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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宠之嫡女医妃全文阅读

作者:天泠     盛宠之嫡女医妃txt下载     盛宠之嫡女医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415待兔(一更)

    乱了!方家乱了!

    方夫人心乱如麻,这才不过短短几日,就好像过了有一辈子这么长。

    她到现在都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弄成了这样。

    老爷病倒了,诺大的家业也落到了一个外姓世子的手里,他们母子就像成了方家的外人一样,就连那些下人们都变得不怎么听话了。

    要说世子爷是故意为之,也不像啊,这些日子来就看到世子爷四处延请名医给老爷看病,那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不似在作伪,可是现在的事实是,事情已经变得、变得让他们有些看不懂了。

    “夫人,大少爷回来了。”

    丫鬟的一声禀报,把方夫人从心乱如麻中唤了回来,她抬头就见方世宇大步走了进来。

    “母亲。”

    “宇哥儿,你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方世宇每日都要去城外三里路宁和书院读书,虽说方家自有家学,以方家的财力也能请到最好的夫子,可是,宁和书院却不一样,这是南疆最有所的三大书院之一,历代以来,榜上有名的学子不在少数,更有状元之才,方世宇过了童生试后便在宁和书院求学至今。

    方家在南疆实力雄厚,而方世宇又是方家的下一代继承人,无论他去哪里都是人人捧着,就连在书院的时候也不例外,可是现在……

    “母亲!世子他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走?!”

    方世宇早没有从前的自信与高傲,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烦躁,就见他不耐烦地说道,“这里是方家,他们总赖着不走到底是想做什么?!”

    见儿子如此失态,方夫人很是焦急,忙问道:“宇哥儿,出什么事了?”

    方世宇动了动嘴唇,他的自尊心让他无法告诉母亲,这些天来,他在外受到的种种屈辱。

    他不再是万人追捧的方家大公子,所有人都在口口声声感慨幸好有世子爷在,才能保住了方家,还羡慕他的好福气,有世子爷这般孝顺的表兄,为祖父打点方家,他只要在府里享福就行了。

    这样的话还不止是一个人说,几乎每一个见到他的人都这样说,这让他如何能忍?

    他才是方家长房的嫡长子!

    他才是方家产业的继承人!

    他才是该被所有人追捧的那一个!

    这些话他最终还是没说出口,只是烦燥地说道:“总之,母亲,咱们得想想办法,总不能让一个外姓人在我们方家耀武扬威的。”

    方夫人眉头紧皱,“宇哥儿,你可有什么好主意?”

    方世宇神色阴郁,说道:“当初虽说是父亲过继到长房,但是这么多年来三伯和姑母也没少从我们这里拿银子。事到如今,总不能只让我们去操心。”

    “可上次已经给你姑母去过信了……”世子爷就是个蛮横的,就连他父王的命令都不理,他们还能如何?

    方承宇强行冷静了下来说道:“母亲,姑母只是女流之辈,能有多大的见识!这件事,咱们不能单靠姑母……儿子觉得可以把方家的其他几房都拉下水!这些产业,儿子就不信那些叔伯们会不动心!”

    方夫人略有所思。

    “母亲,事到如今,咱们再不反击就来不及了。世子说得好听是代父亲来打理方家产业,可他若是没有私心的话,大可以带着儿子一起,再慢慢让儿子接手。可是您看看,现在那些管事们,谁还把儿子放在眼里,世子才是他们的主子吧?!”说到这里,方世宇越发愤愤不平起来。

    方夫人犹豫不决,方家人一个个都不是好惹的,他们被过继到长房,得了方家这万贯家产,早就引来其他人的嫉妒了,她担心的儿子最后会引狼拒虎。

    “母亲!”方承令再接再励地说道,“世子敢和王爷对着来,但我那些叔伯们可不敢啊!”

    这倒是!

    方夫人终于点了点头,“宇哥儿,按你说得去做吧。”

    方世宇的眼中掠过一道锐芒,世子不过是出身好罢了,他根本不会明白,他们身为庶房爬上长房,拥有这一切付出的努力,他想毫不费力的把方家的财富归于己有,自己绝不允许!

    方世宇立刻手书一封,交给自己的贴身小厮,命他立刻送到骆越城。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小厮这才刚出方府的角门,那封信就已经落入了萧奕的手里。

    萧奕漫不经心地拆开信看了一遍,不禁轻笑,随手扔给了暗卫萧冷道:“放回去吧。另外,萧林,方家的火烧得还不够旺,你让人再去添一把柴。本世子可没时间跟他们耗。”

    两个暗卫同时抱拳领命道:“是,世子爷。”便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萧奕的唇角流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起身往安宁居去了。

    ……

    于是,方世宇亲笔写的书信安安稳稳的到了骆越城。

    那个时候,小方氏正心不在焉地拿着绣花绷子,给镇南王绣帕子。

    突然,她觉得指尖一痛,跟着屋子里的小丫鬟就紧张地叫了起来:“夫人,您刺伤手了!奴婢这就去取药……”

    小方氏怔怔地看着指尖渗出的那滴血,只觉得红得刺目,心里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夫人,”这时,齐嬷嬷快步走进屋子里,福了福后,“三舅爷来了,要见夫人您!”

    齐嬷嬷口中的三舅爷方三老爷方承训,也是方世磊的父亲。

    因着前几日方世磊那些污七八糟的传言,小方氏对自己兄嫂有些不满,但也知道三哥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地突然来见自己。小方氏沉吟了片刻,吩咐道:“把三老爷请到东次间去。”

    “是,夫人。”齐嬷嬷应声后,忙领命而去。

    齐嬷嬷亲自去二门把方承训引到了正院的东次间,然后遣退了一干奴婢婆子,只留下齐嬷嬷一人在屋子里伺候着。

    “妹妹!”方承训上前向着小方氏施礼,面色有些凝重。

    小方氏顾不上去计较之前的不快,忙道:“三哥不必多礼。可是出了什么事?”

    方承训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递给了小方氏:“妹妹,我刚刚收到了宇哥儿的信,你先看看吧……”

    一听是和宇城那边送来的信,再看兄长此刻的脸色,小方氏心中不祥的预感更浓。

    自打镇南王派去接萧奕他们的唐将军竟然被萧奕那贱种给赶了回来后,镇南王勃然大怒,但也不知道是不是怕被再三折了面子,索性就完全不再理会萧奕的事。

    小方氏有些着急,但也没办法。

    而今,和宇城那边又来信,恐怕也不会是好消息……

    小方氏定了定神,打开信,飞快地看了起来,开头就是一句“三伯父见信如唔……”

    信中简明扼要地说了前几日方承令突然卒中,请了和宇城不少名医都不见好转,方家的铺子产业为此动荡了一番,最后那些管事请了萧奕出面主持大局……

    看到后来,小方氏的手几乎是微微颤抖了起来,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嘶吼着:怎么会这样!?

    她脸上的血色一瞬间褪尽,看得齐嬷嬷担忧不已,小心翼翼地柔声劝道:“夫人,您可要保重身子啊!”

    小方氏深吸一口气,神色缓和了些许,愤然道:“三哥,萧奕那贱种分明就是故意趁人之危,我们筹谋这么些年,才让四哥坐上那个位置,可不能让萧奕得了方家的产业啊!宇哥儿说的对,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要联合其他几房,把产业夺回来才行!”

    “妹妹,你放心!”方承训急忙道,“我会即刻回和宇城一趟。只是妹妹,宇哥儿也担心,等赶走了萧奕,其他几房人会趁机登堂入室,所以,妹妹,你能不能想法子说动王爷去一趟压压阵。”

    小方氏思忖了片刻,说道:“四哥的所言甚是!”

    方承训作揖道:“那接下来就劳烦妹妹……”好好去王爷那里说道说道了!

    送走了方承训以后,小方氏换了一身金黄对襟立领缕金百蝶穿花褙子,又重新装扮了一番,抹了新买的脂粉,然后便悄声叮嘱了齐嬷嬷几句……齐嬷嬷了然地点了点头,领命去了。

    一盏茶后,镇南王便随齐嬷嬷来了正院,脸上掩不住的忧心,一路来到了内室中。

    小方氏正倚靠在窗边,拿着一方绢纱帕子低低地啜泣着,纤瘦的双肩微微抖动着,双眸含泪,看来柔弱可怜。

    “夫人,你这是怎么了?”镇南王一阵心疼,揽着小方氏的肩膀,柔声抚慰道,“你要注意身子啊!”刚才,镇南王听齐嬷嬷禀告说方承训今日来见了小方氏,自方承训走以后,小方氏就一个人躲在屋子里已经哭了大半个时辰了……镇南王一听,担忧不已,即刻就赶来了。

    “王爷,妾身……妾身……”小方氏娇媚而哀伤地看了镇南王一眼,眼中闪过一抹纠结犹豫,又别过了脸。

    “夫人,到底是怎么回事?”镇南王耐着性子又道,“难道与本王还有什么不好说的吗?”

    小方氏这才转过脸来,双眼通红地泣道:“王爷,妾身刚刚收到了和宇城那边的信,妾身的四哥他,他……”

    看小方氏哭得悲切,镇南王心疼不已,起身问道:“夫人,四舅兄是怎么了?”

    小方氏用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泪花,这才继续道:“王爷,妾身的四哥他卒中了!”

    “怎么会?!四舅兄他才三十五岁,怎么会卒中了呢?”镇南王不敢置信地脱口而出,扶着小方氏坐下。

    “王爷……”小方氏说着,一行清泪自眼角落下,抽噎着道,“宇哥儿在信上说……说是阿奕气病了四哥,还……还想……”

    那个逆子竟然气得四舅兄卒中?!镇南王眉峰拢起,怒道:“那逆子还做了什么?难道你还想替他遮掩?!”

    小方氏的脸上忧伤无比,用帕子擦着眼角,说道:“阿奕他还想谋夺方家的产业!”

    说完,她突然站起身来,跪倒在地,拉住镇南王的袍子,哭着说道,“王爷,您一定要为我四哥、四嫂还有整个方家做主啊!阿奕虽然是方家的外孙,可是终究不是方家人啊。这事儿要是说出去,别人会怎么看王爷您啊……”

    镇南王眉宇深锁,心头的怒火更胜。

    是啊,萧奕可是镇南王府的世子,一旦让他谋夺了方家的产业,那外面的人又回如何揣测自己这个镇南王呢?外人会不会以为萧奕所为根本就是自己的意思……是自己对岳家的产业起了贪念?

    镇南王气恼之余,又忍不住想起了方家那些矿脉……萧奕擅自干涉方家的产业,难不成就是为了方家的矿脉?若是那些矿脉落入萧奕的手心,那他岂不是如鱼得水……

    镇南王越想越是不安,想到上次他派唐青鸿走了一趟和宇城,却是无功而返。看来也只有他亲自出马了!

    镇南王定了定神后,将小方氏搀扶了起来,然后道:“夫人,你先去收拾一下,我们即刻出发前往和宇城!”

    小方氏喜形于色,她本以为还需要费一番心力,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说得镇南王愿意带她跑一趟和宇城。

    小方氏急忙福了福道:“妾身替方家上下谢过王爷!”

    于是,一辆黑漆平顶马车和几匹骏马在半个时辰后匆匆驶出了镇南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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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6家主(二更)

    在一天一夜的奔驰后,一行人终于抵达了和宇城。

    方家三房早已派人在城门口等候了,亲自引着镇南王他们去了方府。

    方家在二十多年前就分了家,方家三百年来的规矩便是由嫡长子继承家业,其余几房一般也就得些田地铺子什么的被分出去单过,因而方家的富贵才得以延绵不绝。

    除了继承家业的长房住在和宇城的祖宅外,其余几房大多搬离到了别的地方,但都距离和宇城不远。

    可就算是搬走了,这些日子来,各种消息也不知怎么的,源源不断地传入了他们的耳中。

    方承令卒中卧床,方世宇压不住管事们,导致人心惶惶,最后是世子爷代为管了方家产业。

    这让他们不禁蠢蠢欲动。

    只是,碍着世子萧奕坐镇,他们虽起了心却不敢动,想静观别房会怎么做。直到前日陆续收到了方世宇的来信,信中说是让他们去主持公道,不能让方家祖祖辈辈留下的产业落入到外姓人的手里。

    方家人自然不会放弃这个台阶,纷纷连夜来了和宇城,这才刚到方府还没来得及喝口茶,就听闻镇南王大驾光临,一时间不禁各有思量,可思量归思量,还是恭敬地去迎了。

    众人一一给镇南王夫妇见礼,又好生寒暄了一番。

    片刻后,镇南王环视一周,蹙眉问道:“世子现在在何处?”

    方承训暗暗地和方世宇交换了一个眼神,方世宇站起身来,抱拳回道:“回姑父,奕表兄平日里都在祖父那边侍疾。侄儿这就命下人去唤表兄过来……”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外面响起一个熟悉的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男音:“父王,母亲,您二位怎么也来了?可是来探望外祖父的?”

    镇南王面露一丝尴尬,他都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来探望过方老太爷了。

    小方氏温婉地一笑,道:“阿奕,母亲刚才听你表弟说你这些日子照顾你外祖父很是尽心,你有如此孝心,母亲很是欣慰。”

    镇南王满意地看了小方氏一眼,只觉得小方氏还是深明大义的,虽然萧奕做了不少错事,但小方氏却还是想在外人面前维护萧奕的声誉。偏偏萧奕这逆子从不体会他母亲的一番慈爱之心。

    这时,坐在方承训身旁一个中等身量中年男子接口道:“这就是阿奕啊!果然是一表人才。这么些年没见,我们这几个当舅舅的,都险些要不认识了。”

    “是啊是啊。”另一个男子忙不迭点头附和。

    萧奕含笑地对着两人抱了抱拳:“二舅舅,五舅舅。”

    这两人分别是方家二房和四房的长子,按族中排序便是二老爷方承德和五老爷方承智。

    萧奕与在场的方家人一一见了礼,虽说他们都各怀心思而来,但是寒暄的时候,却还是一个个亲热不已。

    待萧奕在镇南王下首的圈椅上坐定后,镇南王清了清嗓子后,单刀直入地问道:“阿奕,为父听说你现在暂时管着方家的产业,是也不是?”当着这么多方家人的面,镇南王自然不好斥责萧奕气病方承令的事。

    这个问题是在场的方家众人最关心的了,一个个都是竖起耳朵地看着萧奕。

    萧奕点了点头:“回父王,四舅舅突然病倒,群龙无首,管事们恳切相请,儿子怎么说也是半个方家人,怎么忍心坐视不理!”

    “胡闹!”镇南王再也抑制不住地拍案怒道,“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虽然你是一片好心,但是我们姓萧,和方家毕竟是两家,你几位舅舅当然知道你是一片好心,可是外人会怎么想我们镇南王府?他们只会一味我们镇南王府要贪方家的产业?”

    镇南王这番话一方面是斥责萧奕胡闹,另一方面也把此事定了性,萧奕是一番好意,并无心谋取方家产业。

    “父王此言差矣。”萧奕却是不领情,淡定从容地说道,“儿子对舅舅的孝心日月可鉴,岂可因为怕被别人说三道四,就瞻前顾后呢。不知各位舅舅觉得本世子说得可有理?”

    方家众人忙纷纷点头,称赞道:“阿奕的孝心,舅舅们自然明白。”

    他们当然明白,不管萧奕的真实意图什么,只能认定他是孝顺。在镇南王面前,质疑镇南王府想要谋夺方家产业,这岂不是在自寻死路吗?更何况,这位世子爷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他上过沙场杀过敌,双手沾过血,轻易是得罪不起的。

    萧奕笑了,一副欣慰的样子,“舅舅们明白就好。”

    眼看着萧奕直到如今都没有丝毫的悔意,镇南王不禁皱了下眉头,下意识地就要训斥几句,还没等他开口,就被萧奕打断了,就见萧奕似笑非笑地说道:“不知舅舅们今日来可是为了探望四舅舅?”

    方承德和方承智暗暗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前者率先说道:“自然是为了探望你外祖父和舅舅来的。”说着,他长叹了一声,说道,“他二人现在卧病在床,实在让我们忧心不已啊。方家产业繁多,这些日子真是辛苦阿奕你了。”

    萧奕了然地点了点头,说道:“确是如此。若不是为了舅舅,本世子何苦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呢。现在莫名的又挨了父王一顿骂。”他的目光在他们的身上扫了一圈,把每一个人的神色都看在了眼里,似笑非笑的说道,“其实父王也说得对,方家之事还是应当交由方家人才妥当,本世子毕竟是姓‘萧’的。”

    方家人闻言大喜,他们最担心的就是萧奕故意霸着不还,这么一来就不得不得罪他了。可现在,只要他没有霸占的意思就好。

    方承训和小方氏不禁面面相觑,事情有些出乎他们意料了。

    他们原本是打算利用其他几房来迫得萧奕交出产业,到时候再借着王爷的势把产业握在手里。方家人先惹了萧奕不快,必然不敢再惹恼王爷,这事自然就能成了。可是,现在还没等他们逼,萧奕就老老实实的交出来了?他不是向来不听王爷的话的吗?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安分?

    这对他们而言不是好事,得的太容易,那些堂兄弟们怕是要肆无忌惮了!

    果然,就见方承德和方承智脸上的笑容又多了几分。

    在听闻镇南王驾临的时候,他们就意识到了三房的企图,但这次的事对他们而言无疑是一个好机会,若是不争,是怎么也不甘心的。

    争赢了那可是万贯家产,而争输了,反正也没有什么损失。

    随机应变便是。

    现在世子爷如此知情识趣,那是最好的!如此一来只要应付王爷便是。听闻世子爷和王爷一向不和,也许可以善加利用。

    如此想着,方承德应承着说道:“舅舅们都知阿奕你孝顺,但你帮着王爷打理南疆也甚是操劳,岂能再让方家的琐事让你伤神。”

    萧奕很是贴心地说道:“不知舅舅觉得何人可以打理方家?”

    “自然要一个德高望重之人……”

    方承德话音未落,方承训突然用力干咳了两声。

    德高望重?他这是想把宇哥儿排除在外啊!方承训冷笑一声,只可惜他是三房的庶子,在这种场合没有什么发言权,便向着斜对面的一个男子递了一个眼神。

    那男子,也就是方六老爷方承勇,是三房的嫡子,他立刻站起身来,向镇南王施了一礼后,并说道:“二哥,长房之事自有长房做主便是,现在长房的大伯父和四哥都病了,但还有宇哥儿在。宇哥儿才是长房嫡孙,名正言顺的当家人!”

    方承智呵呵笑了,说道:“六弟,我知道宇哥儿聪明,假以时日必能成才,可是如今方家实在是等不起啊!若是宇哥儿可以服众,那一日管事们又何必推阿奕出来理事呢!”

    方承勇支吾了几句,下意识地又去看了看方承训。

    没用的东西!方承训在心里暗骂了一声,终于还是自己开口了,说道:“虽然宇哥儿年纪小,但总有我们这些伯父叔父可以帮衬着,不需多少时日,宇哥儿自然可以担当大任!咱们方家可是有规矩的,哪有别房插手长房产业之事。”

    方承智状似无意地说道:“三哥,你们三房是宇哥儿嫡亲的叔伯父,倒也难怪了……”说着,他意味深长的笑了,“莫不是想‘挟天子以令诸侯’?”

    方承训暗恼,他就知道他的这些堂兄弟们都不是省油的灯。

    早知道萧奕会这么干脆的就把产业拱手送上,就不该把这些人叫过来,现在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方承德呵呵笑着,看向萧奕道:“阿奕,你也管了长房有些日子了,你看宇哥儿适不适合接手呢?”

    萧奕笑了,摇摇头,顺着他的意思说道:“当然不行。”

    方承德松了一口气,随后又道:“那阿奕,你觉得……”

    “二哥!”方承训先是他断了他的话,又忙向方承勇使眼色,后者只能有些不太自信地说道,“王爷还在这里呢,阿奕能做什么主?”说着,他向着镇南王,头也不敢抬头,好像背诵一般道,“王爷,今日您难得来了和宇城,就替我们方家说一句公道话如何?”

    镇南王沉思不语。

    “王爷……”小方氏用帕子按了按眼角,含情脉脉地望着他。

    镇南王拍了拍她的手,开口说道:“本王以为……”

    话音还未落,看完了一出好戏的萧奕站起身来,朗声道:“父王,儿子觉得六舅舅这话有些不妥……”

    他这么一说,方承训他们面色不禁一沉,

    方承德和方承智则露出了轻快的笑容,心想:赌对了!只要世子与王爷意见不一,今日之事十有八九就能成了!

    萧奕漫不经心地说道:“父王,您刚才的训斥儿子仔细想过了,深以为然。我们姓萧,和方家毕竟是两家,若是随便置喙方家之事,外人定会以为我们镇南王府有什么图谋,想要在方家摆一个傀儡,意图控制方家的产业!这实在是有损父王您的名声!”他用镇南王自己的话堵得镇南王一时也无话可说。

    见镇南王面色不太好看,方承训忙道:“世子爷,所谓:‘事急从权’……”

    “三舅舅,‘事急从权’关键在于一个‘急’字,而非‘从权’。”萧奕轻笑着打断了方承训,“本世子以为方家的产业自然只有方家的人才能打理,方家下一任的继承人也该由方家的家主决定。”

    方家现任的家主自然是方老太爷。

    方承训心中冷笑,那老不死的都躺在病榻上十几年了,又如何决定方家下任的家主。

    其他的方家人也是面面相觑,谁不知道方老太爷已经卒中十几年了,不只是日常无法自理,连意识几乎都没有了。说难听,现在就是一个连傻子也不如的废人!

    就在这时,正厅外传来一阵“咔擦咔擦”的异响,跟着是下人不敢置信的惊呼声:“老……老……老太爷!?”

    方老太爷?!

    厅中众人都是循声看去,只见一个十四五岁、着玫红色妆花褙子的女子推着一辆沉重的木轮椅往这边而来,众人一看,都是不敢置信地瞠大了眼睛。

    他们都认识那轮椅上坐的人——方老太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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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7人心(一更)

    “大伯父!”

    数个声音此起彼伏的响起,目光都齐刷刷地集中在那个一身青色衣袍的清瘦老者身上,有的人甚至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他们不会是在做梦吧?!

    老者瘦得令人心惊,那青袍穿在身上显得空荡荡,脸上的颧骨都凸了出来,两眼浑浊发黄,一看就是久病之人。

    可是他眼不斜,嘴不歪,双目散发一种睿智的光芒,显然不是什么痴呆的病人。

    南宫玥推着方老太爷在正厅外停了下来,跟着两个粗使婆子合力将轮椅连带方老太爷一起抬过了门槛。

    方家所有的人都呆住了,一时间无从反应。

    方老太爷得的可是卒中啊,一个得了卒中,瘫痪在床,神智不清了十几年,好像活死人一样的人竟然好了?

    萧奕朝方老太爷和南宫玥迎了过去,向坐在轮椅上的方老太爷行了一礼,喊道:“外祖父。”

    他清朗的声音猛地叫醒了屋里呆滞的众人,一时间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起了身,乱糟糟的向方老太爷行礼问安。

    方家很久都没有这么混乱过了。

    所有人都直勾勾地盯着方老太爷,好像是想看他到底是人是鬼一样。

    “好久……没见……各位了……”

    方老太爷艰难地开口了,他的声音虽然嘶哑沉闷,但确确实实能够听到他在说话。

    “大、大伯父您好了?”方承智张口结舌地说道,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相比下,方承训和方世宇吓得面色惨白如纸,惶恐地互相看了看,方承训的眼色中几乎是带着质问了:方老太爷怎么会好了?!这可是在你们的眼皮底子下啊!

    而方世宇已经近乎是惊骇了,这些日子因为父亲方承令重病,自己也没怎么关注过方老太爷,反正上次才刚下过蚀心草,这老不死的怎么也不可能会好……现在,老不死的竟然醒了!那么这些年来他们在他榻边说过的那些话,他可曾都听到,可曾还记得?

    方世宇心跳砰砰加快,几乎不敢思考了……不禁一阵口干舌燥,慌乱的把茶盅的水一口饮尽。

    方老太爷口齿有些含糊地道:“养了……这么些……年,也该……好了。”

    虽然只有几个字,却透着意味深长的味道,听得方承令、方世宇和小方氏心跳漏了一拍。

    而其他人却是没在意方老太爷的话,他们的心随着方老太爷的出现陡然间凉到了极点。

    方老太爷虽然卧病十几年,但他是方家名正言顺的家主,只要有他在一日,谁也不能越过他去。

    哪怕镇南王位高权重,也不好擅自插足方家的私事。

    不过对于镇南王而言,倒也无所谓。反正他本来也无心争夺方家的产业,不过是顾忌萧奕所为会不会有损王府的声誉而已。

    镇南王站起身来,上前向着方老太爷作揖行礼,一脸恭敬地说道:“见过岳父。今日见岳父能康复过来,小婿也甚为欣慰。”

    “王爷……多礼了。”方老太爷艰难地说道。看着这个位高权重的女婿,他心中也极为复杂。

    他浑浑噩噩了好久,直到近日才渐渐清醒,想起了许多。

    他一生无子,只有璃儿一个女儿,他是万般不愿意女儿嫁入镇南王府的。

    可是,偏偏孽缘难断。

    璃儿不过出去上了次香,就不巧救下了落水的镇南王世子,从而对他一见倾心,镇南王府来求娶时,更是执意要嫁。

    出嫁才不过一年有余,女儿就早早的去了,只留下一个独生子,让他悲痛欲绝。

    他当时便知道,女婿贵为镇南王世子是不可能不续娶的,唯独担心可怜的外孙从此要活在继母的手下。

    当得知,女婿要娶三房的庶女为填房的时候,他其实是松了一口气。心想:好歹也是姨母,总不至于太过苛待外孙。

    他甚至还过继了小方氏嫡亲兄长为嗣子。

    过去,族中曾多次劝他过继嗣子以继承家业,他都没有理会,最终却过继了一个成年的庶子,目的仅仅只是为了让小方氏能够善待萧奕。

    可是他的善意与示好,又换来了什么呢?!人心不足蛇吞象!

    方老太爷心中兴起了无奈。

    不过,跟这些狼心狗肺的人也没什么好说的。

    唯一庆幸的是,他这十几年的苦没有白受,他的阿奕……他的阿奕是个好孩子!

    这时,方家人终于从震惊中缓了过来,也认清了这个事实。

    方家这富可敌国的产业是没有他们的份了!

    难怪世子爷如此淡然自若,原来是早就料到他们是讨不得好的。

    是啊,有老太爷在,还有他们什么事!

    见好就收吧,和世子爷结个善缘,日后有什么事也能帮衬他们一下。

    这么想着,方承德向堂弟方承智使了个眼色,再也不提家产的事,笑得慈善的看着南宫玥,说道:“这位想必是世子妃吧?早就听闻世子妃温婉贤惠,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那是,世子妃可是皇上御封的摇光郡主,皇上的眼光那自然是极好的。”方承智忙不迭附和。

    其他人唯恐落后,也纷纷跟着夸了起来,这个夸南宫玥知书达理,那个夸南宫玥恭敬孝顺,一脸福相,然后又夸萧奕实在是好福气,能娶到这样秀外慧中的世子妃。

    萧奕听得笑容满面,虽然对这帮舅舅没什么好感,但这一次却觉得他们好歹眼神还不错!

    在萧奕的引见下,南宫玥向方家的长辈们一一见了礼,又得了好一阵大夸特夸。

    紧着方家人则围着方老太爷好一番问候,这才提出了告辞。

    反正财产也没份了,留在这里陡增伤心。

    “几位舅舅。”萧奕笑着挽留道,“你们不辞辛苦赶来和宇城探望外祖父和四舅舅,不如就在府中多住几日吧,也让本世子能好生招待一番。”

    众人的面色都有几分尴尬,他们来当然不是为了来探病的,而是为了方家的家产。可是这话怎么也不能放在嘴上明说啊!

    方承德忙笑道:“阿奕说的是,那舅舅就打扰了!”

    方承智一向以方承德马首是瞻,也忙不迭应声附和。而其他几位方家老爷互相看了看,觉得也不能显得他们太功利了,反正住上几日没什么坏处,便都纷纷应下了。

    南宫玥若无其事的吩咐下人给方家众人安排住处去了。

    小方氏不禁微微皱眉,看了正愣在一旁的四嫂一眼,心中有些暗恼:四嫂到底还算不算是方府掌中馈的主母啊,竟然连客人的住处都要南宫玥一个外人来安排!南宫玥她自己都是客,这不是在鸠占鹊巢吗?!

    “外祖父,”萧奕放缓语速,俯身对方老太爷道,“我推您回安宁居可好?”

    轮椅上的方老太爷艰难地点了点头。

    这时,方世宇急忙站起身来,勉强扯出笑容道:“奕表兄,我陪你一起推祖父回安宁居吧。”他眼中有急切,有担忧,有惶恐……

    虽然他力图掩饰,但毕竟年纪尚且青涩,只显得欲盖弥彰。

    萧奕心里冷笑,嘴上只是淡淡道:“那就麻烦表弟了。”

    方世宇试探的看了一眼方老太爷,见他神色没有异样,不由松了一口气。

    于是,萧奕推着轮椅,方世宇在一旁随侍,一起往安宁居而去。

    镇南王觉得自己难得来一趟,总得尽尽孝道,便也叫上心不在焉的小方氏一起跟了过去。

    一炷香后,总算是安顿好了方老太爷,萧奕扶着他靠在床背上,仔细地替他掖着被角,说道:“外祖父,您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孙儿给您熬药去。”

    说着,他起身,向镇南王和小方氏道:“父王,母亲,劳烦你们照顾下外祖父了。”

    镇南王点了点头,萧奕这才退了出去,方世宇见状,连忙跟上,说道:“奕表兄,我与你一起去吧。”

    方世宇加快脚步,与萧奕并肩而行。

    等走到安宁居外时,他故作不经意地试探道:“奕表兄,不知道你是从何处请来的名医治好了祖父?怎么也不与我和母亲说一声?这些日子,我和母亲为了祖父和父亲的病,担忧得夜不成寐……”方世宇与萧奕说这些,一来是想试探一下萧奕到底知道了多少;二来也是想看看能不能请得这位名医为自己的父亲方承令医治。

    萧奕嘴角微勾,突然停下了脚步,转头朝方世宇看去,一双潋滟的桃花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冷芒。

    对方世宇而言,这个世子表兄自来和宇城后,一直表现得亲切和善随性,虽然以前也听过萧奕率军大败南蛮的故事,却没什么真实感。这个世子表兄给人的感觉,不像一个征战沙场的将士,而更像一个逗猫遛狗的公子哥,直到此刻,看着对方锋芒毕露的样子,看着对方盯着自己仿佛一头瞄准了猎物的猎豹一般,方世宇一瞬间觉得动弹不得……

    “宇表弟,”萧奕缓缓地清晰地说道,“治病最重要的是对症下药!只要找到蚀心草的解药,外祖父的病自然也就好了……”

    蚀心草?!方世宇双目一瞠,浑身如遭雷击,动弹不得,嘴巴张张合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萧奕却收回了目光,再也没看方世宇一眼,继续往前走去,只留下方世宇直愣愣地看着萧奕离去的颀长背影,心里六神无主:蚀心草?!萧奕怎么会知道蚀心草?!难道说他知道父亲、母亲给祖父下蚀心草的事了?!如果他知道了,那他为何不在方家族人跟前揭穿他们?……

    方世宇越想心里越乱,这件事兹事体大,绝非他一个人可以做解决的。不行,他得立即去找母亲还有姑母小方氏讨一个主意才是!

    方世宇忙大步往安宁居外走去,他心急如焚,脚下不禁加快了脚步,越走越快,到最后几乎是小跑了起来……忽然,他脚下一软,全身的力量仿佛骤然间被抽走似的,无力的往前摔了下去。

    啊——

    他惊叫了起来,却发现嘴巴咿咿呀呀地发不出声音,最后重重地摔在冷硬的青石板地面上。

    疼痛转瞬传遍全身,他想要起来,却发现身体仿佛不属于自己一般,根本动弹不得。

    他既发不出声音,也动弹不了!

    这……这不是和祖父、父亲的症状一样吗?!

    难道他也“卒中”了?!

    是萧奕!萧奕知道了父亲和母亲给祖父下毒的事,先以牙还牙地报复到了父亲身上,现在轮到自己了吗?

    自己才十五岁,风华正茂,难道以后就要像一个活死人一样躺在床榻上一辈子?!从此生活不能自理?

    想到这里,方世宇面上惨白如纸,只觉得下身一热,裤裆都湿了……他,他失禁了!

    “不——”

    他惊叫着出声,猛地睁开了眼,却发现自己正直愣愣地站在方老太爷的病榻边,姑父镇南王则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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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8自乱(二更)

    “宇哥儿,你这是怎么了?”

    方世宇的身后传来了小方氏的声音,带着一丝担忧,还有一点隐隐的不快。

    方世宇僵硬地眨了眨眼,就见镇南王眉心微蹙,目光中透着一丝疑虑,而萧奕也似乎正在打量着自己。

    方世宇心里咯噔一下,现在可不能自乱阵脚啊!

    他定了定神,状似无意地说道:“姑母,我没事。只是这些天为了照顾父亲,好几夜都没睡好,刚才只是站着,竟然就有些恍神了……”他羞赧地抱了抱拳,“倒是让姑父姑母,还有表兄表嫂见笑了。”

    小方氏慈爱地一笑:“宇哥儿,姑母知道你孝顺,现在家里你祖父和父亲都病着,你既要读书,又要侍疾,可要顾着你自己的身子,千万不可累倒了!”小方氏含糊地说着,好像方世宇同时在为祖父和父亲一起侍疾般,引来了镇南王赞赏的眼神。

    方世宇受教地再次抱拳:“姑母教训的是。”跟着,他用袖口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心头还有些发慌,心跳突突地加快,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刚才的一切应该只是梦吧?!

    萧奕怎么可能会知道蚀心草的事呢!?

    一定是他太累了,所以才会站着就恍然间入梦了!

    他不停地自我安慰着,完全没注意到萧奕和南宫玥暗暗地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都是嘴角微微地翘起,神韵出奇的一致!

    小方氏叹了口气,宽慰着道:“宇哥儿,你赶紧回去休息吧。好好养养神!”

    方世宇也觉得浑身不适,忙点头道:“祖父、姑父、姑母、奕表兄,还有表嫂,那就请恕我先告辞了。”

    方世宇行礼后,就退下了。

    但镇南王却没有离开,他坐在方老太爷的榻前嘘寒问暖,极为细心和关切。

    萧奕站在一旁,担心外祖父会不会累着。

    “……岳父,小婿其实该向您赔罪的。”说着说着,镇南王长叹了一声说道,“也怪小婿教子无方,阿奕太不懂事了,这才过来几日就气病了舅兄,也给岳父添了不少麻烦。阿奕!”他看向萧奕,严厉地说道,“还不快来向你外祖父陪罪。”

    这寥寥数语,说得方老太爷的心顿时就冷了。

    方老太爷其实并不知道萧奕这些年来是怎么过的,他才不过苏醒两日,萧奕自然不会与他说这些不快的事情。他本来以为镇南王好歹也是萧奕的亲生父亲,对这个失母的孩子总有一两分骨肉亲情,可是,镇南王的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他对自己的儿子就连半分信任也没有?!

    这样的父亲,自己还能指望他对阿奕会有父亲的慈爱吗?

    方老太爷看向了萧奕,就见他漫不经心地听着镇南王的一声声责备,没多久目光就去找近在咫尺的南宫玥了。两人相视一笑后,萧奕开口了,懒洋洋地说道:“父王,舅舅病了您说是我气的。外祖父病了这么久,莫非是舅舅和宇表弟气得不成……这还真是有趣了呢?我也许改天该去问问宇表弟,您看如何?”

    镇南王还没怎么样,小方氏却是脸色一白,总觉得他的话中是意有所指,连忙道:“王爷您息怒……四哥,哎,只是意外罢了。”

    “你啊。”镇南王无奈地说道,“每次都护着他,偏生他根本就不领你的情,这又是何苦呢。”

    小方氏看了一眼方老太爷,微微垂眸,一副委屈的样子,“阿奕是长姐的亲生骨肉,我自然要疼他。”

    这副惺惺作态,萧奕已是习以为常,南宫玥却是不快地蹙起眉来,为了方老太爷的身心健康,她笑着打断了小方氏的话,说道:“父王,母亲,外祖父该休息了……外祖父知道父王与母亲孝顺,但来日方长,如今还是外祖父的身子最要紧。”

    小方氏也觉着和方老太爷待在一块儿有些惨得慌,忙道:“是啊,王爷,让大伯父好生休息吧。”

    镇南王终于起身了,说道:“岳父,那小婿就先告辞了,明日再来向您请安。”

    方老太爷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镇南王与小方氏一同走出了屋子,小方氏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南宫玥。

    当初在王都的时候,小方氏就听闻南宫玥是因为治好了皇帝而得封为郡主,自己当时还以为这南宫玥只是运气罢了,如今看来,莫非她真得医术高明?小方氏琢磨着,改日得想个法子请王爷出面,让南宫玥给四哥治治。

    老太爷看起来并不知道蚀心草的事,他年事已高,这长房日后还是四哥的!宇哥儿这孩子,也是太经不住事了,才这么点小事就慌乱成了这样,也不知道四哥四嫂平日里是怎么教!

    ……

    此时,正被小方氏念叨着的方世宇已经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他觉得自己很累,可是等到躺上榻以后,整个人却又精神得不得了,好像吃多了补品似的,亢奋得没有一点睡意。

    他直愣愣地看着蓝色的床帐顶部,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朦朦胧胧地睡去……直到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凌乱地步履声和急促的喊声:“大少爷!大少爷,不好了!”

    方世宇猛地坐了起来,只见一个青衣小厮气喘吁吁地跑进了屋子里,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大少爷,快!快点逃命吧!”小厮拉起方世宇的手,就想拖着他往外跑。

    方世宇眉心一蹙,沉声道:“怎么回事?咋咋呼呼的?”

    小厮忙道:“刚刚老太爷突然跟王爷说,是老爷给他下了蚀心草,才让他病了十几年!世子爷气坏了,当下就拎起一把剑冲到正院去,就要杀老爷,夫人想阻止世子爷,结果也被世子爷给杀了!大少爷,您快逃吧!世子爷说了,这事您也一定脱不开关系,正提着剑往这边来呢!”

    什么?!爹死了?!娘也死了?!方世宇不敢置信地愣在了原地,耳边嗡嗡作响。

    “大少爷!”

    小厮又叫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来。

    “姑母,对!我要去找姑母!”

    方世宇一边说,一边就急匆匆地往屋外而去,可是才一出屋,就看到不远处一个身穿紫袍的青年正大步朝他走来,青年形容昳丽,身形颀长,本是一个翩翩公子,偏偏此刻他俊美的五官上溅满了鲜红的血渍,眼神眼神阴鸷如鹰。

    对方一步步地朝他走来,手里提着一把血淋淋的剑,滴答,滴答……那殷红的血还在顺着银剑缓缓地淌下……滴答,滴答……

    这个人根本就不是人!

    他是来自地狱的恶鬼!

    一想到那剑上的血是从何处而来,方世宇就又慌又急又怕,他后退了一步,又一步,声音微颤:“奕表兄,不关我的事!……”

    可是对方似乎完全不信,还在一步步地逼近,冰冷的声音如同从万丈冰渊之中传出来一样:“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一字一句都仿佛重锤般敲打在方世宇的心口,让他感觉到刺骨的寒意。突然间,他动弹不得,整个人虚软无力地倒了下去,连抬一下眼皮的力气都没用了……

    “不……”

    方世宇还在解释,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萧奕那双黑色的短靴走入他的视野中,他用最后的力气抬起了眼皮,难以置信的看着那冰冷的剑锋朝自己狠狠地刺来……

    “不!”

    这一次,方世宇叫出声来,整个人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全身汗湿一片,眼神还有些恍惚,仿佛不知道自己置身何处。

    “少爷,您没事吧?”小厮担忧地小跑进来,看方世宇气喘吁吁的样子,担忧地问道,“少爷,您可是魇着了?”

    魇着?方世宇的眼神总算清明了一些,急忙问小厮:“墨砚,老爷和夫人呢?”

    小厮怔了怔,忙回道:“大少爷,夫人在正院为老爷侍疾。”

    方世宇长舒一口气,脸色好多了,在心里对自己说:对!他只是在做梦而已!刚才的那一切只是梦……

    方世宇的眼神阴晴不定,看得小厮有些担忧,总觉得大少爷好像有些不对劲。

    哎,最近府里真是多事之秋啊!

    这一日,他过得失魂落魄,他甚至不敢闭眼,生怕又会有会什么可怕的梦魇纠缠不休。

    他不知道该跟谁说,他一直都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方家大少爷,岂能让别人知道自己竟如此懦弱,会为了一个噩梦心神不宁!

    不能想了,别去想了!

    明日雅茗轩还有一个辨会,他一定要夺魁,他一定要让世人皆看到他方世宇的才学!

    方世宇惶惶不安的度过了这一夜,一大早天还没亮,他就匆匆出了门,神色间很是憔悴。

    得了暗卫的禀报,萧奕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趁着一大早方家的那些便宜舅舅们来安宁居献孝心的时候,向方老太爷提出了推他出去走走。

    方家的几位老爷连声夸赞萧奕孝顺,也纷纷表示要作陪,于是,一行人便出了方府。

    方老太爷的身子才刚好,还不能太累,他们便去了一家酒楼。

    要了一间雅座,坐在窗边,正好可以看到城门口施米的铺位,一个个身着布衣的百姓正各自捧着空碗排在队伍中,接了白花花的大米,就喜笑颜开地离去。

    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

    “大伯父,阿奕真是有心,已经在城里连着施米好几日了……”坐在方老太爷对面的方承德夸赞道,“如今在城中,人人都夸我们方家是仁善之家呢!”

    “是啊,大伯父。阿奕果然不亏有我们方家一半的血,不止孝顺,而且贤能,把方家的产业是管得井井有条。”方承智也是笑容可掬地吹捧着,只希望能够哄得老爷子和世子爷开心就好。

    四周其他几个陪客一见,也是你一言我一语地夸起了萧奕打从生下来是个纯孝聪慧有才干的好孩子,争先恐后,听得萧奕几乎要为自己儿时那顽劣不堪的名声只是自己的一场梦而已。

    坐在轮椅上的方老太爷如何不知道这些人在讨好自己,反正也就捡着好话听,用还是不太利索的语调说道:“是啊……阿奕……一半像我!”

    一句话又引得众人一阵恭维,坐在萧奕身侧的南宫玥从头到尾默不作声,只是偶尔似笑非笑地瞅萧奕一眼,仿佛在说,你小时候有这么乖吗?

    萧奕理直气壮地挺了挺胸,那毫不羞愧的眼神,意思是,我从小就是这么讨人喜欢的孩子!

    方老太爷将一旁外孙和外孙媳妇的眉眼交换看在眼里,心中暗暗为这对小儿女高兴。

    他虽然才清醒了几日,但也将这两人的恩爱默契看得了然于心。这个外孙还真是与他父王不同,倒是个专情的,外孙媳妇也是个有福的,不像璃儿……

    想到这里,方老太爷的脸上便不自觉地露出一丝哀伤。

    南宫玥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柔声问道:“外祖父,您可是累了?”方老太爷的身子实在是太虚了,其实本该好好留在方府好好休息,但是老爷子却坚持自己一定要亲自看到那几个狼心狗肺的家伙得到报应的那一幕!所以,一定要出来。

    萧奕紧张地朝方老太爷看去,对萧奕而言,除了南宫玥,也只有方老太爷是他的最后的亲人了。

    方老太爷若无其事地笑了,道:“阿奕,我们……再去……别处走走。”

    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萧奕明白了方老太爷的意思,顺势说道:“外祖父,我记得这附近有家叫雅茗轩的茶楼在举行一个辩会……”

    方承智想到了什么,笑眯眯地说道:“这家茶楼我知道,今日好像宇哥儿也参加了这个辩会吧?不如我们几个过去给宇哥儿捧捧场,大家意下如何?”

    辩会一般是学子或者文人雅士举办,鼓励学子们各抒己见,展现自己的真知灼见。不少年轻的学子都是在辩会中一鸣惊人,得到其他文人学子的追捧,甚至获得贵人的赏识。

    去茶楼听辩会,本来也是一件雅事。

    更何况此刻是镇南王世子透出这个意向,自然是没有人反对,于是一行人等赶往了雅茗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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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9自曝(一更)

    一条街外的雅茗轩中,一楼大堂早已是客满了。

    一个个头戴方巾、着书生袍的学子们围着一张张方桌而坐,那些没有请柬却闻讯而来的学子大都只能在一旁站着,或是在二楼的走廊边坐着。

    今日除了二三楼的雅座外,一楼被这些个举办辩会的学子们包场了。

    胖掌柜笑呵呵地吩咐着小二招呼这些学子,其实这种辩会掌柜的也赚不上什么钱,只不过对于茶楼的名声却有大大的益处!

    雅茗轩中虽然是人满为患,却是一点也不嘈杂,恬淡静雅。

    一楼的大堂中央,设了一个高台,一个美目周正的锦衣公子正在台上侃侃而谈:“……孟子曰:‘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治学乃是发明本心……”

    学子们一个个都聚精会神,朝同一个方向看去,静静聆听着。

    一群专注的学子中,却有一人显得焦虑不安,正是方世宇。

    方世宇早在半个时辰前就到了,正神情恍惚地坐在下方的一把梨花木交椅上。

    等台上这位学子辩完后,就该轮到他上台了,可是他的精神却怎么也集中不起来……

    昨夜他一夜未睡,自打梦魇后,他就精神亢奋的怎么也睡不着,辗转反侧一直到天明。

    他揉了揉眉心,心里很是烦躁:事情怎么会弄成这样,那老家伙怎么会突然就醒了呢……

    “方兄,下一个就轮到你了吧?你看起来有些累,可是昨晚没歇息好?”坐在他身旁的一个国字脸的学子担忧地看着他,心中叹息:方世宇为人一向从容,谈笑风生,想必是最近方老爷病倒,以致方世宇压力过大了吧?

    “多谢于兄关心,我没事。”方世宇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

    “少爷。”一旁的小厮墨砚笑着说道,“老太爷知道您这么用功,一定会高兴的。”

    原来是读了一整晚的书啊!于姓学子了然地点了点头,顺着说道:“方兄实在用功,来日必能金榜题名。”

    “于兄谬赞了。”方世宇觉得墨砚还是挺会说话的,便跟着道,“祖父近几日才病愈,我也是不想让他老人家失望。”

    “方兄真是孝顺。”

    “过奖过奖。为了子弟者,孝当先。”

    “那就祝方兄今日夺魁了。”

    方世宇的脸上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是啊!以他的才华今日一定能够夺魁,万众瞩目,日后也定会榜上题名。

    他要让所有人知道,他才是方家名正方顺的继承人。

    可是……方世宇不禁想到,若是他们做过的那件事曝光的话,别说是功名了,只怕他这一生就完了。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墨砚这时把茶奉到了他的手里,说道:“公子,快轮到您了,喝口茶润润喉吧。”

    方世宇确实喉咙干燥的难受,下意识拿过茶盅,一口饮尽,心里安慰着自己道:他们不会知道!一定不会知道……

    后方人群中,一身灰色直裰的萧冷面无表情地看完了这一切,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雅茗轩,没有人注意到这里何时又少了一个人……

    半盏茶后,台上的锦衣公子终于说完了,他抱拳谢过众学子后,就下了台,接下来,终于轮到方世宇了。

    方世宇整了整衣袍,站起身来,走到台上,自信地朗声道:“众位兄台,方某以为刚才颜兄所言不妥,《大学》有言‘格物致知’,所以方某以为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

    “住嘴!”刚才的那个锦衣公子霍地站起身来,冷冷地指着方世宇的鼻子骂道,“方世宇,你有什么资格在此高谈阔论,你不仅被驱逐出族,还被革除功名,有什么资格参加这个辩会!”

    “你胡说什么……”

    方世宇直觉地反驳,却见众位学子都是冷冰冰地盯着自己,七嘴八舌地说道:

    “颜兄说的是,被革去功名的人又如何有资格和我们辩论!”

    “简直就是降低我们的格调!还不把他赶走!”

    “赶走他!”

    “……”

    方世宇狼狈地被一哄而上的学子们赶出了茶楼,他气得头顶冒烟,对着茶楼中的众位学子吼道:“你们都给我等着瞧!”

    他可是方府的大少爷,他们竟然敢这么对他!一定好好教训一顿才行!

    方世宇气势汹汹地策马回了方府,没想到的是门房竟然拦着他不让他进去。

    “这是我的家,我为什么不可以进去!”方世宇试图推开门房,想要进府去。

    门房皱了皱眉,粗鲁地一推,就推得方世宇摔倒在地,然后高高在上地俯视着方世宇,没好气地喊道:“我的少爷诶!你都被驱逐出族了,还想装什么方家少爷!”

    又说他被驱除出族……方世宇气得额头青筋凸起,正想反驳,熟悉而又陌生的一幕幕突然在他眼前飞速地闪过:祖父清醒了,父亲“卒中”了,跟着父亲、母亲毒害祖父的事曝光了,然后镇南王世子萧奕杀死了他的双亲,还将他除族,革了功名,赶出了方家……

    他已经一无所有了!

    不!不可能的!

    方世宇一脸惊骇的用力甩了甩脑袋,这一切都是假的对不对?

    他本是高高在上的方府长房嫡出少爷,人人见到他都应该卑躬屈膝的!可是现在,他却无家可归,成了人人可打的落水狗!

    怎么会这样呢?!

    方世宇的眼中一片茫然,不知所措。

    门房看方世宇一动不动,冷声又道:“怎么还不滚?如果你再不滚,小心我把府中的家丁都叫来了了!”他恶狠狠地挥了挥拳头,以示威胁。

    “狗眼看人低!”方世宇回过神来,恶狠狠地骂了一句,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甩袖走人。

    曾经这个门房对自己要多殷勤便有多殷勤,可是不过短短几天,自己的天地却骤然间颠覆了过来!

    方世宇浑浑噩噩地走在大街上,四周的人群来来往往,而他却不知道何去何从。

    “方兄!这不是方兄吗?”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突然从后方叫住了他,他停下脚步,循声看去,只见一个一身蓝袍的学子正在不远处的一家茶楼前看着他。

    他记得这个人,这是他在书院的同窗。

    方世宇正迟疑着要不要上前和对方打一声招呼,却见另一个月白衣袍的学子从茶楼中走了出来,叫住了那个蓝袍学子,然后就毫不避讳地指着自己对对方说道:“严兄,你这两个月出去游学了,才刚回来,还不知道吧?方世宇啊,他已经被除族了,连功名都被革了!”

    “不会吧?除族,还革了功名?”严姓学子不敢置信地低呼。

    只有德行有亏、作奸犯科之类,才会被革去功名!

    想着,严姓学子看向方世宇的眼神中多了几丝轻鄙,与他同行的那个学子就与他说起关于方家那些个破事,毒害嗣父……自作自受……命丧黄泉……驱逐出族……革除功名……

    每一个字、每一个词都在一次次地提醒着方世宇最近所发生的一切,让他仿佛又重新经历了一遍这一重重的痛苦。父母都离开了他,只剩下他一人在苦海中沉浮、煎熬。

    明明这一切都不关他的事!

    这些人凭什么这么看他,那些事又不是他做的!

    父母毒害祖父的时候,他还不足三岁稚龄,他又知道什么……

    方世宇激动地捂住了耳朵,感觉心头的愤怒如同海啸一般,一浪比一浪高,波涛汹涌地要从他的胸口喷涌出来了。

    他再也受不了了!

    “不关我的事!”方世宇嘶吼地叫了出来,“是父亲和母亲给祖父下的毒,不关我的事!”

    凭什么把他除族!凭什么革他功名!

    当压抑许久的话出口之后,他顿时觉得轻松多了,可是下一瞬却听到了一个熟悉而惊恐的声音:“少爷,您……您……”

    墨砚,是墨砚,墨砚还在自己身旁,果然是忠仆!

    方世宇循声一看,却骤然间发现天地又变了,前一瞬还置身于街道上的他不知何时又回到了雅茗轩中,墨砚脸色惨白地看着他。

    这一刻,方世宇再也动弹不得,刚刚发生的一切,到底哪些是梦,哪些是现实,他几乎已经分不清楚了……

    无论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现在也已经不重要了。

    关键是,现在全完了!

    他竟然说了出来!

    四周的学子们交头接耳,如利剑般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朝他射来,他们的眼神比他梦中的还要轻蔑,还要鄙夷,还要不屑……

    “早就听说方承令此人为富不仁,横行霸道,没想到竟然敢谋害嗣父!”

    “方世宇明知其父所为,却隐瞒多年,其人品亦有可议之处!”

    “这真真是生平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我看方世宇就是心中有鬼,心魔自生,才会受不了良心的谴责……”

    “我看是天道轮回才是!亏我以前还敬他学识不错,真是白生了这双眼了!”

    “……”

    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激烈,越来越愤怒,方世宇心更乱了。

    “不……我……不……”

    方世宇想要解释,但又不知道该何从解释,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男音在他身后响起:“宇哥儿,原来是你爹娘给大伯父下了毒!我说啊,大伯父以前身体一向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就卒中呢!”那声音中不止透着愤怒,更多的是幸灾乐祸。

    方世宇僵硬地转过身,循声望去,只见雅茗轩的门口,不知何时,几道熟悉的身影正冷冰冷地看着他,有坐在轮椅上的方老太爷、萧奕、南宫玥、方承德、方承智……

    “祖……祖父!”方世宇结结巴巴地脱口而出。

    一瞬间,心已经跌落到无底深渊。

    这下,哪怕他再怎么解释,再怎么试图堵上这些人的嘴,都来不及了!

    他脚下一软,虚软地跪倒在地。

    一听方世宇称呼方老太爷为祖父,在场的学子们一下子都明白了。原来这个轮椅上的清瘦老人就是被方世宇一家毒害的方老太爷。看方老太爷瘦得皮包骨的样子,学子们一方面唏嘘不已,另一方面也义愤填膺。

    自古以来,孝道都是最重要的善行和德行,哪怕是大字不识一个的莽汉也知道“孝”,更别说是读书人了!

    不孝不知是错,更是“罪”,如同《孝经·五刑》中写道:“五刑之属三千,而罪莫大于不孝。”

    子女不孝,父母是可以告官,请官府论罪判刑的!有功名的会因此被革除功名,有官职的会因此被革职查办!

    萧奕暗暗地与南宫玥眨了一下眼。

    南宫玥笑了,重生以来,这只在苏卿萍身上用过一次的“魇三夜”,在改良之后的效果远胜于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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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0除族(二更)

    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魇三夜”能够让唤起一个人的心魔,令其噩梦连连。

    方世宇最初服下“魇三夜”是在方老太爷第一次出现在方家人面前的时候,对于方世宇而言,方老太爷的骤然康复可谓是打碎了他的心防,“魇三夜”的药效极速发挥。

    他既然心中有鬼,那“鬼”就会在“魇三夜”中不断放大,再放大,让他生出最怕的噩梦。

    一而再,再而三,令他心神恍惚,直到某一瞬间的刺激成为压垮他心灵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一次的辩会便是一个机会,先是加重药量,再让其亲信之人在耳边引导,一切自然而然的就发生了。

    萧奕上前几步,目光冷冰地说道:“宇表弟,亏我一直如此相信你,敬重四舅舅纯孝,十多年如一日地在外祖父榻边尽孝!没想到你和四舅舅竟然是如此狼心狗肺之徒!外祖父如此信任你们,才把方家这偌大的产业都交由你们打理……”

    他叹了口气后,继续道,“我来到和宇城后也听说过不少风声,说方家如今为富不仁,说四舅舅压榨矿工,说四舅舅专横跋扈、一手遮天,可我都信了四舅舅所言,以为是有人存心破坏方家的名声!但你们就连谋害亲长这样禽兽不如的事都干得出来,想来其他的恶行并没有在冤枉你们!”

    萧奕义愤填膺地怒斥着,其实依他的性子,根本不屑与方世宇说那么多,可是如今方家的名声早就被这方承令夫妇破坏得差不多,远非他最近施几日米可以挽回的!

    萧奕需要一个这样的场合,帮方家洗清污名。

    有这些文人学子的口耳相传、口诛笔伐,再由自己适度地推动一把,相信很快不只是和宇城,整个南疆都会知道方府的那点阴私事!

    雅茗轩中的学子们随着萧奕的声声控诉,都三三两两地议论起来。

    从萧奕称呼方老太爷为外祖父,又称呼方世宇为表弟,很快就有人隐约地猜出了萧奕的身份,于是雅茗轩中的骚动变得更激烈了。

    原来眼前这个如清风朗月般的青年,竟然就是传说中的镇南王世子萧奕!

    最近和宇城中早就在传言着现在方家的产业是萧世子在管理,但是这些传闻往往十有八九是市井流言,堂堂镇南王世子除非想意图谋夺方家产业,否则何必越俎代庖呢?

    直到此刻细想起来,学子们都是感慨万千,世子爷恐怕是用意深刻,是不想方家几百年的清誉毁于一旦,希望亲自出手整顿一下方家呢!

    再想起世子爷率军打退了南蛮子,救南疆百姓于水火之间,让他们南疆不至于沦陷于南蛮子之手,学子们一个个都是热血沸腾,觉得世子爷真是文治武功、英明神武、深明大义,而且为人纯孝至极!

    在方世宇之前发言的锦衣公子霍地站起身来,恭敬地对着萧奕作揖,问道:“不知道这位公子可是世子爷?”

    萧奕身后的竹子立刻上前一步,朗声回道:“正是世子爷!公子又是哪位?”

    锦衣公子忙回道:“学生颜维朗,家父乃颜子文。”

    萧奕的表情缓和了一些,微微颌首道:“原来是颜学政家的公子。”

    见萧奕一言道出父亲的身份,颜维朗也觉得与有荣焉,又道:“世子爷,今日之事,我们在场的学子都可为证!”说着,他轻蔑地看了方世宇一眼,心道:自己要赶紧去给父亲去信才是,像方世宇如此人品,又怎么配有功名!

    与这等人同窗,真是他们这些学子之耻!

    颜维朗一开口,四周其他的学子们也是纷纷响应,一个个都站起身来,表示哪怕是上了公堂,也愿意为方老太爷作证。

    方世宇整个人瘫软了下来,这一刻,他噩梦中的一幕幕都变成了现实,颜维朗乃学政之子,他一开口,自己的功名必将不保,在场又有这么多的学子为证,难道说接下来自己和双亲就会被……

    方世宇已经不敢再想下去,脑中一片空白,仿佛这样就可以逃避现实似的。

    萧奕冷冷地看了方世宇一眼,对着众位学子道:“多谢各位了!”

    萧奕打了一个手势,立刻就有两个护卫一左一右地钳住方世宇的腋下,轻松地就把几乎瘫软的他给抬走了。只留下这一堂的学子面面相觑,然后整个雅茗轩一片喧哗,学子们交头接耳地议论纷纷。

    忽然,一个一身青袍的书生站起身来,讷讷道:“颜兄,今日的辩会……”本来方世宇的下一个就该轮到他了。

    可是他的声音根本就没人在意,另一个公子也站起身,拔高嗓门对着所有的学子道:“方世宇虽学识不错,但人品低下,实在不堪与吾等同窗。各位,不如我们现在就去书院,找山长陈情,务必要将方世宇开除学籍才是!”

    他的提议立即引来众多学子的附和,他们都一个个地站起身来响应,而颜维朗则道:“我立刻回府去给我父手书一封……”

    学子们蜂拥着离去,而掌柜和小二们亦是兴奋不已,赶紧找隔壁人家说道去了。

    这一下,方承令父子可真是摊上大事了!

    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啊!

    雅茗轩的事亲眼目睹耳闻的人实在是太多,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

    无需萧奕特意推动什么,事情已经在短短一个时辰内几乎传遍了全城,所有人都在议论着此事,斥责方承令父子的无耻行径,说谋害嗣父的行为必须严惩,不孝之风不可助长!

    试想,若是方承令谋害嗣父的行为被轻轻放过,以后谁还敢过继子嗣?

    恰恰就是大族大户害怕没有香火传递,才更需要过继子嗣!

    于是乎,当日,方府就收到了不少递给方老太爷的帖子,亲朋故交有之,素不相识的亦有之,他们一个个都感同身受地表达了内心的愤慨和对方老太爷的安慰……

    安宁居中,是前所未有的热闹,方家的那几位老爷也都聚集在堂屋中,宽慰着方老太爷。

    至于罪人方世宇自然是不在此处,他一回府,就被护卫带去跪祠堂了。

    “哎!”轮椅上的方老太爷长叹了一口气,一脸哀痛,他断断续续,吃力地道,“想当年,为了方家……我这才……过继了嗣子,潜心教导,把方家的产业……一点点地交到他手中,却不想……竟是……养了一个喂不熟的白眼狼!落得我……自己卧病十几年,这些年是……生不如死啊……”

    说到这里,他喘了好一会儿,才又痛彻心扉地说道,“……如此的嗣子,我是要不起了!还是……按族规处置……”

    方老太爷清醒以来,还是第一次说这么长的话,几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谋害亲长,罪不可当,必将除族以正族规。

    这一点,其实不用方老太爷开口,方承德、方承智他们也早已经料到了,没有人提出异议。

    方家三百年昌盛,一是子孙有出息,二来也是因为族人遵守族规,循规蹈矩,才在南疆三百年的风雨中立足、扎根。

    方承德环视了堂兄弟们一圈后,立刻高声赞同道:“大伯父说的是,四弟谋害嗣父,宇哥儿知情不报,所作所为实在是令人齿寒,亦是我家之耻!我们方家是容不下此等不忠不义不孝不仁的子孙了!”

    其他人也都是忙不迭地附和道:

    “没错,此等无德无耻之人,就该除族!”

    “不能污了我们方家的名声!”

    “……”

    几位方老爷越说越是感慨,叹息着知人知面不知心什么的,表明没想到方承令平日里看着如此孝顺,竟然是如此狼子野心!

    “大伯父,”方承德慎重其事的对着方老太爷拱手道,“那我们这就命人通知老族长和族老们,请其择日开祠堂!”方家的现任族长乃是方老太爷的堂弟方四老太爷。

    方老太爷痛心疾首的点了点头。

    而这时,镇南王夫妇、方四夫人和方承训闻讯而来。

    这件事闹的这么大,方承训自然也已经知道了来龙去脉,心里真是把方世宇给怨死了,他真没想到方世宇平日看着这么稳重的样子,竟然会在这种关乎身家性命的大事上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方承训心里暗暗地怪方承令夫妇,给方老太爷下蚀心草这么重要的事怎么可以告诉方世宇呢!现在可好了!十几年的筹谋隐忍就毁在了宇哥儿身上!

    小方氏也是差不多的想法,只不过现在已经不是互相埋怨的时候,还是要想办法保住方承令一家人才行。一旦被除族,那他们一家子的前途可就全毁了!不,是他们三房都毁了……

    一屋子的人彼此见礼后,方承训忙赔笑道:“大伯父,二哥,七弟,八弟……还有阿奕,这都是误会!宇哥儿最近读书读得入了魔障……”

    方承德根本懒得听方承训胡扯,冷声打断了他:“三弟,就算是我们耳朵聋眼睛瞎,但今日事这么多人看到,你以为那几百号人都聋了瞎了吗?”方承德故意将人数夸大其词,不屑地冷哼道,“子弑父,损了方家百年清誉,你担当得起吗?”

    说着,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一旁的方承训,那眼神仿佛在暗示方承训既然是方承令同父同母的兄长,恐怕他也在其中掺了一脚,脱不开关系!

    方承训面色一阵青,一阵白,他要是再帮方承令父子说话,恐怕也惹人疑窦了……

    这个时候,也唯有——

    方承训飞快地给了小方氏一个求救的眼神,小方氏眼中闪过一抹恼色,暗暗地记下了这笔账。

    她眨了眨眼,一双美目已经含上了一层朦胧的泪雾,对着镇南王泣道:“王爷,四哥卧病在床,而宇哥儿年纪还小,才十五岁就得了秀才的功名……”

    镇南王被小方氏哭得心中一软,仔细一想,也是,方承令如今卒中,就跟个活死人一样,就算他确实做了错事,也算是受了报应。而宇哥儿,此事其实与他无关,他夹在祖父和生父之间想必也不好做,才会年纪轻轻就好似得了失心疯……实在是有几分可怜。

    镇南王叹了口气,看向方老太爷劝道:“岳父,人谁无过,何不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方老太爷经历过这十几年的病痛,早就看开许多,不会因为镇南王的表现而失望而动怒。

    方四夫人见状,忙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把责任都推给了方承令:“父亲,一切都是老爷糊涂啊!如今……如今老爷已经……”她此刻面色发黄,唇色惨淡,鬓发凌乱,哪里还像曾经那个雍容华贵的贵妇!

    萧奕却是笑了起来,淡淡地说道:“原来弑父之罪只要能改过就行啊……”

    这句话听着像是不以为然的感慨,但是由萧奕说来,在镇南王耳中却透出了一丝挑衅的意味,他不禁脸色微变,心中生起一丝惧意:这逆子想干什么?!

    他外强中干地瞪了回去,但更多的还是后悔自己口快。一时间,只觉得四周的方老太爷、方承德他们不敢苟同的目光都像是针一样扎在他身上。

    镇南王老脸一热,有些恼羞成怒地对着小方氏斥道:“夫人,你真是妇人之见,太过心软。弑父乃大罪,罪无可恕!”

    说完,他也不顾这一屋子的人,拂袖大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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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1报应(一更)

    “王爷!”

    小方氏俏脸一白,一方面是因为四哥方承令一家前景堪忧,另一方面则为着镇南王的不留情面……可是她已经失去诰命,决不能再失去镇南王的宠爱了。不然,她在镇南王府根本难以立足,难道以后要让她在卫侧妃的手底下过日子不成?

    “王爷!”

    小方氏微微提起裙摆追了上去,她的丫鬟明眸紧张地跟了上去,叫着:“夫人,小心!慢点走!”

    小方氏已经顾不上了,加快脚步去追镇南王,“王爷!”她从后方一把拉住了镇南王的的手,试图哄回镇南王,“您听妾身一言……”

    镇南王今日可谓是丢尽了脸,一向好面子的他此刻根本不想再听到小方氏的声音。

    “够了!”镇南王不耐烦甩袖,却不想正好挥在了小方氏的胸口,小方氏一个踉跄就朝后摔了下去……

    “夫人!”明眸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声,扑了过去,想要扶住小方氏,但还是晚了一步,或者说半个手掌的距离。她眼睁睁地看着小方氏一屁股摔倒在地,双眸微微瞠大。

    下一瞬,就听小方氏捂着肚子,痛苦的低喊着:“我的肚子!好痛,我的肚子!”

    “夫人,您怎么样?”明眸忙蹲下身查看小方氏的状况,就看到小方氏的裙摆上染上了点点红梅。她整个人愣住了,然后发出更凄厉的叫声,“快叫大夫!夫人见红了!”

    镇南王在一旁愣了一下,对着一旁方府的丫鬟怒吼道:“还不快去叫稳婆,再把城里的名医都给本王叫来!”

    “是……王爷!”丫鬟们慌乱地去了。

    后方的屋子里的方承训是面如土色,心中懊恼不已:这一次,为了四弟一家子,他们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妹妹肚子里的说不定是个儿子,要是能生下来,镇南王必定会大喜,这么一来,妹妹的地位也就能更稳固了。有两个儿子做靠山,还能与世子有一争之力,偏偏竟……

    他暗暗祈求这个孩子务必要保住!

    屋子里的其他几位方老爷都是面面相觑,刚才镇南王这随手一推,众人都看在了眼里,照道理说,他们身为小方氏的娘家人是该上前为小方氏撑腰,可偏偏对方是镇南王啊!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去数落镇南王啊!更何况,镇南王并非是有意的,谁都知道镇南王府子嗣不昌,小方氏这次若是小产,最难过的人也许除了小方氏以外,就是镇南王了,谁又会傻得这个时候去触镇南王的霉头,一个个都是装聋作哑。

    一时间,只听得小方氏的痛呼声、呻吟声时不时地在庭院中响起,整个安宁居乱成了一锅粥,有人把小方氏抬走,有人去请稳婆,有人去传令厨房去烧热水,有人赶紧去把府里供奉的何大夫找了过来……

    等安宁居的喧嚣平静下来后,已经是一炷香后,经过今日这一番折腾,体虚的方老太爷疲惫不已,萧奕陪着他回了内室,很快就入睡了。

    留了竹子照顾方老太爷,萧奕去了他和南宫玥暂住的小院子。

    “阿奕……”南宫玥正在院子里,一见到他便面色有些复杂地迎了上来,方才方家议事,她一个外孙媳妇也不便参与,就暂时回避了,可没多久,就得知了安宁居里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其实早在回骆越城当日敬茶的时候,南宫玥就注意到小方氏可能有了身孕,但是既然对方讳莫如深地不提,南宫玥也懒得去求证。对她来说,小方氏是否有孕,根本就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却不曾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如今,孩子能否保住只能看天意了。

    萧奕揉了揉南宫玥的发顶,想说什么,却听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伴随着气喘吁吁的女音:“世子妃……世子妃……”

    来的是两个丫鬟,其中一个是小方氏的贴身大丫鬟明眸。

    她们正要往院子里闯,就被百卉拦住了。

    一见到明眸,南宫玥对她的来意,心里已经隐隐有数了。

    南宫玥向百卉使了个眼色,把两人放了进来

    “见过世子爷,世子妃。”明眸深吸一口气,忙给两位主子屈膝行礼,然后才焦急地说道,“禀世子妃,夫人见红了,现在血崩不止……”

    萧奕眉头一皱,也猜出明眸来这里找南宫玥的意思了,冷声道:“那你还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去请大夫!”

    明眸早知道这一趟不会那么顺利,急忙又道:“回世子爷,世子妃,夫人出血不止。稳婆无能为力,府里的何大夫不擅妇科,王爷派人去府外请的名医到现在还没来,所以王爷这才命奴婢来请世子妃去给夫人诊治!”

    明眸一鼓作气地把王爷给抬出来压南宫玥,本以为南宫玥还会推托,却不想南宫玥爽快地说道:“我这就命丫鬟去取药箱,与你一起过去。”她说话的同时,百卉就匆匆地去取药箱了。

    明眸有些错愕,但随即便庆幸地暗道:果然,世子妃就算再与夫人不对付,也不敢违抗王爷的命令。

    萧奕还想说什么,可是南宫玥一个眼色便制止了他,含笑地对着他眨了眨眼。

    就像明眸刚才说的,是镇南王请自己过去给小方氏诊治,并非是小方氏提出……看小方氏这一胎瞒得这么紧,分明就是防着自己和萧奕。

    以小方氏多疑的性子,敢让自己给她医治吗?

    自己若是不去,只会让自己和萧奕两人背上不孝之名,而去了,便是占了先机,任谁也说不出什么来。反正最后的结果也是一样,何乐而不为呢?

    萧奕立刻也明白了,笑着说道:“阿玥,我和你一起过去。”说着,他也冲南宫玥眨了下眼。是啊,他的臭丫头最“孝顺”了,自然是要听父王的吩咐的!

    这时,百卉取来了药箱,萧奕和南宫玥便随着明眸去了镇南王和小方氏暂住的客院静水阁。

    镇南王正焦急地在庭院中走来走去,一看南宫玥和萧奕来了,便忙不迭吩咐道:“南宫氏,快进去给你母亲看看!”

    南宫玥恭敬地应下了,和百卉一起进了屋,而萧奕自然是留在了院子里,无趣地与镇南王大眼瞪小眼。

    “阿奕……”

    镇南王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本来还想夸萧奕总算还有点良心,记着小方氏的养育之恩,过来看她,可是话还没出口,就听屋子里传来了小方氏歇斯底里的叫声:“让她走!还不让她走!你们难道看不出来吗?她这是来害我的!……”

    小方氏的怒斥声一声比一声凄厉,一声比一声尖锐,仿佛见了鬼一样。

    镇南王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随着小方氏的斥责,脸色越来越难看。

    自己拉下脸去请了南宫氏过来,偏偏小方氏竟然如此不领情。她想得未免也太多了,南宫氏身为儿媳难道还胆大包天到敢害小方氏这个婆母?!

    就在这时,只听院外传来小丫鬟焦急的声音:“卓大夫,请往这边走!”很快,就见一个发须洁白的老大夫随着一个青衣丫鬟匆匆地进院来。

    老大夫一辈子都没见过镇南王这样的贵人,战战兢兢地欲作揖行礼:“见……见过王爷!”

    镇南王根本不耐烦和他说话,示意丫鬟赶紧带老大夫进屋去给小方氏看诊。

    内室自有稳婆在,大夫不过去诊个脉,开个方子罢了。

    于是,老大夫进去了,南宫玥和百卉出来了。

    南宫玥缓步走到镇南王跟前,福了福身道:“父王,儿媳尽力了,可是母亲,母亲……她……”说着,她为难地咬了咬下唇,一副她已经竭尽全力的模样。

    镇南王挥了挥手,沉声道:“这也不怪你,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他心想:这个儿媳妇虽然有的时候和萧奕一样有些忤逆,但在大是大非上还是很懂事的,也不算太糟糕。

    南宫玥又恭敬地福了福,然后低眉顺目地站在萧奕身旁,两人暗暗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不一会儿,一个小丫鬟就又步履匆匆地从屋子里出来了,拿着方子匆匆去抓药。

    喝了药后不久,小方氏的血崩终于止住了,但孩子最终没能保住。

    得了禀报后,镇南王亦松了口气,表情复杂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右臂,心里叹了口气:许是这个孩子还是与自己无缘吧,也怪小方氏,怀了身孕也不告诉自己,才会弄成这样。

    这一日对方府来说,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夜,小方氏暂居的客院灯火通明直至天明!

    次日一大早,族长方四老太爷和几位族老都陆续来到了方府,事情的经过他们都已经说了,在拜会了方老太爷后,当即决定开祠堂。

    于是,就在同一日,方承令一家的名字被从族谱上涂去了,从此以后他们就不再是方家人,生死都与方家无关。

    而与此同时,由方家宗族出面,报官除了方世宇的秀才功名,他往后便是一个白身,并终身不得参加科举。原本除功名并非一两日之事,可官府得知了镇南王就在方府,立刻速办速决,这才报上去没一会儿,方世宇便已没有了功名。

    到黄昏时分,一切都已成了定局。

    由方家族长出面,责方承令一家在明日的申时之前必须搬离方府。

    这一连串的打击几乎将方四夫人压垮,而方世宇却仿佛失了魂似的,什么反应也没有。指望不上儿子,方四夫人只能求族长、求族老、求方老太爷……足足跪了一天一夜,却换不来任何人的同情。

    次日未时过半,那些个膀大腰粗的婆子们就开始来赶人了,她们当着方四夫人的面清点了她的嫁妆,从值钱的良田、铺子、现银、首饰等等到不甚值钱的衣裳、木柜、火盆、桌椅什么的,连这些年折损的脸盆、木箱等都给一一补偿了新的,然后让方四夫人按了手印,表明只许他们一家子带走这些嫁妆,其他方家的银子、首饰一律都得留下,那些被缝在丫鬟的衣物和鞋子里的银票都被婆子们搜了出来!

    方承令当初只是三房的庶子,因而方四夫人的娘家也非大富大贵之家,嫁妆不过区区三十二抬,能有什么好东西,岂能与方家这可以敌国的富贵相比。

    方四夫人哭闹不已,对此,婆子们只是皮笑肉不笑地道了声“得罪了”,就以半强迫的姿态把方承令这一家子从姨娘、庶子、姑娘到他们贴身侍候的奴婢都给扔出了方府,甚至连躺在病榻上昏迷不醒的方承令都被安放在一扇破门板上被人抬出了府。

    唯有方世宇的小厮墨砚,得了一百两银子和一张卖身契,就此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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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2驱逐(二更)

    “老爷!”方四夫人扑倒在方承令身上哭喊不已,“您快醒醒啊!以后我们这一家子可怎么过啊!”方四夫人此刻的每一滴眼泪都没有做戏的成分,一想到曾经就在她手边的偌大产业就这么废了,她就心如刀割。以后凭她那么点点的嫁妆,怎么养的活这么一大家子!?

    由奢入俭难,以后他们该怎么办啊!

    方太老爷怎么就这么狠心,亏得她精心照顾了十几年,竟一点儿也不念亲情。

    “老爷,您醒醒啊!给老太爷求求情啊!”

    两个姨娘也是围着方承令哭天喊地,唯有方世宇、方世轩和方雨兰呆若木鸡,尴尬得恨不得即刻离开这里。

    方雨兰又羞又恼,往日里,父母兄长什么都瞒着她,她一直以为父母够孝顺了,却不知道其中的内情竟然是如此!在得知真相的一瞬间,方雨兰这是把父母兄长都恨上了,他们既然要瞒着她,为什么就不能一辈子都把这个秘密瞒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让她面对这种窘迫的局面!?

    “母亲……”方雨兰拉了拉方四夫人,压低声音道,“我们走吧……”找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安居落户……可是她的声音在姨娘们的尖叫声中根本就掀不起一点涟漪。

    方府门口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是吸引了不少路人、邻人,以及闻风而来的好事者。

    这几天,方承令夫妇毒害嗣父方老太爷的事早就在整个和宇城都传遍了,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现在看方承令一家被婆子、家丁们驱赶出来,都觉得大快人心。

    “这就是那谋害嗣父的无耻之徒啊!”一个中年妇人伸出一根圆润的手指指着方四夫人和方承令鄙夷地说道。

    “方老太爷也太心慈了,照我看啊,像这等弑父之人就该交由官府,便是流放三千里也是应该的!”一个老妇义愤填膺地附和道。

    “就是就是!就这么放过这些人,也太便宜他们了!”

    “……”

    围观的群众越说越是激动,感同身受得好像他们自家的事一般……突然间,一个鸡蛋大小的东西从人群中飞了出来,准确地扔在了方四夫人的额头上,“啪”的一声碎裂开来,散发出一阵腥臭的味道。

    也不知道是谁丢了一只臭鸭蛋!

    这个行为仿佛是引燃了一根导火索,人群中如天女散花般丢出了烂菜叶、烂水果、甚至还掺杂着碎石子,在方世宇的额头砸出了一个肿包,鲜红的血液流淌下来……

    方世宇自己还傻愣愣的,呆呆地摸着额头,只听方四夫人发出惨烈的尖叫声,鸡飞狗跳……

    府外的这一出好戏都落入了大门的另一边的两双眼睛中。

    方老太爷木然地看着这出闹剧,方承令夫妇受了教训又如何?时光不能倒转……终究还是他识人不明!

    “阿奕,我们……回去……吧。”方老太爷转身看向了外孙,嘴角染上些许笑意。

    与其看着这些无耻小人污了他自己的眼睛,他还不如抓紧时间和外孙、外孙媳妇多说说话,阿奕是镇南王世子,总不能一直呆在这和宇城。

    想到这里,方老太爷眼中闪过一抹落寂,唯恐外孙发现,他笑得更为开怀。

    接下来的日子,方府又恢复到了原本的平静。

    两天后,镇南王因受不了小方氏的一再哭闹,借口要回骆越城料理公务,对方老太爷提出了告辞,而小方氏因为小产后身子还需要养着,暂时留在了方府,当她得知镇南王竟然就这么走了的时候,一度大发脾气,差点又再度导致血崩。

    方四老太爷在与族老、几位方老爷恭送走镇南王后,便特意来安宁居探望方老太爷,堂兄弟俩自是一番闲话家常且不说。

    “大哥,我今日来找你其实还有一件事……”方四老太爷面露一丝犹豫。

    方老太爷心里如明镜一般,嘴上却是客套地说道:“四弟,我们……兄弟俩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吗?”

    方四老太爷爽朗地一笑,道出了他此行真正的来意:“大哥,你膝下空虚,但方家的产业始终需要人继承……”他顿了顿,把后半句隐下没说。

    方老太爷当然明白对方的意思,不过是劝他再过继嗣子而已。

    方老太爷闭了闭眼,眼中浮现浓浓的疲惫,揉了揉眉心道:“四弟,我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啊!”

    方老太爷才刚从鬼门关里爬回来,身子正虚,于情于理,方四老太爷都不好逼他,否则若是说到外头去,恐怕外人还会以为他们四房想要谋夺长房的产业。

    方四老太爷赔笑道:“大哥,我也不是催你,这件事你心里有数就好,你现在还是该好好休养才是。”

    “四弟,我明……白。”方老太爷叹了口气,吃力地说道,“哎,知人知面……不知心,要过继……也得看清楚人品,这人品……不好,就是才干……再好,于方家……也是祸不是福。”

    见方老太爷语气有松动,方四老太爷也放心了,连声附和道:“大哥你心里有数就好。”

    “此事……我会仔细……考虑的。”方老太爷淡淡地说了一句。

    方老太爷从前是打算日后把女儿的次子过继到方家,继承家业。类似的事虽有些离谱,但在方家的先祖中曾有过先例,因而尽管难办,却也非绝无可能的。再者,对于镇南王府也是有益无害,相信届时镇南王府也会设法促成此事。只可惜,女儿只留下了一个独子就早早的去了。为了外孙,他过继了三房的庶子。

    现如今,阿奕已经长大了,也娶了媳妇,想必很快就会有孩儿,而自家依然无嗣承继,这让方老太爷不禁有所意动。

    只是不知道阿奕和外孙媳妇是不是愿意。

    此事现在提尚且过早,暂且先把族中的人安抚了便是。

    方老太爷这么想着,便转移话题,询问起方四老太爷的子孙来。

    方四老太爷想着意思自己也传递到了,就也不再绕着这个话题。

    方四老太爷在安宁居小坐了半个时辰,他一离开安宁居,便立刻有方家人得了消息,一波又一波地来找他探口风……没多久,暂住在方府的几位方老爷都知道了方老太爷有意过继嗣子的消息。

    那可是大好的机会啊!

    一旦错过,那不是眼睁睁地看着富可敌国的方家产业落入别房的手中吗?

    一时间,几位方老爷都不急着走了,不只是自己日日地去安宁居找方老太爷献殷勤,还暗暗地给自己的府中送去了消息。上一次,方老太爷过继了一个成年的嗣子,遭了如此大罪,这次肯定不会再想要重蹈覆辙了,应该会更想过继一个还不知事的孩子。于是他们赶忙吩咐家人把自家乖巧可爱的孙儿、重孙儿带来和宇城给老太爷看看,说不定这童言童语的,就凑巧合了方老太爷的眼缘呢!

    这个年纪的老人肯定最最喜欢小孩子了!

    没几日,原本空荡荡的方府就热闹了起来,宾客盈门。

    萧奕不甚其扰,决定把自己的计划提早上日程。

    这一日一大早,萧奕就和南宫玥一起来了安宁居。每一日,南宫玥来给方老太爷请安的时候,都会顺便给他请脉,今日自然也不例外。

    将右手自方老太爷的左腕上收回后,南宫玥暗暗与萧奕交换了一个眼神,才柔声对方老太爷道:“外祖父,您的身子虽然已经好一些,但是还是比常人虚弱许多,需要长时间调养,不可费心耗神。”这调养不仅仅是时间,更需要数之不尽的珍贵药材,幸而方老太爷毕竟不是普通的百姓,以萧家和方家的财力,这些都不成问题。

    “外祖父!”萧奕颀长的身形一矮,在方老太爷的身前蹲了下来,抬起那张俊脸,仰望着方老太爷,“我想接您回骆越城养病,您意下如何?”

    方老太爷双目一瞠,脸上掩不住的意外,随后是欣慰,然后是叹息,苦笑道:“阿奕,我……这把老骨头……只会成为你的……累赘罢了。”说着,他眼眶微酸,心中暖烘烘的。

    南宫玥眼珠一转,也蹲了下来,学着萧奕的样子抬起一张小脸笑嘻嘻地看着方老太爷,玩笑道:“外祖父,您真是一点儿也不疼外孙,您一个人留在和宇城,阿奕如何放心的下,以后阿奕两头跑那该多累啊!”说着,她故意皱了皱小脸,“您不心疼,我都要心疼死了!”

    萧奕露出一脸委屈,叹道:“外祖父,和宇城是您的家,您不愿背井离乡,外孙也明白。可是外孙实在是担心您……”

    背井离乡……

    这四个字听得方老太爷心头一酸。

    他“睡”了十几年,本来不知道这些年阿奕是怎么度过的,阿奕也不曾与他特意抱怨过什么……可是他迫切地想知道关于阿奕的事。从下人口中,他知道了很多,知道阿奕曾经是南疆出了名的纨绔世子,知道阿奕在王都为质子六年,知道阿奕前年回南疆率领南疆军大败南蛮……

    在为这个外孙骄傲的同时,方老太爷更为他感到心疼。

    阿奕当年才十二岁,还只是一个孩子,镇南王就忍心把他一人留在了王都!

    这六年来阿奕一人背井离乡,还要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为他自己谋出一条生路,甚至还风风光光地又回到了南疆,其中的艰辛不足为他人道也!

    这些年来阿奕太不容易了!

    方老太爷看着这一双蹲在自己跟前殷切地看着自己的小儿女,眼前浮现了一层朦胧的泪光,缓缓地点了点头,用微微哽咽的声音说道:“好,外祖父……跟你和阿玥……去骆越城。”

    自己虽然是一把老骨头,但怎么说也是镇南王的岳父,是小方氏的伯父,有他这长辈在王府看着,镇南王也要敬之一分,也许关键时刻可以帮扶阿奕一把!

    一听外祖父答应了,萧奕和南宫玥互相看了看,小两口的脸上都露出了如清风朗月的笑容,两双黑曜石般的眼眸都是熠熠生辉,看得方老太爷都被感染了那种喜悦,不由笑得双眼都眯了起来,心里叹道:阿奕这么高兴,那自己应该是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吧!

    方老太爷打算随萧奕去骆越城养病的消息转眼就传遍了方府,各房的方老爷们自然是心思各异:虽说老爷子去了镇南王府,以后往来恐怕不会像现在这么方便,但想想,大家都一样,就看谁能讨得老爷子的欢心。

    相同的是,谁也不敢违了方老太爷的意愿,唯恐招了老爷子的厌,不只是纷纷赞成,还好生地又把萧奕给夸了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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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3无愧

    既然决定要回骆越城,也就不再耽搁了。

    萧奕征询了方老太爷的意见后,便叫来了赵大管事父子,把交代的事都交代了,所幸骆越城也不算远,若是有什么情况,往来也很方便。

    方老太爷的东西整理起来很快,他“病了”这十几年,也没有置办过什么,就只带了几件换洗的衣裳先穿着,等回到骆越城后,自然会重新制。

    阖府上下最后知道这个消息的大概是小方氏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方老太爷居然会同他们一起回去。而萧奕和南宫玥竟然没有来问过自己的意思,也太没把自己放在眼里了!

    小方氏好歹知道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强忍着没有说什么。

    刚滑胎的时候,镇南王对她还算小意温柔,她便想利用这个机会求得镇南王做主把方承令之事含混过去,没想到竟然惹得他勃然大怒,狠狠骂了她一通。她哭了半天都没哄回来,镇南王反倒是嫌她烦,当即就回骆越城了。

    小方氏终于意识到了危机,现在的当务之急,得重新得回镇南王的宠爱。

    再者,如今连方老太爷这个主人都要离开了,她再留着也不太妥当。还是赶紧回去,一来可以精心的调养身子,二来嘛,王府没她看着,若是有小贱人爬床就得不偿失了。

    想到这里,她立刻让明眸收拾,迫不及待地就要回去。

    对于小方氏要随他们一起走,萧奕不置可否,她想跟就让她跟着好了,但也别指望他的臭丫头去侍疾。

    因为顾忌方老太爷身子虚弱,回程的速度放慢了不少,虽然一大早就出发,还是到了次日下午才抵达骆越城。

    萧奕提前派了周大成回王府传讯,于是,等他们回到碧霄堂的时候,鹊儿他们已经在碧霄堂的外院收拾了一个清静的小院子听雨阁供方老太爷暂住,还挑了几个妥贴的小厮和婆子服侍。

    萧奕安顿了方老太爷后,便去向镇南王禀报了他接方老太爷过府休养的事。

    萧奕此举是孝道,就算是镇南王也挑不出错来,只是萧奕如此先斩后奏,还是让镇南王心中有些不痛快。但就算是如此,镇南王还是做足了礼数,亲自到碧霄堂给方老太爷问了安,又殷殷地嘱咐萧奕和南宫玥好生照顾方老太爷。

    虽然旅途劳顿,但是南宫玥却无法即刻休息,而赶忙去了林宅。

    她自知医术比之外祖父还逊色不少,虽说方老太爷体内的毒已经驱了七七八八,但南宫玥还是觉得得让外祖父来看看才能安心。

    幸好,林净尘没有外出采药,不多时,南宫玥就把他和韩绮霞请了回来。

    半个月不见,韩绮霞又晒黑了不少,一身半新不旧的青色衣裙随意得很,已完全不像是堂堂亲王府的嫡出姑娘了。现在对外,只说她是林净尘的孙女,南宫玥也顺势唤了声“表姐”。

    反正方家的事早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无所谓什么家丑不外扬,南宫玥也不避讳韩绮霞,这一路上早已经详细地把方老太爷的情况一一说了,韩绮霞听得是义愤填膺。林净尘都这把年纪了,又在外游历多年,早就见惯了这种血亲为了家产而翻脸的事……别说方承令是嗣子,利益当头,连亲子都会谋害生父,更别说嗣子嗣父之间无论血缘和亲情都十分淡薄。

    萧奕亲自在碧霄堂的东仪门前相迎,四人沿着一条清幽小径穿过一个月洞门,进入一个空落落的庭院,这个庭院不大,胜在幽静,院子里种了不少绿竹,有几分雅趣。

    候在屋外的画眉给众人行礼后,便领着他们进了屋,一个穿戴整洁的婆子正在榻边仔细地为方老太爷擦拭脸颊,见南宫玥一行人进来,忙屈膝行礼。

    方老太爷刚才小睡了一会儿,现在已经醒了,他身子极虚,眼下有一片浓重的阴影。

    萧奕大步上前走到榻边,柔声对着方老太爷介绍林净尘道:“外祖父,这是阿玥的外祖父,林家外祖父有天下第一神医的美誉,我和阿玥特意请他老人家来给您看看。”

    林净尘只是含笑抚须,也没有客气什么。倒也不是他自傲,只不过这治病啊,有时候心药比什么奇珍灵药还要有效!

    “林兄。”方老太爷礼貌地对着林净尘抱了抱拳,对方既然有天下第一神医之称,想必是有华佗再世之能,肯亲自来为自己看诊必然是冲着外孙媳妇南宫玥的面子。

    这个时候,方老太爷越发明白萧奕和南宫玥的一片苦心,他们接他来骆越城小住,不止是为了就近照顾他,应该也是希望林净尘能够为他医治吧!

    林净尘撩袍在小杌子上坐下,凝神替方老太爷搭了脉,又替他检查了全身的筋骨肌肉。

    一屋子的人都静悄悄的,唯恐让林净尘分神。

    好一会儿,他才收回手,迎上了萧奕担忧不已的眼眸,说道:“方兄,阿奕,有些话想必玥儿也已经跟你们说过了,方兄中毒十余载,像现在这样能清醒过来,已经是运气不错,遇上了玥儿出手。”蚀心草之毒又岂是普通的大夫能够识别得出来的,更别说是医治了。

    这若是旁人的夸奖,南宫玥也就淡定从容地受下了,可是当它出自林净尘之口时,她的小脸上便不由得露出一丝腼腆,就像是一个小女孩得了长辈夸奖似的。

    林净尘继续道:“不过,方兄,你的身子如今比常人虚弱许多,往后还需好好调养,千万劳累不得……”

    “林兄,”方老太爷却是苦笑了一下,单刀直入地说道,“我的身体我清楚,林兄若是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也省得我暗自猜忌!”

    林净尘与方老太爷对视了一阵,面色一凝,终于道:“方兄,你躺了十几年,腿部的肌肉已经萎缩,你以后怕是离不得那轮椅了。”他顿了顿,补充道,“但若是精心调养,倒也还有十数年的岁寿……”

    一瞬间,屋子里寂静无声,萧奕和南宫玥都有些紧张地看着方老太爷,屏住了呼吸。

    方老太爷怔了怔,豪爽地笑了:“林兄,原来我这把老骨头竟然还能活上十数年,已经是捡来的了!”对于自己的这双腿,就算林净尘不说,方老太爷也早有心理准备了,这十几年不曾动过,他的双腿早已枯瘦如柴,没有什么力道……

    他中毒十余年,如今虽然醒来,但是每日仍是睡的时间多,醒的时间少,便是坐在轮椅上去外面绕一圈,都会觉得有些疲累……

    方老太爷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是油尽灯枯,活不过几年,却不想倒是平白捡了十来年的日子。

    那么——

    他就有时间等阿奕的孩子一个个地出生,兴许还可以亲自教养这个孩子!

    想到这里,方老太爷的嘴角不由微微勾起,眼中笑意盈盈,对未来的生活也有了一丝期待。

    见方老太爷的表情不似作假,屋子里的众人都是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尤其是萧奕,一双桃花眼中水光潋滟,他偏了偏头,笑眯眯地对方老太爷说道:“外祖父,您若是想去哪儿就同外孙说,即便是您要爬泰山,外孙也背您上去!”

    方老太爷自然明白萧奕在哄自己开心,故意做出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道:“阿奕,你就别折腾外祖父这把老骨头了!”

    屋子里的人都笑了,气氛一时变得很是轻松。

    林净尘看着方老太爷的眼神中多了一抹赞赏,方老太爷经此磨难,没有因此抑郁消沉,还能保持这份赤子之心,倒是一个值得相交之辈。

    林净尘改动了一下南宫玥的方子,又多添了两味药,让日后就照这个方子服。

    这一日,碧霄堂开了一个小宴,萧奕和南宫玥作陪,两个老人谈棋论画,倒也十分投契,也约好了日后多加走动。

    用过晚膳后,萧奕亲自送了林净尘和韩绮霞回去。

    方老太爷来镇南王府小住的事,很快就传遍了王府上下,第二日一大早,王府的几个小辈全都来了碧霄堂来给方老太爷请安。方老太爷是镇南王的元配大方氏的父亲,无论是对于嫡出的萧栾、萧霏,还是庶出的几个姑娘来说,他都是正儿八经的外祖父。

    只是,在方老太爷看来,唯有女儿亲生的萧奕才是他的外孙,因而也没有多说什么,只送了见面礼,就把他们给打发了,并以自己身子不佳为借口,让他们往后也别来请安了。

    萧栾打了个哈欠,喜出望外的就回去了。本来以为过来一趟要耽搁很久,没想到还不到半个时辰就能走,这位外祖父也不会逮着他就是一顿训,比自家外祖父好相处多了。

    其他几个庶女也与南宫玥问过好后就回去了,只有萧霏没有走,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南宫玥知道她有话要与自己说,命人好生照顾方老太爷,便带着她回了自己的院子。

    “霏姐儿,你昨晚可是睡得不好?”南宫玥如何看不出萧霏面色中的疲累憔悴,心里知道可能是为了小方氏的事,暗暗叹息。

    萧霏勉强地笑了笑:“大嫂,我没事,就是昨日睡得有些晚……”说着,萧霏的眸光闪了闪,今儿一早起来后,她就先去了正院给母亲请安,可是母亲的心情显然很不好,破口就数落她不听话……

    以萧霏的脾气,自然不会接受那些莫须有的罪名,只是齐嬷嬷悄声嘱咐了她,说小方氏小产了,舅父方承令一家又被除族,所以小方氏也难免心情不快,希望萧霏能体谅一二。

    想到那个与自己无缘的弟弟或妹妹,萧霏心中也有些唏嘘,任由小方氏怎么说,都忍下了。至于四舅舅一家,萧霏只觉得他们是罪有应得,弑父,那可是天地难容的大罪!

    南宫玥亲热地挽住了萧霏的胳膊,忽而感慨道:“霏姐儿,人这一生数十年,说短则短,说长则长,任何人……哪怕是皇上,都不可能事事顺遂,心想事成。只要做事出自本心,问心无愧,也就不枉费我们来到这世间走这一遭了!”

    萧霏若有所思,抿嘴不语。若是母亲能像大嫂想得那般通透,也就不至于庸人自扰了……

    话语间,南宫玥的院子已经出现在碎石小径的尽头。

    如今才不过五月中旬,南疆的天气就已经很闷热了。

    萧奕知她畏热,早早就让人起了冰,又担心她贪凉会生病,叮嘱着屋里只许放一个冰盆,而且远远的放在窗口,只让吹进来的风添上一丝凉意。

    两人进了屋后,便是一阵清凉。

    两人在美人榻的两边坐下,立刻就有丫鬟上了茶,还有两碟子点心。

    反正萧霏也不是外人。

    南宫玥喝过茶,便向百卉问道:“昨日我让你整理的单子可好了?”

    百卉笑吟吟地呈上了一张单子,说道:“世子妃,您看,可还妥当?”

    南宫玥接过单子草草地看了一眼,单子上写得密密麻麻,列了好长的一张名单,基本上是在之前卫侧妃的名单上增减修改了一些。

    百卉做事很是妥当,在各府的旁边都注明了彼此的姻亲关系,看起来一目了然。

    南宫玥正要点头,但又想到了什么,转头对萧霏道:“霏姐儿,我这半个月不在碧霄堂,最近琐事繁多,你若是得空,来帮帮我可好?”

    萧霏应道:“大嫂,你何须与我如此客气!有什么我能做的,大嫂尽管说便是!”

    南宫玥笑了,把手上的那张名单递给了萧霏,说道:“霏姐儿,过些日子,我打算办一个宴会,这是我让百卉先拟的名单……我对南疆的各府不太了解,你可否帮我看看,有什么不妥?”

    萧霏自小在南疆出生,在南疆长大,哪怕她以前再怎么不理俗世,对南疆各府的了解也肯定比南宫玥这初来乍到之人要知道的多的多。

    更何况,让萧霏做些事,免得她整日胡思乱想,乱了心境。

    自己总算能帮上大嫂了!萧霏两眼放光,忙道:“大嫂,我且看看。”

    萧霏接过单子,不敢轻慢,细细地从头看起……

    萧霏很快眉头微蹙,指着名单上的两户人家道:“王家和刘家……若是安排席位,最好别安排同一座席。”

    南宫玥扬了扬眉,“这是何故?”

    萧霏解释道:“大嫂,这王家和刘家以前差点就订了儿女亲事,结果王家公子和寄住在府中的表妹有了私情,婚事便不了了之,而王、刘两家从此便有了心结。”其实萧霏对这些个内宅阴私之事,并不太关注,也所知不多,只是免不了在各府人际往来时,耳闻目睹了一些。

    萧霏一边说,一边还在继续往下看,纤纤素指停在另一个名字上,道:“大嫂,这一户您还是不请的好……”

    南宫玥定睛一看,“章成聿”三个字映入眼帘。

    按照之前卫侧妃标注的姻亲关系,南宫玥知道这个章成聿和镇南王府是拐着弯儿的亲戚,镇南王的长姐嫁到了南疆黎县的乔府,章成聿是乔府的大姑奶奶的次子。

    萧霏理了理思绪,娓娓道来——·

    这个章成聿,多年以来都在外都自称是镇南王世子的表兄……只是这夜路走多了,总是会撞上鬼的,在萧奕十一岁那年,萧奕在一家酒楼和几个公子哥吃饭的时候,正好遇上章成聿在附近的怡红院与别人争风吃醋,甚至两帮人还厮打了起来,把对方踢到街上一阵羞辱,还口口声声说他是世子的表兄,就算杀了他也没人敢抓他。

    结果萧奕就和那群公子哥一起把那个章成聿剥光,然后丢猪圈里头了……

    这事当时就传得沸沸扬扬,乔府那个姑奶奶还为此找镇南王的长姐乔大夫人一阵哭诉,乔大夫人又跑来找镇南王,最后萧奕被镇南王斥责胡闹,给打了一顿。

    从此,萧奕每见着章成聿一次,就打一次,打得章成聿看到他闻风先逃,而乔府那个姑奶奶更是恨死萧奕了。

    南宫玥听得津津有味,嘴角微勾。想起了当初萧奕把吕珩剥光挂城门的事,不得不感慨这还真是阿奕做事的风格!

    南宫玥若有所思的目光在名单上停顿了一下,卫侧妃入王府不过几年,因此对一些多年的积怨也不太清楚,自己还是要再谨慎一点才是。

    萧霏见南宫玥感兴趣,便又说了一些关于萧奕的传闻,其实有一些南宫玥以前也听萧奕提起过,一听就知道传闻夸大了,心中暗暗地窃笑。

    想着等萧奕回来,一定要与他说说……

    当太阳在西边的天空只露出半边脸的时候,萧奕回了碧霄堂,而这时萧霏早就已经告辞了。

    两人陪着方老太爷和和美美地用过了晚膳又喝了茶后,便携手到小花园里去散步,当作是消食。

    反正是在自己家里,两人干脆就把一干奴婢都遣退,两人一边散步,一边随意的闲聊着,不知不觉的,南宫玥便提起了萧霏,不禁有些感慨,心中叹息:霏姐儿,也不容易啊!

    “阿奕,”这么想着,南宫玥的俏脸上露出一丝羞赧,“我在笄礼快到了,我想让霏姐儿给我当赞者,你觉得如何?”

    寻常姑娘,及笄时多半还未出嫁,自有娘家母亲操办笄礼。

    南宫玥远嫁,距离王都千里之遥,总不能指望小方氏这个婆婆来为自己的及笄忙活,一切也只能靠自己了。

    笄礼中最重要的莫过于正宾,有司和赞者。

    赞者多为姐妹或好友,南宫玥在南疆人生地不熟的,唯有萧霏这个小姑子最为合适。

    萧奕虽然对这个提议不置可否,但是想到他的臭丫头就要及笄了,一双桃花眼不由闪闪发光,那璀璨的光芒似乎盖过了夜空中的点点寒星。

    “臭丫头,你喜欢就好!”萧奕笑道。

    臭丫头就要及笄了,他的那份大礼也快到了吧……

    萧奕已经可以想象当臭丫头看到自己精心准备的那份礼物,会有多高兴!想着,萧奕的眼中难免露出几分洋洋得意的味道。

    南宫玥有些伤脑筋地又问道:“阿奕,你在南疆可有什么交好的府邸?我想请来那家的夫人和姑娘来给赞礼做正宾,还有司者……”

    “臭丫头,你放心吧。正宾和司者我都已经请好了。”萧奕忙不迭地说道,那自信地表情仿佛在说,你放心,一切都交给我吧!

    已经请好了?!

    南宫玥眨了眨眼,有些感动,有些喜悦。

    以萧奕在南疆的地位,想请一个身份地位合适的人来做自己及笄礼的正宾自然也不难。

    令南宫玥感动的是萧奕永远把自己放在首位!

    一旦事关她,萧奕总是比她还要放在心上,很多事她自己还没考虑到,他已经帮她想到了,帮她安排好了。

    南宫玥仰首看着天空中的明月,也是一个月色如此美好的夜晚,一个俊美的少年跳窗而入,信誓旦旦地对自己说:“……你喜欢我当然是比不上我喜欢你!这一点我是很有自信的!这辈子,就这一点,你永远也别想超过我。”

    南宫玥永远记得当他说出这些话时,是那么的光彩夺目,以致那一幕深深地镌刻在了她的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

    昨日的誓言犹在耳边,他当初说的,并非只是说说而已,他做到了!

    他娶了她!

    他让她以他为荣!

    他让她那么幸福,让她这一世变得圆满!

    南宫玥转首看向萧奕,脸上露出灿烂的笑靥:“阿奕,我很幸福!”

    所以不要再战战兢兢,所以不要再那么小心翼翼,所以不要再在半夜惊醒后,悄悄地凝视着她……

    她不会离开他的!

    和他在一起,才是她的幸福!

    看着南宫玥清澈如清泉般的眼眸,萧奕心中一阵激荡,也笑了,如初升的旭日,灿烂和煦。他揽过她的肩膀,紧紧地抱住了她,把下巴搁在她的发顶。

    两人如此近,近得听到彼此的呼吸、彼此的心跳,体会到彼此的体温、彼此的气息……

    这一夜静静的过去了。

    次日一早,萧奕就出门去了军营,半个月未归,很多事情都等着他。

    方老太爷身子虚,为了他能睡得好,两人干脆不在早上去请安,等到午时再说。反正孝顺与否,并非只靠晨昏定省来装装样子。

    送走萧奕后,南宫玥分发了对牌,打发走了管事嬷嬷,鹊儿带着一种神秘兮兮的笑容来了,福身禀告道:“世子妃,昨儿半夜王府的正院那边很是热闹了一番,所以奴婢一早就去打听了一下……”

    她这么一说,屋子里的画眉和几个小丫鬟都面露好奇之色,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鹊儿故意停顿了一下,这才继续道:“昨晚夫人屋子里的明丽侍候了王爷,被夫人发现了,夫人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侍候了王爷”的意思不就是爬床了?!丫鬟们面面相觑,这个明丽敢背着小方氏爬床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吧?

    南宫玥微微挑眉,小方氏把持了王府十几年,也笼络住了镇南王的心。从王府里只有几个庶女却无庶子就可以看出,她的手段绝不简单。只是没想到,她如今竟然连自己的院子都没有管好。

    这是小方氏过于自信,相信自己的丫鬟不会背叛,以至被人钻了空子,还是说……

    因着小方氏失了诰命,王府又有卫侧妃主持中馈,以至下人们各有心思,才会生出背主之事?

    不管怎么样,妻妾不分,嫡庶不明,便是治家大忌。

    鹊儿一脸兴奋地看着南宫玥,仿佛在说:快问吧,快问吧!

    见状,南宫玥不禁有些好笑,如她所愿般问道:“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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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4难平

    在丫鬟们催促的眼神中,鹊儿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按照小方氏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描述,故事约莫是这样的——

    昨晚镇南王从小方氏的屋子出来后,就打算去内书房歇息,谁知道正好看到明丽躲在里面垂泪自怜。

    明丽一见镇南王,自然是告罪欲退下,而镇南王见明丽容姿俏丽就起了怜香惜玉之心,问她是不是有人欺负了她?在镇南王的再三追问下,明丽终于道出了缘由,原来明丽父母早亡,家里有兄长当家,兄长自从娶了嫂嫂以后,就嫌弃了她这个妹妹,在嫂嫂的怂恿下,给她找了一个外地的富商想把她卖给富商当妾室,明日嫂嫂就会来找小方氏求她的恩德放明丽回家。

    明丽一想到要跟随那粗鄙的商人背井离乡,就忍不住垂泪。

    镇南王立刻就说会给明丽做主,好好教训她的兄嫂,而明丽自然福身谢过,这一个踉跄就凑巧地跌到了镇南王怀中……成就了一段好事!

    画眉她们听得瞠目结舌,这也可以啊?!就算是她们这些个丫鬟,也知道明丽是小方氏的二等丫鬟,是王府里的家生子,若是明丽不愿意被放出去,只要跟小方氏好好说说,她的兄嫂难道还能勉强她不成?这其中的道理难道镇南王不懂?

    南宫玥拿起茶盅,心道:怕是难得糊涂吧?反正有软玉温香投怀送抱!

    鹊儿继续说着:“事发以后,王爷让夫人给明丽开脸,可是夫人就是不同意,闹了足足半宿,还说要叫来牙婆,把明丽这个背主的奴婢给发卖了……不过王爷没同意,还当场就把卫侧妃给叫来了,让卫侧妃做主给明丽开了脸,喝了茶,以后她就是王府里正经的姨娘了。”

    鹊儿犹豫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王爷让卫侧妃给明丽安排了新院子,又照姨娘的份例拨了丫鬟婆子服侍。”

    本来,明丽是小方氏屋子里的丫鬟,哪怕得了王爷的宠,最多也不过是抬为通房罢了。现如今,王爷直接就抬了姨娘,显然也是在和小方氏置气。

    而且,小方氏才是嫡妻,却是让卫侧妃一个妾给丫鬟开脸,简直是丝毫不给颜面了。

    王府里通房姨娘众多,小方氏应该并不会在意多一个通房,可偏偏明丽是她的丫鬟,又是背着她爬的床,任何一个主母都不可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以小方氏的脾气自然是会闹腾一番,不过,这一次,她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南宫玥用茶盖拨去茶沫,轻啜了一口热茶,眸光闪了闪。

    看来这下王府那边是有的热闹了。

    这个明丽既然敢背着主子爬床,想必不是一个安分的。而小方氏,她一向不是吃了亏,就自认倒霉的性子,恐怕等小方氏养好了身子,就会出手报复。

    不过王府那边的破事,南宫玥也不想插手。对她而言,还巴不得小方氏的注意力转移到镇南王的内宅中,也省得小方氏一直盯着他们碧霄堂。

    南宫玥放下茶盅,吩咐道:“明丽那边,你找人悄悄留意着便可,也不必太过在意,不过只是个姨娘罢了。”

    鹊儿脆生生地应了一声,然后就退下了。

    南宫玥从书架上抽出那本《南疆本草》,不知道第几次地翻阅起来。虽然她已经找了这本《南疆本草》中提及的某一些草药,但还有很多草药是她还不曾见过的。以书中的介绍来看,有一些药草也许很适合方老太爷这种年老体虚的人进补……

    她也许可以想办法找找,然后以此研制几个调理身子的药膳,咏阳祖母亦是积毒甚重,说不定也可以送去给她调理一下。

    想着,南宫玥的嘴角微微勾起,凝神看起药书来。

    一看起来书来,南宫玥便入了神,根本就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直到画眉进屋禀告道:“世子妃,大姑娘来了。”

    南宫玥才从书本中抬起头,就见一个小丫鬟把萧霏引了进来,萧霏今日看来精神不错,清冷的眸子中神采奕奕,白皙的小脸上好像裹着一层月华般的光晕。

    她福了福身,迫不及待地说道:“大嫂,茶棚已经搭好了,你可有空陪我一起去看看?”南宫玥不在的这段时日,萧霏没有把施凉茶的计划搁下,小心谨慎地一点点地安排着这件事……

    虽是询问,但萧霏却是两眼放光,像是在说:去吧去吧!

    南宫玥笑着站起来身来道:“霏姐儿,你且在这里等我,我去换一身衣裳,我们就出发。”

    萧霏忙不迭点头。

    一炷香后,两人坐着一辆简单的青篷马车出了东街大门。

    萧霏的茶棚摆在了北城门外的官道边,这里距离城门不到十丈远,普通的商贩当然不可以设摊位,但镇南王府的大姑娘想在这里摆茶棚,也没有人敢说不行。

    萧霏命人在此搭了两间简单的茶棚,现在里面只放了几条长凳,看来很是简陋冷清。

    南宫玥和萧霏下了马车后,便走入茶棚中。

    此刻已经近午时了,日头正盛,热浪滚滚,一会儿就晒得人脸颊发红。

    两人一进茶棚,便一下子觉得阳光没那么刺眼,全身舒服多了。南宫玥环视着这两间茶棚,茶棚是用竹子搭建的,上盖竹簟,确是纳凉的好地方。

    南宫玥颔首赞道:“这匠人的手艺不错!”

    萧霏得了南宫玥夸奖,笑容更盛,道:“桃夭的舅舅认得一个手艺很好的匠人,我就请了他来做这茶棚。”

    南宫玥又看了一圈,忍不住开始考虑也许自己也可以在小花园里也盖一个小小的竹棚纳凉用。

    就在这时,一个少年搀扶着一个满头大汗的大娘也走进了茶棚。

    “祖母,您先坐下歇一会儿吧。”少年紧张地扶着大娘在长凳上坐下。

    大娘的脸色看来不太好,嘴唇有些发白,她拿出一方帕子,在额间擦了擦,然后对着南宫玥和萧霏微微点头算是致意。

    少年又问道:“祖母,您觉得如何?可好点没?”

    大娘勉强露出笑容,安抚道:“礼儿,别担心。祖母没事的,歇一会儿就好了。”她拍了拍身旁的位置道,“你也坐下歇一会儿吧。”

    她抬眼看着这个竹棚,又道:“今年热得这么快……也不知道是哪个好心人在这里建了一个纳凉歇脚的竹棚,也算是功德一件。”

    闻言,萧霏不禁露出一丝赧然,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雀跃。

    南宫玥笑吟吟地看了萧霏一眼,这也算是一个良好的开端。她对着百卉招了招手,附耳对她说了一句。

    说话间,又有几个路人也注意到了茶棚,也朝这边走了过来……见人多了,南宫玥和萧霏对视了一眼,携手出了茶棚往马车行去,而百卉则走到了那对祖孙跟前。

    “这位大娘,”百卉礼貌地一笑,递给对方一个青色的小瓷瓶,“这是解暑气的药,大娘,您吃上一颗,应该就会舒服多了。”

    大娘感激地接过了药瓶,只叹好人有好报。一旁的少年也忙不迭地致谢,又请百卉替他们谢过她家主子。

    这时,南宫玥已经先上了马车,跟在她身后的萧霏在上车的那一瞬,忍不住回眸看了那茶棚一眼,只见茶棚中又多了几个赶路人坐下歇脚闲聊。这些人一看就是平民百姓,着布衣,大都不修边幅,约莫也就是贪图这里不花钱,在进城前先歇个脚。

    看他们一个个兴高采烈、喜笑颜开的样子,连萧霏都被感染,心里有种莫名的成就感。

    她的茶棚虽然还没正式开起来,但是已经开始能发挥那么一点小小的作用了。

    萧霏的嘴角翘得更高,露出单边浅浅的梨涡。

    “大嫂,”萧霏在南宫玥身旁坐下,兴致勃勃地说起接下来的计划,“药材方面,我和霞姐姐已经备得差不多了,要是还不够,以后可以补。接下来,我想去买一些粗瓷碗给茶棚用,再从我的月碧居调些人手过来……”

    南宫玥思忖着说道:“霏姐儿,我以为这茶棚若是要开得久,那还是尽量不用王府的人为好。”

    萧霏不解地问道:“大嫂,为何?”

    南宫玥沉吟一下,斟酌着词句道:“一来,王府的下人总是自觉高人一等,我担心他们可能会看不起来讨茶的人;二来,你调了月碧居的人手过来,月碧居那边就难免人手紧张,若是一二日也就罢了,日子久了,我怕月碧居的下人会心生怨艾,反而平生事端。依我之见,还不如花些银子雇一些穷困人家的妇人,也算是做善事,一举两得。”

    萧霏若有所思地点头道:“大嫂说得是,等回府后,我让府中的下人介绍些人手过来,再筛选一下……等茶棚正式开起来,我再派一两个府中的嬷嬷过来监管一下。”也好震慑那些帮佣的妇人,让她们知道这是王府的差事,怠慢不得。

    南宫玥微微一笑,萧霏并不是笨,只是从前不通世故,其实还是一点就通的。

    外面雇来的人不知底细,若是由府中的下人推荐,那好歹是知道些根底的,不至于惹出什么大麻烦来。

    南宫玥拍了拍萧霏的手道:“不着急,我们一步步的来。”

    萧霏笑吟吟地点了点头,两人说话间,百卉也上了马车。萧霏又挑帘看了看外面的日头,提议道:“大嫂,快要午时了。我们回府吧。”

    南宫玥自然没有异议。

    车夫吆喝了一声,马车又踏上了归途……

    不知道经过了几条街,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阗声:

    “王大姐,你跑这么急,这是去赶着哪儿啊?”

    “前面方家又有热闹瞧呢!不走快点,我怕好戏就散场了……”

    “等等我……我也跟你瞧瞧去!”

    “……”

    方家?!南宫玥想到了什么,挑开窗边的帘子看了一眼,前面这条街拐个弯应该就是方承训父子在骆越城的宅子了吧。

    南宫玥一个眼神,百卉便知道她的意思了,忙出去吩咐了车夫一句,然后马车便临时拐了个弯,停了在路边。

    前方几丈外,就是方宅了。此刻方宅的大门口,正停了两辆青帷马车。透过稀疏的围观者,可以看到方世宇正在角门处和门房争执着。

    “宇少爷,老爷、夫人和少爷真的都不在。”门房满头大汗地说道,心里苦啊。

    方世宇显然根本就不信,不耐烦地冷声道:“既然不在,那我们就进去等便是。”他心里何尝不知道门房这是借口。他爹方承令可是方三老爷方承训同父同母的兄弟,即便是这方宅暂时没主子在,也可以请他们先进去等候便是,哪有像此刻这般拦着不让人进去的道理!

    小小的门房哪来的狗胆拦着主子的亲戚,分明就是有人吩咐他这么做的!

    方世宇越想越气,虽然还不过几日,他已经尝遍了世态炎凉。

    如今他们一家子在和宇城是人人喊打,三伯父方承训回骆越城前是给他们一家子在和宇城附近的小县城安置了一处两进的小宅子,但如此简陋的宅子、如此偏僻的县城、手上又没有银子,他们又如何住得惯,于是,方雨兰便出了个主意来骆越城投靠三伯父方承训,这个主意立刻就得到了全家人的响应,他们便包袱款款地来了,谁知道,门房竟然拦着不让他们进去!

    门房擦了擦汗,好声好气地说道:“宇少爷,老爷、夫人不在,小的不过是个看门的,怎么敢随便做主。不如这样,宇少爷您今日先回去,改日再来……”

    方世宇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脑门,怒吼道:“住嘴!你当本少爷是叫花子,还是来打秋风的……”

    门房看着诚惶诚恐,心里却是道:这都被除族了,今时不同往日,四老爷这一家这时候上门,可不就是打秋风的!

    这时,方世宇身旁的那辆青帷马车中走下一个着靓蓝色素面褙子的老嬷嬷,那嬷嬷抬着下巴对着门房趾高气昂道:“给你一炷香功夫,你赶紧找人去跟你们老爷夫人传话:我们夫人说了,有些事不是一家之过,如果不让我们进去……哼哼,那就看看会被除族的还会有谁!”嬷嬷不屑地冷哼道,语气中透着明显的威胁。

    门房又用袖口擦了擦汗,知道这幕后必有隐情,忙赔笑着道:“宇少爷,要不您在此稍后,小的想办法使人去找找老爷夫人……”

    “一炷香!”老嬷嬷只冷笑着给了三个字。

    四周围观的人眼看着情况急转而下,不由交头接耳地讨论起来。

    “王大姐,我本来瞅着这像是打秋风的亲戚上门,现在看着怎么好像有门道啊!”一个年轻的少妇拉了拉身旁之人。

    那被称为王大姐的中年妇人忙道:“听她说什么除族的,莫不是这家人是被方家除族的?”

    “除族?!”一旁一个老妇人不由得微微拔高嗓门,打量方世宇这一行人的眼中充满了鄙夷,“被除族的人必然是德行有亏!”

    “听这老嬷嬷的意思,这方老爷莫非是有把柄在人家手里?”少妇又道。

    “我瞅着是。”王大姐频频点头,卖弄道,“前些日子,不是还有个男人来这里说方少爷始乱终弃吗?看来这方宅果然也是藏污纳垢之地啊!”

    “王大姐,这事你也听说了啊!”少妇两眼放光地说道,“那天我也在呢……”

    四周的群众越说越热闹,听得门房是焦躁不安,再僵持下去,怕是要引来更多的人。

    幸好,这时一个嬷嬷匆匆地来了,气喘吁吁地笑道:“这不是宇少爷吗?”说着,她瞪了门房一眼,道,“宇少爷来了,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虽然说老爷夫人刚巧不在,但也不能让宇少爷就这么在门口等着啊!”

    门房只得吃了这个闷亏,连胜道歉。

    方世宇冷笑着看他们在那里一唱一和,撩袍进去了。而门房则打开府门,迎马车入府……

    不远处的马车中,南宫玥放下了手中的窗帘,对百卉吩咐了一声后,车夫就继续驾着马车前行,飞速地在方宅前驶过。

    萧霏满脸的复杂,迟疑了一下,还是挑帘朝方宅门口看了一眼,正好瞥到方世宇的背影,心中起伏不定。

    她咬了咬下唇,用轻若蚊吟的声音道:“大嫂,外祖父……”萧霏是继室之女,而方老太爷是大方氏的生父,所以萧霏也需称方老太爷为外祖父。

    她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道:“外祖父的事和母亲有没有关系……”她的拳头紧紧地攥在一起,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几乎是消散在了空气中。

    其实,萧霏的心里隐约有所怀疑,只是她一直不敢去细想……她隐隐意识到真相会是她无法承受的答案……

    直到此刻,她再也无法回避这个可能性。

    南宫玥慎重其事地看着萧霏,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疑问,而是意味深长地说道:“霏姐儿,还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的话吗?一切他人的言论,都远比不上你自己用眼睛去看,去体会……我相信以你的聪慧,你一定会找到答案的。”

    萧霏半垂眼帘,没有再说话。

    马车里变得静悄悄的,只听到马蹄声、车轱辘声、以及外面的喧闹声。

    马车又从王府的东街大门而入,萧霏下了马车后,就和南宫玥告别,从侧门回了王府,心神有些恍惚。

    不知不觉中,她便来到了正院的门口。

    萧霏迟疑地放缓了脚步,她想要问清楚,但又害怕去探究真相。

    从前她只知琴棋书画,自以为世道清平,有生以来,所遇到过的最大的坏事就是大哥纠结了一帮纨绔子弟出去打架,打得全骆越城的府邸都来找父王告状。

    她怎么都想不到,这世上,竟会有人为了财产而弑父,而那个人,还是她的嫡亲舅舅,甚至她的母亲,也似乎与之脱不了关系……

    萧霏只觉得双脚很沉,沉得迈不出这一步……

    正这时,一个小丫鬟殷勤地迎了上来:“见过大姑娘!”

    屈膝行礼后,小丫鬟急切地又道:“大姑娘,夫人正想着您呢,您就正好来了,果然是母女连心啊!”小丫鬟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把萧霏给领进去。自从昨晚起,小方氏就像是点燃的爆竹似的,动不动就发脾气,院子里的奴婢只要是进过她眼的,基本上都被训过了。

    这个时候,能安慰小方氏的也只有镇南王和她的一双子女了。

    镇南王还在因为小方氏的不配合而生气,萧栾一早就出门了,她们能指望的也就是大姑娘萧霏了。

    萧霏本来还有几分犹豫,听小丫鬟这么一说,干脆一咬牙,随她进屋去了。

425请罪

    内室里,窗户紧闭,光线阴暗,萧霏一进去,就感觉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屋子里的空气很是沉闷压抑,就像是夏日雷雨前的傍晚一般。

    小方氏戴着一个石榴红的抹额,病怏怏地靠在一个大迎枕上,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萧霏立刻敏锐地感觉到小方氏的脸色看来比昨天还要难看,有些担忧母亲是否身子不适。

    “母亲……”

    萧霏才说了两个字,却被小方氏怒气冲冲地打断了:“你今儿跑哪儿去了?!一个姑娘家不好好呆在家里读读书、做做女红,成天往外跑成何体统!”小方氏越说越气,也不知道那个南宫玥到底对着女儿下了什么蛊,以致女儿天天往碧霄堂那里跑,今儿也不知道她们俩又出门跑哪儿去了!

    屋子里的丫鬟们都战战兢兢,本来以为把大姑娘叫来可以安抚一下夫人,没想到好像是下了一招臭棋,夫人的脾气更暴躁了……

    萧霏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母亲,我今日偶然路过三舅舅家,看到四舅舅他们来了……”

    小方氏一下子被转移了注意力,凝眉问道:“你四舅舅、四舅母还有宇表兄他们来了?”她微微眯眼,若有所思。

    沉吟片刻后,小方氏对一旁的丫鬟吩咐了一句:“雨儿,你去把二少爷给叫来。”

    “是,夫人。”丫鬟雨儿曲膝应道,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就退下了。

    一炷香后,一身靛蓝色锦袍的萧栾便随雨儿进屋来了,他还是睡眼惺忪的样子,一进屋,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看得萧霏微微皱眉,而小方氏却是心疼不已。

    萧栾给小方氏行礼后,嬉皮笑脸地看向萧霏道:“妹妹,你也在啊!”

    “二哥。”萧霏向着萧栾福了福,忍住训斥他的冲动。

    小方氏放柔声音道:“栾哥儿,你读书也莫要太辛苦了,要注意劳逸结合。”

    萧栾随口应了一声,在一旁的交椅上坐下。

    小方氏就把方承令一家来骆越城投靠的事跟萧栾说了,然后道:“栾哥儿,你四舅舅虽说是有错,但也受到教训了。可怜你宇表兄和轩表弟受了你四舅舅的累,也被除族。我们两家总归是亲戚,你可切莫因此瞧不起你宇表兄和轩表弟,亲戚之间还是应当要彼此照应、守望相助才是。”

    “母亲说的是。”萧栾忙抱拳应道,“明日我就去探望宇表兄和轩表弟……”萧栾心中暗喜:这下可好,有名正言顺的理由不用拘在家里读书了。明日他就带宇表兄和轩表弟在城里喝喝茶,听听曲,到处玩玩便是。

    想着,萧栾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小方氏含笑地看着萧栾,只觉得儿子与娘家亲近,甚好!

    可是萧霏却再也忍不下去了,霍地站起来身来,一鼓作气地说道:“母亲!四舅舅一家犯的可是谋害嗣父的大罪,您怎么可以如此轻描淡写地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

    小方氏被萧霏说得恼羞成怒,皱眉斥道:“霏姐儿,你四舅舅可是你嫡亲的舅舅,有你这么数落长辈的吗?”

    萧霏越发失望,她深吸一口气,一霎不霎地看着小方氏,缓缓地、艰难地问道:“母亲,您可否回答我,那件事到底和您有没有关系?”

    哪件事?!小方氏当然明白萧霏在问什么,气得双目怒睁,额角的青筋随着呼吸一鼓一张。

    她浑身微颤地指着萧霏道:“你说什么?!你这个不孝女!你有胆子就再说一遍?!”

    不孝女……萧霏瞳孔一缩,心口仿佛被挖了几个窟窿似的,寒风呼呼地吹过,心头一片冰凉。她闭了闭眼,一个残酷的答案已经浮现在了她心中。

    “母亲……”萧栾也站起身来,一会儿看看小方氏,一会儿看看萧霏,有些不知所措,“妹妹……”

    他话音还未落下,萧霏已经毅然地转身冲出了内室。

    “妹妹……”

    萧栾急急地想要去追,却被小方氏怒声打断:“栾哥儿,让她走!如此不孝女要来有何用!”

    后方的萧栾又说了些什么,萧霏已经听不到了,她越跑越快,桃夭紧张地在后面追着她:“姑娘!姑娘……”

    萧霏毫不停歇地一直从正院跑回了自己的月碧居……柏舟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忙迎了上来:“姑娘……”

    萧霏像一阵风似的在她身旁跑过,一路冲进了内室中。

    回到熟悉的环境中,萧霏再也按捺不住地啜泣起来,心头复杂极了,羞惭、愧疚、愤怒、悲伤……这种种负面情绪将她整个覆盖,让她觉得好像沉浮在江河之中,一沉一浮,随时就要把自己吞没!

    母亲犯下了如此的大错,不管自己是施凉茶,还是做再多的善事,都无法弥补母亲的过错!

    父债子还,母罪女偿!

    自己到底要如何做,才能偿还母亲犯下的罪孽呢!

    萧霏越想越是恍然,泪如泉涌……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桃夭挑起门帘,小心翼翼地禀告道:“大姑娘,夫人那边的明眸姑娘来了。”

    萧霏正要说不见,明眸已经走了进来,屈膝对着萧霏行礼:“大姑娘,夫人命奴婢过来是怕大姑娘想歪了。”明眸故意叹了一口气,“大姑娘,您刚才这么问,也太伤夫人的心了!夫人是您的母亲,您还不了解她吗?夫人她一向是刀子嘴豆腐心!……”

    明眸滔滔不绝地自说自话,而萧霏根本就不想再听下去。

    这一刻,萧霏的心如明镜,母亲派明眸过来不过是想哄着自己吧。

    母亲她竟以为如此就能把自己哄过去,自己在她心中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呢?!

    想起曾经的自己,萧霏几乎是有一种怒其不争的感觉。

    是她太傻了!

    只知道读书,两耳不闻窗外事,以致这些年都活得好似睁眼瞎一般!

    自己到底该如何做呢?

    萧霏在心中问自己,答案很快浮现在她脑海中。

    这是连三岁稚童都知道的道理!

    这一晚,萧霏辗转难眠,几乎是睁眼到天明……

    次日一大早,她起身后没有去小方氏那里请安,而是直接去了方老太爷暂住的听雨阁。

    然后——

    直接二话不说地跪在院子里。

    萧霏如此行径可把这一院子的奴婢给吓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的赶忙去禀告方老太爷,有的则赶忙去禀告了世子妃南宫玥。

    短暂的错愕后,南宫玥微微叹息,霏姐儿实在是个单纯赤诚之人。

    知错,于是认错道歉,是萧霏对这件事做出的最直接的反应。

    南宫玥站起身来,对着那来报讯的小丫鬟道:“我随你去听雨阁。”

    小丫鬟暗暗地松了一口气,世子妃愿意过去一趟便好。

    不管其中原因为何,大姑娘再这么跪下去,恐怕没一会儿就要传得整个王府都知道了。对于她们这些奴婢而言,多一事还不如少一事。

    南宫玥整了整衣装后,便带着百卉一起去了听雨阁。

    此刻虽然才不过是辰时,但是旭日已经升起,那灼灼的阳光没一会儿便晒得人大汗淋漓,跪在庭院中的萧霏小脸早被晒得通红,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而她的腰杆如平日里一般挺得笔直,衬得她纤瘦的背影如此荏弱。

    “霏姐儿……”

    南宫玥看得有些心疼,加快脚步走到萧霏身旁,喊道:“霏姐儿!”

    萧霏循声朝南宫玥看来,小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几乎无法直视南宫玥,讷讷道:“大嫂……”

    “霏姐儿,起来吧。”南宫玥亲自俯身将萧霏搀扶起来,“我带你去见外祖父。”

    在硬邦邦的青石板地上跪了好一会儿,萧霏的膝盖都有些麻了,起身的时候身形有些踉跄,桃夭忙搀扶住了萧霏的另一只胳膊。

    “姑娘,你还好吧?”桃夭一脸心疼地问。

    萧霏淡淡道:“我没事……”她不就跪了一会儿而已,能有什么事,比起方老太爷……

    想着,萧霏的脸色更为黯淡。

    南宫玥挽着萧霏进了屋子里,方老太爷已经起身了,此刻正坐在轮椅上,倚靠在窗边。

    当听到屋里服侍的丫鬟一见南宫玥和萧霏进来,忙屈膝行礼:“见过世子妃,大姑娘。”

    “阿玥。”方老太爷一看到南宫玥,眼中便是掩不住的笑意,可是当目光落在萧霏身上时,神色就有些复杂了。

    刚才萧霏一跪下,丫鬟就把此事禀告给他了。方老太爷不用想也知道萧霏这是在为母赔罪,可是这事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方老太爷眼中闪过一抹冷芒,他不管萧霏是真心也罢,演戏也好,他都不可能因为萧霏这一跪,就把过去的账一笔勾销。

    再者,说到底,萧霏是小方氏的女儿!

    方老太爷又怎么可能对萧霏有好感,他没有下逐客令,已经是客气的了。

    萧霏虽然不算机敏,但是方老太爷并不掩饰的敌意,她还是感受到了,咬了咬下唇道:“外祖父,我……”

    南宫玥心里暗暗叹息,突然道:“外祖父,我听阿奕说,您喜欢下棋,不如我和霏姐儿陪您下会棋如何?”萧霏为人一向不善言辞,再者,此事本来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化解的隔阂……不如让方老太爷慢慢地了解萧霏。反正他们的时间还多的是。

    方老太爷自然看的出南宫玥与萧霏处的不错,既然南宫玥为萧霏说话,他总要给外孙媳妇这个面子。下棋也好,反正他也不耐烦与萧霏说话,便点头应了。

    萧霏顿时面露喜色,给了南宫玥一个感激的眼神。

    一听主子们要下棋,丫鬟们立刻备好了棋盘和棋子。南宫玥在一旁活络气氛道:“外祖父,您可要小心。别看霏姐儿年纪小,棋艺却是比我强许多的。”

    “哦?”方老太爷漫不经心地看了萧霏一眼,面上还是淡淡的,心里却是不以为然。以镇南王和小方氏那样的德性,难道还能教出一个才女不成?

    萧霏主动执起白子以示谦让,而方老太爷也不与她客气,果断地落子。

    “啪!”

    清脆爽利,却又透着一丝不耐。

    方老太爷的情绪其实从他落子的态度中已经表现了出来。

    一旦开始下棋,萧霏就仿佛变了一个人,变得聚精会神,她丝毫不受方老太爷的影响,坚定而快速地落子。

    “啪!”

    同样是落子声,她的这一子落得同样的爽利,同样的清脆,却给人一种沉静的感觉。

    前面的几子双方都是落得极快,几乎是前者落子后,后者不需思考就能接着落下……渐渐地,落子的速度慢了下来,双方都意识到对方是高手,不可轻慢。

    不知不觉中,方老太爷的表情也变得专注认真,当他沉浸于棋局中时,他早就忘了他的对手是小方氏之女,他只是享受着下棋的乐趣,他只是要战胜对方……

    他沉思了片刻,捻起黑子又落了一子,目光粘在棋盘上,忍不住开始期待对方又会把子落在哪儿呢?……居然是这里!妙啊!

    可是,他又该如何应对呢?

    方老太爷伸出右手又从棋篓中捻了一粒黑子,正要落下,却见一只素手突然按在棋盘上,将上面的棋子给搅乱了。

    方老太爷不由眉头一皱,朝这双手的主人看去,竟然是南宫玥。

    他怔了怔,心头才生起的些许不悦转瞬又散去了。

    方老太爷不好意思说,萧霏却不会,单刀直入地问道:“大嫂,为何?”

    南宫玥微微一笑,转头对方老太爷道:“外祖父,你已经下了一个时辰了。你可还记得我林家外祖父说的话,您身子虚,可劳累不得。我们陪您下棋,是给您解解闷,可不是让您费神的。”

    方老太爷看着那被弄乱的棋盘,心神还没从刚才的棋局中出来,掩不住脸上的惋惜。

    萧霏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大嫂,是我轻忽了。”她忙站起身来,脸上露出一丝赧然,“外祖父,那我就不打扰您歇息了……”

    方老太爷还在惦记那盘棋,想叫住她,却又拉不下脸。

    南宫玥暗暗地将一切看在眼里,便笑道:“外祖父,明日就让霏姐儿来陪您继续把刚才那盘棋下完如何?”

    萧霏双眼一亮,心道:大嫂这主意好!明日,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再来给外祖父请安了。

    等一等,外孙媳妇的意思莫非是说……方老太爷错愕了一瞬,掩不住惊讶地朝萧霏看去,脱口问道:“刚才那盘棋你还记得?”

    萧霏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外祖父,我明日再过来陪您继续下棋。”

    方老太爷仍有些惊讶,适才他们下了近一个时辰,这棋盘中放了一百多粒棋子。他自认连他自己落的子都只能记得七七八八,更别说还有萧霏的白子……

    南宫玥突然出手扰乱了他们的棋局,不只是他没想到,萧霏明显也很意外,显然,这件事并非两人预谋。

    方老太爷看着萧霏的目光中带上一丝审视,他本来只觉得萧霏是一个口齿并不十分伶俐的小姑娘,有些木讷……莫不是他看走眼了?她还是个天纵奇才不成?

    方老太爷忍不住道:“你把刚才那盘棋摆来我看看。”

    萧霏看了南宫玥一眼,见南宫玥对她点了点头,便应道:“是,外祖父!”她心中有一丝喜悦,外祖父对她的语气缓和了许多,有志者事竟成,只要她以诚相待,外祖父一定会明白她的心意的!

    萧霏兴冲冲地摆起棋子来,一子接着一子,毫不犹豫,看的方老太爷面露讶色。

    南宫玥心中暗笑,笑吟吟地说道:“外祖父,您不知道霏姐儿不止是擅记棋谱,连盲棋也是下得极好的。”顿了一下后,她故意用自嘲的口吻说,“霏姐儿的专注力极好,不像我心思散漫,都不能静下心好好画幅画。”

    方老太爷如何不知道南宫玥不过是逗自己开心而已,南宫玥小小年纪就能有如此的医术,绝非仅仅是靠天资聪颖,还需要大量的时间,以及投入极大的精力,才能达到如此的成就。

    至于萧霏……

    方老太爷的目光再次落在萧霏身上,她似乎毫无所觉,只是专心地落着子,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眸仿佛只看的眼前的棋盘而已……

    方老太爷心中微微一动,大概明白南宫玥故意弄乱棋盘是想告诉他什么了。

    萧霏,不过是个心思单纯的小姑娘而已。

    而自己因为小方氏,才对萧霏先有了偏见而已。可是说到底,小方氏是方家的姑娘,是他们方家没教好女儿!

    方老太爷眯了眯眼,心里幽幽地叹了口气。

    自己经历了生死大劫,又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呢。

    想着,方老太爷的表情缓和了不少,看着萧霏的眼神也平静了下来。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就知道,反正自己要在王府住上些时日,就好好来看看这个小丫头是不是真的心思单纯。

    之后,南宫玥和萧霏又陪着方老太爷一起用了午膳,然后才一起告辞。

    一出听雨阁,萧霏便是长舒了一口气,原本紧绷的身形顿时放松了许多,看得南宫玥有几分心疼,又有几分感叹。恐怕当初在咏阳大长公主府的暖炉会,萧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下盲棋都没那么紧张过。

    南宫玥想要安慰萧霏,但又觉得任何安慰都是空乏的。

    她想了想,说道:“霏姐儿,你是王府的大姑娘,你能做的事情远比你想的要多的多。”

    萧霏略有所思地问道:“大嫂,我能做什么呢?”

    “施粥赠药,就好比你现在正在做的……虽然对我们而言只是举手之劳,然而,于百姓来说,却或许能够改变他们的命运。”阳光底下,南宫玥的笑容璀璨夺目,“……霏姐儿,咱们王府镇守南疆,除了百越大敌外,边境时有宵小犯境,战乱始终不断,将士屡有伤亡。我们女眷虽不能上阵杀敌,但既然身在王府,又受了南疆百姓的奉养,自然也不能置身事外。我思量寻我外祖父研制一些伤药,用于军中。不过,这事说来简单,做起来却不易,霏姐儿,你与我一起可好?”

    萧霏认真地听着,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大嫂明明年纪和自己差不了多少,但所思所虑却是自己远远及不上的。

    大嫂说得对,琴棋书画可以陶冶情操,明其心志,但自己作为王府的大姑娘,整日沉迷于此道却是不行的,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虽然比不上大嫂,但她一定会认真学,慢慢做,她一定会很努力、很努力的。

    见萧霏一本正经的样子,南宫玥生怕她钻了牛角尖,笑吟吟地说道:“……不过,在此之前,你再帮我一件事吧?”

    萧霏忙道:“大嫂,你说吧。”

    南宫玥笑着说道:“还记得上次给你看的名单吗?你字好,帮我写一些帖子。”

    听南宫玥夸她字好,萧霏腼腆地笑了,赶紧应下。

    于是,南宫玥带着她去自己的小书房。

    这是她到南疆后,第一次以世子妃的名义办的宴会,为表慎重,每一封帖子都是她与萧霏亲手所书。

    两人写了整整一下午,总算是完工了。

    这时,萧奕也回来了。

    眼看着大哥又不爽地瞪着自己,萧霏很识时务地告辞了。

    比起早上,她的精神好了许多,走的时候还不忘向萧奕笑了笑,笑得萧奕一脸莫名,只觉得这个从前只会嫌弃自己的妹妹越来越古怪、越来越让人想不明白了。

    “阿奕!”南宫玥笑吟吟地迎了上去,与他说了今日的事,萧奕微微皱起了眉。

    方老太爷中毒之事,萧奕和南宫玥都明白绝非仅仅是方承令一家所为,三房从嫡到庶恐怕都脱不了关系,就连方老太爷也心知肚明,这次能顺利把方承令一家除族是因为罪证确凿,而若是要把整个三房驱逐,在不知情的外人看来,便是镇南王府在仗势欺人、借题发挥了。

    世人往往是站在“弱势”者一方的,方老太爷吃了这么多年的苦,岂能让他无端背上恶名呢。

    所以,萧奕暂且按捺了下来,没有把方承令一家赶尽杀绝,也只是因为留着他们还有用。

    方承令一家过了十几年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日子,乍一被除名,犹如从云际摔落到了凡间,岂能轻易习惯!如此一来,他们能够依靠的唯有方家的三房,唯有方承训和小方氏。

    以三房这些人的禀性,势必会闹起来,自然就有机会让他们一个个都身败名裂。

    因而,方承令会来骆越城“投亲”,萧奕昨日听说后并不意外,他意外的却是萧霏的态度。不过,说意外倒也不算太意外,他的臭丫头能与萧霏交好,他自然是相信她的眼光的——他的臭丫头眼光就是好,所以才选了自己,嫁给自己……

    想到这里,萧奕不禁眉开眼笑,环住了南宫玥的纤腰,又撒娇地蹭了蹭她粉嫩嫩的脸颊。

    南宫玥被他的胡渣子蹭得有些痒,笑得一会儿躲闪一会儿推搡,笑闹了好一阵子,才总算推开了他,跟着她拉着他的手到了书案前,说道:“阿奕,我和霏姐儿今日把帖子都写好了。只是我想着,既然是我们碧霄堂设宴,这帖子上就该盖上碧霄堂的章。”说着,她拉开书案旁的一个小抽屉,从中拿出一方小巧的巴林石,“我上次整理库房的时候发现这块巴林石很是不错,不如你帮我刻个印章吧?”南宫玥一脸期待地望着他。

    萧奕接过那方巴林石,细细地把玩了一番,巴林石不亏有“石之瑰宝”的美称,颜色妩媚温柔,似婴儿之肌肤娇嫩无比,石质软硬适中,宜于镌刻。

    萧奕沉吟一下,提议道:“臭丫头,不如把小灰雕到这枚章上做印钮如何?”顿了顿后,他故意用无奈的口吻说,“不过你恐怕要多给我几天时日了。”

    南宫玥的眼睛更亮,露出灿烂的笑靥,用力地点头道:“好!”以鹰为印钮,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在她心中,萧奕就似那雄鹰,更别说,小灰对他们而言,还有独特的意义。

    南宫玥深深地看着萧奕手中那方巴林石,双眸熠熠生辉。

    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到那方印章成型时的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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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6妖娆

    等到这些素纹帖都盖上了“碧霄堂”的章后,便交由回事处,向各府散去……

    这一张张帖子就如同一颗颗石子掉入湖面上,泛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各府收到帖子后,几乎都炸开了锅。

    自从一年多前,小方氏去明清寺祈福,卫侧妃开始掌中馈后,王府就再也没宴请过宾客。虽然卫氏是二品侧妃,那也是侧室,是妾,根本不敢、也不能下帖宴请宾客,即便是卫氏下了帖,又有哪家的正室会傻得上门跟一个妾应酬!

    因此,在世子妃随同世子萧奕回南疆后,各府都一直都等着镇南王府开宴发帖,正式向众人介绍世子妃。

    可是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没等到小方氏的帖子,却先等到了来自世子妃的!

    这不,田将军府的田大夫人一收到帖子,就有些为难。

    这到底算是怎么回事呢?

    怎么会是以世子妃的名义下帖呢?

    田大夫人想了又想,还是去了田老夫人的院子里,把世子妃送来的帖子呈到了田老夫人手中。

    “母亲,”田大夫人看着田老夫人,迟疑地道,“我听说王府那边自从夫人去年去明清寺祈福,这一年多都是卫侧妃在主持中馈。如今世子妃送来这帖子……难道说现在王府里已经是世子妃当家了?”

    坐在太师椅上的田老夫人接过帖子扫了一眼,目光在帖子的章上停留了片刻,就合上了,沉吟道:“也不好说。卫侧妃当初是奉旨当家。可是世子妃是皇上御封的摇光郡主,连婚事都是皇上钦赐,深得圣宠。”

    田大夫人有些为难,如今王府中的形势不明,世子妃发了这张帖,自己是去还是不去呢?若是世子妃擅自下的帖子,那她们若是赴约,岂不是得罪了小方氏?

    田老夫人大概也看出了田大夫人的心思,突然沉声道:“老大媳妇,你可知道你们父亲与世子爷的关系如何?”

    田大夫人怔了怔,整个南疆都知道田禾与世子萧奕关系亲近,以世子马首是瞻。

    田大夫人眸光一闪,若有所思。

    是啊,既然公公田禾已经对外摆明了态度追随世子萧奕,那她们内宅自然要统一战线。

    总不至于外面男人们向着世子,她们内院却去巴着小方氏吧?

    两头讨好,这不是让外人看了笑话!

    田大夫人恭顺地对着田老夫人福了福,心服口服道:“多谢母亲提点。”

    且不说别府怎么想,对于她们田府而言,王府到底是谁当家并不重要。既然世子妃下了帖,田府总要给世子妃这个脸面,这个宴会她们是必然要去的!

    想明白以后,田夫人的心也就定了,随意地与田老夫人道起家常来。

    对于其他如同田府一样的世子党而言,这次的宴会是必会去的,真正游移不定的还是那些没有表态的府邸,怕去了会得罪镇南王夫妇,不去又怕惹得世子不快……这些人迟迟拿不定主意,便悄悄地去打听镇南王府的现状,却得知王府现在还是卫侧妃当家。

    探知的结果只让他们变得更为犹豫,到底是去好,还是还是不去的好呢?!

    世子和世子妃这是给他们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南宫玥当然知道自己的帖子会掀起怎么样的波澜,应该说,这本来就是她投出的问路石。

    宴请的日子定在了五月二十八。算算也就只有十来天了。

    碧霄堂很久没有女主人,她从王都带来的丫鬟婆子也不多,使唤起来并不顺手,以至不少事情都要亲力亲为,一时间,南宫玥忙得有些昏头转向的。

    就这么忙碌的过了几日。

    这一日,她正在看小厨房刚刚拟好的席面菜单,卫侧妃就着人来传话说乔大夫人来了。

    乔大夫人是镇南王的长姐,萧奕的姑母,夫家在黎县。

    到底是长辈,乔大夫人既然来了王府,南宫玥理当得去问个安。

    只是这来的时机倒有些意思……

    据南宫玥所知,乔大夫人是老镇南王夫妇的嫡长女,幼时,萧家还不是这般光景,只能说是普通的军户,老王爷在外带兵打仗,她就在家里随老王妃带着弟妹,性子养得有些泼辣,说一不二,镇南王幼时便很听这位长姐的话。

    从碧霄堂横穿过小花园便是王府那头的花厅,此刻花厅的门窗大开,坐了两位妇人,年轻的那一位自然是卫侧妃,而年纪大些的那一位,既陌生又眼熟,她看来四十余岁,雍容华贵,面容与镇南王有四五分相似,尤其是嘴角那一抹倨傲的气质。

    南宫玥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在乔大夫人掠过,然后停留在她身后四个穿着一色粉裙的丫鬟身上,只见她们均是十五六岁,一个个身段妖娆,容姿不凡!

    南宫玥的唇角略略弯了弯,不动声色地走了进去。

    与此同时,乔大夫人也在打量着南宫玥,审视的目光露出挑剔之色,只见南宫玥身着一身玫红色绣金线牡丹衣裙,衬得她肤色晶莹,透着少女特有的娇艳。

    见南宫玥来了,卫侧妃忙欠了欠身,含笑道:“世子妃,这位是姑母。”

    南宫玥不疾不徐地走到堂中,仪态端方,就连压裙的玉佩也没有丝毫晃动。她走到乔大夫人跟着,侧过身子,福了福道:“侄媳给姑母请安!”

    乔大夫人没有叫起,也没有送上认亲的见面礼,南宫玥对她的来意顿时心如明镜,便直起了身。

    乔大夫人见状不快地皱了皱眉,这个世子妃,自恃是皇帝封的郡主,就不把他们这些长辈放在眼里了,简直目无尊长。

    乔大夫人冷笑道:“世子妃还真是贵人事忙啊。”

    “多谢姑母关爱,这些日子是有些忙。”南宫玥一边说,一边走到乔大夫人对面,自行坐下了。

    乔大夫人拿起一旁的茶盅,轻啜了一口,冷笑道:“世子妃过些日子就要在碧霄堂广宴客了,的确忙得很啊。”

    乔大夫人是前日收到帖子的,当知道这帖子是碧霄堂以自己的名义发出的,当时火气就上来了。

    这侄媳妇简直太没规矩了!

    她当即就从黎县赶来了骆越城,直接让人把南宫玥唤了过来,打算亲自教训一番。

    南宫玥含笑点头,“姑母说得是。”

    瞧她这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乔大夫人的火气便上来了,怒道:“世子妃,按理说你出身南宫世家,应熟读女诫女训,皇上又封你为摇光郡主,那么规矩自然是学得极好的,怎么这次行事如此孟浪,竟然以碧霄堂自己的名义设宴。你别忘了,你父王母亲可都在!就算你要宴请,也该是镇南王府的帖子。”

    说到这里,乔大夫人一掌重重地落在了一旁的案几上,声色俱厉地斥道:“难道说就因为你是御封的摇光郡主,皇上钦赐的婚,你就可以自作主张不把王府的规矩看在眼里了?”

    从头到尾,南宫玥都面色如常,嘴角含笑。

    她挺直腰板,与乔大夫人直视道:“姑母言重了!我自认一向谨言慎行,不曾辜负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期许。”

    这还真是颠倒黑白!乔大夫人气得一口气差点没接上,冷笑道:“世子妃,你越过夫家长辈,设宴广发请帖,你还有理了?”

    南宫玥从容地应对道:“姑母,祖父祖母给碧霄堂特意设了一道仪门,便是为了让世子独立处理碧霄堂的事务。祖母和母妃在世时,母妃也是下帖在碧霄堂宴请过宾客的。姑母总不会忘了吧。”

    乔大夫人身后的一位老嬷嬷忙压低声音,附耳在乔大夫人耳边提醒了一句。

    乔大夫人这才想了起来,那一年,镇南王世子和大方氏大婚不久,老镇南王就为他们开了碧霄堂,当时大方氏就在碧霄堂中设宴,她自然也收到过帖子。

    这事隔十几年,她早忘得一干二净了!

    乔大夫人的拳头紧紧地在袖中握起,一时哑口无言。

    花厅的气氛有些僵硬,好一会儿没人说话。卫侧妃在一旁早就听得头皮发麻。无论是乔大夫人,还是世子妃,都不是她一个侧妃得罪的起的。

    卫氏悄悄给一旁的丫鬟使了一个眼色,很快,便有丫鬟捧着几碟果子进来。

    卫氏笑道:“世子妃,这是你姑母今日带来的荔枝,鲜甜多汁。你快尝尝,待会也带几篓回碧霄堂吧。”

    卫氏好心缓和气氛,南宫玥也不是不识趣的人,配合地说道:“我早就听世子说过南疆的荔枝好吃极了,今日总算是有口福了。”说着,她欠了欠身谢过乔大夫人,“那就多谢姑母了。”

    乔大夫人强忍住火气,提醒自己这一次来的用意。

    这种新进门的小媳妇,自以为得了宠,就嚣张无度到不把长辈放在眼里,今日就敢私自设宴,来日岂不是要怂恿世子分家?不把她压得服服帖帖的,以后可还得了。

    想到这里,她勉强笑了笑,说道:“世子妃这声谢虽然说早了,不过我这做姑母的今日也确实有一份礼要送给世子妃。”

    说着,她做了一个手势,颐指气使地对身后的四个丫鬟说道:“你们几个还不赶紧给世子妃请安!”

    四个丫鬟一溜地出列,走到南宫玥跟前,神色恭敬地向她屈膝行礼。

    南宫玥若无其事地拿起茶盅,用茶盖移去茶沫,既没有应声,也没有开口叫四婢起身。

    乔大夫人眼中闪过一抹不悦,语气不善地说道:“虽然世子妃才刚来南疆,但是嫁给阿奕也有几年了吧?”

    南宫玥淡淡地说道:“回姑母,算来应该也有一年半了。”

    “都一年半了啊。”乔大夫人叹了口气,义正言辞道,“世子妃,你可别嫌我这做姑母的多嘴,这身为女子,应当大度贤惠,帮着夫家开枝散叶,才是女子的本分。世子妃,本来你和阿奕年纪不大,我也不该催促……”说着,她目光税利地在南宫月的腹部扫视了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这都过门一年半了,怎么到现在肚子还没见动静?!

    南宫玥笑了,她虽未及笄,但旁人恐怕并不知道她与萧奕还未圆房的事。可既便如此,一个嫁出去的姑奶奶居然管起侄儿房里的事来,这手未免也伸得太长了些吧。

    卫氏心里也早就在揣测乔大夫人怎么带了四个妖娆的丫鬟来,还以为是不是要送给镇南王,却不想乔大夫人竟然是瞄准了世子来的。

    乔大夫人对于这位世子爷的性子还真是一点也不了解啊!

    卫氏心中叹气,赶忙赔笑道:“大姑奶奶,世子妃年纪尚小……”

    乔大夫人见南宫玥居然还在笑,心中的火气再也压不住了,直接打断了卫氏,冷哼道:“世子妃等得起,我们萧家可等不起啊!世子妃,我们萧家子嗣单薄,到了阿奕这一辈,也只有阿奕和他弟弟两个男孩,我这做姑母的实在是替萧家着急啊!”

    她指了指那四个丫鬟,“正所谓长者赐,不可辞,这四个丫头是姑母我精心挑选的,都是好生养的,也极守规矩的,今日就送于侄媳。你带回去,让阿奕收了房,若是有幸能生个一儿半女,不也是得唤你一声母亲不是。”

    南宫玥平静地望着她,脸上是得体的笑容,说道:“姑母可说完了?”

    乔大夫人面孔一冷,却见南宫玥清澈黑亮的眼眸朝她看了过来,明明嘴角微微勾起,却看得她心中一凛。

    南宫玥一双黑眸一霎不霎地看着乔大夫人,说道:“姑母一番好意,恕本郡主不受了。”

    自称从“我”变成了“本郡主”,南宫玥也似乎从晚辈的身份中脱离了出来,以高高在上的郡主之尊坐在这里。

    乔大夫人虽是镇南王的嫡女,可她出生的早,从小其实是在乡野间长大的,也就是在镇南王得封藩王后才成了尊贵的王府嫡女。此时,坐在气度混然天成的南宫玥面前,她不自觉的就仿佛矮了一截。

    “放肆!”乔大夫人一拍桌子,怒目看向她,强硬地说道,“你还有没有一点儿规矩,敢这样与我说话。”

    对于莫名其妙就跑来塞人的便宜姑母,南宫玥自然不会一脸贤惠的表示感谢,她唇角含笑,略带怜悯地看着她说道:“……姑母恐怕有所不知,勋贵世家子嗣传承,嫡庶有别。”

    仅仅是“嫡庶有别”四个字就足以道尽一切。

    再多的庶子都比不上一个嫡子来得尊贵,更有甚者,历朝历代皆有铁律“庶子不得袭爵”。

    乔大夫人确实是忘了,她的弟弟是嫡长子,父亲得封藩王后就直接请封了世子。现今王府,萧奕和萧栾都是嫡子,而她自己的府里更是没有姨娘庶子,哪里还会记得“庶子不能袭爵”一说。

    不过,她不记得归不记得,南宫玥说这话这是何意,是在讽刺她不懂规矩,没有见识吗?

    乔大夫人的面色又冷了几分,说道:“不过一二庶子罢了,世子妃莫不是容不下吧?”

    南宫玥悠然自若地端起茶盅,抿了一口茶,说道:“……八年前的诚意侯府曾出过兄弟争爵一案,老诚意侯壮年猝死,只留下一名庶子,老诚意侯的二弟就以庶子无权承爵为名,上书宗人府,要求把爵位由二房继承,这官司一打就是两年,把亲戚情分也打没了,侯府内的丑事更是一桩接着一桩地往外宣扬,最后先帝一气之下,就下旨贬了诚意侯为诚意伯。”

    南宫玥把话说白到这个地步,乔大夫人自然品出那点言下之意。这个世子妃是在暗指自己帮着萧栾,所以才想搅乱萧奕的内院……

    想到这里,乔大夫人胸口一阵发闷,脸色已经黑得乌云罩顶。

    南宫玥似乎还嫌不够,似笑非笑地又看了乔大夫人一眼,意有所指地道:“姑母,嫡庶不分,乃乱家之源。姑母如此贤惠,不知府中有多少妾室庶子?”她也没指望能得到回答,翩翩然起身道:“姑母,本郡主还有碧霄堂的中馈琐事要理,就先告辞了。”

    说着,她福了福身,也不再理会气得七窍生烟的乔大夫人,转身离去。

    而那四个年轻貌美的丫鬟面面相觑,心想:世子妃走了,那她们该怎么办?

    南宫玥回碧霄堂后不久就得了消息,乔大夫人气冲冲地甩袖就走,连那四个丫鬟都没带走。

    卫侧妃自然不敢把人送到碧霄堂来,便干脆与镇南王说是乔大夫人送来给他的。乔大夫人往日显然没少送镇南王漂亮的丫鬟,因而他也不以为异,乐呵呵地就收下了。

    南宫玥听得有趣,这位乔大夫人虽是出了嫁的姑奶奶,但从她今日的言行举止来看,恐怕经常插手娘家的事。

    而今日,她来一趟,表面是上是因为碧霄堂设宴一事,其实也不过是做主做惯了,碧霄堂的帖子让她觉得失了颜面,这才急匆匆的跑来问罪,也就是想趁机压服了自己,来日她可以继续做碧霄堂的主。

    王府的事,南宫玥暂时管不了,但这碧霄堂可不是谁都能来摆步的。

    这小小的一张素纹帖带来的试探恐怕会比他们预想的更多吧……

    南宫玥丝毫没有被影响心情,愉快地席面的菜单定好了。又拟了张单子让人交给小厨房,让她们熬一份药膳粥,就等着萧奕回来后再一起去与方老太爷用晚膳。

    不过申时三刻,萧奕就回来了,一回来就抱住了她,撒娇地蹭了蹭,这才笑吟吟地说道:“臭丫头,我刚刚收到小白的信了。”

    南疆与王都虽相隔千里,但萧奕与官语白之间却时有飞鸽往来。

    萧奕的心情甚好,拉着她在窗边并肩坐下,从怀中掏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绢纸,主动展开,平摊在案几上。

    这是一张图纸,而且还是连弩的结构图纸。

    南宫玥虽然对兵器什么的一窍不通,但是官语白这张图画的细致极了,就算是不识字的人也能一眼看出端倪。

    萧奕在一旁解释道:“当年看过三皇子呈上的那把连弩后,小白就觉得这构思有点意思。细细琢磨了一番,又试制了几次,总算是出了成效,据小白说,这新弩的发射速度和射程都比当初那弩进步不少,而且……”说着,他嘴角一勾,眨了眨眼,“也绝不会散架了。”

    南宫玥拿起那张连弩的设计图,细细地看着,心中也是欣喜不已。

    这张设计图对萧奕太重要了!

    萧奕继续说道:“小白还说他制好了几把,正让人快马加鞭给我送来呢……我估摸着下月初应该能到,到时候咱们一块儿去试弩!”说到这里,他脸上的笑容又盛了几分,“本来,这连弩虽需要大量铁矢,咱们银子不太够。但是现在这也不是什么问题了。”

    萧奕嘴角的笑意更浓,方家占了南疆绝大多数矿脉,他需要铁,大可以找方老太爷去买。

    想着,萧奕都有些迫不及待了,拉起了南宫玥道:“阿玥,我们去听雨阁……看在我这外孙的份上,外祖父总该给我便宜一些吧。”他玩笑地说着,“阿玥,待会你可也要帮着我多说说好话……”

    看着萧奕一张俊脸像是在发光,南宫玥不由得也被感染,笑容灿烂。

427惧内

    两人说笑间,便到了听雨阁。

    原本寥寂的听雨阁立刻因为他们的到来,一下子灌入了一股活力,连着方老太爷也似瞬间年轻了好几岁。

    “阿奕,阿玥,你们来了啊。”方老太爷看着这一对璧人携手而来,笑得合不拢嘴。

    给方老太爷行了礼后,两人与他围着一张小圆桌坐了下来,丫鬟们忙不迭地给主子们上了热茶。

    方老太爷看着南宫玥,迟疑地说道:“我听说你们姑母今日来过了?”

    南宫玥点了点头,和萧奕说了半天的连弩,她都快要忘了那个不知所谓的乔大夫人了。此时,方老太爷问起,她也就随口就把经过说了,说到那四个美貌的丫鬟的时候,还不忘冲萧奕眨眨眼睛,随后自己忍不住就先笑了起来。

    萧奕闻言微微眯眼,眼中闪过一抹锐芒,但在与南宫玥目光相交的时候,立刻被浓浓的温情所代取。

    和南宫玥相处了这些日子,方老太爷也看得出来这不是一个唯唯诺诺,只会任人摆步的姑娘,而阿奕也不是他的父王。此时见他们默契的样子也总算是彻底放心了,只是这乔大夫人……

    一想到她,方老太爷的脸上就是止不住的厌恶,说道:“你姑母这人,跟从前一模一样。大概是出嫁前在萧家做主惯了,出嫁后,依然喜欢在萧家做主,从前你父王还是世子的时候,就没事总爱塞人给你父王,姿容出色的、能歌善舞的、温柔小意的……”说到这几个字的时候,方老太爷不禁有些咬牙切齿,随后顿了顿,又道,“也不知道是哪里弄来的这么多丫鬟。”

    这还是萧奕和南宫玥第一次听他提起往事,这个世道,勋贵世家的公子纳个通房侍妾并不算什么,能让方老太爷气成这样,显然乔大夫人送的不止是一个两个而已。

    “我平生就你娘一个女儿,从小对她百依百顺,性子养的有些娇。”方老太爷叹了口气说道,“乔大夫人刚塞人时,她和你父王大闹过一场,但你父王混不在意,乔大夫人给了,他就收了,两人吵着吵着慢慢也就有了隔阂。再到后来,你娘也不闹了,只是偷偷一个人在房里哭……”说到这里,方老太爷的声音不禁有些哽咽,语重心长地说道,“阿奕,你以后可不要学你父王,千万别让阿玥难过!”

    方老太爷此生已经别无所求,只希望看着外孙和外孙媳妇过得和和美美,给他生几个曾外孙,从此含饴弄孙,那他这个老残废也就可以瞑目了!到了地下,也不至于无颜面对老妻和早逝的女儿。

    “外祖父。”萧奕看着方老太爷,正色道:“我是我,不是我父王!”

    他没有对方老太爷宣誓什么,他对他的臭丫头的心意不需要对天宣誓,不需要对他人表白,只要臭丫头明白他的心意,那就够了!

    “是啊,外祖父。”南宫玥忙道,“您放心,您的外孙媳妇吃不了亏的。”

    萧奕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笑吟吟地看着她说道:“我的阿玥当然是最聪明、最能干了!”他目光柔得像要化出水来,那双专注的眼眸,明亮生辉,像是把漫天的星辰都映在了其中。

    一瞬间,方老太爷觉得有些晃眼。

    只觉得这对小儿女一如日,一如月,好似日月当空,交相辉映,释放出让人几乎无法正视的夺目光彩。

    方老太爷不禁欣慰地笑了,“你们俩都是好孩子。”

    这一生,老天爷也不算太薄待他。

    南宫玥被萧奕看得粉面微红,赧然地在桌子底下悄悄拉了萧奕的袖口一下,萧奕这才回过神来,想起今日还有一桩正事要与方老太爷谈谈。

    南宫玥自以为做的隐蔽,但是她的这点小动作哪里瞒得过方老太爷,老爷子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只要他们能好好的,那一切都好。

    萧奕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道:“外祖父,外孙今日还想与您谈笔生意。”

    方老太爷被挑起了兴趣,眉尾一扬,摸着下巴玩笑道:“阿奕,在商言商,外祖父可是不做亏本生意的。”

    萧奕笑眯眯地说道:“外孙怎么会让外祖父做亏本生意呢!”他顿了一下,嬉皮笑脸地说道,“最多也就是少赚一点,但这件事可是于整个南疆都大大有益的事!”

    看外孙玩笑中却带着凝重之色,方老太爷也隐隐感觉到此事怕是不简单。

    萧奕也没打算瞒着外祖父,又把那张绢纸小心翼翼地拿了出来。

    方老太爷一看,便是震惊得瞳孔一缩,随后一把抢了过去,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了好久,不禁失声道:“这……这是连弩?”而且还是能连发十矢的连弩!若是他们南疆军都能配上这连弩,那岂不是所向无敌了!

    方老太爷用一种近乎瞻仰的眼神打量着那张设计图,手指微微颤抖地摩挲着绢纸的边缘。

    他虽然不曾从军,不曾上过战场,但是自他们方家移居南疆三百年,南疆就不曾真正的太平过,不时一个突袭,隔几年便来一场战役……一直到老镇南王来了,带给南疆百姓二十年的安宁,这是这里的百姓曾经想也不敢想的,也正因为如此,这些年来,镇南王府在南疆百姓心中一直具有一种特殊的意义,尤其是老镇南王更是如同神祇一般的存在。

    前年,南蛮来袭,他尚在“病中”,并不知道战事如何。

    但醒来后,在听闻是萧奕率兵赶走南蛮的时候,便细细地问了人经过,这事儿,南疆上下人人皆知,方老太爷经易的便问出了前因后果,也知道外孙从一个纨绔公子到有如今的尊荣,全都是拿命搏来的,这让他止不住的心疼。

    而南疆经此一役,亦是受到了重创,方老太爷还听说前不久,百越才又向南疆下了战书,这才让皇帝把萧奕放了回来。

    如今,若是全军都能配上这连弩,南蛮岂敢再犯!

    想着,方老太爷不由热血沸腾起来,豪爽地拍案道:“阿奕,你要多少铁,外祖父就送你多少!”这是涉及南疆安危的大事,可非一点蝇头小利可以比拟!

    萧奕眼中闪过一抹感动,可脸上却是笑眯眯地说道:“外祖父,外孙不是说了,怎么着也不能让您做亏本生意,不是吗?”说着,他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军需军备素来烧钱的很,方家的产业并不仅仅是属于长房,自己若是从中得些便利,那方家的其他几房也说不出话来,说到底这件事是于整个南疆有益。可若是不知道付出,只一味索取,那自己岂不是就成了血蛭?

    有些话不需要说出来,对方就能明白。

    方老太爷深深地看着萧奕,心中一阵激荡,很是为这个外孙骄傲!

    萧奕豪爽地说道:“别的不说,您外孙现在还是有些银子的!”说完,他看向南宫玥,眨巴着眼睛,似乎在问:咱们家现在有多少银子?

    南宫玥抿唇笑了。

    他们才定亲,萧奕就把全部家当都给她了,这么些年来,他还真就万事没管过。

    不过,老王爷虽说给萧奕留下了不少财产,可是,他们拿到手里的只有账册,并无契纸,据周大成所说,老王爷当年把账册交给了申大管事,而契约则在托孤的族老手里。既然回了南疆,这些东西也该找个机会拿回来了。

    至于现在,手上的现银凑凑,南宫玥估摸着供出第一批连弩应当不成问题。

    约莫有了数后,南宫玥笑脸盈盈地说道:“外祖父,您放心,您外孙拿得出银子。”

    方老太爷眼底都透着笑意,故作沉思地说道:“那你们外祖父我可要狮子大开口了。”

    两人一起讨好着喊着:“外祖父……”

    听雨阁里一阵欢声笑语。

    一柱香后,祖孙俩总算谈完了正事,南宫玥向在一旁已经候了一会儿的百卉示意可以摆膳了。

    跟着众人一起去了堂屋用膳,萧奕稍稍晚了一步,也不知道他向竹子说了些什么,竹子应声后,就急急地出门去了。

    两人热热闹闹地陪着方老太爷用了晚膳,哄得老人家多吃了半碗饭,跟着又推着方老太爷的轮椅在庭院中溜了半圈,这才被他赶了回去。

    这时,竹子过来禀报说是一切都办好了。

    萧奕笑得灿烂极了,他一个眼神变化,南宫玥就看出了些端倪来,挥了挥手,意思是,你去吧。

    若非现在是在外头,萧奕差点就一个飞扑过去。真是知他者,臭丫头是也!

    之所以是“差点”,是因为南宫玥显然看出了萧奕的心思,忙不迭带着百卉回去了。

    萧奕惋惜地目送南宫玥的背影远去,然后就独自出了门,连竹子也没带上。

    等他策马到踏云酒楼外时,好几个年轻公子哥早已经在酒楼门口伸长脖子地等着他了。

    “大哥,你可总算来了!”一身蓝袍的于修凡迫不及待地驱马上前,另外几个年轻公子也围了上来,纷纷与萧奕打招呼,殷勤地表功,表明他们都是在收到传讯后,立刻就放下手头所有的事,赶来了……

    这个时候,大街上的行人已经不多了,大部分还在外面的人都出来喝酒寻乐子的。

    眼看着这些年轻公子鲜衣怒马的样子,就知道他们出身不凡,那些路人、酒客可不敢得罪,都是避得远远的。

    立刻就有一个公子凑趣地问道:“大哥,我们今日去哪儿耍?”

    萧奕意气风发地高挥起马鞭,指了指前面,朗声道:“这些天都快把我给憋死了,咱们先四处溜达一圈,看看谁先到北城门。”

    溜街跑马这种事,这群纨绔公子哥平日里可没少干,萧奕一声高呼,立刻就引来于修凡他们的响应,一个个地利落地飞身上马。

    其中一匹红马也不打声招呼就率先飞驰了出去,引来后方几位公子的不满:“阿彻,你竟敢偷跑!”

    “踏踏踏——”

    马蹄翻飞,一群公子哥纷纷策马而去,穿过一道道街道,路上的人越来越少,马儿也越跑越快,你追我赶,谁也不甘落于人后……

    可谁知北城门还未到,萧奕却突然勒住马绳,缓下了胯下的乌云踏雪,最后停在了一条巷子口。

    骑在他身旁和身后的几匹马不由得也停了下来,于修凡一脸疑惑地问道:“大哥,怎么……咦?大哥,那不是乔副将吗?”

    听到这个称呼,几位公子全是顺着于修凡的视线看去,只见右手边的巷子里,一个身穿云纹锦袍、留着短须的中年男子从一道朱红色的大门中走出,他正欲右转时,看到了路口的萧奕等人,面上顿时一阵僵硬。

    几位公子似笑非笑地互相看了看,然后目光齐齐地看向了萧奕。

    这个乔副将全名是乔兴耀,乃是萧奕的嫡亲姑父,在这南疆也算是“皇亲国戚”般的人物了。

    身为镇南王的姐夫,乔兴耀自然比其他人多了不少优势,只可惜他出身不高,能力也平平,如今四十几岁了,也不过是一个副将。

    乔兴耀的运气确实是不错,在萧家还式微时遇上了待字闺中的乔大夫人,得了她的青眼,两人成了亲。

    谁也没想到短短几年萧家一路飞黄腾达,最后他就成了镇南王府的女婿,从此连着他们乔家也是鸡犬升天。

    娶了乔大夫人这大概是乔兴耀此生做过的最聪明的一个决定了。

    每每想来,乔兴耀都得意不已。

    但此刻乔兴耀却笑不出来了,心里暗道倒霉,他怎么就遇上这位混世魔王了!可也不能当没看到,乔兴耀整了整衣袍,若无其事地上前,亲热地与萧奕打着招呼道:“阿奕,这不是阿奕吗?真是巧了。”

    “原来是姑父啊。”萧奕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中的马鞭。

    几个公子交互了一下眼神,笑容意味深长。

    此巷名为金鱼巷,这骆越城也算是个大名鼎鼎的地方,是很多权贵的第二个府邸。

    说的直白点,也就是男人养外室的地方。

    这个乔兴耀平日的为人,于修凡等人也是有所耳闻的。

    乔兴耀在骆越城这边当差,因此大半时间都住在骆越城的宅子里,而乔大夫人则在黎县侍候公婆、教养子女。夫妻分居两地,乔兴耀如何耐得住寂寞,这些年来各种风花雪月也是没断过的,不过都是逢场作戏,直到两年前,他把百花楼的一个清倌赎了回去,买了个两进的小宅子安顿了下来。

    这件事其实在骆越城并非是什么天大的秘密,一桩风流韵事罢了。

    不过,于修凡他们却是今日才知道原来乔兴耀也把外室的宅子安在了金鱼巷啊。

    于修凡的眼珠滴溜溜一转,笑嘻嘻地说道:“久闻乔副将有一位红颜知己,莫不是就住在此处?”

    其他几位公子也都露出了心知肚明的笑容。

    乔兴耀顿时有些紧张,只觉得于修凡他们真是哪壶不该提哪壶。他紧张地看了看萧奕,却见对方脸上没有任何怒意,一脸狐疑地看向于修凡,问道:“红颜知己?这又是怎么回事?”

    大哥一问,于修凡立刻唱作俱佳地把乔兴耀的那点风流事给说了,然后黄二公子调侃地接口道:“乔副将,你不敢把这红颜知己带回府里,莫不是惧内?”

    说着,黄二公子与其他几位公子交换了一个眼神,哄笑了起来,笑得乔兴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却是顾忌萧奕,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萧奕笑吟吟地看着乔兴耀,笑意并未延伸到眼底,懒散地说道:“姑父,您这就不对了。据侄儿所知,姑母素来贤惠,不是一个容不下人的。姑父如此行径,不是反而让不知情的人误会了姑母吗?”萧奕朝乔兴耀出来的宅子望了一眼,叹息着摇了摇头。

    乔兴耀尴尬地看着萧奕,干笑了几声。

    萧奕好心地又道:“姑父,今天我们几个就给您做个见证,您还是把那位红颜知己带回府里去吧。名正言顺方能长久。”

    “就是!”于修凡立刻附和道,然后怀疑地挑了挑眉,“还是乔副将真的是惧内?”

    “不会吧?”刘五公子摸着下巴说,“我看乔副将眉尾上扬、鼻梁挺拔,这面相不像是个惧内的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这面相又哪里作数了。”红马上的一个公子插嘴道。

    黄二公子忍不住扶额道:“阿彻,你真该回去多读点书,‘知人知面不知心’是这样用的吗?”

    许彻满不在乎地耸耸肩,然后俯视着乔兴耀,起哄着问道:“乔副将,你到底是不是惧内啊?”他叹了口气,怜悯地看着乔兴耀,“倘若乔副将真是那个……惧内,今日之事我们就当没看到便是……乔副将且宽心,保管不会有人知道。”

    乔兴耀如何放心得下,这整个骆越城除了那些三姑六婆外,最长舌的就是这些个整日里无所事事的公子哥了,恐怕今日这事他若是应下,明日整个骆越城都要知道他乔兴耀惧内了,那以后他还如何在军中面对同僚?他还如何出来和人往来!

    “我……我当然不是惧内!”乔兴耀外强中干地挺了挺胸,事到如今,他是怎么也不能认的了。

    他干脆把心一横,心想:香儿已经跟了他两年多了,对他一番情深意重,他也答应过会给她名份,大不了就趁这个机会带回去,反正萧奕也说会给他做个见证的……唔,这不会是哄他的吧?

    乔兴耀看了一眼笑得肆意张扬的萧奕,试探地说道:“阿奕你说的是。你姑母一向大度,是我想岔了。”见萧奕的脸上并无不悦,他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怕得倒不是萧氏,而是担心会惹了镇南王府不快。但现在,萧奕既没有不高兴,也算是过了王府的明路了,这么说来,他的香儿也许真就能名正言顺了!

    乔兴耀一脸期盼地望着萧奕,“阿奕,你姑母许久未见你了,一定甚是想念,不过与我回府一趟,见见你姑母吧?”

    萧奕爽快地应了,“也好。”说着,他看了一眼其他人,说道,“你们就先陪我去拜会一下姑母,一会儿我们去醉仙居喝个痛快。”

    这群公子哥平日里最是喜欢凑热闹,最近骆越城实在无趣的紧,眼前这情形一看就是有戏可瞧,大哥又发了话,自然是纷纷应了,起哄着说要吃乔兴耀一顿纳妾宴。

    乔兴耀满口答应,想到能够正大光明的带香儿回府,脸上的笑容也真了几分,说道:“阿奕,那你们先在这里稍候……”乔兴耀对着萧奕等人拱了拱手,就又回那宅子去了,心里是乐滋滋的:待香儿知道自己可以带她回府,一定会很高兴的!

    萧奕在马上看着乔兴耀的背影,目光微冷。

    他回南疆后,就把这军中众将都稍稍调查了一遍,乔兴耀的那点风流事自然也传入了他耳中,本来这是乔府的事,萧奕也不打算插手。偏偏他那位姑母委实太爱管别人家的闲事,先是他的娘亲,又是他的臭丫头……既然她这么贤惠,自己不成全她也实在不孝的很。

    几个公子说说笑笑间,一辆青篷马车就从那朱门宅子中驶出,速度快得众位公子都是好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很显然,那位“红颜知己”是迫不及待地想过明路了!

    一众人等再次策马而去,簇拥着乔兴耀的一车一马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乔宅。

    门房见世子爷萧奕和一众公子哥上门,忙打开府门相迎……待见那青篷马车中走下一个妖娆的小娘子时,已经是一头雾水,不知道今日是在唱哪出戏了。

    乔大夫人听闻乔兴耀带了一个狐狸精回来,忙带着亲信胡嬷嬷气冲冲地出了二门。她一见乔兴耀就要发作,可是当她的目光落在萧奕和那一众公子时,面色僵住了。

    萧奕笑嘻嘻地冲乔大夫人作揖道:“侄儿见过姑母。姑母这趟来骆越城还真是来巧了,正好可以接杯新人茶。”他轻描淡写、避重就轻地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然后漫不经地道,“姑母,侄儿知道您一向是个贤惠的,这不,便劝着姑父把人给领回来了,免得外人不知究理,坏了您的名声。”

    随着萧奕的叙述,四周的温度仿佛陡然下降,乔大夫人整张脸难看极了,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气得厉害。乔大夫人不由得想起了今日她给王府送去四个丫鬟的事……这也太巧了吧!

    这萧奕简直不知好歹!

    乔大夫人几乎咬碎了那口银牙,勉强将心口的怒火压了下去。她不是为了给萧奕脸面,萧奕是她侄子,就算她骂几句也是理所当然,却不得不顾忌这些闲着无事,跑来她府里瞧热闹的公子哥们。今日,她若是不收下这狐狸精,那明日自己善妒之名就会传扬开去,自己的小女儿正在谈亲事呢!

    萧奕笑得更加灿烂,“人送到了,姑父,您可别忘了您还欠我们一顿酒呢。”

    “就是就是。”黄二公子连声附和,“乔副将,这纳妾酒可是美事,本公子定来捧场!”

    乔大夫人的脸色更难看了,萧奕这是在逼她呢。一旦摆了宴,乔兴耀纳妾之事就是板上钉钉的了,那么狐狸精的这杯茶自己是怎么也得受下了。

    乔兴耀自然是连声应下,心里觉得自己的运道真是好,居然遇上侄儿帮了自己这个大忙。

    见目的达成,萧奕也不再多留,干脆地跟乔兴耀夫妇告辞,扬鞭道:“走,我们去醉仙居!”带着一众小弟呼啸而去……

    而乔宅这一夜注定是不会平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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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8糊弄

    萧奕带着淡淡的酒气回到碧霄堂时,已是亥时,南宫玥早就洗漱完毕,斜躺在美人榻上悠然自得地看着话本子。

    见他回来,南宫玥放下手上的话本子,起身相迎。

    一见萧奕心情大好的样子,就知道他的事必然是办成了……也不知道今日倒霉的是谁。南宫玥嘴角微勾,不得不承认自己真是被萧奕给教坏了,有点幸灾乐祸。

    萧奕笑嘻嘻地拉着南宫玥坐下,对着她眨了眨眼,“臭丫头,你猜我刚才出门‘正巧’遇上谁了?”

    南宫玥不太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诚实地摇了摇头。

    萧奕伸出右手在南宫玥柔嫩的脸颊上摩挲了一下,神秘兮兮地说道:“我遇上姑父了。”

    姑父……南宫玥眨了眨眼,那岂不是乔大夫人的相公。

    跟着,萧奕便把他和一干小弟在溜街跑马的时候“偶遇”乔兴耀的事给说了一遍,听得南宫玥不得不为乔大夫人捏一把同情泪。乔大夫人在自己这里已经没讨到便宜,今晚又看到萧奕送了她这么大一份礼物,恐怕是要气得生生短寿几年。

    哎——

    南宫玥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凭借自身的屡次经验教训早就得出了深刻的结论:得罪阿奕,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偏偏还有不少人不知死活地前仆后继……

    “臭丫头……”萧奕伸出五指在南宫玥有些发散的眼眸前晃了晃,用控诉的眼神说,我在你身边,你居然分神了!

    南宫玥眼珠一转,豪迈地抱了抱拳,笑嘻嘻地说道:“兄台深谙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之道,佩服佩服!”

    萧奕得意地抬了抬自己的下巴,斜眼瞟了南宫玥一眼,那傲娇的眼神仿佛在说,你就是这样表达你的敬意吗?

    他唯恐她不懂似的,不客气地指了指自己的脸颊。

    南宫玥忍俊不禁,但还是配合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记。

    他的嘴角翘得更高,笑得灿若夏花,那发自内心的笑意不由得也感染了南宫玥,下意识地上前噙住了他嘴角的那抹笑意。

    一瞬间,他呆住了!

    南宫玥很快又退了开去,俏丽的小脸上染上了一片红晕,娇艳欲滴,乌黑的眼眸水光潋滟,仿佛一朵含苞待放的娇嫩小花……

    萧奕的眼中瞬间蹿起了灼灼的火苗,把南宫玥看得更不好意思了。

    就在这时,有声音在屋外响起:“世子爷,世子妃,王爷派人请您二位过去外书房。”顿了一下后,鹊儿又补充了一句:“奴婢听说,刚才乔宅的大姑奶奶派了胡嬷嬷过来找王爷……”

    萧奕仿佛被当头浇了一桶冷水般,冷静了下来。

    想想也知道乔大夫人这是派胡嬷嬷找镇南王告状来了。

    萧奕唇畔勾出一个冷笑,他既然做了,也早有心理准备姑母会有这一招。

    南宫玥拉了拉他的衣袖,笑盈盈地望着他。

    萧奕身上的冷意悄然散去,转握住了她的手,脸上绽放出了笑容。

    两人又磨蹭了一会儿,这才整整衣装,从碧霄堂去了王府那边。

    镇南王就在外院的书房等着他们,等了很久,直到宵夜都吃完了,这不孝子才姗姗来迟。

    萧奕和南宫玥若无其事地给他行了礼,“见过父王。”

    镇南王一看到萧奕就皱起了眉头,正要开口训斥,萧奕已是先一步说道:“……父王,儿子今日在路上遇到姑父了,实在为他可怜。哎——”

    镇南王微微一怔,他这个儿子从小到大就和他好像犯冲似的,一碰面就吵,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聊家常似的开场白。

    就在镇南王还没想明白要不要继续骂的时候,就听萧奕说道:“父王,您也知道姑父这个人,脾气好,为人忠厚又老实,要不然姑母当年也不会执意嫁了他。但今日遇上,姑父真是憔悴了很多,儿子忍不住问了几句,才知道……哎。”

    镇南王平日里和这个姐夫还是挺谈的来了,此刻听萧奕这么一说,不禁有些担心起来,问道:“你姑父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姑父这些年独自住在骆越城,与姑母分隔两地,实着不容易,衣食住行都没人照顾。偏偏他整日忙于公务,也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两年前的冬天偶感风寒,昏倒在路边,幸得一位姑娘相救,为他请医问药,这才化险为夷。”说着,萧奕不禁又是一声后怕的叹息,“只是那姑娘还不等姑父道谢,便翩然离去,让姑父想报恩都没得报。”说到这里,萧奕故意停顿了一下,问道,“父王,您说这是不是一个施恩不求报的奇女子?”

    镇南王沉吟着点点头,赞同道:“确是一位奇女子啊。”

    “后来姑父一次和同僚去百花楼应酬的时候,又遇上了这位姑娘,原来她便是百花楼的清倌人。姑父一问之下才知道,她父母早逝,叔叔婶婶心狠,不愿照顾孤女,就把她给卖了。姑父不忍恩人流落在这种地方受苦,便把人赎了回来,置了一个宅子给她安顿,算是报了恩。……那姑娘倒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从那之后,时不时地替姑父做做衣裳,烧些小菜,嘘寒问暖,一来二去的,彼此也就相知相许了。只是姑父担心会对不起姑母,一直没把人带回府去。”

    镇南王听得入了神,时不时地点点头,脸上的怒意不知何时消失殆尽。

    “所以啦,姑父把这事儿跟儿子一说,儿子立马表示姑母绝不是一个容不得人的。姑母平日远在黎县,姑父这儿总得有人伺候起居吧,姑母这般贤惠,知道这件事恐怕高兴都来不及呢,怎么会怪姑父呢!姑父想想也觉得对,便决定把那姑娘带回府里了,儿子正好顺路就送了他们一程。”说着,萧奕乐呵呵地表示道,“姑父还说过几日要请咱们去喝一杯纳妾酒呢,父王,您觉得儿子是不是该备些礼?”

    镇南王捋了捋须,赞同道:“虽是纳妾,但那位姑娘与你姑父也算是患难见真情,确实该备份厚礼。”

    “父王您说得极是!”萧奕微微颔首,又问道,“对了,父王,您叫儿子儿媳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吗?”

    镇南王总算是想起了初衷。

    方才姐姐派人过来向他告状说萧奕给乔兴耀送女人,当时他还真是火冒三丈,这儿子成天好的不学总爱学这些歪门邪道,这是想要拉拢他手下的将领,把主意都打到姐夫乔兴耀身上去了?!真是好大的胆子,说不得又是那个南宫氏教唆的。镇南王气上心头,直接就让人把他们俩叫了过来,打算好好训斥一顿,没想到,其中居然另有内情。

    哎,自己这个大姐脾气就是太急了,也不知道好好问清楚,明明是桩雅事!

    想到这里,镇南王也没气了,难得冲萧奕笑了笑说道:“也没什么事,你姑母今日来了一趟,送了些荔枝,让你过来带几篓回去。”

    萧奕从善如流,“多谢父王。”

    陪着又说了一会儿话,镇南王便挥挥手把他们打发了。

    五月的南疆虽然已经十分闷热,但夜里还是透着一丝凉意的,凉风抚面,很是清爽惬意。

    萧奕拉着南宫玥的手,穿过花园,一路往碧霄堂的方向走去。

    “臭丫头,你真厉害!”萧奕乐不可支道。

    南宫玥眉眼弯弯,目若灿星,“其实要感谢姑母。”

    南宫玥原本就知道镇南王为人处事有点糊涂,但是乔大夫人来了这一趟,却让她觉得可能不止是糊涂,而是好糊弄了。不然,一个出了嫁的姑奶奶岂能十几年如一日轻易在娘家指手划脚。

    南宫玥本就没想过要和镇南王彻底闹翻,虽然到了南疆后,他们与镇南王的关系也弄得有些僵,但她也想着要设法挽回一下,至少别一碰面就吵。

    所以,她就想着,要是不能吵,就试试能不能糊弄过去,便让萧奕试了。

    萧奕嘴甜,在王都的时候轻易就能把她的爹爹娘亲哄得眉开眼笑,只是她没想到,随便一个故事还真就把镇南王给哄住了?

    不过,想想卫侧妃当年是怎么进的府,小方氏房里的丫鬟又是怎么投怀送抱的,又仿佛不是那么难以理解了。也许正是这个漏洞百出的故事才让镇南王有真实感,对乔兴耀感同身受吧?

    可不管怎么样,没吵起来就好……也许,只要没有了小方氏从中挑拨,他们和镇南王可以有另一种相处之道?

    镇南王果然完全没有追究乔兴耀纳妾的事,甚至还在纳妾宴的时候,带着萧奕上门喝了一杯酒,又送了一份厚礼。

    这个信号顿时让乔兴耀吃了一颗定心丸,喜上眉梢,却气得乔大夫人一口气差点没回上来,只能不甘不愿地喝下了那杯新人茶,次日就怒气冲冲地冲到王府去找了弟弟。面对乔大夫人的质问,镇南王一脸理所当然地说道:“大姐也曾说过,正妻自当料理中馈,伺候公婆,照料儿女。男人公务烦忙有几朵解语花也是应该的。大姐夫身边能有一位红颜知己相伴,大姐在黎县也能安心了不是?”

    镇南王的这句话被原封不动的传入到了南宫玥的耳中,那时南宫玥正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着各府的回帖,差点没被茶水呛到。

    她忙用帕子住掩着唇轻咳了两下,唇角止不住的弯了起来。

    想到外祖父曾说起,当年母妃在世的时候,乔大夫人就没少送漂亮丫鬟给镇南王,母妃难产其中很大一部原因恐怕也是因为心情郁结难解。所以,乔姑父哪怕纳再多的妾,乔大夫人也没有什么值得同情的。

    “……乔大夫人走得时候,脸色难看极了,还扬言说以后再也不上咱们王府来了。”

    鹊儿绘声绘声地说着,一旁伺候的丫鬟们一个个全都抿唇轻笑,气氛和乐融融。

    南宫玥笑吟吟的递给了鹊儿一杯茶润润嗓子,又赏了一匣子点心,让她们待会儿分着吃。

    几个丫鬟们凑趣的谢着恩,皆是笑语盈盈。

    说笑间,南宫玥把手边所有的回帖都看完了。

    这些回帖来自不同的府邸,回了帖便是表示宴请当日回来。

    有些府邸在送去帖子的当日就派人回了,而有些则是过去了三五日……以及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回帖。单单从这时间上,也能让南宫玥对于各府的态度了如指掌。

    与上次送出去的素纹帖相比,目前收到的回帖只有不到四分之一,南宫玥估摸着到宴席那一日,应该还会再收到一些。毕竟现在观望的绝对比已经做出选择的多得多。

    南宫玥把帖子都给了百卉,吩咐她稍后安排一下席面的座次。

    把这些琐事料理妥当,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南宫玥便起身去往萧霏住的月碧居。

    萧霏最近新得了一幅的画,请她一同赏鉴,辨辨真伪。

    昨日她实在忙不过来,就说好了今日会过去一趟。

    从碧霄堂到了王府,穿过花园,便是萧霏的月碧居了。

    萧霏喜静,月碧居颇有几分曲径通幽的感觉,可是今日南宫玥却听到前面传来一片热闹的喧阗声,不自觉地放缓了脚步。

    若非“月碧居”那三个大字赫然就在眼前,南宫玥几乎要怀疑她们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南宫玥和一旁的百卉面面相觑,正要继续往前走去,却见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地从院子里走了出来,和南宫玥一行人迎面对上。

    小丫鬟一看是世子妃,忙屈膝行礼:“见过世子妃。”她歉然道,“姑娘还等着奴婢去拿梯子,奴婢就先告退了……”

    这小丫头才不过十来岁,行事风风火火的,话音还未落下,人已经给跑远了,看得百卉不由得摇了摇头。

    拿梯子又是要做什么?

    南宫玥心里更奇怪,加快脚步走进了月碧居。

    好像是整个月碧居的丫鬟婆子都集中到前院来了,不,不只是奴婢,连萧霏也在这里。

    一群人都仰首盯着同一个地方,南宫玥默默地往萧霏她们那边走了几步,循着她们的视线看去,总算是知道引起这场喧嚣的源头了。

    一只橘色条纹的小猫正微颤颤地趴在屋檐上翘的飞檐上,软绵绵的身子缩成一团,一动也不敢动,只是间断地发出“喵呜喵呜”的叫声,一声比一声凄厉。

    萧霏急得满头大汗,对身旁的桃夭道:“梯子怎么还没拿来?……算了,桃夭,你去搬把椅子过来吧。”萧霏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四周的环境,喃喃自语,“如果我在椅子上借一下力,就可以爬到那棵树上,然后从那棵树就可以爬到屋檐上……”

    她越说越觉得可行,却不见桃夭已经听得满头大汗,这时,院子里的一个小丫鬟终于看到了南宫玥,急忙行礼:“见过世子妃!”

    一院子的奴婢都齐刷刷地朝南宫玥看来,然后都是身子一矮,屈膝行礼。

    “大嫂……”萧霏面露一丝赧然,一抹愧疚。大嫂这么信赖她,把小橘交给她,可是她却没看好小橘。

    南宫玥走上前,扫视了四周半圈,问道:“霏姐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桃夭赶忙出声解释道:“世子妃,小白刚刚跳上屋顶了,小橘也跟了上去,然后就下不来了……”桃夭说着也觉得有些无语,她见过的猫都是身手非凡,一个个飞檐走壁,好似武林高手似的,还是第一次见到一只猫胆小得上的去却下不来了。

    “喵呜——”

    又是一声猫叫传来,却与小黄猫奶声奶气的叫声不同,南宫玥抬眼一看,只见小白正蹲在黑瓦上,对着某个方向叫着。

    众人这才发现空中一道灰色的身影展翅朝这边飞了过来,绕着小黄猫飞了两圈,一圈比一圈近,吓得小黄猫身子抖得更厉害了,好像随时要掉下来似的。

    “小灰!”

    南宫玥轻斥了一声,小灰总算拍着翅膀飞远了一些,然后停在了屋脊,轻啄了两下羽翅,高傲的鹰眼俯视着小黄猫,好像在说,哼,没翅膀的家伙真是没用。

    “喵呜!”小白不服气地冲着小灰叫,还伸出前爪凌空挥了一下,威胁感十足。

    眼看着一猫一鹰就要在屋顶上吵了起来,南宫玥无语地眼角抽搐了一下。

    这时,刚刚去搬梯子的小丫鬟和另一个婆子气喘吁吁地把梯子给搬来了,萧霏急忙道:“快!快把梯子……”

    “霏姐儿,不必这么麻烦了。”南宫玥忙出声阻止了萧霏,然后给了身旁的百卉一个眼色。

    百卉立刻心领神会,含笑道:“大姑娘,术业有专攻,还是让奴婢来了。”

    萧霏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百卉大步上前,环视周围一圈后,就轻轻一跳,先是双臂抓住了旁边一根粗壮的树枝,然后轻轻一荡就轻而易举地跳到了树枝上,接着沿着树干又往上攀爬了一截,整个人就与蹲在飞檐上的小橘对视了。

    小橘虽然已经吓得浑身的绒毛都炸了起来,但它还是认得百卉的,柔顺得由着百卉抱了……

    萧霏和丫鬟们还在担心抱着小猫的百卉该如何下来时,就见百卉已经轻盈地自树枝上跃下,一个空翻稳稳地落在地上。

    紧跟着,小白也灵活地借着那棵树从屋檐上下来了。

    萧霏的心这才落到了实处,而四周的丫鬟们都是目瞪口呆地看着百卉,心道:世子妃果然是世子妃,身旁真是卧虎藏龙啊!百卉姐姐平日里看着斯斯文文的,性子稳重大方,没想到身手比戏本子里的侠女还厉害!

    一场小小的波澜过去了,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很快就被驱散了。

    百卉把小橘交到了萧霏手中,萧霏轻柔地抱着它,在它额头弹了一下,轻声道:“你这个淘气包!”

    小橘“喵呜”地叫了一声,金黄色的猫眼无辜地瞅着萧霏,好像已经把刚才的事忘得一干二净,那可爱的小模样看得萧霏眼中的愠怒眨眼间就消失殆尽。

    南宫玥在一旁含笑地看着这一人一猫,看来她们处得很不错呢。

    “喵!”

    猫小白走到萧霏的身旁,蹲在那里仰首看着她,虽然它不会说话,可是萧霏却神奇地读懂了它的话:可以把小橘还给我了吗?

    萧霏俯身把小橘放在地上,小白在小橘身上嗅了嗅,舔了舔,然后又用一只爪子在它头上轻轻拍了一下,好像是训斥了一番。小橘乖顺地“喵”了一声,然后两小只就大摇大摆地走了。

    萧霏收回视线,腼腆地看向了南宫玥,“大嫂……”这个时候,总算想起了今日的正事来,“那幅画现在就挂在我的小书房里,大嫂且随我进去看看吧。”

    说着,两人手挽手亲热地进了萧霏的小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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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9故人

    听雨阁里,方老太爷和萧霏隔着一张榧木棋盘,相对而坐,皆是肃穆凝神。

    自那日起,萧霏每日早上都会和南宫玥一块儿来请安,随后就会陪着方太老爷下棋。

    因着方老太爷不能过多劳神,他们通常一局能下两三日。

    南宫玥今日不忙,便没急着离去,静静地在一旁看着,时不时为他们添些茶水。

    棋盘上的棋子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黑白棋子,方老太爷静静地看着棋盘许久,没有一点动作。而他对面的萧霏也没有催促他,也是聚精会神地盯着棋局,似乎在揣测方老太爷的下一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方老太爷的右手终于动了,从棋篓中捻起了一粒黑子,萧霏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的指尖……没想到方老太爷的手才抬起,又很快将黑子放回了棋篓中——

    投子认负。

    方老太爷面无表情地盯着萧霏,萧霏已经陪他下了好些天棋了。他还从来没赢过她!

    而他还没见过这样的人,是说她耿直好,还是“单蠢”呢?

    她不是来讨好他的吗?她不是想替母赎罪的吗?

    怎么她就从未想过让一让他来讨好他呢?

    想着,方老太爷的表情露出一丝复杂,虽然他也不稀罕她让他,但是看着这小姑娘端正到近乎清廉的性子,让他还真是有种不知道说什么的感觉。他那个心思深沉的侄女竟然会生养出这么一个不懂变通的小姑娘!

    大概也因为如此……外孙媳妇才会与萧霏处的来吧。

    萧霏认认真真地整理好了棋盘和棋子,又给棋篓合上了盖子,然后站起身来,恭敬地福了福身:“外祖父,外孙女就不打扰您休息,先告辞了。”

    方老太爷本来还想与她复个盘,谁想却被她抢在了前面,如今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随意地挥了挥手,示意她们都退下吧。

    南宫玥压抑着嘴角的笑意,给方老太爷行礼后,就随萧霏一起离开了听雨阁。

    萧霏一出院子,就面露兴奋地对南宫玥道:“大嫂,你注意到没?今日外祖父与我多说了两句话呢。”她心里暗暗地对自己说,日久见人心,只要自己持之以恒,外祖父一定会明白她的心意的!

    南宫玥眼中的笑意更浓,真是恨不得好好揉揉萧霏的发顶。

    两人携手回了碧霄堂,一进院门,画眉就迎了上来,禀告了一句。

    南宫玥微微皱眉,本来打算和萧霏去小书房的,又临时改去了日常理事的惜鸿厅。

    一个身穿湖色杭绸褙子的小丫鬟正跪在正中,那小丫鬟看来十二三岁,身材纤瘦,浓眉大眼,五官也算是清秀出挑的。只见她虽然跪在地上,小脸上却是一脸的倔强,似有不服。

    南宫玥记得这个小丫鬟是自己院里服侍的三等丫鬟,名叫冬晴,府里的家生子,平日里也就做些洒扫的活,进不得正屋,为人还算灵活机敏。

    南宫玥一坐下,那冬晴就迫不及待地说道:“世子妃,奴婢冤枉啊,还请世子妃为奴婢做主。”说着,她还飞快地瞥了垂手站在一旁的鹊儿一眼,虽然没有直接告状,但那言下之意已经是溢于言表。

    鹊儿暗自冷笑,也没急着大呼小叫。她淡定地上前一步,对着南宫玥福了个身,禀告道:“世子妃,奴婢今日逮着冬晴与夫人院子里的紫鹃姑娘在说话……”

    紫鹃虽然不过是小方氏院子里的二等丫鬟,却是齐嬷嬷的外孙女,等明眸、明月被放出了一个,紫鹃肯定是要顶上去做大丫鬟的。

    冬晴急忙道:“世子妃,奴婢也不过是与紫鹃姐姐说说话罢了,这王府里也没有不许和别院的丫鬟说话的道理吧?”顿了一下后,她又看了鹊儿一眼,“奴婢也曾见过鹊儿姐姐和夫人院子里的徐婆子说话的。”

    这个小丫头倒是个口齿伶俐的,只可惜……鹊儿心里叹了口气,她确实与那徐婆子说过话,不只是如此,她也跟卫侧妃院子里的杏儿搭过话,与三夫人院子里的木槿也聊过天,但那不过是寻常的交际,不似这冬晴……

    鹊儿淡淡道:“冬晴,你怎么不与世子妃说说你都跟紫鹃姑娘说了什么?你若是不想说,我替你说也是一样的。”

    “冬晴就不劳烦鹊儿姐姐了。”冬晴急急道,同样的话经过不同人的嘴巴,说出来的意味可就不同了。

    冬晴理了理思绪,便道:“世子妃,紫鹃姑娘只是偶然与奴婢聊到了世子妃,说世子妃和大姑娘的感情真好。奴婢就感慨了几句,谈起世子妃和大姑娘常常一起弹琴作画,前日还一起出了趟门,晚上世子妃让小厨房煮了燕窝粥,还命人送了一碗给大姑娘……”冬晴越说腰板挺得越直,心道:是啊,她也没说什么!她说的这些也不是什么秘密,无伤大雅,碧霄堂里的下人不都知道吗?她既没有背主,也没有害主,鹊儿有什么权利罚她!

    南宫玥淡淡地一笑,如果这冬晴爽快地认错了,她还高看她几分,偏偏啊……

    这时,坐在一旁许久没有出声的萧霏突然道:“冬晴,你腕上这镯子是何处而来?”

    南宫玥听了有些意外,含笑地看了萧霏一眼。这些日子萧霏确实大有长进,一眼就抓住了重点。

    冬晴眼中闪过一抹慌乱,赶忙把镯子往袖中捋了捋,但那碧绿通透的镯子立刻又滑了下来。冬晴支吾道:“这是奴婢那过世的娘亲留给奴……”

    她话还没说完,鹊儿已经冷冷地打断了她:“王府中的物件可都是登记在册的,查一查便知,不是什么人都可以信口胡扯的!你不说也罢,我去查查便知!”这个镯子一看玉质就是上品,可不是一个小丫鬟能有的,除非她是偷的!

    冬晴心中更慌,她这镯子是紫鹃送的,可是紫鹃的镯子能从哪里来?自然是夫人赏的。这夫人房里的首饰都是登记在册的,即便是世子妃不能去夫人那里查,可是王府这么多双眼睛,总会有人记得这镯子的来历,若是有人来世子妃这里卖好,那……

    冬晴俏脸惨白,终于知道怕了,支吾着道:“回……回世子妃,这镯子是紫鹃姑娘送奴婢的……”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消失在空气中。

    鹊儿冷冷地看着冬晴,正所谓:“无功不受禄”,冬晴既然收了人家的礼,自然是知道对方别有所求。今日冬晴可以告诉紫鹃世子妃晚上吃了什么宵夜,将来她就可以把世子妃何时换洗,世子爷何时回府都泄露给小方氏。如此想要左右逢源的奴婢,他们碧霄堂可养不起。

    鹊儿福了福身道:“世子妃,奴婢已经唤了冬晴的婶婶过来……”将冬晴领回去。

    冬晴一听,瞳孔猛地一缩,立即磕头求饶:“世子妃,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她父母双亡,若是被婶婶领回去的话,婶婶一定会让她嫁给婶婶那个傻侄儿……

    南宫玥挥了挥手,不想再听下去。

    鹊儿忙示意两个婆子上前,捂了冬晴的嘴,就将她给拖下去了。

    惜鸿厅很快又恢复了平静,萧霏的神色有些复杂,欲言又止:“大嫂……”

    南宫玥却是站起身来,笑道:“霏姐儿,你与我来。”

    南宫玥带着萧霏回了正屋,然后从一个匣子里取出了几张单子,递给萧霏看。萧霏随意地扫了一眼,发现这是碧霄堂的下人名单,其中还标明了那些下人的出身与亲眷关系……萧霏不看不知道,一看才发现原来王府的下人关系如此复杂,交织出一张繁复的大网。

    关系越复杂,利害也越复杂。

    萧霏看着若有所思,南宫玥在一旁含笑地看着萧霏。其实只要有人的地方,事情就简单不了,这碧霄堂中何止是小方氏的眼线,二房、三房,还有镇南王,甚至是乔大夫人,不过是一个尺度罢了。即便是新买些奴婢进府,就一定干净了吗?即便今日是忠心的,那明日呢?

    将来萧霏出嫁后,必然也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问题,现在让她心里有个数也好……

    “世子妃!世子妃!”

    这时,画眉的声音打破了小书房中的宁静,画眉喜笑颜开地跑进了屋子里,迫不及待地禀告道:“世子妃,咏阳大长公主殿下和傅六姑娘来了!”

    坐在书案后的南宫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眨了眨眼,难以置信地脱口而出:“咏阳祖母和六娘来了?”她抑制不住喜悦,霍地站起身来。

    一旁的百卉看画眉失态的样子,本来眉心已经微微蹙起,可现在听画眉这么一说,也是又惊又喜。

    画眉忙又道:“世子妃,马车刚到了王府大门外,现在门房正在相迎呢。”

    “大嫂,”萧霏也站了起来,喜不自胜地说道,“我陪你一起去迎咏阳祖母和六娘吧。”

    咏阳大长公主驾临镇南王府,走的自然是王府的正大门,南宫玥和萧霏忙坐上肩舆赶往了正仪门。

    抬肩舆的婆子知道主子们要去迎的是贵客,一个个都是健步如飞,不过就算如此,等她们来到仪门处的时候,咏阳她们的马车早已经停在仪门外了。

    傅云雁正扶着咏阳自马车上下来。

    南宫玥忙吩咐婆子放下肩舆,然后迫不及待地疾步上前,朗声喊着:“咏阳祖母,六娘!”

    人生有三大喜事,排在首位的便是“他乡遇故知”!

    南宫玥的小脸上不由绽放出一个明丽的笑容,仿佛比空中的旭日还要灿烂。

    这时,傅云雁也看到了南宫玥和萧霏:“阿玥,阿霏!”说着,傅云雁也是快步上前,和南宫玥亲热地抱在了一起。

    后方的咏阳含笑地看着这三个可爱的小姑娘,笑得眼角的皱纹都堆在了一起。

    好一会儿,南宫玥才放开傅云雁,深深地看着她,几个月不见,傅云雁还是那个爽朗利落的姑娘,个子好像又抽高了些许,身段如柳枝般笔挺,透着几分英姿飒爽的味道。

    南宫玥一会儿看看她,一会儿看看不远处的咏阳,脸上掩不住的喜悦,娇俏地嗔道:“咏阳祖母,您和六娘要来,怎么也不派人提前给送封信?我也好去迎你们啊!”

    她与萧奕一起离开王都的时候,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一走,将会有好些年,甚至是数十年再也见不到王都的亲友……没想到咏阳和傅云雁却突然来了南疆!

    就像是久别故乡的游子又见到了亲人一般,南宫玥的心中一股热流涌过,眼眶一酸,眼中含满了泪水,眼前朦胧的一片。

    傅云雁笑嘻嘻地看着南宫玥说道:“那当然是为了给你一个惊喜啊。”

    咏阳一向自认在战场上经历过不少生死别离,但这个时候,也不由得被感染了情绪,慈爱地抱了抱南宫玥,含笑道:“玥儿,看你的样子,阿奕一定把你照顾得很好!”

    “我很好!”南宫玥吸了吸鼻子,忍住想哭的冲动。

    “阿玥,你可不许哭啊。”傅云雁拿出一方帕子拭了拭南宫玥眼角的泪花,“阿奕请我们过来,可不是为了让你哭的。”说着,傅云雁顽皮地眨了眨眼。

    “阿奕?!”南宫玥掩不住脸上的讶异,脑海中不由想起那一晚萧奕对她说,他已经给她的笄礼请好了正宾和司者。她一直以为萧奕说的是南疆其他与他相熟的府邸,没想到他说的竟然是咏阳祖孙俩。

    连着一旁的萧霏亦是惊讶地脱口而出:“六娘,是大哥请你和咏阳祖母来南疆的?!”顿了一下后,萧霏想到了什么,急忙又道,“莫不是来参加大嫂的笄礼的?”

    南宫玥的笄礼快到了,以咏阳的身份,肯定是来做正宾的。

    有咏阳大长公主来做及笄礼的正宾,对南宫玥而言,是莫大的荣耀!更别说咏阳还是千里迢迢从王都赶来的,其中的亲近之意不言而喻。

    “阿霏你真聪明!”傅云雁给了萧霏一个赞赏的眼神,然后埋怨地朝咏阳看去,“阿玥,你都不知道祖母有多可恶!你和阿奕离开王都前,阿奕已经邀请了祖母来南疆参加你的笄礼,祖母的口风实在是太紧了,也不与我说一声!”害她在萧奕、南宫玥和傅云鹤离开王都的时候,差点就哭得稀里哗啦……

    想起来,傅云雁不由得嘟起了嘴,心道:三哥不会也早就知道此事了吧?!如果是的话,她可得好好教训他一番!

    “阿玥!”傅云雁亲热地挽着南宫玥的胳膊,又道,“祖母给你做正宾,我就来给你做司者,可好?”

    南宫玥笑了,频频点头:“好好!”心中暖烘烘的。

    阿奕这家伙,居然瞒了自己这么多天!他是想给自己一个惊喜吧?

    笄礼对于每一个姑娘而言,是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南宫玥自然也对此十分慎重,并带着一点紧张。然而此刻,当看到咏阳和傅云雁为此千里迢迢地赶来时,这种紧张又变成了感动。

    这是三个人对她的心意,这将会是她毕生难忘的日子!

    不过就算是如此,她和阿奕的这笔账还是得算一算的,这家伙,居然瞒了自己这么久!

    “咏阳祖母,六娘,我领你们去碧霄堂。”南宫玥笑容满面地亲自引着咏阳和傅云雁前往碧霄堂,一路上言笑晏晏。

    南宫玥亲热地挽着咏阳的胳膊,为咏阳和傅云雁介绍着王府和碧霄堂,萧霏时不时地补充几句,气氛很是和谐。

    看着南宫玥和萧霏仍是那般亲密无间,咏阳暗自点了点头,替南宫玥感到喜悦。南疆对南宫玥而言人生地不熟,萧奕身为镇南王世子,身上挑着重担,不可能时时关注内院,有萧霏陪着,南宫玥也不至于太过寂寞。

    南宫玥领着咏阳和傅云雁去了小花厅小坐,丫鬟们端上了茶水点心,点心自然是南疆特有的,雕梅、水馓子、马打滚、鲜花饼、冬瓜蜜饯……

    鹊儿在一旁口齿伶俐地给她们介绍着这些点心的名称、来历,还时不时地穿插一个动人的小故事,听得萧霏都有几分感慨,自己这个南疆人知道得好似还没鹊儿多。

    至于南宫玥,心里有千言万语想说,想问父母如何,想问哥哥如何,想问南宫府如何,想问蒋逸希、云城、原玉怡他们最近怎么样……有太多想说的,反而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更怕说起来,她就会想哭。

    咏阳只是随意地每样用了一点,三个姑娘都是吃得有滋有味。

    见南宫玥胃口不错,咏阳笑道:“玥儿,南疆和王都风情、水土、饮食大不相同,我本来还有些担心你适应不了,现在看来你过得还不错。”玥儿看着虽然柔弱,不似自家的六娘那般生机勃发,但实际上玥儿的生命力极为强韧,如同那绿萝一般,即便是没有土壤,也能在水里扎根生长!

    看到这样的南宫玥,咏阳终于可以放心了,她脑海中不禁浮现她和傅云雁临行前,林氏和南宫昕特意来公主府拜见她,一方面当然是为了让她帮忙给南宫玥捎些东西,而另一方面也是担心南宫玥在南疆过得如何,担心南宫玥是一昧地报喜不报忧……真正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傅云雁也和咏阳想到一块去了,笑嘻嘻地说:“阿玥,我和祖母这次可算是给你千里迢迢地押了一趟镖,大伙儿都是巴不得帮你把王都给搬到南疆来了……尤其是阿昕,我们出发当日,他又拉了一车东西到城门口叮嘱我给你捎来,我看他的样子,真是恨不得自己也悄悄躲到马车里随我们一起来。”若非是南宫昕现在是五皇子的陪读,他这一趟肯定是要跟来。

    傅云雁试图用玩笑的口吻传达众人对南宫玥和萧奕的思念,可就算是如此,还是见南宫玥的眼眶又红了起来……

    南宫玥好不容易才将情绪稍稍稳定了一些,这才问起众人的近况来。傅云雁一个个地说了过去,比如她们临行前,南宫琤的肚子已经很大,算算日子也快临盆了吧;比如原玉怡的亲事还没有定下;比如蒋逸希暂时还在管着齐王府中馈……

    在说到蒋逸希时,傅云雁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韩绮霞,暗暗地对着南宫玥使了个眼色。

    前些日子,南宫玥也收到过蒋逸希的书信,其中自然提到了韩绮霞,据蒋逸希所说,韩绮霞还活着的事他们只告诉了原玉怡和傅云雁,其他再无人知晓。

    南宫玥瞬间心领神会,明白傅云雁是在问韩绮霞的近况,她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抹笑意,韩绮霞一定没想到傅云雁会来……

    三个姑娘暗暗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决定给韩绮霞一个意外的惊喜。

    说话间,一个小丫鬟来到了花厅前,鹊儿见状出去了一趟,回来禀报道:“世子妃,大姑娘,王爷刚刚回府,知道大长公主殿下来了,正往碧霄堂这边过来呢。”

    这偌大的南疆恐怕也没什么人能让镇南王闻讯过来亲自拜会了。

    论地位,咏阳是皇帝的姑母,乃大裕唯一的大长公主;论辈分,咏阳与过世的老镇南王同辈论交,也算是镇南王的长辈。于公于私,镇南王都该亲自来向咏阳请安。

    不一会儿,镇南王便在一个丫鬟的指引下朝小花厅走来,大步流星地走入厅中。

    面对咏阳,镇南王也很是恭顺。

    当年咏阳在老镇南王麾下时,镇南王还是一个青涩的少年郎,直到现在再见咏阳,他仍是有一种见到长辈的拘束感。

    镇南王走到厅中,恭敬地作揖行礼:“多年不见,殿下风采依旧。”

    镇南王刚才也听下人说了,说是咏阳这次来南疆是为了参加世子妃南宫氏的笄礼,不得不说,镇南王也大为意外。

    虽然他知道南宫氏深受圣宠,所以才会被皇帝封为摇光郡主,可是他没想到的是南宫玥居然和咏阳大长公主的关系如此亲密,亲密到咏阳不辞千里地从王都赶到南疆只为了她的笄礼。

    一时间,镇南王眼神有些复杂地看了南宫玥一眼。

    “王爷,不必如此客气。”咏阳抬了抬手道,审视着镇南王。

    对咏阳而言,镇南王是故人之子,她当然希望他能青出于蓝,让故人后继有人,只可惜镇南王偏偏没有遗传到老镇南王的英明神武。当年老镇南王在世时也曾有一次跟咏阳叹息道,后悔当年儿子小的时候,自己常年征战在外,没能把儿子带在身旁好生教导引导,等到老镇南王发觉不对时,想要试图矫正儿子的性子,也已经晚了。

    镇南王热络地说道:“殿下,本王已经命人去给殿下收拾了一个清静的院子,您难得来骆越城一趟,就多住些日子。”

    南宫玥眉心微蹙,正要开口,就听咏阳已经说道:“王爷,本宫住在碧霄堂就是。”

    “殿下……”镇南王面色不太好看,咏阳来了,却不住王府,住到碧霄堂来,若是让外人知道会怎么想?

    咏阳淡淡地问道:“王爷,我记得你那位夫人被皇上除了诰命,如今王府那边是谁在当家?”咏阳此话也算是明知故问,当初是皇帝下旨让卫氏暂代王府的中馈。

    “回殿下,乃是卫侧妃。”镇南王的面上露出几分僵硬的尴尬之色,这才想起如今王府的窘境来。正室小方氏如今没有诰命在身,且最近还在做小月子,实在不便招待咏阳。而侧妃卫氏虽然是上了玉牃的二品侧妃,但总归是侧室,王府总不能让一个妾去招待皇帝的姑母咏阳大长公主吧?

    咏阳自然看出镇南王的窘迫,又道:“王爷,本宫一向不喜那些繁文缛节,还是在碧霄堂这边暂住便好,进出也方便些。”

    既然咏阳给了台阶下,镇南王也不再勉强,忙不迭地附和。

    看着镇南王这糊涂没主见的样子,咏阳面沉如水,心里开始庆幸自己过来了。

    若是自己不来,那该由谁替玥儿主持及笄礼?指望小方氏,还是卫侧妃?

    阿奕看着疏狂,其实真是心细如发,与他祖父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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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一道圣旨下,她成了他的世子妃。
“以后本姑娘出门要跟从。”
“是!”
“本姑娘的命令要服从。”
“是!”
“本姑娘讲错要盲从。”
“是!”
“本姑娘花钱要舍得。”
“是!”
“还有,以后本姑娘生气要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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