不纠”,当初方家把方承训一房除了族,也算是有了个说法。对镇南王和整个方氏一族而言,这都是相对合适的处置方式,保存了大家的颜面。

    可是现在方世轩击了登闻鼓,等于拉掉了遮羞布,把此事给闹开了!

    镇南王想想都觉得像是吞了一只苍蝇一样恶心,既不想更不愿王府和此事扯上关系!

    “这些日子,你就给本王乖乖地呆在屋子里‘养病’,哪里也不许去!”说着,镇南王眯眼看向了齐嬷嬷,“也不许派下人去你娘家!否则你就再去庙里待着吧!”说完,镇南王拂袖而去!

    “王爷……”小方氏扬声叫着,却唤不回镇南王,更挽回不了方家三房的败落!

    不到一天,方承训夫妇为夺家产,谋害嗣父一事就在骆越城里闹得沸沸扬扬,世人重孝道,为了家产就给嗣父下毒,实在为人所不耻。而方世轩状告亲父嫡母同样是为大不孝,一时间不禁有人打听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一打听之下,顿时恍然了!

    方家真是藏污纳坭之地啊!

    方宅的人几乎是不敢出门,简直快被人用唾沫星子淹死了,更有不少百姓跑去方宅扔臭鸡蛋、烂果子、烂菜叶……

    骆越城的莫知府被这桩案子弄得整颗心七上八下的,只得跑来王府想悄悄问问镇南王的意思,最后得了一个“秉公处理”的指示。

    于是,莫知府大胆地提审了方承令、方四夫人和方世轩数人……引得城中无数百姓跑去围观审讯。

    案情说来并不复杂,方承训夫妻俩谋害嗣父一事罪证确凿,莫知府得了镇南王的示意,要尽快了结此案,便当场就给判了!

    方世轩状告生父嫡母受杖一百,服役三年;方承训夫妇途三千里,流放到西北蛮荒之地,隔日启程。

    至于**一事,因无人来告,莫知府也就装作不知道。

    此案在刚刚事发时就已经传到了南宫玥的耳中,当初任由方承训一家踏出方家大宅,任由他们到骆越城投靠方承令,等得便是这一天。方家三房均非良善之辈,这两家硬是凑在一块儿,早晚会出事。不过,南宫玥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快……

    在结案后,南宫玥就把这事儿当笑话一样告诉了方老太爷。

    “他们今日走了?”轮椅上的方老太爷仰首看着上方的天空,语气淡淡,问的正是方承训夫妇。

    南宫玥推着方老太爷的轮椅在院子里散步,让老爷子晒晒太阳,也呼吸一下外面新鲜的空气。

    “是,外祖父。今儿卯时衙役就押着他们从北城门出发了。”南宫玥把轮椅推到了后院绿荫下的石桌旁,两个小丫鬟立刻在石桌上摆好了茶水点心。

    南宫玥把方老太爷的目光引向了鹊儿,道:“外祖父,我这丫鬟爱凑热闹,今早还特意跑去看了,我让她与您说说!”

    方承训夫妇卯时出发,鹊儿想要看这场好戏,等于鸡鸣就要从碧霄堂出出了,可不轻松。这恐怕不是看热闹,是特意为自己去看的。

    方老太爷心知肚明,含笑地看着鹊儿在那里绘声绘色地说套上镣铐的方四夫人如今好似一个乞丐婆一般;卒中的方四老爷不只是眼歪嘴斜,而且瘦的是人不人鬼不鬼,是被人捆在木板车上拖走的。

    他们俩被押解出城的时候,来了不少百姓围观,都是直呼报应不爽,恶人有恶报,还有人往他们身上泼了馊水……

    鹊儿说得是口干舌燥,方老太爷笑眯眯地赏了她一碗茶水、一些果子,鹊儿谢恩后,退到了一边。

    方承训这一房如今落得如此下场也是他们罪有应得,自己这么多年来受的苦也该让他们好好尝个遍!只是这方家三房……方老太爷拿起了茶盅,缓缓地用茶盖拨开茶叶,若有所思。

    待他放下茶盅后,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对南宫玥道:“阿玥,待会儿我写一封信,你派人替我送去给老族长……哎,我们方家的门楣都让三房给毁了,还得请族长过来一趟。”总不能由着这三房仗着与小方氏那点子亲眷关系,就在骆越城继续肆意妄为吧!他们方氏一族三百年的清誉真是要被这些个藏污纳垢之人毁于一旦了!

    “外祖父,”南宫玥柔声劝道,“您别为这等人动气,不值当的。”

    对上南宫玥关心的眼眸,方老太爷情绪又稳定了许多,笑道:“阿玥你说的是。为了这等人不值当的……”他还要养好身子,抱他的曾外孙呢!

    他拍了拍南宫玥的手,欣慰地道:“外祖父知道你和阿奕孝顺!”

    说着,方老太爷笑眯眯地她招了招手,“过几日就是你的生辰了,外祖父有一件生辰礼要送给你。”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略微有些泛黄的纸,递给了南宫玥。

    南宫玥接了过来,展开一看,面上是止不住的惊讶,“外祖父,这……”

    这是一张契纸,一张铁矿山的契纸。

    方老太爷心情甚好地说道:“这是你们外祖父我的私产,不是方家公中的产业。你和阿奕成亲,外祖父也没送贺礼,这就连着你们的成亲和你的生辰一起补上了,可不能说外祖父小气哦。”

    面对方老太爷和蔼的目光,南宫玥恭敬地福了福身,说道:“多谢外祖父。”

    南宫玥当然知道方老太爷不过是借着自己生辰的名义,把这矿山送给阿奕,有了这个铁矿,可以短时间内打制出更多的铁矢……与南凉一战,必是需要的。

    见南宫玥没有拒绝,知道她是体会了自己的心意,方老太爷笑了。

    这些天,阿奕和萧栾分产的事在府里闹得沸沸扬所,方老太爷当然也耳闻了,更知道,原来阿奕过去所过的日子比自己想的还要艰难,就连老王爷留下的产业,他们都能私吞,这让方老太爷如何能不心疼。上一次阿奕向他买铁矿,明明是急需,却并没有买很多,方老太爷便猜到,这小两口恐怕真没有太多的银子了。

    这座矿山是他年轻的时候置下的私产,给了萧奕也算是适得其所。

    想到萧奕,方老太爷目光一闪,心里不免有些担心,心想:阿奕在战场上,也不知道如何了……

    “外祖父。”南宫玥看出了他的忧心,信心十足地说道,“您放心,有阿奕在,惠陵城一定能够守住的!”

    ……

    说到惠陵城,那是南疆东南边境的一座城池,它与雁定城、永嘉城、登历城铸成大裕东南的防线。

    惠陵城以擅守为名,在连失三城后,惠陵城凭借其坚实的城墙,和上下齐心,足足坚守了半个月。

    此时,在惠陵城郊的一片树林深处中,数百营帐连成了一片,士兵们大都满脸满身的血迹和污垢,喂马的喂马,吃干粮的吃干粮,裹伤的裹伤,还有在擦拭盔甲,修缮兵器……营帐外围更有几队士兵警觉地四处巡视着。

    他们刚刚才在世子萧奕的率领下打了一场伏击战,难得有了些许休整的时间。

    中央大帐中,萧奕一边擦试着自己的重弓,一边听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禀告着。

    “……禀世子爷,已清点完毕,这次伏击,我军阵亡三十一人,重伤十二人,轻伤六十余人,敌人全军覆没,缴获的攻城器械已经全数付之一炬。”青年名为吴辰明,他的盔甲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显然是刚从战场上下来的,脸上是掩不住的喜意。

    他们一路奔袭来到惠陵城,大大小小的战斗也经历了三四场,在世子爷的率领下,场场大捷,全军上下可谓是士气大振。

    而今日,他们刚刚伏击了南凉一支一千人的辎重营,并缴获了正准备运至惠陵城的四驾云梯和两驾攻城塔。

    萧奕率领的先锋军是一支骑兵,贵在速进和突袭,这些攻城器械虽然好用,但也有些碍事,萧奕就干脆下令尽数焚毁。

    听了禀报,萧奕沉吟一下,问道:“吴校尉,惠陵城现在情况如何?”

    吴辰明抱拳又回道:“回世子爷,方才派出去的探子回来禀报说,南凉大军昨晚三更天再次夜攻惠陵城,惠陵城一度危机,后来是守备司徒大人前往城中号召百姓齐心协力往城下倒热油才勉强渡过这一关!南凉还有数万兵马正不断逼近,惠陵城恐难再支撑太久。”说到这里,他不禁有些忧心忡忡。

    萧奕微微颌首。

    他所率的三千骑兵先至,是为支援和扰敌,而两万大军至少还要七八日才能分批抵达。以这些日子所见,惠陵城恐怕撑不到大军来的那一日……

    看来,只能冒险了!

    趁着惠陵城还有一战之力……

    萧奕果决地说道:“让全军养精蓄锐,今夜突袭!”

    吴辰明单膝下跪,抱拳肃然应命:“是,世子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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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0暑热

    这一夜,月明星稀,夜风阵阵,疏朗的月光斜斜地洒在惠陵城高高的城墙上,四周广阔的土地上,还有距离城门一里外的一片一眼看不到尽头的桉树林中……

    这片茂盛的树林就在官道边,郁郁葱葱,不但挡住了官道上的尘土,白天的时候更将那似火的烈日也挡在了树荫之外;树林的西北边靠着惠陵河,惠陵河河面宽阔,水流湍急,极难渡河。

    对于南凉大军而言,此处再适合扎营不过:白天可避日头;靠河的一边不易被偷袭,又能提供水源;再加上这片桉树林位置正合适,距离惠陵城不过一里,既可以就近观察惠陵城的动向,又方便他们随时安排夜袭。

    如今,一万的南凉大军在此安营扎寨已经快半个月了,旌旗招展,数千营帐层层叠叠,远望过去,一片火光通明。

    营地中央,一大团篝火熊熊燃烧着,火花跳跃,发出“滋吧滋吧”的声响。

    守在篝火旁的两个南凉士兵时不时地往火中添加着柴火。

    前方不远处隔着几个营帐中传来了女人不甘折磨发出的哭喊声,绝望,凄楚,听得人不寒而栗。

    没多久,就有两个衣衫不整的南凉士兵抬着一具用草席包裹的尸体出了营帐,两人随手把那卷起来的草席往地上一扔,其中一个骂了一句:“真是晦气!”说完,两人又回了营帐。

    尸体重重的摔在了地上,以致草席稍微松散开来,一条明显属于女人的赤裸胳膊垂在了草席外,可以看到那白皙的肌肤上布满了青紫斑驳的痕迹,还有不少鞭痕、血痕,让人几乎不忍直视。

    而篝火旁的那两个南凉士兵只是淡漠地瞥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其中的黑瘦子抬头看了看天色说:“现在是三更天了吧?再过一个时辰,我们就可以……嘿嘿!”

    他身旁的虬髯胡又加了一根柴火,说道:“瞧你这德性。艾力达将军可是说了,只要攻下惠陵城,就允我们七日不封刀。到时候你还怕没有更好的女人吗?”

    自古屠城都讲究“凡七日乃止”,艾力达将军愿意豪言应下七日不封刀,很显然已经对惠陵城这一战感到不耐,打算以此来提升一下士兵的士气。

    虬髯胡搓着手说道:“上次在雁定城只准我们屠城三日,根本就不过瘾!不过,这大裕的姑娘果然是漂亮,那身肌肤比我们南凉的女人,啧啧……”他回味不已地发出啧啧声。

    黑瘦子指着他调侃地说道:“阿赫,我说你啊,小心哪天栽在女人身上!”

    虬髯胡不以为然地哈哈大笑:“嘿嘿,他们大裕不是有句话说什么牡丹花下死,做了鬼也风……”

    “阿赫,那是什么?”黑瘦子突然打断了同袍,指着后方的天空道。

    “什么什么……”虬髯胡一脸疑惑地看了过去。

    夜空中不知何时闪现一簇簇火光,璀璨夺目。

    “嗖嗖嗖——”

    “簌簌簌——”

    一阵阵破空声夹杂着树枝树叶摇曳的声音传来,越来越近,只见那无数支火箭密密麻麻地激射而来,就像漫天的流星横空而过,将夜幕照亮如白昼般,铮铮铮——,一支支火箭强劲地射在了林中的一个个营帐上、一棵棵树木上。

    轰——

    那些营帐与树木迅速地燃烧起来,数以千计,不,数以万计的着火点接着阵阵夜风迅速地连成一片,如同野火燎原一般急速地向四周蔓延开去,浓烟弥漫在四周,渐渐地让视野变得模糊起来。

    整个营地在一瞬间沸腾了,呼声、喊声、尖叫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有敌袭!”

    那两个放哨的南凉士兵和营地中的其他几个哨兵都扯着嗓子大叫起来,试图唤醒睡梦中的同伴们起来对敌。

    紧接着,营帐中的南凉士兵如潮水般涌了出来,他们就连盔甲也来不及穿上,更没时间拿起武器,有的甚至身上着了火,哀嚎着在地上打滚……

    火红的火光让营中的战车都受了惊,挣脱了缰绳,奔跑着,嘶鸣着,甚至从一些士兵的身上践踏过去,让四周变得更为混乱、失控!

    这个营地在短短不到一盏茶时间,就变成了一片火海,一处人间地狱,四处弥漫着令人作呕的烤肉味……

    南凉士兵们都疯狂地往林外流窜,哪怕他们的上级在呼喊着列队,但是在这个性命关头,又有谁能听进去,可是当他们掩鼻冲出这片浓烟密布的火海时,在外面等待在他们是数以千计的身穿一色铠甲的骑兵,层层叠叠地将树林半包围起来,最前面的一排骑兵举起手中的弓弩,用一支支燃烧着的火箭对准了他们。

    “咻咻咻——”

    火箭如暴雨般射向这些逃出火林的南凉人。

    弓箭手后方,更是异口同声地发出了高呼声:

    “杀!”

    在士兵们震天的喊声中,马蹄声踏踏踏地响起,骑兵们高举着着银色的大刀向这些漏网之鱼袭来,就像是大海上的怒浪一般,一波接着一波地涌来,鲜红的旌旗在半空中挥舞飞扬,原本静谧的夜晚此刻杀气凌然!

    眼看着敌人来袭,南凉士兵当然不会坐以待毙,捡起地上能用的武器,逃亡、战斗,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生命而奋斗。谁也不想去死!

    刀起刀落,炽热的火光中,鲜血四溅,血肉横飞。

    到处是兵器碰撞的声音,刀砍进骨肉的声音,大火燃烧的噼里啪啦声……合奏成了一曲残酷壮烈的悲歌。

    冲天的火光把漆黑的夜空染上了一抹红色,灼热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一股子焦臭,风更是带来了滚滚浓烟,呛得人一阵阵咳嗽。

    如此动静,惠陵城自然不可能毫无知觉,城墙上顿时就骚动了起来,一个身穿铠甲的中年人急匆匆地带着数人上了城墙。

    “司徒大人!”

    城墙上的士兵们忙向来人抱拳行了军礼。

    早在火箭突然袭来时,那些放哨的士兵就已经发现,起初还以为是南凉大军再一次夜袭,没想到那些火箭瞄准的竟然是南凉人的营帐。

    守夜的陈校尉急忙派人去通报了司徒守备,自从惠陵城被围以来,司徒守备都是和衣而眠,没踏踏实实地睡过一次好觉,唯恐敌军突然攻城。

    一接到禀告,他就火速赶来。

    陈校尉一脸喜意地说道:“司徒大人,会不会是我们的援军来了?”

    司徒守备没办法这么乐观,但却没有说什么,生怕打击了士气。

    事实上,自打惠陵城被围困后,他就接连派出了几队人马去往骆越城报信,可是,没有一个人能够活着突出重围。甚至,他们的尸身还被南凉人高高地挂起在了旗杆上示众,足足十日之久。

    距离他们惠陵城最近的是兰郾城和华颐城,这两城都是小城,城中的守军也不过三五千,别说守军没有王爷的命令不可随意离城,就算是他们来了,面对这一万的南凉大军也是螳臂当车。

    来者到底是谁呢……

    司徒守备接过亲兵递来的千里眼,眺望南凉军营地的方向。

    通过千里眼,一里外的情况清晰地展现在司徒守备眼前,南凉大军的营地失火,浓烟滚滚,无数南凉士兵困死在火海中,看来不似有假……

    司徒守备缓缓地转动着千里眼,突然目光一滞,盯着那群骑兵中摇曳的旌旗,双目微微一瞠,脱口而出:“是世子爷!”那分明就是世子爷萧奕的旌旗!

    “世子爷!”

    陈校尉也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拔高嗓门。

    城墙上的士兵们都面露兴奋释然之色,他们如此艰难地联合城中百姓才撑了这么些天,本来以为怕是要撑不到大军来的那天了,没想到世子爷竟然带兵赶到了,现在更是在与南凉大军厮杀。

    “我们有救了!”

    “太好了,世子爷来救援惠陵城了!”

    “……”

    城墙上的气氛越来越热烈,可是司徒守备的心里却无法那么轻松。

    火光之中,影影绰绰的,难以估计那支骑兵的数量,不过在看了一会儿后,司徒守备却猜测人数不会很多,不然的话,现在南凉军正是一片慌乱之际,分明可以展开围剿,但是他们却只是游走突击,刻意避免与其正面交锋,显然是军力不够。

    大军行军需要时间,这应该是先行赶来支援的先锋军。

    世子爷虽然现在以火攻一时搅乱了敌军大营,并令敌军损伤不少,可是等南凉军反应过来,控制住残余的兵卒,到时候怕是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这时,司徒守备忽然神色一凛,与此同时,陈校尉的声音也在他耳边响起,“司徒大人,是旗语!”

    旗语!

    世子爷的旌旗正被一人拿在手上有节奏的挥动着,分明就是旗语!

    世子爷是让他率军出城?

    司徒守备放下千里眼,扬声果断地下令道:“击响战鼓,召集全军,开城门!我们与南凉狗决一死战!”

    “是,司徒大人!”

    陈校尉和士兵们只觉得热血沸腾,一股杀伐之意从胸腔里奔腾而起,立刻行动了起来。

    与此同时,南凉营地所在的树林几乎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篝火,那些树木被烧断,噼里啪啦地折断,压倒在燃烧的营帐上,折断声、碰撞声、坠落声、爆裂声……此起彼伏。

    能烧的都已经烧了起来,到处可见南凉军的尸体,死状各异,被烧死的,被箭射死的,被刀砍死的,被树压死的……鲜血成河,将附近的地面几乎都染成了红色,形成一片火与血的世界。

    陆续有南凉残兵分成几路从树林中逃脱,萧奕没有下令去追,先锋军只有三千人,解了惠陵城之困才是关键,追击并不明智。

    萧奕看了一眼城墙的方向,惠陵城的守备应该已经收到旗语了。

    凭三千骑兵妄图剿灭一万南凉军,简直就是痴人说梦话,可是惠陵城还未破,惠陵城原本应有守军八千人,经历连番大战,萧奕估计至少还有三五千人,倒是可以给南凉军来一个瓮中捉鳖!

    否则,若是拖延下去,一旦南凉大军赶到,恐怕惠陵城就真得危险了。

    “世子爷!”这时,吴辰明擦了一把脸上的血,禀报道,“惠陵城城门已开。”

    “好!”

    萧奕拿起挂在马侧的重弓,一枝长箭搭在弓弦上。

    弓弦被轻易拉开,直至满弓,他的手猛地放开,长箭带起一阵破空声呼啸而出……

    啪!

    南凉军主将旌旗应声而断,惠陵城上欢呼声雷动。

    士气大振。

    “杀!”

    萧奕一声暴喝,身先士卒的策马而出……

    ……

    此时,远在骆越城中的南宫玥突然惊醒了过来,只觉一阵燥热,她从床榻上坐起,抹了一把后颈,那里已经一片汗湿。

    这个夜晚寂静无声,只有外面的蝉鸣时不时地传来。

    值夜的画眉听到内室中的动静,急忙也起身,走了进来,压低声音问道:“世子妃,您没事吧?”

    萧奕在府的时候,丫鬟们是不需要值夜的,但如今只有南宫玥一个人,几个大丫鬟便轮流排了班。

    画眉的声音让南宫玥稍稍清醒了一些,说道:“我没事,只是热醒了而已……”

    画眉忙进了内室,给南宫玥倒了凉开水,又出去换了冰盆,屋里渐渐又凉爽了一些。

    把画眉打发了出去,南宫玥依然睡不着,便穿着中衣来到窗前的美人榻上坐了下来。

    她推开窗户,遥遥地看向了东南方。

    那是惠陵城的方向……

    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南宫玥才迷迷糊糊的又睡了一会儿,画眉知道她昨夜没有睡好,一大早也不敢打扰,于是她起的比平日里晚了一炷香,用了早膳后,便移步去了惜鸿厅理事。

    一出屋子,南宫玥顿觉得灼热难当,现在才不过巳时而已,但烈日高悬天空,像火球似的炙烤着大地,一阵威微风迎面而来,没有一丝凉意,反而让人更觉得热气逼人。

    “这天真是越来越热了。”南宫玥微微蹙眉。

    “是啊,世子妃!”跟在一旁的画眉禁不住抱怨道,“不动都一身汗,这几日府里有好几个小丫鬟中了暑热。”

    南宫玥沉吟一下,说道:“画眉,你一会儿吩咐下去,让碧霄堂里的丫鬟、婆子最近正午就别在庭院打扫了,避避热。洒扫什么的,安排在日出前或日落后吧。”

    画眉赶忙替那些粗使丫鬟婆子谢过了南宫玥,领命去了。

    等南宫玥到了惜鸿厅时,几个穿绸戴银的管事嬷嬷已经在屋檐下等着了,一见南宫玥都是屈膝行礼:“见过世子妃。”

    南宫玥示意她们免礼,一群人以她为中心进了惜鸿厅。

    南宫玥在太师椅上坐下,赐了坐后,几位管事嬷嬷便坐在了小丫鬟搬来的杌子上。

    先是吕嬷嬷禀了因为最近天热,冰块的消耗比之前预计的要大,已经跟朱管家那边说了一声,南宫玥只叮嘱了一句听雨阁和云离院的冰绝不能少。

    跟着,其他管事嬷嬷们也一一禀报,轮到了针线房的屈嬷嬷时,她却直愣愣地坐在那里,久久没有动静,好像是恍神了。

    她身旁的一个胖嬷嬷悄悄拉了她的袖口一下,她这才猛然回过神来,可是站起身的时候又撞到了身后的杌子,发出“咯噔”一声,分外的刺耳,其他的管事嬷嬷都齐刷刷地看向了她。

    屈嬷嬷忙恭敬地禀道:“世子妃,针线房马上要开始做夏……不,秋衣了,以前秋衣都是每个丫鬟婆子一人两身,奴婢想请示世子妃是不是还照旧例来?”

    南宫玥想了想道:“秋衣就照旧例来,不过我估计今年的夏季怕是有些长,没准会热到十月初,你们针线房还是给大家先补做一身夏衣,然后再开始缝制秋衣吧。”

    厅中的几个小丫鬟一听平白多了一身新的夏衣,都是喜笑颜开,欢喜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屈嬷嬷福身应道:“是,世子妃,奴婢这就命下边的人开始给大家量身做秋衣……”说着,她两眼有些发直,还没意识到自己说错了。

    吕嬷嬷心急地在一旁干咳了一声,试图提醒屈嬷嬷。

    看着屈嬷嬷心不在焉,答得颠三倒四的,南宫玥微微皱眉。她也不是第一次跟这屈嬷嬷打交道,平日里看对方还是个很精干的人,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南宫玥沉声问道:“屈嬷嬷,你可是有什么事要禀告?”

    屈嬷嬷打了激灵,这才回过神来,生怕被罚,慌张地跪了下来,请罪道:“世子妃请宽恕则个。奴婢的小孙女近日病了,奴婢有些忧心,所以一时分神了。”她战战兢兢地说着。

    瞧屈嬷嬷那样子,南宫玥猜到恐怕不是什么简单的感冒咳嗽,便又问:“是生了什么病?”

    屈嬷嬷心中既忐忑又担忧,掩不住颤音道:“禀世子妃,奴婢那孙女许是中了暑气,上吐下泻,昨晚给服了些艾草水,但今早还是呕吐不止!”看孙女几乎吐出黄疸水的样子,屈嬷嬷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南宫玥微微眯眼,表情有些凝重,不由想起了刚才画眉跟她说最近不少小丫鬟中暑的事……这些日子以来,天气确实是越来越热了,老人和孩子体弱,这个夏天怕是不好过了。

    “你先起来吧。”南宫玥吩咐道,“百卉,你去取些我制的解暑药给屈嬷嬷……”

    百卉忙福身领命。

    “奴婢谢过世子妃!”屈嬷嬷暗暗松了口气,幸好世子妃没有怪罪,还给赐了药。听说世子妃是神医,这赐下的必是神药吧?!

    南宫玥又道:“屈嬷嬷,既然你孙女病重,就早些回去,赶紧去给她请个大夫,莫要延误了病情,小病变成大病!”

    百卉走到屈嬷嬷跟前,客气地说道:“嬷嬷你且去角门等我,等我取了药,就给你送过去。”

    “多谢百卉姑娘。”屈嬷嬷是感恩戴德,与百卉一前一后地先离开了惜鸿厅。

    跟着,其他的管事嬷嬷继续向南宫玥禀报请示,又领了对牌……约莫一炷香后,总算是处理完了这些琐事,那些管事嬷嬷们就一起退下了。

    南宫玥有些疲惫的打了个哈欠,这两日确实越来越热了,惜鸿厅里虽有冰盆,但坐了这么一会儿,她也感到一阵闷热。

    可想而知,那些百姓们,恐怕会更加难熬……

    南宫玥微微皱眉,出声道:“鹊儿,最近天气越来越热,你可知道城里的状况如何?”

    鹊儿立刻明白南宫玥是在担心暑热,理了理思绪,有条有理地回道:“回世子妃,奴婢昨日奉您的吩咐去了大姑娘的茶棚,韩大姑娘刚巧也在,还赏了奴婢一杯凉茶,奴婢就在茶棚里躲了个懒。这些日子啊,大姑娘的茶棚常常都坐满了,尤其正午前后日头最大的时候,几个帮工的妇人几乎忙不过来,所以韩大姑娘才在那个时候去那里帮忙。这几日正午的日头委实是毒辣,奴婢就在茶棚里坐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见着四五个赶路的人有中暑的征兆,被送来茶棚歇息。不过幸而都不算严重,韩大姑娘给他们连灌了两杯热乎乎的凉茶,出了些汗,便缓了过来。奴婢听茶棚里的那些路人都说施茶之人实在是功德无限!”

    南宫玥听得若有所思,接下来,暑热只怕会越来越重,单单施茶恐怕不一定够……也许还得想想别的法子。

    思忖间,就听外面传来了小丫鬟行礼的声音:“见过大姑娘!”

    话音刚落,就见一身缥色云纹褙子的萧霏缓步进屋来了。

    两人见了礼后,南宫玥便说道:“霏姐儿,你来得正好,我正打算去见父王,不如你陪我走一趟吧?”

    见父王?萧霏微微一怔,但没有多问,与她一同去了镇南王的外书房。

    她俩的运气还不错,镇南王今日没去军营,正在书房里处理公务,白芍恭敬地把她们引了进去。

    向镇南王行过礼后,南宫玥恭顺地说道:“父王,儿媳想和霏姐儿一起在城内施药……”

    镇南王微微眯眼,略带审视地看着南宫玥。

    南宫玥毫不在意地继续说着:“父王,昨日儿媳与傅六姑娘去茶楼饮茶,偶然听人在说方家的事,中间也提到了咱们王府。方家是王府的姻亲,也难怪……”她故意顿了顿,面露无奈之色,“父王,儿媳只要一想到王府名声受损,就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儿媳思来想去,觉得应做些善事,一来造福于民,二来也好重振我们王府的名声!”

    镇南王见她的样子果然有些憔悴,不禁有些动容了。

    方家的那些事闹得实在太过难看,又是忤逆又是**,连带也让镇南王府名声有瑕,成了百姓茶余饭后的的话题。虽然没人敢在镇南王跟前嚼舌根,但是有些事他也不是不知道。

    他仔细想了想,觉得南宫玥的提议确实不错,施药乃是行善,既可以提高王府的声誉与威望,又可以把城中百姓的注意力从方家的丑事上转移开……

    镇南王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抬眼再看向南宫玥时,眼中流露出了几分赞赏。这个世子妃不愧是名门嫡女,办起事很有王府女主人的风范。

    小方氏最近越来越不成样了,王府中馈总让一个侧妃管着到底不太妥当,也许可以让世子妃来试试……

    还有萧霏……

    镇南王飞快地瞥了萧霏一眼,心想:霏姐儿原来只知道读书,如今和世子妃处久了,行事间倒是有了几分王府姑娘的气度。

    “好,就依世子妃你的意思办!”镇南王果决地说道,“待会儿本王命人去账房取一千两银子,你们先用着……至于人手和采买,世子妃你就自己看着办吧,你们母亲近日身子不适还在养着,就别去烦扰她了。”

    这是彻底架空了小方氏?也是,镇南王如此好面子,方家三房的事足以让他对小方氏厌恶。南宫玥这么想着,便低眉顺目的和萧霏一起福了福说道:“多谢父王。”

    两人互看一眼,不由都笑了,连着这原本沉闷的书房都似乎因为两人轻快的笑意变得轻松自然了许多。

    镇南王很是满意地捋了捋须,他要是没记错的话,再过五日就是世子妃的笄礼了,也许自己该给她一些脸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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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1心仪

    从镇南王的外书房出来后,南宫玥就命鹊儿去侧妃卫氏那里取对牌。

    对牌分为外院和内院,按规矩,外院的对牌由家主拿着,而内院的对牌则在主持中馈的夫人手中。以前小方氏还是王妃时自然也掌着王府的内院对牌,在她奉旨去明清寺祈福后,对牌就转交到了卫氏手里,转眼也有一年多了。

    对牌可谓是一府之中权力的象征,这若是普通人哪肯轻易交出,可卫氏却不同,这边鹊儿还没出门,那边卫氏的大丫鬟佩玉就来了碧霄堂,交出了一个紫檀木的匣子,当着鹊儿的面打开,里面的梨花木对牌上写着“镇南王府”四个字。

    佩玉脆生生地说道:“世子妃,王爷使人与我们侧妃说了世子妃与大姑娘要施药的事,要侧妃尽力配合世子妃与大姑娘,侧妃就命奴婢把对牌送来了。”

    佩玉走了,鹊儿捧着手上的紫檀木匣子,觉得沉甸甸的。

    不一会儿,管着王府采买的楚管事就被叫到了碧霄堂的惜鸿厅,拿着世子妃给的方子,揣着那热乎乎的对牌,就去账房领银子了。

    卫侧妃把对牌交给了世子妃,以及王爷命世子妃负责在城中施药的事,转眼就在王府传得沸沸扬扬。

    一个小丫鬟气喘吁吁地跑进了厨房,对着正在里面喝**水的一个中年妇人道:“刘家嫂子,你……你听说了没?”

    “夏蝉,你怎么咋咋呼呼的?天这么热,快喝点冰镇绿豆汤。”中年妇人着一件青色锦缎褙子,白白胖胖,笑起来有几分福相。

    夏蝉似笑非笑地看了那刘家嫂子一眼,知道对方是在躲懒。反正她也不打算告状,就一鼓作气地把绿豆汤给喝了,这才神秘兮兮地说道:“最近天热,世子妃打算在城里施解暑药,刚才卫侧妃已经把对牌交给世子妃了,现在楚管事从账房领了银子买药去了……”说着,她咋舌不已:哎呦喂,王府估计是又要翻天了!

    刘家嫂子的注意力却和夏蝉不同,拉着夏蝉问道:“夏蝉,你说世子妃要施解暑药?那岂不是需要人手熬药煮药?有说是用碧霄堂那边的人手,还是这边的吗?”这若是要用王府的人手,怎么想她们厨房的人都逃不过这差事吗?我的妈嘞,这大热天的,别人避热且不及,她还要熬药,岂不是活生生要热死她吗?

    夏蝉眨了眨眼,她也就是听到别人在闲聊,就急急地跑来厨房想卖弄一下消息而已。她茫然地摇了摇头:“这我倒是没听说。”

    刘家嫂子啃着指甲道:“我得跟许嬷嬷说说去,这差事可决不能接……”

    “你懂什么!”一个爽利干脆的声音打断了刘家嫂子,两人循声看去,只见一个四十许、着鹦鹉绿杭绸褙子的婆子不知何时站在了厨房口。

    夏蝉忙放下手中还余下一点绿豆汤的碗,干笑道:“许嬷嬷……”

    许嬷嬷正是王府厨房的管事嬷嬷,在厨房里自然是有几分威严的。

    那刘家嫂子和夏蝉一时有些尴尬局促。

    许嬷嬷淡淡地瞟了夏蝉嘴角的汤渍一眼,也没跟她计较,这厨房做事的人又哪有不多吃一口的,别太过分也就是了。

    “这件差事,我们不只不能推,还得主动接下来……”许嬷嬷缓缓地说道。

    “许嬷嬷……”刘家嫂子双目一瞠,想说许嬷嬷你不会是傻了吧?没事给自己找事做什么!

    许嬷嬷瞪了刘家嫂子一眼,这刘家嫂子喜欢躲懒,脑子又蠢,若非手艺还不错,许嬷嬷早就让她回家去了。

    许嬷嬷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你懂什么?!照我这些日子看下来,夫人想夺回掌家权恐怕是没那么容易了……”本来夫人就失了诰命,如今又不得镇南王宠信,想要重掌中馈那是难上加难,相比下,世子妃在王府、在南疆是立足越来越稳,又得世子爷的敬重,如今连王爷对她好像也有几分另眼相看的趋势……

    许嬷嬷沉吟一下,又道:“王爷都让卫侧妃把对牌给世子妃了,我在琢磨着王爷或许是准备把王府的中馈也给世子妃……”

    让世子妃掌王府的中馈?!夏蝉和刘家嫂子面面相觑,先是一惊,但是再一想,此事也不无可能!

    以前王爷一直不喜世子爷,连带世子妃,王爷亦是有所迁怒,可若是王爷对世子妃改观,由世子妃这个王府未来的女主人来执掌王府的中馈那岂不是比卫侧妃一个侧妃要来的名正言顺?!

    夏蝉一脸敬佩地看着许嬷嬷,心道:是啊,若是世子妃真的要掌中馈,她们想要表忠心,那岂不是得赶早了!等到别人都想到了,那可就是随大流了,又如何在世子妃那里露脸!许嬷嬷不愧是许嬷嬷啊!

    许嬷嬷整了整衣裳,迫不及待地说道:“我这就去碧霄堂见世子妃……”

    “许嬷嬷,我也跟您一起去吧。”夏蝉谄媚地跟上。

    许嬷嬷和夏蝉走了,只剩下刘家嫂子没趣地撇了撇嘴,本来啊,夏天热,主子们奴婢们胃口都一般,那是最好的躲懒的时候了,偏偏啊……哎,这下,自己恐怕要累得瘦上好几斤。

    刘家嫂子郁闷地又给自己盛了一碗冰镇绿豆汤,咕噜咕噜地豪饮起来,而另一边,许嬷嬷和夏蝉也到了碧霄堂求见世子妃南宫玥。

    许嬷嬷既然主动请缨,南宫玥也没与她客气,把熬药的任务分摊给了许嬷嬷她们和碧霄堂的厨房。

    许嬷嬷也没蓄意遮掩着,尤其王府众人得知世子妃拿了对牌后,也都观望着碧霄堂这边的动静,许嬷嬷这一动,王府其他的管事嬷嬷也骚动了起来。

    针线房的、厨房采买的、洗衣房的……管事嬷嬷们络绎不绝地赶往了碧霄堂,一直热闹到了太阳西下。

    事情自然也传到了正院里,小方氏如何气急败坏暂且不提,被下了禁足令的她如今是一点儿也不敢再触怒镇南王了,只能在自己的屋里狂砸东西泄愤。

    第二日开始,王府和碧霄堂的厨房就弥漫着一阵浓浓的药味,许嬷嬷这边特意命人腾出了一个炉灶专门熬制解暑药,又使唤刘家嫂子、夏蝉和另一个媳妇子看炉子熬药。

    这一整天,王府中都是药香袅袅……

    当天中午,一桶桶的药汤就被搬去了北城门外——因为时间紧迫,南宫玥和萧霏就商议着暂时在萧霏的那间茶铺里施药。

    鹊儿也和百卉一起跟过去了,忙了大半天,才在夕阳西下时回王府来向主子复命,百卉这闷葫芦用一句话就算是禀报完了,同一件事,到了鹊儿嘴里,就是绘声绘色:

    “世子妃,大姑娘,我们这解暑药可真是救命药啊!中暑这毛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那些个普通百姓中了暑,多是熬着,刮一刮痧,等它自己好,就算是熬不过了也没银子看大夫……不过最近大姑娘的茶铺在城中已经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些家贫的人家若是中了暑气,就会来茶铺讨几碗凉茶喝。今日来讨茶的人看到我们在施解暑药,就来求了些回去……”

    鹊儿越说越兴奋,继续道:“奴婢刚到的时候,便有一个老婆子抱着孙子来求药,那孙子可是他们家的独苗苗,中暑病了好几日了,看过大夫始终不见好,人都已经没知觉了,世子妃的一碗药灌下去,不多时人就醒了,实在神奇的紧。那老婆婆在茶铺前直磕头,说是要给茶铺的主子立长生牌位……六大桶的药汤没一个时辰就施完了,还有没赶上的说,明天会再来求药呢!”

    萧霏听得入了神,嘴角微微勾起,眼中更是熠熠生辉,自己做的事能够造福于民,那种感觉真是不错!

    “大嫂,明日我们也就过去看看吧?”萧霏兴致勃勃地提议道。

    南宫玥笑了,应道:“好。”

    萧霏两眼放光,又说道:“大嫂,六桶药汤看来还是少了一些,我想着待会吩咐厨房再加四桶,今晚就熬起来的,明早陆陆续续送过去好了……楚管事那边,看来也得再去采购一批药材,父王的一千两银子若是不够,我们再去向父王讨些……现在才六月下旬,还要热上两三月呢!”

    萧霏说得滔滔不绝,已经很有自己的主见,南宫玥在一旁含笑听着,时不时地答应一句,随后又吩咐下去说,因近日天热,凡是府里帮忙施药的,月钱加两倍。

    一时间,下人们皆是欢心雀跃,士气更足了。

    次日一大早,处理完中馈琐事后,南宫玥就带着萧霏一起从东街大门去了北城门的茶铺。

    等她们到时候,才不过是辰时过半,日头还不算太大。

    但是茶铺那里已经是人满为患,男男女女在茶铺前挤成了一团,城门口还有更多人着急地往茶铺这边赶来。

    “快快快!”一个老妇急匆匆地招呼着另一个中年妇人道,“于家嫂子说了,解暑药不多,晚了,就没有了!你这懒婆娘做事老是磨磨蹭蹭的……”

    中年妇人气喘吁吁地提着裙子加快脚步,讷讷道:“娘,这还没巳时呢,应该不至于吧……”等她看到茶铺前人群挤成一团的样子,就说不下去了。

    茶铺里,一个着青色衣裙的姑娘朗声对着那些百姓喊道:“大家别挤,请都排着队领!解暑药还有的……”

    青衣姑娘从茶铺里走出,与一个丰腴妇人一起吆喝着试图维持秩序,可是到底是人太多,前边的人还排着队,后边的队伍又乱了……

    青衣姑娘不厌其烦地向那些求药的百姓说道:“大家别挤,请都排着队领……”

    也不知道说到第几遍的时候,她突然噤声,被不远处的一辆青篷马车吸引,不,或者说,是被从马车上下来的两个年轻女子吸引。

    二女一人做妇人打扮,一人还是待字闺中的姑娘,都是眼神清亮,笑容淡定清雅,甚是高贵不凡……

    青衣姑娘直直地看着二女,她身旁的丰腴妇人快步朝对面走去,她是桃夭介绍来茶铺的,自然是认识萧霏身旁的桃夭,知道是主子来了。

    南宫玥和萧霏并不想引起不必要的注意力,桃夭及时阻止了妇人行礼。

    南宫玥瞥了那青衣姑娘一眼,对方秀丽的脸庞、从容的气质,在一群平凡的青衣妇人中显得鹤立鸡群,问题是——

    她怎么会在这里?!

    萧霏敏锐地注意到了南宫玥对那青衣姑娘的关注,便问道:“大嫂,你认得那位姑娘?”

    虽然萧霏问得是南宫玥,可是丰腴妇人却更紧张了,局促地答道:“那位叶姑娘是得了王爷的吩咐来的……”

    父王的吩咐?!萧霏听得是一头雾水,父王素来不爱管这种“小事”,怎么特意命一个陌生的姑娘来这里?

    南宫玥还在看着叶依俐,目光中微微带上了一丝审视。

    说起来,上一世,她其实并不认识这个叶依俐,只是后来叶胤铭在得中状元后,曾发了一篇感人肺腑的祭文悼念亡妹,并痛斥当时已是镇南王的萧奕自私残暴,放印子钱迫害百姓家破人亡。

    南宫玥也是在那时才知道叶依俐为了给兄长治病念书,自卖己身醉花楼,后来为了不连累兄长的名声和前途,撞墙而亡。

    也正因为如此,南宫玥从前才会觉得叶依俐重情重义,烈性果决,很有几分令人敬佩的气节。

    可是如今再看叶依俐,想起那一日叶依俐来碧霄堂找自己时的情景,想起当初在王都她主动请辞花颜的事……南宫玥不禁感到叶依俐的为人有些太过于钻营,也许她并非自己所以为的那般……

    毕竟前世的真相究竟如何其实不得而知。

    敏锐聪慧如叶依俐也感觉到了南宫玥眼神中的审视,毫不避讳的看了过去。

    她虽然不如南宫玥生来就有着富贵荣华,但是,她也可以凭自己的本事,走出一条锦绣之路。哥哥才华横溢,待到来日金榜题名,定要让南宫玥后悔如此对待自己!

    南宫玥收回了目光,转头萧霏说起话来。

    叶依俐没有上前请安,她原本想把南宫玥当作朋友,可是,那一日却让她看到了,在南宫玥的眼中,她根本就与一个下人差不多。

    也是,她不过是一个民女,又如何能与堂堂世子妃平起平坐呢?也是她过于痴心妄想了……

    叶依俐转身,正打算回茶铺去,就听不远处官道上传来一阵喧阗声。

    她循声看了过去,只见七八个衣衫褴褛的男人、女人、孩子正朝城门的方向走来,步履蹒跚,男人背着幼童,女人手里牵着六七岁的孩子。

    一看他们衣衫褴褛又风尘仆仆的样子,就知道必然是流民。

    这些日子来,陆陆续续的来到骆越城的流民不少,因着骆越城妥善的安置了他们,倒也没发生流民偷盗伤人扰民之事,百姓们也就见怪不怪了,此刻只是多看了两眼。

    就在这时,流民中突然发出一声女人凄厉的尖叫声:“柱子!柱子你醒醒,别吓娘啊!”

    那女人一身灰蒙蒙的衣裙都是补丁,脸颊已经瘦得都凹了进去,她跪在地上,紧张地看着软软地躺在她膝盖上的男孩。

    看样子,那男孩应该是晕了过去,也不知道是疲劳,还是饥饿,亦或者疾病……

    南宫玥微蹙眉头,忙招来了随行的一个婆子,吩咐道:“去把孩子扶到茶铺里去,先喂他服些解暑药,再去弄些凉水和吃的来……”

    叶依俐的反应更快,南宫玥还没说完,她就已经从茶铺里取了一碗凉茶,神情焦急地端着凉茶,朝那晕倒的孩子疾步小跑了过去。

    “这位大嫂,”叶依俐微微一笑,亲切温柔地安抚那灰衣妇人的情绪,“你别担心,等孩子喝了凉茶后,很快就会好的。”

    她一边说,一边也跪在了热烫的地面上,一只手动作轻柔地在那孩子的肩膀和后脑处扶了一把,另一只手把那碗凉茶凑到了孩子的嘴边,小心翼翼地喂他服用凉茶……

    烈日当头,金灿灿的阳光洒满整条官道,也洒在了叶依俐的身上,给她全身仿佛裹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晕,如玉的肌肤仿佛在发光似的……

    踏踏踏……

    一阵马蹄声自城门的方向传来,两匹骏马自城中奔驰而出,领先的红马上是一个形容威仪的中年男子,着一身紫色的刻丝锦袍,正是镇南王。

    镇南王远远的就看到叶依俐纤瘦挺拔的身形,见她专注地为病童服用汤药,不由缓下了马速,注视着她秀丽的侧颜,心里叹道:叶姑娘孝顺祖母,友爱兄长,心地还如此善良,果然是一个如兰似莲的奇女子!

    这时,婆子也走到了那灰衣妇人和孩子身旁,客气地说道:“叶姑娘,这日头毒,还是让奴婢先把这孩子抱到茶铺那边去吧。”

    “不用了,我来就行了。”叶依俐跪在那里没有让开,温和却坚定地说道,“这孩子中了暑气,身子不适,还是先别随便乱动,等他好些后,我再喂他喝些药……”

    “叶姑娘……”那婆子眼角抽了一下,这不怕笨的,就怕聪明人自以为是。

    婆子知道叶依俐是王爷亲口吩咐了过来帮忙的,也不想得罪她,可是自己得了世子妃的吩咐,也只能得罪了,“叶姑娘,这中了暑气的人应该先扶到阴凉的地方,再行医治。”

    有些年纪的人其实都知道这个理,那孩子的母亲也就是那灰衣妇人也是因为一时懵了,才没反应过来,忙对婆子道:“这位大姐说的是,得赶紧先抱柱子过去避避日头……”

    叶依俐面露一丝尴尬,但是既然孩子的母亲出声了,她也只能讪讪然地站起身来,退开了一步。那婆子一把抱起了那男孩,急匆匆地往茶铺过去。

    与此同时,镇南王缓缓地策马走到了叶依俐身旁,正好与起身的叶依俐四目相对。

    叶依俐有些惊讶,连忙福身道:“见过王爷。”

    马上的镇南王对着叶依俐笑了笑,轻松地一跃而下,随手把马绳丢给了身后的长随。

    镇南王正要把叶依俐扶起来,但立刻意识到了不妥,抬手道:“叶姑娘免礼。”

    叶依俐展颜一笑,盈盈起身,“谢王爷。”

    不远处的南宫玥见到这一幕不禁微微挑眉,想起鹊儿上次打听到的叶胤铭被任命为王府书佐的经过,倒是有些恍然了。

    前世叶依俐为了兄长甘愿卖身,今生她会不会也为了兄长自甘为妾?

    这倒是有趣的紧……

    南宫玥微微勾唇,王府似乎又要热闹了!

    与此同时,在叶依俐喊出“王爷”二字的时候,四周都不禁为之一静,这整个南疆也只有一个人能被称为王爷——

    镇南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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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2笄礼

    “是、是王爷!”

    有一个老者惊呼一声,腿一软,一下子跪了下去。

    仿佛是一颗石子掉入了湖水中,泛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周围的百姓一个接着一个地跪了下去,最后都伏地磕头:“见过王爷。”

    同时,每一个人心中都浮现了一个问题:这茶铺中的帮工姑娘怎么会认识王爷?王爷又怎么会来这个茶铺,难道说……

    镇南王和叶依俐信步朝茶铺这边走了过来,那几个流民和抱着男孩的婆子跟在后方,几个流民几乎觉得自己在做梦,他们走投无路才来骆越城投亲,居然遇上了镇南王?!

    待镇南王走到茶铺前,南宫玥和萧霏也迎上前去,福身道:“见过父王。”

    她们原本并不打算让百姓知道是王府在此施茶施药,但既然叶依俐已经叫破,也就只能顺势而为了。

    父王?!这个称呼听得众人又是一惊,想到了二女的装扮,忍不住心想:莫不是世子妃和王府姑娘也来了?

    这区区的一个茶铺,凭什么引来王府的三个贵人?!

    一时间,在场的百姓都已经心里有数了,原来这个茶铺是镇南王府的!

    镇南王豪爽地笑了,环视众人,挥了挥手道:“免礼,都起身吧。”

    那些普通百姓平日里哪里见过镇南王这等尊贵的人物,根本不敢起身,倒是有一个老妇大着胆子抬眼,战战兢兢地说道:“多谢王爷一片爱民之心,在此施茶施药!”

    一个中年妇人也接口赞道:“王爷真是爱民如子啊!”

    见这些百姓真心跪伏,镇南王一时神清气爽,心中很是受用。

    还是世子妃的主意好,这么一来恐怕也不会再有人想起方家那档子污糟事了。王府的声望终于可以重振了!不愧是百年世家教出来的姑娘,做事还是周道的很!

    镇南王的心情甚佳,十分亲民地说道:“是世子妃和大姑娘在此施药施茶,本王只是过来看看而已!”

    那些百姓又是一阵谢恩。

    镇南王只是顺路来看看,倒也没想在此久留,他的目光在垂眸静立的叶依俐身上停顿了一下,上马便走了。

    南宫玥和萧霏原本是打算来帮个忙的,这么一来,也就待不住了,只能上了青篷马车。

    直到那马蹄声和车轱辘声渐渐远去,那些百姓才微微颤颤地站起身来,久久没回过神来,心中盘旋着一个念头——原来一直在此施凉茶和施药的是世子妃和萧大姑娘啊!

    好一会儿,才有一个粗糙的女音在茶铺里响起:“柱子,柱子你终于醒了!”

    那灰衣妇人喜极而泣,连声谢过那婆子。

    众人循声看去,原来刚才那个昏迷的男孩在服下了解暑药后,终于苏醒了。

    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妇瞪大了眼珠子,忍不住捏了自己的大腿一把,痛呼道:“哎呦,不是梦……这么说,这个茶铺真的是咱们王府的!”

    这间城门口的茶铺开了半个多月了,骆越城中的百姓都在猜测到底是哪个大户人家有如此的手笔做如此积功德的善事,却又毫不张扬,完全不图虚名!

    如今知道是世子妃和王府大姑娘的手笔,顿时有一种惊诧之余却又理所当然的感觉。

    “我就说嘛,什么人能在城门口搭这么个茶铺,却连守正都不管……”一个中年脚夫感慨地说道。

    “那是!”他身旁的一个中年妇人点了点头,“又是买药又是买茶,还要请这么多人在此照看着,那得费多少心啊,世子妃和萧大姑娘真是善心之人……”

    那老妇又想到了什么,感慨地说:“哎,萧大姑娘如此善心,之前老婆子还听说了不少传言,说萧大姑娘是个容不得人的妒妇……果然,一定是那方家因为婚事不成,就记恨在心,在污蔑萧大姑娘的闺誉!”

    说起方家的事,中年妇人有些激动,赞同道:“方家那些腌臜事真是不堪入耳,真正是小人行径,婚事不成,就要坏人名节!”

    “坏人名节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我看那方家迟早会遭报应!”

    “……”

    茶铺内外说得是义愤填膺,叶依俐默不作声地回到了茶铺里,心想:这个世道真是讽刺极了,她们这两个高高在上的贵女做了什么?不过是拿出些银子,坐在摆着冰盆的屋里,动动嘴皮子使唤一下下人罢了,真正累的,真正应该受到感谢的是他们这些在大太阳底下忙里忙外的人。但是世人多蠢钝,往往只看到了表面。

    不管叶依俐是怎么想的,会来讨茶讨药的都是一些穷苦的百姓,对于他们而言,这简简单单的一碗凉茶,一碗药,说不定就能救了一条性命,自然是感恩戴德。

    还不到一天,在北城门外施茶施药的是世子妃和王府大姑娘一事就传扬了开来,整个骆越城人尽皆知。更有受了恩惠的特意来王府门前磕头谢恩。

    南宫玥和萧霏都有些无奈,她们心里清楚,恐怕很长一段日子不能去茶铺了。

    “世子妃。药制好了。”

    到了夜里,百卉拿回来了一个小瓷瓶,南宫玥接过,从里面倒出了几颗如指头大小的褐色药丸,放在鼻下嗅了嗅,脸上露出喜色道:“制得不错,回春堂的师傅果然还是有些能耐的。”

    这药丸正是解暑药。

    这两日在北城门施的是汤药,虽然汤药见效更快些,但不管是熬药还是施药都相当的麻烦。施个几天倒还好,若是施足一个夏天,恐怕府里上下都要怨声载道了。

    而且,整个南疆皆是暑热,仅仅是在骆越城施药是远远不够的,这么一来,汤药就很难保证时时供应。

    所以,南宫玥亲拟了方子,在骆越城寻了一个口碑不错的药铺,委托他们来制作成药。

    “这批药丸的成色不错。”南宫玥欣喜地说道,“让回春堂明日开始就大量制吧,但必须得保证成色与这批一样。”

    百卉笑着说道:“您放心吧,世子妃,这可是咱们王府要的,价钱又给的足足的,谅回春堂也不敢来蒙混。”

    南宫玥微微点头,笑了笑说道:“你再去寻一两家药铺,一定要保证铺子的声望好,炮制师傅的手艺高,若是寻到了,就让朱兴先去见一下炮制师傅,仔细查查底细。”

    “世子妃。”百卉不由问道,“是回春堂制得太慢了吗?”

    “不止是解暑药。”南宫玥有些担忧地说道,“东南那边障气密布,我想着得给军中制一些解瘴药才是。”

    原来是军中要用!百卉恍然,军中无小事,必需要求炮制师傅不仅手艺高超,而且要十分可靠才行。

    为了世子爷,世子妃总是想得那么周到!

    百卉福身应了。

    “画眉,去书房替我把《南疆百草》拿来,你们早些休息吧。”

    几个丫鬟都有些无奈,画眉老老实实地把那本翻阅了好多次的《南疆百草》拿了出来,又把火烛挑得更亮了。

    南宫玥翻到夹着书签的那一页,依在美人榻上,细细地看着。

    无论是解暑药还是解瘴气都是要大量制的,购买药材就是一笔巨大的开销,若是能改进一下方子,用上一些南疆本土的药材就能便宜许多了……

    这一夜,除了碧霄堂,骆越城的其他府邸也都久久未眠,得知原来是王府在北城门外施茶施药后,各府都不禁有些新的考量……

    他们听说今日施药时,王爷也到了,也就是说世子妃施药是经过王爷同意的。

    莫非是王爷和世子爷和好了?

    不少人因此松了一口气,有些心思活络的府邸,更是叫来了府里的姑娘,细细叮嘱了一番。

    于是,次日,萧霏刚陪方老太爷下完棋回来,就收到了好几封拜帖。

    萧霏喜静,平日里与她有所往来的姑娘并不多,这一连几封拜帖让她有些懵了,便干脆一起带上去了碧霄堂。

    南宫玥拿过拜帖,一一看过,不禁笑了,说道:“这几家应该是想一起来施茶施药的。”

    萧霏眨眨眼睛,“想施药的话,她们可以自己来。王府并没有禁止别的府邸。”

    南宫玥含笑道:“那可就没了名了。”

    萧霏顿时恍然了,随后微微皱起了眉头。

    再回想起那几张拜帖,大多是大嫂设宴那日没有来的府邸。

    显然,这应该并不是那些姑娘自己的意愿,想必是她们家中的长辈知道茶铺是王府设的,才想来投机取巧吧。

    这么想着,萧霏的心里有些不太舒坦,她开这个茶铺并没有为自己扬名的意思,只想为百姓做些事,她不想自己的心血被这些歪念糟践。

    “大嫂。”萧霏目光清澈地看着南宫玥,说道,“我不愿意。”

    事实上,施了这阵子茶,萧霏的花费并不少,她的私房钱其实也不太够用。萧霏也知道,若是自己愿意,骆越城大大小小府邸的姑娘们都会加入,如此一来,银子肯定是够了。

    可是……

    她就是不愿意!

    她不愿意她花费心思一手开起来的茶铺被掺上任何不单纯的目的,这会让她憋屈。

    “好。”南宫玥轻轻点头,向她眨眨眼睛说道:“……要是银子不够,咱们再去向父王讨。”

    镇南王这趟也算是出了风头,以他好面子的性子,讨一些银子继续用于施药恐怕是不会被拒绝的。

    况且,南宫玥也觉得萧霏所没错,虽然从利益上来说,应下那些姑娘显然更好,但施茶施药本就是善心之举,掺杂了利益,违了本心,又何必呢。

    萧霏笑了,就如同一株空谷幽兰徐徐绽放。

    回去后,萧霏就推了所有的拜帖,殊不知这一举动又在骆越城里引起了纷纷猜测。那些心思颇重的府邸更是不禁怀疑这到底是大姑娘的意思,还是……世子妃?

    更有甚者开始后悔上次世子妃设宴自家没有去了,早知道王爷和世子爷的关系能够和缓,就当这出头鸟了!现在,他们不仅没有收到世子妃笄礼的帖子,就连想要一起施药都被拒绝了,这下可怎么办呢……

    这些府邸的种种思虑,南宫玥并不在意,她要做的事情实在多的很,也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些。

    向回春堂下的第一笔解暑药的订单,预计要十日后才能拿到。

    百卉也另外找了两家口碑不错的药铺,交由朱兴去查了。

    而南宫玥也没有闲着,时间就在忙碌中到了六月二十四。

    这是南宫玥的生辰,也是她及笄的日子。

    这一日,南宫玥照常地起了个大早,丫鬟们已经把今日笄礼要换的三身新衣裳都准备好了,安娘仔细地服侍南宫玥穿上第一身新衣,一件玫红芙蓉团花暗纹褙子,跟着又亲自帮她梳头,从头皮到发梢梳了足足一百下,嘴里还念念有词地说着吉祥话。

    从昨晚起,安娘的情绪就非常激动,在她屋里服侍的小丫鬟更是悄悄告诉百卉安娘昨晚一夜辗转反侧没有睡好。百卉她们都可以理解,作为奶娘,安娘对南宫玥有种似母女又似主仆的特殊情感,于是几个丫鬟都体贴地退到了一边。

    南宫玥梳妆洗漱后,便先去了祠堂。

    一番祭拜上香的礼节结束后,南宫玥这才又回了碧霄堂,并去往听雨阁。

    两位外祖父都在,今日的正礼,他们都不会出席,南宫玥就先过来向他们行礼,又陪着他们一同用了早膳,并得了两份厚厚的生辰礼。

    到了辰时,南宫玥与他们告退,去了惜鸿厅。

    进到偏厅,咏阳大长公主、萧霏和傅云雁都已经到了。

    “咏阳祖母。”南宫玥盈盈一福。

    落落大方、优雅从容、沉着淡定,玥儿真的是长大了!

    咏阳含笑地看着如今身段修长玲珑的南宫玥,亲自上前搀扶起她,浓浓的喜悦溢于言表,同时心里亦有几分感慨,想起初次见面时女扮男装的南宫玥才不过十一岁,眨眼间就三年多过去了。南宫玥也长成了一个大姑娘。

    到了辰时过半,有丫鬟进来禀道:“姚夫人到了!”

    咏阳和萧霏先去敞厅迎客,南宫玥和傅云雁留在偏厅里,只听敞厅的方向不时传来喧阗声,显得很是热闹。

    又过了一炷香,安娘有些紧张地走了进来,道:“世子妃,笄礼快要开始了……”

    南宫玥和傅云雁在安娘的指引下朝敞厅走去。

    明明昨晚已经说过了好多遍,但安娘还是忍不住又将笄礼的步骤说了一遍:“世子妃,等王爷开礼致辞后,您就走到敞厅正中,面向南,向观礼宾客行揖礼。然后面向西正坐在席上……”

    安娘越说越紧张,今日的笄礼是象征南宫玥成年的大礼,又是由镇南王亲自主持,咏阳大长公主为正宾,这是莫大的荣耀,决不能出一点差错!

    “安娘,”傅云雁好笑地打断了安娘,提醒道,“阿玥给我做过赞者的……”南宫玥又如何会不知道笄礼的程序呢!

    话语间,她们已经走到了敞厅外,不一会儿,就听镇南王铿锵有力的声音响起:“今日世子妃行成人笄礼,本王代亲家主持,感谢各位宾朋佳客的光临!”

    他简明扼要地说了一番致辞,顿了一下后,就宣布笄礼开始。

    笙乐声响起,安娘挑开竹帘,南宫玥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中走到厅中,不慌不忙,从容淡定。

    她挺直腰杆,不疾不徐地往前走着,垂在后腰的青丝随着她脚步移动微微跳跃。

    她在席前停下脚步,朝南看向观礼的众位宾客,田老夫人、田大夫人、姚夫人、萧二夫人母女、萧三夫人母女、四姑娘萧容莹、胡夫人……

    今日的笄礼,南宫玥没有请太多的宾客,她希望今日来的大部分人带着祝福,而并非仅仅是客套!

    南宫玥深深地对着宾客行揖礼。

    宾客们的脸上始终挂着得体的笑容,心中却没有表面那么平静。

    众人都猜到今日世子妃的笄礼咏阳大长公主应该会是正宾,傅云雁和萧霏会担起司者和赞者的职责,但是谁也没想到的是主持笄礼的竟然会是镇南王。

    女子十五岁的笄礼,在未出嫁前一般都是由父母双亲为其主持,出嫁后冠了夫姓,自然是由夫家长辈,通常是由婆母来主持。而众人皆知世子与夫人不和,夫人不想出面给世子妃主持笄礼倒也不难理解,但是怎么会是镇南王呢?

    难道夫人最近还真的是在养病?又或者正如近日骆越城里传言的那样,王爷和世子爷的关系和缓了?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眼神中,南宫玥朝西跪坐在藤席上,对着面前作为赞者的萧霏微微一笑。

    萧霏拿起牛角梳缓缓地替南宫玥梳头,一下又一下。

    正坐的南宫玥挺直腰板,双手规矩地放于膝上,挺拔干练,目不斜视。

    今日是她的笄礼,可是双亲、兄长、大姐姐、希姐姐……还有阿奕都不在!

    她心里是有遗憾的,但是看着咏阳和傅云雁,心中又涌现一股暖流。

    她拥有的已经许多,咏阳祖母和六娘的这份千里而来的情谊,她将永远铭记于心!

    萧霏放下梳子后,作为正宾的咏阳站起身来,走到南宫玥的身旁,净手。

    与此同时,作为司者的傅云雁捧着放有罗帕和一支白玉嵌红珊瑚珠子双结如意簪的托盘缓步走入厅中。

    咏阳含笑地看着南宫玥,高声吟颂祝辞:“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这句话出自《仪礼·士冠礼》,在每个少年少女的成年礼上都会听到这句祝辞,可是此刻南宫玥却忍不住眼眶一热,眼前一片朦胧,仿佛从那最平淡的言语中深切的感受到了咏阳对她的祝福。

    她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笑容温婉。

    咏阳拿起梳子象征性地替南宫玥梳了两下,接着傅云雁屈膝跪下,咏阳从那托盘上拿起了那支白玉嵌红珊瑚珠子双结如意簪……

    就在这时,厅外突然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跟着就是一个小丫鬟难以置信的惊呼声——

    “世子爷!”

    萧奕!?

    小丫鬟的三个字仿佛在敞厅中砸下了一颗炸弹般,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了厅外。

    惜鸿厅外的庭院中,盛夏金色的阳光倾泻而下,一身戎装的萧奕行色匆匆地大步朝这边走来,阳光沐浴在他身上,银色的盔甲仿佛在发光一样。

    等他走近,便可清晰地见到他俊美的脸庞上都是细碎的胡渣子,整个人看来风尘仆仆,问题是——

    他身上的盔甲上、衣袍上血迹斑斑,红得触目惊心!

    厅中的不少女眷都不由得倒吸一口气,发出惊呼声,连主座上的镇南王都愣住了,东南边境的战事还远未结束,南凉更没有败退之像,萧奕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南宫玥忍不住从席上站了起来,嘴巴动了动,却没能发出声音,无声地说了几个字:“阿奕,你回来了!”

    这一刻,南宫玥的眼眶中忍不住浮现一层薄雾,心中更是剧烈地起伏不已。

    萧奕,他回来了!

    为了她的笄礼,他特意赶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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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3心疼

    厅中的大部分女眷都吃惊地站了起来,向萧奕行了礼。

    萧奕大步跨过了门槛,目光落在了咏阳的右手上,见那支白玉簪还牢牢地握在她的手里,总算长舒了一口气,咧嘴笑了:“所幸我回来得还及时!”

    萧奕的手上正拿着一个红木匣子,他打开匣子,里面是一支金丝细编芙蓉花步摇,上头用红宝石镶的花蕊,栩栩如生,边上垂下三串金色的流苏,阳光下,步摇熠熠生辉,光华夺目。

    这是他特意为了南宫玥的笄礼定制的簪子,一直放在书房里,原本就想等着笄礼这日给她一个惊喜。这次去惠陵城走得急,也没来得及和她说一声……还好,总算是赶上了!

    咏阳笑了,说道:“好,今日的笄礼就用阿奕你准备的簪子吧。”

    女眷们交头接耳,表情中有艳羡亦有感慨。

    世子爷和世子妃还真是鹣鲽情深,瞧世子爷这风尘仆仆且身上还沾染着血渍的样子,显然下了战场后连身衣裳都来不及换,就连夜疾驰赶回骆越城,只为了世子妃的笄礼!

    这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世子妃从出身、容貌、学识、地位就无一不好,又嫁的如此佳婿,也算是十全九美了……现在也只等她为世子爷添了世孙,那镇南王府的下一代也算有后了。

    一时间,好几道目光都在南宫玥平坦的腹部滑过,都在暗忖着同一件事……

    这时,镇南王干咳一声道:“还请殿下为世子妃举行初加仪式,免得误了吉时。”

    一句话后,敞厅中又静了下来,丫鬟搬来一把圈椅,萧奕向咏阳和镇南王行过礼后便坐下,而南宫玥也又正坐在了席上。

    这个小小的波澜后,笄礼继续进行,而敞厅内的气氛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几位夫人不时地瞥萧奕一眼,只见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咏阳为南宫玥插笄,再由赞者,也就是萧霏为其正簪。

    如此,初加仪式算完成了!

    但笄礼并未结束,之后南宫玥还要和萧霏以及傅云雁一起去换襦裙。

    走出敞厅的那一刻,她忍不住回头看了萧奕一眼,想确定他还在那里,等转回头就对上了傅云雁带着一丝调侃的清澈眼眸。

    南宫玥尴尬地轻咳了一声,低头往前走。

    不一会儿,画眉就来了,小声地在屏风的外头说了一句:“世子妃,世子爷让奴婢跟您说,您放心,他现在不走……”

    在屏风另一头换襦裙的南宫玥小脸一瞬间涨得通红,似要滴出血来,看得一旁为她换装的萧霏以及傅云雁忍俊不禁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萧霏还算勉强忍住了笑意,傅云雁却是笑得双眼和嘴巴好似三弯月牙,眼神里透着浓浓的笑意。

    换了素衣襦裙后,南宫玥又回了敞厅,在萧奕灼灼的目光中,继续又进行二加仪式和三加仪式……足足花费了一个时辰,整个笄礼才算完成了。

    宾客们纷纷上前作揖恭贺,笄礼之后还有一个小宴,萧霏和傅云雁自高奋勇的帮着招呼客人,又加之有咏阳大长公主在,南宫玥便厚着脸皮没有出面,致歉告退后,与刚和镇南王说完话的萧奕一同先去听雨阁向两位外祖父报了一声平安,然后就回了他们的屋子。

    丫鬟们早就已经在净房备好了沐浴用的浴桶和热水……不一会儿,净房里就传来哗哗哗的水声。

    南宫玥赶紧吩咐丫鬟们准备膳食,挑的都是萧奕喜欢的食物,左不过是一些肉食和甜的点心。倒也不用特意做,因着今日有小宴,厨房本就有所准备。

    一碟碟菜肴点心如流水般端上,一下子就摆满了一桌子。

    不多时,水声停止,着一件月白长袍、浑身带着浓浓水汽的萧奕从里边出来了。

    只看了他一眼,南宫玥就隐隐有数了。

    平日里,他沐浴完都是穿了中衣就出来,但是今日却套上了外袍——

    萧奕他很快就要离开吧!

    南宫玥心中有一丝酸楚,一丝心疼。

    萧奕出征那日就说过她笄礼时一定会回来,他做到了。

    惠陵城和骆越城相隔甚远,就算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至少也要两天多的时间,只是为了她的笄礼。

    他还不能好好歇上一歇,就又要走……

    他,总是把她放在最重要的位置。

    可是南宫玥却只觉得心疼,为他这么辛苦,感到心疼。

    她也明白,这是他的一片心意!

    南宫玥笑了,笑得如春风化雨,道:“阿奕,你饿了吧!快吃点东西吧!”

    萧奕深深地看着南宫玥,虽然她什么也没说,但他知道她懂了。

    他的臭丫头总是那么聪慧,那么善解人意!

    让他常常内疚不能给她最好的!

    前年,两人刚成亲,自己就赶赴南疆;如今,更是差一点连她的笄礼都没赶上……

    萧奕在桌边坐下,借着这个动作,微垂眼帘,藏住了心思。

    他一边狼吞虎咽地吃起东西来,一边在心里对自己说,自己要对臭丫头更好才行!

    他用膳的同时,鹊儿捧着萧奕的那套银色盔甲进来了,原本上面的血迹已经被几个丫鬟仔细地清洗掉,盔甲更是被擦得铮亮。

    鹊儿把盔甲放在一边后,就无声地退了出去,把别离前最后的时刻留给两个主子。

    萧奕将桌上的食物一扫而空,南宫玥见他嘴角留有一点酱汁,拿起一方帕子,忍不住凑过去替他擦干净了嘴角。

    她正要退回,可是拿着帕子的右腕却被萧奕一把抓住,他只是稍稍地一使力,她就失去平衡,撞到了他宽厚、温暖的怀抱里。

    萧奕将她柔软的身子紧紧地抱在了怀里,下巴搁在她的发顶上,鼻息间尽是熟悉的芬芳馥郁,那么温柔、温暖、温馨,这是她的气息,她的味道!

    他要牢牢地记住这味道,接下来,他将有好久好久见不到他的臭丫头了!

    怎么办?!他还没走,但他已经觉得自己开始想念她了!

    可恶的南凉人!

    萧奕的眼中闪过一抹浓重的杀气,但是动作中却透着委屈,抱着她娇软的身子缠绵地蹭了蹭。

    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地说了一句话:“臭丫头,等我回来!”

    南宫玥埋在他的胸膛里,停顿了一下,才用力地应了一个字:“嗯!”

    好像有什么东西丝丝缕缕萦绕在她的心口,一圈圈地缠绕,一圈圈地渗透……静谧的内室中,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心跳不知何时融合成了一个拍子,呼吸纠缠在了一起,不分彼此。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萧奕终于狠下心放开了南宫玥,他不用说,南宫玥就知道他必须要离开了。

    “阿奕,我替你穿盔甲吧。”她仰首看着他,微微一笑,希望映在他眼中、留在他脑海中的是她的笑靥。

    萧奕点了点头,南宫玥忙去把自己编的那件软甲拿了出来。

    上次萧奕走得急,也没有让他穿上,好在现在也不算晚。

    南宫玥仔细地服侍他穿上了金丝软甲,又套上了那身银色的盔甲,动作略显生疏,却又一丝不苟,庄严肃穆。

    盔甲是战衣,会替她在战场上保护阿奕,也会带着她的阿奕再回到她的身边。

    萧奕目不转睛地看着南宫玥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请,他很想再多留一会儿,但是他知道他必须出发了!

    惠陵城暂时解了围城之困,但南凉大军还在逼近,他必须得回去主持大局。

    还有雁定城,永嘉城和登历城……

    这一次南凉来势汹汹,应该不会轻易败退,他接下来还有几场硬仗要打……

    南宫玥替他穿上最后的胸甲后,把他拉到了自己的梳妆台前,给了他两个小瓷瓶,“这是解暑药和解瘴药,都是我这几日匆匆做的,数量不多,你先带着吧。我正在调整药方,并让百卉去寻了几家铺子,等朱兴查过它们的底子以后,就会命人开始大量制作。”

    南宫玥没想到他会回来,原本还打算等做出一些成药后再让朱兴安排人送过去的。

    萧奕呆呆地看着自己手中的瓷瓶,自己都没有开口,她就已经准备好了这些,臭丫头和自己果然是心有灵犀。

    在这炎夏,解暑药和解瘴药对于大军而言实在太必要了,可以救下不少性命。

    萧奕把瓷瓶揣进了怀里,突然俯身再次抱住了她的腰身,重重地在她粉嫩的樱唇上啄了一下,然后挑帘大步离去。

    南宫玥没有追上去,只是怔怔地在原地看着那晃动不已的珠链,心渐渐地安定了下来。

    不需要道别,她知道她的阿奕会平安回来的!

    她只要替他守好这个家,做他最坚实的后盾就好……

    南宫玥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这才把丫鬟们唤了进来,重新梳妆打扮,往设在小花厅的席宴去了。

    她一路走得很慢,待走到小花厅的时候,所有的思念都已经藏在了心底,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

    而这时,就听里面传来一个耳熟的女音:“……霏表妹,我听说你这段时日在北城门外施茶又施药,造福于百姓,我也深有感触,想为城中的百姓尽一份心力。”

    南宫玥眉头一动,听出了是乔若兰的声音,脚步加快了几分。

    乔若兰就坐在萧霏身旁,着一件石榴红遍地金的褙子,梳了个牡丹髻,镶玉赤金观音分心,又插了大珠翠花,看来珠光宝气,明**人。

    她微笑地看着萧霏,落落大方,可是眼中却透着一丝咄咄逼人的味道。

    兰表姐是想与自己一起施茶施药?这么想着,萧霏不禁微微皱了下眉,这两日来,她收到的帖子实在太多了,那些帖子上说得花团锦绣,可最终还是逃不过“为名”两个字,只怕兰表姐的真正用意也不过如此吧?想到这里,萧霏微微皱了下眉,不动声色。

    见萧霏好像闷葫芦似的不说话,乔若兰面上的笑容更盛,说道:“霏表妹,我平日里也积攒了一些私房钱,还请表妹笑纳,让我也能为城中百姓做些力所能及之事。”说着,乔若兰对一旁的贴身丫鬟使了一个眼色,那丫鬟从一个荷包中取出了一张银票,上前几步,呈至萧霏身旁的桃夭。

    一时间,小花厅里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萧霏和乔若兰身上,有些夫人面露赞赏之色,但有些却带着似笑非笑,心想:乔若兰若是真的有心做善事,完全可以私下里悄悄找萧霏,毕竟两人是表姐妹,私下里见上一面容易的很。何须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提起,分明是想要在搏个善名。

    乔若兰笑容满面地看着萧霏,她前两日刚得知北城外的茶铺是萧霏开的时候,心里其实是不以为然的。这个表妹从小到大,都是清高不近人情,如今年纪渐长,倒是懂得沽名钓誉了,不过就是给贱民施个茶,施些药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银子她也拿得出来。

    乔若兰勾起唇角,母亲说得对,区区五百两银票,就能让自己在咏阳大长公主面前长脸,还能得个仁善的美名,实在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想到母亲还说,咏阳大长公主的嫡孙现在正在南疆,有军功,有家世,而且还未娶亲,乔若兰的耳垂不禁有些发烫。

    乔若兰原以为萧霏会立刻收下,却不料萧霏久久没有动静。

    萧霏抬眼朝乔若兰看去,眼神清亮坚定,不疾不徐地说道:“兰表姐,这张银票请恕我不能收下!”

    一句话令得厅中寂静无声,众人都不禁有些意外。

    世家讲究脸面,乔若兰和萧霏是表姐妹,哪怕萧霏心里再如何不愿,在如此大庭广众之下,也只会并只能顺势答应下来,没想到,乔若兰算是碰到“硬骨头”了。

    咏阳眼中闪过一抹赞赏,心里又一次叹道:霏姐儿还真是不像其父其母啊!

    乔若兰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一阵错愕后,心里又气又恼又恨,觉得众人的目光好像是针扎在她身上似的,一旁的乔大夫人更气得脸颊涨得通红,几乎要滴出血来,怎么也没想到萧霏会这么不给女儿脸面,这也等于是不给自己这个姑母脸面。

    乔大夫人真是恨不得一巴掌狠狠地打在萧霏脸上,好好教教她规矩!

    她看了一眼咏阳大长公主,忍住了,就听女儿乔若兰委屈地出声道:“霏表妹你为何要拒绝我的一片好意?虽然这五百两银子是少了一点,可到底是我的一番心意……”她一脸失望地叹了一口气,义正言辞道:“霏表妹,我原以为你真心为了城中百姓才免费施茶又施药,没想到你竟然也是那等沽名钓誉之辈!”言下之意是萧霏行善是为了赢得善名,并非是诚心实意,所以才不肯收自己的银子,怕自己分了她的名。

    此言一出,席间倒是有几位夫人和姑娘露出赞同之色,想来,乔若兰所言也正是她们心中所想的,只不过没有明言罢了。

    傅云雁有些愤愤然的正要开口,却有一个声音快她一步响了起来,“兰表妹……”就见南宫玥正跨过门槛走了进来,笑脸盈盈地说:“我刚才在门口听到表妹打算用省下来的月钱在城中行善施茶?……表妹果然是有心了。五百两银子怕是要省上‘好些’时日,才能攒起来……”

    南宫玥笑得意味深长,姚夫人故意发出一声轻笑,又欲盖弥彰地用帕子掩着嘴角。

    世子妃说话还真是促狭!

    但可不就是如此,即便是她们这些富庶人家,嫡女的月钱也不过是三两到五两银子,五百两岂不是什么也不花用也要省上八年。

    席中的女眷纷纷起身,南宫玥径直走到咏阳面前,屈膝行礼过后,她们再一致向她福身。

    南宫玥笑了笑,抬手示意:“免礼。”便坐在了咏阳身旁。

    待女眷们落了座,南宫玥才又笑着说道:“霏姐儿,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兰表妹既然有心行善,我们自当全成她的一片善心。”

    莫非世子妃在活稀泥,不想和王府的大姑奶奶闹僵?有人不禁这样猜测着,而随后又听南宫玥含笑着继续说道:“兰表妹慈悲心肠,令人感动,只是……”她有些欲言又止。

    乔若兰挑衅地瞥了萧霏一眼,随后说道:“大表嫂有话直说,既是为了行善,兰儿自当竭尽全力。”

    南宫玥得体的笑着,说道:“近日茶铺因着来讨茶讨药的百姓众多,人手有些不太够。兰表妹既然如此善心,不如去搭把手,帮个忙吧。”

    乔若兰脸色一变,脱口而出道:“表嫂莫不是想让我去给那些贱民端茶送药不成?”

    南宫玥瞬间敛去笑容,“兰表妹此言差矣,我与霏姐儿也时常去茶铺端茶送药,我们去得,你就去不得吗?或者,兰表妹是觉得只要拿出些用不着的私房钱就算是积了善名?”她的唇角略略勾起,“只是,不知道兰表妹是哪里瞧出来,我们王府缺这五百两银子的?”

    这一次发出闷笑的就不仅仅是姚夫人了,就连田老夫人都眼露笑意。

    就连原本没想明白的几人,比如萧霓,现在总算是恍然大悟了,表姐做善事是假,想用这区区五百两子给自己搏个美名才是真吧。她们乔家明明是自己想沽名钓誉,反倒是斥责起她们萧家姑娘了,表姐恐怕忘了她自己的身上也流着一半萧家的血呢……

    世家大族出来的姑娘,有自己的小心思并不奇怪,也没有人会太过在意,但是,有小心思和把别人都当傻子就是两回事了。

    在座的宾客大多都是依靠世子萧奕的,因而也不怯乔大夫人,毫不掩饰的抿唇轻笑。

    乔若兰的脸色难看极了,她能说什么,是说自己愿意去给那些脏兮兮的贱民端茶送药,还是说王府缺自己这五百两银子?不管说什么,都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这一刻,她连自己的母亲都有些怨上了,若不是母亲偏要自己这么做,她也不会如此丢脸。

    乔大夫人脸色也难看,但也知道现在绝不能翻脸,咏阳大长公主还坐在那里看着呢!

    乔大夫人一副很善解人意地样子,说道:“兰姐儿,今日是世子妃的笄礼,你要做善事也不能喧宾夺主了,等过两日再来与你表嫂和表妹说吧。”

    乔若兰咬了咬下唇,勉强笑了笑,说道:“是兰儿失礼了。”

    南宫玥不想自己的笄礼被破坏,也就见好就收,没有再多说什么,落落大方地给咏阳等几位长辈筛酒。

    丫鬟们在一旁陆续地上菜、上点心……

    用过了席面后,乔大夫人就带着乔若兰先起身告辞了,跟着,其他人也都陆续打道回府。

    萧霏帮着南宫玥一起送走宾客,不消片刻,小花厅中已经是空落落的,咏阳留到了最后,正像她自己说的那样,从始至终把南宫玥笄礼操办的尽善尽美。

    南宫玥让萧霏回去好生歇着,亲自把咏阳和傅云雁送回了云离院。

    走在路上的时候,咏阳心疼地拉过南宫玥的手,问道:“玥儿,你后悔吗?”

    南宫玥毫不犹豫地摇摇头,笑意一直透到眼底,“咏阳祖母,我很幸福。”

    虽然她和萧奕成亲以来,聚少离多,甚至无论在王都还是在南疆都无可避免的总被卷入一些纷争和事端,可是,有萧奕这样毫无保留的真诚待她,她一生无悔!

    咏阳笑了,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没说再说话。

    笄礼终于结束了……

    日子也会归于平静,只是,萧奕在沙场保家卫国,南宫玥自然也不想在内宅悠闲度日。

    她已有了打算,现阶段,自己唯一力所能及的就是给前线的大军制作一些常备药。

    军中无小事,南宫玥第二日一早,就和萧霏,傅云雁相携去了城西南的林宅,韩绮霞来大门处亲自相迎。

    四个姑娘言笑晏晏地去了药房见林净尘,一挑帘,便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

    南宫玥鼻头微微一动,若有所思,展颜笑道:“外祖父,您这药的火候差不多了。”

    南宫玥给萧奕的瓷瓶里装的是自己惯常做的解暑药和解瘴药,而她新拟好的方子前两日才刚给林净尘过目。昨日,南宫玥在把咏阳送回云离院后,就又去听雨阁向林净尘撒了一通娇,林净尘便让她今日过来试试药。

    一身青色直裰的林净尘正站在药炉边,一看到南宫玥她们来了,便出了药房,笑道:“里边热,我们还是在外边说话吧。”说着,他把一个小匣子递给了南宫玥,其中放了几颗褐色的药丸,“玥儿,这是我今早刚制出来的一批。”

    制药并非是一蹴而就,林净尘按照南宫玥的方子又调整了一番,这才两日的工夫,已经试制了好几批药丸。

    南宫玥取出一颗药丸,观其色,闻其味,然后问道:“外祖父,您觉得我这方子如何?”

    说到医药,林净尘正色道:“玥儿,你这方子思路还算不错,那些药草也确实有解暑的功效,而且南疆多得,比咱们平日里制的解暑药在价钱上会便宜许多,只是其中有一味青罗果的药性太重了,恐怕多少有点伤身……”

    南宫玥凝神听林净尘细细分析,没有急躁,要完成一个新的药方并非像算账一样,不是对就是错,还需要无数次的试验与尝试,所以才有神农尝百草的故事。而且听林净尘的语气,她就知道她这方子还是有戏的。

    果然——

    只听林浄尘继续道:“我这两日试了一下,发现若是加上少量的菀梦草,就可以压制青罗果的药性。虽然还需要多试几次来把握份量,但应该还是有用的。”

    “这真是太好了。”南宫玥喜形于色道,“外祖父,菀梦草在南疆并非罕见的药草,据我所知,城外的山上就有不少,我这就去命人去寻来。”也好加紧研制新的药丸!

    不用南宫玥吩咐,百卉就领命而去,赶紧吩咐下人去寻菀梦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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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4洒脱

    众人来到了堂屋,林净尘撩袍坐下,小丫鬟忙给众人上了酸梅汤。

    待姑娘们都坐定后,林净尘喝了一口酸梅汤,出声问道:“玥儿,你这方子可是想要用在军中?”

    林净尘此问并非是无的放矢,他在研究药方的过程中就意识到南宫玥的这张方子特意选用了几味在南疆最为便宜和常见的药草。很显然,她计划大量地、急迫地制造两种成药,当然解暑药也有可能是为了南疆各城施药,可解瘴药就不是太寻常会用的,想必十有八九就是为了军需了!

    南宫玥本来就没打算瞒着林净尘,此刻屋子里人也都是她最亲近、最信任的人,因此她也没隐瞒什么,直率地说道:“是的,外祖父。”顿了一下后,她接着道:“我这几日都在找合适的药铺制作药丸,可惜,除了回春堂以外,还没其他合适的药铺。”

    之前百卉曾找了两家骆越城中口碑不错的药铺,可是朱兴调查了几日后,今早来回禀她说这两家药铺有些不太妥当:第一家陈家药铺,虽然大夫医术不错,却医德有亏,喜欢在开方子时故意选用相对昂贵的药物;而另一家同济堂因为老板苛刻,原来那位制药师傅回了老家,如今的新师傅制药的本事比起原来那位可差得远了。

    听朱兴这么一说,这两家药铺也都被南宫玥排除了。

    韩绮霞在一旁若有所思,迟疑了片刻,还是道:“玥妹妹,你可还记那利家药铺?也许你可以一试。”

    “利家药铺?”南宫玥自然还记得,虽然不过是两面之缘,她对那个利老板的印象还真是深刻,第一次,他趁火打劫想要坑那卖藿香的药农;第二次,他收下了韩绮霞炮制的半夏,让韩绮霞通过了外祖父的考验。

    回想起来,别的不说,此人倒是有几分眼光。

    韩绮霞继续道:“玥妹妹,这位利老板是有些贪小便宜,但为人其实还不错,最重要的是,那家药铺里有一个出色的制药师傅,据说但凡是他制作的成药,可以把药材的药效发挥**成……”制药师傅是药铺中负责采办诸药、调和制剂的师傅,一个好的制药师傅要懂各种药物配伍,将药材的药性发挥到极致,提升药效。

    “以前我听人说起时,还以为是夸大其词,上次我又去那家药铺卖药材,偶然遇到有人去那儿买八味丸,我当时闻到药香,就好奇地过去看了看,那八味丸确实制得极好,与外祖父的功力也相差无几了。”韩绮霞目露赞赏之色,“后来,我又找人问了问,才得知这利家药铺十几年前不过是一家小药铺,就是靠着这个制药师傅,成药的生意蒸蒸日上,才成为骆越城第二大的药铺。”

    这普通的百姓多是看不起大夫的,再加上不少人有些个讳疾忌医的心态,有了些风寒头疼嗓子哑的小毛病就会图方便去买些成药吃,一样的价钱买到一样的成药,哪个药效好、药效快,百姓自然就信赖这家药铺,所以利家药铺才能以此发家。

    南宫玥还是信得过韩绮霞所言的,不由得眉头一扬,对这个制药师傅生出了些兴趣来,道:“那我倒是要去会会这个制药师傅。”

    说着,她笑吟吟地看向了韩绮霞、萧霏和傅云雁:“霞姐姐,霏姐儿,六娘,不如你们跟我跑一趟如何?”

    姑娘们自然是应了,与林净尘告别后,就匆匆地赶往了城南的利家药铺。

    韩绮霞去那家药铺卖过好多次药了,如今已是熟门熟路了,伙计也认识她,一见面,便韩姑娘长韩姑娘短的,热情地招呼她们进了内堂。

    利老板就在里面,见到她们四人一起来,眼中闪过一抹惊讶,自从韩绮霞在这里跟他做成第一笔生意后,就一直都是独自来此的。

    “韩姑娘,还有这位夫人,两位姑娘,都请坐。”利老板热络地招呼她们坐下,仿佛曾经的龃龉都是一场过眼云烟。

    待婆子上了茶后,韩绮霞与南宫玥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就单刀直入地对利老板道:“利老板,我们这次来是想见见胡师傅。”胡师傅就是那位制药师傅。

    利老板的眼珠滴溜溜一转,心思转的飞快。韩绮霞带人过来说是见胡师傅,总不会是为了挖他墙角的,那也就是说,有生意谈!?

    他突然想起了自己与韩绮霞她们第一次见面时,这几个姑娘找药农买了不少藿香,当初他还以为她们是乍到骆越城的药商或药馆的人,可自从韩绮霞到他这里卖药后,他就意识到应该不是……

    今日再细看细思,瞧韩姑娘这三位朋友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身的,莫不是什么她们几家需要给府里的下人买些成药?可瞧她们的打扮也不像是丫鬟什么的……

    无论究竟是为何,这似乎会是笔大生意。

    利老板心里很快有了决议,笑眯眯地说:“胡师傅今儿在,我这就派人去请他过来。”

    伙计听命而去,不一会儿就领来了一个五十来岁的老者,他看来头顶略秃,身材精瘦,虽然年纪不轻了,但一双眼睛仍旧明亮有神。

    那胡师傅抱了抱拳,简洁地问道:“主家,你可有什么吩咐?”

    利老板笑呵呵地说道:“老胡,这几位客人想与你说几句话。”

    胡师傅仿佛这才注意到南宫玥几人,看了过来,南宫玥闻了闻,突然说了五个字:“知柏地黄丸。”

    胡师傅眼睛一亮,目光集中到南宫玥身上,眼神中有一丝敬重,道:“夫人是医者,还是制药师傅?”他刚才确实是在知柏地黄丸,地黄丸分为数种,常见的就有六味地黄丸、杞菊地黄丸、知柏地黄丸等,杞菊地黄丸与六味地黄丸用药大致相同,只是多了知母和黄柏,这位夫人只是闻到自己身上沾染的些许药味,就能一语中的,似乎是个行家。

    此人目光纯净,虽然寥寥几语,南宫玥对他印象还不错,微微一笑,说道:“我是习医之人,对制药只是略懂些而已。”

    利老板是个眼尖的,感觉似乎是有戏,便示意婆子呈上了一匣子药丸,“这位夫人,我们胡师傅新制的知柏地黄丸,你且看看。”

    匣子还带着余热,那一匣子黑褐色的药丸,药香扑鼻,只是闻这药香,看这药丸的成色,南宫玥已经确定这位胡师傅制药的本事确实是顶尖的,也难怪助利家药铺蒸蒸日上。

    南宫玥沉吟一下,向一旁的画眉微微颌首,画眉立刻拿出了一张方子来。

    南宫玥道:“利老板,胡师傅,请依着这张方子制一千颗药丸,一百颗装一瓶,我三日后来取,可否?”这张解暑药的方子是南宫玥惯用的,新方子还在调整中,自然不能贸然制药。

    胡师傅从画眉手里接过了方子,飞快地浏览了一遍,心中已经有数了,对着利老板微微点头。利老板就爽利地拍桌应了道:“没问题。”

    交付了定金后,南宫玥她们也没久留,立即告辞了。

    她们走后,胡师傅又看起那张方子来喃喃道:“依这方子所制的应该是解暑药,也不知道是谁写的,实在是妙!比咱们寻常用的藿香正气丸减了些许半夏的分量,加大了紫苏叶和白芷,性温了许多,老人小孩体弱者也适宜。”顿了顿后,胡师傅道,“主家,不如等下回那位小夫人来了,我们问问她这方子能不能让我们用吧?”

    利老板在听到“解暑药”时就有些心不在焉了,想了又想忍不住道:“老胡啊,你说刚才那几位夫人和姑娘是什么人物啊?又不是开医馆的,却采购如此大量的解暑药……”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霍地站起身来,连正在研究方子的胡师傅都杯惊动,狐疑地看了过去。

    利老板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缓缓地说道:“老胡啊,你听没听说前些日子城里都在传咱们王府的世子妃和大姑娘在北城门那里施茶又施药?……施的还正是解暑药。”利老板紧张地又咽了一下口水,刚才那位小夫人气度为不凡,不会就是世子妃吧?那还有两位姑娘中的一位岂不是王府的大姑娘?

    利老板腿一软,又坐回了后头的圈椅上,如今想起自己在第一次见到世子妃和萧大姑娘时竟然敢大放阙词,真是不要命了啊!

    “老胡啊,”利老板后怕地说道,“世子妃她们大人有大量,应该不会跟我这种小人物计较吧?”

    胡师傅一头雾水地看着自家老板,根本不知道对方是在说什么,只听明白了刚才那位小夫人估计是世子妃。他心里有一丝讶异,没想到世子妃居然还精通医术!

    南宫玥也料到他们多半会猜到自己的身份,但并不在意,镇南王府之名本身就带着一种威慑,尤其在这南疆之地。

    出了药铺后,南宫玥打算先回趟林宅,一方面,她想与外祖父再商量一下那张新方子,另一方面,还也把韩绮霞送回去。

    没想到马车刚驰到中正街上,坐在车辕上的画眉突然欣喜地说道:“少夫人,大姑娘,奴婢看到傅三公子了。”

    她的声音传入车厢,让姑娘们都不禁一喜,她雀跃地凑到了窗边,挑开帘子往外看去,果然前方正有几人策马而来,领头的那个再熟悉不过,正是傅云鹤。

    傅云雁迫不及待地叫停了马车,挑帘下去,对着前方的傅云鹤大力地招了招手:“三哥!”完全不在意自己的举止吸引了多少路人的目光。

    傅云鹤循声看了过来,清澈乌黑的眼眸在灼热的眼光下熠熠生辉,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靥。

    他对着身后随行的兵士说了几句,便往南宫玥她们的马车过来了。南宫玥几个都透过窗子跟他招了招手,算是打了招呼。

    傅云雁有好多问题想问傅云鹤,但此刻这人来人往的中正街显然不是什么合适的场所。

    傅云鹤笑了,率性地说道:“相逢不如偶遇,六娘,大嫂,霞表妹,还有霏妹妹,走,我请你们吃饭去!”

    傅云雁忙不迭抚掌道:“阿玥,霞表妹,阿霏,你们可别跟我三哥客气。”

    傅云雁又上了马车,一行人一起调转方向去了踏云酒楼。

    马车在酒楼门前停下,小二一看到马上的傅云鹤,立刻殷勤地笑了,招呼道:“傅三公子,您好些日子没来了,请请请。”他说话的同时,南宫玥等人也在丫鬟的搀扶下陆续下车。

    南宫玥、萧霏和傅云雁之前随萧奕来过一次踏云酒楼,因此小二也是认识她们几个的,对着一干贵客是小心翼翼、毕恭毕敬。

    唯有突兀的韩绮霞引来他好奇的眼神,瞧这位姑娘的衣着打扮肤色,不像是有身份的府邸出来的姑娘啊!可是这姑娘偏偏又与世子妃、萧大姑娘极为熟络,小二哥也不敢小觑。

    比小二的表情更复杂的是傅云鹤,自从当初韩绮霞在骆越城外与他们分道扬镳后,他就再也没见过她,虽然上次六娘到开连城的时候,也曾悄悄与她提起过霞表妹的近况,却不如亲眼所见显得有震撼力。若非是韩绮霞与南宫玥几人在一起,他几乎是不敢认她了,一头乌黑的辫子,一身简练的青色衣裙,身上没有戴一点饰品,曾经如玉的肌肤也被晒成了小麦色……

    可是她却还是那么坦然,没有因此就躲避他的视线,甚至笑容比以前更为灿烂自信。这还是他那个曾经温婉端庄,却带着些怯懦的霞表妹吗?

    傅云鹤从她身上仿佛感受到了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力量,他也笑了,迎上她的笑意盈盈的双眸。

    “几位客官这边请!”小二殷勤地将他们一行人迎到了二楼最好的雅座中。

    众人随意点了些菜后,小二先给他们上了些热茶点心,就机敏地退下了。

    傅云雁已经忍了许久,终于迫不及待地问坐在她右手边的傅云鹤:“三哥,你怎么突然回骆越城了?”傅云鹤驻守在开连城已经一个多月了,选在南凉和南疆军交战的时候回来,莫不是……

    傅云雁心跳加快了一拍,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虽然说早在当初傅云鹤跟随萧奕来南疆的时候,她就知道傅云鹤很有可能会再次上战场,可是事到临头,又忍不住心生一种复杂的感觉,一方面她羡慕三哥可以征战沙场,为大裕杀敌,但另一方面又不禁担忧他的安危,担心此去一别就是永别。

    她飞快地看了南宫玥一眼,阿玥也是一样吧,哪怕她表现得再洒脱,也一样会担心阿奕吧!但是阿玥却那么努力地成为阿奕的后盾,在后方努力为他和出征的南疆军去尽一份力量。

    有妻如此,是阿奕的福气!

    有友如此,亦是自己的福气!

    傅云雁若有所思地笑了,嘴角又勾起了一抹洒脱的微笑。

    傅云鹤敏锐地感受到妹妹身上的微妙变化,看了她一眼后,简明扼要地答道:“六娘,我前几日得了大哥的调令,就即刻赶回来了,应该还会在骆越城待上几日。”傅云鹤说得含糊,没有说原因。

    傅云雁明白傅云鹤此行应该是有什么任务,但是事关军机,她也不好再追问什么。

    南宫玥微微垂眸,她知道的比傅云雁多一点,心里已经猜到傅云鹤此行来骆越城十有八九是在等那批连弩,待连弩制好后应该就会押着一起送到战场上。

    这时,小二在门外叩响了雅座的房门,跟着一溜热腾腾的菜肴便一一上桌了。

    傅云鹤笑眯眯地招呼道:“大家别客气,都多吃点!”说着,他看向了坐在傅云雁另一边的韩绮霞,“霞表妹,尤其是你,来了南疆后,清瘦了好多。”

    “鹤表哥,我如今吃得可比以前多多了,你别看我瘦了,但是精干了。”韩绮霞笑道,令傅云鹤又是一阵诧异,霞表妹好似比以前活泼了许多!

    仿佛在验证他心里的想法,只见韩绮霞捧起了跟前的茶杯,爽利地说道:“鹤表哥,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等你大胜归来,再请我、玥妹妹还有霏妹妹来此用膳!”

    傅云鹤怔了怔,拍着胸膛应下了,心里不知道第几次的感慨:霞表妹真是太不一样了。

    这一顿午膳吃得畅快,用过午膳,傅云鹤和南宫玥她们先把韩绮霞送回了林宅,因着傅云鹤还要赶回去向咏阳大长公主请安,南宫玥便没有再久留,只和外祖父约好明日再来,就与众人就一起回了碧霄堂。

    “鹤哥儿!”

    咏阳见到傅云鹤很是高兴,笑得眼角、嘴角堆出了深深的笑纹。

    众人一一给咏阳见了礼,咏阳对着傅云鹤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然后拉着他的手,仿佛他六七岁时一般,谆谆叮嘱道:“鹤哥儿,别的祖母也不与你多说,须严记不可贪功冒进。”

    不用问,咏阳就猜到了傅云鹤这次回骆越城定然需要奔赴战场,她心里说不忧心,那是假的。可是傅家不能永远依靠在她的荫萌下,傅云鹤想要有所作为,就必须用军功去挣得属于他自己的荣耀。

    咏阳虽是妇道人家,但是作为一个曾经叱咤沙场的将领,她比谁都要懂这个道理。

    一时间,客院的堂屋中,气氛有些凝重。

    “祖母,我会记住您的话的。”傅云鹤一脸慎重地说道。

    咏阳欣慰地一笑,话锋一转道:“鹤哥儿,玥儿,我和六娘打算十日后启程回王都了。”能在她们启程前再见傅云鹤一面,对咏阳而言,也算是意外的惊喜了。

    “咏阳祖母……”南宫玥双目微瞠,嘴唇动了动,心里不免有些不舍。

    “玥儿,本来多留几日也无妨,但是……”咏阳笑吟吟地看了傅云雁一眼,“六娘的婚期将近,也该回去准备准备了。”

    说到婚期,连傅云雁脸上都不由染上一抹飞红,但很快她就又变得落落大方,笑道:“下一次阿玥你见到我的时候,可就要改口了!”

    她一点都不害臊的言行逗得姑娘们都掩嘴笑了,而傅云鹤却是连连摇头,那表情仿佛在说,我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妹妹!所幸以后,这就是阿昕的烦恼了!

    堂屋内的气氛又因为傅云雁的三言两语变得轻松愉快了起来。

    南宫玥想了想后,提议道:“咏阳祖母,不如这几日,我和霏姐儿带您在骆越城四处走走如何?”

    南宫玥这么一提,萧霏立刻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兴致勃勃地说道:“大嫂,我知道有个地方咏阳祖母和六娘一定喜欢!”她顿了顿,说道,“过两日就是骆越城一年一次的马市了,在马市里会有不少马场的人赶来卖马,还会由马会的人举行一个相马的活动,很是热闹。”

    听到“相马”二字,傅云雁顿时眼睛一亮,乌瞳熠熠生辉,好奇地问道:“怎么相法?”

    咏阳也看了过来,眼中露出一丝兴味。

    萧霏理了理思绪,解释道:“马会的人会把各家马场提供的数百匹马儿圈围起来,由相马者在围栏外相马,凡是挑中后,就要以二十两银子买下,好坏不论。不过,每年马会的人都会在其中混一两匹极品马,去年,有人得了一匹汗血宝马,前年有人相到了一匹照夜玉狮子。”像汗血宝马和照夜玉狮子这样的极品宝马,当然不是区区一百两可以买到的,甚至是千金难求,因此这一年一度的马市也吸引了不少投机取巧的人前去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因此一飞冲天。

    “这倒是有些意思。”咏阳笑道。

    傅云雁忙不迭地往咏阳那边凑了凑,“祖母,那我们不如一起去看看吧?一定会很好玩的!”

    这丫头,就知道玩……傅云鹤眼角抽搐了一下,忍不住在心里为南宫昕掬了一把同情泪。

    姑娘们三言两语就定下了后日的行程。

    咏阳含笑着和乐融融的几人,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浓,然后对傅云鹤道:“鹤哥儿,你既然来了碧霄堂,还是过去王府那边给王爷请个安吧。”镇南王是傅云鹤的长辈,又是王府之主,更是南疆军的最高主帅,无论是哪一重身份,傅云鹤都该过去一趟请安。

    南宫玥含笑道:“咏阳祖母,我先让画眉去外书房那边通报一声,看看父王是否有空见阿鹤。”

    咏阳点了点头,画眉便领命而去,穿过碧霄堂侧边的小门,去了王府那边的外书房。

    “桔梗姐姐!”画眉亲热地对着一个着青莲色云纹妆花褙子的丫鬟福了福,这丫鬟是王爷书房伺候里的大丫鬟桔梗。

    画眉条理分明地道明了来意,桔梗却是面露迟疑之色,最后还是说道:“画眉妹妹,你且在这里候上一候,我去请示王爷。”

    桔梗转身进屋,才挑帘,就听到一个女音气呼呼地说着:“……弟弟,世子妃那些个绵里藏针的话分明就是在故意羞辱我和兰姐儿啊!我和兰姐儿好心想做点善事,却落个这样的下场,是何道理!这个世子妃真真是目无尊长,不把我这个姑母放在眼里!你可要好好教训教训她才行。”

    眼看着乔大夫人滔滔不绝地又是抱怨又是告状,桔梗只得垂首静立在一旁,等待合适的时机。

    镇南王被乔大夫人尖锐的声音嘀咕得头都痛了,明明是霏姐儿不想收侄女的银子,可是乔大夫人非要扯到世子妃身上,女人哪,果然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也可以扯上关系,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可以扩大成目无尊长什么的。

    真是麻烦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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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5讨好

    乔大夫人还在愤愤地念个不停。

    若是旁人,镇南王早就发作了,偏偏乔大夫人是长姐,只能勉强耐下性子,好声好气地说道:“大姐,照本王看,世子妃贤惠明理,堪为佳妇。是不是大姐你和世子妃之前有些许误会,以致大姐心里有了偏见?其实,大姐,本王觉得世子妃也没说错,王府真不缺五百两银子,让侄女儿拿这银子买珠花戴吧。”

    镇南王觉得自己实在是深明大义。

    乔大夫人却是傻住了,眨了眨眼,完全没想到得来的是镇南王这番说辞,镇南王之前不是还对世子妃很是不喜吗?怎么才几天就好似变天了?难道说镇南王亲自给世子妃主持笄礼不是为了给咏阳大长公主面子,而是在给世子妃做脸面?!

    还有那五百两银子,她当然知道王府不缺银子,可她说的是五百两银子的事吗?明明是在说世子妃目无尊长!

    乔大夫人气得一口气梗在胸口,脑中一片空白。

    见此,桔梗上前一步,见缝插针地禀道:“禀王爷,傅三公子现在人正在碧霄堂,世子妃派人过来请示王爷,不知道王爷有没有空见见傅三公子?”

    傅三公子?

    镇南王愣了一下,点了点头道:“你去请傅三公子过来吧。”

    桔梗应了一声,垂首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只听到乔大夫人略显激动地说道:“弟弟,傅三公子是不是就是咏阳大长公主的嫡孙?”

    镇南王微微颔首,感觉长姐这一问似乎并非是无的放矢,挑眉看着对方。

    乔大夫人的眼中透着一丝急切,“弟弟,那你可知道傅三公子可有定下亲事?”

    大姐自然不会无缘无故问傅云鹤的亲事……镇南王捋了捋胡须,微微眯眼看着乔大夫人,难道说,“大姐你是想把兰姐儿……”

    乔大夫人也没打算瞒着镇南王,或者说,这件亲事若是要成,还是需要镇南王的一臂之力。她直言不讳地点头,笑得眯了眼:“弟弟,我家兰姐儿如今也到了说亲的年纪,这傅三公子岂不是一个大好的人选。”

    南疆这些所谓的高门大户,她看过来瞧过去的,根本就没人配得上她的兰姐儿。傅三公子就不同了,出身好,门第佳,得圣宠,又有军功在身,简直再适合不过了!

    镇南王若有所思,傅云鹤和乔若兰年岁合适,只是乔家的门楣可比不上咏阳大长公主府啊……但咏阳大长公主素来开明,若两个孩子合适的话,她应该也不会拒绝才对。

    见镇南王意有所动,乔大夫人趁热打铁地提议道:“弟弟,待会傅三公子来了,我就躲在屏风后悄悄地看上一看,你觉得可好?”

    镇南王有些犹豫,傅云鹤来拜见自己,论私,可以说是晚辈来给长辈请安;但论公,也可说是军中下属来拜见长官,男人谈论公事时,女子躲在一边偷听,实在是有些不太妥当。

    乔大夫人见镇南王面露为难之色,火气一下子又上来了,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弟弟,这么一件小事,难道你也不肯答应我?!”

    他这个大姐还是这般暴脾气……镇南王满头大汗,勉强点头同意了:“大姐,你可要小心点……”别让人给发现了。

    乔大夫人总算展颜,等有人来禀说傅三公子到了,她忙提着裙子,避到了那架黑漆牙雕走百病的屏风后,屏息静待。

    不一会儿,就有一阵挑帘声传来,跟着是步履声,以及年轻人清朗阳光的声音:“小侄见过王爷!”

    乔大夫人小心翼翼地探出眼,借着对方俯首行礼的时机飞快地瞟了一眼,嘴角微扬,心里很是欢喜:一表人才,玉树临风,与自己的女儿站在一起,真真是郎才女貌,好似那金童玉女下凡一般。一时间,乔大夫人颇有一种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的心情,真是恨不得立刻就把婚事给定下。

    镇南王飞快地往屏风的方向看了一眼,见乔大夫人躲得好好的,心下微松,抬了抬手道:“免礼。”

    镇南王自认做的不着痕迹,却不知道一直注意着他的傅云鹤早就注意到了他的异状,傅云鹤勾唇笑了,在抬眼时也朝屏风的方向扫了一下。

    朦胧的屏风后隐隐能看到一团黑影,果然,后面藏了什么人吧。

    “鹤哥儿,快坐吧。”镇南王亲热地招呼道,越想越觉得傅云鹤能做自己的侄女婿,那也委实不错。

    “多谢王爷。”傅云鹤不客气地在窗边的圈椅上坐了下来。

    镇南王说道:“鹤哥儿,你这一趟开连城之行如何?”

    傅云鹤笑眯眯地说道:“回王爷,经过这一年多的休养生息,开连城已经焕然一新,流亡的百姓都重新回到故土,安居乐业。”

    “如此甚好。”镇南王笑着捋须。

    总算萧奕这逆子虽占去了开连城,但也没太胡闹,不枉自己平日里的一番教导。

    镇南王心情甚好地说道:“鹤哥儿,你既回了骆越城,今晚就由本王亲自给你接风吧!”

    傅云鹤抱拳道:“小侄多谢王爷!”

    又说了一会儿话,傅云鹤便起身告辞了,在走过那架屏风时,不着痕迹地朝屏风下方瞟了一眼,一双黑底绣牡丹花的绣花鞋映入他的眼帘,他眉头挑了挑,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原来这屏风后躲的还是一个女人。

    傅云鹤若无其事地离开了外书房,又在桔梗的陪同下回了云离院。

    桔梗其实是特意来见南宫玥的,她上前给咏阳等人行礼后,就对南宫玥禀道:“世子妃,王爷打算今晚给傅三公子办一个接风宴,让奴婢给世子妃传话。”

    南宫玥点了点头,就把那桔梗打发了。

    待桔梗走远,傅云鹤忽然意味深长地对着众人说了一句:“我今日方知王爷还真是不拘小节之人。”嘴角勾出一抹似笑非笑。

    他这分明是话里有话。

    南宫玥、萧霏和傅云雁互相看了看,傅云雁急切地说道:“三哥,你就别卖关子了!”

    反正这里也没外人,傅云鹤就直言了:“刚才我去外书房见王爷的时候,发现书房里的一架屏风后藏着一个女人。”

    “荒唐。”咏阳紧紧地蹙起了眉头。她原本只觉得镇南王有些糊涂,没想到竟然还是一个沉迷女色、不知轻重之人。居然在外书房藏了一个女人,实在是公私不分……

    南宫玥沉吟一下,心里觉得有些奇怪,对着一旁的画眉悄声吩咐了一句。

    画眉去的快,回来的也快,不到一炷香功夫就回来禀道:“世子妃,大姑奶奶今日来了王府求见王爷,刚才已经回去了。”她口中的大姑奶奶说的正是乔大夫人。

    一时间,屋子里的众人又是面面相觑。如此看来,屏风后的女人就是乔大夫人了,可是乔大夫人为什么要躲在屏风后呢?

    南宫玥眸光一闪,若有所思,莫不是……

    “难道这个乔大夫人相中三哥了?”傅云雁脱口而出道,众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朝她看去,然后又不由得看向了傅云鹤。

    咏阳在一旁慢悠悠地喝着茶,以乔家的门第与他们公主府结亲绝对算是高攀了,按照俗语说“低头娶媳妇”,她也不在意傅云鹤娶个门第低点的,但是首先姑娘家的品性要看,否则娶回一个搅家精,真是要祸害子孙三代。想起那一日笄礼上乔若兰的言行举止,咏阳眸色微沉。

    傅云鹤眉头扬了扬,委实有些意外。他眨了眨眼,笑嘻嘻地问道:“六娘,你在骆越城这么久了,应该见过乔大夫人家的姑娘吧?长得如何?漂亮不漂亮?”

    傅云雁无语地瞪了回去,“漂亮能当饭吃吗?”

    傅云雁短短一句话似乎完全没回答到点上,但是傅云鹤却从中听出了两层意思,第一,乔大姑娘长得还不错;第二,品性似乎有待观察。

    傅云鹤叹了口气,原来是朵烂桃花啊,他的萎靡只是一瞬,转念一想,又得意地挺了挺胸,笑嘻嘻地摸着自己的脸叹道:“哎,像我这般英俊潇洒、出类拔萃、人见人爱的,也难怪走到哪里都会被人惦记!”

    看着三哥不正经的样子,傅云雁的眼角抽了一下,自我安慰道:再不靠谱也是自己的亲哥,乔若兰那样的哪配当自己的嫂子!

    南宫玥和萧霏却是相视而笑,堂屋中的气氛轻松欢快,仿佛又回到了在王都的时候,一群亲近的亲友在一起言笑晏晏,说话逗趣。

    南宫玥不由朝外面的天空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怡姐姐、希姐姐他们现在可好。

    南宫玥和萧霏又陪着咏阳说了会话,就先退下了。晚上要给傅云鹤办接风宴,南宫玥还有不少事情需要吩咐下去,萧霏则是自告奋勇地给她去打下手。

    这个接风宴就设在王府的弄玉厅,除了小方氏被禁足外,王府各房的主子基本上都来了,男子一桌,女眷两桌,摆了三桌的席面。人虽然不多,但是傅云鹤为人开朗健谈,这一顿接风宴也吃得很是热闹,引得镇南王不时大笑……

    最后,傅云鹤在镇南王的盛情邀请下,暂住在了王府。

    南宫玥忙使人在外院给他给收拾出了一个偏僻些的院子。

    镇南王看得很是满意,暗暗心想:王府果然还是需要一个女主人啊!

    宴席直到月上柳梢头,方才散去。

    南宫玥回了碧霄堂,沐浴更衣后,便从书房里拿了一本账册出来,随后便斜靠在了美人榻上,慢慢翻看着。

    这账册是傍晚时分,百卉拿回来的,申承业根据自己的吩咐所做的明历三年的天水庄账册。

    南宫玥仔细的一一翻过,在每一条账目旁,申承业还依据当地县志做了一些批注,这批注显然是专门为了给自己看的,十分清晰明了。南宫玥可以肯定的是,这账做得要比小方氏的漂亮许多。

    就算是“假账”,也得做得天衣无缝,若是一眼就让人瞧出破绽,反而不美了。

    待到看完账册,南宫玥打了个哈欠,在屋里伺候的鹊儿忙端来了一杯清水,有些无奈地说道:“世子妃,您该歇了。”

    “什么时辰了?”

    “都快五更了。”

    南宫玥看了一眼窗外,已近夏日,天亮的越来越早了,天边已泛起了朦胧的白光……

    ……

    ……

    五更的王都,天同样才蒙蒙亮,但就已经骚动了起来,不止是那些贩夫走卒为了营生忙碌,连那些王公大臣都已经在值房里等着上早朝了。

    大臣们一个个都有些睡眼惺忪,按照大裕的规矩,三品以上的官员才有资格上早朝,此处的大臣自然都是勋贵大臣中的顶尖人物,人人羡煞。但是那些普通百姓又岂知他们为了早朝每日四更末就要起身,只为了赶着卯时上朝。除了过年和每十日一次地休沐外,是日日如此,无一例外。

    文武百官日日同殿上朝,彼此间自然是十分相熟,可是偌大的值房内,却是泾渭分明。文官武将,世家寒门……分成数个阵营,互不往来。

    官员们一边随意地与身旁之人闲聊着最近的朝事,一边喝着热茶提神,这时,又是一个着石青色朝服的身影信步走进值房。

    只见对方二十出头,俊美儒雅,闲适从容,仿若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斯文书生,却穿上了武臣的朝服,看着矛盾突兀,可对于在场的人而言,又理所当然。

    谁都知道他乃是将门之后。

    安逸侯官语白!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身上,值房内寂静无声,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停滞了。

    众人虽然都不动声色,但心中却起了一片惊涛骇浪般,都不敢置信官语白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当年为了弥补官家满门被抄,皇帝封了官语白为二等军侯,世袭三代,看似殊荣,可是这安逸侯却不过是一个虚衔,没有军权没有实权,说来也不过是皇帝因为当年的冤案对朝臣对百姓要有个交代罢了。

    到现在,也不过是三年多而已,只是短短的这么几年,官语白居然出现在了这里,这也代表着官家又进入了大裕权力的核心。

    这些年来,皇帝对官语白日渐看重,时不时地招进宫中询问他对朝事的见解……这点点滴滴,众臣也是看在眼里,如今再细细思来,又有一种既出人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的感觉。

    不知不觉中,皇帝对官语白的信任竟然到了这个地步!

    只是转瞬间,众臣已经是心思百转,那些心思灵活的人更是迅速地权衡利弊,决定以后要与官语白交好。一个山羊胡的中年官员放下手中的茶盅,正要招呼官语白,却听小太监略显尖锐的声音在值房外响起:“大皇子驾到!”

    话音未落,一个着金黄色蟒袍的青年大步走入值房中,众臣忙起身行礼,齐声道:“参见大皇子殿下!”

    大皇子韩凌朝环视众臣,含笑地挥了挥手道:“众位免礼!”跟着,他的目光便落在了官语白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意外,然后便是一阵眸光闪烁。

    与众臣一样,韩凌朝也同样意识到了官语白如今在皇帝心目中的位置,尤其是考虑到官家灭门一事,才更显得这份荣宠很不简单。

    官语白是否如传闻中那般足智多谋,算无遗策,韩凌朝暂且不管,如今官语白既如此得父皇宠信,只要能把他拉到自己这边,自己定然可以如虎添翼!

    韩凌朝心中有了决议,上前几步走到官语白跟前,故作熟络地打招呼:“原来是官侯爷啊。”

    “殿下。”官语白再次作揖,态度温和,却又透着淡淡的疏离。

    韩凌朝不在意官语白的冷淡,笑着又道:“父皇一向与本宫说,官侯爷学识不凡,对人对事常有独到的见解。官侯爷,不如与本宫到窗边小叙片刻如何!”

    韩凌朝指的方向是他平日里惯常坐的位置。

    皇帝有嫡子,且春秋鼎盛,虽还未立太子,但臣子还是观望的态度,除了少数几个因着姻亲,或者想投机搏那从龙之功外,大多也还未站队。官语白今日第一次来值房,若是就坐到大皇子那边去,弄不好就被人视作其想投向大皇子。

    众臣也都听出了韩凌朝颇有赶鸭子上架的意味,有的避开了视线,并不想为此事得罪大皇子;也有的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帮一把以示好官语白。

    官语白淡淡的笑了,温文儒雅,却是没有丝毫的为难之色。

    “官侯爷!”一个低沉的男音突然从门口的方向传来,“官侯爷今日也来上早朝?”

    一句话令得其他官员表情各异,有的暗恼自己晚了一步,有的心中嘲讽那人愚蠢,也有的打算观望……当众人循声看去,发现声音的主人竟然是刚刚走进值房的南宫秦后,四周再次静了一静。

    南宫秦此人也算是出了名的刚直严正了,从不结党营私,也不是任人惟亲之辈。

    看南宫秦望向官语白的眼神中透着一丝敬意,众臣大概也就明白了,南宫秦如此,约莫也是出于对官家满门英灵的敬重吧。

    “南宫大人!”官语白含笑地看向了南宫秦。

    韩凌朝微微眯眼,看着南宫秦这个程咬金,心中不悦,却不敢发作。

    就在此时,小太监再次唱报道:“二皇子殿下驾到!”

    一瞬间,所有的目光再一次齐刷刷地看向了门口,二皇子韩凌观嘴角含笑,闲适地走了进来。

    众臣再次作揖行礼,韩凌观看到官语白时先是眼睛一亮,随后他的目光在韩凌朝、官语白和南宫秦身上扫过,敏锐地感受到气氛有些怪异,却是没说什么,只是笑眯眯地与韩凌朝抱了抱拳:“大皇兄。”

    可是韩凌朝却是面无表情,皮笑肉不笑地叫了声:“二皇弟!”

    韩凌观心里也懒得应付这个兄长,跟着就看向了官语白,含笑地投其所好道:“官侯爷,久闻侯爷棋艺不凡,本宫最近偶得了一副前朝的白瑶玄玉棋,不知道哪日有幸与侯爷对弈一局?”

    《围棋赋》里曰:“子则白瑶玄玉。”白瑶玄玉那可是棋子中的上上品,多少棋痴梦想要收藏一副而不得。

    官语白嘴角挂着一抹清浅的笑,道:“若是有机会,臣可要与殿下讨教一番。”

    韩凌观态度甚佳的说道:“侯爷肯赐教,观实在荣幸之极。”

    一旁的韩凌朝听得整张脸都阴沉了下来,盯着韩凌观咬牙切齿,心道:什么对弈?!二皇弟是要以这副白瑶玄玉棋讨好官语白吧!

    韩凌朝额角青筋直跳,一时间新仇旧恨一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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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6时机

    大皇子心中暗恨。

    这些日子来,他过得是如履薄冰,太后的病明明当初已经蒙混过去了,可父皇近日却是对他连连训斥,就连个好脸色都没有,他打听后才知道,父皇也不知听谁说的,太后不是生病是中毒,而且还是他下的毒。想到这里,韩凌朝就一阵胆战心惊,还好父皇应该没有证据,不然自己只怕要和三皇弟一样了!

    父皇总不会无缘无故就怀疑上自己,可韩凌朝思来想去,也想不出来到底是谁干的,直到有人告诉他他的二皇弟并不像表面看起来这般与世无争,他才恍然大悟。

    也是,一旦自己和三皇弟倒了,再除掉五皇弟,二皇弟可不就顺理成章的成为了胜利者?

    这么一想,自从三皇弟被圈禁后,二皇弟也不像从前那般掩饰锋芒了,现在竟然还公然的想要和自己争官语白!?

    韩凌朝冷冷地看着韩凌观,强行克制住冲动,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韩凌观脸上始终挂着漫不经心的笑意,他这个大皇兄为人还是如此没有气量,官语白是有才之人,有能之臣,若是想得他的辅佐,自然要摆出三顾茅庐的耐性。总不至于因为他大皇兄想要招揽官语白,就要别人“孔融让梨”?大皇兄如此狭隘的气量,还想登上那至尊之位,真是不自量力!

    四周的众臣不过这须臾,就看了一场好戏,表情各异。

    自从三位皇子陆续离宫开府以后,众臣对这他们也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大皇子性情冲动,不成大气;二皇子与人为善,朝中上下的风评一向不错;而三皇子虽曾被圈禁,但近日皇帝对他的态度也渐渐软和,似有了翻身的机会。

    这些年来,大皇子和三皇子总有些小动作,众臣也都看在眼里,心中暗暗有些不屑,中宫既有嫡子,皇帝又春秋鼎盛,他们争得这般闹腾,只会触怒圣颜。唯独二皇子素来不掺和争权之事,安安份份的办差,倒是得了不少老臣的一致称赞。

    这不,二皇子宁愿得罪兄长也要为官侯爷解围,果真是风光霁月之人,将来必为贤王!

    几位朝臣交换了一下眼色,眼中露出了赞赏。

    官语白的唇边挂着清浅的笑意,应南宫秦所请,与他一同坐到一旁。

    官语白才饮了一口茶,就陆续有人过来与他搭话,很快就连韩凌观也顺势坐了过来,含笑着提议道:“侯爷,明日休沐,本宫邀了于大师去府中对弈,不如侯爷也一起来,我们三人手谈几局,以棋会友如何?”韩凌观笑着提议道。

    官语白放下手上的茶盅,嘴角微扬,“可是国子监的于大师?”

    见官语白饶有兴致,韩凌观知道自己选对话题,点了点头:“正是于丰扬大师。不知侯爷可还记得锦心会上于大师的三局残局?”

    “臣自是记得。”官语白微微颔首,优雅淡然。

    韩凌观接着道:“于大师乃是本宫在棋艺上的启蒙老师,锦心会上的第三局谓之无名,于大师曾费神三日三夜,都想不出破解棋局的方法,之后又花费数月与棋友斟酌,亦是不得法,这才拿到锦心会上,想看看是否有什么绝世奇才能将之破解。多亏侯爷让他如愿以偿。”

    官语白不疾不徐地说道:“于大师至情至性,能有幸与于大师手谈一局实在是臣的荣幸。”

    韩凌观心中一喜,忙道:“那就一言为定。”

    坐在一旁的韩凌朝一脸阴霾的看着他们,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有发作。

    这时,一个小内侍进来恭敬地禀道:“殿下,各位大人,到了上早朝的时候。”

    值房内的说话声立刻就停止了,韩凌观起身向官语白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很是谦逊。

    官语白淡淡一笑,回应道:“殿下请。”

    众人也已经纷纷站了起来,一起朝金銮殿走去。

    官语白的位置相当靠前,站定后,正好是卯时,一个内侍尖锐的唱报声紧接着响起:“皇上驾到!”身着明黄色龙袍的皇帝升了御座,大马金刀地坐下俯视众臣,众臣则下跪直呼万岁。

    例行的礼节后,臣子们这才纷纷站起身来,其中有臣子在起身的同时不着痕迹地瞥了皇帝身旁的刘公公一眼,想知道皇帝今日圣心如何。

    刘公公对着对方含笑地微微点了下头,那臣子便心中有数了,心下释然,看来今日圣心大悦。

    果然,下一瞬就听皇帝含笑的声音自上方的御座响起:“怀仁,给他们都读读镇南王世子送来的奏折!”

    刘公公应了一声,接过了小内侍递来的奏折,慢悠悠地打开。

    垂首的百官都是怔了一怔,没想到时隔数月又听到了镇南王世子的名字,不过既然皇帝语含笑意,想必南疆那边传来的应该是好消息。

    南宫秦双眼一亮,凝神聆听着。

    刘公公以内侍特有的悠长语调念起了折子:“镇南王世子萧奕奏称:承蒙皇上隆恩,臣已安然抵达南疆,与开连城会百越使臣……”折子上言辞凿凿地说了他如何对着百越使臣昭显泱泱大裕的威仪,逼得使臣落荒而逃,百越如缩头乌龟,不敢再大放阙词,折子的最后萧奕大义凛然地表达了“泱泱大裕岂惧百越蛮夷之地”,并恭维地表示自己所为“皆叠蒙圣恩多方教导”云云的。

    这折子皇帝虽然已经看过好几遍了,但随着刘公公的诵读,他依然听的是心舒体泰,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龙心大悦,只觉得自己让萧奕回南疆以震百越的决议真是再圣明不过。瞧瞧,萧奕回去后,百越就乖驯如羊羔了,再不敢随意叫嚣什么开战了。

    听这折子的意思,看来大裕是不会再次与百越开战了,百官闻言也是暗暗松了口气,心里放下了一块巨石。

    见皇帝高兴,就有大臣很有眼色地出列道:“皇上慧眼识珠,知人善用,心系天下,镇南王世子英雄盖世,实乃我大裕之福,南疆之福!”

    紧跟着,又有一个臣子也出列赞颂道:“皇上圣明,是社稷之福!蛮夷惧我堂堂大裕之威,必不敢来犯……”

    一时间,金銮殿上一派君臣和乐,其乐融融。

    皇帝志得意满地俯视众臣,朗声又道:“今百越之事既然已经平息,朕自当封赏有功之臣。安逸侯官语白上前听封!”

    众大臣都是若有所思,难怪皇帝特意把官语白叫上朝来,原来是打算要封赏他。百官都是凝神听着,想看看皇帝对于官家如今到底是何态度。

    官语白大步走到了殿中,听封:“臣在!”

    皇帝显然是早就有了腹案,一鼓作气地说道:“安逸侯官语白足智多谋,忠心耿耿,多次为朝廷立功,自掌理藩院以来,与百越议和诸事皆处理妥当,甚得朕心,特此封你为都察院右都御史。……理藩院暂时还由你管着。”

    “谢主隆恩!”官语白谢恩后,站起身来又回到了队列中。

    金銮殿上站成两排的文武百官心中几乎快要炸开了锅,却因为此刻还在早朝中,都只能勉强压抑着心头的震惊。

    虽然安逸侯这段时间一直管着理藩院,但是当初的由头也只是因为皇帝恼了三皇子韩凌赋,才让安逸侯暂代了理藩院的差事,甚至没让他在理藩院领个头衔,让人不得不怀疑是否百越之事了结后,皇帝又会把他闲置起来。

    可是今日皇帝封了官语白为右都御史,这可是正二品,还是个实差,上朝议事更是理所当然。

    很显然,这代表皇帝是真的要重用官语白了!

    哪怕官家满门只剩下了官语白一个,官家还是要再次复起了。

    韩凌观更是目光灼灼地看着官语白,此人能从一个阶下囚一步步地走到如今地位,绝非侥幸,他的谋略可见一斑,对于此等有能耐之人,花费再多的心思都是值得的,一定会让他心甘情愿地辅佐自己!

    朝上风起云涌,唯独官语白云淡风清,他安静地站立着,等待着……

    御座上,皇帝心情甚好地继续说道:“近日,百越新王奎琅又一次向朕求公主下降和亲,此事已讨论了甚久,不知众卿现在可有提议?”

    谁都知道,奎琅求和亲只是皇帝粉饰之词,不过没有人会说破。

    只是百越已有新王登基,奎琅说到底只是个前途不明之人,自然谁也不会愿意和亲。

    朝堂上为之一静,寂静无声。

    皇帝笑容微敛,原本的大好心情一下子蒙上了一层尘埃,沉声道:“怎么?!这个人选很难决定吗?”

    一旁的韩凌观却是嘴角微勾,他等今日这个机会等了许久了。

    父皇在霞堂妹投湖后就一直没有重提和亲,他虽好不容易又物色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也不好主动提起。

    如今这样正好,若没有人愿意去和亲,那么一旦自己的人提出人选,父皇一定会同意……

    “禀皇上!”一个声音打破了韩凌观的沉思,就见一大臣上前一步,躬身道:“臣以为奎琅乃是百越新王,身份不一般,宫中的三公主殿下正值适婚年龄,是为最佳人选。”

    韩凌观面色一变,看了站在他前面的韩凌朝一眼。

    三公主虽是叶婕妤之女,但前些年叶婕妤病故,三公主就被养在了李嫔名下,而李嫔正是韩凌朝的生母!看来这一次他的大皇兄倒是不蠢了,居然和自己打了一样的主意。

    韩凌观想着,向斜对面的一个大臣使了一个眼色,那人立刻义正言辞地反驳道:“辛大人,奎琅虽是百越新王,可他在百越已然娶有正妻,怎么配得上我大裕的堂堂公主。”

    皇帝的右手在御座的扶手上轻轻点动着,没有表态。

    “李大人所言甚是,臣以为可在三品以上的大臣里选一个品貌俱佳的嫡女和亲即可。”一大臣在此时接口道,“苏大人之嫡次女贤良淑德、孝名远播,臣更是听闻,苏二姑娘曾在佛前发愿:望兵戈永息,礼让兴行,人民安乐,天下太平。白龙寺的了然大师赞她有慧根……选这样有佛性的姑娘和亲,相信定能化戾气为祥和,结大裕与百越百年之好。”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问道:“苏卿的意思呢?”

    翰林院掌院学士苏之敬上前一步,俯首作揖道:“皇上,为大裕和百越安宁,臣愿肝脑涂地!”

    金銮殿上静了一静。

    韩凌朝的脸色一下子就黑了。

    苏家世代士林出生,甚是清贵,苏之敬的长女正是二皇子妃!

    苏家愿以次女和亲,想必是他二皇弟的意思。

    这件事,绝不能让!

    韩凌朝看向李大人,微微点了点头,就见李大人出言驳斥道:“王大人此言差矣,历来和亲的人选多是公主,宗室亲王之女,即便是再不济,那也是与皇家有血缘关系的……”比如当年的明月郡主,“怎么能随便选个臣女替代?那岂不是显得皇上诚意不足……”

    王大人毫不退缩地说道:“李大人,就算是臣女,也是我大裕名门贵女,皇上再收为义女,赐个公主封号……”

    “就算是赐了公主封号,臣女依然没有皇家血脉……”

    两人互不相让,渐渐又有几个大臣加入了舌战,争论不休,而大多数的人只是静观。

    皇帝的眼中晦暗难辩,待到争论渐歇,他终于开口了,目光却是定在了官语白的身上,开口道:“官爱卿!”

    “臣在!”官语白上前一步,应道。

    “官爱卿,理藩院现由你主事,你以为这和亲的人选谁最为合适?”在众臣灼灼的目光中,皇帝缓缓地问道。

    一瞬间,文武百官都悄悄地瞥着官语白,但官语白还是神色从容,说道:“敢问皇上,我大裕为何要与奎琅和亲?”

    皇帝微微一怔,认真思索了起来,朝臣也有些窃窃私语,不知官语白此问用意何在。

    官语白继续说道:“百越现今伪王当政,奎琅身为百越新王却无法回归故土,皇上仁善,以公主下降,并助其夺回王位。以大裕雄师,此事乃是誓在必得,只是,在夺回王位后,奎琅又当如何?”

    皇帝思吟着点了点头。

    他倒是还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帮着奎琅夺下百越不难,难得是若奎琅届时回了百越,以他的狼子野心,恐怕会摆脱大裕的控制。

    官语白从容地继续说道,“和亲公主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百越如何才能真心归顺大裕。”

    有大臣还想说话,被皇帝抬手阻止了,他若有所思的说道:“此事朕要好好想想。”

    皇帝都如此说了,众臣也不敢再纠缠,唯唯应诺,各归各位地回到了队列中。

    皇帝揉了揉眉心,给了刘公公一个眼色,刘公公便高声道了一句“有本启奏,无本退朝”,早朝就此结束,皇帝在百官的恭送中离去。

    众臣的心绪都是久久无法平静,短短的一个早朝,却是波澜起伏。

    韩凌朝给了韩凌观一个挑衅的眼神,甩袖离开了金銮殿。

    韩凌观没有理会,和亲之事对他而言事关重大,得想想法子让父皇认定苏二姑娘才是最好的选择。

    韩凌朝散朝后没有立刻回府,而是坐上一辆黑漆平顶马车,一路往太白酒楼而去。

    等他在酒楼门口下了马车时,身上已经换下朝服,穿上了一袭蓝色锦袍,大步流星地走入酒楼,整个人看来神采飞扬,精神抖擞。

    小二把他引到了三楼的雅座,一个小厮模样的少年用略显尖细的声音给他行礼:“见过大爷。”

    跟着,少年便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雅座的门,韩凌朝大步跨入,只见靠窗的桌子边,一个身着月白色锦袍的青年正在一边饮茶,一边赏景,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指尖在细白青瓷的茶盅上徐徐转动,看来温润儒雅,令人不禁在心中赞叹好一个浊世佳公子。

    “大皇兄!”青年注意到门口的动静,循声看来,点头致意。

    韩凌朝大步走到青年的对面,也是倚窗而坐,说道:“三皇弟,二皇弟果然在打和亲的主意,好在咱们早已有所准备,不然今日就要被打个措手不及了!只是父皇还未下决断,咱们还得好好商议一下。”

    青年,也就是韩凌赋淡淡一笑,说道:“皇兄请与我说说今日早朝之事……”

    雅座中,风清气爽,茶香袅袅,只闻那两个男子一急一缓的声音交错着响起……

    ……

    今日的早朝拖得稍稍有些久,官语白回到府里的时候,已是巳时过半。

    小四端着一碗药膳进书房时,就看到他家公子已换了身月白色滚银边的常服背靠在太师椅上,似假寐又似在沉思什么……

    听到推门声,官语白睁开双眼,朝小四看来,眉目舒展。

    可小四却板着脸,快步把药膳端到了他跟前,眼巴巴地看着他用完,才算是松了一口气,面色稍缓。

    “公子,”小四这才道,“萧世子的飞鸽传书到了。”说着,他便把一张薄如蝉翼的绢纸呈了上来。

    官语白接过绢纸后展开,飞快地一览而过,嘴角微勾。

    小四一直在观察官语白的一举一动,忍不住出出声问道:“公子,咱们是不是要去南疆了?”

    王都是个伤心地,小四本就觉得自家公子应该出去走走,尤其以后日日要上朝,公子体弱,若不能好好休息用膳,好不容易才调理好的身子又要虚亏了,还不如去南疆呢!

    官语白微微颌首,眼中闪过一抹幽光,缓缓道:“就等一个时机。”

    他缓缓起身,走到书房一角,那里挂着一副展开的舆图,那是一张绘制的非常详尽的南疆舆图。

    官语白的目光悠然地在舆图上扫过,最后定格在了东南角上。

    惠陵城,雁定城,永嘉城,登历城……

    还有……南凉。

    官语白微微眯眼,喃喃自语道:“看来百越的努哈尔是想摆脱阿奕的控制……”

    官语白盯着舆图看了许久,抬手,修长的手指在上面不住地轻点着,眸光闪动。

    小四侍立在一旁不敢打扰,直到见官语白转身走向书案,这才过去替他铺纸研磨。

    过了一会儿,官语白搁下笔,待墨迹干后便折了起来,说道:“送去给阿奕。”

    小四应了命正要出去,书房的门被叩响了,随后,一个穿着青色直襟的男子走了进来,向官语白躬身抱拳道:“公子,宫中刚传来消息,皇上和皇后召见了三公主,一柱香后,三公主神色晦暗地回了寝宫。”

    “皇上应是拿定主意了。”官语白淡淡笑了,脸上不见一丝意外。

    若是日后“帮”奎琅夺回了王位,放虎归山必然不可行,如此一来,只有让奎琅之子继位才是名正言顺之举,而奎琅在百越早有正妻嫡子,皇帝也不会想要为他人做嫁衣,而能保证百越能够永远掌控在大裕的手里,唯有让百越的新王拥有大裕的血脉,拥有他们韩家的血脉!

    因而,对皇帝来说最合适的和亲人选唯有三公主。

    官语白嘴角的笑意渐深,温声道:“时机到了。小四,准备行囊吧……”他的面上一派云淡风清,眼中却熠熠生辉,闪着一抹期待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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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7黑市

    当日,皇帝就下了明旨,册封三公主为和硕温熙公主,赐婚百越新王奎琅为王后,十日后完婚。

    这个突如其来的旨意让整个王都都为之一惊。

    早朝时,明明人选还未定下,以皇帝的优柔寡断,众臣都以为还会再拖上十天半个月,没想到,才不过短短几个时辰,就已是尘埃落定。

    还在太白酒楼的韩凌朝和韩凌赋闻讯不由松了一口气,如此结果正和他们的意。

    而韩凌观则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整整一个时辰,随后就叫来了平阳侯以及数位幕僚。

    至于住在五夷馆的百越使臣仿佛对此事并不在意,也是,于他们而言,无论和亲的人是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大裕是否愿意借兵……

    内务府奉旨匆匆地操办起了三公主的婚事,皇帝则连夜召了内阁和兵部的数位大臣去御书房议事,就连官语白也被宣走了。

    王都一阵风起云涌。

    好在,千里之外的南疆还没有受到影响,尤其骆越城,依然一片详和。

    南宫玥上午一如既往地料理完了碧霄堂的中馈琐事,刚用过午膳不久,就被镇南王叫去了内院的书房。

    “父王!”

    南宫玥福身行礼,书房里,除了镇南王外,侧妃卫氏居然也在,只见她着一件云霞翟文褙子,薄粉淡施,清丽中带着三分端庄,眉眼间却透着丝丝妩媚,也难怪自进王府后就一直深受镇南王的宠爱。

    南宫玥不着痕迹地瞟了卫氏一眼,她身旁的丫鬟佩玉手中捧着一个十分眼熟的紫檀木匣子。

    今儿一大早,南宫玥想着施药的事已经大致上了轨道,就命百卉把王府的对牌送还给了卫氏。

    这对牌交出去才不过一个时辰,镇南王就派人把她请了过去。

    想着,南宫玥的眸光闪了闪,得体地与卫氏互相见了礼。

    待坐下后,她欠了欠身,恭声问道:“不知父王唤儿媳前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镇南王也不拐弯抹角,朗声道:“世子妃,你们母亲近日身子不佳……”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干咳了一声,又道,“你来南疆也有两月,对王府的情况也该熟悉了,本王打算以后王府的中馈由你来接管,你意下如何?”

    这个念头并非是镇南王一时兴起,自从咏阳大长公主来了南疆后,他就深切的觉得王府由一个侧妃来打理总有些不太方便,哪怕卫氏有着二品诰命,可侧妃终究是妾,总显得名不正言不顺。

    这些日子来,他也细细地考察过了,世子妃还算是温良淑德,做事也有章法,碧霄堂那边也得得井井有条,就连萧奕那个逆子现在也没那么忤逆……娶妻要娶贤,此话看来不假。镇南王的心中也慢慢有了思量。

    方才他回府后,卫氏特意来禀告说世子妃归还了对牌。见世子妃并不是揽权不放之人,镇南王终于有了决定,于是就命人把她叫了过来。

    南宫玥站起身来,没有推脱,谦恭地福了福身:“儿媳定不负父王所托。”

    南宫玥并不意外,王府内宅的情况如此微妙,只要自己不出错,这中馈终究是要交给她,只是早晚而已……

    “好!好!”镇南王抚须笑了,而一旁的卫氏则是暗暗松了口气,心道:总算是把这烫手山芋给送出去了。这一年多来,她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哎,这王府的中馈虽然是个香饽饽,但是有世子妃在,她一个妾哪敢一直管着中馈之事……她女儿还小,将来还得靠世子和世子妃的。

    卫氏飞快地向佩玉使了一个眼色,佩玉把手中的紫檀木匣子捧到了南宫玥身旁,打开匣子给南宫玥看了一眼,然后就恭敬地呈给了百卉。

    画眉按捺不住心头的喜悦,心里很是为主子感到高兴,让世子妃执掌王府中馈那应该算是镇南王最大的肯定了。自此,世子妃在王府总算是站稳了脚跟。

    既然说完了正事,镇南王也没多留南宫玥,挥了挥手就让她退下了。

    至于南宫玥,一切才刚开始。

    卫氏让人去吩咐了管事嬷嬷们全到日常理事的攸宁厅,并伴着南宫玥一同去了。

    那些个管事嬷嬷都是人精,府里有一点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她们的耳目,世子妃要正式开始掌管王府的消息仿佛长了翅膀般,转瞬就传遍了王府。

    一时间,真正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这么大事阖府上上下下都知道了,就算齐嬷嬷有心要瞒,那也瞒不过小方氏。

    若非自己还在禁足中,小方氏几乎就要冲去外书房找镇南王了。

    可是现在,她也只能——

    “砰!”

    “啪!”

    “哗啦!”

    她一会摔杯子,一会扔花瓶,一会又把桌上的茶壶、茶杯通通扫到地上,碎瓷片与茶水飞溅了一地,可是小方氏的心情却没有因此变得好转。

    屋子里服侍的丫鬟婆子已经习惯了,低眉顺目,噤若寒蝉。

    自从夫人被王爷禁足后,脾气比往日里更火爆了,摔些杯碗碟盆,那都是轻的。上次还有个小丫鬟被飞溅的瓷片滑过了眼角,差点就没瞎了。

    眼看着没东西可砸了,小方氏总算坐了下来,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个卫氏真真是没用!”

    她完全没想到卫氏这么轻易就交出了王府的中馈——没有拖延,没有推三阻四,卫氏居然就这么干脆地把对牌给交出去了!

    小方氏死命地揉着手中的帕子,恨得牙痒痒。这人一旦尝过掌权的滋味,哪里有这么容易放手的……小方氏本还想着若是卫氏与南宫玥为个中馈权斗个你死我活,那自己就可以鹬蚌相争,坐收渔翁之利。

    可是偏偏事与愿违!

    卫氏真的甘心吗?又或者她是不想失了镇南王的宠爱才故作贤惠的交出对牌?

    小方氏眼神晦暗不明,手上揉帕子的动作总算是缓和了不少。

    齐嬷嬷瞧着小方氏的心绪平复了些许,便吩咐丫鬟去重新沏茶,然后凑过去安抚地劝道:“夫人,莫气坏了身子,为了这事气坏了身子,不值当的……这日子还长着呢!”

    小方氏微微眯眼,想到了什么,整个人瞬间冷静了下来。

    “说的好,日子还长着呢!”小方氏挺直腰板,嘴角勾出一抹冰冷的笑意,阴测测地拍着桌子,“中馈权?我倒要看你如何管‘好’这个王府!”

    齐嬷嬷眼睛一亮,立刻了然于心,殷勤地恭维道:“还是夫人高明!”

    屋子里的丫鬟们听得眼皮一跳,头低得更低了。

    次日起,镇南王就发现自己的日子似乎变得没那么顺畅了。

    一早,丫鬟正要服侍他穿上浆洗过的衣袍,他便闻到衣袍上散发着一丝淡淡的龙脑味。镇南王的衣袍一般都是用他惯用的几种熏香来熏,也不知道是谁擅自换了一种。镇南王眉头一皱,立刻就命人又取了一身新衣过来。

    下午,镇南王正在外书房小憩,年方十八的娇妾郑氏突然款款地来了,嘤嘤地哭诉说王爷答应送她的头面,库房到现在还拖着没送来,分明是不把她放在眼里。

    当晚,小厨房送来的夜宵里竟然放了他最不喜欢的桂花,镇南王都没尝上一口,就命人撤下了。

    这些个琐碎的小事第二日一早就传到了南宫玥耳中,她洗漱梳妆时,鹊儿就在一旁一一说给了她听,面上露出一丝担忧之色:“世子妃,王爷会不会……”觉得是您管家不利?

    画眉气呼呼地接口道:“世子妃,这也太可笑了,浆洗房给王爷浆洗、熏烫了那么多年衣裳,怎么会不知道王爷的喜好,还有王爷的小厨房,每日都是只给王爷管着茶水以及做些点心夜宵……”

    画眉越说越气,红润的小嘴都嘟了起来。

    可不是!南宫玥淡淡地一笑,一边对着铜镜稍稍调整了一下发簪的位置,一边心道:很显然,这是有人在给自己使绊子呢!

    又是谁会闲着没事搞出这些事呢?

    答案自然而然地浮现在她心中……

    南宫玥也不着急,起身道:“我们去攸宁厅。”

    因一会儿要去马市,南宫玥就把理事的时间提早到了卯时一刻,当她到的时候,管事嬷嬷们早已经候着,她们一个个低眉顺目,很是恭顺。

    南宫玥的唇边挂着一抹笑容,坐下后,淡淡地说道:“昨日浆洗房,小厨房和库房出了些岔子。李嬷嬷,周嬷嬷,徐嬷嬷,你们可认罚?”

    这三位正是浆洗房,小厨房和库房的管事嬷嬷,三人闻言不由一惊,李嬷嬷立刻道:“世子妃,奴婢们不知犯了何错,昨日之事,许是底下人……”

    “你们三人管着这差事也不止是一年半载,却任由底下人做错了事,不罚你们难道让本世子妃去与那些小丫鬟们争个是非对错?”南宫玥端起茶盅,轻描淡写地拨着茶叶说道,“本世子妃不管王府从前的规矩如何,从今日起,你们要守的规矩就是连坐。谁的底下人犯了事,谁就替她来领罚吧。本世子妃姑且念三位嬷嬷是初犯,这一次就罚两个月的月钱。”

    三位嬷嬷面面相觑,李嬷嬷和周嬷嬷先后低下了头,唯独徐嬷嬷一脸不服地说道:“世子妃,您这是何意?奴婢没错!”

    南宫玥笑了,漫不经心地问道:“徐嬷嬷,你这是不服?”

    徐嬷嬷梗着脖子道:“奴婢不服!”

    “既如此,你就回家去吧。”

    如此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攸宁厅上下皆是一惊,徐嬷嬷更是难以置信地说道:“世子妃,您、您怎么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南宫玥唇角微勾,理所当然地说道,“我堂堂世子妃,难道还要看你一个奴婢的脸色不成?今日本世子妃就是不想用你了,自然可以撤了你,甚至卖了你……”

    这些管事嬷嬷们在这个位置待久了,就真以为可以指手划脚,当家作主了?

    水至清则无鱼,这道理南宫玥懂,也不在意他们平日里一些无伤大雅的行径,但是她们必须得认清了自己的身份。

    徐嬷嬷瞪大眼睛,可南宫玥已经懒得再听她多说,挥了挥手说道:“带下去。”

    立刻就有几个婆子皮笑肉不笑地走了过去。

    “奴婢不服!奴婢……唔!”

    徐嬷嬷还想说话,就被婆子们用帕子堵住了嘴,拖了出去。

    从此以后,她就没有资格再踏进这攸宁厅了。

    所有人噤若寒蝉。

    一直听闻世子妃性子好,又是士林世家出生,透着一股书卷气,没想到,做事却是这般雷厉风行。

    南宫玥把手上的茶盅放下,和缓地说道:“今日有何事要禀?”

    她虽然面带微笑,笑容温雅,管事嬷嬷们却不敢再有任何掉以轻心,小心翼翼地一一回禀着。

    待事情都处置妥当已是辰时过半,回碧霄堂的路上,百卉有些担忧地说道:“世子妃,若是王府那边的下人们闹事该怎么办?”

    这些管事嬷嬷都是老王爷时就在王府里伺候了,自以为有几分脸面,世子妃才刚刚理事,若是她们不顺服,再惹出什么事端来,王爷说不定会厌了世子妃。

    南宫玥笑吟吟地摆了摆手指,说道:“夫人既失中馈,又失诰命,在王府中的威望早就不如前了,她虽然还有亲信,但已经不会很多了,所以,夫人现在能闹出来的也只有这些小事,谁再敢当这出头鸟,我照样可以轻易的撤了他们。”

    她可容不下刁奴欺主之事!

    “当她们知道,她们的身家性命都在我的手里的时候,就不敢有别的心思了。”南宫玥随意地说道,“说到底,咱们王府的根基也才二十来年,若是那些百年世家的府邸,一代代家生子枝繁叶茂,根枝交错,又要牵扯到各房利益,那才叫麻烦呢。”

    鹊儿在一旁凑趣地说道:“世子妃英明!”

    回到碧霄堂,南宫玥匆匆换了一件便于出行的衣裳,就去了云离院。咏阳,傅云雁和萧霏都早已准备好了,很快,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驶出了王府的东街大门。

    她们今日要去的马市就在骆越城外西南边的一大片荒地上,据说,这个马市已经有百年历史。

    兵家说:“马者,甲兵之本,国之大用。”

    自古以来,因为马与戎事相联,马的数量是一个国家实力的象征,因而无论是前朝,还是如今的大裕皇朝,当权者都将大量马匹收去做了军马,以致民间缺马,年年的马市都异常的热闹火爆。

    马市之所以选在城外的荒郊野地是因为最初这是一个民间私开的马市,是避着官府的,多是在半夜偷偷交易,直至改朝换代,到了大裕朝才算是过了明路。

    南宫玥自认来得算早了,可是一到目的地还是被吓了一跳。平日里的荒地上搭起了一个又一个帐子,每隔几丈,就扎着一圈圈围着马匹的围栏,连绵一片,直到天际。

    马市里头早已经是熙熙攘攘,摩肩擦踵,一眼望去,也不知道是人多还是马多,人声马声交错着响起,热闹非凡。空气里的弥漫着一种非常复杂的气味,那种强烈的马粪味和马汗味混合在一起的味道还真是令人“精神一振”。

    傅云雁兴致勃勃地四下打量着,几乎是迫不及待就想钻到人群中去了。但总算她的理智尚在,还记得提醒道:“阿玥,阿霏,这种地方三教九流,龙蛇混杂,千万别走散了,还有要小心有扒手。”说着,她还比划了两下做出了扒手的手势。

    说话间,几人已经进入马市,只见那些个围栏中一匹匹或红或白或黑或棕的骏马甩着长长的马尾,不时摇头晃脑地发出嘶鸣声。围栏外,不少看客对着马匹指指点点,若是有进一步的意向,便会让马主将马匹拉出,再行私下协商价格。

    众人看得目不暇接,咏阳时不时地点评几句,傅云雁和萧霏受教地点头。南宫玥却是听得云里雾里,一会听她们说“一等逮鹿,二等逮麋,三等可以袭乌,四等可以理天下”,一会儿又说“隆颡蚨日,蹄如累麴”,再一会儿又说什么“水火欲分明”,各种马经如数家珍。

    真乃天书也。南宫玥心里暗叹,反正今天的主角是马,她只是作陪,就负责随便看看就好。

    突然,前方响起了一片喧阗声,四周的人头都朝前方疯狂地涌动过去。

    一个中年大汉激动地叫嚷着:“王兄弟,快快快,那头有人在赌相马呢!”

    “那可得赶紧去凑凑热闹。”另一个虬髯大汉忙不迭附和。

    “也不知道今日谁的运气好……”

    萧霏听了,狐疑地眨了眨眼:“我听说相马是在每日马市快结束的时候……”怎么今儿突然提早了?

    百卉立刻去找旁边的路人打听了一番,然后过来禀告道:“回主子,奴婢去打听过了,这是那些马场主自己私下办的赌相马,其实是不合规矩的。”

    也就是说,是黑市了。

    百卉顿了一顿后,继续道:“马会举办的相马活动提供的都是良马,可是那些黑市赌相马的马主常常无良地把一些病马、老马混在其中。”只不过这马市一年只得这一天,等你发现是病马的时候往往已经悔之不及,卖马的马主早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咏阳眉头一扬,笑道:“左右无事,我们也去凑凑热闹!”

    姑娘们自然是毫无异议,簇拥着咏阳顺着人流往前而去,很快就看到前方一个中年人站在一个木箱上,对着周围高喊着:“瞧一瞧,看一看啊,刺激的相马游戏开始了!只要十二两银子,你就可以得到一匹千金宝马,各位伯乐赶紧过来看一看啊!”

    马的价格年年有所浮动,但基本也会在八两到二十两之间,这两年大裕连连征战,战马急缺,也把马的价格拉高了不少。

    这个马主开价十二两对不少人还是很有些吸引力的,即便是没相到宝马,转手再把马匹卖出也亏不了几两银子。

    可是等他们围过去以后,就发现此事没那么简单了,那马主特意建了两圈的围栏,把买主和马匹足足隔开了两丈多远,凭栏而望,根本没法仔细相马。

    很快,就有一个年轻人粗着嗓子喊道:“老板,这也太远了吧!”

    “就是就是!”立刻有人连声附和,“这还让人怎么相马啊!”

    那马主却不以为意,笑道:“嘿嘿,我这就是给大家增加点刺激。”

    一句话引来周围的围观者一片喝倒彩声,可是人群却没有因此散去。

    看着前方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况,南宫玥几人心生退意,可就在这时,听到后方一个男音激动地说道:“宁老爷来了!是宁老爷。”

    四周的人群都沸腾了起来,都循声望了过去,只见一个三十几岁、身穿褐色锦袍、中等身材的男子朝这边走来,这男子所经之处,人流自动分成了两半,由着他往围栏的方向往前走。

    傅云雁好奇地找了一旁的一个大婶问道:“大婶,这宁老爷是谁?”莫不是什么买马的大户?

    大婶打量了傅云雁还有她身旁的南宫玥几人一番,道:“你们是第一次来马市的外地人吧?”

    傅云雁点了点头,她确实是外地人,也是第一次来马市。

    大婶来劲了,兴致勃勃地说道:“这位宁老爷可是这附近有名的相马之人,基本上每年来马市都能挑出名马来,去年马会举办的相马活动里,就是宁老爷从百匹马中一眼相中了那匹汗血宝马,得了伯乐的名号!”

    大婶羡慕地啧了一声,“我们这些人啊,也就指望跟在宁老爷的后头听他指点几句,没准能相到一匹骏马赚上几两银子花花。”

    说完,那大婶就兴冲冲地跟过去了。

    南宫玥、咏阳几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也顺着那自动分开的人流跟过去了。

    “宁老爷,”一个身着灰色短打的年轻人殷勤地给那宁老爷打招呼,“您看看,这些马如何?”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宁老爷身上,目光灼热得几乎胜过了此刻冉冉升起的旭日。

    那宁老爷显然已经习惯成为众人的焦点,一边捋着胡须,一边沿着围栏走动,观察着马群,他所到之处,人潮就是一阵翻涌,众人交头接耳,倒是没人敢出声打搅这位宁老爷。

    宁老爷突然停下了脚步,沉吟片刻后,朝那站在箱子上的马主看去,道:“你这群马里混杂了野马!”

    仿佛一滴水掉进了热油锅,四周都炸开了。并非说野马不好,只是家马经过多年的驯服,生性温顺,野马野性不逊,他们普通百姓哪有那闲工夫和心思去驯服野马啊!野马中虽然也有宝马骏马,但是会被这些个马贩逮到的基本是落后于群马的劣马。

    马主额头的汗涔涔而下,今儿是遇上了个懂行的了,却还是死鸭子嘴硬:“你,你别胡说!”

    南宫玥、傅云雁和萧霏不由朝咏阳看了一眼,咏阳也点了点头。看来这宁老爷还是有些真本事的。

    宁老爷挺了挺胸,自信地说道:“野马因为长期食用野草、苔藓、枯草,嘴部比较宽大,而家马吃惯了精饲料,嘴形则瘦长。野马四肢短粗,蹄形高而圆,较小;而家马四肢相对较长,蹄子相对较大。”

    围观的众人这么细细一看,还真发现这围栏中的马群里确实混了一些“异类”。这时才恍然大悟,也难怪这马主要让他们远远地相马,其实是怕近看了,会露相吧。

    看马主嘴巴张张合合却说不出来的样子,围观的看客哪里不知道怎么回事,顿时人群一哄而散。

    咏阳眸光闪了闪,这马主确实有些不地道,只不过——

    咏阳笑了,朗声道:“老板,我要相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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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8油水

    咏阳的声音一下子让不少打算离开的看客都停住了脚步,好奇地看了过来。

    之前跟傅云雁搭话的那个大婶凑过来劝道:“姑娘,那是你祖母吧?快劝劝她,野马可买不得,我们妇道人家可驯不来野马。”

    傅云雁不客气地替咏阳吹嘘道:“放心吧。以我祖母的相马本事吃不了亏的。”

    听这姑娘的口气,她祖母莫非还是个相马高手不成?那大婶好奇地打量着跟前这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只见对方身着一身琥珀色素面夏衣褙子,光是这么挺直背站在那里,就让人觉得和普通的老妇不一样,有一种……那叫啥的……对了,是贵气!

    再一看老妇身旁的两位姑娘以及一位小夫人,各具千秋,但又是人中龙凤,自己这么多年也算见过不少人了,别的不说,她们的来历怕是不简单。

    大婶心念转得飞快,笑吟吟地说:“那我可要开开眼界啊!”立时不打算走了。

    一时间,那些个真有心买马的倒走开了,而那些个闲着无事的看客见有热闹可以凑,倒是又改变主意留了下来,想看看这有几分威仪的老妇是不是真有几分本事。

    宁老爷冷冷地甩袖,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嘀咕了一句:“妇人之见。”跟着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带走了一批热情的追随者。

    马主一看情况略有缓和,心想着能做成一笔也是一笔,殷勤地笑道:“这位老夫人,赌相马的规矩,可是要先付银子,然后再把马拉过来的。”言下之意就是讨银子。

    百卉立刻上前给了马主十二两银子。

    马主掂了掂后,仿佛怕她们后悔似的,赶忙藏到怀中,笑道:“老夫人,您随便挑,慢慢挑,咱不着急。不过一旦选了,那可就跟下棋似的,落子无悔!”

    四周的看客交头接耳,都想看看这个老妇到底会挑匹什么马出来。

    南宫玥几人对于众人好奇的灼热目光视而不见,南宫玥笑着问咏阳:“咏阳祖母,您这是看上哪一匹骏马了?”

    咏阳朝某个方向指了指道:“那匹编号十六的。”为了方便相马,这围栏中的数十匹马儿都编上了数字。

    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看,四周不少人傻眼了,只见那编号十六的马是一匹马头上长有白毛的黄马,肚子和两肋处分散着些许白点,它看来羸瘦极了,甚至连肋条也显露在外,如此单薄消瘦,怕是人骑上去就要把它给压死了吧。

    一时间,围观的众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这个老妇是老眼昏花了吧?”

    “对啊,十二两银子就这么随意地丢出去,着实是浪费啊!”

    “我看是钱多人傻吧。”

    “……”

    连那马主都一时纠结住了,不知道这老妇是真的眼花,还是存心拿十二两银子来寻个开心……可是买匹这么瘦弱的马回去,又有啥乐子可言?

    马主收了这匹黄马已经半月有余,那是越养越瘦,马主都怀疑它是不是肚子里长了虫,但又不愿意花钱请兽医,就打算这次来马市里贱卖了,现在放在围栏里也就是随便凑个数而已。

    马主迟疑了一下,觉得这笔生意要是做完了,恐怕连这些看热闹的都要跑了,于是嗫嚅道:“老夫人,您是不是看错了?要不要再仔细看看?”

    咏阳还没说话,傅云雁已经噗嗤地笑出声来:“老板,你刚才不是说了,‘一旦选了,那可就跟下棋似的,落子无悔!’”她故意学着对方的强调。

    马主露出一丝尴尬,想着这几个女子的打扮,估计也委实不缺这十二两银子,既然人家喜欢,那自己何必多事。

    马主吩咐了手下的伙计一声,一个着青衣短打的伙计立刻进入围栏,把那匹羸瘦的黄马给拉了出来。

    近看之下,这匹黄马更是瘦得令人心惊。

    四周看客觉得无趣,喝了几声倒彩后,就渐渐地散去了……

    傅云雁上前从伙计手里接过了马绳,说实话,若非是祖母,她也不会注意这匹一看就是面黄肌瘦的马,可是祖母选了它,必然有她的道理。

    傅云雁好奇地打量起这匹马来,从马的四肢,看向马首……

    萧霏也是一样的举止,两人的视线落在了同一处,都是微微眯眼,“咦”了一声。

    两人互相看了看,正要说话,就听后方传来一个有点耳熟的男音:“水火欲分明,上唇欲急而方,口中欲红而有光:此千里马也。”

    循声看去,却见刚才那位宁老爷不知何时居然回来了,站在后方,大步走上前来。

    随着宁老爷到来,又是一群看客被吸引了过来,宁老爷说的话,他们大部分都是似懂非懂,但是“千里马”这三个字还是够明确的。

    别人要是说这匹瘦黄马是千里马,那恐怕是没人信,但是从宁老爷嘴巴里说出来的,可就是一言千金啊!

    宁老爷围着这匹黄马看了一圈,喃喃念道:“马首之白毛形状圆如满月,难道说这就书上说的‘西凉玉顶干草黄’,浑身羸瘦又毛长,筋露养不肥……莫非真的是……”宁老爷激动地咽了下口水,“这莫非是黄骠马!?”

    下一瞬,人群骤然间沸腾了起来,都是议论纷纷:

    “真的是千里马啊!”

    “如果真的是黄骠马,那可不就是千里马!”

    “听说黄骠马等喂胖了,那可就是身高八尺,遍体黄毛,无半点杂色!”

    “没想到这老妇竟有这样的眼力,让她捡了个漏……”

    “……”

    围观者你一言我一语,连那马主几乎都傻眼了,一匹价值千金的宝马竟然就从他手中给溜走了!

    马主再也忍不住了,跳下了箱子,来到黄马前问那宁老爷:“宁老爷,这真是黄骠马?那我喂它吃了那么多干草,它怎么一点都没长胖?”他可是好吃好喝地喂了这匹黄马大半月呢!

    宁老爷不屑地瞟了那马主一眼,不客气地说道:“‘好马不吃回头草’你总听过吧?好马一眼便能瞥见最鲜美可口的嫩草,所以才从不吃回头草,就你那些破干草,吃一口都是委屈了这匹宝马啊!”

    说着,宁老爷痴痴的目光又在黄马上扫了一遍,然后看向了咏阳,抱拳道:“这位老夫人,实在是慧眼识良马啊!不知可否指点晚辈一番?”说来,他心中也有一丝扼腕,千里马是万中求一,千金不易得,这相马之道果然是莫测高深啊。

    咏阳爽朗地笑了笑:“指点可不敢当。说来也就是四个字‘多学多看’。”

    宁老爷还没说什么,傅云雁已经抚掌赞道:“祖母,你这话归纳得好。”可不就是如此!祖母以前征战沙场,不知道看过了多少战马,才能活学活用。

    南宫玥和萧霏也是心知肚明,不由地露出心领神会的浅笑。

    “祖母,”傅云雁迫不及待地说道,“我们赶紧回去吧,我看可怜的十六都快饿坏了!”

    这可怜的黄骠马饿了那么久,饥肠辘辘,是该快点带回去,好好喂它吃点鲜嫩的绿草。

    “好,回去吧。”咏阳立刻同意了,不用看四周,她都能感受到四周灼热好奇的目光,因为这黄骠马的事,她们已经成了这马市中众人关注的焦点……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南宫玥和萧霏自然也没有异议,几人便转身往回走去,由百卉跟在后面牵着那匹黄马,还有不少看客依依不舍地跟着她们,指指点点,今日马市惊现黄骠马的事传出去,那可又是这马市的一桩美谈啊!

    “这位老夫人,听口音,您可是北方人……”那宁老爷回过神来后,又兴冲冲地追了上来,“您难得来一次何必这么快就走了呢!待会马会还会举办一次更正规更盛大的相马活动呢。晚辈若是有幸再次看前辈您相马,那可真是……”

    宁老爷还真是个自来熟的,跟在她们身旁好似狗皮膏药似的甩不掉,一直试图跟咏阳搭话。

    一直到前方又发生了异动,不少路人都是往马市入口的方向看去,纷纷向两边避让,南宫玥一行人下意识地也放缓了脚步,紧接着就看到三四个身穿锦袍的男子带着七八个身穿铠甲的士兵脚步隆隆地朝这边走来,为首的那个矮胖男子看来四十来岁,身着一件鸦青色的刻丝袍子,白圆脸,人中留着短须,一脸的精干。

    一看后方的那几个士兵身上的铠甲,就知道他们来自南疆的正规军!

    这南疆的百姓又有哪个不识南疆兵,就听路边的一个少年说道:“莫不是马监的大人今日也来马市采买?”

    “那不很正常吗?”少年身旁模样与他有几分相似的青年若有所触地说,“这两年战乱频繁,定是战马急缺,所以王爷下令马监来马市采购战马。”

    少年艳羡地说道:“这要是哪家马场接了南疆军的生意,那岂不是不只得利,还得了名声?!”能被挑去做战马的马,自然是骏马!

    路人说得兴起,都打算看看不知道哪个马场会有幸入南疆军的眼。

    在矮胖男子的率领下,几个手下和数名南疆士兵紧随其后地一路往前看马,那些马主都有些诚惶诚恐地上前招呼。

    那矮胖男子看来趾高气昂,看过好几处圈马的围栏都是连连摇头,其中有一个马主更是被他说得面有菜色,满头大汗,显然是被批得一文不值。

    南宫玥等人都觉得有些怪异,之前进马市的时候,她们分明把这附近几家的马都给看了,那些马虽不是宝马,但也没差到这个地步吧。

    南宫玥、傅云雁和萧霏一脸奇怪地互相看了看,都是面露疑惑之色。

    矮胖男子以指点江山的样子又看了几家的马,然后在一处蓝色的帐子旁停了下来,指着那围栏中的百多匹棕马道:“这些马倒是品相不错。”

    闻言,傅云雁眉头紧皱,嘀咕道:“祖母,那是武家马场吧?我怎么记得他家马场的马不怎么样啊!”她清楚肯定地记得,那家的马分明就是体瘦力弱、脚程不佳的三等马。

    话语间,但见一个伙计已经把两匹棕马拉了出来,那矮胖男子正在一本正经地检查其马匹的四肢和牙齿。

    这些棕马的马主乃是一个着石青色锦袍的中年男子,身形臃肿,满面油光,正如数家珍地夸赞着自家马匹的优点,像什么“迅似疾风,快如闪电”,“任重致远”,“神力无穷”等等的好词滔滔不绝。

    而那矮胖男子时不时点头,显然很是赞同。

    傅云雁眉宇紧锁,又道:“这马监之人根本不懂相马之道,还装模作样……”

    她话没说完,就被身旁的宁老爷打断:“这位姑娘,您这就是没经过事了……”他一脸的意味深长,“这武家马场的马好不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的老板会不会做人。”

    傅云雁微微眯眼,听出了对方的言下之意,冷笑着讽刺道:“感情这马监的人不是在相马是在‘相’人啊!”

    傅云雁的比方打得委实逗趣,南宫玥差点就被逗笑了,招来百卉吩咐道:“百卉,你过去打听一下,看看这位马监的大人姓什名谁。”顿了顿后,她微微蹙眉道,“我总觉得这个人似乎有几分眼熟,而且又是马监的人……”

    百卉怔了怔,似乎想到了什么,行了个礼后,就跑去打听了。

    一旁的宁老爷疑惑地看着她们几人,之前只顾着相马的事,他倒是没留心这几个女子的相貌气度,现在才隐隐察觉到她们似乎有些来历——这若是普通人,何必去打听马监的人是何来历。

    这时,那个矮胖男子装模作样地检查了几匹马后,就拿出了几纸采购公文递给那个武老板,他身后的跟班拿出了几张银票,似乎是要交付定金了。

    旁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都是交头接耳,不少人都对武家马场做成了这么一单大生意感到羡慕。军方采购战马,肯定不会只是采购今日在场的这百来匹马,那可是数以千计的大单子了!

    百卉混在围观的人群中打听了一番,便回来禀告,这一次,她附耳在南宫玥耳边低语:“夫人,奴婢听马监的人叫那人为牛大人,又寻人打听了一下,果然是牛兴隆。”

    南宫玥微微颌首,百卉口中的牛兴隆,正是柳合庄的那个牛兴隆!

    当初柳合庄的事南宫玥还记忆犹新,牛兴隆是小方氏姨娘的兄长,也是她的嫡亲“舅舅”,替她打理老王爷留下的产业多年,在柳合庄里更是横行霸道,压榨佃农,苛待残疾老兵,还蓄意抹黑萧奕的名声,委实可恶,可惜最后她也只教训了牛管事的侄子牛长安,没能逮着这牛兴隆!

    南宫玥自然也派人寻过牛兴隆,也知道他回了南疆投靠小方氏。

    当时远在王都,南宫玥只能暂且将这事放下,在回了南疆以后,她曾让朱兴好好查过,方知牛兴隆被镇南王安排进了马监任少监。南宫玥一直不动声色,打算等到与小方氏正式了结产业之时,再一起收拾了,以免打草惊蛇,倒没想到却在这里看到他了。

    若非牛兴隆与当初的牛长安有几分相象,恐怕她还认不出来。

    “夫人,还有一件事。”百卉小声地又道,“奴婢刚才听牛兴隆和他的副手言语间在说,他们这次采购的两千匹战马明日就要被送往惠陵城。”

    南宫玥瞳孔微缩,骑兵的战力比普通士兵强大的原因很多是依赖于他们的战马,这些劣马一旦送上战场,很可能会影响战局。

    阿奕正在惠陵城,怎能让他遭到这样的风险!

    想着,南宫玥眼中闪过晦暗不明的光芒,心中怒意翻腾,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牛兴隆与那个武老板达成协议,将那些劣马买走。

    采购战马是军中之事,她是内宅女眷,哪怕她是镇南王世子妃也无权干涉,而咏阳祖母也不是南疆的将领,同样不能插手南疆的军务。

    能管此事的只有萧奕和——

    镇南王!

    只是以镇南王的性子,贸然去说只会起到反作用,说不定不但会让这些日子来勉强形成的融洽毁于一旦,而且更拦不住战马送往前线。

    南宫玥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得想个法子才行……

    南宫玥的眼睛落在了那匹黄骠马上,沉吟片刻后,先与咏阳说了两句,得了她的允许,便招来百卉悄悄耳语了,百卉应命而去。

    斜对面的牛兴隆将一式两份的采购单子分给了武老板一份后,装模作样地说道:“今日本官先交付五千两定金,取走这两百匹战马,剩下的一千八百匹你务必在明日巳时前送到骆越城大营,届时本官再付余款。”

    牛兴隆自然也知道很多人在看着自己,但他根本不在乎这一点,想着买下这批两千匹的战马之后,就会有一万两银子飞入自己的腰包,牛兴隆就是心花怒放。别人都说打仗不好,照他来看,这些人才是目光短浅,不打仗哪有财发啊!

    “是是,牛大人。”武老板唯唯应诺,心里窃喜自己消息灵通,早就打听到了南疆军要采购战马,这才事先悄悄地试探了负责此事的牛大人,把这事给漂漂亮亮地办成了。

    既然差事办好了,牛兴隆就打算打道回府,可就在这时,后方随行的副少监大步走到他身旁,压低声音对他道:“大人,属下刚才听说今日这马市里出了一匹千里马……”

    千里马?!牛兴隆顿时两眼发亮,心潮澎湃:若是真的有千里马,自己又能呈给镇南王的话,镇南王一定会“龙”心大悦,说不定还会觉得他办事得力,以后给他有更多油水的差事……

    想到这里,牛兴隆迫不及待地问道:“那匹千里马在何处?本官一定要将它买下才行。”他的语气中透着势在必得的意味,完全没想过对方有可能拒绝他。

    副少监有一丝为难,继续道:“大人,这匹千里马被一个老妇赌相马时给相走了……”说着,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咏阳、南宫玥一行人。

    牛兴隆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来,目光轻飘飘地在几人身上扫过,也没把她们放在眼里,目光最后定在了那匹羸瘦的黄马身上,目露怀疑之色:“你说的千里马不会是那匹排骨马吧?”

    副少监也熟知顶头上司的性子,忙把自己刚才听说的事简明扼要地概括了一遍,然后又指着宁老爷说:“这宁老爷的相马本事是有名的,属下看他缠着那老妇不放,没准也是想把这匹黄骠马给买过去……”

    牛兴隆虽然也不太懂相马之道,但是也好歹在马监里混了一段时日了,这些有名的宝马之名还是听过的,而且副少监更是在马监里待了几十年,虽称不上什么伯乐,但还是颇精通几分相马之道的。

    宝马千金难得的道理牛兴隆还是知道的,牛兴隆再不迟疑,健步如飞地朝咏阳一行人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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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9大罪

    眼见对方来势汹汹,再加上之前对着黄马十六指指点点,南宫玥微微勾起唇角,心道:有戏!

    牛兴隆一走到她们跟前,就单刀直入地说道:“这位老夫人,本官任马监少监,奉王爷之命特意来采购战马,本官听闻老夫人刚才得了一匹千里马,对否?”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咏阳她们。

    咏阳微微颔首:“正是。”

    牛兴隆见对方听到镇南王之名居然也没露出一丝惧色,心道:莫不是哪个将军府的老夫人?

    可是他也没在意,在这南疆,还有谁能贵过镇南王!就算是这位老夫人不肯献马,待他弄清了对方的身份,难不成她家中的男人还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

    南疆出的宝马自然是该献给镇南王!

    牛兴隆自信满满地又道:“老夫人,本官想把这匹黄骠马献给王爷,还望老夫人出个价钱,本官不会让老夫人吃亏的。”即便是他千金买马,镇南王也不会让他吃亏的。

    咏阳还没回答,傅云雁已经迫不及待地接口答道:“这匹马我们不卖的。”

    傅云雁并不知道南宫玥的打算,只是方才目睹那一幕,她已对这些马监的人印象极差,现在见他们如此傲慢的要讨小十六,更是没有了好脸色。

    她就不信镇南王敢从祖母这里抢马!

    迎上姑娘家不知天高地厚的眼神,牛兴隆不以为意,年轻人都是血气方刚,这位姑娘一看就是将门出身,难免就有些初生之犊不畏虎的气性。

    牛兴隆也不和傅云雁说话,继续对着咏阳说道:“老夫人,您可要考虑清楚啊?”他前一句还算客气,但是下一句就是透着威胁的意思了,“这可是要献给王爷的宝马,就算您不想着自己,也该想想家里啊!本官又不是要抢你的马,你尽管开个价钱就是!”

    傅云雁冷笑了一声,上前一步,打算和牛兴隆对上了,却被身旁的南宫玥按住了。

    南宫玥先对着咏阳福了福身,请示道:“祖母,可否容许我与这位牛大人‘说’几句?”

    咏阳含笑,刚刚南宫玥只说问她借小十六一用,她其实也挺好奇南宫玥会如何行事,于是便点了点头,说道:“玥儿,那此事就交由你处理吧。”

    南宫玥这才转身面向牛兴隆,微微一笑,却透出了一种桀骜不驯的气质。

    百卉默默地垂眸,近朱者赤,近……咳……世子妃果然还是被世子爷耳濡目染了吧。

    只听南宫玥朗声道:“牛大人,您若是想要这匹黄骠马,那也不难。”她故意停顿了一下,又说道,“不如比试一场如何?您既然挑了这么好的战马,就从战马里挑出一马,我们也在马市里随意挑出一匹马来。若是您胜出,我们二话不说就把黄骠马让出,分文不收,您意下如何?”

    牛兴隆没想到对方居然还敢跟自己谈条件,心中先是涌起一阵怒意,她们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但很快就冷静了下来。这大庭广众之下,若是自己直接抢马,岂不是落人话柄,落了下乘!

    牛兴隆眯着小细眼看向了眼前这一行人,心里估量着,是否该和对方比马。对方既然傻得不用这黄骠马,自己也未必没有胜算!以副少监的相马功力难道还会输给这几个女流之辈?!只是……

    他的目光定在咏阳身上,就是这老妇有点麻烦,此人是不是真的懂相马之道呢?亦或只是一个巧合?

    牛兴隆还在犹豫间,傅云雁就笑盈盈地开口自荐道:“牛大人可敢与我这小女子比一比相马?”说着,她自信地向南宫玥眨眨眼睛。

    南宫玥唇角勾起,她也看得出来,牛兴隆是不太敢和咏阳祖母比相马,六娘自高奋勇倒是正好。

    果然,牛兴隆眼睛一亮,心下狂喜,却故作漫不经心地打量着一身红衣的傅云雁,道:“你一个黄毛丫头吃的饭还没本官吃的盐多,又懂几分相马?本官也不占你的便宜,”说着,他看向了副少监,“本官就命刁副少监替本官与你比试比试!”

    此人分明是不懂相马,却很懂装腔作势之道。南宫玥几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是心知肚明。

    对于傅云雁而言,牛兴隆也好,这个什么刁副少监也好,根本没有差别。

    傅云雁向着南宫玥眨眨眼睛,勾出了一个灿烂的笑靥,南宫玥跟着说道:“若是没有记错的话,大人方才似乎对许家马场的马评价不佳,那我们就选许家的马吧。”

    围观众人刚刚都差不多亲耳听到这许家马场的马被牛兴隆批得如何一文不值,说马腿太短,跑不快;说马瘦如柴,体力不佳;又说马首萎靡,精神不振……

    她们居然要去许家马场挑马,这也太不自量力了吧?!

    南宫玥毫不在意旁人的窃窃私语,继续说道:“为了避免舞弊以示公正,牛大人尽管派人跟着我便是。”

    南宫玥向傅云雁微微点了点头,后者便朝那许家马场的围栏大步走了过去,牛兴隆也不客气,使了一个眼色,立刻有两个身穿盔甲的士兵跟了上去……

    马监的官员要与人比试相马了,赌注就是那匹黄骠马!

    这个消息一传十,十传百……让整个马市的人都骚动了起来,那些个好马之人、好事之人都闻讯而来,觉得今日真是来的太值得了。

    不一会儿,马市大部分的人都被吸引到了后面的试马场,说是试马场,其实也就是一片长满了野草的荒地。为了这次的马市,马会的人特意把这里稍稍地清理了一下,作为临时的试马场。

    一眼望去,四周到处都是人头,那些看客们一个个都比当事人还要激动、兴奋,其实有的人甚至还没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傅云雁和刁副少监分别牵着各自挑选的马也抵达了试马场,牛兴隆从随行的士兵中挑选了一个“小胡子”作为这场比试的骑手,却见那红衣姑娘仍然站在她挑选的黑马前,亲昵地给马儿喂着糖块,完全没有退下的打算。

    牛兴隆本来还想问傅云雁打算找谁做骑手,话又咽了回去,看样子,这位红衣姑娘莫不是还想亲自出马?

    牛兴隆原本心中还有的一丝不确定,这时总算是烟消云散了。这几个女子真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今日自己给她们一个教训也好,又可以平白得了一匹千里马!

    牛兴隆越想心里越是得意,清了清嗓子,提议道:“这位姑娘,不如就绕着这试马场跑一圈,你觉得如何?”

    傅云雁爽快地同意了。

    宁老爷自告奋勇地来替这次比试喊口令,只见他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个铜锣,在起点线旁站定了。

    “小胡子”士兵利落地骑上了白马,与黑马上的傅云雁肩并肩地就位。

    一旁静观的萧霏虽然知道傅云雁的本事,却忍不住有些紧张,拳头在袖中紧紧地攥了起来,一霎不霎地看着。

    当锣鼓声响起时,两匹马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一时间,二马并驾齐驱,尚分不出优劣。

    随着比试开始,四周围观的人已经沸腾了起来,七嘴八舌地发表着自己的看法:

    “你们快看,这红衣姑娘的骑术不错啊!”

    “这才开始呢,急什么?!听说南疆军中的骑兵个个都是精英,我看那姑娘估计是悬……”

    “要不要赌一局啊?”

    “快看快看,红衣姑娘超前了!”

    “……”

    这才跑过了还不到半圈,傅云雁的黑马就已经领先了半个马头,白马上的“小胡子”脸色不太好看,狠狠地往马臀上抽了一鞭子,白马嘶鸣一声,疯狂地撒腿而奔……

    见状,牛兴隆僵硬的脸总算露出一丝得色,可是下一瞬,他的笑容就僵在嘴角,只见那黑马上的红影伏低了身子,仿佛与黑马化成了一体,闪电般飞驰而出,即便“小胡子”连抽了几鞭子,也改变不了劣势,就在众目睽睽下,黑马与白马的距离被渐渐拉开,以绝对的优势冲破了终点线。

    傅云雁毫不停歇地策马跑到南宫玥跟前,飞身而下,笑吟吟地说道:“阿玥,不负所托!”她豪气地对着南宫玥抱了抱拳。

    相比较于这边的喜气洋洋,另一边,牛兴隆的脸阴沉得要滴出水来,刚才哪怕是微弱的差距,他也可以睁眼说瞎话,坚持是自己胜了。可是对方足足领先了几个马身,即便是他有指鹿为马的口才、能力,那也是枉然!

    牛兴隆狠狠地瞪了身旁的刁副少监一眼,暗道:真是没用!

    刁副少监缩了缩身子,不敢说话。他已经从武家马场的马中选了最好的一匹,可是武家的马委实不怎么样,没法跟真正的骏马相提并论啊。但是赛马不止看马的优劣,也看骑手的功力,以及马匹与骑手的默契度,今日的比试是临时挑马,所以只看前面两点。

    刁副少监本来以为以南疆军骑兵的本事,必能发挥出马匹最大的能力,而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会骑马,可不等于骑得好,骑得快。谁知道竟然碰着硬钉子了!

    南宫玥对着傅云雁微微一笑,然后迎上牛兴隆阴沉不甘的眼神,挑衅地说道:“牛大人,若我没记错的话,您可是说了这许家马场的马堪为劣等,怎就比您挑得这些上好军马都跑得快呢。”

    牛兴隆憋着一口心火,硬生道:“刚刚那一局是你们运气好,作不得数。”

    “原来是这样。”南宫玥笑眯眯地说道,“既如此,我们可以再比一次……”

    牛兴隆眉头微松,迫不及待地接口道:“好,那我们就三局两胜!”他就不信那个小姑娘真有什么相马的本事,刚刚只是她运气好!

    南宫玥含笑着应了。

    牛兴隆嫌弃地看了看刁副少监,但还是拉上他一起挑马去了。

    第二场比赛很快开始了,锣鼓声再次响起……

    四周的看客们没想到这比试居然还有下文,都舍不得走了,看的是心潮澎湃。

    “快看,那姑娘这次骑着棕马又领先了!”一个大婶一拍大腿激动地说道,“谁说咱女子不如男!这位姑娘真是给咱们女人长脸!”

    “是啊是啊!”一个来凑热闹的小姑娘一脸崇拜地看着傅云雁,迟疑了一瞬,咬牙道,“我得赶紧把我爹也拉过来看看!”然后一溜烟地跑了……

    待到小姑娘气喘吁吁地把自家爹也拉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不远处一身红衣的傅云雁骑在一匹红马上,这一次足足领先了两个半马身,轻松地冲过了终点线。

    小姑娘几乎快要跳了起来,指着红马上的红衣姑娘说:“爹,您快看,那姑娘是不是很厉害,既会相马又擅骑马,简直就是花木兰再生!……爹,她一定也是哪家马场的姑娘,以后我也要继承您的马场!”

    姑娘她爹其实还一头雾水,只知道似乎是一个姑娘家赢了一场骑马比赛。

    而整个试马场在傅云雁赢得第三次胜利时,人声鼎沸。

    那许家马场的马主许老板笑得是合不拢嘴,本来还以为今天倒霉,被马监的几位大人胡乱批评了一番,今年自家的马怕是要卖不出去了,谁知道峰回路转啊!这真是上天长眼了!

    至于那些围观者,一方面惊叹于傅云雁竟连胜三场,而另一方面也渐渐觉得有些奇怪。

    一个中年男子拉了拉身旁的友人道:“兄弟,我记得那许家马场的马刚才不是被马监的牛少监评了劣等吗?”

    那友人也觉得古怪,点头道:“是啊,怎么这劣马就赢了被选来做战马的骏马了,而且还是连赢三场?”

    怎么想都觉得其中必有蹊跷!

    若是赢了一场还能勉强说是巧合,可是三场,三匹不同的马,竟是场场都胜了,这其中该不会有什么猫腻吧?

    不少人都想到了这一点,一时间,一道道或疑惑或好奇或不屑的目光齐刷刷地集中在了牛兴隆身上。

    牛兴隆本来就心里不痛快,现在更是觉得好像有千万根针刺在了自己身上。

    南宫玥眉梢一挑,嗤笑一声,说道:“大人可还要我祖母这黄骠马?”

    南宫玥话音刚落,周围就传出了一阵闷笑声,牛兴隆的脸色顿时又难看了几分。

    他今日这脸算是丢尽了,若还是不能把宝马带回,那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想着,牛兴隆眼中闪过一抹狠厉,不管这几个女子是什么人,等他先夺了马,把马献给了王爷,她们难不成还敢找王爷去讨马?!

    他弹了一下手指,吸引几名手下的注意力,狠狠地指着咏阳她们道:“把她们几个围起来!”

    牛兴隆带来的几个士兵立刻分散开来,把南宫玥、咏阳几人围在其中,然后一起缩小包围圈,威胁地朝她们逼近,还把身上的佩刀稍稍地从刀鞘中拔出了些许,银色的刀身在阳光下发出一道道刺目的寒光,看的那些普通百姓不寒而栗。

    牛兴隆冷声道:“本官再问一次,这匹宝马你到底是卖还是不卖?”

    四周一时哗然,这是要公然抢马啊!

    不少人都开始为咏阳几人感到担忧,今日即便是换上数名彪形大汉恐怕也是占不了便宜,更别说区区几个弱女子了。

    本以为这几个女子怕是要吓晕过去了,却谁知她们一个个都是面色如常,镇定自若地站在原处。尤其是傅云雁简直是两眼放光,摩拳擦掌得几乎有些迫不及待了。

    咏阳冷哼了一声,缓缓地说道:“不卖当如何?!”

    “给脸不要脸!”牛兴隆只觉得一股火气直冲脑门,脑子里轰轰作响,吼道,“还不给本官把宝马夺下!”

    “是,牛大人!”

    士兵们齐声应道,喊声震天,大步上前,其中一个士兵一手朝黄骠马的马绳抓去,另一手就抬臂去推那牵马的丫鬟,不想,他的手腕却被对方一把抓住,生疼生疼。

    “啊——”

    那士兵惨叫一声,右臂已经被人反剪到身后,接着后膝一疼,被踢跪在地上。

    傅云雁拿出了她那条乌黑发亮的牦牛皮鞭子,不客气地东一鞭,西一鞭,一鞭子卷掉了某个士兵的配刀,又一鞭子就抽在了另一个士兵的小腿上,让他摔了个满嘴泥,每一鞭挥在空中都发出一声令人胆寒的破空声,打得几个士兵哀号连连。

    还有几个士兵见百卉和傅云雁不好对付,立刻朝咏阳、南宫玥和萧霏而来,可惜,他们是挑错了软柿子,萧影和萧暗如鬼魅般出现在了,只一招,地上就躺了两个。而咏**本就不需要别人救,一脚就踢在了一个士兵的胸口,踢得对方连退了好几步,摔得四脚朝天。

    傅云雁笑吟吟地鼓掌道:“祖母,您真是宝刀未老!”

    这一幕不只是把那些个看客看傻眼了,连几名士兵也是,迟疑着不敢上前。

    南宫玥冷哼一声,朝牛兴隆走近了几步,百卉紧紧地跟在她身旁,而萧影和萧暗虽然没有动作,但是如鹰一样的眼神早已经盯上了牛兴隆,看的他心里“咯噔”一下。

    牛兴隆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外强中干地说道:“你……你想干什么?!”他瞪圆了一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南宫玥她们,就不信她们还敢在骆越城造反了!

    南宫玥淡淡地一笑,朗声道:“牛大人是官,我一个区区的小女子,自然是不敢把大人如何!可是我亦是南疆子民,斗胆质询大人一句,”说着,她指着武家马场栏后的那些马,喝问道,“这些马三战三败,足以见其资质,如此劣等马竟敢送上战场,此乃叛国投敌之大罪!”

    南宫玥这寥寥几句是字字铿锵有力,句句掷地有声。

    四周静了一静,那些看客像是瞬间哑了似的,寂静无声。

    牛兴隆一口气梗在了喉头,胸膛一阵剧烈地起伏。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女子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斥他叛国投敌?!

    “你……你血口喷人!诬蔑朝廷命官,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牛兴隆咬牙切齿地指着南宫玥,手指颤抖不已。

    下一瞬,四周的人群渐渐地骚动了起来,与身旁的人议论纷纷。

    武家马场这些被马监采买的马连输三场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哪怕再不懂相马之人,光看这结果,也能对马的品相一目了然。

    马监所采买的马,这些即将被送上战场的马,实属劣等马!

    此乃无可争辩的事实!

    一个中年行商若有所思道:“那位小妇人说得不错,这位牛大人把这样的劣等马送上战场,那不岂是想让我们南疆军打败仗吗?”

    他身旁的一名老者倒吸一口冷气,道:“不错。这若是让南凉打过来,那我们南疆指不定又要像当年那样,无数百姓家破人亡,流亡异乡……”

    想到前年的兵荒马乱,所有人都心有余悸。当初的伤痛依然记忆犹新,如今,就好像那刚结痂的伤痕又被人给生生地剜开了!

    百越人虽没能杀上骆越城,可那些惨遭屠林的村镇城市却是十室九空。

    如今,南凉犯境,世子爷正带着将士们浴血厮杀,马监不仅不能为世子爷分忧,反而要在后方拖他的后腿,这样的事如何能忍!

    一个干瘦的中年人大声道:“我听说这武家马场的老板很会钻营,莫不是……”

    “行贿”两个字呼之欲出。

    又有一人跟着义愤填膺道:“一定是武老板给了马监好处!”

    这一句话就如同投入湖水的石子,撕开了浮于表面的宁静,围观的百姓不禁愤愤然,眼睛好似喷火一样盯着马监众人。

    立刻就有人冷哼道:“定是那样。许家马场的马明明都是骏马,却被他们故意贬低,反而大肆赞扬这些劣等马,这根本就是在装模作样!”

    “戏演的那么好,怎么就不去当戏子呢!”一个妇人嘲讽地说道,“如此中饱私囊,分明就是置我们百姓的性命于不顾!”

    “就是就是!等南凉打过来的时候,他们这些当官的逃得比谁都快,倒霉的还不就是我们这些普通的老百姓!”

    “……”

    百姓们越说越激动,说话间,脑海中仿佛浮现起了南凉大军兵临城下,凶残的南凉人肆意杀戮的场面,一个个都是义愤填膺,惶恐不安,整个试马场的气氛越来越激昂,没一会儿就像是烧沸的热水般沸腾了起来。

    不知道是谁在人群里大喊了一句:“绝不能让这样的劣马被送到战场去!”

    所有的人都沉浸在了一种恐慌的情绪中,一个又一个地接口道:

    “没错!”

    “若是任由这等贪官妄为,我们南疆可就完了!”

    “拿下这贪官!”

    “……”

    四周的百姓群起激昂,在这一刻仿佛都变成了英勇无畏的斗士,朝牛兴隆一行人蜂拥过去,如同那暴风雨夜海上的怒浪一般,一浪比一浪还要汹涌……

    这,这分明是暴民!牛兴隆瞳孔一缩,下意识地退了好几步,对着那几个士兵道:“还不快护送本官离去!”

    士兵们紧张地横起了佩刀,那寒光闪闪的银刀令得那些百姓只敢把牛兴隆一行人团团围住,却不敢轻易靠近,至于武家马场的武老板就没这般好命了,已经被人五花大绑起来。

    眼看着局势混乱,萧霏不明究理,有些不安地看了看南宫玥,南宫玥给了她一个安抚的浅笑,用口型说,没事的。

    南宫玥眸光微闪,这事唯有闹大了,才能得到镇南王的正视。

    南宫玥抬眼朝某个方向看了一眼,刚才牛兴隆的一个随从看情况不对,早就悄悄地退出了试马场,此刻正急匆匆地策马而去,看来应该是搬救兵去了……

    南宫玥向百卉招了招手,低声耳语了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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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一道圣旨下,她成了他的世子妃。
“以后本姑娘出门要跟从。”
“是!”
“本姑娘的命令要服从。”
“是!”
“本姑娘讲错要盲从。”
“是!”
“本姑娘花钱要舍得。”
“是!”
“还有,以后本姑娘生气要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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