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0重逢
镇南王在碧霄堂小坐了片刻,嘱咐南宫玥为咏阳准备宴接风,就借口公务告辞了。
他一走,气氛也轻松自在了许多。
不多时,卫侧妃亲自把对牌送了来,南宫玥便让萧霏先陪着咏阳她们,自己则去安排接风宴。
说话间,小方氏的丫鬟明眸来了,进屋行礼后,恭顺地说道:“得知殿下大驾光临,夫人特命奴婢来给殿下请安。夫人身子不适,望殿下恕夫人无法亲自前来。”
咏阳点点头,说道:“本宫知道了,退下吧。”
明眸脸色一白,按理说这种情况下,大长公主不是应该先问候一声夫人的身子,再去探望一下夫人吗?这样轻易就把她给打发了,她回去要如何交差?
明眸还想再说两句,咏阳却是直接挥了挥手。
明眸福了福身,迟疑着退了下去,她故意走得很慢,可是,直到她出了门,都没有听到有唤她的声音。
南宫玥在一旁看得好笑,小方氏这点小心思还真是把别人都当傻子了,也就只有镇南王这样的性子,才会让她轻易糊弄了几十年。
晚膳前,萧奕从骆越城大营赶了回来。
接风宴摆在王府,小方氏还在做小月子,自然不能出席,卫氏只有布菜的资格,能上桌的除了镇南王和方老太爷,也就只有王府的几个小辈们。
给了见面礼,又用过了接风宴,镇南王亲自把咏阳和方老太爷送回了碧霄堂。
原本小方氏被夺了诰命,镇南王也没有太过在意,反正在南疆,小方氏有没有诰命都是镇南王府的女主人,然而现在,他却感觉到了不便之处。
王府的主母没有诰命确实不太像样啊。
镇南王有些发愁了。
方老太爷身子还虚,萧奕便先将他推回了听雨阁,而镇南王也在陪着咏阳说了一会儿话后就告辞了。
不多时,萧奕回来了,咏阳向南宫玥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心领神会,借口说想瞧瞧她们从王都带来的特产,把傅云雁带了出去。
南宫玥心知,咏阳这是想问萧奕关于文毓的事,而看起来,傅云雁对此还并不知情。
想想也是,傅云雁性情爽朗,没有心机,若是让她知道真相,恐怕日常在面对文毓的时候会藏不住。
等到她们瞧完了特产,咏阳也谈完了正事。时辰也不早了,萧奕便与南宫玥一同把她们送回了住的院子,然后又手拉手的往回走。
夜风中,萧奕声音清朗,“咏阳祖母说她发现文毓和二皇子走得比较近。”
南宫玥微微一怔,“难道说文毓之事,是二皇子所为?”
虽是疑问句,但两人皆知事实应该就是如此。
二皇子韩凌观向来都表现得十分低调,但就算再低调,从目前来看,他的夺嫡野心恐怕不会比韩凌赋少。借着文毓一事,他这是想把咏阳拉拢到自己这边吧。
萧奕勾起唇角,冷笑道:“我们走后不久,文毓就曾隐晦的向咏阳祖母提出,他对阿怡一见钟情。咏阳祖母当时还真让傅大夫人去与云城长公主探口风了,还好后来接到了小鹤子的信,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南宫玥眉头微蹙,“咏阳祖母为何不揭穿他?”
“咏阳祖母应该有她的用意。”萧奕牵着她的手,一边走一边说道,“咏阳祖母这次过来,一来是为了你的笄礼,二来也是想趁着这机会,想看看她不在的期间,文毓会如何行事。臭丫头,你放心,咏阳祖母可不是普通的深宅妇人,她即已有所提防,文毓就别想讨着好。”
南宫玥轻轻地点了点头,心中一抹忧愁挥之不去。
她知道咏阳祖母有多么思念那个年幼被拐的女儿,也多么后悔当年没有看好女儿,甚至为此几十年来不惜自残己身。文毓这个“外孙”的失而复得,对咏阳而言简直就是一场甘霖,可是现在,甘霖却变成了砒霜。
韩凌观……
为了夺嫡,还真是不择手段啊!
若非天理昭彰让他们发现了文毓的不妥,也不知道咏阳祖母会被欺瞒到什么时候,届时恐怕也难有转圜的余地了……
南宫玥感受着萧奕掌心的温暖,把头倚靠在了他的肩膀。
夜愈发静了,两人呼吸与心跳声也仿佛融合在了一起。
……
次日一早,镇南王和萧奕带着咏阳去了骆越城大营,一方面是咏阳想要会会她的那些同袍旧友,另一方面镇南王也是想让咏阳看看他们南疆军的风采。
而傅云雁则随南宫玥和萧霏一同出了门,她们去的是林净尘在骆越城西南角暂住的宅子。
可没想到的是马车进了大门后,才从打杂的婆子口中得知主子们都不在。
南宫玥一大早就先派了人过来给韩绮霞传讯,确认韩绮霞今日没出门,才带傅云雁过来的,闻言免不了露出讶色。
婆子连忙解释道:“萧夫人,方才巷尾的一户人家出了些事,房梁塌了,正好压到了那家的媳妇。本来那户人家是想请老太爷帮忙看看,可是老太爷正好不在家,姑娘有些担心,就过去瞧瞧了。”
房梁压了人,伤势可轻可重……南宫玥忙对百卉道:“百卉,带上药箱,我们也去看看。”百卉立刻拿出马车里的药箱。
婆子忙在前面给南宫玥几人领路,这条小巷子并不大,也就够一辆马车加一匹马并行而已,平日里巷子深处很是幽静,可是今日还隔着十几丈远,就能听到巷尾传来一阵嘈杂的喧阗声。
南宫玥、萧霏和傅云雁加快脚步小跑着过去,很快便看到巷尾的一间屋子前层层叠叠地围了不少人,围观者交头接耳地议论纷纷:
“李大婶也真是倒霉,全家都不在,她回来拿点东西,就遇上房梁塌了……”
“听说正好砸到了肩膀了,要是砸到头,那可就没救了!”
“这么说,李大婶的运气也不算太差啊。”
“……”
百卉在前方开路,南宫玥三人艰难地挤进人群中,就听前方有一个女声紧张地问着:“韩姑娘,李大婶的伤势如何?”
跟着便听到韩绮霞熟悉的声音响起:“肩膀有些骨裂,应该不妨事……李大婶,这一个月你可不能出去做工了,要在家好好休养才是。”她的声音温和自信又从容,透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刚才那个女声释然地赞道:“韩姑娘不愧是林大夫的外孙女,仁心仁术……”
话语间,后方传来一个男人气喘吁吁的声音:“大家快让让!大夫来了!大夫来人!”
一听说大夫来了,围观的人群自动地往旁边靠了靠,给一个矮胖的中年男子和一个身穿灰袍的小胡子大夫让出了一条道来。
南宫玥三人也顺势来到了人群的中心,只见屋子门口的石阶上躺着一个湖色衣裙的中年女子,她的身前蹲着一个梳着一条大麻花辫的青衣少女。
中年男子先谢过了少女,然后着急地对大夫道:“王大夫,还请你给我家婆娘看看……”
青衣少女与那大夫交代了几句后,便拿起药箱起身退开。
她一转过身,目光就对上了在不远处含笑地看着她的南宫玥和萧霏,先是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笑到一半,面上掩不住的惊诧。
她不敢置信的目光落在南宫玥身旁一袭火色衣裙的傅云雁身上,几乎是傻住了。
一瞬间,四周的喧闹仿佛离她好远好远,她感觉整个人好像从抽离了出来,有一种不知道身在何处的感觉。
“六……六娘!”
好一会儿,韩绮霞才结结巴巴地说道,眨了眨眼,似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傅云雁轻快地走到了韩绮霞的跟前,笑得灿烂如烈日:“霞表妹!”
韩绮霞又眨了眨眼,眼眶着盈满了泪水,粉润的嘴唇微颤道:“六娘!”
这里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南宫玥忙道:“霞姐姐,六娘,我们回去说话吧。”
韩绮霞和傅云雁手挽手,仿佛又回到了年幼时在王都的日子。她们俩还有原玉怡都是表姐妹,从小就是一起长大,感情跟亲姐妹似的,这份儿时的情谊,深深地镌刻在她们的心中。
韩绮霞的眼中不由露出一丝脆弱。
在回到林宅后,她终于抑制不住地用力抱住了傅云雁,晶莹的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似的掉了下来……
“六娘……”
自从两个月前在泾州追上南宫玥一行人后,韩绮霞大哭了一回,自那后就再也不曾流泪,她压下所有的忐忑、所有的苦楚、所有的思念……努力地遗忘过去,适应着新的生活,努力成为众人眼中的“韩姑娘”。
她那么努力,以为自己想得通透了,可是刚才看到傅云雁的那一刻,仿佛打开了什么,仿佛有什么东西像决堤的洪水般从她灵魂的深处释放了出来……原来她还是委屈的!
看着韩绮霞抱着傅云雁痛哭不已,连带南宫玥和萧霏眼中都是泪光闪烁。
这两个月来,韩绮霞有多努力,她们都看在眼里,却也无从安慰起……现在看她哭出来,她们感伤的同时,终于释然地长舒一口气。
韩绮霞如此坚强,以后一定会更好的!
好一会儿,韩绮霞终于止住了眼泪,傅云雁递了一方帕子给她,取笑道:“霞表妹,你都这么大了,怎么比小时候还爱哭了!”说着,她笑眯眯地对着南宫玥和萧霏道,“阿玥,阿霏,你们不知道吧?霞表妹小时候就是个爱哭包,摔倒了哭,东西被抢去哭,弄脏了衣裙也哭……”
傅云雁几句话把大家都逗笑了,韩绮霞故作嗔怒道:“六娘,你再说,我可不理你了。”
四个姑娘互相看着彼此,眼中的离愁别绪散去后,终于是雨过天晴。
韩绮霞拭去脸上的泪痕道:“六娘,玥妹妹,霏妹妹,我们进去坐吧。”
姑娘们说笑着进了偏厅,小丫鬟忙捧来一盆温水,侍候韩绮霞洗脸。
温热的白巾覆上面颊后,韩绮霞觉得浑身一阵舒畅,待洗去脸上残余的泪痕后,她如释重负,心情也平复了许多。
一双经过泪水洗涤的眼眸有些红通通的,却异常的坚定明亮,就像是雨后的天空清澄、明净。
傅云雁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韩绮霞,短短两个多月,韩绮霞真的是大不一样了,白皙的肌肤晒成了小麦色,柔和的眼神变得沉稳坚毅,气质依旧温雅却透着力量,她仿佛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干净、利索、坚韧,从一朵养在暖房中的花朵变成了一株不怕风吹雨淋的野草……
傅云雁笑了,她喜欢霞表妹的改变!
与其一直惦记着自己失去的东西,不如去想想怎么开始新的生活。
就像祖母说的,虽然几十年前,先帝一朝青云直上,建立了大裕王朝,可是先帝的父亲,也就是她的曾外祖父也不过是一介草莽,从泥地里爬出来的……
傅云雁脑中闪过很多很多,想起曲葭月,想起二公主,想起当初韩淮君、萧奕和傅云鹤相继奔赴战场……人世无常,如潮汐般有起便有落!
霞表妹能这样,真好!
“六娘,”平静下来的韩绮霞这才想起来问道,“你怎么突然来南疆了?”
“不是‘突然’……”傅云雁似笑非笑地看了南宫玥一眼,就把萧奕请咏阳过来南疆参加南宫玥的笄礼的事给说了,自然也把他们瞒着自己的事给一并抱怨了一番。
看着傅云雁还是如往昔一般开朗的性子,韩绮霞脸上笑意不止。六娘还是那个六娘,真好!
姑娘们自在地叙叙旧,说说闲话,几乎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年了……直到刚才那打杂的婆子迟疑地来问韩绮霞,看这天色,晚上可能要下雨,板车上那几麻袋要卖的半夏要不要卸下来,放库房去。
萧霏奇怪地眨了眨眼,脱口道:“霞姐姐,你要卖半夏?可是你缺……”银子?
最后两个字萧霏实在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
萧霏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视银子为阿堵物的萧大姑娘了,她有心把免费的凉茶铺子开遍南疆,近来颇有把一个铜板掰成两个来花的架式。为了省银子,萧霏和韩绮霞经常会去买原药材,这些原药材有的会托药铺炮制,给些加工费,而有的韩绮霞则会自己动手。萧霏有些内疚,韩绮霞为她炮制药材是免费的,可是她却忘了韩绮霞如今不再是齐王府的大姑娘了,这日常的花销都要用银子……自己实在是考虑不够周到。
萧霏如一张白纸一般易懂,韩绮霞一下子就看懂了她的心思,忙摇头道:“霏妹妹,不是的。”说着,韩绮霞蜜色的俏脸上露出一丝腼腆。
南宫玥心中一动,笑着问道:“霞姐姐,莫不是外祖父……”
韩绮霞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我到现在还没成功……”
傅云雁一会儿看看韩绮霞,一会儿看看南宫玥,急了,催促道:“你们俩就别卖关子了!”
南宫玥笑着解释道:“那些半夏是霞姐姐亲手炮制的,按照林家的规矩,弟子在学习炮制药材的期间,需要亲手把自己炮制的药材卖给药铺或者医馆,并用得来的银子去采买原药材。”
这其实与让弟子在出师前独自经营医馆三年的规矩有异曲同工之处。一来,可以作为锻炼,若是炮制的药材不好,自然是卖不出去的。而二来呢,也是培养弟子独当一面的能力。
上一世,南宫玥也曾带着亲手炮制的药材走遍了一家又一家的药铺,记得那时她才不过十一岁……
南宫玥嘴角翘得高高,正要开口,傅云雁已经抢在她前面说道:“霞表妹,我们陪你去卖药吧。你啊,就是脸皮太薄了,”她拍着胸口道,“有我出马,保管你能卖了!”
谁想韩绮霞摇了摇头,柔和却坚定地说道:“不行,外祖父说了,我必须自己来。”
傅云雁倒也不气馁,又道:“霞表妹,就算是不能帮你出面,我们总可以给你壮壮胆吧!”
韩绮霞迟疑了一下,应了。
想着要去卖药,傅云雁和萧霏都有些新鲜感,兴致勃勃。
姑娘们立刻行动了起来,让门房备起了马车,一炷香后,两辆马车就出了林宅,一辆坐人,另一辆拖着板车装着那几袋半夏。
韩绮霞昨日已带着这批半夏去过城西的药铺了,所以今日便选了往城南而去。
连着去了五家药铺、医馆都不太顺利,韩绮霞学医不过一个多月,虽有名师指导,但炮制之道并非一朝一夕能成的,这些半夏,从炮制而言是合格的,不过,大多数的药铺、医馆也确实看不上。
偶尔会有一两家觉得品相还过得去,价钱也合适,便多问了一句,一听说这半夏是韩绮霞亲手炮制的,态度便冷了下来,眼神明显透出一个意思:这种黄毛丫头懂什么?学了点皮毛就以为能飞上天了?!
韩绮霞也不能勉强对方,只能继续去了下一家。
这些日子连着被人拒绝,韩绮霞起初还不好意思,到现在她几乎都有些麻木了。
她一次次的失败,一次次的重新炮制,一次次的拿去卖,在经历了最初的沮丧后,她的斗志反而更加昂扬。
进了第七家药铺,韩绮霞不出意外地又被拒绝了……一出药铺,傅云雁就在一旁鼓励道:“霞表妹,咱们再去下一家……”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后方传来一个伙计的声音:“姑娘且留步!我们掌柜的想找姑娘说几句。”
闻言,几个姑娘都是面露喜色,互相看了看,难道说这次有戏了?!
韩绮霞忙转身道:“还请小哥带路。”
四人随着伙计进了内堂,只见一个白胖的掌柜正坐在一张红木圈椅上,脸看着还有些脸熟……
在哪儿见过呢?!
韩绮霞还没记起来,对方已经霍地站了起来:“是你们!”白胖的圆脸涨得通红,一时新仇旧恨涌上心头。
这时,南宫玥她们也想了起来,这不是她们之前在城外的小市集遇上过的利姓药商吗?
唯有傅云雁一头雾水,疑惑地看着南宫玥三人。
韩绮霞这些日子走了好些药铺,到最后,也没在意那些药铺的名字了,现在一想,刚刚进门前好像看到药铺的招牌上写着“利家药铺”。
当初这利老板的声声威胁还犹在耳边,韩绮霞与南宫玥、萧霏互相看了看,那今天想必生意是做不成了。
她们转身就要离去,谁想那利老板却出声叫住了她们:“你们不是要卖半夏吗?别走啊!”
韩绮霞怔了怔,狐疑地看了过去。他当初不是一副绝不会放过她们的口气吗?
利老板当然也记得自己放的狠话,但是谁让他现在正好急缺一些半夏呢!没道理把就要到手的银子往外边推啊!再说了,这小姑娘既然都出来卖药,那想必是……
利老板眼中闪过一抹精光,摆着架子问道:“不知几位姑娘带来的是什么半夏?”
生半夏虽然有毒,亦可做外用药,而生半夏炮制方法繁多,种类各异,其中三种常用的炮制品为清半夏、姜半夏和法半夏,三者的功效各有侧重,其他还有仙半夏、半夏曲等等,所以利老板才有此问。
韩绮霞迟疑了一下,还是回道:“姜半夏。”心想:都说商人重利,还真是如此。明明之前闹得如此不快,现在却似什么也没发生过一遍。
利老板两眼一亮,这倒是巧了。他忙又道:“姑娘且让我看看!”
韩绮霞拿出用一方帕子包好的姜半夏,递给了对方。
利老板打开帕子一看,包在帕子中的一片片半夏呈淡黄棕色,品相还算过得去。他又闻了闻气味,嚼了一片,然后吐在一旁的茶杯中,心中已经基本有数了。
他灵活的眼珠滴溜溜一转,故意挑剔道:“姑娘,你这半夏只是中下品,数量也不多,平日里我们是不收的,不过我看我们有缘,能帮姑娘一把就帮一把……一两银子如何?”
这些半夏的品相确实一般,韩绮霞还远没有到能炮制出中上品半夏的水准,但不同品相的半夏自有不同的用途,以姜半夏而论,一两银子的价格也委实低了一些。
韩绮霞当然知道他是存心在压价,据理力争了一番,最后“忍痛”以二两银子成交。利老板还殷切地表示若是她还有什么药材要卖,他这里也是收的……
半个多时辰后,她们总算从药铺出来了。
一上马车,韩绮霞长舒一口气,笑了:“六娘,玥妹妹,霏妹妹,我成功了!”
接下来,她会再接再励,炮制出更好的半夏来!
她笑得很是灿烂,另外三个姑娘也跟着都笑了。
今日她们是吃了些亏,但是也算是买卖双方各得其所,对韩绮霞而言,能卖了她炮制的药材,已经是最大的认可了!
韩绮霞忍不住把藏在腰带里又拿了出来,不过是二两银子,可是在她手里却沉甸甸的。
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靠自己的双手赚到银子。
她的嘴角不由得又勾了起来,露出单边脸颊上的梨涡,俏丽可爱。
傅云雁笑眯眯地凑过去道:“霞表妹,你今日赚了银子,是不是应该请我们吃点东西啊?”
“六娘说得是。”南宫玥一本正经地附和道,“见者有份!”
连着萧霏也凑趣道:“不如去浣溪阁如何?”想着韩绮霞和傅云雁可能不知道浣溪阁,萧霏解释道,“浣溪阁只招待女子,里面可以品茶,吃点心,谈诗论赋,听琴辨曲……是个颇为雅致的地方。”
萧霏这么一说,众人都生出几分兴趣,笑着应了。
百卉对着车夫说了一声,车夫便扬起马鞭,一路驾车往城东而去。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431捧月
浣溪阁位于城东的东大街上,是一栋三层楼的建筑,远远地抬眼望去,就可以看到二三楼的窗户蒙着一层层朦胧的白纱,当微风偶尔轻轻拂过,那层层白纱便如波浪般起伏不已,如梦似幻,看来很有一种飘逸的感觉。
南宫玥她们的马车一到浣溪阁门口,小二便热情地迎了上来。
浣溪阁既然是只招待女子,连着小二也是女子,迎接她们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着一身简单素雅的翠色衣裙,看那举止就不是普通粗俗的妇人,应该至少是做过大户人家的丫鬟出身。
“几位客人请进!”翠衣妇人热情地迎了上来,然后目露惊讶看着萧霏,热情地与萧霏寒暄,“萧姑娘……您大半年没来了吧。”
翠衣妇人最喜欢招待像萧姑娘这种客人,不需要谄媚,不需要刻意讨好,但是出手又极为大方,平日里她的穿着看似普通,却实则暗藏玄机,比如今日萧姑娘戴在手腕上的这个白玉镯子,恐怕够买下东大街上任意一家铺子了。
翠衣妇人一边迎众人进了大堂,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萧霏身旁的另外三个姑娘。
往昔,这位萧姑娘几乎每月都会来一次浣溪阁,基本都是独自来的,隔着大半年再次光临竟然还带了几位朋友,确实有些稀罕,像这位做妇人打扮的紫裙小夫人和那火红衣裙的姑娘,一看就知道和萧姑娘一样是大户人家出身,不仅衣着的料子不是凡品,身上戴的首饰更不用说了,件件都是珍品……
让翠衣妇人看不透的是最右边的那名青衣姑娘,看她与萧姑娘她们的言谈来看,绝非奴婢,但她这身青色衣裙却比两个随行的丫鬟都不如,再瞧她皮肤晒成那蜜色的样子,显然平日里是在太阳底下忙活的……可是她的气度举止却是不凡,与萧姑娘几人站在一起也毫无违和之处。
翠衣妇人也没多想,反正知道萧姑娘她们来历不凡也就够了。她微微一笑,客气地说道:“不知道几位客人想在一楼坐,还是去楼上瞧瞧?”
浣溪阁的一楼是个空旷的大堂,除了一些桌椅外,还摆放着几盆根雕、竹器,几个清花瓷器,还有一幅幅挂在墙面上装饰的字画,只是这么粗地看一圈,她们便觉得这老板的品味确是不错,难怪能被萧霏赞一声雅致。
四人随着翠衣妇人上了三楼,三楼的一侧是大堂的格局,靠着东大街的另一侧是雅座,客人们可以在雅座中凭窗而坐,俯视街道上的景致。
翠衣妇人领着南宫玥她们去了萧霏常去的一间雅座,又给她们上了普洱,一些点心,然后就退下了。
姑娘们随意地扫视着四周,南宫玥的目光很快被挂在墙上的一幅水墨山水图吸引,只见画中峰峦层次,奇险中见雄浑,笔墨豪放,皴擦点染尽在无意。
萧霏在一旁介绍道:“这幅画是浣溪阁的主人蒋夫人所画。”
“如此豪迈飒爽的笔锋竟是女子?”傅云雁也是掩不住的惊讶,兴味盎然地站起身来,欣赏着这幅山水画。
“蒋夫人确是一名奇女子。”萧霏点了点头,眼神中露出一丝敬意,与南宫玥几人说起了关于蒋夫人的事。
蒋夫人本来是伯府嫡女,是一名琴棋书画无一不通的才女,十几年前远嫁到南疆的世交家中,本来夫妻俩琴瑟和鸣,很是圆满,偏生夫婿早逝,只留下蒋夫人和一个孤女被夫家磋磨,蒋夫人一气之下就带着女儿出来自立门户,在五年前开了这间不招待男宾的浣溪阁,因着蒋夫人的才名,南疆不少闺秀不时会来此小坐,浣溪阁便也渐渐出了名。
浣溪阁中不时会展出一些闺秀的字画,闺秀们也以此为荣,还成就过好几段佳话,比如前年尤副将府的夫人偶然在此看到一位姑娘的画作,大为赞赏,后来着人打探了一下那姑娘的品性,便登门去提亲,成就了一段良缘。
韩绮霞也走到傅云雁身旁,感慨地叹道:“如此的心性,才能画出如此的画作!”
说着,姑娘们也有几分唏嘘。
毕竟蒋夫人坚强是由她的不幸来验证,又有哪个女子不希望自己一生顺遂,与夫君和和美美呢!
萧霏若有所触地垂眸,想起了更多关于蒋夫人的事,蒋夫人大概是与自身的经历有感,在浣溪阁中雇佣了不少丧夫的女子,给这些孤儿寡母的人家带去了一丝希望。萧霏不由得看了南宫玥一眼,想起之前大嫂让她为凉茶铺子雇佣贫户的事……大嫂和蒋夫人应该会合得来吧。
不着急,反正大嫂以后在南疆,有的是机会!
想着,萧霏微微一笑,有些期待地说道:“大嫂,霞姐姐,我的凉茶铺子已经备得差不多了,我打算下月就开始施凉茶……”
“施凉茶?”这雅座中也只有傅云雁不知其所以然,好奇地看着萧霏。
萧霏忙把她们担心今年会有暑热,她打算在南疆各城开免费的凉茶铺子的事一一告诉了傅云雁。
这件事说起来简单,但是傅云雁可以想象萧霏必然是为此付出了极大的心力。
这短短的半年多,萧霏的变化真是太大了!
看看萧霏,又看看韩绮霞,傅云雁心中一阵激荡,兴致勃勃地说道:“阿霏,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你可别跟我客气!”
萧霏自是应下,这时,雅座外响起了两记短促的敲门声,跟着是刚才那翠衣妇人推门进来了。她笑眯眯地福身道:“几位客人,今日有几位姑娘在二楼斗画,几位若是有兴致,也可下去看看。”
四个姑娘眼中露出几分兴味,南宫玥笑道:“斗画,我倒是不曾见过,去瞧瞧如何?”
傅云鹤和韩绮霞也觉得有些意思,四人纷纷起身。
翠衣妇人见她们有兴趣,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边接着道:“那几位姑娘都是大家闺秀,组了两个诗社,今日偶然兴起,就来此斗画。”翠衣妇人说到“大家闺秀”时,故意把语速放缓了一些,提醒南宫玥她们这些个姑娘都来历不凡。
王都里也有些府邸的闺秀会组些诗社,时不时地凑在一起谈诗作画。南宫玥她们互相看了看,心道:看来这王都与南疆的闺秀也没什么差别。
四人只是当做闲话听了,也没特别在意,傅云雁好奇地问了一句:“如何斗法?”
翠衣妇人便把那斗画的规矩给解释了一番,由一位姑娘先抽了签,今次抽到的主题为“城门”,然后斗画的两位姑娘便去城门口看一炷香时间,再回这里把城门画下来。
话语间,南宫玥她们便下了楼梯到了二楼,此刻的二楼看来很是热闹,好些个姑娘正聚集在窗边的两张桌子边,又有两人似乎正在站着作画。
这时,左边的那位姑娘似乎是刚收了笔,原本围着右边桌子的几位姑娘都被吸引了过去,交头接耳地纷纷点评:
“秦姑娘果然是过目不忘,这幅城门图画得是又快又好。”
“是啊,真正是落笔如有神!”
但立刻有人出言道:“快有什么用,还是要画的好才是!”
就在这时,又有人低呼了一声:“华姑娘收笔了!”
姑娘们一时忘了争论,又凑过去看。
很快就有丫鬟把两幅画并排高举起来,供姑娘们品评。
这些个姑娘都是大家闺秀,自小学的琴棋书画,画技自然是不差的,两人画的都是城门。
南宫玥她们看了一眼,便认出这是骆越城的北城门,她们来骆越城的路上都是见过的,尤其是南宫玥和韩绮霞,对她们俩而言,这道城门实在是有一种别样的意义,代表着她们从此要进入一种完全陌生的新生活。
一时间,诸多心绪萦绕在她们心头。
明明是同一个地方,但是在不同人的眼里便是不一样的风景,画出来的感觉也是迥然不同。
左边的是秦姑娘画的,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了骆越城门的景致,高高的灰色城墙,城门大敞,显得庄严、肃静,气势凌人。
右边的那幅是华姑娘画的,她的笔触就细腻了许多,城门口画了排队进城的人,官道的右边还有一处竹棚,好些个人路人在其中歇脚闲聊……显得有一种淡淡的温馨感。
这么说吧,秦姑娘的这幅画是风景画,而华姑娘的这幅却像是风俗画。
且不说两幅画在画风上的区别,赏画的姑娘们很快就发现两幅画中城门的差异,一个粉色衣裙的小姑娘奇怪地说道:“为何秦姐姐的画上没有这个竹棚呢?”
秦姑娘锐利的目光朝粉裙姑娘看去,不以为然道:“我们骆越城的城门气势非凡,也不知道什么人在那里搭了个凉棚,引着一些粗人在城门口聚众不散。我回去定要和我父亲说说,让他令守正管管此事才是!”
“秦姑娘说的是。”一个着石榴色妆花褙子的姑娘一旁附和道,“我瞧那凉棚真是粗鄙得很,也不知道守正是怎么做事的,由着那些不知所谓的人在那里胡来!”
那华姑娘眉头微蹙,正欲开口,却听一个清亮的女音从后方传来:“及天下荒乱,百姓饿死,帝曰:‘何不食肉糜?’”
秦姑娘和她身旁的几位姑娘都是面色剧变,“何不食肉糜”的典故但凡读过几日书的都知道,对方分明就是在讽刺她们不识人间疾苦!
一瞬间,那些个眼睛都齐刷刷地循声看了过去,却见出声的是一个一身青色衣裙、梳着麻花辫的姑娘,正是韩绮霞。
秦姑娘及身旁几个姑娘利剑般的目光在韩绮霞身上的粗布衣裙上停了一瞬,目露轻鄙。这姑娘身上的粗布衣料一看就是从哪个破落户里出来的。
但是听她刚才那一番言辞,显然是读过书的,许是哪个穷酸秀才家的姑娘吧。好几个姑娘心中对这青衣姑娘有些同情。她们都熟知这位秦姑娘睚眦必报的性格,这位仗义执言的青衣姑娘怕是要吃亏。
秦姑娘咬了咬牙,恼羞成怒地说道:“大胆!胆敢对本姑娘无礼?!”
几句话就让二楼的气氛变得剑拔弩张起来,给南宫玥她们领路的翠衣妇人暗暗地捏了一把冷汗,给一旁服侍的小姑娘一个眼色,那小姑娘忙悄然退下,找人去了。
韩绮霞淡淡地看着对方,说道:“你的画技虽然不错,立意却是不如这位华姑娘。”
秦姑娘脸上一阵青一阵红,颜色变化多端,心道:这哪里来的小贱人,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大庭广众地羞辱自己!
“你是什么东西?!”秦姑娘的话好似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有什么资格品评我的画!”
“你这话说的奇怪。我们是谁,跟我们品画有什么关系?”傅云雁走到韩绮霞身旁,笑眯眯地插嘴道。
虽然被人侮辱,但是韩绮霞却没有动怒,她云淡风轻地看着那秦姑娘,眼中流露出一丝不知道是同情还是感慨。
曾经她是被人艳羡齐王府大姑娘,来日一个郡主的册封必不会少,可谓是金尊玉贵。直到她不得不离开那个锦衣玉食的牢笼……现在的她,也许辛苦,也许在别人眼里,她不过一个卑微的民女,可是她用自己的这双手活着,她比以前活得更踏实、更安慰。
她,甘之如饴!
秦姑娘敏锐地抓到了韩绮霞眼中的那一抹近乎怜悯的眼神,气得几乎跳起来。对方竟然敢怜悯她?她可是将军之女!她爹秦大钏可是镇南王的亲信爱将!
这时,秦姑娘身旁那个着石榴色妆花褙子的姑娘又道:“浣溪阁是怎么了?什么人都能放进来!”说着她对着翠衣妇人道,“小二,你还不把这些个出口狂言之人赶出去!”
“钱姑娘……”翠衣妇人想起萧霏手腕上那个稀罕的白玉镯子,面露为难之色。
正在这时,几个女子蹬蹬蹬地上楼来,领头的是一个身着月白衣裙的中年女子,看来端庄贤淑,眼中透着精明之色。她身后跟着四个着翠衣的小二。
“成掌柜!”秦姑娘一见中年女子便不客气道,“本姑娘不想在浣溪阁看到这几人,还不给本姑娘把她们都赶出去!”
成掌柜面色一僵,她们浣溪阁是开门坐生意的地方,出名的便是“雅致”,这若是今日让秦姑娘仗势欺人了一回,那哪里还能“雅致”得起来。
可是这位秦姑娘乃是秦将军之女,确实不是她们区区浣溪阁得罪的起的人物。偏偏今日蒋夫人又正好不在……
傅云雁冷声道:“我倒要看看谁敢把我们赶出去!”她说着,不客气地活动起双拳的筋骨,发出“咯哒咯哒”的声响,听得那些个姑娘家心里发毛。
这南疆最多武将家的姑娘,可是这些姑娘家大都是如珠似宝地养大的,很少有姑娘会去学武。一看到傅云雁一言不合就要打架的架势,一些个色厉内荏的还真是有些吓到了。
就在这时,又是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自楼梯的方向传来,一片笑语言喧阗声。
一个脆生生的女声笑道:“乔姐姐,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没想到秦姐姐她们这么好的兴致在此斗画,这一次,我可要好好欣赏一下秦姐姐的墨宝。”
紧跟着又是另一个有些尖细的女声谄媚地附和道:“是啊,乔姑娘画技非凡,可要好生点评一下,也让我们长长见识。”
说话间,六七个姑娘如众星拱月般簇拥着一个月白衣裙的姑娘出现在楼梯口,那些姑娘都齐齐地朝秦姑娘她们这边看来。
秦姑娘顿时面上生花,翻脸像翻书似的换了一张柔和笑脸,闻声与来人打招呼:“乔姑娘。”
乔姑娘随意地扫视了四周一圈,敏锐地察觉到众人间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淡淡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语气轻淡,嘴角透着一丝倨傲,仿佛在俯视众人般。
秦姑娘忙指着韩绮霞和傅云雁,讽刺道:“也不知道是从哪里跑来的两个粗人,在此大放阙词,刚才还想要对我们动……”
“霏表姐!”
乔姑娘身旁的一个十二三岁的黄衣姑娘突然出声打断了秦姑娘,表情中掩不住的惊讶。
既然是遇上了熟人,萧霏便也落落大方地站了出来,和对方打了声招呼:“敏表妹。”跟着又看向了那位乔姑娘,“兰表姐。”
南宫玥看着那乔姑娘和黄衣姑娘,眉头动了动,敢情还是亲戚。
桃夭忙在南宫玥耳边说了几句,南宫玥恍然大悟,原来这位黄衣姑娘姓杜,说来这两位表妹家里与萧奕都有些恩怨。先有杜连城曾经被萧奕杀鸡儆猴地棒打了三十军棍,后又有前些日子乔光耀纳妾一事……这还真是冤家路窄了!
此刻,二楼所有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到了萧霏身上,包括那个成掌柜在内,众人的表情有些复杂。
秦姑娘她们也都认识这位杜姑娘,知道对方乃是小方氏的表弟杜连城之女,而那位乔姑娘则是镇南王的嫡亲侄女乔若兰。
若是有一个女子要称呼杜姑娘为表妹,又称呼乔姑娘为表姐,那也唯有是镇南王府的姑娘了。镇南王府就这么几位姑娘,去掉年纪不合适的,也只有……
在场的姑娘们都是面色微变,一个名字自然而然地浮现在众人的心中——
镇南王府的大姑娘萧霏!
她们中的大部分人都不曾见过镇南王府的大姑娘,一来是身份不够,二来也是萧霏一向深居简出,很少出门赴宴,就算是秦姑娘,也不过是几年前见过萧霏一次罢了。
秦姑娘瞳孔一缩,细细地打量着萧霏。虽然有几年不见,这位萧大姑娘看来长高了些,小脸也尖了些,气质沉稳了些,但是这张脸自己却是不会认错的!
怎么会是她呢?!秦姑娘不敢置信地握了握拳头。
在得知萧霏身份的那一刻,有几位姑娘不由地也揣测起与萧霏同行之人的身份,目光飞快地在韩绮霞、傅云雁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一身妇人打扮的南宫玥身上,脸色更为复杂。
看她的年纪,看她的气度,莫不是传闻中的那一位……
秦姑娘身旁的好几个姑娘暗暗庆幸幸好自己刚才没有出口狂言,否则那可就真是给家里惹祸了。
这也有想得深的,比如华姑娘,意味深长的目光在萧霏和南宫玥的身上扫视了一下,没想到萧大姑娘和世子妃的关系居然不错。这事回去可得和祖母、母亲说道说道。
至于这浣溪阁的成掌柜她们,则是暗暗松了一口气,萧大姑娘这一现身,这场风波也就化于无形了。
翠衣妇人不由多看了萧霏一眼,她招待萧霏也有三年多了,一直只觉得这位萧姑娘才学不错,但性子却有些孤傲,只以为是什么书香门第出身,却不想竟是王府嫡女。这还真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而那杜姑娘和乔姑娘的表情就有些复杂了,看着南宫玥的目光都透着些许敌意。偏偏对方的身份太过高贵,不是自己可以得罪的。
她们俩只能装着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也省得还要屈辱地对着对方屈膝!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432双姝
“萧大姑娘。”
二楼的姑娘们纷纷上前与萧霏行礼问安。
她们迟疑地看向南宫玥,尽管她们的心里都猜测这位少夫人十有八九就是传闻中的那一位,但她既然没有出言坦认身份,她们也不敢贸贸然上前。谁又知道这位的性情如何呢,万一人家就爱玩微服私访,太过殷勤,说不定还讨了嫌呢。
于是,她们也只得装作不知道。
萧霏礼貌地与她们微微颔首,她的性子清冷,对于这些姑娘的态度并不热络,只是淡淡地回应几句。
她的冷淡并没有阻挡那些想要与她搭话的姑娘,一个绯色衣裙的姑娘扼腕地说道:“原来萧大姑娘也是浣溪阁的常客啊,可惜我平日里来怎么就没碰到萧大姑娘呢。”
另一个姑娘也是凑上去道:“久闻萧大姑娘才学非凡,与乔姑娘并称南疆双姝,今日得见,萧大姑娘果然气质不凡。”
萧霏虽没有受封,但她是镇南王府的嫡长姑娘,在这诺大的南疆,尊贵如公主。
眼看着原本围在自己身旁的众女像是闻着腥味的猫一样都朝萧霏凑了过去,乔若兰面沉如水,眼中幽深如一汪黑潭。
又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
说什么她们表姐妹是南疆双姝,但事实上,只要她和萧霏出现在同样的场合,萧霏永远是众人瞩目的中心,分明自己论容貌、论才情样样都比萧霏出色!说到底,也不过是萧霏的身份比自己高,所以才压自己一头而已!
乔若兰深吸一口气,脸上展露着端庄的笑容,温言出声道:“霏表妹,我看秦姑娘和华姑娘在此斗画甚为有趣,不如我们姐妹俩也来切磋一下,你觉得如何?”她斜眼看着萧霏,虽然神情不显,但目光中却透出了明显的挑衅意味。
萧霏眉心一蹙,她并不介意与人切磋,但今日她是陪着大嫂她们出来玩的,怎么可以主次不分呢。她沉吟一下,直接拒绝道:“兰表姐,今日怕是有些不太方便。”
乔若兰脸上的笑容一僵,眼神中闪过一抹狠厉。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拒绝自己,这个萧霏分明就是看不起自己!
和从前一样,她总是这么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也不过是仗着她是王府的大姑娘罢了。
乔若兰微微垂眸,盖住眼中的冷意,若无其事地笑道:“既如此,那下次有机会再向表妹讨教。”
萧霏素来不会去细思旁人的言下之意,乔若兰说是“讨教”,她便也认为是“讨教”,于是,便毫不谦虚地微微颌首,说道:“好说。”
乔若兰的双唇抿成了一线。
萧霏没有在意她,而是转头对南宫玥说道,“大嫂,可要再瞧瞧?”
从方才到现在,南宫玥看似不在意地只在一旁赏画,其实二楼所有姑娘言谈举止都一一落入了她的眼中。
南宫玥初来乍到,对于南疆各府并不了解,但这些姑娘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往往就能反应出一府的家教和品性,也让她在碧霄堂的宴会前,心里也算是有了个底。
此时,见那些姑娘正犹豫着要不要上来给自己问安,南宫玥微微一笑,向萧霏说道:“我们回三楼吧。”虽说斗画还没决出胜负,可如今她们在这里,显然这斗画也无法继续了。
听萧霏称呼那位小夫人为大嫂,那些姑娘的心中再无怀疑,果然是那一位!
还有人在暗暗猜测着韩绮霞的身份,尤其是那位秦姑娘,气呼呼地瞪了韩绮霞好几眼,心道:也不知道是哪府的姑娘非要玩什么便衣出行!害得自己在世子妃和大姑娘心中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南宫玥、萧霏一行人又上三楼去了,只留下二楼的这些姑娘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
有些姑娘后悔自己太过犹豫不决,没趁机和世子妃讨讨近乎,就算世子妃是来微服私访的,自己喊上一声“少夫人”也不会有错……怪只怪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啊!
翠衣妇人服侍得更为殷勤,特意带着她们去三楼的一间小厅中赏字画。
这些字画一部分是蒋夫人的,一部分是历年来不少姑娘、夫人留下的墨宝,还有一部分是蒋夫人收藏的一些字画,还真是各有千秋,南宫玥四人不知不觉就在其中耗费了近一个时辰,还觉得意犹未尽。
四人又回她们的雅座用了些午膳,继续品茶闲话,直到太阳西下,才坐上马车离开了浣溪阁。
马车上,韩绮霞看着手中的二两银子,若有所思。
虽说之前傅云雁玩笑地让韩绮霞请客,但那也只是玩笑罢了,岂会真让韩绮霞掏银子,最后是南宫玥做出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让百卉给了银子。
傅云雁见韩绮霞一直看着那二两银子,不由调侃着说道:“霞表妹,莫不是不花掉这二两银子,你还不甘心不成?”
韩绮霞抬起头来,一本正经地说道:“不错。”
傅云雁怔了怔,韩绮霞笑了,又道:“你们可还记得今日被压坏了肩膀的那个大婶?……她家里很是穷苦,平日里她都在帮着给人洗衣贴补家用,如今她伤了肩膀,怕是近两个月不能做工了。所以我想着是不是买些东西给他们家。”
南宫玥想了想,提醒了一句:“霞姐姐,你的心思是极好的,不过有句俗语说:‘斗米恩,升米仇’,二两银子已经够一名普通百姓一年的花费。”
另外三个姑娘也是若有所思,萧霏提议道:“霞姐姐,你不如给他们家买些米面如何?”
这米面总是每家每户都需要的。
韩绮霞眼睛一亮,用力地点头道:“霏妹妹,你这个建议好。”
南宫玥笑吟吟地看着傅云雁,自从开始弄那个凉茶铺子以后,萧霏确实是大有长进了,染上烟火了……
于是,百卉又令马夫改道,先去米店买了一袋白米,这才把韩绮霞送了回去。
马车继续前进,这一次的目的地是镇南王府。
直到看不到韩绮霞的身影,傅云雁这才放下了窗边的帘子,一向明朗的小脸上露出几分复杂。
她微微地叹了口气道:“刚才,我没敢跟霞表妹说……”
南宫玥和萧霏面面相觑,南宫玥皱眉道:“六娘,可是齐王府出了什么事?”
傅云雁点了点头:“我和祖母离开王都前几日,齐王世子已经大婚了……”
“这么快?”南宫玥免不了露出讶色。
仔细算来,齐王世子和宁国公府嫡长姑娘的婚事应该才定下一月有余,这就成婚了?
更何况,韩绮霞这才“过世”,就算父母无须为子女守孝,但凡有些规矩的人家也不会在这新丧之期就为她一母同胞的兄长准备婚事的。
傅云雁冷哼一声,嘲讽道:“更着急的是,婚后第三日,就又急切地纳了齐王妃的娘家姑娘做二房。表兄妹也算是亲上加亲了!”
就算是亲上加亲,那也太急了吧,更何况,二房虽是妾,但也不是普通的妾,再加上有个“表姑娘”的身份在……南宫玥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角,这宁国公府连这个都忍下了,看来这位嫡长女应该并不受宠。
傅云雁继续道:“我还听说那位表姑娘在齐王世子大婚前正好在齐王府住过一些时日……如今啊,这王都里传得沸沸扬扬的,都说那位表姑娘的肚子等不住了!”这齐王府活生生就是王都的笑柄!哎,霞表妹走了也好,否则齐王府这等藏污纳垢,怕是连霞表妹都要闺誉有瑕!
南宫玥微微眯眼,想起之前傅云雁说蒋逸希还在管着齐王府的中馈,便又问道:“难道齐王世子的婚事也是由希姐姐操持的不成?”
傅云雁又是点头:“是啊,齐王妃还在那里挑三拣四。希姐姐不愧是希姐姐,根本就不理会她,婚事办得是漂漂亮亮。”
南宫玥也相信蒋逸希定能应付,不过齐王世子已大婚,中馈早晚得交到齐王世子妃的手上,再加上府里的这位表妹姨娘想来也不会是个安份的……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光是想想就头痛。
似乎是看出了南宫玥的心思,傅云雁笑道:“还是君表哥聪明,世子大婚的第二日,就去向皇上自请带家眷外放,皇上现在还没答应,可是我祖母说了皇上应该是会答应的。”
齐王府的那些腌臜事,皇帝也是知道不少的,只是齐王始终是他亲兄弟,只要不涉及谋逆,皇帝是不会轻易出手的。可是皇帝又想重用韩淮君这个侄子,自然不能由着齐王妃作践他们夫妻俩。
既然分不了家,外放倒是个好主意。南宫玥眼中闪现笑意,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蒋逸希确实嫁对了人!
这时,马车的速度缓了下来,门房的声音自车外传来,她们到家了。
马车很快进了东街大门,南宫玥三人一下马车,画眉就迎了上来,屈膝行礼后,禀告道:“世子妃,乔家大姑娘来了。说是来给您问安的,奴婢请她在偏厅小坐。”
南宫玥有些诧异,没想到浣溪阁一别,乔大姑娘这么快就上门了。
这倒是很有意思……
见她有客,傅云雁便先自己回了暂住的客院。
而南宫玥和萧霏则直接去了偏厅。
乔若兰在偏厅已经等了近一个时辰了,见南宫玥和萧霏总算是姗姗来迟,她含笑地站了起来。
待南宫玥在主位上坐定,她款款上前,福了个身,道:“兰儿见过表嫂。”然后又与萧霏也见了礼。
“表妹多礼了。”南宫玥点了点头道,微笑道,“今日见表妹,一时匆忙也没有准备见面礼,表妹若不嫌弃,这镯子便送于表妹吧。”说着,她便褪下了手腕上金镶玉的镯子。
乔若兰再次福了个身,谢过南宫玥,上前双手接过了镯子,又交给丫鬟,并说道:“今日在浣溪阁,兰儿见表嫂便衣而行,想必是不想暴露身份,便没有上前行礼,还望表嫂勿要见怪。”
“表妹勿须介怀。”南宫玥亲切地笑道。
这位表妹倒是能言善道,不管她心里是怎么想的,至少表面功夫做得比其母乔大夫人好多了。
寒暄了几句后,乔若兰向着萧霏说道:“霏表妹,我许久没来过骆越城,也没有向舅母问过安了。前几日听母亲说起舅母卧病不起,便想过来探望,又怕扰了舅母休息。不知这些日子,舅母可好些了没?”
小方氏滑胎之事,对外还是瞒了的,旁人只知她是病重卧床,但是萧霏作为女儿还是知道内情的。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到底不方便直言,只能含糊着说道:“母亲已经好些了,不过大夫说还需调养一段时日。”
乔若兰忧心忡忡地蹙起眉来,说道:“那我还是应该去给舅母问个安才是。”
萧霏便起身道:“兰表姐,我随你一起去给母亲请安吧。”
乔若兰随萧霏一起离开了,出了偏厅后,她飞快地回头看了南宫玥一眼,若有所思地转回了头,心道:舅母卧病在榻,世子妃为人媳者不过去侍疾已是不该,竟也不随她们一起过去请安……看来母亲说得不错,这个世子妃,甚为不孝!就如同她那个世子表兄一般!
想起最近家中因为世子表兄而闹得鸡飞狗跳,乔若兰心中不禁一阵气恼,但是面上却是不露声色。
南宫玥可不在乎乔若兰心中对自己有什么意见,自顾自地回了自己的院子,洗漱更衣。
萧奕已经派人来传讯,说是今日不回来用晚膳了,因此南宫玥也没等他,和傅云雁一起陪方老太爷用了膳。
待到月上柳梢头,萧奕终于风尘仆仆地回来了,怀里还抱着一个大大的红木盒子,脸上是掩不住的喜意。丫鬟们立刻识趣地退出了内室。
南宫玥一看他就是来显摆的,便配合地问道:“阿奕,你这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宝贝?”
萧奕神秘地笑了,向她招了招手,打开了红木盒子。
南宫玥眼睛一亮,只见那盒子中赫然放着一把木质连弩,其中还放着数十支铁矢。
连弩?
前几日萧奕还说官语白制的连弩要到下月初才能到,没想到竟然提前到了!
南宫玥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把连弩,仔细打量了一番。
这把连弩主要由弩和箭盒两部分组成,以木与竹为材料制成,极为轻巧,便是她一个臂力普通的女子握着也游刃有余。
萧奕坐下来把玩着那连弩,调了调弦,又往连弩的箭盒内装好了十支铁矢,试了试弩臂……
眼看着他就像是一个得了什么心头好的小男孩般兴致勃勃,南宫玥不由得嘴角弯弯,双眸笑成了一对弯月。
“臭丫头,”萧奕看向南宫玥,一双桃花眼灿若星辰,“我们去院子里试射一下如何?”
南宫玥也十分好奇这连弩的威力,忙不迭地应了。
见主子们携手出了内室,在外面待命的百卉立刻迎了上来。她一看萧奕手中的那张连弩,就猜到主子这是要做什么了,一边屈膝行礼,一边问道:“世子爷,世子妃,可要奴婢把后院的下人先驱散了?”
想着后院还算空旷清净,南宫玥点头应了。
百卉办事的效率极快,一面吩咐鹊儿她们去后院,一面又命画眉给南宫玥单薄的衣裙外披了一件月白的披风……等到萧奕和南宫玥来到后院时,那里已经是空落落的,只剩下百卉、鹊儿和画眉三人。
“阿玥,”萧奕捧着连弩,跃跃欲试地问南宫玥道,“你说射哪里好?”
南宫玥仔细考虑了,正要开口,萧奕忽然眉头一皱,转头向着右前方的一棵樟树看去,厉声道:“谁?!”
回应他的是一片宁静,什么声音也没有。
一阵微凉的夜风拂来,樟树上发出树叶摇曳的“簌簌”声,但萧奕的表情却没有放松。
百卉忙道:“世子爷,奴婢过去看看……”
萧奕抬了抬手,径直走了过去,而正在这时,从那棵樟树上蹿出了一条黑影,向围墙上逃去。
萧奕扬臂,随即连着便是几声令人胆寒的破空声响起:
“咻!咻!咻……”
数道黑色的箭矢密密麻麻地射了出去,势如雷霆,迅如流星,像画眉和鹊儿她们根本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已经听到那黑影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然后从半空中摔落了下来。
“咚!”
那种肉体摔落在冷硬的青石板上发出的沉闷的撞击声,听得几个小姑娘心惊肉跳的。
百卉飞快地跑到了那倒在地上的黑衣人跟前,只见他的背上像刺猬一样扎了十来支铁矢,其中有一支甚至是深深地穿透颅骨,没入了他的后脑勺,一箭穿脑,鲜血早已经浸湿了他的头颅,他的黑衣,甚至是他身下的青石板地。
百卉不用试对方的呼吸和脉搏,就确信此人已经死绝了。她的目光在他后脑上的那一箭上停顿了一下,心惊不已:这个连弩的威力实在是令人震慑。
百卉定了定神,然后对着正大步走来的萧奕摇了摇头:“世子爷,他已经没气了。”
萧奕看也没看一眼,直接与她擦肩而过,回到了南宫玥身边,一把将她拥入了怀里,声音轻柔,安抚着说道:“臭丫头,你别看。”
乍见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要说完全不怕是不可能的,但南宫玥到底不是普通的深闺女子,最初的惊慌后很快就平静了下来,此刻感受着萧奕的心跳声,最后一丝害怕也烟消云散了,她把头窝在他的怀里,笑着说道:“阿奕,我不怕。”
“萧暗,把这里收拾一下。”
萧奕随意地吩咐了一声,搂着南宫玥便往回走。
在这黑衣人出现的时候,南宫玥的两个暗卫就已护在了她的身侧,此时,萧奕一声令下,萧暗立刻领命去处置尸体,而萧影又再度隐入到黑暗中。
回了屋后,萧奕忙不迭地命人给南宫玥准备一碗定神茶,直到看着她把定神茶喝下,这才说道:“臭丫头,我去一下前院,很快就回来,你早些休息。”
南宫玥知道他是为了那个黑衣人的事,点点头,说道:“你去吧,有百卉在,没事的。”
萧奕亲了亲她的脸颊,这才走了出去。
一踏出内室,萧奕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整个人散发出一种阴沉的气息。
没想到,他的碧霄堂,竟然是个任人随意来去的地方……看来这些个侍卫是要好好整治一下了!
萧奕原本是想留个活口,只要人活着,军中有的是手段让他说出是谁指使的,不曾想,这连弩的威力之大竟是出乎意料。
这确实是一把神兵利器!
萧奕的目光灼灼,仿佛有一丛火焰在眼中跃动。
433不菲
南宫玥穿着中衣靠在美人榻的大迎枕上,黑如墨的长发带着些许湿气垂在肩头。
屋里萦绕着淡淡安神香的气息。
南宫玥的手上拿着一本话本子,心神早就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好半天都不见翻上一页。
此时已是戌时三刻,夜色静得有些发沉,外面的些许动静都显得有些刺耳。
百卉心领神会地说道:“奴婢出去瞧瞧。”
不多时,百卉就回来了,禀报道:“世子妃,是护卫在搜查。”
想到刚刚那个黑衣人,南宫玥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他们搬进碧霄堂不足两月,布防还未完备,正是百密一疏之际。
有一指不定就会有二,把碧霄堂整个儿翻过来搜查一遍才是理所当然的,萧奕行事素来雷厉风行。
护卫没有进正院,有萧奕和暗卫在,南宫玥笃定自己这正院干净极了。今日那探子还没有丝毫动静,就被萧奕发现了踪迹,若他有胆子潜入正院,恐怕早就没命了。
外面的喧嚣很快就消失了,南宫玥打了一个哈欠,更加心不在焉地翻着话本子。
“见过世子爷。”
南宫玥眼睛一亮,坐起身来,随后就见萧奕推门走了进来,大步来到她身旁坐了下来。
见南宫玥这么晚了还在等自己,萧奕有些心疼,但嘴角却是弯了起来。
“阿奕,你饿了吧。我让小厨房备了宵夜,要不要用一些。”
也不等他应声,南宫玥就匆匆让百卉去准备了,不多时,两碗冒着热气的馄饨就端了上来。
萧奕确实饿了,两口一个,不多时就吃了个精光。南宫玥笑吟吟地看着他,把自己碗里的馄饨拨拉了大半碗给他。
用过了宵夜,丫鬟们收拾好后就退了出去,还不等南宫玥问,萧奕便毫不隐瞒地说道:“……在后罩房那里抓到一个。”
后罩房是下人们的居所,围墙外紧挨着一条小巷子,看来那个探子是打算从那里逃跑的。
南宫玥微微挑眉,问道:“是谁派来的?”
两人正并肩坐在美人榻上,南宫玥直顺的长发垂在肩侧,引得萧奕用手指在她发间滑过,轻柔的梳理着,口中则漫不经心地说道:“正审着,应该撑不过三日。”
那探子的后槽牙上装着一个小小的毒囊,只要牙齿轻轻一咬,就会有毒药流出让他直接毙命。不过这种手段,暗卫们实在见了不少,抓到后直接就卸了下巴,让他无法自尽,再取出毒囊。
探子当然不会主动说出主使者,萧奕直接把人丢给暗卫就回来了。
南宫玥的头皮被他手指摩挲的有些麻麻的,懒懒地靠在他的怀里,说道:“只是惊扰了咏阳祖母。还好咏阳祖母也不是外人,明日一早我们去陪个罪吧。”
萧奕应了一声,想起一件事,说道:“对了,明日咏阳祖母会带六娘去开连城看小鹤子。”
南宫玥抬起头来,一双乌瞳一眨不眨的看着萧奕,咏阳祖母和傅云雁千里迢迢地来南疆,自然是要去看看傅云鹤的,可是却偏偏选在了这个时间……
莫非……
南宫玥昨日才说起自己过几日会在碧霄堂设宴,她今日就提出要去开连城,这是猜到自己这个宴会的真实意图了?所以才会特意避开?
咏阳祖母的顾虑其实也没有错。
碧霄堂的宴会本就是为了试探,试探南疆的诸府之中,有哪些倾向于萧奕的,哪些是镇南王的人,还有那些人是中庸之道,两头都不想得罪……若是咏阳祖母留在这里,恐怕会有一些墙头草以拜见大长公主为名前来碧霄堂赴宴,有了这个名头,这些墙头草既不会罪萧奕,也可以搪塞镇南王。
如此一来,倒是会影响了设宴的初衷。
咏阳祖母为了他们实在是考虑太过周到了,如同亲祖母一般。
他们俩这一路走来,虽然遇到了不少挫折,甚至是有些人的蓄意阻挠,但是也同时遇到了不少贵人,这些人远比那些不值一提的小人更应被记在心头……
夜悄悄的过去了,第二日一早,萧奕和南宫玥就去了咏阳客居的院子,为昨夜的惊扰向她陪罪,又陪她一同用了早膳,随后,咏阳就带着傅云雁出发了。
从骆越城到开连城需要近三日,尽管咏阳带着侍卫护驾,萧奕还是特意命了周大成随行,以便照应一二。
骆越城上下昨日才得知咏阳大长公主驾临,有些府邸不禁蠢蠢欲动起来,正思量要给碧霄堂回帖,却又惊闻大长公主去了开连城,一时间又不知如何是好。
南宫玥几乎能够想象那些夫人们会如何愁眉苦脸,指不定头发都会白上好几根。
就在咏阳大长公主离开的第三日,萧奕一大早就兴致勃勃地说道:“臭丫头,我调了一批玄甲军过来,昨日半夜就到了,你可要随我一起去大营试弩?”
南宫玥眼睛一亮,欢喜地说道:“我要去!”
两世为人,她还没去过军营呢,那张可连发十矢的连弩,必然会改变今后的战场格局。第一次的正式试弩,她当然热血沸腾,跃跃欲试!
看着她那双璀璨如星的眼睛,萧奕深感自己带她一起去的决定实在是太英明了!
南宫玥飞快地回屋子换上一身轻便的男装,然后就带着同样女扮男装的百卉,随萧奕一同策马去了骆越城外的大营。除了随行的护卫外,他们还带上一辆马车,马车上装的正是官语白这次送来的十把连弩,说是重若千金,那也不算夸大。
早就得了消息的田禾和姚良航正候在大营西北角的一个校场中。
此刻,这个校场还站着近百名身穿一色玄甲的士兵,正是萧奕特意急调来试弩的的玄甲军。这百名士兵都是肃然而立,一动不动,仿佛泥塑人偶般。
田禾和姚良航一见萧奕来了,便上前恭敬地对着萧奕抱拳行了军礼。
他们身后的百名士兵单膝下跪行礼:“见过世子爷!”
上百道浑厚的声音整齐地重叠在一起,如雷贯耳。
南宫玥还是第一次见识这样的场景,不由得也是肃然起敬,唇角高高的扬了起来。
“免礼。”
萧奕抬了抬手,士兵们又整齐划一地站了起来,恢复成原本的站立姿态,他们全都没有多余的动作,一看便是训练有素。
田禾和姚良航他们自然也注意到了萧奕身旁站着一个眼生的少年,忍不住多打量了一眼。
自从认识萧奕以后,南宫玥女扮男装的次数虽说不上数不胜数,但也是经验十足了。只可惜她毕竟不是傅云雁这种英气十足的姑娘,在容貌和举止之间总是有不少破绽,老辣如田禾一眼就看出了些许端倪。
是位姑娘?
萧奕和南宫玥回骆越城那一日,是田禾亲自带人到城门相迎,当时南宫玥一直在马车中,田禾也不曾见过她。但眼见世子爷竟带了一位姑娘来军营,而且还与他并肩而立,田禾立刻就猜到这肯定就是世子妃了。
虽有曾有咏阳大长公主独领一军,开疆辟土,但那到底是在乱世。
古来征战,又有几位女将?
南疆不似王都那般规矩森严,却也没有女子随意出入军营的道理。世子爷并非不知这一点,还是毫不介意的把世子妃给带来了,看来世子爷对世子妃还真是用情不浅……
田禾意味深长地看了萧奕一眼。
“世子爷,”姚良航的目光有些迫不及待地落在了萧奕身后的十来名护卫身上,每一个护卫的手上都捧着一个红木盒子,“到底是什么兵器?”
萧奕是以试验新兵器为名让他们快马加鞭赶来骆越城的,姚良航虽不知是什么兵器,但单看世子爷如此慎重,就确信绝非什么小打小闹的玩意!
萧奕做了一个手势,竹子立刻将他手中的那个木盒子捧上,并在众人的面前打开了盒盖。
谁都能看出这是把连弩,一把以铁矢为箭的连弩。
普通人若没有官语白的那张图纸,也只能看出这些,但田禾可是驰骋沙场几十年的老将了,见过的各种武器包括连弩在内不知凡几,他立刻就看出些门道来,有些急切地拿起来那把连弩,把玩了一下后,盯着弩上的箭盒,惊声道:“这连弩莫不是可连发十矢?”
萧奕还没回答,姚良航已经失声地脱口而出:“连发十矢?!”普通的连弩最多连发五矢罢了。
“田老将军,”萧奕的笑得张扬,指了指数百步外的箭靶,“你可要试试这连弩?”
田禾又是惊得瞳孔一缩,不敢置信地又道:“这里距离箭靶至少超过六百步!”
众所周知,连弩可连续发矢,速度快,杀伤力极大,是战场上的利器,只是连弩的矢为铁矢,尾部没有箭羽,使得铁矢远距离飞行时会失去平衡而翻滚,从而会令射程受限。
世子爷当然不会轻易大放阙词,也就是说……田禾不由面露喜色,仿佛见了举世无双的珍宝般盯着手中的连弩。
他定了定神,举起那连弩对准箭靶,然后挂弦、张弓、放箭!
“咻!咻!咻……”
十支铁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出,不过是眨眼间,便听“铮铮”几声,远处的箭靶便插上了数支铁矢,连那箭靶也被撞得微微摇晃着,可见其威力!
萧奕盯着那箭靶,满意地微微眯眼。
昔日,韩凌赋在皇帝圣寿时献上的连弩不只是弩身容易散架,准度连一半都不到……但是现在经过官语白的细心改良后,已经是十箭中有八箭能射中箭靶了。
而且,射程越近,准度就越高。那夜的探子最后可是变成了刺猬的。
一旁的姚良航已经看得是目瞪口呆,忍不住狠狠地捏了自己的大腿一把,痛得脸都皱了起来。
这连弩也委实太厉害了!
弩身轻巧,射程远,上弦快,可连发十箭,准度也高!堪称神器啊!
世子爷也不知道是哪里弄来的,若是给三千玄甲军都配上……
想着,姚良航整个人都亢奋了起来,一种豪情壮志溢满胸口,不只是他,连那校场上的百名玄甲士兵亦然,一张张年轻黝黑的脸庞上都像是在发光似的,心想:有了这连弩,他们玄甲军三千将士将如虎添翼,所向披靡!四海八方谁敢来犯!
看着众人震慑的模样,萧奕眼中不由露出得色。他清了清嗓子对姚良航道:“阿航,你把这百名士兵分成两组……”他附耳对姚良航叮嘱了一番,姚良航连连点头,很快就领命安排去了。
姚良航很快从百名玄甲士兵抽出六十名,分成了“乾”、“坤”两队,两队各有十名盾牌手和二十名弓箭手。唯一的差别就是乾队有十名弓箭手用的是连弩,坤队用的则全部是普通的弓箭。
连弩威力巨大,一个不慎就有可能误伤,因而演练的时候每一支箭的箭头都包上了粗布。
姚良航一声喝令,演练开始了。
两边的弓箭手同时向对方射出了无数箭羽,目标就是盾牌手后方的一排排稻草人,以一炷香为限,哪一队射到敌方阵营的稻草人数量越多,哪一队就得胜。
坤队当然明白这场演练的一开始他们这一队就处于劣势,可越是这个时候,他们越是不能轻易认输,尤其是在世子爷跟前,一定要让世子爷见识他们的韧性!
“嗖嗖嗖——”
木箭和铁矢交错在了一起,形成一片密密麻麻的箭雨。
弓箭手发一箭,弓弩手却可以连发十矢,木箭与铁矢不时地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此起彼伏……虽然坤队的盾牌手眼明手快地挡下了不少铁矢,可是他们挡住了这一波,却也来不及掩护其他的稻草人。
眨眼间就看到坤队后方的稻草人千疮百孔,被黑漆漆的铁矢钉得仿佛刺猬一般……坤队没一会儿就已经满头大汗,一比十,他们发射十箭,对方就要发射百矢,就仿佛是对方硬生生地比自己多了九倍的弓箭手。
以一如何敌十呢?!
坤队苦苦地支撑着,可是在乾队势如破竹的攻势下,他们的支撑变得如此无力,到最后,队长只能把所有的盾牌手聚集在一起,让他们不必在疲于奔命,而是只坚守那一小块区域,虽然狼狈,虽然无奈,但是在一炷香结束后,他们因此守护住了完好无损的五个稻草人,总算没有全军覆没!
观战的玄甲士兵都是感慨万千,迅速地进行点数,乾队幸存的稻草人是三十,其中二十个中箭的还有十个可以评为“轻伤”。
相比下坤队除了幸存的五个稻草人,其他中了铁矢的稻草人看来真是惨不忍睹,几乎是领略一把什么叫“万箭穿心”的滋味。
点数的玄甲士兵看得有些头皮发麻,忍不住去想,如果中箭的不是这些稻草人,而是真的人呢?
田禾的双目如火一般注视着这些稻草人,若不是顾忌着世子爷和世子妃都在,恐怕他早就不顾形象的落下泪来。
想当年,老王爷初到南疆,曾被南蛮子设伏困于陇陵整整一月之久。若是当时有这连弩,他们必能靠着猛烈的攻势突围,也不至于会死这么多的将士,就连老王爷也留下了暗伤,没几年就早早去了。
这连弩……这连弩……
必能给南疆带来翻天覆地的改变!
玄甲士兵们忙着清理校场,而萧奕、田禾一行人则一起去了萧奕的营帐,其中也包括南宫玥。
众人一一坐下后,姚良航视若珍宝地把玩起其中一把连弩,心中得意不已:若是莫修羽知道了,怕是要嫉妒死自己了吧!
萧奕喝了口热茶后,道:“田将军,我打算成立一支神臂营,与玄甲军一样,以三千人为编制,配以这连弩。”
听说这连弩不是给玄甲军的,姚良姚不由哭丧起了脸,可怜巴巴地看着萧奕。
萧奕没理他,继续说道:“烦请田将军先挑选出五千精兵,待训练后,择优者入神臂营。”
田禾恭敬领命,“是,世子爷。”他顿了顿,又道,“这连弩可是要立刻赶制?”
萧奕微微颌首,举起一根手指晃了晃,说道:“就先制这个数吧。”
“一万把?”田禾眼睛一亮。
“一千。”萧奕立刻打破了他的幻想,“一千把弩,十万支铁矢。”不等他追问,萧奕两手一摊道,“没办法,你家世子爷我银子不够。”
一说到银子,田禾原本火热的心冷静了下来,最初的狂喜过后,他也是一下子就想到了其中的要害,“世子爷,这连弩需以铁为矢,确实是价格不菲啊……”
为了养兵,为了府中和开连的休养生息,世子爷的银子是如流水般的花掉,这一次如果再加上一千连弩、十万支铁矢,那又是一大笔银子啊!
想着,田禾对镇南王的不满又一次涌上了心头。本来父子齐心,其利断金,他们南疆可以更稳固,更兴旺,偏偏啊……
萧奕自然看出田禾所想,却是不以为意,笑着说道:“这次幸好有外祖父助我一臂之力,否则这十万支铁矢恐怕还要缩水。”
想起方家的铁矿,田禾整个人精神一震,这分明就是上天赐下福将来助世子爷一把!
一千把就一千把。
不着急,他们一步步来,总有一天可以成大业!
田禾定了定神,继续和萧奕商讨起正事来,今日他们需要讨论的还有许多,首先便是制弩的匠人,这连弩的制作图乃是机密,决不可随意外泄,那就必须寻一批可靠的、手艺又要足够精湛的匠人,人数又不能太多,虽然也因此可能将制弩的过程变慢,却也是必须取舍轻重。
萧奕早已经和官语白讨论过此事,说道:“田老将军,你看这个。”
萧奕把一张绢纸在书案上摊开,田禾一看,立刻抚掌大笑:“妙!实在是妙!”
这个画图之人把连弩的数十个结构都拆分开来,然后画了出来,那么他们可以让每个匠人只负责其中的几个步骤,甚至是包括组装的过程也一步步地拆分开来,那么连弩真正的核心就可以把握在他们自己手中。这样的话,不只是稳妥,而且制弩的过程应该也能比他之前预料的要快得多。
田禾估算了一下:“如此下去,只要尽快备齐材料,相信一个月左右,这批连弩和铁矢应该就可以完成。”联想今日演练时,士兵们不需片刻就能将连弩熟练应用,想必那支神臂营很快就可以成型了!
营帐内的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好不热闹。
南宫玥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看着萧奕意气风发的俊脸。
萧奕就似天上的旭日,天生便散发着一种耀眼的光芒,不自觉地吸引着越来越多的人向他靠拢,哪怕前世他恶名在外,天下人对他有诸多误解,可是他身边的人必然相信他,尊敬他,所以才愿意到他麾下,将他们的性命交由到他手中……
她,何其幸也!
……
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王都,韩凌赋已经在皇觉寺里跪了整整七日七夜。
十天前,太后突然病倒,咳嗽不止,太医院会诊后只说是风寒,却迟迟没能痊愈,反而卧床不起了。皇帝忧心交加,被圈禁在府的韩凌赋自请去皇觉寺为太后诵经祈福,皇帝允了。
韩凌赋自去了皇觉寺后,便虔诚地跪在佛前,直到现在。
“殿下,殿下。”
韩凌赋的贴身太监小勉子喜滋滋地进了佛堂,向韩凌赋说道,“恭喜殿下,太后醒了。皇上宣您进宫呢。”
韩凌赋面上一喜。
在得知太后病倒后,白慕筱就给他出了主意,让他自请来为太后祈福。一旦太后病愈,他便是孝感天地,而哪怕太后的病情没有好转,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于是,韩凌赋照做了,而如今看来,是赌对了!
他现在处境艰难,必须步步筹谋。
韩凌赋站起身来,跪的时间有些久,他差点没有站稳,小勉子赶紧来扶住他。
“我们进宫!”
好不容易,他有了一线翻身的生机,绝对不能错过!
韩凌赋带着小勉子进了宫,在御书房里待了很久。据说,韩凌赋跪在皇帝的面前,大声痛哭,承认自己因为一时忘形而做了错事,只愿用余生来赎罪,皇帝有些心软了,考虑了一天后,终于解了他的圈禁,虽令他无事不得擅自出府,但明眼人都瞧得出来,三皇子翻身了。
这个消息传到二皇子府里的时候,韩凌观的脸色阴沉的仿佛要滴下水来。
他苦心筹谋,费了这么大的心机,才把韩凌赋给扳下来,没想到,只是因为自己一时心软,没有赶尽杀绝,韩凌赋竟然还有机会翻身!
韩凌赋已经知道那件事是自己在暗中主使的,他一旦翻身,必然不会放过自己。
书房外,一个小太监低眉顺目的站着,向一位美艳女子说道:“张侧妃,殿下现在谁也不见。您还是请回吧。”
张侧妃不甘心地看了一眼紧闭的书房门,但也不敢硬闯,只能一脸可惜的带着补汤和丫鬟离开了。
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个小太监把一张纸条偷偷塞给了一个随行的小丫鬟。
而不多时,这张纸条就到了安逸侯府……
官语白展开看了一眼,随手扔进火盆里。
他的眉眼温和如故,向在书房里的两人吩咐道:“……是时候把太后去年中毒的真相透露给皇上了。”
“是!公子。”
“……王都怕是要乱了。”官语白的声音不紧不慢,似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几位皇子都已成年,为了那张位子,争斗只会越发肆无忌惮。
皇上的性子太过绵软了,对朝局的把控也太弱,这才滋长了皇子们野心。
只可惜,直到现在,皇上都看不透……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434亲疏
五月二十八,巳时过半,碧霄堂的东街大门前就排着一辆辆马车,从街头足足排到了街尾。
一个青衣小丫鬟往东街大门打量了一番,然后就小跑回了街尾的一辆黑漆平顶马车上,躬身对着马车里的一位四十来岁的妇人行礼:“夫人,我们前面还有二十辆马车呢!要不要奴婢和那门房说一声……”自家夫人怎么说也是姚将军夫人,姚家三代辅佐镇南王府,就算是世子妃也该给夫人这个脸面让姚家的马车先进王府才是!
“等等吧。”姚夫人挥了挥手,不以为意。
自己这是第一次来拜见世子妃,还不知道对方的脾性,谨慎些总是没错的。
姚夫人耐心地在府外等了一炷香半,她的马车这才被引进了碧霄堂。
马车在东仪门前停下,姚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下了马车,一个身穿宝蓝色五寿捧寿妆花褙子的管事嬷嬷便迎了上来,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
“见过姚夫人。”管事嬷嬷热情地与姚夫人行礼。
姚夫人怔了怔,世子妃没有来迎客,她并不意外,毕竟世子妃如今可是整个南疆品级最高的女眷,又是从一品的郡主之尊,今日的宾客可没有谁能尊贵到让世子妃亲自来迎。
姚夫人微微一笑,客气道:“吕嬷嬷。”虽然十多年不见,但姚夫人还是认出了对方。
这吕嬷嬷当年是先王妃大方氏身旁得力的管事嬷嬷,但是自先王妃过世,现在的夫人嫁进镇南王府后,这位吕嬷嬷就在人前消失了……没想到这都十几年了,对方居然又得了世子妃的重用。这还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
“姚夫人还记得奴婢,奴婢真是不甚荣幸。”吕嬷嬷笑得更为欢欣,本来她在这里负责迎客后,会由小丫鬟把客人迎到惜鸿厅。
但是姚夫人可不是普通的女眷,吕嬷嬷便亲自引着她去了。
一进惜鸿厅,姚夫人又是一阵错愕,就见主人位上坐着一个十五岁左右、容貌秀美的小夫人,而她左手边的圈椅上坐着一个面熟的小姑娘——萧霏。
一时间,姚夫人心中各种心思闪过,却没有表现出异色,不疾不徐地继续往前走,然后与南宫玥见礼:“见过世子妃。”
“姚夫人不必如此多礼。”南宫玥一个眼神示意,一个小丫鬟便在姚夫人屈膝的同时扶住了她。
“多谢世子妃。”姚夫人把礼数做足了,然后朝萧霏看去,萧霏起身与她见了礼,两人寒暄了几句。
姚夫人表面上看着若无其事,其实心里却早已起了一片惊涛骇浪。
这几日,骆越城的一些府邸之间在传着说世子妃与萧大姑娘交好,姚夫人听了也只是当做笑话,不以为意,直到此刻才确认原来并非是空穴来风。
对于萧大姑娘的性情,姚夫人也有耳闻,世子妃竟然和这个小姑子处得如此好,那想必也有一套……
姚夫人不着痕迹地再次朝南宫玥看去,只见她着一件玫瑰紫二色金刻丝及膝窄袖褙子,头上挽了一个堕马髻,因还没有及笄,鬓角只簪了几朵红玉石珠花,珠花看似简单,但红玉稀罕,又通体无暇,精致的就连花蕊都栩栩如生。明艳的装扮衬得她整个人熠熠生辉,看来只是一个容貌俏丽、大方得体的小姑娘,可是看她从头到尾都是从容应对,不露一丝怯,姚夫人心中隐隐有数了。
这几年,世子萧奕渐渐露出了锋芒,原本她还想着世子妃是皇帝赐婚,以皇帝对镇南王府的忌惮,怕是不一定安好心,没想到皇帝居然给世子爷赐了个好的,瞧这位世子妃年纪虽小,气派却不小,不愧是南宫世家的嫡女、御封的郡主,想必是很得圣宠。以后世子爷主外,世子妃主内,怕是夫人小方氏想对世子爷下手也是不易。
想到这里,姚夫人心定了不少,对自家的前途也越发有底气了。也是,老爷一向都是心有罗盘的人,难怪会让航儿跟着世子爷!
之后,陆续有别的夫人进来了,姚夫人就由一个丫鬟引着去了花厅。
沿着抄手回廊走了一会儿,穿过一道如意门,就是花厅了。
此时气候适宜,丫鬟们把花厅三面的窗户全部打开,里头一片敞亮,一眼就可以看到放在角落里的一对青花瓷大花瓶,以及四扇楠木樱草色刻丝琉璃屏风,简单却雅致。
五月里,石榴花开了,红艳似火,耀眼夺目,坐在花厅里,正好可以看到小花园中盛开的石榴花,远眺那潋滟的湖水,一阵微风拂来,带来阵阵花香,让人不由得放松了下来。
桌上的茶果点心早已摆好了,除了南疆常见的小食,也稍微夹杂了一些王都的点心,这些点心都是南宫玥从王都带来的厨娘所制,倒是地道的王都风味。
花厅里已经到了不少人,一眼看去,可以说是姹紫嫣红,珠光宝气,委实热闹得很。
姚夫人飞快地扫视了一圈,心中有些惊讶,今日来的人比她预料的要多,洪通判府的洪夫人婆媳,还有兰将军、蒋将军、辛副将等等府里的女眷也都来了。世子爷在南疆的根基是越来越深了!
见到姚夫人来了,立刻就有相熟的夫人起身与她打着招呼。
“姚夫人,”蒋大夫人笑吟吟地拉着姚夫人在身旁坐下,道,“你家儿媳妇怎么没来?”
一说起老大媳妇,姚夫人脸上的笑容藏也藏不住,说道:“我家老大媳妇前日刚诊出了喜脉,只能跟世子妃告声罪了。”
蒋大夫人忙欢喜地说道:“恭喜恭喜啊,姚夫人!”
“她现在整日里无精打采的,什么都不想吃,真是愁死我了。”姚夫人这么说着,脸上却没有任何愁容,嘴角更是弯弯的。
她的长子成亲都五年了,这还是儿媳妇的第一胎,她日日夜夜的盼着,好歹是守着云开见月明了。
其他几位夫人闻言也纷纷道贺。
南疆的高门大户不多,这些夫人多少也是认识的,寒暄过后,便热络地聊了起来……
丫鬟们时不时的添些茶水和点心,很是恭顺。
渐渐地,花厅里的人越来越多,骆越城同知鲁大人的夫人携布政使马大人的夫人齐来。跟着安抚使柳大人的夫人、按察使云大人的夫人带着儿媳妇和长女……都来了。
姚夫人已经好些年没见到这些文武官员的女眷齐聚一堂了,看来世子爷的面子还真是了不得。
这时,坐在另一边的华夫人轻轻拍了拍姚夫人的胳膊,然后示意她往门口看,只见一个面容倨傲的夫人与两个清丽的少女正从厅外走来。
花厅内瞬间静了一静,众人都齐刷刷地看着三人,表情有些微妙。
众人都认识这位夫人,她正是王爷的长姐乔大夫人,而她左手边的姑娘是她的长女乔若兰,右手边的姑娘则是王府的大姑娘萧霏。
萧霏恬静地在前面引路道:“姑母,表姐,这边请。”
见她们进来,一个穿着湖色团纹褙子的妇人站起身来,一脸热情地迎了过来,“大姐姐和兰姐儿,你们可来了。”
乔大夫人一派雍容地点点头,“二妹妹!”
萧霏和乔若兰也福身行礼,喊了一声“姨母”。
不错,这位夫人正是乔大夫人和镇南王的庶妹,如今嫁到了计府的计夫人。
“大姐姐,快来妹妹这边坐,妹妹好些日子没和大姐姐说说体己话了。”计夫人拿着一方帕子掩嘴笑着,“听说姐姐府里如今多了一位‘妹妹’,大姐姐真是贤惠,有贤妻如此,姐夫有福了!”
计夫人虽是笑着,却冷眼看着这位嫡长姐,毫不掩饰眸中的幸灾乐祸。
她这个嫡长姐以前在闺中就喜欢处处压制自己,好不容易自己出嫁,本以为以后自己可以彻底摆脱她了,没想到对方竟然在自己小产后,给自己的相公送了两名妖娆的丫鬟,还美名其曰为自己分忧,替自己为计家传宗接代!而自己那婆母竟然也做主收下了!
想起当年的事,计夫人还气得咬牙切齿,忍了十几年,总算是出了心头一口恶气。
近日乔副将大摆纳妾宴,把养在外面的外室接进府里的事,可谓是骆越城上下人人皆知的,纳妾宴的当日,热闹极了,就连王爷都去喝过一杯酒。
这般风光的纳妾宴,在骆越城还真是绝无仅有。
而从其他地方来的夫人们虽然不知道缘由,但并不妨碍她们的想象力和杰出的交际力,不一会儿就从知情的夫人们口中得知了经过。
乔大夫人早已是面黑如锅底,不想在这个庶妹跟前输了气势,冷声道:“真是多谢二妹妹关心了!听说谅哥儿马上就要父亲了,说来我这姨母也该去道喜一番才是……”
这一番话又让人面面相觑,心道:据她们所知,计夫人的长子应该还没婚配吧?那岂不是……
想到这里,众人都是面露异色。
这下,计夫人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谅哥儿是他的长子,这些日子,他屋子里伺候的通房丫鬟怀了身子……嫡姐真是好毒的心思,这是想毁谅哥儿的婚事呢!
计夫人硬声道:“也不知道大姐姐是从哪儿听来的,我家谅哥儿还没说亲呢!”心里却是想着,等回府一定要狠心给那小贱人灌下汤药才是!
两姐妹的三言两语给这骆越城的茶余饭后多了不少闲话,一旁的凌夫人,也就是乔大夫人和计夫人的三妹,从头到尾自己喝着茶,真是巴不得离这两个姐姐远远的。
好不容易乔大夫人终于落了座,萧霏吩咐丫鬟们上茶后,也就没有离开花厅。
陆续有姑娘到她身边坐下。
萧霏性子清冷,不喜热闹,能见到这位王府嫡长姑娘的机会不多,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这个与萧霄交好的机会实在难得。
她们笑吟吟地围着萧霏说话,就听一个身穿烟紫色百花飞蝶锦衣的姑娘热情地说道:“潋儿犹记得去年与萧大姑娘对弈,真是受益匪浅,有机会萧大姑娘可要再与潋儿来一局。”
另一个着锦缎烟霞红提花褙子的姑娘忙附和道:“那一局我亦印象深刻,还特意记下了棋谱,之后还复盘了好几次……”
“不如哪一日我们办一个棋会,以棋会友如何?”
“……”
几个姑娘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
若是从前,萧霏恐怕会觉得与人客套过于市侩,不够清高,但现在,她却含笑着一一回应,把这些姑娘们都招待的妥妥当当。
一旁的乔若兰一不小心就被冷落了,她眼中闪过一抹恼意,只能按耐着不让自己显出分毫,一派端庄的坐在乔大夫人身旁。
“世子妃安。”
花厅外传来丫鬟们的请安声,众人不由循声看去,只见世子妃南宫玥陪着两名女眷走了进来。其中一个是约莫五十来岁的老夫人,着一件宝蓝色十样锦的妆花褙子,有些花白的头发整整齐齐地绾了个圆髻,插了一根碧玉簪;而搀扶着她的妇人三十余岁,着丁香色缠枝花的刻丝褙子,圆圆的脸看来很是和气。
是田将军府的田老夫人和田大夫人!
众位夫人飞快地与旁边的友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是心有所动,刚才乔大夫人来的时候,是萧霏陪过来的,但是田老夫人却是由世子妃亲自陪着进来的。田老夫人和乔大夫人,在世子这里的亲疏一目了然。
南宫玥一入花厅,众女眷又是起身再次行礼。
南宫玥示意她们免礼,然后笑道:“时辰差不多了,大家一起入席吧。”
她话音刚落,只听一个清亮的女声说道:“表嫂,为何今日不见舅母啊?莫不是舅母的身子还没养好?”
说话的是坐在乔大夫人身旁的乔若兰,她一派端庄贤淑,仿佛真得只是好奇才这么问的。不过,这三言两语间却透露了许多,意思是小方氏已经病了好些日子,按道理说,小方氏是婆母,她若是病了,世子妃就该侍疾,而不是在此宴请;若是小方氏病愈,那为何没来呢?是世子妃没请,还是小方氏不愿意来?
且不说其中到底内情如何,镇南王府内如今暗潮涌动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
花厅内寂静无声,众人都等着看这王都来的世子妃究竟会如何应对,也想以此看看这位世子妃的性情,以后才知道该如何应对。
南宫玥淡淡地一笑,四两拨千斤地说道:“母亲最近喜静,表妹若是想见母亲,不如还是等午膳后,再去探望母亲吧。”
萧霏微微蹙眉,不等乔若兰开口,便跟着道:“兰表姐,母亲自从明清寺回来后,一心向佛,深居简出,表姐如此有心,待会母亲见了表姐,定是十分高兴的。”
萧霏是小方氏的嫡女,她出面替世子妃圆了场面,任谁也无话可说。更何况,萧霏的话也挑不出错处,小方氏自从明清寺回王府后,确实是深居简出,再也没参加过别府的宴会……只不过众人都心知肚明小方氏是因为被除掉了诰命,所以才不愿出来赴宴。
如此一想,今日小方氏没来参加这个小宴的理由便也有些模棱两可了,到底是因为她和世子妃不和,还是她不愿意出来见客,都是有可能的。
乔若兰的眸光闪动了一下,面上则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是兰儿孟浪了。”
一个小小的插曲一下子就过去了,丫鬟们领着她们一一入席
老夫人和夫人们被迎到了敞厅与世子妃共席,那些姑娘们则在偏厅的席面,萧霏与她们共席,以主人的身份招待着。
众人落了座,一色的翠色衣裙的丫鬟们捧着泡了石榴花瓣的水一溜地走进花厅,服侍女眷们净手,跟着另一波着桃色衣裙的丫鬟端着热茶、美酒、各式菜肴鱼贯进入花厅,琼浆玉液,山珍海味,自是不少。
这些丫鬟都低眉顺目,却又灵活机变,举止得体,那些女眷都暗暗交换着眼神,目露赞色。
田老夫人一时心中有些复杂,人生无常,想当年,世子萧奕被留在王都为质,谁都以为王妃,不,夫人这继室一房怕是要压过原配这房了,谁又想到握着一手烂牌的世子爷竟然硬生生地把劣势转化成了优势,如今是颇有如日中天的气势,连王爷也压制不住。
往后的南疆还是得靠世子爷才撑得起来。
南宫玥笑着说道:“一些粗茶淡饭,还请各位随意用些吧。”
有她这句话才算是开了席。
坐在南宫玥斜对面的李夫人殷勤地恭维道:“世子妃客气了!我看这一桌的菜肴真是丰盛得很,好些菜式是我不曾见过的,王都的菜式果然与我南疆不同,精致讲究得很。”
“李夫人谬赞了。”南宫玥客气地笑道,“王都与南疆一北一南,这菜式自然是大不相同,王都的菜式精致且口味偏重些,南疆的菜则鲜嫩、清香回甜,讲究本味和原汁原味,各有千秋。”
“世子妃说的是。”张夫人忙不迭附和道,“世子妃虽然才来南疆不久,倒是把我们南疆菜的精髓一语道破。”
众人又纷纷恭维了几句,围着南宫玥多是溢美之词,气氛很快就热络了起来。
这一顿饭热热闹闹地吃了半个时辰多,宾主皆欢,席面撤下后,丫鬟们给众人上了热茶,茶还未凉,吕嬷嬷便笑吟吟地走了进来,请大家移步花园去看戏,笑道:“世子妃,各位夫人,再过一炷香就开锣了。”
女宾们纷纷起身,有说有笑地往花园走去。
戏台就搭在花园中的湖边,湖水潋滟,荷叶田田,无论是观景还是赏戏,都是不错。
宾客们被引到小花园中的临水阁,然后上了二楼,庑廊上早就摆好了桌椅供大家凭栏看戏。
就在这时,戏台的方向曲声响起,只见那一个个妆容浓重的戏子粉墨登场,在高高的戏台上,咿咿呀呀地开始唱戏。水光花影间,戏子们边唱边舞,别有一种闲适雅致的情调。
鹊儿拿着戏折子走了过来,福身道:“请世子妃点戏。”
像今日这种宴会中,听戏只是为了活络气氛,所以点起戏来点的都是一些戏段子,若是什么知名的曲目,每个客人点一段,几乎也能看上整出戏了。
南宫玥早知道戏折子上都是些什么戏,因此没打开,就随意地点了一段:“就《镜花缘》的最后一折吧。”
之后,她便把戏折子交给了田老夫人,田老夫人却是客气地说道:“老身年老眼花,世子妃随意点便是。”
见状,另一边的乔大夫人整张脸都黑了,她是姑母,是长辈,可这世子妃却偏偏让田老夫人先点戏,分明就是下自己的面子!
“母亲,不如儿媳来替您点吧。”田夫人落落大方地从田老夫人接过戏折子,点了一段《醉打金枝》。
她合上戏折子交还给了百卉,然后才轮到乔大夫人点戏。
乔大夫人气得差点翻脸没接戏折子,可是转念一想,又有了主意,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她拿起戏折子随意地扫视着,皮笑肉不笑地道:“那就来一段《寒窑记》的第三折好了。”
一听这戏名,女眷们已经是面面相觑,《寒窑记》这出戏在大裕还挺有名的,喜欢的女子也不少,问题是这是一出苦情戏,既然是苦情戏就免不了要哭哭啼啼一番。
今日的宴会是镇南王世子妃第一次宴客,照理说,应该点些欢喜的曲目,多些武戏逗众人一乐。
但是也没人敢说乔大夫人什么,戏折子继续往下传递着……
戏台上唱过三段后,就轮到了乔大夫人点的《寒窑记》。
一时间,戏台上突然画风一转,唱起一段悲切切的苦情戏来。
《寒窑记》说的是宰相之女陆氏不顾父母之言,下嫁贫困镖夫李誉中为妻,并与父母断绝往来。后来李誉中入伍,陆氏独自一人苦守寒窑十年,才等回了成为大将军的李誉中。李誉中大红花轿来接陆氏去将军府,可是那时陆家早已经被抄家,陆氏的父母穷途落魄,还需要陆氏接济,陆氏思来,觉得自己娘家家道中落,自己又芳华不再,自惭形秽,配不上李誉中,就是不肯上轿,还非要和离,让丈夫另娶门当户对的佳妇。最后,李誉中深受感动,又娶了上峰的女儿为平妻,从此两女共侍一夫,成就一段贤妇的佳话!
此刻戏台上唱的那一段就是陆氏悲悲戚戚地回忆当年,并哭着求丈夫另娶……
乔大夫人是什么意思,别人或许不知道,南宫玥却是心知肚明。这位姑母是在讥讽自己善妒,容不下人呢!
南宫玥不禁笑了,也就是一出戏而已,若是连这点小事都要在意,那自己早就要气得吐血而亡了。
乔大夫人只怕是在以己度人吧。
有些夫人也隐隐猜出乔大夫人应该是在暗示些什么,都是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花厅众的气氛渐渐有些怪异。
“呵……”
这时,萧霏却噗嗤地轻笑出声来,虽然她的声音不大,但周围的一些人还是听到了,尤其是坐在她身旁的乔若兰,不由得转头看向萧霏。
只见萧霏聚精会神地看着戏台,看她入神的样子,显然是因为戏而笑的。
可是这不是在演苦情戏吗?
乔若兰忍不住又往戏台看了一眼,戏台上扮演陆氏的戏子正唱到了情伤之处,委婉悲切,好几个女眷听得是泪光闪烁,可是萧霏眼中的笑意却更浓了。
乔若兰几乎要以为萧霏和她看的不是一出戏了,她忍不住问道:“霏表妹,这戏有什么好笑的吗?”总不至于萧霏是以别人的疾苦为乐吧?
这也不像是萧霏的性子啊……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435彩头
萧霏转头朝乔若兰看去,脸上还带着笑。
在看这出戏的时候,她想的都是大嫂上次说过的话。
此时,听乔若兰问起,萧霏就自然而然地说道:“这陆氏实在是可笑!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不顾父母硬要下嫁,乃不孝;而这李誉中由着原配为自己苦寒窑十年,消磨了一个女子最璀璨的年华,富贵荣耀之时却另娶平妻,也就是比那陈世美之流沽名钓誉些罢了……”
乔若兰听得瞠目结舌,一时说不出话来。
而萧霏却越说越是畅快,义正言辞地劝道:“表姐,这种曲目一般都是由那些家贫的秀才或者好高骛远的读书人瞎写的,你随便看看听听,当个乐子也就罢了,可千万别真的信了!”
想到前两年,南疆有个富商的女儿平日里喜欢看戏,最后竟跟一个戏子私奔的事,萧霏觉得自己的担忧还是不无道理的。
乔若兰听得嘴角一抽一抽的,她什么时候说过她信了!
可她又不甘心让萧霏占了上风,反驳道:“霏姐儿,你此言差矣。陆氏令人可敬之处乃是她不嫌贫爱富,下嫁李将军于式微之时;后又苦守寒窑十年,乃列妇贞媛,是以几百年来为女子之典范!”
两位姑娘之间的争执早就吸引了一旁几位姑娘的注意力,坐在萧霏左手边的一个姑娘忍不住出声道:“乔姑娘,我倒觉得萧大姑娘说得有些道理,自古婚事都讲究父母之命、门当户对,若是子女一个个都忤逆父母,那成何体统!”
另一个姑娘也是肃然道:“不错,陆氏贞烈是为值得传颂的美德,但是百善孝为先,不孝可是大罪!便是她后来接济了落魄的父母,又是烈妇,也不能说她前面所为是对,只能说她后来知错就改了!”
平日里这些姑娘看戏时只是单纯地感动于戏中角色跌宕起伏的人生,感叹人生的种种悲喜,却不曾把现实与这些戏曲挂钩,如今细细一想,不少姑娘都觉得好些曲目都有些荒谬,那些个出名的《西厢记》、《墙头马上》什么的写的都是闺阁千金与人私相授受的故事,但事实上,便是南疆的民风再开明,也容不下姑娘家私相授受,在某些规矩严谨的府里,便是一碗汤药了结了姑娘家的性命,那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姑娘们说得激动,声音便不自觉地拔高了一些,坐在庑廊边的几位夫人也被吸引了注意力。
乔大夫人看向南宫玥笑着问道:“世子妃,我倒觉得这陆氏既贞烈,又贤惠,父母、夫君式微之时,她都是不离不弃。世子妃你怎么看?”
南宫玥微微一笑:“姑母可知我骆越城中有一清茂书院?”
乔大夫人怔了怔,也不知道南宫玥为何突然提起了清茂书院,就听南宫玥继续道:“这清茂书院乃是骆越城最好的一个书院,百年来出过不少进士,举人更是不知凡几。清茂书院的山长为人很是和善,每一年都免去十个优秀的贫困学子的束脩,不知道姑母可愿从中为表妹择一佳婿?”
你……乔大夫人瞪得几乎眼睛都往前凸了出去。
南宫玥似笑非笑地看着乔大夫人,又道:“姑母放心,那些个学子都是鼎鼎优秀,书院的山长和众位先生都可以担保的。表妹于男方式微之时下嫁,将来表妹夫金榜题名也会记得表妹的好!”
乔大夫人的嘴巴张张合合,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谁不知道科举乃是万中选一,便是年纪轻轻中了举人又如何,有的人年逾古稀也中不了进士!她的女儿出身尊贵,哪里需要去找个穷秀才投机倒把!
乔大夫人深吸一口气,勉强按捺住心头的怒火,淡淡道:“多谢世子妃为兰姐儿操心了,兰姐儿的婚事我已经有了成算。”
南宫玥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目光又朝戏台看去,但笑不语。
那一眼的含意让其他夫人们不禁暗暗思忖,更有些与邻座相熟的私语起来,乔大夫人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只觉得所有人都在对自己指指点点。
就在这时,戏台那边的锣鼓声、三弦声、曲笛声停了下来,一折戏唱毕,戏台上的戏子一个个翩然下了台。
南宫玥瞥了一眼漏壶,虽然不过是唱了四折的戏,但不知不觉中竟然也过了半个多时辰。
南宫玥环视四周一圈,在座的夫人们平日里管着家里的中馈,难得出来赴宴看戏也算是放松一下,可是那些年轻的小姑娘家家怕是要坐不住了。
南宫玥沉吟一下,便笑着提议道:“霏姐儿,不如你陪几位姑娘在花园中随意看看,湖那边的茗湘阁也是一个清静雅致的地方,你们年轻姑娘家也可以去那儿聊聊天,散散心。”
田大夫人心里暗暗有些好笑,其实世子妃年纪也不大,都还没及笄,可是此刻说起话来却是有些老气横秋的。
萧霏站起身来,福了福道:“大嫂说得是。”以萧霏的性子自然是坐的住的,只不过今日她是主,总要展现出主人的风范,帮着大嫂待客才是。
闻言,旁边的好几个小姑娘都已经压抑不住兴奋之色,她们其实早就坐不住了,只不过忌惮这里是镇南王府,不敢轻易放肆罢了。
姑娘们三三俩俩地站起身来,一个个都像是要被放出笼子的小鸟似的,看得众位夫人心中觉得好笑。
一个娇俏的声音忽然响起:“霏表姐,难得今日众位闺秀在场,不如斗画热闹一下如何?”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一个身着织锦缎绿蔷薇紧身襦裙的小姑娘一脸天真的看着萧霏,正是杜连城之女杜心敏。
杜心敏看似天真无邪,眼中却带着几分挑衅。她素来与乔若兰交好,对这个性子清冷的表姐却并无多少好感,尤其见萧霏唯南宫玥之命是从,更是生出几分轻视。想起那一日在浣溪阁萧霏拒绝了与乔若兰斗画,便觉得是萧霏怕了乔若兰的才学。
这一回非得让萧霏出趟丑不可!
萧霏的心里没有那些弯弯绕绕的,杜心敏说是斗画,她也当作是寻常的斗画了,点头道:“敏表妹这个提议倒是不错,那我们就去茗湘阁斗画玩耍好了。”说着,她环视众位姑娘道,“各位姑娘随性便是。”
南宫玥淡淡地瞥了杜心敏,轻笑着说道:“既然要斗画,那就评个魁首出来,我来出个彩头便是。”
世子妃出彩头无论这东西贵重与否,将来说出去总是光彩的。小姑娘们都是眼睛一亮,互相交头接耳,兴致勃勃。原本不打算参加的也生出了几分兴致来,又有几位姑娘站起身来,随着萧霏一起下了楼。
年轻的姑娘们退下后,一时间,二楼空旷了不少,但是很快地,戏台上的戏子再次登台,又唱起了《醉打金枝》,这一次唱的是戏中最热闹的一折戏。眼看着那“酒壮怂人胆”的驸马爷举着拳头打起公主来……那些夫人都被逗笑了,二楼时不时地发起一阵阵爽利的笑声。
戏上了一折又一折……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便陆续地有丫鬟送来了一幅幅画作。
丫鬟们把那些画整齐地平摊在一张张大案上,好几位夫人都忍不住频频朝画作的方向看去,时不时地交头接耳……
待到一折戏唱完,南宫玥干脆就吩咐吕嬷嬷暂时让戏班别唱了,跟着站起身来,邀请身旁的众位夫人过去赏画。
那一张张大案上此刻已经放了十来幅画,这半个多时辰画出来的画自然不会是工笔画,多是山水写意画为主,夹杂了几幅花鸟写意,这一眼扫去,都是纵笔挥洒,墨彩飞扬。
这些画作都是匿名的,没有落款,也没有提诗,因此初初看了一圈后,大多数的夫人还真是看不出哪一幅是自家女儿或孙女画的。
这时,画眉捧着一个红木托盘上来了,托盘上摆放着数十朵五彩缤纷的绢花,这些绢花一下子吸引了众位夫人的注意力。
南宫玥向画眉点了点头,画眉和几个小丫鬟就把那些绢花分给了那些夫人。众位夫人暗暗地观察着那些绢花,只见这数十朵竟都是不同颜色的,朵朵鲜艳、精致,用料讲究,一看就是世子妃的自家丫鬟或者针线房做的。
南宫玥在一旁笑着解释道:“姑娘们斗画,各位夫人不如一起帮着品评一下,觉得哪幅画好,就放下一朵绢花,哪一幅画得的绢花多,谁便是魁首,夫人们觉得如何?”
南宫玥这么一提议,听得夫人们都是眼睛一亮,七嘴八舌地附和道:
“世子妃这个主意好!”
“我们也一起瞎凑凑热闹!”
“哎呀,我瞧着这些姑娘画得都是鼎鼎好的,一时都不知道选哪个了……”
“……”
其实南宫玥是世子妃,是众人中身份最高,又是出自士林世家,今日斗画的魁首就算是她一人说了算,别人也觉得是理所当然的,南宫玥让众人一起参与,也就是热闹一下,大家闹个开心罢了。不过她小小年纪就如此心细,令得不少夫人都是若有所思,心里再次叹道:不愧是御封的郡主啊!
夫人们手执各色绢花,对着那些画作品评起来。
南宫玥坐在一旁喝起茶来,刚才看了一圈,她心中已经大致知道哪几幅有可能得魁首了。
那些夫人又将画作看了一遍后,就见乔大夫人第一个有了动作,果断地将手中的黄色绢花投给了一幅山水写意画,跟着,又有两三位夫人也把绢花投给了那幅画。
鹊儿立刻压低声音在南宫玥耳边说了一句……
南宫玥微微勾唇,也没规定说母亲的就不可以把绢花投给自己的女儿,再者,乔若兰确实是有才。
那些夫人又看了两圈后,都陆续地投下绢花……之后,鹊儿、画眉几个丫鬟便去清点绢花。
结果倒还真真是巧了,居然有两幅画都得了十朵绢花。
丫鬟们利落地把其他的画都撤下了,只留下了一幅山水写意画和一幅色彩鲜艳的写意牡丹图。
“世子妃,”田大夫人笑吟吟地提议道,“不如由您来选出最后的魁首?”
这个提议再妥帖不过,立刻引来众女宾的响应,而乔大夫人的面色僵硬了一瞬,也没有出言反对。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南宫玥淡定地站起身来,走到那两幅画前。
只见那左边的山水写意画以清润的笔墨画出了江水澎湃,峰峦叠翠,云烟缭绕,而且画作的布局疏密有致,墨色浓淡合宜,看来神韵超逸。
而右边的那幅写意牡丹图,墨色兼用,那一朵朵娇艳的牡丹颜色鲜亮,却不俗艳,整幅画气息清雅,令人耳目一新。
这两幅画确实都相当不错,也难怪可以在一幅幅佳作中脱颖而出。
画眉拿着托盘把一朵紫色的绢花呈给了南宫玥,南宫玥捻起绢花,放到了那幅写意牡丹图上……
乔大夫人瞳孔一缩,质问的话语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但总算理智尚存,勉强按捺住了。
总算有另一位择了山水图的夫人,有些不解地问道:“世子妃,不知这幅牡丹图是胜在何处?依我看,这幅山水图气度不凡,比这牡丹图要大气许多。”
话语间,萧霏、乔若兰等一众姑娘家也鱼贯地沿着楼梯上了二楼,正好听到了这位夫人的话,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了南宫玥,想看看她会如何回答。
南宫玥淡淡地一笑,说道:“我选这牡丹图一是此图确实画技超凡,二来,便是这牡丹画得惟妙惟肖,必是那画者亲眼所见,细细观察揣摩方能画出!”
南宫玥没有再评论那山水画,但言下之意已经是昭然若揭,意思是,这幅山水画并非是画者亲眼所见,乃是臆想,又或是临摹?
夫人们面面相觑,很快就有人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地对着身旁的人附耳说着,偶尔听到富春山什么的词飘了出来……
南宫玥的目光在乔若兰面若锅底的脸色掠过,乔若兰虽然画技不凡,但是她这幅画不过是截取了《富春山居图》中的山水拼凑而成,美则美矣,却没有什么灵性。
南宫玥扬声道:“不知道这幅牡丹图是哪一位姑娘画的?”
话音刚落,就有一个脆生生的声音说道:“是华姑娘!”
一时间,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一个着绛紫对襟立领缎褙子的姑娘身上,南宫玥也记得这位华姑娘,便对着她微微一笑。这小姑娘确实有点意思,当初在浣溪阁里画的城门也很有些味道。
华姑娘有些腼腆,但还是大方地对着众人微微颔首。
百卉捧着一个紫檀木的匣子过来了,这匣子做得精致,上面雕刻着细致繁复的花纹,让人不由得暗暗揣测里面也不知道放了什么。
南宫玥示意百卉打开匣子,只见匣子中放着一套珠光宝气的南珠头面,不过是一眼,在场的不少眼尖的夫人就看出这是正宗的南海珠,而且还是上上品。她们几乎可以想象在灯光下,这些珠花、簪钗、耳环等饰品上的南珠将会散发出如皎月的动人光泽来!
这一副南珠头面不但价值不菲,而且还是世子妃所赐,便是将来拿来做嫁妆也是长脸的。
华夫人不由面露喜色,慈爱地看了女儿一眼。
华姑娘款款地走上前,福身谢过了南宫玥,双手恭敬地接过那个匣子。
不少姑娘都围着她,连声道喜。
人群的后方杜心敏一会儿看看华姑娘,一会儿看看萧霏,脸色也不太好看。她今日提议斗画,是希望乔若兰胜出,下萧霏的面子。谁想,萧霏根本就不接招!
刚才在茗湘阁斗画时,她曾试图激萧霏也参与斗画,谁知道萧霏却一脸奇怪地看着她,道:“表妹,我是主,怎么能与客人争我大嫂的彩头呢?”萧霏当时那种“你实在太不懂事”的眼神气得杜心敏脸都白了,却是哑口无声,无言以对。
杜心敏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个霏表姐是真的变了!没那么好糊弄了……
就在这时,一个小丫鬟上楼来了,快步走到南宫玥跟前,福身禀告道:“禀世子妃,大姑娘,方三夫人来了,要见您……”而且还是一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的模样。
小丫鬟的后半句虽然没说出口,但南宫玥已经领会了。
在场的所有人也都听到了,这宴会都过了大半,眼看着快要散场了,方三夫人这个时候出现实在是突兀之极。
若是她收了帖子来迟了,那都迟到这份上,还不如就别来了,另择一日登门致歉便是;可若是根本没收到帖子,或者本来收了帖子却托辞不来,那现在急巴巴地跑来,自然是另有所图。
那些夫人都是面面相觑,真真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萧霏眉头紧皱,而南宫玥却是微微扬眉,似笑非笑地道:“去把三舅母请来这里吧。”方三夫人估计是有备而来,就算是自己不请她过来,她也会想尽办法闹上这一场的。
没一会儿,便听一阵上楼的脚步声“蹬蹬蹬”地传来。
一身杏黄色素面妆花褙子的方三夫人带着一个十四五岁,容貌娇美的姑娘上了二楼,她倨傲地环视四周一圈,然后目光落在了南宫玥的身上,昂首挺胸地走了过来。
她一上来,就气冲冲地说道:“世子妃,我一直以为你贤良贞静,没想到竟如此不孝!你婆婆如今重病卧床不起,世子妃你不在榻边侍疾也就罢了,居然还在这里办宴会,是何道理!”
“亲家妹妹。”乔大夫人一脸疑惑地说道,“我弟媳她怎么了?”
方三夫人哀声叹气地说道:“哎,亲家姐姐你有所不知道。我刚去瞧了我家的四姑奶奶,她病得都已经起不了身,实在可怜极了。偏偏她的儿媳妇竟然还在这里大摆宴席,谈笑风生。”说着,她更是一脸愤愤道,“世子妃,你如此作为,心中还可有一个‘孝’字?”
乔大夫人一下子就怒了,向着南宫玥质问道:“世子妃,你怎么可以如此?!……方才兰姐儿问起你婆婆时,你还在那推搪托词,实在是令人齿寒!就算你是郡主、世子妃,也该尽儿媳的本分才是!”
南宫玥淡定自若地看着她们。
这两人一唱一搭的倒也默契,不登戏台委实是可惜了!
那件事后,南宫玥还觉着乔大夫人不会来赴宴,没想到,乔府却在前日回了帖。南宫玥可不会天真的以为如乔大夫人这般掌控欲强烈的人会拉下脸来与自己修好。
原来是来唱这一出的。
呵,这都折腾得小产了,那人还是不肯安分啊。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436逐客
众人不禁看向南宫玥,就见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羞愤之色,一派从容,气度不凡。
相比之下,倒是显得方三夫人和乔大夫人盛气凌人。
“两位姐姐也莫要如此生气。”一个胖乎乎的夫人走到乔大夫人身旁,叹了一声说道:“世子妃年纪还小,做事总是有些不周全。我看啊,许是世子妃平日里要伺候世子太辛劳了!”那夫人三十余岁,着宝蓝色葫芦双喜纹的遍地金褙子,一张白皙的圆脸,细细的眼,本应和善得如个弥勒佛,可是配上她看人的眼神,却显得眉目间略有些刻薄。
众人都认得她是杜连城杜将军的夫人,更知道前年杜连城可是被世子爷萧奕以三十军棍杀鸡儆猴的。
就算是性子再迟钝的夫人此时也品出了些味道来。
“杜夫人说的是。”乔大夫人叹息着道,一副为着晚辈忧心不已的样子,“说来都是我们这些做长辈的考虑不周,世子妃尚未及笄,说来还是一团孩子气,也难怪会顾此失彼。还是应该想个法子给世子妃分劳才是……”说着,她的视线朝方三夫人身边的姑娘看去,好似现在才看到了她,问方三夫人道,“亲家妹妹,这位姑娘模样生得灵巧,想必是个聪慧机敏的,不知道她是……”
方三夫人手执一方帕子,掩嘴笑道:“这是我家五姑娘茉姐儿,虽然是个庶出的,但是自幼在我跟前养大的,一向是个乖巧孝顺的!”
那小姑娘,也就是方紫茉,羞答答地给乔大夫人行了礼。
她确实是容姿不凡,小巧的瓜子脸,弯弯的柳眉,皮肤白皙无暇得仿佛羊奶凝乳一样细腻。她含羞带怯地看了乔大夫人一眼,那长翘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仿佛蝴蝶扑扇的翅膀,就算是女子看得也一阵心怜,更别说是男子了。
方三夫人嘴角微扬,她这个庶女算是方家姑娘里容貌最好的了,就不信萧奕那臭小子看了不心动!
这出戏唱到这里,在场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了,原来这是要给世子爷送妾啊!
计夫人更是讽刺地勾起了唇角,心道:她这个嫡姐还真是十几年都玩不出什么新花样,当年就给长兄镇南王送妾,给自己的相公送妾,如今又开始给侄儿送了……这一出手居然不是丫鬟,是正经的方家姑娘。
计夫人有些同情地看了南宫玥一眼,见她眼帘半垂,许久没有说话,想必是被这无耻之人给镇住了……
乔大夫人也在用眼角的余光瞟着南宫玥,目露得意。
“原来茉姐儿是在妹妹跟前养大的,难怪如此温雅贤淑,我瞧着必然是好的!”乔大夫人朗声夸赞,跟着又若有所思地击掌道,“亲家妹妹不如把你家茉姐儿许给世子如何,有道是‘表哥表妹一家亲’,日后也能给世子妃分忧,真是一举两得。”说着,乔大夫人挑衅地看向了南宫玥,那眼神仿佛在说,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她可就不客气了!
那些夫人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表情各异。
乔大夫人和方三夫人是长辈,她们先是责世子妃“不孝”,再提出给世子妃“分忧”,于是于理,世子妃都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也不知道世子妃会如何应对,是顺势收下,还是恼羞成怒?以大多数夫人所见,收下是最好的法子,反正不过是一个妾,哪怕是贵妾,在后院里还不是世子妃说得算?只不过以表妹为贵妾,世子妃的心里怕是不会舒坦的。
而要是回绝,有不孝之名在先,嫉妒之名在后,世子妃的名声就要全毁了。
往常倒也罢了,偏偏这是在世子妃第一次设宴款待南疆女眷之际,不管是收下还是回绝,世子妃恐怕都会颜面扫地。
田大夫人心里暗暗摇头,心道:世子妃真不容易啊。自己像她这么般年纪,面对如此境况,肯定早就慌了神。
方三夫人微叹一声,说道:“我这女儿素来乖巧,倒真有些不舍得。可为了世子爷和世子妃,不舍得也只能舍得了,只是不知世子妃意下如何呢……”
“够了!”
方三夫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个清冷的女声打断了。
一瞬间,众人的视线都循声看了过去,落在了一脸冷然的萧霏身上,只见萧霏目光锐利地看着方三夫人和乔大夫人,眼神冰冷。
“三舅母!”萧霏冷冷地看着乔三夫人,不客气地直言道,“我是晚辈本不该多说,但是您也不太像样了!家里的长女已经在齐王府为妾,还不知检点与人私通,我这做表妹的都羞于与别人说有如此的表姐!”
方三夫人的长女就是方四姑娘方紫藤,当初,方紫藤在齐王府为妾一事曾在骆越城轰动一时,各府的夫人们都觉得方三夫人还真是下得了狠心,为了讨好皇帝的弟弟齐王,竟是连自己的嫡女也舍得送出去做妾!
如今听萧霏所言,莫非方紫藤不仅为妾还与人私通?
听说萧霏刚从王都回来,想必是知道些许内幕吧?如此说来,这方家三房的姑娘还真是……太恬不知耻了!
众人都不禁有些轻视地看向方三夫人。
方三夫人脸色一白。
方紫藤与齐王世子私通,怀了一个不知生父是谁的孩子,这种污糟事南宫玥根本不想理会,直接修书一封送到了方府,如此算是脱了手。因而,方三夫人也是知道缘由的,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萧霏竟然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口!一个未出闺的姑娘当着众人的面口口声声说自己的表姐与人私通,萧霏还要不要脸!
萧霏冷冷地继续说着:“三舅母,普通百姓尚且知道‘宁为穷人妻,不为富人妾’,唯有家中实在揭不开锅的,不得已才会狠心送女儿做妾。也不知道舅母家中是如何窘迫,先是嫡女,如今是庶女,都要给人为妾!”顿了一下后,萧霏勾唇冷笑道,“还是说,您的女儿以后都要给人做妾?!若真是如此,像您这样不知廉耻的人家,我们镇南王府可不欢迎!”
“霏姐儿,你竟然如此跟长辈说话!”方三夫人气得整张脸都扭曲了,胸膛剧烈起伏不已,“你……你真是被你大嫂教坏了!”她愤愤地指着南宫玥道。
“三舅母,您这分明是在颠倒是非黑白!”萧霏眉宇紧锁,表情更为不悦,然后正色道,“大嫂一向孝顺,平日里不仅要主持碧霄堂的中馈,还要照顾行动不便的外祖父,尽心尽力,这王府上下谁不知道大嫂贤良淑德、孝敬长辈,您却莫名其妙冲到这里,众目睽睽下,斥责大嫂不孝!您到底安的又是什么心?!刚才您还口口声声说我母亲病重,可我今早去给母亲请安时,母亲她分明就是一切安好。如果说是舅母您去了以后,母亲才病了的话,难不成是舅母您把母亲气病了还要赖在大嫂身上?”
“霏姐儿,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怎么会去气你母亲?!”方三夫人几乎是吼出来了,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不是应该世子妃被自己和乔大夫人逼得无言以对吗?不是应该世子妃碍于面子,只能纳了茉姐儿吗?
方三夫人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强势果决的少女就是自己认识的萧霏!从前的萧霏,方三夫人并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只觉得她天真的可笑,嫁给自己的儿子后也容易摆步。没想到,才不过去了王都短短时日,竟然整个人都变了,不但咄咄逼人,还带着一种混然天成的威势,甚至让自己不敢直视。
方三夫人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因为愤怒,她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霏、霏姐儿……”
萧霏不屑再理会她,向着南宫玥福了福身,说道:“大嫂,三舅母不请自来,又在此大放阙词,实在是有失体统,我以为还是送客吧!”
“霏姐儿!”乔大夫人厉声道,“你还有没有规矩!长辈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
“古语有云:贤不肖不可以不相分,若命之不可易,若美恶之不可移。”南宫玥一字一顿,威仪天成的说道,“我镇南王府的姑娘问心无愧,自然不惧他人的肆意指责,倒是乔大夫人,你一个出了嫁的姑奶奶,无端责骂我镇南王府的姑娘,是欺我镇南王府无人了?”
南宫玥缓缓地从主位上走下来。
刚才乔大夫人和方三夫人一唱一搭的这一出,她并不意外,也自有法子让她们讨不了好,唯独没有料到的是,萧霏会不惜顶撞长辈出言维护她!
就算她刚才曾因为乔大夫人和方三夫人心生不悦,也早已随着萧霏情真意切的一句句话维护之语而烟消云散。
霏姐儿真的是长大了!
就像是自己在土壤中洒下种子,细心浇水施肥……种子不知不觉地破土而出,发芽,生长,现在终于结出了花骨朵,含苞待放了!
南宫玥向着萧霏笑了笑,目光落在了方三夫人身上,淡淡地说道:“本世子妃觉得霏姐儿说得有理。”她的目光冰冷如寒霜,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三舅母,请吧!”
“你……你敢!”方三夫人外强中干地吼道。
南宫玥唤道:“吕嬷嬷。”
回来南疆近两月,别的不说,整个碧霄堂还是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一声令下,一旁服侍的吕嬷嬷立刻应声上前,皮笑肉不笑地对着方三夫人伸手做请状,“舅夫人,请不要让老奴难做!”
方三夫人没想到她竟然真得敢赶人,眼看着吕嬷嬷身后两个膀大腰粗的婆子如狼似虎地盯着自己,方三夫人也是识时务的人,气呼呼地甩袖道:“不用你们请,我自己走!”
方三夫人走了,方紫茉自然只能跟上,她来的时候还以为就算是做妾,以自己的身份,一个世子侧妃是妥妥的,没想到,现在居然落到如此地步。方紫茉的心里不知道到底是该恨嫡母,还是恨萧霏。这下子,自己可成了整个南疆的笑话了!以后她还能说上什么好亲事!
方紫茉越想越是绝望,背影似乎都伛偻了不少。
南宫玥的目光又移向了乔大夫人,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回了主位上。
她虽没有开口赶人,但乔大夫人的脸色却是更差了,此时不管是走是留,她的脸面可是丢尽了。
四周的女眷们不禁交头接耳,一方面她们同样没有想到世子妃竟然真得会出言赶人;而另一方面瞧着世子妃小小年纪,面对如此境况依然不浮不躁,不嗔不怒,镇定自若,这种气度委实让人称赞。
这一趟的宴会还真是没白来!
不少夫人都是若有所思,想着回去也要提点一下自家男人,让他们也心中有数才是。
“大嫂,”这时,萧霏又出声道,“方才舅母说母亲身子不适,我先去瞧瞧。大嫂你这里有客人,还是招待客人要紧,若母亲确是不适,你再去侍疾也不迟。”
萧霏在众人面前表明了态度,南宫玥并不是没在婆婆床前侍疾,而是现在连小方氏是不是真病了都不知道,一切只不过是方三夫人自己在说而已。
南宫玥心知她的维护,点了点头说道:“那就烦劳妹妹了。”
萧霏对众人道了声失礼后,独自带着桃夭下了楼。
几乎是走出临水阁的那一瞬,她的面色就沉了下来,想起刚才的事,心情极为复杂。她扪心自问,若是没有母亲的同意,三舅母敢随意借着母亲的名头,在那里大放阙词吗?
答案自然而然地浮现在了她心头,容不得她逃避。
再想起外祖父方老太爷的事,萧霏眼中闪过一抹幽暗之色,但是很快地,她的眼神又变得坚定起来。
桃夭在萧霏身后一脸心疼地看着她,只觉得自家姑娘真是太不容易了,夹在夫人和世子妃之间左右为难……夫人有再多的不是,那也是姑娘的生母啊!
就在主仆俩复杂的心思中,正院到了。
萧霏一进内室,便是一个靠枕朝她迎面丢了过来……桃夭眼明手快地上前一步,接住了那个靠枕。
萧霏心中一沉,无力地闭了闭眼,果然如此。
下一瞬,就听小方氏破口大骂:“你这个不孝女,你还敢来见我!你是不气死我不肯甘心是不是?!”
刚刚的事,小方氏已先一步得了禀报,此刻一看到萧霏,怒火就腾腾地冒了起来。
萧霏木然地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情绪才稳定了下来,抬眼对上小方氏燃烧着熊熊怒焰的双眸,沉声道:“母亲,不知道女儿做了什么惹母亲生气,以致母亲竟要把不孝的名头压到女儿身上?”
小方氏闻言,怒火烧得更旺,若非萧霏是从她肚皮里蹦出来的,她怕是早就一个耳光打过去了。
小方氏深吸一口气,勉强压抑着怒意,质问道:“你大哥大嫂的事,你管那么多干吗?”
她本来计划的好好的,南宫玥要不就背着“不孝”和“嫉妒”的七出之名,从此在南疆颜面扫地。要不就乖乖吃下这个闷亏,收下方家的庶女。萧奕有了妾,有了庶子,看他们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亲密无间!
只差一步,她就可以成功了,却不想如此一盘好棋偏偏毁在了自己的女儿手中。
想着,小方氏就几乎要呕出一口老血来。
萧霏心底一片冰凉,一霎不霎地看着小方氏缓缓道:“母亲,这句话女儿要送还给你!”
萧霏意味深长地重复了一遍:“大哥大嫂的事,您管那么多干吗?”
同样的一句话从不同的人口中说出,却是意味不同。
小方氏听了萧霏的话只是更怒,而萧霏已经不想和小方氏再说下去了。
母亲,实在是让她太失望了!
萧霏的心中不由浮现了一句话:道不同,不相为谋!
自己与母亲便是如此吗?
注定会走上两条不同的道路,渐行渐远……
萧霏嘴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直线,在心里对自己说:自己没有做错,母亲犯了错,自己不能因此将错就错!否则,便是姑息养奸,甚至可能导致母亲将来犯下更大的错,那才是真正的不孝!
想着,她的表情坚定了起来,却又隐隐透着一丝脆弱……只是她自己看不到。
她的步履越走越快,很快又回到了临水阁,这时,戏台上的戏已经再次开锣,两个戏子在台上唱得欢喜,靡靡之音随着微风清晰地传送到临水阁中。
在那清亮的曲笛和三弦声中,萧霏的心沉淀了下来,不疾不徐地走上了二楼。
她的出现立刻吸引了一道道透着审视与探究的目光,但是萧霏满不在意,仍是维持着自己的步伐,走到南宫玥身旁,福了福道:“大嫂,我去看过母亲了,母亲无恙,大嫂不用担心。”
南宫玥微微颌首,含笑道:“如此,我便放心了。”
萧霏的这番话让女眷们的心湖泛起一阵涟漪,数位夫人更是毫不避讳的看向乔大夫人,眼神中透着一丝轻视。
自从乔三夫人被“请”走后,乔大夫人便已是如坐针毡,看到萧霏去见小方氏了,还以为小方氏能够哄住这个不懂事的丫头,没想到,等来却居然是更大的耻辱!
乔大夫人的脸色难看极了,她霍地站起身来,甚至失态地撞到了身后的圈椅,发出咯噔的声响,引得二楼所有夫人、姑娘乃至奴婢的视线都集中过来。
乔大夫人强自镇定,倨傲地说道:“世子妃,我看时候也差不多了,先告辞了。”
乔大夫人的行为极不礼貌,虽然说时辰也确实差不多了,但是戏台上的那折戏还没唱完呢。
乔若兰也跟着站了起来,俏脸上露出一丝窘迫,只觉得在场众人的目光如针般刺得人如芒在背。
南宫玥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吩咐道:“吕嬷嬷,替我送送姑母和表姑娘。”
吕嬷嬷忙不迭领命。
方才便是让吕嬷嬷把方三夫人“请”出去的,现在又让吕嬷嬷“送”人,众人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禁窃笑。
乔大夫人的脸色更难看了,死死地瞪着南宫玥。
南宫玥没有看她,而是把目光移到了杜夫人的身上,含笑道:“不知杜夫人是想再坐一会儿,还是与姑母一同告辞呢?”
这句话已是全然不给面子了。
方才南宫玥没有立刻把乔大夫人和杜夫人“请走”,等着的就是现在。
若是刚刚请人,只会显得南宫玥咄咄逼人,而如今,形势已是明了,虽没有明言,但在座的夫人们对这出戏的来龙去脉已是一清二楚了。
南宫玥就是要表明一个态度,碧霄堂不是任人欺负的。
她的唇边含笑,却让在座的人都心中一凛,这个世子妃,年龄看上去不大,可这行事手段,却是让人不敢小觑。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437妄议
杜夫人在众人的目光下如坐针毡,心中暗恨,这世子妃也太得理不饶人了,就跟世子一样难缠,一样讨人厌!
就在这时,只听“咚”的一声响,像是有什么碟碗摔在了地上。
杜心敏不知何时站起身来,她的裙角边,一个青瓷果盆摔得四裂开来,荔枝、枇杷、李子等的水果四散滚落开来,一地的狼藉。
上果盆的小丫鬟已经懵了,脑中一片空白,她没有想到这位姑娘会突然站起来啊!
杜心敏黑着一张脸,冷声道:“表嫂,如此笨手笨脚的奴婢,你也用来待客!真是扫兴!”说着,她转头对杜夫人道,“娘,我们走吧。”
这强自镇定和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的模样惹得众人不禁一阵闷笑,心想:这杜家母女还真是把别人都当傻子了。
杜夫人的脸色更难看,事到如今,她也只得匆匆站了起来,带上女儿随着乔大夫人母女一起朝楼梯口走去。
打翻果盆的小丫鬟是不久前才拨到碧霄堂来的家生子,此刻早已吓得浑身瑟瑟发抖。她曾经听说过有一次王府设宴,就有一个丫鬟不小心手一颤,把一滴热汤洒在了一位夫人的裙裾上,夫人当场就命婆子把人关到了柴房中,杖责二十大板,然后就被发卖了。
她越想越害怕,双腿发软。
“你也太不小心了。”百卉上前几步,轻斥了一句道:“怎么就冲撞了杜表姑娘呢!还不赶紧把这里收拾收拾,莫要让客人笑话!”
百卉不说小丫鬟摔碎果盘,只斥她冲撞了杜心敏,那言下之意谁都听得懂。
已经下了一阶楼梯的杜心敏自然也听到了,可是也不能因此就回转头来找百卉吵架啊,只能气呼呼地下了楼,一步步蹬得楼梯“咚咚”作响。
几个夫人似笑非笑地互相看了看。
今日会来赴宴的大多是府里已经择了世子为主的,此时,她们一个个心知肚明,杜家不可相交!
二楼服侍的丫鬟们利落地行动了起来,三两下就捡起了那些果子,又扫干净了碎瓷片,不过是眨眼功夫,一切都又井然有序,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
而那小丫鬟还有些云里雾里,本来还以为自己这一次是死定了,没想到世子妃根本就没发火……自己这么轻易就过关了?!
百卉福身向女眷们行礼赔罪,这一个小小的波澜就算这么揭过了。
几个夫人都是暗道,世子妃果然不愧是王都来的贵女,就连身旁的大丫鬟都如此不凡,那彬彬有礼的气度、落落大方的举止,就算说她是哪个府的姑娘,怕是也有人信的。
戏台上锣鼓声再次停歇,又一折戏唱完了。
南宫玥丝毫没有被方才的事情影响情绪,听过戏后,她又请了夫人们一同去赏花,请她们一同品了她亲制的梅酒。
琥珀色的梅酒不仅果香甜柔,还散发着一种淡雅的药香,这药香清冽,让人闻了精神一震,轻啜一口酒液,只觉得入口绵,落口甜,唇齿间都弥漫着一种令人回味的余香,很是清爽宜人。
连几个年轻的小姑娘都贪那清甜的滋味,多饮了两杯,不时交头接耳,猜测着世子妃到底在梅酒里面加了什么……心底不由赞叹这位王都来的世子妃果真不同凡响,细节之处可见其讲究。
热情款待之下,宾主相宜。
一直申时,众人才陆续告辞。
大部分客人都是由吕嬷嬷、安娘和百卉她们帮着送的,唯有田老夫人婆媳是南宫玥和萧霏亲自送到了东仪门。
田老夫人在媳妇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马车不疾不缓地走着,足足花了一个时辰才回到府里,这时,天色已经是昏黄一片。
田老夫人毕竟年纪也不轻了,脸上、眼底都是掩不住的倦意,一下马车,她就打发儿媳回去歇息。
田禾也是刚回府不久,见老妻回来了,便随口问道:“今日的宴会如何?”
田老夫人先点点头,跟着又想到了什么,摇了摇头,她古怪的反应倒是挑起了田禾的兴趣,隐隐猜到今日镇南王府怕是生了什么波澜。
他扬了扬眉又道:“老婆子,与我好好说说!”
老两口肩并肩地在罗汉床上坐下,田禾认真地听着老妻缓缓道来,脸色随着今日发生在王府的事时喜时怒时疑时惊……
说完宴会的事后,田老夫人有些感慨地说道:“世子妃瞧着不是个任人欺负的主,一言一行也颇为稳妥。只是那个小方氏毕竟是占着婆婆的名分,以后怕是还有的折腾……”
田禾心中冷笑,别说小方氏只是世子爷的继母,算不上世子妃的正经婆婆,就算王爷是世子爷的亲父,也还不是在各方面处处为难世子,真真是应了民间的一句老话:有了后娘,便有后爹!
田禾定了定神,沉声道:“只要世子爷和世子妃里外一心,便是夫人也奈他们莫可!”
田老夫人掩嘴笑道:“我看啊,世子妃论貌样、家世、为人处世都是鼎鼎好的,她今日被刁难至此,都没有向夫人低头。我瞧着世子爷还真没娶错人!”
小方氏可是从来不想世子爷好的,若是世子妃不够强硬,反在内宅被小方氏给制住了,那岂不是给世子爷添乱吗?正因为如此,田老夫人方才才没有出言维护,她是想看看世子妃究竟会如何行事,没想到,世子妃和萧大姑娘都出乎自己意料啊!
“俗语说得没错。”田老夫人赞道,“妻贤夫祸少。瞧咱们世子爷,成了亲后行事也越来越稳妥了,想必这小两口的感情很是不错呢!”
“那是当然!”田禾想到了什么,捋了捋胡须,眼中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了,“世子爷可都把世子妃带去军营了,当然是爱重极了。”
田老夫人怔了怔,脸上掩不住的惊讶,道:“世子爷带世子妃去军营了?!”这种事不可能在骆越城中没一点风声吧?
田禾看出老妻的诧异,便把那日南宫玥女扮男装随萧奕去骆越城大营试弩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说得他自己脸上笑意越来越浓。
“我看世子妃那个样子啊,肯定不是第一次女扮男装!”田禾笑道。
也就说,以前在王都的时候,世子爷也经常带着女扮男装的世子妃出去玩耍!
对于田禾来说,萧奕如今既是世子爷,又是子侄般,看着他与世子妃鹣鲽情深,田禾也觉得老怀安慰。
田老夫人听得也觉得有趣,“我还记得世子爷小时候那淘气的样子,没想到眨眼就长大了,还娶了世子妃……老王爷想必是能放心了。”
想起过去的这些年,田禾的眼神有些复杂……
当时,谁又能想到,那个纨绔成性的世子爷会有今日呢?
……
此时,正在谈论着南宫玥的远不止田府一家。
这次的宴会,虽是碧霄堂在试探,但对于南疆各府而言,同样也是一个近距离了解和试探世子爷和世子妃的机会。
对此,南宫玥也心知肚明,今日小方氏和乔大夫人没能在自己这里讨到好,反而颜面扫地,自己也因此立了威,恐怕她们要几日睡不好了。
南宫玥带着萧霏分发对牌,整个碧霄堂井然有序的收拾着。
几个管事嬷嬷带着丫鬟们分头行事,厅堂、临水阁一一收拾整洁,把那些屏风、古玩等等的摆设都重新入库,连着今日席面上用的盘、碗、碟、筷等都要清点,把损毁的物品登记在册……
待到一切料理妥当,萧霏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了下来,仿佛被刺破的皮球,一下子泄了气似的。
好一会儿,萧霏出声道:“大嫂,对不起……”萧霏知道小方氏做的不对,可是子不言母之过……
萧霏只说了五个字,没头没尾,但是南宫玥当然明白萧霏在说什么,她从来不会因为小方氏而怪责萧霏,此时更是毫不在意的微笑道:“霏姐儿,你是你……”
虽知道大嫂不会迁怒自己,可是萧霏的心里还是不大好受,一双清亮的眼眸复杂极了,悲伤、歉疚、怒其不争……很多道理,其实她都明白,但是母亲的所作所为,让她有时候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大嫂,面对大哥,面对外祖父……
“大嫂,我先回月碧居了。”萧霏福了福身,就告辞了。
南宫玥暗暗叹气,心里只余下了心疼。
萧霏只是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却因为小方氏,不得不背上一个又一个沉重的包袱!
此时,她也不方便说什么,唯有让萧霏先冷静一下,再想个法子开导开导萧霏。
萧霏脚步沉重的回了月碧居,在桃夭和柏舟的服侍下,沐浴更衣。
她的情绪还是有些低落,由着桃夭帮她绞干头发。
这时,一个青衣小丫鬟来禀说,夫人身边的齐嬷嬷来了。
萧霏点了点头,让人进来。
“见过大姑娘。”齐嬷嬷着一身藕荷色描银缠枝刻丝对襟褙子,头梳一个圆髻,插了一支碧玉簪子,一看那玉质碧绿通透,就知道是小方氏赏的。
萧霏淡淡道:“齐嬷嬷免礼。”
齐嬷嬷一脸慈眉善目地看着萧霏,笑着道:“大姑娘,夫人前儿个让人为姑娘制了新衣,打了首饰,特意派奴婢给姑娘送来。”她身后的丫鬟们立刻把奉上了衣裳、首饰。
萧霏看也没看一眼,她心知肚明,母亲这是在玩“打个巴掌给个枣子”的把戏呢。
萧霏微微点头,示意桃夭把东西收下了,冷淡地给了一句:“麻烦嬷嬷替我谢过母亲了。”
“母女之间哪里需要言谢!”齐嬷嬷笑眯眯地说,这才进入正题,“大姑娘,您也知道夫人自从……伤了身子,这些日子一直抑郁在心,因此之前才火气大了些,不过,母女哪有隔夜仇,姑娘可不要放在心上。”齐嬷嬷采取了怀柔策略,软言相劝。
“嬷嬷若是只是为了说这些,就请回吧。”萧霏揉了揉眉心,神情中掩不住的疲惫。
齐嬷嬷噎了一下,但她素知萧霏的性子,知道大姑娘认死理,很快就冷静了下来,笑着又道:“大姑娘,奴婢知道您觉得夫人不该管世子爷和世子妃房里的事,可是您是不知道夫人的一片苦心啊。让方表姑娘嫁给世子爷为侧妃,对于姑娘和二少爷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姑娘您想想,方表姑娘与姑娘那是嫡亲的表姐妹,以后有了方表姑娘居中协调,姑娘和世子爷的兄妹感情才会更融洽!”
见萧霏眼帘半垂没说话,齐嬷嬷大着胆子继续道:“姑娘,夫人就您和二少爷这对骨肉,那是掏心掏肺地为您们好啊。姑娘,将来这王府是世子爷的,若是世子爷的身边有了方表姑娘在侧,有个什么为难之事,岂不是也有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人,再者,方表姑娘同姑娘是嫡亲的表姐妹,将来方表姑娘生下的子嗣,那就既是姑娘的侄儿,又是姑娘的表外甥,那必然就同姑娘更加亲近了……”
齐嬷嬷说得越发兴起了,“虽然世子妃将来的孩儿也唤姑娘一声姑母,可这关系毕竟隔了一层,哪有方表姑娘的孩子同姑娘来得亲近,夫人所为都是为了姑娘好啊,姑娘自小冰雪聪明,只要仔细想想,就知道奴婢说得不错,别看世子妃现在对您一派和气,其实是佛口蛇心,世子妃素来不喜夫人,她是在故意挑拨姑娘与夫人之间的关系,一旦让世子妃得逞,那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萧霏好一会儿没说话,待抬眼时,目光清冽冷然,不带一丝情绪。其实萧霏心中并没有表面看的那么平静。齐嬷嬷所说大概就是母亲小方氏的想法吧?母亲以为自己和大嫂亲近是为了讨好大哥吗?
萧霏嘴角勾出一个自嘲的笑容,母亲根本不知道,也无法理解,自己是因为大嫂才会对大哥另眼相看!若非大嫂,自己恐怕永远会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会去正视大哥……
齐嬷嬷看得心中一凉,自己说的情真意切,大姑娘竟没有一丝动容?
这怎么可能!
齐嬷嬷的嘴唇动了动,还想再说什么,却听萧霏已经开口道:“桃夭,按照王府的家规,奴私议主,该如何处置?”
齐嬷嬷瞳孔一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姑娘这是被世子妃下了蛊了吗?
桃夭上前半步,看了一眼齐嬷嬷,低眉顺目地说道:“回姑娘,杖十板子。”
萧霏淡漠地说道:“嬷嬷还不下去领罚!”
“大姑娘……”齐嬷嬷急急地想为自己辩解,就已经被两个婆子给拖了下去。
经过之前郑嬷嬷的事,这月碧居的下人们都知道今时不同往日,大姑娘如今可不是一个轻易能被糊弄的主子了!大姑娘既有令,她们丝毫不敢怠慢。
很快,外面的院子里就传来了齐嬷嬷的惨叫声,不少丫鬟婆子都跑去围观,心中起了一片惊涛骇浪。
大姑娘,还真是那个大姑娘,一旦较起真来,那是谁的脸面也不给的!
齐嬷嬷可是夫人小方氏身旁的心腹,这十几年来在王府可以说是横着走了,谁敢不给她脸面。
下人们都是交头接耳,得知齐嬷嬷是因为妄议世子妃而被治罪,心中越发惊诧。
大姑娘打了齐嬷嬷等于就是打夫人的脸,也就说,在大姑娘心中,世子妃竟然比夫人还要重要?!
齐嬷嬷叫了十几声,便消停了……
片刻后,桃夭来禀道:“姑娘,奴婢已经命人把齐嬷嬷送回夫人那里了……”
桃夭的表情有些复杂,有些古怪,欲言又止。送齐嬷嬷过去的婆子回来禀告说,夫人当下就大发雷霆,把一屋子的东西都给摔了,说大姑娘是中了邪,还是被人下了蛊,竟然一心向着外人云云。婆子也没敢在那里久留,迫不及待地就回月碧居了。
其实就算是桃夭不说,萧霏也能猜到母亲小方氏的反应,母亲当着自己的面都会把靠枕丢过来,背着自己又能说什么好话呢!
萧霏苦笑了一下,挥了挥手,让桃夭退下。
她现在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桃夭有些担忧,生怕大姑娘会想不开。
就在这时——
“喵呜!”
地上传来一声奶声奶气的猫叫,似在撒娇,又似在抱怨。
萧霏循声看去,只见一团毛绒绒的橘色“小球”正蹲在她的裙角边,一双猫眼瞪得圆圆的,那金色的瞳仁就像是两颗火彩极好的黄宝石,它仿佛在说:喂,你这一天到底跑哪儿去了?
“咪呜——”
萧霏的心被小橘叫得都要化了,心头发软,就像是被一只小爪子在心头挠了一下,忍不住俯身将它抱了起来,从它的头顶朝它的背脊轻抚下去,似是自语地轻声道:“小白没陪你玩吗?”
见萧霏被小橘吸引了注意力,桃夭放心了不少,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心想:明天给小橘加条鱼吧。
内室中只剩下这一人一猫。
小橘陶醉地用头顶蹭着萧霏的掌心,趴在她的大腿上,两眼眯成了两条线,时不时地打着哈欠。
小橘不一会儿就舒服地打起呼噜来,蜷成一团睡着了。
萧霏看着无忧无虑的小橘,有一抹艳羡,夜已经深了,可是她的眼中却没有一丝睡意。
这一夜,她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次日一大早,萧霏还是按时起来了,吩咐丫鬟用脂粉替自己掩饰眼下的阴影,然后照例去了小方氏那里请安,却被拒之门外。
萧霏也不在意,面无表情,又改道去了碧霄堂……
一切似乎如常,直到萧霏在听雨阁中,投子认负。
南宫玥一直在一旁观棋,若有所思地微微蹙眉,担忧地看着萧霏。
自己居然赢了!方老太爷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棋局,这还是他第一次赢了萧霏,可是老爷子却一点也不觉得高兴。
方老太爷的嘴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直线,瞥了一眼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的萧霏,今日这局棋萧霏连连出错,下了好几招臭棋,才把她昨日的大好局面给毁了个彻底。
若非这些日子方老太爷已经有些了解萧霏的性子,他几乎要以为萧霏是在蓄意让着他了!
这小丫头难道是有心事?!方老太爷敏锐地发现萧霏眼中的疲惫,故意粗声地对萧霏嫌弃道:“你今日这是怎么了,棋艺大失水准!”
萧霏面露惭色,讷讷道:“是我的不是,让外祖父见笑了。”
方老太爷挥了挥手,说道:“我有些累了,阿玥,你们俩先回去吧,”
南宫玥和萧霏起身施礼后,携手离去。
看着两个小姑娘亲密无间的样子,方老太爷微微眯眼,招了招手,屋子里服侍的丫鬟立刻上前。
“我记得昨儿是世子妃在碧霄堂宴客的日子吧?”方老太爷问道。
丫鬟忙福身应了一句:“是,老太爷。”
方老太爷又问:“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昨儿的事早就传遍了整个王府,大概除了王爷和方老太爷,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方老太爷既然问起,丫鬟当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方老太爷的表情变了好几变,没想到这一场宴席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
一想到乔大夫人、方三夫人还有小方氏三人借着长辈的身份如此为难南宫玥,方老太爷就激愤不已,但另一方面他也为萧霏感到可怜。
这段时日,他对萧霏早有些另眼相看,从昨日萧霏的言行来看,这个小丫头确实是心思单纯的,外孙媳妇没看错她,没白疼她!
也罢,以后自己也多疼她一分便是,就当是为了外孙积德!
堂堂镇南王府看着风光,其实也不过是一个父不贤、母不慈的府邸,外孙在王府中过得艰难,多个贴心的妹妹总也是件好事……
方老太爷叹息着看着窗外的绿竹。
与此同时,南宫玥与萧霏正穿过一条游廊,往南宫玥的院子行去。
从听雨阁出来后,萧霏就一直半低垂首,默不作声。
南宫玥心中叹息,她自知萧霏为何心事重重、情绪低落,自从自己和萧奕回南疆以后,萧霏就夹在他们同小方氏之间,确实为难。
而自己作为当事人,便是劝再多,言语也有些无力……
南宫玥心中无奈,也担心萧霏钻了牛角尖,若无其事地转移她的注意力,说道:“霏姐儿,后日就是六月初一了,我记得你的茶铺是打算那一日开张的吧?……若是需要我的地方,你可别与我客气!”
萧霏点了点头,说道:“大嫂,我都准备妥当了。”茶铺已经是万事俱备,只能开张了。
南宫玥微微皱眉,打量着她,故意说道:“霏姐儿,我知道你对这次的施茶非常重视,但也要适度,切不可累垮了自个儿的身子。你还是长身子的年纪呢!”
“大嫂,我没事。”萧霏急忙解释道,“我只是昨晚没睡好,这才精神不济,下午小睡一会儿就好了。”
“这就好,那我就放心了。”南宫玥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提议道,“霏姐儿,若你有闲,不如后日一早我们一起去茶铺那边看看如何?”
萧霏用力地点了点头,说起这个自己一手开起来的茶铺,她不禁精神一震,脸上也多了一分笑意,说道:“我在城门附近租了个小屋子做仓库,霞姐姐说明日就把配好的药茶包送到仓库那边去,届时,那些帮工的妇人只需要把药茶包放入茶水桶中熬煮就可以了,简便得很。霞姐姐真是聪明……”
萧霏说得滔滔不绝,暂时把那些个烦心事抛诸脑后。
南宫玥见萧霏乌黑的眸子又闪现光彩,心中亦是释然,含笑地与她搭着话。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438明悟
六月初一,仿佛连老天爷都眷顾萧霏,这一日天气晴朗。
南宫玥和萧霏出门的时候,天方亮,东边的天空一片灿烂的金色,旭日从稀薄的云层里探出半边脑袋。
骆越城的北城门早已经大开,百姓排着队,入城的入城,出城的出城……
城门外,那两间竹棚外搁起了一块木板,上面写着两个大字:施茶。
竹棚里,站着几个穿着一式青色衣裙的妇人——为了这次施茶,萧霏特意给这些帮工的妇人统一定制了这身青色衣裙。
南宫玥和萧霏的青篷马车停在了官道的另一边,两人挑开马车的窗帘看着斜对面的茶铺,都是微微一怔。
“霞姐姐!”
萧霏不由得脱口而出,两人面面相觑,都没想到会在那几个青色的身影中看到一身青衣的韩绮霞,她还是梳着一条简单的麻花辫,只是头上多包了一方青色的头巾。此刻的韩绮霞正站在炉前一边搅动着药茶,一边对身旁的一个青衣妇人交代着什么。
南宫玥和萧霏一下子明白了,韩绮霞是自己请缨来教这些帮工煮药茶呢!
若非自己特意过来看,恐怕还不知道霞姐姐又为自己做了这些……萧霏心中淌过一股暖流,一霎不霎地看着茶铺。
那些青衣妇人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两大桶药茶在炉子上烧着,浓浓的药茶香随着热气翻涌飘散了出去。
城门附近的不少路人自然也闻到了这股药茶香,纷纷看了过来,一个丰腴的青衣妇人清了清嗓子,吼道:“瞧一瞧,看一看,不要钱的凉茶随便喝了!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这声音自然也传入了南宫玥和萧霏的青篷马车中,桃夭露出一丝赧然,解释道:“听说这个大姐以前是与她家男人做货郎吆喝的,现在她男人摔断了腿,在家养着,所以日子有些拮据……”
虽然那妇人吼得声嘶力竭,却也只见人从城门口的方向观望,未曾有人上前领茶。
百姓们的心里都还是有所顾虑,这茶铺说是施茶,谁知道会不会有别的花样呢。
眼看着一盏茶过去,茶铺前还是空落落的,萧霏有些着急,正打算是不是下去看看,就见韩绮霞有了动作,她舀了几杯热茶,放在两个木制托盘上,然后又对那丰腴妇人耳语了一句。
丰腴妇人频频点头,跟着两人就一人捧着一个托盘主动朝路人走去……
虽然说,马车中的南宫玥和萧霏看不到韩绮霞在和路人说什么,但是她的行为已经够明显了——她们在主动向路人送药茶。
连着两个路人拒绝后,有一个老者谢过韩绮霞,捧着药茶喝了起来。
韩绮霞笑吟吟地与老者闲聊着,最后还招呼那老者到茶铺中坐下了……
萧霏看得目瞪口呆,若非亲眼所见,简直不敢相信韩绮霞就是那个曾经高高在上的王府嫡女。
霞姐姐怎么能做到这一步?!
萧霏双目灼灼地看着韩绮霞,只见她还在与老者闲话家常,嘴角勾出一朵灿烂的笑靥,显然是自得其乐得很。
与此同时,那丰腴妇人也送出了好几杯药茶……确信这茶铺的凉茶真的不要钱,陆续就有路人过来排队了,慢慢的,有好些路人见茶铺这边热闹,也三三两俩地过来凑热闹……
眼看着她们的茶铺渐渐人流涌动起来,萧霏心里也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悦和成就感。这件事是她一点点地、一步步地摸索着做起来的,她终于是做成了!
在马车中看了好一会儿,萧霏正要放下窗帘,就见韩绮霞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朝这边看过来。两人四目相对,韩绮霞露齿笑了,然后对着那丰腴妇人说了一句,那丰腴妇人面露惊诧,诚惶诚恐地朝马车的方向看了一眼。
韩绮霞解下头上的青色头巾,又整了整衣裙,信步走了过来……早晨的阳光柔和地洒在了她的身上,为她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萧霏一不小心就看呆了,心中有种异样的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她似乎懂了些什么,却又没有完全明白。
她皱了皱眉头,苦思之际,韩绮霞挑帘上了马车。
“玥妹妹,霏妹妹,你们也来了啊。”她自在地在两人的对面坐下,调皮地笑道,“我们这算不算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见萧霏直愣愣地看着自己,韩绮霞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又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裳,道:“霏妹妹,我有什么不对吗?”
萧霏用力地摇了摇头,压抑住心口的涌动。她很想问韩绮霞,以前在齐王府时,当齐王妃和韩淮君夫妻起了龃龉,韩绮霞又是如何自处的?
可是想到韩绮霞如今的处境,萧霏又感觉到自己不该问……这个问题会刺痛霞姐姐吧?
离开王都、离开齐王府的霞姐姐已经再也不需要为这个问题烦扰了……
萧霏力图镇定,思绪嫉妒混乱,就在这时,听到外面传来一片喧阗声,南宫玥又挑开了窗帘,只见茶铺边的不少路人似乎被什么吸引了,目光都齐刷刷地朝一个方向看去。
南宫玥、萧霏和韩绮霞面面相觑,还没等她们吩咐丫鬟下去查探情况,就看到七八个衣衫褴褛的人从她们的马车边走过,那些人面黄肌瘦,步履蹒跚,一看就是旅途劳顿。
难道是流民?!南宫玥眉心微蹙,可是没听到萧奕提起南疆最近有什么灾害,或者战乱。
这些“流民”一到城门外,就被几个城门兵拦住了,他们似乎在向城门兵解释什么,可是城门兵面露森冷,不为所动。
南宫玥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大裕律法有令:凡官员、百姓远离所居地百里之外,都需路引,若无路引,便可将之拒于城外,甚至可以依律治罪。
这几个“流民”一看就是为生活所迫,不得已才颠沛流离,十有八九是不会有官府开具的路引的。
南宫玥沉吟一下,取出自己的腰牌递给了百卉,吩咐道:“百卉,你去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百卉利落地下去办事了,不一会儿,她就回来禀告道:“世子妃,那些人是从华令城附近的一个李家村里来的。”
南宫玥在《南疆地理志》中看到过华令城的介绍,那应该是南疆西南边境的一个小城,并不富庶,那么这李家村更是可想而知了,恐怕只是一个偏僻的小村子。
百卉继续说着:“半个月前,西南一个名为武垠族的部落派了一支数百人的军队突袭了他们的村子,烧杀掳掠,他们村子的人死了大半,他们几个是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来骆越城是为了投亲。”
南疆北接大裕泾州,东部靠海,南邻百越国,而西南方则是数十个蛮荒小族,百卉所说的武垠族就是其中之一。这些小族或强或弱,五花八门,千奇百怪,有的淳朴,有的野蛮,有的荒淫……他们对大裕的态度也各有不同,比如这武垠族,不只是对大裕,对其他小族亦是毫不留情,只是这个族落全民皆兵,又一贯居无定所,随遇而居,因此委实是有些难对付!
也就是说,城门口的这些人确实是流民,也难怪城门守卫不敢让他们进去,流民的蹿入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导致城中治安混乱,再说的险峻点,万一有外族奸细混在其中呢?!
南宫玥思索片刻后,果断地说道:“百卉,你去跟守正说,让他找几个守卫陪着这些人去投亲,若是有亲眷在骆越城的,就吩咐胥吏将户籍暂时落在骆越城中;若是找不到亲眷的,让守正再来回报。”南宫玥心中有些忧心,既然骆越城有流民,恐怕其他的城镇也会有,历朝历代,流民都不好安置,容易为患。
百卉又下去了,南宫玥挑开窗帘,往城门的方向看去,只见守正很快就来了,对着百卉唯唯应诺,那些原本如泥塑木偶般的流民一个个都是感恩戴德,如一潭死水般的眼神中闪现了一丝希望的火花,整个人一下子活了过来,喜笑颜开。
这些个百姓虽然生活在底层,生命力却如野草般顽强旺盛,只要给他们一滴水,一点土壤,就能重新扎根。
韩绮霞思忖片刻,出声道:“百卉,你待会儿若是得了那些流民的住址,也给我一份吧。他们旅途劳顿,怕是身子有些虚,没准会水土不服……”
水土不服可大可小,轻的人不过几天食欲不振、精神疲乏,也就适应了,但若是重者,没准会腹泻呕吐,这些流民家贫,恐怕是请不起大夫的。
南宫玥立刻明白韩绮霞言语中的深意,点头道:“还是霞姐姐你细心。”韩绮霞如今常与平民百姓接触,比她们要知人间疾苦,心细如发。
直到那些流民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人群里,萧霏这才收回了视线,她也听到了韩绮霞的话,若有所思。
她突然觉得自己之前想问韩绮霞的那些问题真是傻极了。
这个世上,苦难的人太多了,各有各的愁苦,有的贫苦,有的病痛,有的就像刚才那些流民,本来安居乐业,却突降横祸,失去了自己的家园和亲人。
和他们相比,她拥有的太多了,出生便是王府嫡女,不只是吃穿不愁,每日都可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有父母的疼爱,有亲人,有朋友,有她的琴棋书画……还有她的小橘。
天下的便宜又怎么会让一人都给占尽了,她也该知足了……
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年,她,只需问心无愧便可!
想着,萧霏的眼神变得清明坚定起来,曾经的迷茫在这一刻终于消失殆尽。
萧霏的变化实在是太过明显,身旁的南宫玥自然是看在眼里,她隐隐猜到了怎么回事,眼中露出了笑意。而韩绮霞看着萧霏却是一头雾水,心道:霏妹妹这是怎么了?……好像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虽然不知所以然,但是韩绮霞心宽地对自己说,不管到底是怎么回事,都是一件好事!
韩绮霞又与南宫玥、萧霏闲聊了几句,便又下去茶铺帮忙了。
至于南宫玥和萧霏,则踏上了归程。
马车一路畅通,待驶过繁华的长空街时,萧霏叫停了马车,吩咐道:“桃夭,你下去对面的玉心斋买些乳饼、蜜汁玫瑰芋头来。”
玉心斋是骆越城生意最好的一家点心铺子之一,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城中上至官员贵族下至平民百姓都喜欢这家铺子的点心,既好吃,又价钱公道。
问题在于——
南宫玥记得萧霏不喜欢吃芋头啊……等等,她很快想到了这两样点心的共同点,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
萧霏选的这两样点心是方老太爷最喜欢的,那么她这些点心是买给谁的不言而喻。
南宫玥勾唇笑了。
半个时辰后,她们就带着那几盒点心回到了碧霄堂,然后一同去了听雨阁,方老太爷正悠闲地坐在轮椅上,品着茶。
“外祖父!”南宫玥一进屋,就迫不及待地替萧霏表功道,“快看看霏姐儿给您买了什么?”
她说话的同时,桃夭赶忙打开了精致漂亮的点心盒子,点心还是热乎乎的,淡淡的香味飘散出来……
这是……方老太爷一阵错愕,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萧霏这丫头确实有心了!
他朗声招呼道:“阿玥,霏姐儿,都坐下,陪外祖父一块儿吃!”
屋子里的丫鬟忙服侍方老太爷净手,而两个姑娘却因为他的一句话怔住了。虽然方老太爷几乎每日都会与萧霏下棋,可是这还是他第一次叫萧霏的名字,霏姐儿,这是表示亲近的昵称。
萧霏眨了眨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乌黑的眼眸中泛起了一层晶莹的水光。
南宫玥亲热地挽着萧霏坐了下来,萧霏粉嫩的樱唇还在微微颤动着,情绪还十分激动。
萧霏的情绪波动如此明显,方老太爷又如何没看见,只是故意装作不知。他隔着帕子捻起了一块乳饼,接着又把两个点心盒子分别往萧霏和南宫玥的方向推了推,催促两人也赶紧吃点心。
南宫玥的面前是蜜汁玫瑰芋头,萧霏的跟前是乳饼。
方老太爷的目光在萧霏跟前的乳饼上停留了一瞬,忍不住心道:这丫头倒是和阿奕一样,不喜欢吃芋头,终究是兄妹啊……
南宫玥含笑地看着这对祖孙,很显然,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不只是萧霏知道方老太爷喜欢吃什么,方老太爷也知道了萧霏不喜欢吃什么。
日久见人心,这句老话真是说得不错。
祖孙三人热热闹闹地在屋子里吃着点心,之后又一起用了午膳,南宫玥和萧霏这才告辞离去,南宫玥走的时候还拎走了一盒点心……
这一日,太阳还没西斜,萧奕就回来了。
南宫玥惊喜地眨了一下眼,下意识地看了看漏壶,这才申时呢。
“阿奕,怎么回来这么早?”南宫玥笑着起身,然后给了鹊儿一个眼色,鹊儿立刻心领神会地退下了。
“我得了消息,听说骆越城来了一些流民,所以就回来看看……”萧奕拉着南宫玥又坐了下来,“我刚才去见了守正,你也见到那些流民了?”
南宫玥点了点头,这时,一阵浓浓的羊乳香从内室外传来,紧跟着是一阵挑帘声,鹊儿捧着一个热气腾腾的托盘进来了,将热好的点心呈上了桌。
南宫玥话锋一转,笑道:“阿奕,外祖父知道你喜欢吃这个,就让我带了一盒给你。”
热腾腾的乳饼散发着浓浓的羊乳香,令闻者食指大动。
萧奕津津有味地吃着乳饼,南宫玥在一旁含笑地看着他,说起自己今日是如何遇上流民的……等萧奕听到南宫玥说起萧霏命桃夭去玉心斋买了点心时,那碟热乎乎的乳饼早就被他狼吞虎咽地吃得一干二净。
他的目光在那空无一物的碟子停留了一瞬,表情有些怪异,仿佛在说,我居然吃了萧霏那家伙的东西,吃人嘴软……
南宫玥偏过头去,忍俊不禁,然后若无其事地与萧奕继续闲话着。
两人虽然是日日在一起,但还是有说不完的话题,哪怕是日常一个小小的细节,都可以说得滔滔不绝,听得津津有味……说说笑笑间一同用过了晚膳,两人本打算院子去散步消食,谁知道百卉禀告道:“世子爷,世子妃,大姑娘来了!”
萧奕眉头一皱,努了努嘴唇,神色中一不小心就露出了一丝嫌弃:都这么晚了,萧霏这家伙还有完没完!以为一盒乳饼就能讨好自己吗?
南宫玥有些好笑地瞥了他一眼,忙站起身来,却听百卉又道:“世子爷,大姑娘说也想见见您。”
咦?萧奕眨了眨眼,露出讶色,也站起身来,随意地拍了拍自己的衣袍。
两人一同去了东次阁,萧霏已经在一把圈椅上坐下了,她眉宇紧锁,看来心事重重。
见他们来了,萧霏忙起身见礼,随后,她犹豫了一瞬,还是单刀直入地问道:“大哥,我有事相求。不知道大哥你能否想法子安置一些流民?”说着,萧霏眸光一黯,眼中闪过一抹复杂。
其实,在来碧霄堂之前,萧霏已经去过王府的外书房见了镇南王,也跟镇南王说起了流民之事。但是镇南王丝毫不在意,说是就这么些流民闹不出什么乱子来,还让她一个小姑娘家家别管这种事,三两下就打发了萧霏。
萧霏想了又想,最后便来碧霄堂找萧奕。
她有些忐忑地看着萧奕,唯恐大哥也会拒绝她。
南宫玥和萧奕面面相觑,然后相视一笑。
萧奕嘴角微微弯起,面色缓和了不少。
“霏姐儿,”南宫玥掩嘴笑了,黑曜石般的眼眸在灯光下闪闪发光,“我刚刚正与你大哥商量这件事呢。”
真的?!萧霏顿时面露喜色,心道:大嫂果然是大嫂,跟自己想到一块儿去了!自己和大嫂果然是灵犀一点通。
南宫玥顿了一下后,正色道:“流民若是安置不妥,就会变成流匪,所以一定要妥善行事。”说着,她想起往事,难免有几分感慨。
见南宫玥这副深有感触的表情,萧霏也觉察出什么,迟疑地问道:“大嫂,难道你遇到过……流匪?”她只是想想,就胆战心惊。
南宫玥也不避讳萧霏,与她说起了那段往事,想想也不过才几年前发生的而已。
萧霏听得一惊一乍……然后恍然大悟,她以前还想大哥这样的莽汉如何掳获了大嫂的芳心,原来他们还有这段英雄救美的故事啊!
倒是便宜大哥了!萧霏飞快地瞥了萧奕一眼,看得萧奕眉头抽动了一下。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439庶妹
萧霏定了定神,说道:“大嫂,你方才说你正与大哥商量安置流民的事?”她目露希冀地看向了二人,仿佛在问,大哥,你打算如何安置这些流民呢?
萧奕神情淡淡,言简意赅地说道:“左右不过就是给个活干,给口饭吃。”
南宫玥听着好笑,阿奕好像一遇上霏姐儿,就变得尤其别扭。
南宫玥理了理思绪,解释道:“霏姐儿,别听你大哥说得轻松,这事做起来可不简单,我们俩想过了,南疆有不少荒地……”
萧奕的计划大致就是组织那些流民恳荒,由镇南王府和官府出面给流民提供暂住之处和供温饱的米粮,待一两年后,荒地成了良田,那些流民就可以变为此地的农户,安居乐业,慢慢形成一个个新的村落。
萧霏全神贯注地听着,时不时地点头。
自己想到的还只是如施茶一般暂时收容一些无亲无故的流民,没有去思考长远的计划,但是大哥显然想得比自己深刻多了,他希望的是那些可怜的平民可以安居乐业,过上新的生活。
这才是,南疆的世子需要为南疆百姓考虑的吧?
可是父王呢?!
这应该是父王作为镇南王应该做的事吧!
想到刚才父王那不耐烦的表情,想到刚才父王对自己的斥责,萧霏的表情有些复杂,不知道是失望多一点,还是难过多一点。
她忍不住多看了萧奕的一眼,心里对自己说,无论过去的大哥是怎样的纨绔、不懂事,现在的大哥已经不是以前那一个了!他已经是撑得起南疆这片天下的镇南王世子了!
既然大哥已有了主意,萧霏不再多说什么,她站起身来,整个人如释重负。
她福了福身道:“大哥,大嫂,天色不早,我先告辞了。”
萧霏挑帘而去,一串串珠链帘落下后,左右晃荡着,互相撞击着,如同萧奕此刻的心绪。想着萧霏,他心里真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若不是萧霏的容貌长得和小方氏有五六成相似,他几乎要怀疑小方氏是不是抱错了女儿。
“阿奕!”南宫玥有些无语地横了他一眼,“我早就说了,霏姐儿是个好孩子。”出淤泥而不染,说来简单,实际上却要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萧霏还只是一个未及笄的纤纤弱女子,却能不随波逐流,坚持做她觉得正确的事,实在是相当不易。南宫玥都不得不佩服萧霏的坚强。
萧奕这才意识到他真的把刚才那句话咕哝了出来,一旁服侍的鹊儿和画眉互相看了看,两个丫鬟都是掩嘴窃笑,忍俊不禁。
世子爷和大姑娘真是太好玩了!
“萧霏是好孩子,那我呢?”萧奕斜眼看着南宫玥,屋子里橘黄色的烛火柔和地洒在了他紫色的外袍上,金色的云纹刺绣在光线下反射出璀璨的光泽,衬得他俊美的容颜越发明艳、耀眼。
他轻佻地对南宫玥眨了眨眼,意思是,难道我就是坏孩子?
一看世子爷的德行就是要对世子妃耍无赖了,鹊儿和画眉都是小脸羞红,默默地退了出去。
南宫玥自然注意到了丫鬟们的动作,有些羞,有些恼,没好气地说:“我怎么知道?”
萧奕微微扬眉,从罗汉床上站起身来,挤到了南宫玥身旁,俊目如炬,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细腻的脸颊。
“真的不知道?”他手指抚过之处,一片热烫。
南宫玥羞赧地瞥开了视线。
“怎么不说话?”他声音中透着浓浓的笑意,笑得春光潋滟,
南宫玥的小脸更红了,白皙无瑕的皮肤透出淡淡红粉,粉润的双唇如玫瑰花瓣娇嫩欲滴,她眼帘半垂,长翘的眼睫轻轻颤动,好似骚动他内心的蝶翼一般。
看得萧奕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忍不住伸手将她拢在了怀里,嗅着她耳后的芬芳,心道:时间怎么就过得这么慢呢?!
突然,他又放开了她,站起身来,语调有些僵硬地说道:“我去一趟外书房,武垠族还有流民的事还是要尽快解决……”
南宫玥深吸几口气,感觉耳朵没有那么烫了,便也站起身,亲自送萧奕出屋。
这一晚,萧奕在外书房一直待到夜深人静,这才回了屋。
就像是南宫玥对萧霏说的,安置流民并非是他之前说的那般简单。
流民的问题并非是一朝一夕可解决,但武垠族却不能轻轻放过。萧奕知道镇南王不喜欢妄动兵戎,所以干脆也就不禀明了,直接从自己的麾下拨了三千人,再加一千玄甲军,由姚良航带兵前往讨伐。
小小的武垠族,萧奕没有放在眼里。
头痛的反而是流民,这约莫是有一场持久战了。
连着几日,一批接着一批的流民来到了骆越城,有些是来投奔亲友的,但大部分的流民在骆越城都是无亲无故,只是盲目地往繁华的城镇而来,希望能在这里讨一口饭吃。
萧奕从大营急调了一队士兵过来,加紧时间在骆越城外西北方的一处荒地上搭了近百个营帐,总算是暂时解决了流民的居住问题,但这并非是长久之计。
于是,萧奕又寻来一些匠人,让他们指导流民们自己搭建木屋、竹屋之类的作为住所,所需的材料都由官府免费提供,于是,没几日就在方圆几里围成了一个流民村。
流民如潮水般涌来,越来越多,就算是萧奕有让流民开荒的计划,但开荒非一二日可成,而这些流民却每日要吃东西,费在米面上的银两像流水般地花了出去……好在,镇南王虽然觉得萧奕多事,但还是拨了一笔银子,总算没有全让萧奕自个儿掏腰包。
情况似乎暂时稳定了,但是萧奕也明白这并非长久之计,无论如何,总得让这些流民有糊口的来源,才能算是真正安定下来,否则,就如同走在一条细细的钢丝上,一不小心就会坠入无底深渊,引来大患。
在这种微妙的气氛中,咏阳和傅云雁终于在六月初五那日又回到了骆越城。
南宫玥和萧霏亲自将二人迎进了客院,这一番舟车劳顿,咏阳虽然是练武之人,但是年纪毕竟在那里了,没和三人说几句,就面露疲态,干脆就先回屋歇息去了,只留下傅云雁精神奕奕地与南宫玥和萧霏说起了这一趟出去的所见所闻。
“阿玥,南疆可真是一个好吃好玩的地方,这里的竹筒饭、米线、蒸饵丝、油炸豌豆粉、雕梅、骨蚱蚱、水豆鼓……”傅云雁如数家珍,说到吃的,可说是双眸熠熠生辉,脸上更像是在发光,“真是让人回味无穷!”
“对了!”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目光灼灼地看着南宫玥,“阿玥,你吃过油炸蚂蚱没?我第一眼看着觉得恶心,还想虫子怎么能吃呢?没想到吃起来却是香脆可口,令人垂涎欲滴。”
“……”鹊儿虽然到南疆有段日子了,可是还真没见过油炸蚂蚱,一听傅云雁居然连虫子也吃了,简直是瞠目结舌,浑身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画眉倒是胆大多了,跃跃欲试地说道:“奴婢以前在老家时,一个邻家姐姐也悄悄给我吃过油炸蚕蛹,真是香酥扑鼻。”说着,她扬起脖子咂巴了两下,似乎是在回味。
鹊儿默默地往旁边挪了两步,用受了欺骗的眼神不敢置信地看着画眉,似乎在说:画眉,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南宫玥也是不语,拿起茶盅遮掩自己有些僵硬的嘴角,心道:六娘还是那个六娘啊!
傅云雁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我三哥现在简直快成开连城那一带的地头蛇了,他还带我去了开连城附近的一些村子玩,原来南疆还有的小族里,男女只要看对了眼,就可以当场定亲的……”这在王都可想也不敢想,就算是平民百姓,也要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
傅云雁一脸惊叹之色,丫鬟们也是听得咋舌不已。
南宫玥虽然不曾目睹过,但是也在《南疆地理志》上看过南疆一些小族的介绍,反倒是没那么意外。
萧霏毕竟是南疆人,听多见多,点头道:“南疆除了汉人以外,有数十个部落族群,这些族群规矩、习惯各不相同,我还曾听过有一个小族可以一女多夫,不过他们都生活在深山里,一般很少与外人通婚。”
傅云雁听得饶有兴趣,抚掌笑了:“南疆果然有趣,哪像王都的人好似都是一个模子里塑出来的!我一定要多待些时日再走!”
这六娘,一高兴起来,估计连自己的婚期将至都快忘了,还多待些时日呢!南宫玥不禁好笑的放下茶盅,说道:“六娘,看来你这几日过得很是有趣。”
傅云雁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叹气道:“我是去了不少地方,可是祖母就是不肯带我去军营。”说着,她有些懊恼地撅起嘴唇。
军营重地,并非女子能够随时出入的,傅云雁虽然好奇也满怀憧憬,可最后还是没有说服咏阳偷偷带她进去一观,那副懊恼的样子让南宫玥和萧霏都不禁抿唇轻笑。
不过傅云雁的性子一向想得开,很快又振作了起来。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急急地对南宫玥和萧霏道:“阿玥,阿霏,我和祖母这次回骆越城的路上看到了不少流民,还有四五个男人拿着木棍、菜刀就想打劫我们呢!”
傅云雁没有说那些流民的结局,也不用她说,南宫玥和萧霏也猜到了,不用傅云雁出手,就是周大成和随行的护卫解决几个外强中干的莽夫,那还是轻而易举的!
南宫玥微微拧眉,心里有些担心,之前她就怕弄不好部分流民会变成流匪,现在看来她的担心并非杞人忧天,若是一个处理不好,流民之事会愈演愈烈!回头她还是要跟阿奕提一提此事才是。
见南宫玥神色不对,傅云雁又道:“阿玥,可是最近出了什么事?”
南宫玥三言两语就把那个李家村受袭的事给说了,听得傅云雁恍然大悟,唏嘘不已。
傅云雁想了想,问道:“阿玥,说起来阿霏的茶铺已经开张了吧……咱们要不要在茶铺旁再搭个粥铺?我来出银子!”
“暂时还不需要。”南宫玥说道,“流民到了骆越城,都会由官府提供十日的口粮,供他们休息,十日之后,或是恳荒,或是做工,总能得个一日两顿。”流民虽然可怜,但若只靠接济而不事生产,那与懒汉有何区别。好歹在骆越城,只要他们愿意踏踏实实的生活,日子总还是有个奔头的。
傅云雁也不强求,又兴致勃勃地说道,“那我的银子就留给阿霏的茶铺买药材吧!阿霏,你什么时候带我去瞧瞧!”
傅云雁看来真是精神充沛,一点也没有因为这一路的旅途感到疲累,甚至是比南宫玥和萧霏还精神。
一旁的几个小丫鬟忍不住心道:幸好自家的主子没傅家六姑娘这么“活泼”。小丫鬟们忍不住为傅云雁的丫鬟掬了一把同情泪。
南宫玥眼看着傅云雁已经快坐不住了,巴不得即刻就出发的样子,便抢在她前面提议道:“六娘,不如这样,明早我们再一起去茶铺看看,还可以去一趟妈祖庙。前些日子,我忙着宴请的事,也没能带你在骆越城好好逛逛。”
“一言为定。”傅云雁豪爽地弹了一下手指。
明日的行程就此敲定!
第二日一大早,三个姑娘就坐了马车出府,她们也没忘记韩绮霞,特意去林宅先接了韩绮霞,然后才去了北城门。
茶铺开张已经是第五日了,一切早已经是井然有序。那些每日都要进出北城门的人都知道这里有两间竹棚,也不知道是哪家富户开的,日日都在那里施茶,而且还从不说是哪家哪户的。
不少人都会习惯地去茶铺里歇个脚,喝口凉茶提提神,倒是能神清气爽不少。
南宫玥她们的马车停下的时候,正有两个妇人从茶铺中走出来后,头发花白的老妇忍不住感慨道:“也不知道是哪户人家做了善事还不留名!”
老妇身旁的儿媳跟着道:“母亲,我还悄悄去问了几个帮工的大姐,没想到连她们都不知道主家事谁,只是收了人家的工钱在此帮忙。”
老妇捻动手里的佛珠,念了声佛:“老大媳妇,这才是真正做善事的人家,必是个积善之家!”
婆媳俩渐行渐远,马车里的萧霏听得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满足。
她总算是做了一件于南疆百姓有利的事……虽然比起大哥打退南蛮、安置流民,自己所做的只是一些小事,但如同古语所言:“天下事有利于民者,则当厚其本,深其源”,自己一步步从力所能及之事做起便是。
萧霏收回了目光,对上南宫玥三人含笑的眼眸,傅云雁毫不吝啬地夸奖道:“霏姐儿,你真是太能干了!”以萧霏以前那不理俗事的性子,能做到这一步,对她而言,确实不易。
萧霏越发赧然,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大嫂,六娘,霞姐姐,我们现在出发去妈祖庙如何?”
南宫玥三人自然是同意了,马车缓缓前行……
那间妈祖庙名叫安澜宫,就在城中心,虽然不是南疆最大的妈祖庙,却是建设年代最久远的一间。
萧霏笑着与大家介绍起安澜宫的历史,还有妈祖其人其事。南疆的东边靠海,有不少百姓是以海为生,妈祖乃是“海上女神”,每每在风高浪急时指引商旅舟楫,逢凶化吉,因此在南疆信徒众多,并不比信佛信道的人少。
今日虽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来安澜宫的信徒仍然络绎不绝,香烟缭绕。
萧霏领着南宫玥她们去了正殿,里面供奉了一座巨大的妈祖石像。
傅云雁惊讶地看着殿中栩栩如生的石像,吃力地仰首,这尊石像至少有两丈多高,比三层楼的酒楼还高。
四人拜了玛祖后,便从正殿走出。
“每年的三月二十三和九月初九骆越城里都会举办朝拜妈祖祭祀大典,据说祭典的场面恢宏壮观,是骆越城最热闹的节日之一了,可惜六娘你估计是赶不上了。”萧霏有些惋惜地说道。
安澜宫占地十几亩,除了正殿、偏殿、后殿外,还有十几座殿堂楼阁,几十间斋舍客房,另外,庭院、池塘、假山、暖房等等一应俱全,景致不错,因此不少信徒在进香后,会在庙里四处闲逛,或者用点斋饭。
四个姑娘反正也闲着无事,就把庙里的那些殿堂楼阁什么的逛了个遍,然后又在妈祖庙的厢房里用了斋饭。斋饭虽然简便,但味道却是出乎意料的好。
连一向无肉不欢的傅云雁都忍不住赞道:“阿霏,这里的师傅手艺可真好,若是在王都,我可非要把他请去我家做师傅!”
“安澜宫的斋菜在骆越城也是非常有名的。”萧霏微微一笑。
韩绮霞笑着接口道:“这里厨房的师傅以前在酒楼做过大厨,最拿手的可不止是素菜。”
她一句话把众女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正想问她如何得知,就听厢房外传来一个女声接口道:“多谢韩姑娘夸奖!”与此同时,一个青衣的中年妇人捧着一个木制托盘进来了,托盘上放着一壶热茶和几个白瓷杯。
听这妇人的语气,像是与韩绮霞很熟的样子。
妇人笑吟吟地问道:“韩姑娘,林大夫最近可好?”
南宫玥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了韩绮霞,南宫玥微挑眉头,问道:“霞姐姐,这位大娘也认识外祖父?”
韩绮霞点了点头,笑着介绍道:“这一位是这里的庙祝——古大娘,半个月前我和外祖父偶然路过安澜宫,古大娘正好中了暑气,晕厥了过去……”
那古大娘的目光在众女身上一扫而过,最后停在南宫玥身上,“原来这位夫人也是林大夫的外孙女啊。”她热情地赞道,“林大夫的医术实在是超凡,只给我扎了一针,我就醒了过来。还送了我一些解暑的药茶,真是仁心仁术。”
听到外祖父被夸奖,南宫玥不由微扬嘴角,笑意盈盈。
古大娘说着拿起了茶壶为姑娘们倒茶,黄绿明亮的茶汤顺着壶嘴倾泻而下,散发出清新的芬芳,几位姑娘鼻头一动,闻香看去。
韩绮霞介绍道:“这里的白兰花茶非常出名,常常有人闻名而来,更有茶商想买去到王都、江南贩售,不过都被古大娘拒绝了,古大娘只用它来招待香客。”
丫鬟们帮着古大娘把白兰茶奉到了各位主子手中,南宫玥捧着茶杯,先闻了一下茶香,然后轻啜了一口,这花茶香气鲜浓持久,滋味浓厚尚醇,确实是上品,也难怪闻名遐迩。
古大娘热情地又道:“各位请别客气,多喝一些,我们女子多喝花茶可以美容养颜、沁心沁脾……”
就在这时,又一道身影出现在门口,厢房中的众人下意识地看了过去,只见一道熟悉的颀长的身形走了进来,丫鬟们忙不迭地屈膝行礼。
当南宫玥的目光对上来人的时,一抹笑容缓缓地在他俊美的脸庞上绽放开来,灿如春阳,容光焕发。
“阿奕!”南宫玥欣然一笑,站起身来,“你来啦。”
昨日听说她们要去妈祖庙,萧奕立刻表示会来接她。
回南疆多久,萧奕就实实在在的忙了多久,都没能陪她好好逛逛,这次自然怎么也得抽出些时间来。于是,今日天还没亮他就匆匆赶去了军营,又匆匆赶了回来,还好,不算太晚……
一旁的傅云雁和韩绮霞暗暗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表情中透着一丝调侃、戏谑。
萧奕笑吟吟地走到南宫玥身旁道:“今日没什么事,我就早些过来了,一会儿我们俩可以好好逛逛。”他的脑海里已经自动忽略了其他几个人。
古大娘忍不住多看萧奕一眼,这青年的容姿实在是太过出挑,与那位少夫人并肩而立,如同日月交相辉映,让人不由赞叹,好一对金童玉女。
她以前以为这位韩姑娘只是平民出身,可是如今看她这几位朋友的气度,韩姑娘怕也不是什么普通的人物。
古大娘殷勤地招待众人喝了茶,又热情地送了他们每人一罐花茶。
南宫玥又让人上了一份斋菜,待萧奕用过后,这才离开厢房。
一路聊,一路走,闲适地朝后院行去,一眼看去,四个年轻姑娘皆气质不凡,却又各具特色,南宫玥秀逸,傅云雁明媚,萧霏清丽,韩绮霞明丽,本来这四美在庙里行走已经非常打眼,现在再加上形容昳丽的萧奕,变得更为突出,他们所经之处连那些繁花美景亦成为了陪衬,一时间吸引了四周不少目光。
再者,这四位姑娘加上一位公子一看就是出身不凡,来上香的信徒都暗暗揣测着,这也不知道是哪个府里的贵人!
安澜宫的后院几乎是一个花园了,碧绿的竹林,嶙峋的假山,还有盛开的繁花,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弥漫着空气中……已经是初夏了,灼热的太阳稍微有些刺眼,丫鬟们忙给主子打了纸伞。
萧奕很自然的接过了百卉手里的纸伞,替南宫玥打着。
但即便如此,姑娘们还是走得香汗淋漓。
前方一个清澈的小湖,湖边种了不少柳树,柳叶的枝条像少女的长发一样在微风飘荡,优雅飘逸。
“前面有个凉亭,不如我们到里面小憩吧。还可以赏赏荷!”韩绮霞提议道。
她话音还未落下,后方传来一个有些耳熟的女音,如丝绸般细腻柔软:“大哥,大嫂,大姐姐……”
循声看去,只见右手边的一条小径上正款款地走来两名少女,一个与萧霏一般年岁,一头青丝绾了个纂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衣裙,秀美娇柔,婉约如月,乃是王府的庶女,萧二姑娘萧容萱;另一个年岁稍大一些,容貌绝美,气质清雅,穿一件桃粉锦纹遍地垂脚缠枝花褙子,衬得她肌肤如瓷般细腻洁白,是方五姑娘方紫茉。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440艳福
两个年轻的姑娘俏生生的站着。
南宫玥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味,还真是“巧”了!
这是冤家路窄,亦或是别有用心呢!?
萧容萱和方紫茉不疾不徐地走到了众人跟前,两人都是得体地福了福身,见了礼。
方紫茉微微一笑,明艳俏丽,落落大方地说道:“这还真是巧了。萱表妹今日约了我来妈祖庙进香,没想到表哥、表嫂也来了。”
萧霏皱眉看了方紫茉一眼,那一日发生在临水阁中的事还历历在目,若是自己,现在再面对大哥大嫂,怕是羞也要羞死了!
南宫玥微微一笑,疏离地说道:“二妹妹和表妹是来进香的吧?那我们就不打扰两位妹妹了。”
她的语气听着客气,但话里话外分明就是不想与方紫茉、萧容萱多说。
萧容萱俏脸一白,一双乌黑的眸子闪现莹莹泪光,如泣似诉地看着南宫玥,仿佛在说:大嫂,你怎么可以对我这样。
方紫茉的脸色也有些难看,但是很快她就勇敢地对上了南宫玥的眼睛,又福了福身,无奈地说道:“我知道因为母亲……表嫂对我有一些误会。可是我不过是区区庶女,又能怎么样呢?”
她咬了咬下唇,凄楚地暼了萧奕一眼。她知道她这副模样、这个角度,最是惹人怜爱,从来没有哪个少年郎舍得对她说不。
可是下一瞬,她的表情便僵住了,没想到萧奕根本看也没看她,他俯首向着身旁的南宫玥温言道:“这里日头大,我们走吧。”
南宫玥笑得明媚,“好。”
话语间,他们继续朝凉亭走去,留下方紫茉不敢置信地看着萧奕的背影,狠狠地咬牙,心想:萧奕难道是睁眼瞎吗?没看到自己的容姿比世子妃不知道胜了多少吗?世子妃的肌肤没自己的白皙,嘴唇没自己的粉润,眼眸没自己的黑亮……她有什么好的!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
这次还是多亏了萱表妹从霏表妹院子里的小丫鬟那里打听到,表哥会一起来妈祖庙,她们才会过来“偶遇”,要是错过了这一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这样的好机会。
方紫茉藏在袖中的手暗暗攥紧成拳,上次事情没成,嫡母对她的态度又差了好多。
她不甘心被嫡母随随便便嫁出去。
在这诺大的南疆,唯有高高在上的世子爷才配得上自己!像她这样的容貌,这样的身段,又知情识趣,就不信表哥会不动心!
走在前面的萧奕等人并没有被这“偶遇”影响到心情,说说笑笑地走进了凉亭。
六月的天气燥热,不过到了水边的凉亭中还是稍微阴凉了些许,远望湖边烟柳浓荫,近看荷叶田田,映日荷花朵朵绽放,让人一时有种置身江南水乡的感觉,浑身不自觉地放松了下来。
傅云雁拿起一方帕子拭去额角的汗液,道:“这个安澜宫倒是个妙处,不止是斋菜好,连景致也好,水清,花艳。”说着,她看着那盛开的粉荷,咽了咽口水道,“再过一个多月应该就可以挖藕了吧?”以这荷花的长势,藕节应该不错。
她前几句还说得凉亭中的其他人感同身受,最后一句就让大家破功了,都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也包括几个丫鬟。
萧霏掩嘴笑了后,道:“每年到八月,待桂花开了,这里的斋菜就会多一道桂花糯米藕,不少夫人姑娘都会在那时来此品尝。”
闻言,傅云雁双眼一亮,那垂涎欲滴的样子,看得众人脸上笑意更浓。
南宫玥也不知道该不该提醒她,她的嫁期快到了,这八月的桂花糯米藕恐怕是吃不成了。
众人小憩了片刻后,见四周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干脆就起身出了凉亭,沿着湖往前走去。
湖边绿柳成荫,仿佛一把把天然的大伞将灼热刺眼的阳光遮挡在外,树下似乎比凉亭中还要舒适。
金色的阳光洒在如绸缎般的碧绿湖面上,波光粼粼,与一旁的绿的荷叶,粉的荷花互相衬托,相得益彰,实在是美不胜收。
萧霏几乎想要吟诗了,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扑通”的落水声。
紧接着,便是几个女子尖锐的声音,“救命,有人落水了!有人落水了!”
南宫玥他们停下脚步循声看去,却见前方十几丈外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是萧容萱和几个丫鬟。
只是方紫茉人呢?
南宫玥心中一动,答案自然而然地浮现在心头。
不只是南宫玥想到了,附近其他人也想到了,都朝着湖中那扑腾不已的粉衣女子看去。女子的肩膀以下都泡在了湖水里,头发也湿了,凌乱不堪,容貌看得不甚清楚。
不过还是依稀能判断出落水的女子正是方紫茉!
这湖边赏景的人、路过的人都好奇地朝方紫茉的方向围了过去,交头接耳地议论纷纷:
“有人落水了!”
“还是位姑娘呢!”
“可惜我不会泅水……我去找根竹竿……”
“……”
没一会儿,湖边就围了不少人,男女老少皆而有之。
“救命啊!救……命啊!”方紫茉的求救声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
傅云雁拉了拉南宫玥的袖子,好笑地对着她挤眉弄眼,两人心有灵犀地笑了。
这种内宅的弯弯绕绕就连单纯如傅云雁也因为曾在王都目睹过几场“落水好戏”而一清二楚了,更何况,这位方姑娘刚刚还在她们面前摆出那副妖妖娆娆的样子,现在又无缘无故的就落了水……
要说是单纯的意外,还真没人信。
这时,萧容萱似乎才注意到他们的存在,惊慌失措地小跑了过来,眼眶中溢满了泪水,语不成调地抽噎道:“大哥,不好了,茉表姐落水了……大哥,你快去救救表姐吧!”
方紫茉的丫鬟也是上前,焦心地道:“世子爷,求求您救救我家姑娘吧!”
萧奕似笑非笑道:“主子落水,你们几个做奴婢的不下去救却在这里耽误时间,是何用心!”
“大哥……”萧容萱瞳孔一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哥不是会泅水吗?难道他不该亲自跳湖去救茉表姐吗?……这个大哥,竟如此没有怜香惜玉之心?
“大嫂,”萧容萱噙着泪又看向了南宫玥,试图动之以情,“求你快劝劝大哥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茉表姐同我们兄妹几个从小一起长大,像亲兄妹似的……”
萧容萱心急如焚,双目含泪的看着他们,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就好像萧奕和南宫玥做出了多么罪大恶极的事情一样。
此时,方紫茉还在一边扑腾,一边喊着救命,却怎么也沉不下去。
湖边围了越来越多的人。
萧霏复杂地一会儿看看萧容萱,一会儿看看方紫茉,她清楚地记得那一年她是和方紫藤、方紫茉一起在方宅学的泅水。方紫茉明明会水,现在却装作溺水……再想想那日大嫂宴请时的事,一下子就通透了!
如此不知廉耻之人竟然是她的表姐?
还有这个庶妹,萧霏忍不住怀疑,方紫茉今日会出现在妈祖庙与她有关!
萧容萱小小年纪,就成日想着些歪门邪道,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至没认识到她自己的行为有失!
萧霏若有所思地半垂眼眸,自己既然是长姐,就该担当起来,好好管管这些庶妹们。
“二妹……”
萧霏正要开口,就又听“扑通”的一声落水声,又有什么人掉入了湖中。
怎么回事?!
萧容萱奇怪地循声看去,不远处两个男子的交谈声传入耳中:
“阿牛真是艳福不浅,若是将这位姑娘救上来,救命之恩,岂不是要以身相许!”
“不错不错,阿牛死了婆娘都五年了,也是该续娶了。”
“……”
听到这里,萧容萱顿时小脸煞白,难以置信地抬眼望去,只见湖中一个身穿粗布青衣的虬髯大汉双臂拨着湖水,朝方紫茉游去!
那个虬髯大汉的水性显然不错,游得飞快,三两下就距离方紫茉不过两三丈远了,见此,方紫茉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尖叫声:“不要!你走开,我不用你救……”
她一边尖叫,一边也开始慌乱地拨动湖水,一脸惊恐地奋力往岸边游去,这泅水的姿势竟是十分标准……可是她身上繁琐的衣裙在吸饱了水以后,变得沉重无比。她扒拉了好几下,只前进了一点点,回头却看那大汉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转瞬不过咫尺之距,方紫茉更慌了。
她不能被这个粗鄙的男人碰到!
这一刻,她真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噩梦而已。
可是现实是如此的残酷,很快,方紫茉就感觉右小腿一阵抽痛。
糟糕!她的小腿抽筋了!
“啊,我的脚……救命……”方紫茉再也没法往前游,发出惊恐的尖叫。
这一次,她是真的溺水了,身子随着乱舞的双臂一沉一浮,连着喝进了好几口湖水。
她呛了好几下,眼看着身子就要沉下去,一只粗壮的胳膊从她的腋下横在了胸口上,男人浓重的汗臭味扑鼻而来。
方紫茉真是恨不得晕过去,她不想死,可是她的名节怎么办?
她脑中一片空白,任由大汉将她往岸边拽去。
岸上的萧容萱面上血色全无,只能傻愣愣地看着那个大汉压在方紫茉胸脯上的手臂,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全完了!
一瞬间,萧容萱恨不得自己是聋子瞎子,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
方紫茉的两个贴身丫鬟也是嘴唇发白,身子微微颤抖着。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她们回去还有活路吗?就算是三夫人不处置她们,刘姨娘也不会放过她们的!
这时,那大汉终于把方紫茉送到了岸边,几个丫鬟忙伸手把方紫茉拉了上来,只见方紫茉面色苍白,浑身上下都湿透了,曲线毕露,香肩半露,内里的翠绿肚兜露出一角,端的是香艳无比。
四周围观的男子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声抽气声,目光灼灼。
更有甚者不禁有些后悔了,早知道是这样的一个绝色佳人,他们也该下水相救才是!没准还能成就一段良缘……无论是娇妻还是美妾都不亏!
方紫茉只觉得周围的目光彷如针一般扎在她身上,她的一个丫鬟赶忙拿出了早就备好的墨绿色披风飞快地给方紫茉围了上去,嗫嚅道:“姑娘,你……你……”她支吾着说不下去。
“茉表姐,你没事吧?”萧容萱赶了过来,一双清丽眸子哭得通红一片,看来楚楚可怜。
方紫茉耳朵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到了。
她原本计划的好好的,自己落湖,萧奕必定会来相救,之后肌肤相亲,为着自己的名节,为着萧方两家的情谊,萧奕怎么也该纳了自己为世子侧妃才是!
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萧奕居然是郎心如铁,完全不懂怜香惜玉,竟眼睁睁地看着这么一个粗鄙的莽汉来下水救自己……而自己偏偏脚抽筋了,在众目睽睽下,衣衫不整,坏了清誉!
出了这样的事,就算是她有绝色的姿容,那也难有前程了!待会她回了方宅,嫡母又会如何……想到这里,方紫芙面色白得几乎透明,娇躯颤得如同寒风中的娇花,身子几乎瘫软了下去。
跟着耳边传来一个老妇的声音:“这位小兄弟,虽然说你是为了救这位姑娘才不得已地与她肌肤相亲,但总归是坏了人家姑娘的名节。你赶紧问问人家姑娘家在哪里,快去提亲才是!”
“大娘说的是。”一个男子一边附和,一边推了那大汉一把,“大牛,你还不赶紧问问去。”
那大汉踉跄地走近了一步,搓着手朝方紫茉看去,“姑娘,不知道你……”他眼巴巴地盯着方紫茉,一想到刚才抱到的一团软玉温香,心里就一片火热,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有这样的艳福。妈祖娘娘果然是太灵验了!这亲事若是成了,他以后日日都来给妈祖娘娘进香!
“住嘴!”方紫茉的脸色更难看了,扯着嗓子吼了出来。如此粗鄙的男人竟然还想娶自己!
她急切地看向萧容萱,歇斯底里地嘶吼着道:“萱表妹,我们快走!”现在的方紫茉什么也不愿去想,只想尽快离开此地。
大汉如何看不出方紫茉的嫌弃,讷讷地站在原地。
萧容萱也是心乱如麻,慌了手脚,口中只能说着:“茉表姐,我们这就回家去!”她急忙吩咐丫鬟把方紫茉给架走了。
看着她俩狼狈地远去的背影,傅云雁叹了口气轻声道:“真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南宫玥但笑不语。
可不就是!
女子的清誉如生命般重要,这个方紫茉也不知道发什么神经居然同时拿自己最重要的两样东西去赌!她以为这个世道是绕着她转的吗?至于这个看起来只会哭的萧容萱也不是个简单的,说起来,她来南疆都快两个月了,还没好好“认识”过萧奕的这些庶妹们呢……
傅云雁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些担忧地看了韩绮霞一眼,怕她会因为“落湖”而触景伤情……
她一转头,正好对上了韩绮霞明亮的眼眸,她的表情坚定而淡然,眼神通透清澈。
她的霞表妹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
傅云雁嘴角勾出一个浅浅的梨涡,自己这一趟南疆真是没白来,对霞表妹,她总算是可以放心了!霞表妹一定会过得很好的!等回去,一定要跟希姐姐和怡表姐好好说说,让她们也能放心!
这出闹剧并没有影响他们的好心情,沿着湖继续闲逛了起来。
而湖边,人群还未散,一个老妇对那个叫大牛的莽汉,语重心长地道,“大牛,姑娘家的清白岂是儿戏!那位姑娘正羞恼,所以不愿理你。照老婆子看,你还是应该悄悄跟过去,打听一下这姑娘是哪户人家的,找她父母去试试口风才是正理!”
大牛的脸色不太好看,这么一个绝色佳人他当然想要,可是人都走了,上哪儿去打听呢?
一个中年妇人插嘴道:“我刚刚就瞧那姑娘有点眼熟,她好像是从方家的马车下来的。”
“方家?……你说的不会是那个方家吧?”立刻便有一个年轻男子接口道。
中年妇人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不由得意地挺了挺胸道:“还有哪个方家?!当然是那个!”除了王府那位夫人的“方”还能有哪个方家啊!
那老妇咋舌道:“这么说,那位落水的姑娘岂不是咱们王府的表姑娘!”
一时间,无数道艳羡的目光都看向了那个大牛,尤其是那些男子,再一次后悔地想道:早知道他们也下湖了,为了王府的表姑娘,就是休掉家里的糟糠也未尝不可!
大牛垂头丧气地对着老妇说道:“大娘,谢谢你的好意!人家是富贵人家的姑娘,哪里看得上我这种糙汉啊?!”
“大牛啊。那姑娘都让你看过,抱过了……不嫁你她也嫁不成别人。”
“是啊!大牛,你还是赶紧去提亲吧。”
……
大牛一开始还很沮丧,但被周围的人说着说着,也不禁起了心。
要是能睡到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又成为了王爷的侄女婿,那他这一辈子真是值了!
其他人也越说越兴奋,都是争相告走——镇安王府的表姑娘在安澜宫落水,还被一个男子所救,肌肤相亲……
如此劲爆的话题很快就在安澜宫里传遍了,又渐渐越传越开……
而这个时候,萧奕一行人已经出了安澜宫,难得外出一趟,也就不赶着回府,萧奕便带着她们去踏云酒楼用晚膳。
小二一见萧奕,便殷勤地迎了上来,透着一丝诚惶诚恐。一个多月前,方六少爷从二楼摔到池子里的事,小二还记忆犹新,今日见世子爷携美前来,自然是不敢怠慢,把贵客们引到了二楼最里面也是最好的一间雅座,心里暗暗祈祷:今日可别再有人这么不长眼,非要去招惹世子爷了!
萧奕直接令小二把酒楼的招牌菜都上了一样,又点了适合女子饮用的果酒。
这一桌菜摆得是琳琅满目,南宫玥、萧霏和韩绮霞根本吃不了多少,所幸有萧奕和傅云雁,桌上的菜肴还是吃了个七七八八,看得另外三人是瞠目结舌,简直怀疑他们吃进腹的食物到底是去了哪……
酒正酣时,外面的走廊上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似乎是有数人朝这边走来,跟着是小二谨慎的声音响起:“世子爷,有几位客……”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一个爽朗的男音急切地打断了他:“大哥,我在楼下看到你的乌云踏雪,才知道你和大嫂在此用膳,我们几个特意来给大哥大嫂问个安!”
不用萧奕示意,竹子就赶忙打开了雅座的门,迎几位年轻公子进来,正是于修凡,还有刘五公子,黄二公子等人。
五六个年轻俊朗的公子哥往雅座里这么一站,原本不算小的雅座便显得有些拥挤。
几位公子飞快地在雅座中看了半圈,一眼就锁定了坐在萧奕身旁的南宫玥——况且,四位姑娘只有南宫玥做妇人打扮,那么她必定就是大嫂了!
闻名不如见面,大嫂果然和大哥般配得很!
他们也不敢多看,一个个都是目不斜视。
于修凡抱拳笑道:“大嫂,你来南疆也好些日子了,我们几个也没机会去给大嫂你请个安、问个好,今日就想着趁此机会给大嫂敬个酒,也好认个人。”
他说话的同时,他身旁的黄二公子已经拿过几个空酒杯,帮着倒起酒来。
几个公子各持一杯酒,一个接着一个地自我介绍,然后好爽地对着南宫玥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
这时,小二又敲响了雅座的门,跟着,便见他带着几个杂工抱了两个沉重的酒桶进来……
于修凡笑着又道:“大哥,大嫂,今日我们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大嫂,所以也没准备什么礼物,只好临时在这酒楼里买了两桶葡萄酒,这可是刚从波斯运来的葡萄酒,我以前听波斯商人说过,葡萄酒对身体好,还请大哥大嫂别嫌弃。”
南宫玥落落大方地谢过对方,心里觉得这几个公子很有些意思。虽然这葡萄酒送得随性,不是什么贵重之物却又透着心意,倒是一份不错的礼物。
见南宫玥笑吟吟地收下了,几个公子暗暗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道:果然是大嫂,不拘小节!
这时,黄二公子上前半步,抱拳又道:“我们就上来给大嫂敬个酒,送个礼,那就不打扰大哥、大嫂,还有几位姑娘了!”
说完之后,他们几人就来去如风地走了,对于雅座里的几位姑娘都没有多看一眼。
萧霏在一旁怔怔地看着那又被关上的房门,若有所思:大哥的这些朋友她以前也是听说过的,这些人在骆越城中的名声也只比当初的大哥好了那么一点点,都是些有名的纨绔,全城上下都知道这些人不着调,成天不干正事。
但现在看他们性情爽直,干脆利落,活泼热情但又不轻浮。
从前母亲总是说表哥方世磊是南疆难得的英年才俊,文武双全,品性端厚……可事实上,她看到的方世磊根本就是一个假模假样的伪君子。
比起他来,大哥无论是在南疆还是王都的朋友都不知道要上好多倍!
曾经的自己实在是一叶障目!
萧霏的嘴角露出一丝苦涩,一丝叹息。
她定了定神,不想让南宫玥担心,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喝起手中的果酒来。
这一日,西边天空燃起了一片火烧云,他们才离开酒楼。
把韩绮霞送了回去后,他们便回了王府。
而随后,萧奕去了镇南王的书房……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441赌约
“父王。”
萧奕撩袍走进书房,向书案后的镇南王行了礼。
镇南王微微颌首,眯眼看着萧奕。这个儿子从小就和自己犯冲,很少会主动来找自己,今日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在外面惹了什么祸?
想到这里,镇南王的眼神里不禁添上了些许的狐疑。
萧奕装作没看到,自顾自地坐了下来,说道:“父王,近日武垠族愈发嚣张,儿子以为得压制一下了,否则父王您的颜面何在?”
就你多事!镇南王不满地瞪了一眼萧奕,虽然有些嫌萧奕没事找事,但有一句话他倒是没有说错,武垠族这般张扬,摆明了就没有把他们镇南王府放在眼里。若是那些小部族一个个都有样学样,王府的威严何在?!
可这事是萧奕提出来的,镇南王又不免多想了一些:萧奕这个逆子莫不是想趁这个机会拢络民心?
镇南王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干咳了两声后,打量着他说道:“本王以为,一个区区小族,不必过于费心。过几日,本王自会派兵前去镇压。”
“父王说得是。”萧奕没有对这件事纠缠不放,笑吟吟地说道,“那儿子就指望父王了。只是还有一事,儿子觉着是不是该派人去安抚一下西南那边的百姓,告诉他们镇南王府会护着他们的。”见镇南王正皱着眉,萧奕又补充了一句,“总有流民跑来骆越城也不是一回事,咏阳祖母可还在南疆做客呢。”
镇南王神色一肃,他差点忘了,咏阳大长公主正在镇南王府。
若是她回王都后向皇帝禀了说南疆流民四起,镇南王府压不住,恐怕皇帝就更有借口夺了自己这个藩王了!
这件事不可不防。
镇南王故作沉思地想了想,说道:“阿奕你近来确实有些世子的样子了,本王其实也正有此打算。”
萧奕含笑着问道:“父王打算命谁去?”
镇南王不禁眉头一跳,又听萧奕继续说道:“说起来,这个差事倒还不错,西南也不算远,又有当地官府协助,想必也就是十天半个月的事。事情办妥了,这也是军功一件……”顿了一下,他提议道,“儿子想让田得韬去一趟,父王觉得如何?”
田得韬是田禾的长孙,萧奕这是想要趁机收买人心?镇南王不禁忧心忡忡,他知道田禾和萧奕这逆子交好,若是田得韬这次得了功劳,有了晋升的机会,岂不是在明晃晃的告诉军中老将们,只要投靠萧奕,就会福泽子孙?
“不可。”镇南王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本王以为……”他一时半会儿的也想不出合适的人选。
萧奕轻笑了一声,随手拿起桌上的镇纸,把玩着说道:“父王该不会想让方世磊那个废物去吧?”
镇南王不满的瞪着他。上次萧奕拒绝把方世磊安排在麾下,他被儿子扫了脸面,也很久没有理会过方世磊了,到现在都还没有给他安排好差事。
这么说来,安抚流民倒是件不错的差事,磊哥儿得了军功,再把他安排到军中,也就更加顺理成章了。
“本王确是觉得磊哥儿不错。”镇南王断然道,“这一趟就让他去吧。”
“父王您确定?”萧奕唇角微勾,似笑非笑地说道,“方世磊那个只懂虚张声势的家伙,他敢去抚民?他啊,只会丢了您的脸。”
“阿奕。”镇南王的语气不悦地说道,“磊哥儿好歹是你的表弟,岂能这般说他。”
萧奕脸上的笑容又盛了一分,像只狐狸一样,眯起了眼睛,说道:“父王,您若不信的话,不如和儿子打个赌吧……”
……
半个时辰后,萧奕走出了镇南王的书房,而与此同时,镇南王的一纸军令也送到了骆越城的方府。
命方世磊为宣抚副使前往西南边境抚民。
这一任命在方府掀起了轩然大波,谁都知道现在西南大乱,武垠族就好像凶残的野狼,侵犯了一个又一个村子,让方世磊去西南抚民?这不是去送死吗?
来传军令的王府长随走了,而方世磊已经吓得脸色惨白,不知所措。
他是想让姑父给他安排一个优差,让他轻轻松松地挣点军功,可是姑父怎么会让他去什么西南边境呢!
方世磊心脏猛地一缩,在原地踌躇了片刻,赶紧跑去向他的母亲方三夫人求救。
于是,就在次日,小方氏的屋里多了一个不速之客……
“姑奶奶,你可一定要救救磊哥儿啊!”一个着官绿色妆花褙子的妇人红着眼睛对着小方氏哀求道,她手里拿着一方帕子不时抹着眼角的泪水,正是方三夫人。
坐在榻上的小方氏眉头一皱,急忙问:“三嫂,磊哥儿到底怎么了?”
“姑奶奶,磊哥儿要被派去西南边……”方三夫人说来就是泪如雨下,啜泣道,“王爷……王爷他让磊哥儿任宣抚副使去西南,安抚那些被武垠族抢掠的百姓!”
“什么?!”连小方氏都吓了一跳。
虽然小方氏最近都在屋子里“养病”,可是西南边境那边的事闹得这么大,就算是她也听闻了!
方世磊可是她哥哥唯一的嫡子,怎么能去这么个危险的地方,这若是有个万一……
小方氏几乎不敢再想下去。
见小方氏不语,方三夫人抽噎着又道:“姑奶奶,军令上还只许磊哥儿带士兵五十名,这五十名士兵能使上什么劲?这不是让磊哥儿去,去……”方三夫人没敢把“送死”两字说出口,目露哀求地看着小方氏,“姑奶奶,你救救磊哥儿吧!现在也只有你能救他了!”说着,方三夫人又嘤嘤地哭泣起来。
小方氏微微皱眉,想不明白镇南王怎么会做这样的决定。
这时,一旁的齐嬷嬷想到了什么,迟疑道:“王妃,奴婢有一事不知道当不当说……”
小方氏瞥了方三夫人一眼,道:“三嫂是自己人,有什么不能说的!”
齐嬷嬷这才道:“奴婢听说,昨日世子爷去外书房找过王爷,之后王爷就派人去了舅爷家里……”
闻言,方三夫人差点没跳起来,心中暗恨道:原来是萧奕在背后捣鬼啊啊!难怪镇南王好好的,居然给了她的磊哥儿这个鬼差事!
小方氏蹙起了眉头,沉声安抚道:“三嫂,你别急,我这就派人去把王爷请来……”
说着,小方氏给了齐嬷嬷一个眼色,齐嬷嬷急忙领命而去。
一炷香后,镇南王信步进来了。
方三夫人对着镇南王行了礼,待镇南王在窗边的圈椅上坐下后,小方氏就一脸哀愁地提起了方世磊去西南的事……
“王爷,妾身听说,昨日阿奕去找了您,可是阿奕提出让磊哥儿去西南的?”小方氏继续说道。
镇南王眉头一挑,不懂小方氏何以有此问。
小方氏谨慎地打量着镇南王的神色,见他皱眉没有说话,以为他是默认了,叹道:“王爷,阿奕怎么可以这么狠心……再怎么说,磊哥儿也是他的表哥,怎么能送磊哥儿去这么危险的地方!”小方氏声音透着浓浓的悲伤与忧虑,“王爷,我知道阿奕现在对我有误会,可是就算是他再怨我,再恨我,也不应该把气撒在磊哥儿身上啊!阿奕让磊哥儿去西南边境,岂不是让磊哥儿去送死!王爷……”
“够了!”镇南王把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放在了一旁的案几上,不悦地拔高嗓门道,“让磊哥儿去西南,是本王提出来的,是本王的意思,难不成你也认为是本王要磊哥儿去送死?!”想起自己和萧奕的那个赌约,镇南王的眼神冰冷,声音里透着一股寒意。
怎么会?!小方氏心中一惊,暗道不好。怎么会这样?莫非这不是萧奕想要报复自己和乔三夫人才故意对磊哥儿下手的?
小方氏和方三夫人面面相觑。
小方氏下意识地还想要试探一二,“王爷……”
镇南王霍地起了身,甩了甩袖,冷声道:“妇人之见,真真是妇人之仁!好好的大好男儿,正应该出去闯荡的时候,一味的把他拘在身边算是怎么回事?!”
这儿好的差事,不用上战场,不用带兵打仗,就可以让方世磊积累人脉与军功,若非方世磊是自己的侄子,自己又怎么会把这么好的差事从田得韬那里抢过来给他!没想到,小方氏他们不感谢自己,还说自己把方世磊派去送死!
镇南王越想越是不悦,前年也是,自己给了萧栾这么好的机会让他带援兵去府中城支援萧奕,可是结果呢?!萧栾闹了那么大一个笑话,还口口声声说再也不要上战场!
他冷眼瞥了屋子里的两个女人一眼,嫌弃地给了一句:“慈母多败儿!”
说着,他大步向屋外走去,待走到门帘前,他突然脚步一顿,又回过头来,语调强硬地对方三夫人说:“本王看五侄女的年纪也不小了,三舅嫂,你还是早点把她的亲事定下才好,免得连累了王府姑娘的名声!”说到这里,他的面色阴沉极了,语气中简直是要掉出冰渣子来。
镇南王今日一大早就得了禀报,说是城里传出了王府的姑娘落水被一个男子所救的流言,而且还传得沸沸扬扬。镇南王赶紧让人去查了,这才知道,原来是方家五姑娘在安澜宫落水了……也不知道怎么传的就变成王府的姑娘落水了。
镇南王当下就气得头顶冒烟,方紫芙败坏了名声,闹得满城风云,却连累了他的女儿,这算什么回事啊!
镇南王没明说是怎么回事,方三夫人听得一头雾水,又不敢去问,但她至少可以肯定的是必然是那方紫茉那个小贱人做了什么错事,惹怒了镇南王!
方三夫人的脸色更难看了,觉得方紫茉简直就是害人精!没准镇南王就是因为此事迁怒了磊哥儿!
镇南王冰冷的目光在小方氏和方三夫人一扫而过,冷哼了一声,就毫不留恋地挑帘出屋。
一瞬间,方三夫人像是没了精神气,软软地瘫倒在梨花木交椅上,眼眶中再次盈满了泪水,嚎啕大哭。
这下可全完了!
她的藤姐儿沦落为妾,她的磊哥儿又要去送死……自己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
“别哭了。”小方氏面沉如水地说道,“王爷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也是有女儿的人,岂能让女儿的名声受累!
冰冷的声音让方三夫人吓了一跳,磊哥儿的事还指着小方氏呢,现在可千万不能再得罪了她。方三夫人连忙用帕子擦干了脸上的泪,说道:“姑奶奶,我这就回去问问茉姐儿,怎么也要给姑奶奶一个交代的!”
见她表情不似作假,小方氏的脸色稍缓,借口疲累就打发了方三夫人。
方三夫人匆匆地回了府,一进院子,就立刻吩咐一个蜡黄脸的嬷嬷把方紫茉叫过来。
那嬷嬷一听方三夫人的语气就猜到方紫茉要倒霉,忙恭声应了。
不一会儿,方紫茉就款款的来了,只见她挽了一个松松的纂儿,头戴一朵石榴珠花,着一身月白色素面妆花褙子,娇艳中透着一丝柔弱。
“见过母亲。”她恭敬地给方三夫人行礼。
方三夫人许久没有叫起,方紫茉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眼嫡母,见她脸色一片黑沉,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
昨天的事,她回来后没敢跟任何人说,就连她的姨娘都没说!反正,应该不会有人知道她是方家的姑娘,等过些日子,事情自然而然的就可以平息了。可是看嫡母的样子,莫不是已经知道了?
方三夫人冷眼看着这个娇艳的庶女,本来想着这个庶女容貌出众,必然能对方家有些益处,因此平日里她有些个什么小心思,自己也装聋作哑,没想到倒是把她的心给养大了,也不知道背着自己做了什么,竟然惹怒了镇南王!
“啪——”
方三夫人重重地拍案,讽刺道:“你还有脸来见我,你昨天做了什么好事?!把我们方家的脸都快丢光了!”
方紫茉脚下一软,立刻跪了下去,俏脸微微发白,讷讷道:“母亲,我也是为了方家啊……”她嗫嚅地把昨日在安澜宫发生的事断断续续、含含糊糊地说了一遍。
方三夫人的脸色越来越看,听到方紫茉被一个大男人肌肤相亲地自水中救上时,气了个倒仰。好大的胆子!这个小贱人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瞒着她做出这样的事来!
那日南宫玥没有收下她,方三夫人本还想着可以另寻机会。方紫茉长得出色,方三夫人相信南宫玥不肯收肯定也是防着她夺宠,一旦萧奕那臭小子见了人后必然会动心。可没想到,还没等到她来谋划,这小贱人竟然就敢自作主张,闹出这样的祸事来!
方三夫人越是不吭声,方紫茉心中越是害怕,支吾着为自己辩解道:“母亲,女儿也是想为母亲分忧,这才……没想到会这样啊。”顿了一下后,她急忙又补充了一句,“母亲,您放心,没人知道我是方家的姑娘。”
为自己分忧?!方三夫人气得直接把手上的茶盅丢了过去,明明是这小贱人心大了,想自己去攀上萧奕!
茶盅落在了方紫茉的肩头上,滚烫的茶水洒在娇嫩的肌肤上,方紫茉痛得轻呼了一声,却是连擦都不敢擦。
方三夫人冷笑了一声,怒道:“不知道你是方家姑娘?现在这件事满城都传遍了,连王爷都知道了!你还真是好大的本事!”
什么?!方紫茉不敢置信地瞠大了眼睛。
这、这怎么可能!
方紫茉娇弱的身躯就好秋风中的落叶一般瑟瑟发抖。
方三夫人厌恶地看着她,不容反驳地说道:“你回去备嫁吧!我会让人叫你那个救命恩人上门提亲的,……三天后就发嫁!”
方紫茉吓得差点没瘫倒,狼狈地膝行了过去,哀求道:“母亲,求求您了,女儿怎么不能嫁这种粗……”
方三夫人冷哼一声,又道:“你不想嫁也得嫁!就算去求你父亲也没用,这是王爷的意思!”就算是方三老爷对这个庶女还算宠爱,也不会为了她去得罪镇南王!
怎么会这样?!方紫茉面如死灰,浑身的力气在一瞬间好像都被抽空了,瘫倒在地上,眼神空荡荡的。她真是想不明白以自己的绝色姿容怎么会沦落至此呢?
“带下去。”
方三夫人不耐烦的挥了一下手,立刻就有两个婆子上来一左一右地把她架起,拖了下去。
屋子里又安静了下来,方三夫人反而更加烦躁了。
王爷不肯收回成命,她的磊哥儿可怎么办啊……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
方三夫人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愁得眉宇深锁,喃喃地说着:“不行,我怎么也不能让磊哥儿去送死……”
“夫人,”她身旁的嬷嬷小心翼翼地说道,“老奴倒是有个主意……”
“什么主意?!”方三夫人一下子回过神来,急切地朝那嬷嬷看去。
嬷嬷眯了眯浑浊的老眼,对着方三夫人附耳低语。
方三夫人眼中又燃起了火花,频频点头……
于是,镇南王府隔日就得了方家的禀报,说是方六公子方世磊不小心落马,摔断了腿。
当王府回事处的管事如实的把事情禀告给的镇南王后,就敏锐地感受到自家王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这个消息有哪里不对劲吗?管事不安地心想着,噤若寒蝉。
相比下,坐在窗边喝茶的萧奕好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玩笑似的,脸上笑吟吟的,与镇南王的面色形成了极大的对比。
镇南王不耐地挥了挥手,把人打发了下去。管事如释重负,悄无声息地退到了书房外。
萧奕慢悠悠地放下了手中的茶盅,似笑非笑地看着镇南王,道:“愿赌服输,父王可要认输?”
听萧奕语气中透着挑衅,镇南王的面色更难看了,却不想这个逆子如此得意,强撑着道:“天有不测风云,这只是意外罢了!”
萧奕挑了挑眉,他早知道镇南王可能会如此托辞狡辩,便又道:“父王说得是,这也不无可能。不如这样?父王,我们再多赌一次?”他乌黑的眼眸绽放出狡黠的光芒。
“怎么说?”镇南王斜眼朝萧奕看去。
萧奕却是答非所问:“大姑母家的宇表哥前日来过军营,想问儿子讨个差事,但儿子没允。”
镇南王眉头微皱,当日的事他自然记得,阿宇不过是想进玄甲军领个校尉罢了,也是自己同意了的,居然被这逆子拒绝了,拒绝不算,萧奕还用了同样的说辞,说他的麾下不要废物。
萧奕笑眯眯地说道:“父王不是觉得宇表哥不错吗?”
镇南王立刻了悟,心道:阿宇一向是个好的,对自己更是恭敬有加,不像这个逆子!而大姐也不似方三夫人这个眼皮浅的泼妇……定会体谅自己的一番心意。
镇南王果断地点头道:“赌就赌!”他就不信了!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442成全
“一言为定。”萧奕笑眯眯地说道,“不过这一次,父王要是再输了,可不能再说是‘意外’了!”他故意在“意外”二字上加重音,语气中掩不住的嘲讽。
镇南王如何听不出来,只觉得一阵气闷,咬牙道:“阿宇一定不会让本王失望的。”不似这个逆子!
“来人!”镇南王扬声把长随唤了进来,语调有些僵硬地吩咐道,“你去一趟乔宅,就说本王有命,命乔大公子去西南边境抚民!”
长随立刻领命而去,而萧奕又慢腾腾地拿起了茶盅,嘴角微勾,眼睛往窗外看去,却对上了一双金色的鹰眼,小灰也不知道何时停在了窗外的一棵大树上,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碎金般的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在它灰色的羽毛上形成一片斑驳的光影,那一片片光泽极好的灰羽像是会发光似的,看来威武霸气。
小灰早已经长成了一头成年的雄鹰,只是这么站在树枝上,就散发出一种凶悍的气势,锐利的鹰眼盯着人的样子看起来冰冷得没有一丝感情,若是普通人,怕是要被盯得浑身发毛,感觉自己好似被锁定的猎物一般。
可是看在萧奕眼里,却化成了一句询问:你要陪我玩吗?
萧奕用空闲的手摆了摆手,意思是,你自己玩去吧!
小灰的回应是高傲地扬了扬脑袋,然后俯首用鹰喙啄了啄自己羽翼,仿佛在说,真是没趣!
跟着,它展开长长的羽翼,发出一阵清脆的鹰啼,然后猛地直上长空,羽翼擦过树枝、树叶,发出簌簌的声响……惊得四周的麻雀之类的禽鸟四散乱飞,一时间,颇有鸡飞狗跳的气势。
可是小灰更得意了,显摆地发出更为嘹亮的啼叫,振翅如利箭般直射长空,锐气十足。
萧奕失笑地看着小灰越来越小的身影,嘴角翘得高高的,心中一片明媚闲适。
今日的天气似乎是不错,好一幅鹰击长空!
萧奕悠然自得地品着茶,半个时辰后,长随面色僵硬地回来了,他心知镇南王恐怕不会喜欢这样的答案,但还是只能硬着头皮禀告道:“王爷,大姑奶奶让小的回来禀告王爷,说王爷一片好意,但是乔大公子恐怕只能辜负了……实在是不巧得很,乔大公子昨日在外面酒楼吃坏了肚子,上吐下泻,到现在还虚弱地躺在榻上,怕是一时下不了地。大姑奶奶只能代子推拒了这个难得的优差了。”
乔大夫人的话说得再好听,那也掩不住一个事实——乔大公子也不愿意去西南边境抚民!
长随说完后,书房里一片静默,安静得长随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萧奕当着镇南王的面毫不留情地发出嗤笑声,在这个安静的书房里显得尤为突出。
他抚掌笑道:“吃坏肚子,还真是巧啊。”最后一个“啊”字,故意拖着长长的尾音。
镇南王的面色早就黑如锅底,眼角更是一抽一抽的。
萧奕却是一点都不顾忌镇南王的面子,不客气地直言道:“父王,您又输了!”
先是是方世磊,现在又是阿宇……镇南王被连下了两次面子,更拉不下脸了。他深吸一口气,硬声道:“这是巧合,阿宇正巧病了。”
“也是,这人有旦夕祸福!”萧奕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然后挑衅地看着镇南王,又道,“是不是意外或巧合,父王,我们不如去验证一番再做定论如何?也免得父王觉得自己运气不好……”
镇南王不甘心就此认输,一口应了。
于是,父子俩即刻命下人备马,毫无预警地地造访了方宅。
方宅的门房如何不认识镇南王和世子爷,连忙大开府门,诚惶诚恐地把两位贵客迎进了正门,然后,下人跪了一地。
“给王爷请安!”
“给世子爷请安!”
镇南王随口吩咐道:“带本王去你们六少爷的院子!”
这若是其他人到别人家的宅子里说出如此一番话那是极为无礼的,可是谁又敢质疑镇南王,谁又敢违抗镇南王。
一个青衣小厮唯唯应诺,慌忙在前边带路,领着镇南王父子去了方世磊的院子。
院子里的奴婢一见镇南王驾临就要行礼,更有人紧张地看向屋子,暗道不妙。
“王爷!”一个嬷嬷迎了上来,想替自家少爷拖延些时间。
可是镇南王如何会理会一个奴才,冷声道:“谁也不准去禀告,本王要见你们少爷!”
镇南王身旁的长随不客气地推开了那嬷嬷,院子里其他的奴婢也是战战兢兢。
镇南王继续往前走去,这还没进门,就听到屋里传来一阵轻浮的调笑声,有男有***声浪语……听得镇南王的脸色黑得都要滴出墨汁来。
“爷,不要……”一个女声娇媚如水地欲拒还迎。
“贴着这么紧,还说不要……来,让爷亲一口……”跟着是熟悉的男声响起,镇南王一听,就认出是方世磊的声音。
镇南王的嘴巴抿成了一条直线,仿佛被当头浇了一桶冷水般,心凉无比。方世磊不是摔断了腿吗?!摔断了腿,还有如此好的兴致!
“爷,不如让秀儿喂你酒喝?”另一道软糯的女音紧接着传来。
“好好好,秀儿喂得酒少爷我喝了赛似神仙……”方世磊陶醉地连声附和。
“爷,莺儿胸口疼……”
“是吗,那爷我替莺儿揉揉!”
接着,就传来了女子媚骨的娇喘声……
镇南王再也听不下去了,一脚踹开了房门。
此时,方世磊正坐在罗汉床上埋首于右手边的女子雪白细腻的颈窝里,而他左手边的翠衣女子正妩媚地倚在他的臂弯里,一只素手在他的大腿上摸索着,好不香艳!
方世磊一听门外有动静,顿时面露不悦地大声斥道:“谁?!敢打扰少爷我的雅兴,不想活命……”
等方世磊扭头看到是镇南王和萧奕走进屋来时,顿时白了脸,嘴唇颤了颤。
“姑……姑父……”方世磊说话都不利索了,却是下意识地推开了怀里的两个美貌女子。
方世磊怎么也没有想到镇南王和萧奕会突然过来,吓得“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而那两个娇妾虽然不认识镇南王,但一听方世磊叫对方姑父,且对方又威仪不凡,不怒自威,吓得浑身发颤,急忙也跟着跪了下去。方世磊假装摔断腿,以躲避去西南抚民的差事,她们俩都是知道的,却怎么也没想到会被镇南王逮了个正着!这下,不说方世磊,恐怕连她们两个都不免要被方三夫人记恨上!
想到这里,两个娇媚的女子都是俏脸发白。
镇南王看也懒得看那两女子,他冰冷的目光在方世磊腿脚上停顿了一瞬,刚刚那跪下来的样子,哪里像是断了腿的。他沉声道:“磊哥儿,本王听说你摔断了腿,特意过来看看你……怎么?!你的腿这么快就好了?!”他的声音中充满了讽刺,表情中更是带着压抑的怒意。
方世磊心中更为惶恐,忙将身子匍匐在冷硬的青石板地上,求饶道:“姑父,是侄儿错了!请姑父饶恕侄儿,侄儿……侄儿就是……”他支支吾吾地说不下去。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方三夫人带着一干奴婢浩浩荡荡地闻讯而来。
一进屋,方三夫人便飞快地在屋子里扫视了一圈,视线在两个娇妾的身上停顿了一瞬,眼中闪过一抹恼怒:都是这些个狐媚子把自己的儿子给教坏了!
她明明吩咐过儿子这几天安分一点,乖乖躲在自己屋子里装病,可偏偏这些狐媚子非要贴上来!
可是现在却不是与她们计较的时候,方三夫人瞪了她俩一眼,然后使了一个手势,意思是还不给我滚!
两个娇妾吓得身子剧烈地一抖,也顾不得整理衣裙,惶恐地跑出了屋子。
屋子里只剩下了镇南王父子和乔三夫人母子,其他下人都退到了屋外。
方三夫人赶忙对着镇南王福身行礼,小心翼翼地帮着方世磊求情:“王爷,磊哥儿有错,可实在是因为他年纪小,又从来不曾出过远门,更别说西南那种边荒之地,此行又凶险至极……我们做父母的实在是不忍心啊!王爷,还请王爷体谅我和老爷的一片慈爱之心。”说着,方三夫人一咬牙,也跪在了地上。
“是啊,姑父。”方世磊忙不迭接口道,“西南边境流匪横行,又有武垠族为患,侄儿……侄儿实在是……”他明明是怕了,却怎么也无法说出这个字眼。
看着跪在自己跟前的母子俩,镇南王面沉如水,双拳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不堪大用!实在是不堪大用!……还害得自己在这个逆子跟前丢脸!
想着,镇南王额头的青筋跳了跳,更为气恼。不用看,他就知道他身旁的逆子想必是得意死了。这一次,自己不止是输了赌约,还输了面子,输了为父的尊严!
萧奕在一旁笑眯眯地冷眼旁观了许久,突然上前了一大步,含笑地俯视着方世磊,问道:“磊表弟,你是不是真的不想去西南边境抚民?”
“我……我……”方世磊支吾了许久,
他真不明白为什么姑父会把他派到那里地方,姑母明明答应过,会让姑父给自己一个美差的!
这哪是什么美差,分明就是个送命的差事!
骆越城如此繁华,他在这里好好的,为何要去那随时可能丢性命的地方?他又不是那等子泥地里爬出来的,还需要用性命去博一个前程?他可是方家嫡子,镇南王府的表少爷!
方世磊咬了咬牙,飞快地说道:“表哥,我不想去。”
六个字落下的同时,周围的温度仿佛陡然下降,从炎炎初夏变成了凉凉深秋,镇南王气得差点没一耳光甩过去。
萧奕笑得更为灿烂,闲适地又走近了一步:“磊表弟,要是你真不想去的话,其实也是有一个办法的……”
方世磊的眼中顿时迸发出了希冀的光芒,急切地说道:“奕表哥,真的吗……”
“为了不去西南,表弟你是不是什么都愿意做呢?”萧奕依旧笑得春光灿烂。
若是南宫玥在此,定是能一眼看出萧奕不怀好意,而方世磊还傻得以为自己遇上了救世主,猛点头道:“当然,那是当然!”不管做什么,那都比去西南那种狗不拉屎的地方好!
“好,那本世子就帮帮你。”萧奕笑眯眯地突然出腿如电踩向了方世磊跪在地上的一条小腿,“你不是说自己腿断了吗?腿断了,自然就不用去了!”
“啊——”
方世磊嘴里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声,几乎将屋顶都掀了起来,他再也顾不上镇南王也在这里,抱着左小腿哀嚎打滚。
“我的儿啊!”方三夫人尖叫着扑向了方世磊,一边心疼地去抱儿子,一边大喊道,“大夫!还不赶紧去叫大夫!”。
院子里的下人也看到了这一幕,吓得噤若寒蝉,久闻镇南王世子是个纨绔妄为的,本以为在王都六年已经脱胎换骨,现在看来还是本性难改!
直听到方三夫人哭喊着叫大夫,几个下人这才回过神来,一个婆子手忙脚乱地跑出去请大夫去了。
“世子,你的心也太狠了吧!”方三夫人心疼不已,泪眼朦胧地对着萧奕斥道。
镇南王本来还觉得方世磊可恨,可是现在看他痛得满地打滚的样子,又觉得他有几分可怜。
他不由得瞥了萧奕一眼,觉得这逆子还真是下手狠,怎么说方世磊也是他的表弟啊!
萧奕无辜地眨了眨那对潋滟的桃花眼道:“三舅母,我这也是为了磊表弟好。让磊表弟去西南是父王的意思,军令不可违……我刚才那一脚磊表弟虽然受了点苦,却因此堵了悠悠众口,省得丢了父王的颜面!”
听萧奕这么一说,镇南王觉得不无道理,也是,若是什么人都能装病违抗自己的命令,那以后自己的威严何在?!如此也好,总算是对外有个说法,也算挽回了自己的颜面。
就在这种矛盾的情绪下,镇南王重重地冷哼了一声,甩袖而去。
萧奕笑吟吟的看了一眼满地打滚的方世磊,也跟信步离去。
留下的是一阵人仰马翻。
镇南王父子离开方宅后,再次策马而去……镇南王气得不轻,一路是快马加鞭,直到了一条繁华的街道上,才渐渐缓下了马速。
萧奕控制马速,与镇南王并行,笑吟吟地问道:“父王,我们要不要再去一趟大姑母家,探望一下宇表哥?”
镇南王目露迟疑,这是他最后一次翻盘的机会,但也有可能是自取其辱,让他自己更为丢脸……
他还在犹豫,就见萧奕仰首朝左前方远眺,微挑眉头道:“咦?父王,真是巧呢,看来我们可以少跑一趟了。”他指了指斜对面的酒楼,二楼的几扇窗户敞开着,其中一扇窗户后,可以到一道熟悉的侧颜正对着他对面的几个男子高谈阔论……
“这是宇表哥吧?”萧奕故意道,“父王,我们要一起上去跟表哥打声招呼吗?”
以镇南王和萧奕的距离和角度,当然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对于镇南王而言,也不需要知道。
很显然,乔家大公子哪里有腹泻卧床不起,他好着呢!
还有空出来和些狐朋狗友出来饮酒作乐!
镇南王越想越是火冒三丈,没好气地丢下一句:“随便你!”说着,他一夹马腹,纵马远去。
萧奕看着镇南王远去的背影,并没有急着追上去,嘴角翘得高高。
他的表哥表弟还真是没辜负自己对他们的一片“期待”!
萧奕悠哉地调转了马头,对着身后的竹子道:“我们去大营!”
马蹄再次扬起,两匹高头大马又改道一路往南城门的方向奔驰而去……
约莫半个多时辰,萧奕便抵达了骆越城大营,并令人召来了田禾和他的长孙田得韬。
萧奕的营帐中,田禾祖孙同时抱拳对着萧奕行礼,那田得韬约莫十七八岁,身材颀长,皮肤黝黑,相貌还算俊朗,是那种典型的将门子弟,只是这么挺直腰板站在那里,就显得器宇轩昂、英姿飒爽。
“免礼!”萧奕含笑道,令他们祖孙坐下。竹子赶忙上了热茶。
萧奕一边拿起茶盅,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田得韬,田禾这个长孙,萧奕以前也是见过数次的,印象一直不错。
很显然,田禾对这个长孙寄予了不少希望,因此平日里一直是悉心培养、严格要求。
“世子爷,”田禾坐在一把交椅上抱拳道,“不知道世子爷叫末将和阿韬过来可是有何吩咐?”
萧奕不紧不慢地说道:“西南边境一带如今有武垠族为患,已经屠杀了不少村落,导致不少百姓四散,无加可归,更有流民变成了流匪,在西南一带横行。我和父王商议过了,想派一人去西南边境协助当地官府安抚流民,将流民之患平息于微时。”
听到这里,田禾已经是了然,此事说不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由自己这将军出马,那就是杀鸡焉用牛刀,世子爷既然把自己的孙儿也叫了过来,言下之意已经是不言而喻。
田禾下意识地朝右手边的孙儿看去,没待他出声,田得韬已经利落地站起身来,然后走到了正中,慎重地单膝跪下,对着萧奕抱拳行军礼:“世子爷,属下愿请命往西南边境抚民!还请世子爷恩准!”
对上田得韬清亮坚定的眼眸,萧奕脸上的笑容更盛,微微拔高嗓门,朗声道:“好,本世子就命你为宣抚副使,带五十兵士,即刻前往西南边境华令城,助当地官府安抚百姓,安置流民!”
“遵命,世子爷!”田得韬答得铿锵有力。
田禾在一旁含笑地捋着胡须,心里一方面对长孙的表现很满意,另一方面也感激萧奕能给长孙这样的机会。长孙现在还不过十七岁半,与世子爷年纪相差不大,田禾并不指望长孙一蹴而就,毕竟军功是以命相搏,他宁可他一步步,稳扎稳打。
这一次西南之行看似深入险境,但是华令城有近千南疆军驻守,这些驻守士兵虽不擅攻,却精于防,是以华令城才能成为南疆西南边境的防线。世子爷这次派宣抚副使去西南边境一则也是希望安定民心,让西南边疆的百姓知道镇南王府在关注他们;二来也是为了监督华令城的官员,免得他们为了政绩,欺上瞒下或者侵吞王拨下去安置流民的银两,造成大患。
此行,其实危险性不大,却又能挣下实打实的军功!
世子爷实在是用心良苦!
田禾心中一片火热,想着等回了府,定要好好叮嘱长孙一番,让他好好办差!
这时,一个士兵进来,抱拳行礼道:“世子爷,乔申宇带到,正在帐外……”
萧奕勾起了唇角,若无其事地说道:“乔申宇违抗军令,责三十军棍。”
军棍可不是普通的板子,这三十军棍一下去,就算是硕壮的男人都会皮开肉绽,举步维艰。
大姑母可是口口声声说宇表兄病重下不了床的,这也算是成全他们母子了……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443施压
“世子妃饶命!大姑娘饶命!”
惜鸿厅里,一个十二岁左右着丁香色素面褙子的小丫鬟跪在冷硬的青石板地上,向南宫玥和萧霏磕头求饶。
萧霏目光微沉地看着那小丫鬟,昨日回到月碧居后,她细细一想,总觉得萧容萱和方紫茉出现在安澜宫的时机实在是太巧了。她们俩是如何得知自己和大嫂她们的行踪呢?
萧霏思来想去,二妹不可能会打探到碧霄堂里的动静,问题多半还是出自己的月碧居。于是,她便细细地清查了院子里所有的下人,结果发现一个名叫如织的小丫鬟的腕上多了一个细金镯子。
才不过逼问了两句,如织立刻害怕地说出是自己偶然听萧霏屋里的大丫鬟们说起,才把事情悄悄泄露给了萧容萱的丫鬟……
想到这里,萧霏面沉如水,不仅是气她院里的丫鬟居然敢泄露她的行踪,也气萧容萱竟然敢买通她的丫鬟打探她的行踪!
再联想昨日在安澜宫的事,萧霏心里越发觉得萧容萱真是行事不端,如此下去,迟早要给王府的姑娘脸上蒙羞!
正思忖间,外面就有丫鬟来报说,二姑娘来了。
萧霏抬眼看去,只见一个丫鬟引着穿着一件粉紫刻丝蝴蝶花褙子的萧容萱走入厅内。
萧容萱是得了南宫玥的传唤才来碧霄堂的,心里也在忐忑地揣测着大嫂和大姐找自己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她一进偏厅,一眼就看到了其中的情景,瞳孔微微一缩,心里起了一丝慌乱:看这架势,难道说大姐姐发现了?!
很快,她就稳住了心神,若无其事地走到了厅中,向南宫玥和萧霏福身行礼:“见过大嫂,大姐姐。”
萧霏神色淡然,也不想与萧容萱兜圈子,单刀直入地斥道:“二妹妹,你收卖我院里的丫鬟,打听我的行踪是何意思!?”
萧容萱的面上露出了委屈的神色,怯怯然地看着萧霏道:“大,大姐姐……妹妹知道这样做不对,可是自打姐姐从王都回来后,就很少陪妹妹一起玩了,妹妹这才想着让人留意姐姐会去哪里。”说着,她小脸低垂,可怜兮兮、娇柔委屈的样子,“是妹妹错了,可是大姐姐,妹妹真没有任何恶意。”
若是以前的萧霏没准就信了,可是如今的她却没那么容易被萧容萱三言两语给蒙混过去。
萧霏的眼神微凉,语气中透着一丝锐利:“你若无恶意,那昨日在安澜宫又是怎么回事?!”
萧容萱忍不住又看了萧霏一眼,被她清亮的眼神看得心中一慌。
她深吸一口气,神色羞愧地嗫嚅道:“大姐姐,这却是妹妹的不是。昨日茉表姐来找我玩,说要见大姐姐,我一时失口……”萧容萱叹了口气,“都是我的不是,我也没想到竟会发生那样的事……早知道我,我就……”说着,她眼中已经是含满了晶莹的泪水,抬眼朝南宫玥看去,一丝不苟地认错道,“大嫂,大姐姐,这都是我的错,一切都怪我!”
她楚楚可怜地看着萧霏,心里委屈极了。
大姐姐生来就是王府的嫡长女,有夫人照拂,现在又得大嫂欢心,日后大哥大嫂都会有所看顾,自不必愁将来的前程!
可是自己呢?
自己只是王府里一个不受宠的姨娘生的庶女,她也想和大嫂交好,可是大嫂世家出生,根本不知道她们这些庶女的苦楚,也根本瞧不上她。
萧容萱一双素手绞着帕子,咬了咬下唇。
茉表姐与她一样是庶女,她们从小就玩在一块儿,她才会想着要是茉表姐能嫁给大哥,那么有茉表姐在,自己就可以像大姐姐一样,和大哥套上近乎了。可是没想到事情竟然完全没如自己预料中发展。
这都一夜过去了,萧容萱还是想不明白。
姨娘说过,男人都是喜新厌旧,贪好美色的。茉表姐有倾国倾城之姿,根本不逊于大嫂,甚至比大嫂更加娇美动人,大哥怎么会不喜欢茉表姐呢?!
萧容萱这么想着,眼泪又要落下来了。
萧霏起身,向南宫玥福了福,说道:“大嫂,二妹妹虽然认了错,但总归是做错了事,还请大嫂责罚。”
教导庶女本是嫡母之责,可萧霏也知自己的母亲恐怕……
自己虽然身为长姐,可到底不能随意处罚妹妹,而大嫂却是“长嫂如母”。
南宫玥淡淡地瞥了萧容萱一眼,敏锐地捕捉到对方眸中的不甘,一闪而逝。萧容萱自觉她自己的说辞天衣无缝,实际上却根本就苍白无力。
不过南宫玥也懒得与对方耍嘴皮子,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庶女,又被姨娘给养歪了,根本就不值得自己与她计较。
南宫玥沉吟一下,轻描淡写道:“……二妹妹会犯错,说到底就是《女诫》、《女训》没学好,那就好好在自己屋子里待上一个月,把《女诫》、《女训》抄上一百遍,自然也就懂规矩了。”
“大嫂说的是。”萧霏一本正经地颔首道,“多抄点书好,一来可以自省,二来也可以练练字,我以前就觉得二妹妹的字虽然字形好看,却笔力不足,写出来的字看来软弱无力,是该多练练,多写写。”说着,她看向了萧容萱,淡淡道,“二妹妹,等你写完就拿来与我看,我看看你的字有无长进。”
萧容萱顿时面色一僵,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没有再讨饶,只能低头讷讷应道:“是,大嫂,大姐姐。”
一百遍《女诫》加上一百遍《女训》,这要抄到什么时候去啊……
大姐还要看,连让丫鬟代抄都不行。
这一下,萧容萱眼眶中滚动的泪珠终于抑制不住地落了下来。
就在这时,画眉步履轻快地走进来,屈膝禀告道:“世子妃,大姑娘,傅六姑娘来了。”
南宫玥微微颔首,对着厅中的婆子吩咐道:“把带二姑娘回自己的院子领罚!”
婆子忙不迭地应了一声,领着萧容萱退下了,正好与傅云雁在门**错而过。
傅云雁瞥了萧容萱布满泪痕的小脸一眼,脑海中再次浮现那句老话:自作孽不可活!
好好的王府姑娘,只要安分点,自然有她的前途,却非要在那里瞎蹦跶。
不过是一个庶女,傅去雁也没有多理会,径直进来了,与南宫玥、萧霏见了礼后,就开门见山道:“阿玥,祖母让我来找你!”
闻言,萧霏立刻识趣地告退,如织也被两个婆子拖了下去,背主的下人左不过是打顿板子发卖而已。
南宫玥则和傅云雁一起去了咏阳祖孙暂住的云离院。
“玥儿!”
咏阳一见南宫玥,就亲热地招呼她到自己身旁坐下,傅云雁故意嘟嘴玩笑道:“祖母,我真怀疑阿玥才是你的亲孙女!”说着,傅云雁已经笑吟吟地在咏阳的另一边坐下。
咏阳好笑地看了傅云雁一眼,也懒得跟她贫嘴,拉起了南宫玥的一只手,慈爱地说道:“玥儿,再过几日就是你的笄礼了,可都安排好了?”
南宫玥忙正色答道:“咏阳祖母,我已经写好了帖子,打算到时候请几户相识的人家过来观礼。”观礼的人不需要多,只需请诚心祝福的人家便可。
南宫玥说的轻描淡写,咏阳却是眉头一蹙,替南宫玥心疼。
笄礼是女子的成年礼,也是一生中最重要的礼仪之一。
倘若南宫玥还待字闺中,自有她母亲林氏帮她张罗一切;若是她婆母是个好的,也会尽心替她操持,哪需要她自己一个女儿家亲力亲为!
咏阳微微眯眼,拍了拍南宫玥的手,说道:“玥儿,你的及笄还是我来替你张罗吧,你只要到时候负责行礼即可。”
南宫玥微微一怔,脸上先是惊讶,随后一抹笑浮上了唇边,咏阳祖母对自己和阿奕真的是太好了,真是如亲祖母一般!
南宫玥的眼前浮现一层泪雾,她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抱着咏阳的胳膊撒娇道:“咏阳祖母,那我就做甩手掌柜,和六娘还有霏姐儿玩去了。”
傅云雁眼睛一亮,忙不迭道:“阿玥,这可是你说的?明日我们去哪儿玩?”
两位姑娘又兴致勃勃地说起明日的计划来,听得咏阳眼中盈满了笑意,打发她们自个儿玩去,而她自己则去了王府的外书房去了。
长随毕恭毕敬地把咏阳迎进了书房中,镇南王更是起身相迎,两人在窗边的两把圈椅上坐下,丫鬟上了热茶后就退下了。
“殿下……”镇南王心中有几分忐忑,几分警觉,咏阳自抵达骆越城后,从来没主动来求见过自己,那么这一次又是为了什么呢?
流民!
最近也唯有流民的事可能惊动咏阳大长公主了吧!
谁想——
咏阳却问道:“王爷,再过几日便是世子妃的笄礼了,不知道王爷可有打算?”
世子妃的笄礼……镇南王怔了怔,没想到咏阳来找他不是为了流民的事,竟然是为了世子妃的笄礼?!他一时有些傻眼了,笄礼是女人的事,关他什么事,自然该由小方氏或者卫氏操持。
镇南王有些头疼,只能硬着头皮表示他会令卫侧妃给相熟的各府下帖,届时再准备几桌席面……
对镇南王而言,笄礼也不过是女儿家穿身新衣裳,请人过来王府中观礼,然后由正宾为其插笄而已。说来也不过是一件小事,观个礼,吃个酒席也就可以散了。
谁想他越说,咏阳眉头蹙得越紧。
南宫玥是世子妃,而卫氏不过是一个妾,由卫氏来为她的笄礼下帖本就不合规矩不说,镇南王还忘了非常重要的一点……咏阳不禁沉声道:“王爷,玥儿可是王府的世子妃,及笄当日,理应先到祠堂祭拜,不知王爷可有准备……”
咏阳问得含蓄,以南宫玥的身份,笄礼当日,萧家宗族的族长和族老们都应到场,她想问的是镇南王是否已告知了时日。
镇南王闻言面色一僵。
咏阳立刻察觉不对劲,问道:“王爷,可是有什么问题?”
镇南王犹豫了一下,想到此事根本瞒不过去,就算他现在不说,咏阳随便找个人问问也会知道,那他反而落了下乘,于是便回道:“世子妃还未入族谱,所以祠堂……”
闻言,咏阳整张脸都阴沉了下来。没有入族谱,也就是说萧家没有认可南宫玥这个儿媳!
咏阳冷声道:“王爷,玥儿嫁给阿奕也已经一年半多了,王爷不让玥儿入族谱可是对这桩亲事有什么意见?”
咏阳这几句已经相当不客气,等于是在质问镇南王是否对这桩御赐的婚事是否有什么不满!
镇南王尴尬不已,他当初是打算以入族谱一事拿捏那个逆子,谁知道那逆子不服管教,以致这件事就僵持了下来。可是这个理由总不能拿在明面上说。
他灵机一动,语调有些僵硬地说道:“殿下,按照萧家的规矩,进门三个月,才可以上族谱,成为萧家真正的媳妇。世子妃回南疆还没几日……”
萧家确实有这条族规,有这种类似的族规的也并非仅仅是萧家,这些家族设立这条族规就是为了看看刚入门的媳妇是否贤淑孝敬,而南宫玥自打与萧奕成亲后,便一直远在王都,所以镇南王这个理由虽然牵强,但说到外面去,也不算说不过去。
镇南王干咳一声,昧着本心道:“经过这段时日,本王也觉得世子妃贤良淑德,前两日就已经与族长说了,六月初十是个吉日,就在那日开祠堂。”
咏阳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镇南王不过在说场面话,但是事到如今,说穿也不过是图一时痛快,于事无补。
咏阳的脸色仍是板着脸,淡淡道:“如此,本宫便放心了。”
她的语气轻淡随意,却是不怒自威,只是这么端坐凝视,就释放出一种威严,让镇南王背后出了一身冷汗,仿佛又回到了年轻那会儿。
之后,咏阳与镇南王说了南宫玥的笄礼会由自己来操持后,也没再久坐,起身告辞。
镇南王亲自将人送出了外书房……
当晚,萧奕才刚回来,镇南王那边就派人过来了,说是会在三日后,也就是六月初十开祠堂,让世子妃南宫玥入族谱。
萧奕和南宫玥都心知肚明大概是咏阳对镇南王说了什么,才让镇南王突然改变了主意。萧奕虽然被南宫玥劝了,可对于这件事,心里始终梗了一根刺,他不想他的臭丫头有任何的委屈。
如今总算是柳暗花明了。
随着笄礼的时间临近,帖子也由王府的回事处一封封发了出去,南疆各府为了世子妃的笄礼而骚动了起来,这一日一大早,一个三十来岁身穿沉香色妆花褙子的妇人就来到了田府。
田大夫人在自家的小花厅中见客。
今日这位不速之客正是唐青鸿将军的夫人。
其实平日里,两家也不过是泛泛之交,田大夫人也不知道为何唐夫人会冒昧来访。
待两位夫人互相见礼,并坐下后,唐夫人又与田大夫人寒暄了一会儿,这才试探性地说道:“田大夫人,过些天就是世子妃的笄礼了,我昨儿才听说,咏阳大长公主殿下正在准备世子妃的笄礼……”唐夫人的语气中有些一丝复杂,因着旧怨,自家与世子爷有些势成水火的势头,上次世子妃在碧霄堂举办宴会,自家虽然收到了帖子,却根本没有前往。
但是这一次不同,这一次的笄礼可是由咏阳亲自操持的!
咏阳不止是皇帝的姑母,她在南疆军中更是有一种特别的威信,毕竟老镇南王时期留下的老将不少都曾经是咏阳的同袍,对她甚为敬重。若是这一次唐府收不到帖子,岂不是日后被各府看轻了几分?!
田大夫人如何看不出唐夫人心中的纠结,却是故作不知,不冷不热地点首道:“是啊,听说殿下一向把世子妃当作亲孙女似的,这次不远千里而来就是为了给世子妃的笄礼做正宾。”
唐夫人心下一惊,虽然听说咏阳来了骆越城后,没住王府那边,而是住在了碧霄堂中,自己和丈夫也曾揣测过一番世子或者世子妃同咏阳也许关系匪浅……可是直到此刻,从田大夫人口中,才算是确认这一点。
这下可不妙……唐夫人心头有些发慌,亲热地改了一个称呼道:“冯姐姐,那不知道贵府可收到了世子妃笄礼的请柬?”
田大夫人含笑地点头道:“昨儿才刚收到帖子。”她识趣地没有反问,看唐夫人的样子,就知道唐家必然是没收到帖子。
唐夫人并不意外田大夫人的回答,据她所知,姚府也收到了帖子,田府又如何会没收到。田府和碧霄堂走得近,不止是田老将军和世子爷关系亲近,连田家长孙田得韬现在也被世子爷委以重任派往西南边境抚民,前天已经启程了。
想到这里,唐夫人也有几分感慨。听说这个宣抚副使的优差,镇南王本来是想给内侄方世磊的,谁知道方世磊运道不好,在这节骨眼上摔断了腿……那之后,镇南王又想把差事转给乔大夫人的长子乔申宇,可是乔申宇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昏,居然装病不肯去,结果被世子罚了三十军棍,打得是皮开肉绽,估计没一两个月别想下榻。镇南王气坏了,便把此事交由世子处理,才让田得韬得了便宜!
唐夫人心里其实有些不是滋味。这么好的差事镇南王怎么就没考虑自家儿子呢?!宣抚副使是六品武官,而自己的儿子至今还是个七品的校尉,这下可是落后田得韬一大步了!
唐夫人越想越觉得酸溜溜的,又和田大夫人胡扯了几句,就借口告辞了……
不止是唐府,其他没收到请柬的府邸也在着急,都想着要不要厚着脸皮去一趟碧霄堂,讨也要讨一张请柬过来……
城中各府如何,萧奕可管不着,此刻,他正在骆越城最有名的首饰铺子珍宝轩的贵宾室里,翻来覆去地打量着手中的簪子,心情甚好。
看萧奕的神色似乎挺满意的,掌柜小心翼翼地说道:“世子爷,敝店的王师傅那可是全骆越城……不,整个南疆最顶尖的师傅了。是小的特意从江南请来的,您看这手艺绝对是没话说……”掌柜滔滔不绝地吹嘘着。
萧奕小心翼翼地把簪子放入了一旁的红木匣子中,这簪子是他一回骆越城后就订下的,是打算给南宫玥在笄礼上用的。
按理说,南宫玥已经出嫁,笄礼上用的簪子是要婆母准备的,但是萧奕可没打算指望小方氏!
萧奕爽快的付了账,收起那个红木匣子就离开珍宝轩回了碧霄堂,却从画眉那里得知南宫玥去了林净尘那里。
萧奕先回书房收好了簪子,跟着又骑马出门,这一次,是前往林宅。
等到了林宅的堂屋,萧奕才发现原来不止是南宫玥来了,傅云雁和萧霏也在,加上韩绮霞,四个姑娘欢声笑语的一片。
如今,对于萧霏的无处不在,萧奕已经很习惯了。他大步流星的走到堂中,笑吟吟地与林净尘行礼:“外祖父,我又来您这里蹭饭吃了!”
林净尘不由失笑,他当然知道萧奕是来接南宫玥的,却也配合地颔首道:“好好好!今日就让你们再尝尝外祖父的手艺!”
南宫玥起身相迎,笑着对傅云雁道:“六娘,外祖父难得下厨,今日你可是有口福了!”
傅云雁做出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把屋子里的人都逗笑了。
林净尘站起身,弹了弹身上的直裰,道:“反正该商量的也商量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事就等午膳后再说吧……我先去厨房看看还有什么可以吃,你们几个小姑娘来给我帮忙,我总不能请你们吃青菜吧。”林净尘轻松地玩笑道。
萧奕低首问南宫玥:“阿玥,你们在商量什么?”
“我们正在说去茂丰镇义诊的事。”南宫玥浅笑着道。
茂丰镇就在骆越城南外几里处,镇子还算繁华。
“外祖父,”萧奕朝林净尘看去,说道,“可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您可别跟我客气!”
林净尘捋了捋胡子,不疾不徐地笑道:“阿奕,义诊的事已经准备得七七八八了……还差备一些常用的药,既然阿奕你有心,等午膳后,就留下帮我们一起搬搬药材吧!”林净尘不客气地使唤了萧奕。
萧奕乐滋滋地应了,仿佛林净尘给他安排的是什么美差似的。
之后,林净尘就下厨去了,几个姑娘也去帮厨,只有萧奕被严正地拒绝了,傅云雁直接不客气地说道:“阿奕,你就别捣乱了!”
一句话说得萧奕委屈,却逗笑了萧霏。
这一日,他们在林宅用了午膳,又一起把义诊需要的大部分药材都备好了,萧奕、南宫玥四人才一起告辞。这时,已经近申时了。
姑娘们坐上一辆青篷马车,而萧奕则是在一旁骑着乌云踏雪,朝镇南王府而去。
穿过几道街道,前方突然传来一片喧哗声,街道两边不少人都循声看了过去,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没一会儿,便见一支迎亲队伍吹吹打打地过来了,锣鼓声震天,喜气洋洋的。
一脸憨态的新郎官穿着大红色的新郎袍,胸前绑了一个大红绸带绣球,脸上笑得合不拢嘴,看来傻乎乎的。
车夫“吁”了一声,将青篷马车的速度缓了下来,想着到底是到路边靠一靠,等迎亲的队伍过去,还是干脆在前面的路口右转,换一条路线走。车夫暗暗地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萧奕,打算看萧奕如何决定。
马车里的南宫玥等人也听到了那阵阵锣鼓与唢呐声,傅云雁好奇地挑开了窗帘,往花轿的方向看去,想看看这南疆的迎亲和王都可有什么差别……
意外就在这时突然发生了,一个熟悉的女音突然从前方十几丈外的花轿中传来:“停下!给我停下花轿!”
这一句喊叫引来四周围观者好奇的目光,议论纷纷,都在猜想着这新娘子到底是怎么了!
而马车里的南宫玥几人更是面面相觑,这个声音实在是有些耳熟,萧霏直接说出了众人心中的猜想:“茉表姐?”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444祠堂
这一下,姑娘们全都好奇地凑到了车厢的窗口往外看去,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眼熟的新郎官,虽然他换上大红新郎袍以后看来整个人变了不少,但是姑娘们还是记得他就是那个在安澜宫把方紫茉从湖中“救起”的人。
萧霏的表情有些微妙。她也听说过方三夫人已经给方紫茉定下亲事的消息,却没想到方紫茉居然今日就出嫁了。方紫茉是方家姑娘,即便是庶女,那身份也不算低,本来她出嫁的时候就算没有十里红妆,那也是风风光光的……可是现在呢?仓促出嫁,连婚礼都寒酸简陋至此!
就在这时,前方的大红花轿已经停了下来,新郎官疑惑地转过头去,想问新娘子怎么了,却见一团火色的身形从花轿里冲了出来,大红头盖已经备她扯掉,露出那张娇艳的绝色容颜,一下子吸引了街道两边所有的目光。
路人一方面赞叹新娘子的容貌,另一方面又看的瞠目结舌,这新娘子还没过门,就突然从花轿里冲出来还是百年不得一见!
这个新娘子果然是方紫茉。
方紫茉四下扫视着,很快,目光就落在了萧奕的身上,眼睛一亮,正欲高喊,就被后面追上来的两个方家婆子打断:“五姑娘,快回花轿去!”两个婆子一左一右地狠狠拽住了方紫茉。
“不要!我不要嫁!”方紫茉奋力地试图挣脱两个婆子,扯着嗓门高喊起来,“表……”
一个婆子眼明手快地捂住了方紫茉的嘴巴,吓得脸都白了,三夫人让她们送五姑娘出嫁,这若是再出什么差错的话,三夫人必然要怪罪到她们这些下人的身上。
一个婆子粗声道:“五姑娘,您就别闹了!今日您是不嫁也得嫁……”
“唔……唔……”方紫茉还不死心地试图往前,一双含着泪光的盈盈美眸含情脉脉地仰首望着萧奕,修长的雪白脖颈如天鹅般秀美,小巧的下巴微颤,惹人怜爱,仿佛在说,表哥,救救茉儿,茉儿不想嫁!
南宫玥三人透过窗户打量着方紫茉,可是她却根本没有看到萧奕身后的马车,她的眼里似乎只看到了萧奕。
四周的路人看着新娘子心中都暗自奇怪,如此绝色姿容的姑娘嫁个一个这样的莽汉,也难怪她不甘心了!只是这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都上了花轿,半途却又闹着不肯嫁,这新郎官委实有些可怜!
不少路人都对新郎官投以同情的目光。
萧奕根本懒得去看这场闹剧,他向车夫使了一个手势,策马往右手边的巷子转弯,车夫赶忙驾车跟上……
方紫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如此求萧奕,萧奕居然忍心见死不救?!
自己明明这般绝色,只要萧奕肯救她,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萧奕看不上她?!
一瞬间,她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忘了再挣扎,她目露绝望,心里像是浸满了毒汁似的,充满了怨恨。
两个婆子交换了一个眼神,忙合力把方紫茉重新塞进了花轿里,然后再次令轿夫继续前进。
新郎官大牛的面色早已经僵硬得如同木偶般,但根本没人在乎他怎么想。一个婆子不耐烦地催促道:“五姑爷,快走吧,小心误了吉时!”
大牛傻乎乎地应了一声,心里对自己说:她这么漂亮、高贵,自然是不愿嫁给自己这种粗人的,但是等洞房花烛夜以后,她自然也就认命了!村里的赵大叔也说了,婆娘要是闹腾,打一顿就听话了……
那迎亲队伍重新吹吹打打起来,渐渐远去,路人还觉得意犹未尽,滔滔不绝地彼此讨论着这场精彩的好戏……
更有人很快就打听出那是方家的花轿,心头更为疑惑,这方家的姑娘怎么会嫁那么一个平民,还嫁得如此寒碜?!
立刻有人把几日前传得沸沸扬扬的王府表姑娘落水一事联想在了一起,一时唏嘘不已。
好好的方家姑娘因为落水就不得不低嫁,还真是可怜……
因着这段小小的插曲,这骆越城里的百姓又热闹了几天,城中有闺女的人家都细细叮咛自家女儿离水远一点,免得一不小心落水!
鹊儿不时地把城里的各种传闻、流言说来给南宫玥和院子里的姐妹当笑话听,也算是博君一笑。
就在这种悠闲的气氛中,到了六月初十。
一大早,镇南王府里就驶出了一行车马,前往萧氏宗祠。
萧氏宗祠与王府相隔不远,坐西朝东,背山面水,屋顶为单檐悬山顶,一看就是气势恢宏。进了祠堂后,便是仪门,然后是宽大的天井,两旁各有庑廊,随处可见雕刻精美的石雕栏板……这宗祠一看就比南宫家的宗祠要宏大气派许多。
不过也难怪,毕竟是镇南王府的宗祠,在这南疆,总不可能有别的府邸能越过它。
想着,南宫玥便看到祠堂的正厅出现在前方。
虽然南宫玥一行人来的不算晚,但是萧氏族人哪敢让镇南王等他们啊,正厅中早已经是坐满了人。
众人的视线都齐刷刷地看了过来,走在最前面的是镇南王,他身后是世子爷萧奕和世子妃南宫玥,再后面则是二公子萧栾和大姑娘萧霏。
至于庶女和侍妾,哪怕是侧妃也没有进祠堂的资格,只能在祠堂外等候。
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萧奕夫妻俩身上。
在场的大部分萧氏族人已经好几年没有见过萧奕,但是萧奕的容貌还是能看到少年时七八分的影子,只是少了少年的青涩,身段更是抽长了不少,变成了一个丰神俊朗的昳丽青年。
他身旁的南宫玥为了今日特意换上了大红色刻丝牡丹花衣裙,乌黑浓密的发丝绾成了堕马髻,鬓间簪了两朵红宝石的珠花,衬得她肌肤如玉,红唇如樱,一双乌黑的眼眸如同掩映在流云里的银月熠熠生辉,通身流露出一种高雅娴静的书香气,却又不带文人世家的酸儒味。
厅中众人不由多看了几眼,只觉得不愧是南宫世家的嫡女,不仅样貌清丽,而且气质卓绝。几个女眷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是赞赏不已。
他们萧家本是再普通不过的农户,自打出了老镇南王,才尝到了鸡犬升天的滋味。每户人家的日子都好了起来,娶的媳妇也渐渐从普通的农女,变成商家富户以及武将人家出来的姑娘……没想到世子萧奕竟然能娶到士林世家的嫡女,还是个郡主!
瞧这南宫氏样貌,出身,地位,才学,无一不好,甚至还有圣眷,可以说是百里挑一的人选了!
以后还有哪个文人墨士敢说他们萧家是泥腿子,是暴发户,瞧瞧,连南宫世家的嫡女都嫁到他们萧家来了!
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中,镇南王一行人进了正厅。
镇南王一进屋,除了居中首位的族长以外,其他人都纷纷起身给他行礼,齐声道:“见过王爷。”
镇南王自然对众人客套了一番,待众人再次落座后,萧奕便带着南宫玥上前认亲,其中老族长和萧六老太爷上次去过王府,萧奕也就没再重复介绍一遍。
这正厅里坐了一屋子的人,其实南宫玥大都也没记住,她只管蒙头见礼,得了一堆的夸赞,什么“郎才女貌”啊,什么“一对璧人”啊,什么“天造地设”的……
待认了亲后,南宫玥、萧奕便随着族长儿媳去了祭祀大堂。
一进大堂,每个人都是表情肃穆,不敢喧哗。
南宫玥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四周,说句实话,萧家的宗祠虽然建得恢弘,但是祭祀大堂却与南宫府无法相比。
南宫世家是几百年的名门世家,源远流长,前朝的历史上几乎每一个时段都留下了南宫世家的痕迹。在南宫府的宗祠里,供桌祭台上,那密密麻麻、数也数不清的牌位是像梯田一样一阶阶地往上放,上面的大多数名字让不少文人学子看了估计都想要屈膝。
而萧家的宗祠牌位才不过稀稀落落地摆了三层而已。
这么说吧,如果说官语白的家族是几代传承的将门世家,那萧家就是将门中的暴发户,是在老镇南王这一代才崛起的。
话说老镇南王本来不过是一介白丁,因为家中贫寒,无以度日,才去当了兵,谁知道得了当时还是韩大将军的先帝的赏识,一路扶摇直上,最后成了萧将军,还跟随先帝将前朝覆灭。
一步一步,全都是老镇南王拿命换来的。
有道是:“一人得道,鸡犬飞升”。萧家是自此才算是成了一“族”,还建了宗祠,连着老镇南王的双亲、祖父母的牌位都供奉到了宗祠中,所以镇南王府说着是藩王,这祠堂装饰得也恢弘、庄严,可是顶不住牌位少,自然就显得寒酸。
祭祀大堂里已经有一个嬷嬷在供桌前备好了两个簇新的蒲团,一个是给萧霏的,一个是给南宫玥的。
族长儿媳含笑道:“世子爷,世子妃,赶紧上香磕头吧。这里有十五个祖宗牌位,每个牌位磕三个头。”后面那句是为了南宫玥而解释的。
等到全部磕完了,才算是完成了庙见的程序,表示南宫玥和萧奕的婚姻已取得萧家祖先的同意,以后南宫玥具有参加祭祀和过世后被祭祀的资格。
萧奕和南宫玥双双跪下,认认真真地一一磕了头。
等到磕完四十五个头,南宫玥的眼睛都有些发黑,萧奕眼明手快地扶了她一把。
萧霏在一旁一直看着南宫玥的一举一动,乌黑的眸子中盈满了笑意,心里为大嫂感到高兴。
接下来族长便亲自开了族谱,在萧奕的旁边,写了“妻南宫氏”几个字,如此,算是完成了庙见。
上了族谱后,族长萧沉和几位族老把镇南王、萧奕夫妻俩和和萧栾请了过去。
正厅中,那些个女眷早已经退下了,只剩下了萧家的男人们。
待镇南王一家人一一落座后,一个半头白发的族老便对镇南王道:“侄儿,阿奕现在大了也成家了。我们几个老骨头也算没辜负你父王在世时的嘱托。你父王临终前与我、你六叔父,还有你四叔父、五叔父和七叔父说了,等阿奕成年后,就把他留给孙辈的一些产业平分给阿奕和栾哥儿两兄弟。”
他说话的同时,留着山羊胡的族老萧六太爷微微颔首,表示赞同:“当初你父王托付给我们兄弟五个,现在也只剩下你三叔父和我这两把老骨头了,趁我们还在,还是把那些产业都分一分的好。”
两位族老这么一提,镇南王也想起了这事。父王留下的那些产业也确实该解决一下,之前也就是为了这些产业闹得满城风云,甚至还惊动了皇帝,因此除了小方氏的诰命,也让镇南王府变成了整个大裕的笑话。
这件事镇南王至今想来还是心中不悦。
也是,早点把这些产业分了,也省得再生出什么事端来!
镇南王沉吟一下后,点头对萧三太爷和萧六太爷道:“三叔父、六叔父说的是。”
萧奕飞快地看了两位族老一眼,脸色一沉。
他们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他如何还看不出来这两人怕是和小方氏早就达成了什么协议。也亏得当初祖父精明,把其中船厂、钱庄和两个矿山的地契私下放进了大丰钱庄保管,没有把所有的东西都交给族里这些个见异思迁的墙头草!
萧栾的身子不由缩了一下,难得敏锐地感受到萧奕的不悦,几乎有些坐立不安了。这些个老头子真是哪壶不该提哪壶!
萧栾飞快地瞥了萧奕面无表情的侧脸一眼,大哥冰冷的眼神吓得他半垂首。
这时,萧三太爷又对族长萧沉道:“大哥,老王爷留下了南边的上等水田九百亩,北方的旱田一千二百亩,山林四座,田庄三十六处,大裕各地的铺面五十二间,还有存在大丰钱庄的现银六万三千两。这些地契都在我们几人的手上保管着,而账册则一式两份,一份最初是在申大管事手里,后来交给了夫人,而另一份每年也会依老王爷生前的嘱咐,送到大丰钱庄,早几年便已由阿奕接管了。”
父王居然留下了如此多的产业?!
镇南王震惊了,随后一个念头浮上了心头:这么大的事小方氏都敢瞒自己十几年,她这是从来都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吧?!
疑心一起,就在心底深深的扎了根,如蔓草一般疯狂的生长。
这时,族长萧沉提出了分产业的章程:“虽然说当初二弟是说把产业平分给阿奕和栾哥儿,但是阿奕毕竟是世子,兄弟俩还是应该有所区别才是。依我看,阿奕就多分些田地庄子,至于铺子和现银就给栾哥儿吧。”老镇南王因为在萧家的堂兄弟几个中行二,所以萧沉才称呼他为二弟。
萧沉想得其实还挺周到的,萧奕是长子,以后整个王府都是他的,而萧栾日后是要被分出去的,得些出息高的产业,日子也能过得好些。
镇南王按耐住心中对小方氏的不快,点头道:“大伯父说得有理。”对他而言,萧奕和萧栾都是他的儿子,父王留下的产业分给谁,也都一样。
眼看着,他们已经把分产事宜都商量妥当了,萧奕忽然笑了,出声道:“伯祖父,三叔祖父,六叔祖父,这产业既然要分,那就该分得清清楚楚才是。这都十几年了,总会有些变化吧,有收益,有亏损,这些都得算个清楚明白才是。”
萧奕说得合情合理,萧沉想想也是,二弟留下的产业可不少,其中的收益十几年累积下来,怕是一笔巨大的银两,如果现在不算清楚了,事后,若是萧奕、萧栾两兄弟互相猜忌,反而让兄弟间生了隔阂,那就是好事变成了坏事,反而不美了。
萧沉垂眸思索了片刻,便道:“阿奕说得亦是有理。”
萧奕继续说道:“说起来,我还没见过母亲手上的账册呢,依我之见,应该将两份账册一同来对照整理,伯祖父觉得如何?”
“那是自然的。”萧沉点了点头,说道,“先用些时日把这些个账册都理一理,算清楚了,待过几日再正式分产业,各位觉得如何?”
说着,他环视着众人,萧三太爷和萧六太爷暗暗地交换了一个眼色,虽然夜长梦多,可萧奕提出的要求也没有错,想了想便没有反对。想来小方氏应该会把账册做漂亮些吧……
说完正事后,萧家众人便都离开了宗祠,各自打道回府。
一回了王府,萧栾就被一个嬷嬷叫去了正院见小方氏。
“母亲……”萧栾进屋后就忙向小方氏行礼。
小方氏还在做小月子,今日自然没有去祠堂,她打从心底里其实也不想去,每次面对大方氏的牌位,都要行妾礼,让她很是不甘心。
此时的她正坐在榻上,背靠着一个大迎枕,一见萧栾来了,瞬间展开了笑脸。
“栾哥儿,”她没等萧栾坐下,就迫不及待地问道,“今日怎么样?”
萧栾也没跟小方氏客气,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自己在窗边的圈椅上坐下。
丫鬟忙给萧栾上了热茶,她知道夫人和二少爷有要事要谈,麻利地退下了,内室里,除了小方氏母子,只剩下了齐嬷嬷。
萧栾拿起茶盅,还没反应过来,傻傻地问道:“什么怎么样?”
小方氏脸色一僵,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今日在祠堂里,可有发生什么事?”
萧栾喝了口茶润了润喉,这才懒洋洋地把今日祠堂的分家产一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小方氏闻言,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眼中更是掩不住的得意。
事情的发展正如她计划的一般,这实在是太好了!
她等这个名正言顺的机会已经等了很久了……王爷一直不肯开祠堂,害得她烦恼了好久,好在总算是成了!
她正自鸣得意着,就听萧栾迟疑地小声嘀咕道:“母亲,其实我觉得日后要是分家,我也能分到不少东西了。大哥毕竟是长子,又是世子,祖父的这些产业还是别同大哥争了吧?”说话的同时,他脑海中又浮现萧奕冰冷的目光,眼神有些忐忑。
小方氏瞳孔猛地一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一口气梗在了胸口,深吸一口气,勉强缓了过来一些,指着他怒道:“你说什么……你是傻了,还是呆了?!谁会嫌银子多!”
萧栾当然不会嫌银子多,可是银子和命相比,萧栾认为还是小命更加重要。他永远记得在战场上,大哥萧奕手起刀落,便是一颗头颅落下,鲜血四溅!大哥那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
想到这里,萧栾便觉得脖子有些凉飕飕的。大哥与自己从小就玩不到一起,根本没什么兄弟情,若是惹怒了大哥,那自己的下场说不定就会如那些南蛮子一般!
小方氏见萧栾不说话更气了,她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儿子!还有萧霏……
自己明明就有儿有女,偏偏儿女都与自己不齐心!
想着,小方氏心中的怒意如熔岩似地在胸口处翻滚着,指着萧栾又是一通怒斥:“你知道那是多少银子吗?够你吃上几辈子了?!我一番筹谋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你竟然说出如此没良心的话……”
小方氏正在喋喋不休地怒斥着,门帘外突然传来丫鬟行礼的声音:“见过大姑娘!”
跟着就是一阵挑帘声,着一件白底绣折枝玉兰花束腰长裙的萧霏出现在门帘的另一边,却没有继续往前走,只是用一双清冷的眼眸直愣愣地看着小方氏,眼中是掩不住的失望。
萧霏清澈的眸子盯着小方氏,像是要看透她的内心似的。
小方氏顿时噤声,既心虚又迁怒地瞪了那挑帘的丫鬟一眼。
萧霏刚才听说了分家产的事,就想来问问母亲这件事是不是她在背后捣鬼,可是现在她觉得她应不需要再问了,从刚才的那几句咆哮,萧霏已经听出了端倪。分家产的事真的和母亲有关!
萧霏闭了闭眼,缓缓地说道:“母亲,不属于我们的东西终究不属于我们!”说完,她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她不想再与母亲争吵,说再多,也只是一次次失望而已。
小方氏本来就已经火冒三丈,现在更是被萧霏又浇了一桶油。这个女儿越来越不懂事了!
小方氏随手拿起榻边的茶杯就丢了出去。
咚——
茶杯丢在门帘前,砸得四分五裂。
萧栾缩了缩脖子,忙道:“母亲,儿子还有事,就先告辞了。”说着,他也不等小方氏应声,赶忙跑出了屋,那速度比那兔子还快。
“没用的东西!”小方氏气得又想去抓东西摔,却抓了个空,气了个倒仰。
“夫人莫要动气,二少爷年纪小,才不懂夫人您的一片苦心……”齐嬷嬷柔声将小方氏宽慰了一番。
小方氏深吸几口气,总算缓过来一些,谁知道,跟着就有小丫鬟局促地来禀道:“夫人,世子妃派人过来了,说是要见夫人。”
小方氏眉心一动,让人进来了。
跟着小丫鬟便领进来了一个嬷嬷,那嬷嬷身穿一件湖色素面褙子,整个人收拾得干干净净,看来很是干练。
“见过夫人。”嬷嬷恭恭敬敬地屈膝行礼,“奴婢姓周,世子妃命奴婢过来取账册。”
“什么账册?”小方氏一头雾水,不明白怎么突然问她拿账册。但是南宫玥会问自己要的账册又能是哪些呢?!小方氏想到了什么,面色不太好看。
周嬷嬷只以为小方氏在装傻,但还是毕恭毕敬地解释了一遍,小方氏听得眉头越皱越紧,心里埋怨萧栾真是避重就轻,这么重要的事刚才居然也没跟自己提,以致自己没能先发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