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1威胁(一更)
方三夫人母子俩狼狈地走了,萧奕用眼角妩媚地斜了南宫玥一眼,仿佛在说,怎么样?我厉害吧?
南宫玥对他眨了一下眼,给了一个崇拜的眼神,看得萧奕顿时心都化了。
赶走了方三夫人母子,南宫玥和萧奕也觉得没必要在正院久留,默契地就要告辞,就见一道熟悉的高大身形大步朝这边走来,步履生风,四周的奴婢们见了一个个都是屈膝行礼:
“见过王爷!”
来的正是镇南王。
镇南王的面色不太好看,他是得了萧奕在正院胡闹的消息,匆匆地赶过来的。
小方氏心里有些惋惜,要是镇南王再早来一步就好了,看萧奕和南宫氏还敢不敢胡来!
不过也不算太迟!
“见过王爷!”小方氏忙上前行礼,急切地对着镇南王告起状来,“还请王爷为妾身和霏姐儿做主啊!”
小方氏委屈地把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从南宫玥说的“长嫂如母”,到她命令丫鬟大闹,再到后来萧奕来了气走了方三夫人母子……
她倒是没敢说自己打算和方三夫人交换庚帖的事,毕竟霏姐儿是王府的嫡长女,她的婚事还是得由镇南王来做主的……虽然小方氏可以确认,只要自己提了,镇南王就一定会应下。
小方氏说得两眼含泪,拿出一方素净的帕子,拭了拭泪花。
萧奕和南宫玥看着她在那边唱作俱佳的申着冤,谁也没有出言阻止,因为他们都知道,对于镇南王而言,他们哪怕说上一百句都抵不上小方氏一句,那还浪费什么口舌。
“王爷,”她凄楚地看了南宫玥一眼,“妾身真不知道世子妃是何用意,霏姐儿和磊哥儿青梅竹马,两家又是知根知底的,方三夫人前来提亲,妾身本来也是想先与王爷商议一下,没想到世子妃直接就把人给赶走了。”
随着小方氏的述说,镇南王不由得想起了昨日的事,微微眯眼。
昨晚萧奕拒绝了自己把方世磊安排到他麾下的命令,难道说也是因为南宫氏在他面前说了方世磊什么?
镇南王越想越觉得是如此,萧奕已经多年没见过方世磊,若不是南宫氏挑拨,他又怎么会对方世磊心生恶感?!……只是南宫氏为何要破坏霏姐儿和方世磊的亲事呢?莫非是怕方家会因为会这次的两家联姻而与萧奕更加疏远,反而亲近起栾哥儿来?
一定是这样的!
镇南王眯起了眼睛,这南宫氏,亏自己之前还被她蒙骗,觉得她识大体呢,一切都不过是装出来的罢了!小方氏没有说错,她就是一个刁妇,整天在府里搅风搅雨,闹得不得安宁!
哼!他们以为阻止了磊哥儿和霏姐儿的婚事,就能让萧奕的世子位安稳了吗?
做梦!
这南疆,这镇南王府的主宰是自己这个镇南王!
圣旨赐婚又如何?自己有的是法子可以拿捏他们!
“南宫氏。”镇南王冷冷地看着南宫玥,厉声斥道:“你如此不贤不惠,根本就不配入我萧家的族谱!照本王看,后日的祠堂不开也罢。”他语气中透着浓浓的威胁。
什么?!不开祠堂?!小方氏惊得差点没跳起来,这怎么行呢?自己筹谋了这么久,如果临时不开祠堂,那岂不是白费心机?!
萧奕本冷冷地在看戏,闻言顿是大怒,双目几乎要喷出火来了,“父王!”身上弥漫着难以抑制的戾气。
“阿奕!”南宫玥忙出手拉住了他,在他的掌心轻轻的搔了一下,柔声道,“……不可忤逆父王,我们回去吧。”
无论如何,她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事情不宜再闹大下去。到此为止才是正理,再纠缠下去反而不智。
南宫玥的一个小动作,一瞬间就把萧奕心头的怒火平复了下来,化为了绕指柔。
南宫玥拉了拉萧霏,若无其事地说道:“父王,母亲,我们先告退了。”
她目光平静,哪怕是被当面斥责,又得知自己上不了族谱,脸色也丝毫没有变化。而现在,她更是以最最标准的仪态,端端正正地行了福礼,这才拉着萧奕走了出去,一举一动皆是气度不凡。
“你看看他们俩!”镇南王气急败坏地向着小方氏抱怨着说道,“本王还没有让他们走呢,这简直就没有把本王放在眼里。现在没上族谱就这样,一旦上了族谱,他们只怕会更加嚣张无度!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
小方氏有些欲哭无泪,她本来是给南宫玥挖了一个坑,却偏偏把自己给埋进去了!
现在镇南王正在气头上,她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故作温婉地在胸口轻抚着,替他顺气,口中则宽慰着说道:“王爷,您息怒,阿奕和他媳妇也只是太焦心,生怕会影响到他的世子位……哎,其实栾哥儿真得没有这个意思……”
“就是这南宫氏。”镇南王气急道,“若不是南宫氏挑拨离间,这逆子又岂会忤逆到如此地步?!本王就知道,皇上又岂会真得把品性好的姑娘许给萧奕,偏着逆子被南宫氏的美色给迷惑了!本王这次就不让她上族谱,有本事她上折子去王都告本王一状!本王就不信皇上会为她做主!”
小方氏头痛了,镇南王这一拧起来,还是真难哄……
而另一边,萧奕已经带着南宫玥出了正院。
他们拐过了一条抄手走廊,一路沿着花园的石子路往碧霄堂的方向走去。
萧奕的心里很不好受,有内疚,有愤怒,他看似一汪平静的幽潭,实际上,潭水的深处,无数漩涡正如同一道道龙卷风一般肆虐着,不知道何时会爆发出来。
他紧紧地握着南宫玥的手,嘴唇紧抿,一直没有说话。
仿佛能够感到他此刻的戾气,在花园走动的下人们纷纷的避开了他们,连头都不敢抬。
“阿奕。”南宫玥温和的声音打破了四周的沉寂,她拉着他的手摇了摇,浅浅一笑,说道,“上族谱的事不急。这种事儿,咱们越是着急,父王就越是觉得这是拿捏咱们的法子。”说着,她眉梢微挑,故作张扬地说道,“本郡主可是皇上所赐,上不上族谱又如何?”见萧奕还是一脸愠色,南宫玥拉着他站住了脚步,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大不了我们以后另开一族,等我们老了以后,你和我就是老祖宗了。”
分家容易,分支立族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南宫玥只是想哄他开心,没想到反而听得萧奕眼睛一亮,立刻点头,说道:“臭丫头你说得是!当年祖父不过区区白身,连饭都吃不饱,也就是凭他的赫赫战功才立下了萧家的门楣。我萧奕虽比不上祖父,但凭着自己也能打下一片天地!你放心,我不会让人欺负你的,谁都不行……”
在旁人的耳中,萧奕的这番话根本就是狂妄之言,但南宫玥却相信,他一定可以做得到!
他有着雄心壮志,他比任何人都要出色!
“好。”
这个“好”字,在萧奕的耳边绽开,他的笑容更加灿烂,一双桃花眼璀璨的宛若星辰一般。
臭丫头是真得相信自己能够做到,从来都不会有人像她这样,毫无保留的相信自己,无论自己说什么,她都会信。
他真的真的,最最喜欢她了!
南宫玥紧紧握着他的手,笑吟吟地说道:“我们回家吧。”
回家。
是啊……
镇南王府才不是他们的家,他们的家在碧霄堂。
等两人回到碧霄堂时,萧奕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了,南宫玥让人上了宵夜,陪着他一同用了一些。
他们正吃着,一个小丫鬟突然来禀说,大姑娘来了!
不一会儿,萧霏就被引进了宴息间。
“霏姐儿,”南宫玥笑吟吟地冲着萧霏招了招手,“我和你大哥正在吃宵夜,你可要也吃一点?”
萧霏摇了摇头,表情有些复杂。
她这么晚还来打扰南宫玥和萧奕是因为刚才听说了发生在正院的事。镇南王威胁不让南宫玥上祖谱的事现在已经传遍了整个王府。
萧霏既担心,又内疚,便立刻赶来了碧霄堂。
谁知道却看到一个笑容满面的南宫玥,而且她的笑容还不像是强装出来的……
可是无论大嫂在不在意,终究是因为自己才连累了大嫂!
大嫂为自己做了那么多,那么多……自己不但没帮上她的忙,反而还害了她!
“大嫂,对不起……”萧霏内疚地说道,羞愧得几乎无法与大哥大嫂直视。
她定了定神后,毅然地抬眼道:“大嫂,我去找父王说清楚!”
她必须让父王知道是她不想嫁给磊表兄,跟大嫂没有关系,大嫂只是想要帮助自己!
“霏姐儿!”
“萧霏!”
南宫玥急忙出声叫住萧霏,却见萧奕也站起身来。
两人的目光齐齐地看向了萧奕,萧奕淡淡道:“不必了。这件事我和你大嫂自有主张!”
“可是……”萧霏仍旧是眉宇深锁。一切都是源于她,她又怎能自私得能置之不理?!
“霏姐儿,”南宫玥上前拉住拉住了萧霏的右手,柔声道,“相信我和你大哥,这件事你不要插手。”说着,她笑了,笑得两眼弯弯,故意压低声音道,“霏姐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刚才把你的庚帖拿来了……”刚才在正院的时候,她趁着小方氏的注意力被镇南王转移,把萧霏的庚帖给了百卉让她悄悄藏起来,带回了碧霄堂。
萧霏双目微微一瞠,没有庚帖的话,母亲就暂时不能给她定亲了。
南宫玥故作得意地说道:“霏姐儿,你的庚帖就暂时放在我这儿,你就放心吧。”
萧霏的眼眶一酸,眼睛一下子就红了,但她终究还是忍住了。大嫂为她做的,她会铭记于心!
萧霏被南宫玥拉着陪着他们用了些许夜宵,然后就告辞了。
萧奕看着萧霏离去的背影,低低地咕哝了一句:“阿玥,你总算没有白疼萧霏那丫头!”萧奕当然知道南宫玥在萧霏身上费了多少心神,幸好萧霏没有让臭丫头失望……好吧,虽然萧霏总是缠着臭丫头确实很讨厌,但他承认她还算够格做他萧奕的妹妹!
南宫玥嘴角一翘,脸上绽放出和煦的笑容,比今夜皎洁的月光还要美丽。
“我的眼光,自然是不错的,你说是不是?”
南宫玥歪着螓首,对着萧奕眨了眨眼,那表情仿佛在说,你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那是自然!”
萧奕也笑了,笑容灿烂如旭日,并用力地点了点头,那副洋洋得意的表情似乎是在说:我自然是最好的!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402断袖(二更)
骆越城中的方宅,方世磊正在方三夫人的院子里软磨硬泡了好一会儿了。
“母亲,儿子求求您了,您就留下秀儿了。”方世磊缠着方三夫人一会儿奉茶,一会儿捶背,殷勤得不得了。
前晚,方三夫人气冲冲地带着方世磊回了方宅后,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说是要送走秀儿和小莲,只给秀儿母女三天的时间收拾行李。
这三天转眼就过去了大半,明日秀儿就要走了,秀儿自然是不甘心,昨晚带着女儿小莲跑到方世磊那里,好一阵耳鬓厮磨,终于劝得方世磊来找方三夫人为她说情。
这方宅之中发生的事如何瞒得过方三夫人的耳目。
她懒洋洋地饮了一口儿子奉的茶,冷冷道:“磊哥儿,娘可是早就跟你说好的,如果你能娶了你霏表妹过门,娘就允了那个秀儿开脸,可是现在呢?”
想起这事,方三夫人的火气又上来了,当日,她还想着秀儿去镇南王府这一闹虽然缺德,但是没准还错有错着,为着萧霏的名节,镇南王和小方氏一定会将婚事的加快,谁知道偏偏跑出了萧奕和南宫玥这两个程咬金,坏了他们的好事!
说来说去,还是要怪那个秀儿做了多余的事!
只差那一步,她的儿子就成了镇南王府的女婿了,那以后在方氏一族中还有谁敢小看他们这一房!
“娘,”方世磊陪着笑脸道,“虽然说前天奕表兄和世子妃出来作梗,但您看,姑母总是站在我们这边的,有姑母在姑父面前说好话,这婚事也必然是能成的,只是多费些时日罢了。”方世磊好声好气地说着好听话。
方三夫人仔细一想,也正是这个理儿。一旦镇南王发话,萧奕和南宫玥难不成还能因为萧霏的婚事忤逆他们的父王不成?
方三夫人面色稍缓,放下手中的茶盅,缓缓道:“磊哥儿,反正只要你一日娶不到你霏表妹。你那个秀儿就别想过门。你若是想要如愿以偿,就对你霏表妹多下点功夫!不是娘为难你,你自己想想,我们方家可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哪有正妻未过门就纳妾的道理……”
方三夫人滔滔不绝地说着,方世磊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心神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就在这时,一个小丫鬟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嘴里嚷着:“夫人,不……不好了!”
方三夫人眉头一皱,正要好生斥责那小丫鬟几句,就听对方继续道:“有一个小公子到我们府门口闹事,说……说是六少爷对他始……始乱终弃!”
小丫鬟一说完,就噤若寒蝉,不敢抬头去看主子。
小公子?
始乱终弃?
这什么跟什么啊!
方三夫人气得霍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额头上的青筋乱跳,对着那丫鬟骂道,“那你还在等什么?!还不赶紧找人把那个泼皮给赶走!”
说着,她眯眼看向了方世磊,那眼神仿佛在说,你也太胡闹了吧?平日里逛逛**什么的也就算了,居然连小倌也玩?!
方世磊一脸无辜地看着方三夫人,委屈地叫道:“母亲,那不关我的事!”他喜欢的是娇滴滴,软绵绵的姑娘,哪会跟男人……
到底是谁在整他?!
“是,夫人!”小丫鬟急匆匆地又退下去了。
此刻方宅的门口,那是热闹得好似菜市场一般,层层叠叠,简直比庙会还要热闹。
人群的中心,一个身穿月色衣袍的少年正跪在冷硬的地面上,但见他瓜子脸,容貌清秀得比姑娘家还要柔美几分,此刻是泪眼朦胧,哭得楚楚可怜,对着那门房哀求道:“大哥,求求你了。让我见见磊哥哥吧!我对磊哥哥是真心的……就算磊哥哥娶了妻子,我也甘愿为奴照顾他们的,你去帮我说说好话,让磊哥哥别离开我……”
心慌意乱的门房不知道这少年到底是来找茬的,还是自家少爷真的在外头惹了奇怪的桃花债。门房只能色厉内荏地嚷道:“小哥,你是认错人了。赶紧走吧!否则我要报官了……”
“不见到磊哥哥一面,我是不会走的。”少年跪在那里坚定地说道。
门房是头都大了,眼看着四周的人越围越多,一个个都对着他们方宅指指点点:
“没想到这个方少爷原来喜欢男人的啊!”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就是啊,天下女人这么多,居然去喜欢一个男人?”
“……”
一个小姑娘不知道从哪个角钻了出来,对着身旁的老妇人神秘兮兮地说道:“大娘,你听说过没?前些天,有个女人自称是方公子的娇妾,非要去镇南王府给萧大姑娘敬茶呢!大娘,你说是不是因为镇南王府拒亲,方家记恨,所以蓄意派人去王府闹事啊?”
“有道理啊。”老妇人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斜眼瞅了那少年一眼,“这王府的大姑娘怎么会愿意嫁给一个有断袖之癖的人呢?!”
“就是啊。”一个大婶突然凑过来接话,“王府的大姑娘又不愁嫁!不过,这方家心胸未免也太狭隘了吧!两家好歹也是姻亲啊!”
“……”
这时,一群手持木棍的家丁气势汹汹地跑来了,一个个凶神恶煞地嚷着:“谁在这里胡说八道,敢造我们少爷的谣?”
“去去去!”
“一个个吃饱了饭没事做,有什么好看的!?”
方家的人气急败坏地驱赶起四周的看客,而不远处的一辆青篷马车中,气氛却很是欢快。
一身青衣乔装打扮了一番的画眉兴冲冲地钻回了马车里,跟萧奕和南宫玥复命:“世子爷,世子妃,这下方表少爷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以其人之道还施其人之身!还真是痛快!
南宫玥嘴角勾了勾,她不在意方家是不是猜到这是她在幕后动的手脚,这一回,总归是方家欺人太甚。
她放下了窗边的帘子,转头对身旁的萧奕道:“阿奕,接下来就靠你了!”
萧奕微微一笑,得意洋洋地自夸道:“阿玥,你放心吧。我保管不用过今晚,这件事一定传得满城都知道!”
南宫玥笑眯眯地牵住了他的手。
要是想用澄清来压下流言,只会把事情越闹越大,萧霏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不能再被卷进这种乌七八糟的事里了。
所以,就只有用新的流言来带过一切!
只是希望能够尽量的降低对萧霏名节的损害……
“我们回去吧。”
主子一声令下,车夫便挥起马鞭,青篷马车向着王府而去。
从东街大门进了碧霄堂,这才下了马车,就见鹊儿已经候在了那里,禀说,族长来了!
这个族长指的是萧氏一族的族长,乃是老镇南王的大堂兄,想当年,老镇南王父母双亡,是由堂兄家养大的,因此对这位堂兄甚为敬重,这才由他做了萧氏的族长。即便是镇南王,也要对这位堂伯礼让几分。
萧奕与南宫玥交换了一下眼神,暗暗觉得有些奇怪。
前日镇南王才威胁了他们不让南宫玥上族谱,今日族长就来了,这只是巧合?
鹊儿继续说道:“世子爷,世子妃,王爷让你们回去后就去福瑞堂敬个茶。”
南宫玥好歹是嫁进了萧家,为避免为人所诟病,也是该去给族长认个亲,敬个茶。只是去了福瑞堂又得让她去看镇南王的脸色了。想到这里,萧奕的脸色就不禁微沉了下来。
南宫玥看出了他的心思,笑着说道:“阿奕,我们去给族长行个礼吧。”她顿了顿,又道,“总得去瞧瞧,族长过来是为了何事。免得我们应对被动。”
萧奕终于点了点头,与她一同去了福瑞堂。
让丫鬟禀报后,萧奕牵着她的手,走了进去,与此同时,正与镇南王说话的两个老人也转头望了过来。他们大约也就花甲年纪,须发花白,面容清癯,两人的容貌有三四分相似。
萧奕和南宫玥一同向镇南王行了礼。
这时,其中一个坐在太师椅上的老人略带迟疑地说着,“……这是阿奕吧?”
萧奕一走就是六年,那个时候,还只是一个略带着稚气的少年,容貌肖似其母,只是这性子也不知道像了谁,平日里顽劣得很……所幸现在渐渐大了,也有个世子的样子了!
“阿玥,这是族长。”
南宫玥福了福身,“见过族长。”
丫鬟们端来了茶,族长喝过了两人敬的茶后,先是欣慰地向着萧奕笑了笑,又看向了南宫玥,只见她笑容恬淡,目光清澈,一脸恭顺地站在萧奕的身边,倒并不像是镇南王口口声声所称的“刁妇”。
不过,人不可貌相,族长不动声色,笑容慈和地道:“几年不见,阿奕都长这么大了,你祖父泉下有知,一定会欣慰的。你都已经是娶了媳妇的人了,可不能再像小时候那么顽皮,总惹你父王生气了。”
萧奕淡淡地回道:“族长说的是。”
南宫玥连眉梢也没有挑一下,虽说她不过第一次见到萧氏的族长,但若这位族长真能公正行事的话,前世的萧奕又岂会被逼迫到那般地步?这恐怕也就是一个和稀泥的。
萧奕又带着南宫玥来到另一位老者面前,介绍道:“这是六老太爷,。”
南宫玥含笑行礼,“见过六老太爷。”
两人同样敬过茶,算是认了亲。
随后萧奕就要拉着南宫玥告辞,就听镇南王不耐烦地喝了一声,“站住。”
萧奕停下脚步,似笑非笑地问道:“父王还有什么事吗?”
“族长方才来见了本王了,问起了你的婚事。”镇南王一脸不耐地说道,“你成亲已经有一年多了,又是圣旨赐婚。我萧家也不是什么没规矩的人家,既然是世子嫡妻,也是该上祖谱。”
说起这个,镇南王心里就很是沉闷。
他本来想得好好的,绝不能让这逆子轻易如愿,可偏偏今日一早族长就找了过来,问起了萧奕的婚事。萧奕蒙皇上赐婚一事,不说是萧家,就连南疆上下也是众所周知,没什么好隐瞒,镇南王便说了,没想到族长竟然主动问起了什么时候给世子妃上族谱。
世子妃是圣旨赐婚,堂堂郡主之尊,过门已有一年多也没有犯过什么“七出”大过,直到现在都没有开祠堂,禀告祖宗实在不妥当。
虽说镇南王乃是一地藩王,然在宗族之中,族长的说话也是有份量的。
再者这话确实也没说错,光是“圣旨赐婚”这四个字,南宫氏就绝不可能被休弃……不过,若是就这般轻易的向这逆子低了头,以后岂不是只会任其更加嚣张?!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403孝顺(三更)
镇南王冷冷看着儿子和儿媳,冷哼一声,继续说道:“但是,南宫氏既然犯了错,就必须得受罚,否则我镇南王府规矩何在?”说着,他看向两人,厉声道,“南宫氏,你对公婆忤逆不孝,逞口舌之快,对小姑没有爱护之心……这种种劣迹,本王可以作主休了你,可念在你进门不久,也是初犯,本王可以网开一面。本王就罚你在祠堂跪上十日,抄写家规百遍!什么时候抄完了什么时候才上族谱。”
从镇南王说第一句话的时候,萧奕的脸便一直阴沉着,待到他终于把话说完,萧奕突然发出一声嗤笑。
镇南王皱了皱眉,也不理会他,直接向南宫玥冷声问道:“南宫氏,你服不服?!”
南宫玥声音温婉,却又字字有力地说道:“儿媳不服。儿媳自嫁进镇南王府后,从无过错。”
“你!”
“父王。”萧奕气极反笑,“世子妃温柔贤惠,在王都人人称颂,您这般冤枉她,可是欺儿子的世子妃远嫁,无娘家给她撑腰?若父王真如此瞧不上儿子和儿媳,那碧霄堂从此与王府划清界线,渭泾分明。”
这是想分家?自己这个镇南王还没死呢!
镇南王被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骂道:“你这个逆子!”
“王爷息怒。”族长和萧六太爷赶紧劝着,前者又对萧奕说道,“阿奕,你太不懂事,快点和你媳妇跪下,向你父王赔罪!”
萧奕冷笑一声,背脊挺得笔直,傲然而立。
南宫玥自然站在他的身边,无论现在与镇南王闹到如此地步是否明智,但南宫玥知道,自己绝不可能认下这种种的罪名,这不仅是对自己的一种侮辱,还辱没了南宫家的世代清明!
“阿奕媳妇。”六老太爷见劝不到萧奕,就转向了南宫玥,想她是个刚进门的小媳妇,一定脸皮薄,便板着脸说道,“你也是的,怎么能顶撞你公公呢。赶紧跪下来认错!”
南宫玥的目光不偏不倚,一脸正气地说道:“古语有云:父有争子,则身不陷于不义。故当不义,则子不可以不争于父。我与世子理当孝顺双亲,哪怕因此被父王责骂,也没有怨言。”
六老太爷哽了一下,他与老镇南王是同辈人,在那个兵荒马乱的时候,连饭都吃不饱,哪有银子去学堂。自然是大字不识几个的。后来虽然随着老镇南王得封藩王,萧氏一族跟着“鸡犬升天”,可那个时候,他年纪也不小了,就想着能享受几年是几年,虽然也让人教着认了几个字,可到底没读过什么书,其实根本没听懂南宫玥在说什么。只觉得……唔,好像说得挺对的样子!
他没听懂,镇南王却是听懂了,气得说不出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履次顶撞自己还说这是孝顺,这世间岂有这种颠倒黑白之事!
萧奕懒得与他们多说,直言道:“父王若没有别的事的话,儿子和儿媳就告辞了。”
镇南王扬手指着门口,怒道:“滚!你们俩都给本王滚!开祠堂之事,从此以后谁也别再提!”
父王还真是觉得掐住了他的软肋吗?
萧奕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带着南宫玥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你们看!你们看看他们俩,这世上会有儿子儿媳这么跟父亲说话的吗?”镇南王气急败坏道,“萧奕小时候就顽劣,现在更加变本加厉,照本王看,他根本担不起这世子之责!以后南疆若是交给了他,我们萧家指不定就被他给败了!”
这话说得就重了……
“王爷。”族长一脸严肃的说道,“阿奕只是年纪小,还不太懂事,您日后带在身边好好教就是。废世子可就重了……”
镇南王不言不语,他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一股怒火徘徊不去。
他就知道,皇帝不会那么好心真给萧奕指个知书达理的好媳妇,这南宫玥就是一个搅事精,皇帝根本就是想让他们镇南王府不得安宁!
族长不禁叹息,本来还以为萧奕终于长大懂事了,没想到,还是那么顽劣。那南宫氏也是,若真贤惠,就应该好好劝着,而不是撺掇着阿奕和他父王吵闹不休!……哎,俗话说得好,“娶妻不贤祸三代”,为了萧家的子孙后代,得想个法子才是。
……
萧奕和南宫玥此时已出了福瑞堂,沿着抄手走廊往前走去。
南宫玥神色平静,并没有因为刚刚被镇南王责难而有丝毫的愠色,对于镇南王的本性,她或许比萧奕更要了解几分。
若非被逼到极致,萧奕在上一世又岂会弑父杀弟呢,背上千古骂名呢。
原本她是打算来了南疆以后,徐徐图之,只可惜,这才不到一个月就闹成了这样。
现如今还不是与镇南王府决裂的时候,萧奕才刚回南疆,虽然势头如立中天,但到底还没有站稳脚跟,他还需要时间。
以镇南王的性情,他们继续留在府里,一连番的碰撞只会让事情越闹越大。届时,时人不会去管镇南王对萧奕如何,只会觉得萧奕这个做儿子的不孝。她不想再让镇南王府的这些腌脏事影响到萧奕的名声!
暂时避开才是上策。
想到这里,南宫玥开口提议道:“你这几日若是有空,不如带我去见见方家的外祖父吧。”
原本以萧奕的打算是想等完成了她上族谱的大事后再去的,但是,既然短时间里上不了族谱,不如就早些去拜访一下吧。
南宫玥也很想知道,方家老太爷一直以来为何会对萧奕不闻不问。
萧奕微微一怔,立刻就明白了她的心思,心下一暖,点点头,说道:“好。我们明日就去。”
南宫玥笑了,但随后,神色中不禁又露出一些担忧,“我只担心霏姐儿……”
虽说方世磊的事很快就会闹出去,小方氏但凡有点脑子暂时也不会应下方家的婚事,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我会让暗卫看着的。”萧奕轻笑一声,说道,“别的不说,要是方家还敢来提亲,把方家三夫人打一顿还是能办得到的。”
挨了一顿打,需要休养,自然就不能上门提亲了。
说着,他便一脸得意地望着南宫玥,桃花眼中眼波流转,求夸奖。
南宫玥一脸崇拜的看着他,毫不吝啬地夸道:“阿奕,你真聪明!”
萧奕的笑容一直弥漫到了眼底,方才在福瑞堂中的不快仿佛已是一扫而光。
回了碧霄堂后,南宫玥又匆匆去了一趟月碧居,告诉萧霏他们要出去一趟的事,并也说萧奕的安排,绝不会让她的婚事被胡乱定下。萧霏猜到兄嫂会匆匆离开骆越城定然是有原因的,想必是被自己牵连,可就算如此,他们也依然惦记着她的事,还安排的妥妥当当。
萧霏的心中一阵复杂,就连她母亲也从没有如此细致的为她着想过。
从月碧居回来后,南宫玥便带着丫鬟们草草地收拾了一番,第二日清晨便出发了。
没有了萧霏的打扰,萧奕理直气壮的弃马就车,与南宫玥同乘一辆马车,往方家所在的和宇城而去。
和宇城距离骆越城约莫一日半的距离。
当晚在驿站住了一夜,一直到次日近午时的时候,他们的马车才终于抵达了和宇城。
和宇城虽然不如骆越城繁华,但也是南疆数一数二的大城市,一进城门就可以看到街道两旁店铺林立,行人络绎不绝,时不时还有一些挑着担子的小商贩来来去去地吆喝着,甚是热闹。
因着时辰还早,萧奕干脆就吩咐车夫慢些来,也好一边随意地看看这和宇城的状况。
萧奕稍稍挑开了帘子一些,与南宫玥介绍着他所知道的和宇城,突然他看到了什么,抬手指着右前方的一间铺子道:“臭丫头,你看,那家方家当铺就是方家的产业,但凡是方家的产业,上面都挂了一面锦旗,写着一个‘方’字。”
南宫玥点了点头,接下来细细观察着,便注意到这和宇城中挂着方家锦旗的铺子还真是不少。
看来这方家果然不愧是这和宇城中的大族。
马车从繁华的大街右拐到一条小街,又行了几十丈,却发现前面围了不少路人,以致那马车变得难以通行。坐在车夫身旁的竹子立刻机灵地跳下了马车,与随行的周大成前去驱赶人群。
人流被疏散开一些后,车夫便小心翼翼地驾着马车往前而去,四周的路人与他们如此接近,人们唏嘘不已的议论声纷乱地传入马车中:
“那个年轻人也太傻了吧!?”
“是啊。就算是要卖身葬父,也没必要卖给方家啊。”
“那个年轻人的口音一听就是外乡人,否则又怎么会傻得对方家感恩戴德呢!”
“哎,可怜的,估计是要被带去矿山上了吧。”
“肯定啊!……这下怕是要生不如死了!”
“……”
路人交谈着远去,马车里的百卉和画眉面面相觑,都是心道:他们所说的方家,不会就是那个方家吧?
一时间,两个丫鬟都有些小心翼翼地看向了萧奕,、萧奕微垂眼眸,沉思着摸了摸下巴。虽然他久未回南疆,可是据他所知,方家是大善人家,在南疆一向风评不错。
待马车穿过这段路,竹子便又上了马车,钻进车厢把刚才发生的事禀告了一遍。
事情的来龙去脉其实南宫玥他们从路人的交谈中已经听了个大概:一个年轻人本来是在前年战乱时和老父从一起府中城逃来和宇城投亲,谁知道亲戚早就搬走了,父子俩也没有盘缠再去别处,就在和宇城住了下来。谁知道几个月前,老父突然病重,以致花掉了身上所有的银两,现在老父病逝,年轻人没钱安葬老父,只好卖身葬父,却被那方家的人给买走了。
说完了这段“卖身葬父”的故事后,竹子看了看萧奕的脸色,迟疑地又道:“世子爷,听那些路人的话里话外说,方家的矿场是出名的黑……”
马车在竹子的话语间继续前进,又拐过一个弯以后,车夫在外禀告道:“世子爷,方府就在前面了。”
说着,车夫已经开始降下了车速,谁知道下一瞬竟然听到里面的萧奕突然道:“我们先不去方家了。”
车夫怔了怔,赶忙应了一声,又挥了一鞭子,让马儿加速从方府前奔驰而过……
马车里的萧奕微微眯眼,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对南宫玥道:“臭丫头,左右我们也不着急,不如先在城中找间客栈先住下,你觉得如何?”
“阿奕,你说的是。”南宫玥点了点头,“我们也好趁机打听一下方家的情况,免得两眼一抹黑的。”若是要打探情况,那住驿站怕是有些不方便,还是挑间客栈的好。
一炷香后,他们的车马就到了距离方府不过两条街的展云客栈。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404不堪(一更)
“客官请!”
迎客的小二是个人精,又精明又热情,一见面就把萧奕和南宫玥夫妇吹得只得天上有。
等到竹子开口要了上上房时,小二就更殷勤了。
上上房是个小小的院子,一般只有大户人家出行带着丫鬟小厮什么的,才会住上上房。
他们展云客栈是和宇城数一数二的大客栈了,每日客似云来,因此小二年纪虽然不大,但见的人、见的物,那也算不少了。
就像这位俊俏的公子和小夫人,他们出行虽然没带几个下人,轻装简行,但一看就是气度不凡。
而且,他们那辆马车看着是最普通的青篷马车,实际上,这马车的车轴用的就是上好的红轴木,还有这拉车的红马和护卫骑的黑马一看都是百里挑一的高头骏马,用来做战马怕是也可以的。由此便可见,这几位客人必然来历不凡!
果然——
一出手,就是上上房。
小二心中暗喜,几乎可以确定自己今日必然能拿到不少的赏钱,于是便热情地与竹子搭话,一会儿问他们是从何处来,一会儿又问他们来此做什么,听说他们是第一次来和宇城,就好生给他们介绍了一下和宇城,从和宇城的历史到附近的风景名胜、小吃等等……
话语间,位于客栈后面的小院子便到了。那小院子看着很是幽静,庭院里种了几棵垂柳,屋子里也布置得干净整洁。
萧奕对住什么的并不挑剔,打起仗来、赶起路来,便是以天为被、以地为床,那也是能合眼就睡下的,因此他只悄悄观察着南宫玥的神色,见她嘴角含笑,知道她还算满意,便放心了。跟着,他就给竹子使了一个眼色。
竹子跟着萧奕那么多年,立刻心领神会。他笑眯眯地说道:“小二哥,我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别的倒也无妨,就怕不小心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敢问小二哥可否与我说说这和宇城中有什么大族或者什么权贵人家是要小心注意点的?”
小二也不是第一次被打听此类的消息了,一般来说,来和宇城行商之人也会谨慎地先打听一番,免得生意没做成,先得罪了不该得罪的权贵。
“要说我们和宇城,最大的权贵大族,自然是‘方’家了。”小二意有所指地在“方”字上加重音量。
竹子立刻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莫不是那个‘方’家?”
小二点了点头道:“正是那个方家!”
这偌大的南疆鼎鼎大名的“方”姓人家也只有南疆四大家族之一的那一家而已!
更别说,自从方家有两个女儿陆续嫁入镇南王府后,那也让方家更加水涨船高,毕竟如今的镇南王世子萧奕身上就留着方家一半的血。
小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几分复杂来,然后若无其事地笑道:“方家啊,那可是和宇城一半的主人,城里那些挂了‘方’字锦旗的铺子都是方家的产业!待会儿公子若是有空,可以去城里走走,随处看看。”
竹子又道:“不瞒小二哥说,我们公子是来和宇城经商的,想和方家打打关系,也不知道如今方家管事的是哪一位?”
这位贵气的公子竟是个商人?自己还以为他是哪个大户出来的贵公子呢!小二奇怪地瞅了萧奕一眼,心道:不是都说商人重利轻别离吗?这位公子出门还带着夫人,倒是个有情的。
他一面心里嘀咕着,一面回答道:“听说现在方家是方老爷在管事,方老太爷早就享清福了。”
小二一副不欲多言的样子显然是有所隐瞒,竹子眼珠滴溜溜一转,悄悄地给小二递了一个银裸子,笑着又道:“小二哥,其实我们一进城就听到了一些关于方家的传闻,心里总有些不踏实……”
小二不着痕迹地掂了掂银裸子,笑得更灿烂了,道:“客官您真是太客气了。”话虽这么说着,手上还是利落地把银子赶忙给收了起来,然后他干咳一声后,看了看门外,这才压低声音道,“客官,小的也是看几位面善,才与您几位多说几句。有传闻说这方家对下面的矿工不太好……听说之前曾经有一个逃奴从矿场逃出来,还去官府告矿场草菅人命,说矿场里每日只让睡一个时辰半,吃的是猪食,活活累死病死了好些个矿工……不过啊,方家有镇南王府护着,谁也不敢多说。最后那个逃奴也被官府以逃奴的名义送回给方家了。”顿了顿后,他好心地劝了一句,“总之啊,方家在此权大势大,客官还是小心别得罪的好。”
竹子飞快地看了萧奕一眼,对着小二拱了拱手笑道:“多谢小二哥提醒。”
“小哥客气了。”小二点头哈腰了一番,就告退了。
尽管萧奕对小方氏,乃至小方氏所在的三房没有半分好感,然而,方家的长房却是萧奕的母家,乍听母家竟是这等乌糟不堪,就好像一块净地被染上尘埃,既便是萧奕也有些懵了。
南宫玥不禁问道:“阿奕,对方家……你可还有印象?”
萧奕皱眉苦思了片刻,说道:“当年我随祖父住在军营里的时候,外祖父时不时的会过来看我。我只记得他脾气很好,对所有人都很和善。方家也是远近闻名的积善之家,那些年南疆战乱,全靠着方家施粥施粮,好些百姓才得以活下来。”
南宫玥细思着说道,“阿奕,那你可还记得舅舅?”
“舅舅?”萧奕眨眨眼睛,随即恍然了,“你说的是刚刚小二提起的方老爷啊。他其实是我外祖父过继的嗣子。”
“嗣子?”南宫玥这还是第一次听说。
“我娘是独生女,方家长房唯一的子嗣。”萧奕打从生下来就没有见过他的生母,但与任何一个孩子一样,他也总是会问起自己娘亲的事,“……据说我外祖父和我外祖母的感情甚好,我外祖母去世后,他就没有再续弦,独自把我娘亲抚养长大,一直到她出嫁。外祖父无子,但长房的家业却不能没人继承,就从别房过继了一个嗣子过来。对了……”
说到这里,萧奕记起了一件已经被淡忘了许久的事情,“……我记得祖父有一次喝多了的时候,无意中提到过,好像是是说外祖父是为了我才会过继嗣子的,让我以后一定要好好孝顺他。”
那个时候他年纪还小,记忆早已随着岁月而淡了许多,若不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也不会回想起这件事来。
萧奕懒得多想,直截了当地说道:“反正都已经来了,干脆我们明日就去方家,等见到了外祖父,一切就能清楚了。”
南宫玥点点头,应了,“好。”
“不过……阿玥,我今晚想先去方家的矿场上看看。”萧奕沉吟着说道,“去瞧瞧它到底有多黑。”
矿脉是方家的命脉。
若矿场上正如小二所说的那样“吃人不吐骨头”,恐怕方家就真的是一个腌脏之地了。
他一定要亲眼去瞧了,才能决定明日要如何应对。
只是这矿场多在山中行走不便,况且他此行去矿场必然是要悄悄的,不能引人注目。
“你暂且先留在客栈里。”萧奕顿了一下后,又道:“据我所知,最近的矿场距离和宇城不过七八里,我明日上午应该就可以回来了。等我回来后,我们一同再去方家。”
南宫玥给了萧奕一个安抚的浅笑,道:“阿奕,你尽管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这件事是事不宜迟,萧奕立刻就带着周大成一起出发了。
百卉和鹊儿她们也赶紧退下去收拾屋子,虽然说是轻装简行,但是睡觉用的锦被什么的,她们都是带了的,决不会让南宫玥屈就用客栈里的那些……
第二日,南宫玥起了一个大早,打算和百卉一起在和宇城四处走走。
可是她们还未用完早膳,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一片喧哗声。画眉正打算出去打探一下,看发生了什么,却见五六个男子横冲直撞地进了她们的小院子,气势汹汹。
他们身旁还跟着一个矮胖的粗使婆子,那婆子看着似乎有些眼熟,像是昨日在她们这个院子里洒扫的。
一看这些人来者不善的样子,百卉叫住了画眉,自己出了屋子,对着那些人冷声道:“你们是谁?为何擅闯我们的院子?”
领头的是一个四十出头的锦袍男子,他轻蔑地瞥了百卉一眼,问身旁的婆子:“就是她们?”
那婆子忙不迭地点头,指着百卉道:“刘爷,就是她们!昨日老婆子听到她们悄悄地跟小二打听你们方府呢!老婆子一耳朵就听出来,她们不是我们南疆人,这个小丫头分明就是北方的口音!”
那婆子当时就想着,这几个外地人悄悄打探方府,那肯定是有问题!
婆子翻来覆去,一夜没睡,最后一大早就急忙去了方府,想着是不是能讨一份赏钱,顺便还能卖这刘管事一个好!
刘管事蹙了蹙眉头,不错,这个黄毛丫头说的还真是一口标准的王都官话。必然是王都来的,难不成……
刘管事心中有些忐忑,冷声质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何要打探我们方府?”
百卉淡定地一笑,看着那刘管事道:“原来这位大爷是方府的人啊。我和我家主子初来乍到这和宇城,也就是随意打探一下情况,免得不小心得罪了城中的权贵。若是有得罪之处,还请大爷见谅!”她豪迈地抱了抱拳,却是避过了对方的第一个问题,故意不答。
那刘管事眯眼打量着百卉,感觉她身上似乎透了些江湖味,难道说是他想太多了?
刘管事还没说话,那婆子已经扯着嗓子叫嚣道:“刘爷,这小蹄子分明是在睁眼说瞎话呢!她们昨日赏了小二足足五两银子呢。我都看到了!若是只是随便打听一下,何必出五两银子!还有那个年轻公子,昨儿打探完方府以后,立刻就带着随从匆匆出门了,其中肯定是有鬼!”
想着,那婆子眼都红了,五两银子啊,够她们一家子好好过上两年了。
刘管事一听也觉得不对劲,一双浑浊的三角眼危险地眯了起来,心想:以前也曾听说王都里那些个什么御史喜欢微服私访,难道说这对年轻的夫妇就是……
“我不管你们是谁?”刘管事粗声警告道,“总之我们和宇城不欢迎您几位,我劝你们赶紧给我收拾东西走人!否则,哼哼……别怪爷我不客气!”他话中透着浓浓的威胁。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405预感(二更)
“真是好大的口气、好大的威风!”
一个清亮的女音突然响起,只见一个粉色衣裙、作妇人打扮的小夫人不知道何时走出了屋来,目光淡淡地看着刘管事道:“若是我们不走,你又当如何?”
正是南宫玥。
这刘管事在和宇城一向是顺风顺水惯了,从来没人敢挑战他,或者说方府的权威。一听到南宫玥这几句,气得差点没跳起来。
就算是王都里来的御史又如何,这南疆的主子可是骆越城里的镇南王爷!
想到这里,刘管事心定了,指着南宫玥的鼻子,耀武扬威道,“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爷不客气了!”
他对着身后的五个彪形大汉一招手道:“还不给爷把这几个小丫头都捆了,丢出和宇城去!”至于那小娘子的相公,自己就算把城里的每一寸地都翻过来,也要把那个公子找到才行!
“是!刘管事!”
那五个彪形大汉扯着嗓子应道,一个个都是撩起了袖子,一哄而上。
“夫人,您请退到屋子里。”百卉赶忙上前了一步,平日里温和的眼眸一瞬间绽放出锐利的光芒。
可惜,百卉根本就没机会出手,两道如幽灵般的黑色影子已经从屋檐上纵身而下,轻盈地落在那几个大汉的跟前,正是萧影和萧暗。
他们俩也懒得跟这些个不长眼的人招呼,直接就出手了。
“小暗,一人三个,别跟我抢!”萧影一个健步就闪身到了两个大汉之间,笑吟吟地说了一句。
然后只见他左手劈晕一个,右拳撂倒一个,再一腿踢飞一个。
“真是没意思!也太没用了!”萧影拍了拍手,还觉得有些意犹未尽。
而这时,萧暗也已经解决两个小喽啰,五个大汉歪七扭八地横了一地,只留下了刘管事鹤立鸡群地站在原处。
刘管事眼看着这两个黑衣青年眨眼就干掉了自己的手下,吓得是两股战战,颤声道:“你……你们想干嘛?我……我可是方府的人!”他好像唯恐他们不知道方府似的,又补充道,“我们方家可是镇南王妃的娘家!世子爷的母族……哎呦!”
说着,那刘管事发出凄厉的惨叫,萧暗不客气地在他的小腿上踢了一脚,踢得他狼狈地跪倒在地。
那婆子已经快吓傻了,没想到那娇娇弱弱的小娘子竟然是这样一块“铁板”!他们这几人连方府都敢得罪,要么就是傻的,要么后台想必是硬的很!
婆子越想越是惶恐,悄悄地、一步步地后退着……希望没人会发现她的存在。
偏偏下一刻,她就发现眼前一道黑影闪过,萧影笑吟吟地出现在她跟前,亲切地说道:“婆婆,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我……我……”那婆子结结巴巴地说道,吓得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萧影耸了耸肩,觉得真是没趣……
突然,他的耳朵动了动,若有所思地朝院子外看了一眼,然后眼中闪过一道精光,笑嘻嘻地把头转向了南宫玥,抱了抱拳道:“世子妃,不知道这偷偷去报信的老婆子该如何处理?”
闻言,百卉先是眉头一皱,萧影为何报出世子妃的身份,世子爷还没回来呢,万一……等等!她抬眼朝院子口看去。
“世……世子妃?!”那婆子牙齿上下打架,这三个字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她腿一软,整个人瘫倒在地,吓得浑身瑟瑟发抖。
这整个南疆能被称为世子妃的就只有那么一个!
镇南王世子妃!
完了,这下全完了!她只是想赚点赏钱而已,怎么就惹到了绝对不能惹的人呢?
婆子想到的,刘管事也想到了,一张方脸上转了好几个颜色,颤声道:“你……你是世子妃?”
刘管事心头直打鼓,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听说世子妃是王都来的郡主,那这王都口音……
他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这时,画眉跳了出来,故意用趾高气昂的语气说道:“什么你你你的?世子妃跟前,还敢用‘你’?!”
百卉无奈地看了画眉一眼,心道:看来这些日子,还是戏本子看太多了点!
“世子妃饶命!世子妃饶命!”刘管事对着南宫玥用力地磕着头,没一会儿,额头已经青紫一片。
就在这时,一个漫不经心的声音自院子口响起:“呦!这是怎么回事?这么热闹?”
一时间,院子里所有的目光都齐刷刷地循声看了过去,只见一个形容昳丽的青年信步走进小小的庭院中,身后还跟着一个中年大汉和一个小厮。
“阿奕!”在看到萧奕的一瞬间,南宫玥便露出灿烂的笑容,迎了上去。
跟着,数道声音同时响起:“见过世子爷!”
世子爷……刘管事真是恨不得晕过去才好,到现在还在发晕发昏的脑子直到此刻才想到既然说着小娘子是世子妃,那昨日和她来投宿的人自然就是世子爷!
世子爷居然来和宇城了!
怎么办?!刘管事心中已经乱成了一团乱麻,手足无措。
而唯恐天下不乱的萧影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抱拳把刚才发生的事给说了一遍,萧奕眯眼看向了刘管事,刘管事吓得一个哆嗦,忙又磕了一个头,赔笑道:“世子爷,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了!小的是方府的管事,刚才不知道世子妃的身份,才多有得罪!还请世子爷、世子妃饶了小的吧!”他还心存一丝侥幸,怎么说方家也是世子爷的母族,世子爷应该不至于跟自己这小人物计较吧?
萧奕嘴角一勾,笑得很是和煦,淡淡道:“许是你今日命不该绝,刚才你若是真的冲撞了世子妃,本世子必然要取你这条狗命!”
这么说,自己是逃过一劫了!刘管事急忙又磕头道:“谢世子爷饶命!谢世子爷饶命!”
萧影眼珠子一转,小声地用大家能听到的声音对萧暗道:“小暗,你有没有觉得他谢错人了?”
可不就是!刚才若非是萧影和萧暗出手阻止了刘管事犯下更大的错误,那刘管事可就别想活生生地跪在此处了。
刘管事一想,便是背后出了一身冷汗,又对着萧影和萧暗拱了拱手:“多谢两位救命之恩!”
刘管事如释重负,却听萧奕缓缓地又道:“这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你今日出言轻慢了世子妃,本世子又该如何罚你呢?”
刘管事心又一下子沉到了谷底,跟着就见萧影活动着手关节笑嘻嘻地说道:“世子爷,不如由属下为世子爷……”
那关节活动发出咯嗒声听在刘管事耳里就像是那催命符一样,吓得他脱口而出:“世子爷,是小的嘴贱,小的愿自打嘴巴五十,不,一百以示惩戒!”
刘管事生怕他不答应,连忙抬起手来狠狠地抽在了自己的脸颊上。
啪!啪!啪!
他不敢不用足力气,生怕惹恼了世子爷,自己的小命就真得没了,这才不过几巴掌,他的面颊就已经红肿了一大片,口中更是一阵腥甜。萧奕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便任由他自个儿抽着,拉着南宫玥的手走进了屋里。
萧奕这一来一回倒也还挺迅速的,只不过神情间并不愉悦,显然矿场的情况就如同打听到的差不多……或者更加糟糕。
南宫玥安慰地拉住了他的手坐了下来,轻轻道:“阿奕,也许还另有隐情,我们先去见过外祖父再说吧。”
“不用了。”萧奕笑了,“我们在等着便是,自有人会去通报方家。臭丫头……”他可怜巴巴地看着她,说道,“我饿了。”
“呀。”南宫玥赶紧站起身来,“你一定还没有用膳吧,我特意给你留了几个包子,要不要尝尝?我去拿……”
南宫玥匆匆地去拿了特意留着的包子,给他端茶倒水,递帕子,好一阵忙活。
萧奕笑吟吟地看着,他虽然不想他的臭丫头太操劳,但又喜欢她为了自己忙得团团转的样子。
等萧奕吃下了两个包子,又喝了几口热水,正想再逗逗南宫玥的时候,朱兴在外面禀报说:“方老爷来了。”
萧奕的唇边扬起一抹冷笑,向着南宫玥说道:“我们出去吧。”
出了屋,就见一个三十来岁,穿着藏青色锦袍的男子正站在院子里,他略有发福,眉眼间与小方氏有几分相似,一看就是方家人。的确,他便是方家长房的老爷方承令。
而刘管事则一脸红肿的跪在他的脚边,显然这巴掌才刚刚抽完。
“阿奕?”
一见到他们出来,他就迎了过来,说道,“你是阿奕吧,我是舅舅啊!我小时候还抱过你呢,你不记得我了吗?”
若非刚刚才听萧奕说过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便宜舅舅,南宫玥恐怕还真以为他们是失散多年,久别重逢的呢。
萧奕微微颌首,喊了一声,“舅舅。”
见他如此冷淡,方承令干笑了两声,看向南宫玥说道:“这位便是世子妃吧……哎,真是,也是舅舅没有管好下人们,让世子妃受惊了。”
南宫玥福了一礼,仪态端方的问候道:“见过舅舅。”
方承令呵呵笑着,赞道:“世子妃果然知书达理,你与阿奕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虽说明知他是在故意说好话,但听他这么一说,萧奕的脸色好看了一些。
方承令见状,微松了一口气,忙道:“阿奕,你是不知道,近来我们和宇城不太太平,总有些人瞧咱们方家不顺眼,前些日子我出门的时候还差点被人给行刺了。说来,还真是惊险的很啊!所以,那些下人们也就谨慎了许多。听闻你们在打探方家的事,便以为又是什么人派来捣乱的。哎,还真是……还好没冲撞了世子妃,不然,我可怎么向你的娘亲交代啊。”
“原来是这样。”萧奕了然地点点头,一副大度的样子,一挥手说道,“既如此那便罢了。这几个人,就烦劳舅舅带回去了。”
方承令赶紧应道:“你放心,舅舅一定会好好罚他们的。”
萧奕不置可否的微微颌首,便道:“舅舅,里面坐。”
三人进了屋里,刚一坐下,方承令就忍不住问道:“阿奕,你这次来和宇城是……”
“我与世子妃回南疆也有一阵子了,当然要带她回来给外祖父和舅舅、舅母敬个茶,见个礼的。”萧奕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说道,“昨日才到了和宇城,我便想先带世子妃四处走走瞧瞧,待过两日再来拜访长辈。”
萧奕的话音刚落,就见方承令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阿奕,不瞒你说,你那外祖父……哎。”
萧奕微微一怔,心里涌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你来了也好,你外祖父现在虽然口不能言,但他一直都很想念你。”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406不妥(三更)
口不能言?
这是什么意思?
萧奕瞳孔猛地一缩,沉声问道:“舅舅,外祖父他到底怎么了?”
方承令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说道:“阿奕,父亲他老人家在几年前卒中了,到现在还卧床不起……”说着,他又叹了口气,“这些年来,你舅母一直在父亲榻前侍疾,总算病情没有再恶化下去,可是父亲到现在还说不出话来。哎,晃眼就这么些年了,你长大了,父亲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一定很是欣慰,说不定对他的病情也大有益处……”
萧奕问道:“什么时候的是?”
“那会儿你祖父刚去世没多久。”
自从祖父过世后,外祖父就再也没来看过他,他以为外祖父早已经不要他这个外孙了,没想到……
萧奕皱紧眉头,说道:“这么大的事,为什么我不知道?!”
方承令又是一阵叹息,说道:“父亲他老人家刚刚卒中的时候,我便去信告诉你父王和母亲了,想必你那个时候年纪还小,又在守你祖父的热孝,他们也没同你多说。再后来,哎,你小时候也太顽劣,成天惹你父王生气,你父王每次过来探望都说你太顽劣了,不敢带你过来,怕你惹得你外祖父不快,影响了他的病情。再后来,你便去了王都,这千里迢迢的……哎。”
方承令声声叹息,说得情真意切,却没有发现,萧奕已经面沉如水。
这话乍一听起来倒也是句句有理,可是,他的娘亲是外祖父唯一的女儿,他是外祖父唯一的外孙,外祖父病重至此,十几年来都没有人告诉他半句,这真得合理吗?
南宫玥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
萧奕冲她勉强笑了笑,表示自己没事。
他掩去了眼中的戾气,向着方承令说道:“那就请舅舅带我和世子妃去探望外祖父。”
“那是自然。”方承令连忙应了,伸手作请状,“阿奕,车马在客栈外已经备好了,我们赶紧回去吧。”
一行人匆匆地赶往方府,那刘管事红肿着一张脸,一脸狼狈地跟在方承令身后,只能暗自庆幸主子来得及时,否则就不是去掉半条命,而是自己这条命就没了!
一炷香后,一行车马便来到了方府。
方府就在北正大街上,方家乃是在南疆拥有三百多年历史的大族,其府邸经过世代的修缮,渐渐地把原本周边别家的院子也圈进了府中,如今占地至少有九十亩左右,是这和宇城最大的府邸了。
镇南王世子大驾光临,这方府自然是大开了三扇七七四十九个铜钉的朱漆大门,迎贵客入府。
方承令亲自领着萧奕夫妇去了东北角的安宁居,路上解释道:“阿奕,自打你外祖母过世后,你外祖父就一直深居简出,非要搬到这个安宁居来,说是这里清净。我也拿你外祖父没办法,只好由着他了……”
说话间,安宁居已经出现在前方。
沿着一条蜿蜒的鹅卵石小径,便进了安宁居,只见那小小的庭院中种了不少垂柳,绿意浓浓,微风拂起,垂柳依依,显得幽静而安详。
但与一路走来,富贵奢华的方府相比,却显得格格不入。
萧奕和南宫玥随着方承令穿过庭院,走入一间幽暗的屋子,丫鬟一挑开帘子,一股浓浓的药香就扑面而来。
只见一个三十多岁、身穿柳绿色云纹团花褙子的妇人正坐在榻边的一把小杌子上,那垂着簇新的宝蓝色帐子的床榻上,躺着一个瘦得不成人形的老者,一头银白色的头发,脸颊已经瘦得凹了进去,眼神呆滞,整个人看来没有一点精气神。
便是萧奕不懂医术,也能看出这个老者,他的外祖父已经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不知道何时会离开人世……
看着床榻上这个与他记忆中迥然不同的老者,萧奕眸中浮现浓浓的悲伤。
祖父刚去世,外祖父就病,一病十几年……这是巧合,还是……
这时,一只柔软无骨的手拉住了他,一股暖意顺着手掌涌到了他的心间,让萧奕烦躁的心逐渐平静了下来。
这是,坐在榻边的妇人小心翼翼地喂方老太爷喝下了最后一口汤药,然后把手中空药碗交给了身旁的丫鬟,拿出一方帕子仔细地替方老太爷擦去了留在嘴边的药渍。
“夫人……”另一个丫鬟附耳在妇人身旁压低声音说了几句,那妇人便站起身来,只见她鹅蛋脸,一头乌黑的头发梳成了圆髻,头上只戴了一个赤金观音分心,看着很是慈眉善目。
“这便是世子和世子妃吧。”妇人热情地笑道,她一脸欣慰地看着萧奕叹了口气,“世子真是长大了,和大姑奶奶模样像极了……哎,可怜大姑奶奶福薄。瞧我,说这个干吗?”
方承令在一旁介绍道:“这是你们的舅母。”
“见过舅母。”
萧奕和南宫玥状作若无其事地给方夫人见礼,那方夫人忙摘下手腕上那翡翠镯子,“你们来得急,我都没来得及准备。这个镯子配世子妃的肤色最称了,还望世子妃别嫌弃。”她说着,就亲手把镯子戴到了南宫玥的手腕上。
那镯子碧绿清透,水头和润度都是上品。南宫玥不动声色,笑了笑,屈膝谢过。
方夫人拉着南宫玥的手好一阵夸后,若是寻常的小媳妇被她这么一夸,恐怕要面红耳赤了,南宫玥却是一脸恬淡,那一颦一笑,一举一动,让人挑不出半点错,也带着一种淡淡的疏离。
方夫人很是能说,但好歹也记得他们的来意,总算是放开了南宫玥的手,说道:“世子,世子妃,快来拜见你们外祖父吧。虽然父亲如今说不得话,但是世子,他看到你如今成家立业,娶的还是皇上御封的郡主,想必一定很高兴。”
“是啊是啊。”方承令在后方连声附和。
南宫玥含笑的目光在丫鬟手中的空碗上停顿了一下,然后一脸钦佩地道:“舅母如此孝顺,在外祖父榻前侍疾数年,实在是女子中的典范,让我佩服不已。”说着,便郑重其事地向她屈了屈膝。
“世子妃谬赞了。”方夫人连忙贤惠的说道,“这本就是为人儿媳应该做的……”
南宫玥注意到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得意,微微垂眸。
一番寒暄后,萧奕和南宫玥便在方夫人的指引下,来到了方老太爷病榻前,走近看,病榻上的方老太爷的状况看来更为触目惊心,整个人仿佛是皮包骨头一般,头发都有些稀疏,黯淡无光……
萧奕目不转睛的看着,许多都没有动。
站在一侧的方承令夫妇交换了一个眼神,就听方承令说道:“阿奕啊……你也别难过了,你外祖父从小就最疼你了,若是看到你难过也一定会很不好受的。哎。”
萧奕没有说话。
南宫玥柔声道:“阿奕,我们一起给外祖父磕个头吧。”
萧奕点了点头,方夫人忙命婆子去来了两个蒲团,萧奕和南宫玥恭恭敬敬地跪下,在床边给方老太爷磕了头。
萧奕扶着南宫玥站了起来。
这时,一个清秀的小丫鬟端着一碗温水走了进来,福身道,“夫人,老太爷该喝水了。”
萧奕抢先一步接过了碗,说道:“我来喂吧。”
方夫人看了方老爷一眼,这才笑着说道:“世子真是孝顺啊,随后便退到了一边。”
萧奕坐到了方老太爷的床前,试了一下水温,便笨拙地用小银勺把温水一点一点的喂到了他的口中。他实在没有做过这种伺候人的活,一口水根本喂不下几滴,就会顺着方老太爷的唇角流下来,但萧奕还是在一勺一勺缓缓的喂着。
南宫玥取出帕子,垫在了方老太爷的面颊下,让流下的清水不至于弄湿床铺。
但南宫玥并没有接手自己来,她知道,唯有这样,才能让萧奕的心里好受些。
终于,一碗温水喂下,一旁的小丫鬟上前接过了碗,萧奕这才站了起来。
方承令在一旁欣慰地说道:“阿奕,你这般孝顺,父亲一定会很高兴的。”
“外祖父病了这么多年,我都没能在床边侍疾,实在不孝。”萧奕一脸的忧伤,叹息道,“还望舅舅允我们在这里住上几日,也让我能为外祖父做些什么表表孝心。”
方承令的脸色僵了一瞬,立刻若无其事地拍了拍萧奕的肩膀,道:“阿奕,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你尽管住下,想住多久住多久,舅舅只怕是你父王舍不得你。”说着,他豪爽地笑了,看来甥舅俩亲热无间。
萧奕掩过了眼中的锋芒,感激地说道:“那就多谢舅舅了。”
方承令笑着说道:“咱们甥舅俩多年不见,也该好好亲近一番。”
说了几句后,方夫人亲自领着两人去了客院,那客院其实不大,与碧霄堂自然是不能比的,但是比起外头的客栈还是好多了,各种物件,一应俱全,又贴心地给他们安排了六个丫鬟和四个粗使婆子伺候。
“世子妃,”方夫人慈祥地柔声道,“我这里与你们王府自然是比的,这些天怕是要委屈世子妃了。若是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世子妃尽管与舅母说。都是自家人,世子妃可千万别与我这舅母客气。”
“多谢舅母。”南宫玥温顺有礼地福了福,
一旁的萧奕则跟着说道:“舅母放心,外甥一定不会与舅母客气的!”
方夫人又好声叮嘱了几句,便告辞了。
画眉亲自送走了方夫人,百卉看了看四周后,压低声音道:“世子妃,奴婢去屋外守着。”言下之意是不会让外人接近,让萧奕和南宫玥尽管说话。
南宫玥向百卉点点头,让她去了。
方才在安宁居的时候,萧奕便想让南宫玥给外祖父诊个脉,瞧瞧到底病得如何,没想南宫玥冲他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萧奕当时便了然了,只是一直按耐着,一直到了这个时候,才迫不及待地问道:“臭丫头,你发现了什么?”
“阿奕!”南宫玥拉住了他的手。
萧奕虽然已经有所预感,但此时他依然觉得自己的心一阵痛,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地说道:“外祖父的病是另有隐情?”
南宫玥直言道:“阿奕,方夫人刚才给外祖父喝的那碗药,气味上有些不妥……”
南宫玥当时没有直说,是担心会打草惊蛇。
“阿奕,你能不能帮我弄些药渣回来。”
萧奕沉默了一会儿,“我今晚就去一趟安宁居……”
南宫玥一霎不霎地看着他,说道:“阿奕,你别急。我们既然已经来了,那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外祖父再受委屈。”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407蚀心(一更)
这一晚,待到月上柳梢头,萧奕悄悄地从屋子后的窗户跳了出去,然后轻盈地借着窗外的一棵老榕树跳上了屋顶,飞檐走壁,转瞬就不见人影……
不过一盏茶功夫,萧奕就又悄无声息地从那个窗子又跳回了屋中,画眉有些紧张地透过窗子,往后院张望了一下,确信没人看到,这才松了一口气关上了窗户,心道:跟着世子爷还真是刺激啊!自己还是要跟百卉姐姐学习才是,从容不迫,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画眉一脸崇拜地看着百卉。
南宫玥挥手让丫鬟们出去守着,随后询问的看向了萧奕。
萧奕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纸包,打开纸包后递给了南宫玥。
南宫玥拿出一个银色的小勺,将那些药渣先拨开随意地看了看,然后又挑了些许药渣,放在鼻下闻了闻,眉头微微蹙起。
萧奕凝神望着她,虽然心中焦急万分,也没有出声打扰。
“阿奕。”终于,南宫玥开口了,断然道,“祖父喝的那碗药确实有问题,这药里应该添了蚀心草。”
萧奕声音微颤地问道:“是毒药吗?”
“准确的来说不是毒药。”南宫玥平静地解释道,“它虽然带有一点毒性,但少剂量的服用对人没有影响,许多大夫也会在药中加上半钱来治疗头痛顽疾。但是,它绝不能大剂量服用,一旦一次服用的剂量超过五钱,就会让人病倒,并产生好似卒中一样的症状,一开始只是卧床不起,口齿不清,但若继续服用,渐渐的,就会越来越严重,口不能言,腿不能行,思维迟钝。因为症状和卒中有些相似,就连脉象也像,普通的大夫是瞧不出究竟的。”
便是萧奕早有心理准备,也不由得面色大变,心中怒意滔天。
外祖父不是卒中,而是中了毒,那么下毒的人是谁毫无疑问。
这方承令夫妇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谋害嗣父!
萧奕的拳头死死地攥在了一起,一股凌厉的杀气毫不掩饰地释放出来,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
十几年了。
他竟然一无所知的,任由外祖父被折磨了十几年了
他实在太不孝了!
南宫玥拉起了他的手,慢慢把他拳头分开,握在了掌中。
方老太爷最初病倒的时候,萧奕也不过才五、六岁的年纪,若是有人有心瞒着,他也不可能会知道真相。那之后,他更是被小方氏刻意的捧杀养歪,直到去王都为质六年。
南宫玥终于明白,为何萧奕前世落到如此地步,他的母家却从来不闻不问。
“阿奕……”
南宫玥双臂环住了他,柔声道:“你别气着自己了。你还有我,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着你的……”
南宫玥话音刚落,就被他猛地抱在了怀里,感觉萧奕把头枕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南宫玥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就听他闷闷的声音传了出来,带着一丝微不可觉的哽咽,“……臭丫头,你真好。”
若不是有她陪伴。
若不是有她的温言细语。
若不是有她懂他、爱他。
这一生,若不是有她,他简直不敢想象自己会活成什么样。
过了许久,萧奕才抬起头来,神色已经一如往常,眼神中的戾气与杀机也悄然散去。
“臭丫头……”萧奕的声音带略带着一丝涩意,说道,“外祖父……还能救吗?”
南宫玥看着他的眼睛,信心十足地说道:“能。”
拼尽一生医术,她也一定要把外祖父救回来,否则萧奕这一生都会难以释怀。
“嗯。”
萧奕往她粉嫩嫩的脸颊上蹭了蹭,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了她,说道:“……我不会放过他们的。”
“阿奕,你打算怎么办?”南宫玥拉着他,温言细语地说道,“方老爷从名分上来说是祖父的嗣子,也是这方家长房的继承人,而你不过是一个久未往来的外孙。再者,无论是从外祖父的脉象,还是从症状上,都是与卒中极为相似,你又如何让外人相信,外祖父是被嗣子所害,而不是你这个十几年未曾出现过的外孙故意想要陷害方老爷呢?……更何况,这里是和宇城。无论如何,外祖父的医治是第一位的,其他的都可以日后再说。”
和宇城虽属南疆,但长年以来都是方家的地盘,而方家更是南疆四大家族之一,在南疆扎根已有三百年,其底蕴可不是才不过来了区区二十多年的镇南王府能够相提并论的。
他们这次出来没有带多少人,萧奕倒是不惧什么,怕就怕一旦闹开,方承令他们干脆鱼死网破,万一伤了外祖父就不好了。
萧奕沉默着,点了点头,说道:“我听你的。”
外祖父的医治是最重要的,在此之前,就算与他们虚以委蛇又如何?
要报仇,有的是时间!
而且,萧奕还有一事想不通,这十几年来,他们若是想要害死外祖父其实有的是机会,可偏偏却没有这么做……萧奕可不会觉得这是出于善心,想来必有原因!
“臭丫头,其实我对真得已经不太记得外祖父了……”萧奕抱着她,轻轻地说道,“好像有一次,祖父叫我练武,但我偷懒,装病不肯去,后来被祖父打了一顿。那日外祖父正好来看我,他抱着我,哄了好久,还许了我一把锏,说是要用矿山上新发现的黑铁帮我去打……只是黑铁很是稀少,还得再攒攒才够……我开心了好久,可是到最后都没能拿到那把锏。”
萧奕絮絮叨叨的回忆着,一开始他的记忆还有些模糊,但是渐渐的,他想起了一件又一件的往事……
那个已经淡忘的老者也在他的脑海里越来越清晰。
南宫玥一直陪着他,整整一夜。
直到次日清晨。
南宫玥和萧奕用了早膳后,就一同去了正院求见方承令夫妇,除了他们两位,正堂中还坐两个少年和一个少女。
两个少年,年纪大点的十五六岁,着一身蓝色锦袍,容貌与方承令有七八分相似,只是身形清瘦,嘴角带着一丝淡淡的倨傲;而年纪小点的约莫才十一二岁,神色间有些畏缩。
而那少女约莫十三四岁,着一身金黄对襟立领缕金百蝶穿花褙子,容貌也是似父,因而看着只能算是清秀,只是一身肌肤还算白皙。
萧奕压抑着心头的怒火与方承令夫妇互相见了礼,方承令含笑道:“阿奕,昨日你两个表弟去了书院读书,回来时天色也不早了。我想着你和世子妃想必也劳累了,就不让他们来叨扰你们了。反正今日再认亲也不迟。”
跟着,方承令便分别介绍了他的儿女,十六岁的那个是他的嫡长子,名叫方世宇;十二岁的那个是他的庶次子,名叫方世轩;而那十三岁的姑娘是他的嫡长女方雨兰。
几个同辈人互相见了礼,方承令捋了捋胡须,又道:“阿奕,你和世子妃初来和宇城,今日不如让你两个表弟带你们在和宇城四处走走,你觉得如何?”
“多谢舅舅和表弟一番好意。”萧奕拱了拱手道,面露忧色地说道,“只是外祖父的病情让我很是担忧……”说着,萧奕看向了南宫玥。
南宫玥上前半步,福了福道:“舅舅,舅母,其实我母亲的母家乃是杏林世家,我从小也跟着我林家外祖父、舅舅学过一些医术。虽然不敢说尽得真传,但也是学了五六分的,所以请恕我斗胆,想为外祖父医治一下,不知道舅舅可否答应?”
方承令和方夫人脸上都掩不住的讶色,没想到南宫玥会提出如此的要求。夫妇俩互看了一眼,眼中浮现一抹异芒,一闪而逝……
方承令夫妇还没说话,却听方雨兰尖声道:“奕表兄,表嫂,祖父缠绵病榻已经十几年了,父亲母亲为此请遍了城中的名医,祖父也不见好转。这么多年来,多亏了母亲细心照顾,祖父的病情才算勉强稳定了一些……”
方雨兰的眼神和语气中透着一丝敌意,她自觉父亲虽然是嗣子,但是双亲多年来对祖父尽心尽力,而眼前这个记忆中从不曾来看望过祖父的世子表兄才刚来,就指指点点,仿佛在埋怨双亲没照顾好祖父,是何道理!
“兰姐儿,”方夫人心中觉得女儿这话说得恰到好处,但是表面上只能用略带斥责的语气为萧奕说话,“你奕表兄和表嫂也是一片孝心。”
方雨兰小嘴微嘟,冷哼了一声,明明还是心有不满,却是没有回嘴。
方夫人歉然地对着萧奕和南宫玥一笑,道:“世子,世子妃,你们别怪你们兰表妹,她自小被我和你舅舅宠坏了。不过,我们这么多年来,确实为了父亲请遍了城中名医,也用了不少名贵的药材,可是都没见太大的成效。”
说着,她迟疑地看了南宫玥一眼,道:“虽然说世子妃家学渊源,但是……世子妃应该还未及笄吧?”她虽然没有直说,可言下之意分明就是这城中名医是多年的老大夫都束手无策,南宫玥不过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又能有什么办法!
一旁的方雨兰闻言,眉眼一动,心道:是啊!这医术又非是学问,有的人天纵奇才,十二岁就可中状元探花,医术可非纸上谈兵,就算这个表嫂能背下所有的医书,难道她就会看病吗?会开方子吗?
方雨兰讽刺地嘴角微勾,突然又出声道:“母亲,既然表嫂一片孝心,那您就让她试试吧?免得表哥表嫂以为我们在蓄意推诿,心中有鬼呢!”
方夫人面色一僵,而方承令几乎是想打女儿一巴掌,被女儿这么一说,他们要是再找借口,那岂不是就真的是心中有鬼!
方世宇见气氛尴尬,微微一笑,打圆场道:“父亲,母亲,表嫂既然学医,祖父又生病,无论表嫂能否治好祖父,总该勉力一试,就如同我读书,总不能因为我学问还不够,就不做文章了吧?”
方世宇这个比喻很是巧妙,他显然比方雨兰会说话多了,几句话就让方承令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是啊,这个世子妃年纪还这般小,平日里琴棋书画且学不及,就算是稍稍涉猎医术,又能学出什么花样来!她恐怕是想在世子萧奕面前表现一下孝心吧?若是自己再推诿下去,反而惹人疑窦!
方承令笑了,点头道:“阿奕,世子妃,倒是你舅母想岔了。世子妃既然通医术,是该给父亲看看,就算是治不好,没准也能有什么见解,可以让父亲好受些……”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408医治(二更)
方承令叹了口气,一副为老父感到忧心的模样。
看他那幅惺惺作态的模样,萧奕自是恨不得将他夫妇二人千刀万剐,可是为了外祖父,他还需忍耐才是。
方雨兰嘴角翘得高高,故作钦佩地起身福了福道:“那待会可要让妹妹好好见识一下表嫂的医术!”
谁知道南宫玥却是歉然道:“抱歉,兰表妹,我这身医术承自我外祖林家,林家的医术本来是传子不传女,林家外祖父是破例传授于我,因此我平日里给人医治时,是不可让外人瞧的。”
治病还不让外人瞧?!方雨兰心中不屑,只觉得这个表嫂真是装模作样!
方夫人悄悄瞪了女儿一眼,意思是,就你话多!今日若非女儿话多,也能想法子糊弄过去,不至于多这一茬。
接下来,这一屋子的人便都移步了安宁居。
平日里冷清清的安宁居一下子变得热闹拥挤了起来,萧奕和南宫玥带着百卉、画眉进屋去给方老太爷医治。
至于这方家的一大家子则都坐在柳树下候着。
这时已经近巳时,缕缕阳光透过柳树枝叶间的缝隙投射在青石板地面上、众人的脸上、身上,形成一片斑驳的光影。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这个时候时间仿佛过得尤为慢,方夫人本来是肯定以南宫玥这丫头片子定然是治不出什么名堂的,可是随着时间流逝,心里就难免有些忐忑,忍不住问身旁的方承令:“老爷,你说世子妃她……”能不能医好那老不死的呢?
方承令还没有说话,方雨兰已经说道:“母亲,您也别太担心了。就算表嫂医术不济,总也不至于加重祖父的病情吧!”
方夫人真是愁也愁死了,偏偏有些事情是怎么也不能跟女儿名说的。
她暗暗地和方承令、还有方世宇交换了一个眼神。
“母亲,妹妹说的是。”方世宇安抚方夫人道,“依我看,那世子妃也不过是想在奕表兄那里讨个好,卖个乖罢了。她一个妇道人家,能懂什么?!”
“是啊!等世子妃试过了,自然就知道天高地厚了……”方承令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抹得意。这蚀心草可是那人给的,就连宫里来的御医都看不出来,这么一个小丫头能有什么本事!
听父亲、兄长都这么说,方雨兰勾了一下嘴角,心里只等着那个装模作样的世子妃表嫂灰溜溜地出来……
就在这时,屋门被人“吱”的一声打开了,画眉从屋子里出来了,手里端着一个铜盆。
五个方家人面面相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方雨兰有些急躁地迎了上去,正想开口问治得如何了,却发现原来画眉捧出来的竟是一盆腥臭的呕吐物,黄的绿的糊状物混合在一起。
方雨兰只瞟到一眼,就觉得肠胃一阵翻腾,喉头作呕,几乎要吐出来。她手执一方帕子掩面疾步避到了一边。
画眉把那个铜盆交给了屋外的其中一个小丫鬟,急忙吩咐那些个丫鬟道:“再去拿几个盆子,烧几盆热水来!”
说完,画眉合上门,又进屋去了,丫鬟们急急地领命而去,也包括那个捧着腌臜物的小丫鬟。
方夫人虽然没去看那铜盆,但远远地也闻到了盆中散发出来的那浓浓的腥臭味。
好不容易心才定下的方夫人又觉得烦躁不已,她这些年唯恐那老家伙就这么去了,是日日“精心”照顾着,可那老家伙早已经如同活死人一般,万事不能自理,又何曾呕吐过!
难道说这世子妃小小年纪,还真有什么了不得的医术?
方夫人揉着手中的帕子,又是下意识地看向了丈夫,却见他也是眉峰拢起,脸上眼中都是掩不住的忧虑、惊慌,还有恐惧。
他们所做的事一旦被发现,那是谁也救不了他们,要死无葬身之地的!
想到这里,方承令已经坐不住了,在庭院中来回走动着,时不时地就朝那紧闭的门扇看去。
方夫人则使了个眼色,让亲信嬷嬷偷偷过去瞧瞧……
此刻的屋子里,百卉正在仔细地帮着方老太爷拭去脸上的秽物,而南宫玥还在聚精会神地继续替方老太爷下针,她的额头满是汗液,却顾不上擦拭。此时,方老太爷身上已经扎满了金针,一眼看去,有些惊悚。
萧奕就站在一旁,屏息地看着,不敢出声打扰南宫玥,心中很是忐忑。
虽然南宫玥说得信心十足,但萧奕知道,她其实是想让自己宽心。
外祖父毕竟中毒已久,毒药这种东西,永远都是最越解越好,可是外祖父却拖了整整十几年,早就过了治疗的最好时机了。
更何况,外祖父年事已高,身体的底子本就不佳。
如果外祖父……
不,不会有事的,他要相信他的臭丫头。
萧奕的双手在体侧紧紧地握了起来,狠狠地咬牙……
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了什么,失态地惊叫了起来:“外祖父……阿玥,外祖父的的眼皮动了一下……”
原来的方老太爷虽然是半张着眼,却像是失了魂一样,一动不动,可是刚才萧奕分明就看到方老太爷的眼睫颤了一下。
南宫玥和百卉也是齐齐地朝方老太爷看去,下意识地不敢呼吸……
好一会儿,果然看到方老太爷的眼睫果然又颤动了一下,那灰蒙蒙的眼眸中似乎也有星星之火在凝聚着,整个人瞬间多了一丝生气。
“外祖父!”萧奕掩不住激动地握住了方老太爷的手,“我是阿奕啊!你还认识我吗?”
方老太爷干裂的嘴唇几不可察地动了动,可是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他的眼神中掩不住的激动,里面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
萧奕微微哽咽,忙又道:“外祖父,您别着急。这是阿玥,是您的外孙媳妇,她一定会治好您的。您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休养身体……”
南宫玥也凑到萧奕身旁,柔声说道:“外祖父,您现在还身子虚得很,现在切莫动怒,若是怒急攻心,怕是于身子不好。”
方老太爷应该是听懂了二人的话,似乎冷静了些许,眼睫又动了动……
萧奕心念一动,正想询问一二,却听内室外传来画眉的惊叫声:“方老爷,方夫人,你们怎么进来了……我们世子妃说了……”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一阵挑帘声响起,方承令、方夫人还有三个方家少爷姑娘鱼贯而入。
“父亲!”
“祖父!”
几声惊呼声同时响起,语气中都透着浓浓的震惊,至于这“惊”是惊恐,还是惊喜,就不好说了。
“父亲,太好了!您醒了!”方承令激动地走到了方老太爷的榻前。
方老太爷僵硬的把头转了过来,这简简单单的动作却足足花了好几个呼吸的时间,随后,方承令就看他那双混浊的眼睛透出了怒火。
方承令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小步,因为紧张,他的后背顿时冷汗淋漓。
这老家伙,竟然真得被治好了?
不,这怎么可能!
方老太爷的眼睫又动了动,那双浑浊的眼眸似乎想表达什么,他的嘴唇费力的张合着,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方承令心中暗暗松了半口气,面上却是担忧地看向萧奕和南宫玥,忧心忡忡地说道:“阿奕,世子妃,你们外祖父他……”
南宫玥没回答,她聚精会神的把老太爷身上的金针一一取下,一点儿也不敢分心。
直到事毕,才用帕子擦了擦手,说道:“舅舅,外祖父他老人家重病多年,虽然我尝试以林家独门的针灸术为他老人家化开体内淤结,可惜外祖父他的身子实在是太虚弱了……”她一边说一边留着两人的神色。
“那以后呢?”方夫人迫不及待地追问。
她大概也感觉到自己的语气太过急切,亡羊补牢地又道:“世子妃,我是说父亲他何时能恢复过来呢?”方夫人是心乱如麻,怎么也没想到世子妃居然有这么一手神奇的针灸之术,竟然能把这活死人也给唤醒了,这下可糟糕了……
南宫玥一副无奈的样子,说道:“舅舅,舅母,这一点我也无法确认。只能先以针灸缓缓调理看看了。”
方承令和方夫人暗暗交换了一个眼神,一半是释然一半是惶恐。
萧奕将他们的表情变化都看在了眼里,故意叹了口气,自责地说道:“舅舅,舅母,外祖父这一病就是十几年,我这个外孙竟然一次都没有回来看过,也从没有在床边侍过疾,实在不孝。娘亲在天有灵,若是知道的话,一定会怪我的。……舅舅,舅母,我打算和世子妃一起留下,好好照顾外祖父他老人家,也算尽点孝心。”
什么?!萧奕要留下侍疾?!方承令的心猛地提了起来,直觉地想要反对,却又一时找不到理由。外孙想要尽孝照顾重病的外祖父是天经地义,自己若是一味反对,只会让萧奕起疑……到时候就不妙了。
冷静,一定要冷静。
这老家伙只是侥幸有了些好转,想要彻底好起来根本就不可能!
这个时候,自己千万不能乱,一定要从长计议才是。
方承令定了定神,最后道:“阿奕,你一片孝心,想必大姑奶奶在天有灵,也会颇感欣慰的。那这几日就麻烦你和世子妃好生照顾你们外祖父了。”
“那是自然。”
方承令心中慌乱,随意地又说了两句后,他便给方夫人和儿女们使了一个眼色,一众方家人便离开了安宁居。
方承令夫妇先打发了庶子方世轩和嫡女方雨兰回他们自己的院子,夫妇俩则和嫡长子方世宇一起回了正院,然后便将一干奴婢都驱逐出屋,只留下了亲信嬷嬷在外面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老爷,宇哥儿,怎么办?”方夫人大概是在场的三人中最慌乱的一个,焦虑不安地看着方氏父子俩,“那老不死的现在看着还不会说话,神志也还有些浑浑噩噩的,可是万一他有一天真的清醒过来,又能开口说话……”
那届时,可就彻底的完了!
想到这里,方夫人忍不住埋怨道:“都怪兰姐儿,没事偏偏去和世子妃呛声!”
“母亲,以后你还是要多约束妹妹才是。”方世宇无奈道。
他那个妹妹啊就是从小被宠坏了,这和宇城中又有哪府的姑娘敢对她不敬,以致她心高气傲,见南宫玥长相比她美,出身比她好,地位比她高,所嫁之人又是南疆尊贵的镇南王世子,所以才有些心里别扭,想要看南宫玥丢丑,才使得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
现在后悔亦是晚了。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409隐患(三更)
方世宇定了定神,说道:“父亲,母亲,孩儿还是有些担心世子妃会不会发现蚀心草……”
“宇哥儿,这个你就放心吧。”方承令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你想想这些年为父请了那么多个名医,又有哪个看出你外祖父的脉象有问题的?!这蚀心草绝对是万无一失的,如今这个时候,我们可不能自乱阵脚。”
“父亲说的是。”方世宇恭顺地作揖道。
方承令满意地看着长子,沉吟片刻后,又道:“事到如今,也唯有想办法‘调虎离山’了。”
“老爷,你的意思是……”方夫人也想到了什么,眉头微微舒展开来。
方承令点了点头:“我即刻就手书一封亲笔密函,然后令刘管事快马加鞭亲自送到骆越城去,让那边赶紧把萧奕和他那个世子妃弄回骆越去!”
“没错。”方夫人抚掌道,“只要他们走了,那就没事了。”那老不死的只剩下半条命了,又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方世宇也是嘴角微勾,提醒了一句:“母亲,这些天您可千万要命人盯紧了安宁居那边……可不能再出什么乱子了!”
方夫人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说道:“还有你妹妹,也该让她受点教训了!”
“母亲这个主意好!”方世宇心知肚明地笑了。
母子俩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半个时辰后,换了一身新衣裙的方雨兰被一个小丫鬟叫来了正院,方雨兰的表情有些别扭,虽然她刚才已经在自己的屋子里沐浴更衣,可就算是如此,她还是觉得自己的身上散发着一股奇怪的异味。
这时,方世宇已经告退了,屋子里只剩下方夫人。
“母亲。”方雨兰福了福身,“不知道母亲唤女儿前来可有什么吩咐?”
方雨兰这句话其实不过是寻常的客气话,没想到这一回方夫人找她还真是有事吩咐。
“兰姐儿,你今年也十三岁了,年纪不小了,有些话母亲也该与你说说了……”方夫人道。
方雨兰起初还以为母亲是不是要与她说亲事,脸上起了一片红晕,半垂眼眸。
方夫人心事重重,也没在意女儿的表情,继续道:“你看看你奕表兄、表嫂身为镇南王世子和世子妃都如此有心,亲自为你祖父侍疾,你身为孙女,更应该孝顺祖父……”
方夫人滔滔不绝地说着,而方雨兰已经傻眼了,方夫人说了那么多,其实也就是一句话:让方雨兰去给方老太爷侍疾!
听到母亲的话时,方雨兰几乎是以为母亲疯了。自小,母亲都对她如珠似宝,甚至从不曾骂过她一句,今日母亲竟然叫她去给祖父侍疾!
“母亲……”
方雨兰上前一步,拉住方夫人的袖子还想撒娇卖乖,偏偏方夫人这次像是狠下了心,道:“兰姐儿,你大哥平日里要读书,你爹和我也是琐事繁多,只能由你去你祖父榻边替我们侍疾。若是你祖父有什么不对,你也可以赶紧派人传讯给我们!你奕表兄和表嫂平日里都是养尊处优,哪里会照顾人,你去了,也可以帮着掌掌眼。”
方雨兰还想说什么,偏偏母亲说的都是大义,子孙为长辈侍疾那是天经地义。即便方雨兰心中再不甘愿,也驳不出一个字,只得点了点头应道:“是,母亲。”
方雨兰心中烦躁极了,追根究底,这一切都是萧奕和南宫玥给她惹的麻烦!
方夫人自然看出女儿的不情愿,却硬下心肠叮嘱道:“兰姐儿,你千万要好好‘侍候’你祖父……”
方雨兰听得有些不耐,语调僵硬地说道:“母亲我知道了,若是有什么不妥的,我会派人给您传讯的。”
方夫人又叮嘱了方雨兰几句,就让她去了,方雨兰先回屋用了些午膳,然后就拖拖拉拉地再一次走进了安宁居。
她当然不想来这里,可是母命不可违!
方雨兰越想越是恼火,双手蹂躏着一方绢帕,步履在屋子外停了一瞬,还是走了进去。
“见过方姑娘!”画眉给方雨兰行礼后,亲自将她引进了内室。
原本坐在榻边的小杌子上的南宫玥站起身来,眸光闪了闪,若无其事地与方雨兰见了礼,跟着含笑道:“兰表妹,你奕表兄出去给外祖父煎药了。我在这里守着外祖父。”
方雨兰僵硬地一笑,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表嫂,我是来给祖父侍疾的。”
南宫玥微微一笑,即便方雨兰半点不提方承令夫妇,但是看小姑娘满脸写着“心不甘情不愿”,就知道她是方承令夫妇派来的眼线,不过南宫玥并不在意,只是温婉地勾唇笑了,夸奖道:“兰表妹真是孝顺,有舅母的风范。”
方雨兰飞快地瞥了榻上的方老太爷一眼,眸中闪过一抹嫌弃,但嘴上却是道:“表嫂,祖父现在怎么样了?可有什么我能做的?”
方雨兰那点小心思哪里瞒得过南宫玥,南宫玥淡淡地一笑,贤惠地又道:“兰表妹,外祖父他老人家已经睡下了。左右也没什么事,表妹不如去东次间歇息一会儿吧。”
一见有人给台阶下,方雨兰立刻迫不及待地顺势道:“表嫂说得是。我在这里万一吵到祖父就不好了……若是祖父醒了,表嫂你记得唤我。”
方雨兰松了一口气,好像唯恐南宫玥会叫住她似的,赶忙去了东次间。
南宫玥又坐回了小杌子上,吩咐画眉盯着方雨兰。
这一日,直到日下西山,方雨兰才告辞离去,第二日用过早膳就又来了安宁居,这一次,不用南宫玥给她找台阶下,她就自己跑去东次间躲懒了……
南宫玥也懒得理会方雨兰,依然只是让画眉盯着。
“臭丫头,药煎好了。”这时,萧奕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一种浓浓药味在屋子里弥漫了开来。
南宫玥接过后嗅了嗅气味,毕竟这是在方府,哪怕是萧奕亲手熬的,他们也唯恐会出纰漏。
确认了没问题后,南宫玥褪下手上的镯子,俯身向床上正醒着的方老太爷柔声道:“外祖父,孙媳妇服侍您用药。”说着,她用小银勺一口一口地喂着,方老太爷咽得很慢,足足用了一盏茶的功夫,才把这一碗药给用下。
南宫玥轻呼了一口气,把药碗给了鹊儿,笑了笑对萧奕说道:“外祖父一定会好起的。”
萧奕点点头,有些心疼地看着她眼底的那片阴影,说道:“你先去歇一会儿吧。”
南宫玥想了想,应了。
从昨天到现在,她和萧奕都没有合眼,每两个时辰施一次针,每四个时辰用一次药,全都亲历亲为,也确实是累了。好在,方老太爷的情况渐渐稳定了下来,最明显的就是当萧奕喊他的时候,他会眨眨眼睛,表示自己听见了。
只是依然发不出声音,也没有办法控制面部的表情。
方老太爷中毒十几年,想要拔出堆积在体内的余毒还需要不少时间,这不单单只是熬上一两天的事。要照顾好病人,自己就得保持最好的精神状态才行。
南宫玥认真地看着萧奕,说道:“我先去碧纱橱睡一会儿,等我醒了,你也要去休息。”
萧奕笑了,答应了她。
南宫玥让鹊儿也去休息,一会儿再来换百卉,这次只带了三个丫鬟出来,也实在是辛苦她们了。
南宫玥去了后面的碧纱橱,而萧奕则坐到了方老太爷的床边,自言自语着告诉他自己这些年来的点点滴滴。
……
此时,在经过一日一夜的快马加鞭,刘管事也终于抵达了骆越城的镇南王府。
小方氏一听说方承令派了人来,立刻齐嬷嬷去接待。
不过一炷香功夫,那封由刘管事带来的密信就经由齐嬷嬷到了小方氏的手中。
齐嬷嬷一回来便俯耳轻声说是和宇城那里出了事,小方氏脸色一变,赶紧把下人全遣了出去,这才有些急躁地拆开了信。
一目十行地看完了方承令的信,小方氏顿时就震惊了。
萧奕和南宫玥去了和宇城?
现在就在方府?!
怎么会这样!
而更让她难以置信的是,南宫玥竟然医好了大伯父!
“这两个蠢货!”
小方氏气得额头青筋直跳。
齐嬷嬷小心翼翼地问道:“夫人,四舅爷在信里说了什么?”方承令在方家各房中行四,所以齐嬷嬷才如此称呼他。
小方氏本想撕掉信泄愤,但听齐嬷嬷这么一问,最后还是忍住了,把那封信随手交给了齐嬷嬷,嘴里恨恨道:“萧奕这个贱种莫不是专门来克我的不成!”
齐嬷嬷这时也看完了信,也是愁眉不展,担忧地说道:“夫人,您说方老太爷会不会清醒,若是清醒了说出那件事……”
听到这里,小方氏的脸色更难看了。
南宫玥就是靠治好了皇帝和五皇子才换来的郡主尊荣,四哥他竟然会让她去医治大伯父,这不是自找出来的事吗?!
他是嗣子,只要一口咬定不相信南宫玥的医术,不能让她冒险尝试就行了。这话说出去绝对能占理,萧奕和南宫玥还能用强的不成?偏偏……
小方氏越想越火,猛地一拍案几,脱口而出的说道:“我们费了那么大的功夫,才让四哥过继到长房,只差一步而已……怎么能就这么前功尽弃了!”
齐嬷嬷看着小方氏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提议道:“夫人,您说要不要干脆一了不百?”齐嬷嬷抬起右掌比了一个“杀”的手势。
“不行!”小方氏想也不想地否决了这个提议,沉声道,“十几年了!四哥四嫂都找了十几年了,还没有找到那些矿场的契纸……”说着,小方氏的拳头狠狠地攥在了一起。
四哥虽是嗣子,但是若没有这些契纸,到底无法名正言顺的继承长房这万贯家产。
否则,他们早就可以把老不死解决了,又怎么会让那个老不死的活到今天!
这老不死的活着一天,总归是一个隐患……
小方氏微微眯眼,略显烦躁地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圈,齐嬷嬷又道:“夫人,四舅爷说得不错,还是要想办法把世子爷和世子妃弄回骆越城才行!”
这一点小方氏自然也知道,只不过萧奕那贱种又怎么会乖乖听她的!
唯一的办法也只有——
小方氏眸色一沉,道:“伺候我更衣,我去一趟外书房见王爷!”
也只有借王爷的势,才有可能名正言顺地把萧奕和南宫玥叫回骆越城!
小方氏换了一身石榴红的新衣,往外院走去,路上则在思量着要怎么跟镇南王说才行,总不能把方家的这些事全盘托出吧……
走到半路,她便有了主意,随后,款款地进了镇南王的外书房……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410献计(一更)
“这个逆子!”
一声咆哮从镇南王的书房里传出,不多时,便有小厮带着镇南王的指令匆匆去了军营,随后,一骑铁骑飞驰着而出,向和宇城奔去。
一众人等在次日黄昏前抵达了和宇城的方府。
一听说镇南王府派人过来了,方承令暗暗地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意,忙令下人赶紧把来人请到了正厅中。
“唐将军!”方承令含笑地对着来人抱了抱拳。
那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着一身戎装,铠甲在他步履间叮叮作响,步履生风。
此人正是镇南王的心腹唐青鸿将军,方承令也曾见过几面。
唐青鸿当然知道方承令不只是现在方家长房的继承者,更是小方氏同父同母的四哥,言辞间自然对方承令多了几分客气。
“方四老爷。”唐青鸿豪气地抱拳道,“王爷得知世子爷在府中叨扰,特意命鄙人过来,劳烦方四老爷替鄙人通传一下。”
说到世子爷,唐青鸿眼中闪过一道冷芒。
闻言,方承令心中更是大定:太好了,他就知道妹妹有办法!果然,竟然说得镇南王把唐将军给派来了。这下世子是不走也得走了……
早早把他们给打发走了,自己还能睡个好觉。
方承令忙殷勤地说道:“唐将军还请坐下稍等,我这就命人去叫世子爷。”
唐青鸿大马金刀地坐下了,下人立刻上了热茶……可是等他这茶都喝到第二杯了,萧奕才姗姗来迟地进了正厅。
唐青鸿哪里不知道萧奕是故意的,心中暗恨,想起了前年萧奕在骆越城大营中限众将在一炷香内到大帐中集合,自己想给萧奕一个下马威,就故意没去。想着自己是王爷的心腹,唐青鸿本来自信萧奕不敢把他怎么样,谁知道这胆大包天的世子爷竟然借题发挥,当着众将的面把他的玄甲军交给了姚良舤手中。
唐青鸿当时就曾想过去找萧奕理论,可是听闻杜连城因为迟到当场就被萧奕罚了三十军棍,唐青鸿也不敢轻举妄动。偏偏当时镇南王远在奉江城,不能为他做主。
等到后来,世子萧奕因为连战连胜,唐青鸿更不好去找世子理论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玄甲军被夺了去,成了他的私军。幸好后来镇南王从奉江城回来后,补偿了自己,而世子又离开了南疆去王都献俘,他们的龃龉也就不疾而终。
这一次,镇南王命唐青鸿过来和宇城,唐青鸿其实是暗喜的,打算借着王爷的势好好耍耍威风,一报上次之仇。
唐青鸿故意等萧奕走到了堂中,这才慢腾腾地放下了手中的茶盅,然后站起身来,随意地对着萧奕抱了抱拳:“末将唐青鸿见过世子爷!”
萧奕眸光一闪,自然知道这个唐青鸿是哪一个唐青鸿,笑着说道:“原来是唐将军。本世子终于有幸得见唐将军的真容了。”萧奕似笑非笑,一句句都是意味深长。
唐青鸿不快地皱了一下眉,萧奕虽然是世子,但自己怎么说也是军中的大将,他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受了自己的礼!哪怕连王爷也会虚扶一下。
方承令却是不知道两人之间过去的恩怨,只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对,言语间似是刀光剑影。
他只能和稀泥地笑道:“阿奕,唐将军说这次来和宇城奉你父王之命……”说着,他意有所指地看了唐青鸿一眼,催促他快点入正题。
唐青鸿冷笑了一声,朗声道:“世子爷,末将这次来和宇城是奉王爷之命带世子爷和世子妃回骆越城的!世子爷,您擅自来和宇城,也不和王爷说一声,王爷很是不悦,您还是赶紧随末将回去向王爷请罪吧。”
唐青鸿下巴微扬,言语间透着一丝训斥的味道,却又话里话外借着镇南王的名头。
萧奕却是笑了起来,慢悠悠地坐下,这才漫不经心地说道:“本世子这是犯了什么‘罪’?本世子来和宇城探望本世子的外祖父和舅舅,乃是出于孝道。父王一向是纯孝,又怎么会以此怪罪本世子。”说着,萧奕故意看向了方承令,问道,“舅舅,你最了解我父王,你说是不是?”
方承令一时语结,他该说什么呢?说萧奕来探望方老太爷和自己是错了?还是说镇南王并非纯孝之人?
这个时候,他说什么都是错的吧。
唐青鸿的脸色黑了一半,他差点忘了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世子最喜欢的就是借题发挥,自己不过是口误说错了一个字而已。
唐青鸿定了定神,在心里对自己说,不能被世子牵着鼻子走。总之,自己这回是奉王爷之命来的,无论在公在私,自己都占了一个理字。
“世子爷,末将不似世子爷舌灿莲花,巧言善辩,反正王爷请世子爷赶紧回骆越城,还请世子爷不要令末将难做!”唐青鸿抱拳又道。
“如果说本世子在此为亲外祖父尽孝是令将军难做,那本世子也唯有得罪将军了。”萧奕淡淡道,“将军若是没有什么事的话,本世子还要去外祖父跟前侍疾,就先告辞了!”
他站起身来,就要走了。
眼看着事情完全没如自己预期那般发展,方承令也急了,霍地站起来身来,正要出声,却见唐青鸿上前一步,右臂一横,挡在了萧奕跟前。
“世子爷请留步!”唐青鸿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要是世子爷还是这般执迷不悟,末将只好先得罪了……等回了骆越城再向王爷请罪!”
“难不成唐将军还想对本世子出手?”萧奕勾了勾唇,兴味地笑了,挑衅地看着对方道,“那也看唐将军有没有这个本事?!”
说完,他斜眼瞥了唐青鸿一眼,大臂一挥,扫开唐青鸿横在他身前的右臂,大步往前走去。
唐青鸿被那一眼看得心头仿佛被浇了一桶油似的,心火蹭地燃烧了起来,脑中一片空白,想也不想地大步跨出,伸手朝萧奕的右臂抓去……
却见眼前一花,萧奕的身影已经从眼前消失,唐青鸿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觉得右臂被人一拽一拉不知怎么就被反剪到了身后。
可恶!唐青鸿气得老脸通红,他生平哪里受过如此的羞辱,前年萧奕夺他的玄甲军,在整个南疆军中扫了他的脸面;而这一次,又是萧奕!
“世子爷,您真是好大的胆……”
唐青鸿话还没说完,已经痛呼了一声,被萧奕在后膝踢了一脚,狼狈地跪倒在地。
这一幕发生得实在是太快,而方承令平日里最多也不过是令着手下去干那仗势欺人之事,哪里见过如此的场面。他一方面心如擂鼓,一方面暗暗骂那唐青鸿没用。
但眼看着唐青鸿这个样子,方承令作为主人也不能置之不理,只能僵笑着缓和气氛:“阿奕,你就原谅唐将军吧,唐将军毕竟是你父王派来的,舅舅想刚才他也是心急,才出手莽撞了点。”
萧奕似笑非笑,突然松开了唐青鸿,把他往地上一推,掸了一下衣袍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一副纨绔劲十足的样子,说道:“看在舅舅的面子上,本世子就饶恕唐将军以下犯上之罪!唐将军若是还死不悔改,也别怪本世子以军法伺候了。”
你敢!?唐青鸿差点要脱口而出,但是总算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想起被三十军棍打得在榻上躺了近一个月的杜连城,他还真不能说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世子爷到底敢不敢!
唐青鸿深吸一口气,勉强冷静了一些,抱了抱拳道:“既然世子爷不愿跟末将回去,那末将只能先回去给王爷复命了。”
说完,他也不管萧奕和方承令什么反应,就大步离去了,这离去的脚步硬是比来时快了近一倍。
萧奕却在他的身后轻笑了起来,嚣张地说道:“唐将军走好,本世子可是盼着你再来。”
他的脚下一个踉跄,心中的恨意又重了一分,愤愤地想着:等他回了骆越城,他非要到王爷跟前去好好告世子一状才是!
唐青鸿走了,跟着萧奕也走了,只留下方承令又呆呆地坐回了远处,心烦意乱。
没想到这萧奕竟然连他的父王都不放在眼里。
这下该怎么办呢?
他的眉心紧紧地锁在了一起,这时,就听到厅外传来下人行礼的声音:“见过大少爷!”
宇哥儿来了!方承令忙抬眼看去,只见一身月白锦袍的方世宇信步走入厅中,举止间散发出一种气定神闲的味道。
方世宇给方承令行过礼后,便问道:“爹,我刚才听下人说姑父派了唐将军过来……”现在人呢?
方承令仿佛是找到了一个发泄口一般,滔滔不绝地把刚才的事给说了一遍,最后道:“宇哥儿,这下可如何是好?为父真是万万没想到萧奕居然连你姑父镇南王的命令也敢无视。”
早就听妹妹说过世子萧奕年少时纨绔,天不怕地不怕,可是那时候萧奕毕竟年纪小,如今他在王都做了六年的质子,照常理,也该学会夹着尾巴做人,没想到性子竟然一点都没变,如此胆大妄为,不顾伦常。这副嚣张狂妄的样子简直闻所未闻!
方世宇也是凝眉。他一向审时度势,对萧奕这种只凭意气行事的人心中很是不屑,但又不得不承认这种人不能以常理而估最为麻烦。
偏偏萧奕命好,会投胎,一出生就注定是镇南王世子,阖南疆除了镇南王谁也别想压过他。
方世宇微蹙眉头,沉声道:“父亲,以如今的情形来看,要靠骆越城那边把他弄走恐怕是不太可能了。姑父总不可能亲自来一趟……”
是啊!除非镇南王亲自来一趟方府,以萧奕这种霸道的性子,谁还能弄走他呢?!
可是镇南王毕竟不知道真相,怎么也不可能为此跑一趟的和宇城的……
既然此路不通,他们也唯有另想办法了!
方世宇微微眯眼,压低声音道:“父亲,儿子有一计……”
“你且说与为父听听。”方承令立刻精神一震。
方世宇附耳在方承令耳边轻声道:“父亲,不如让祖父再病一回,您觉得如何?”
方承令双眼发亮,一下子就明白了此计的妙处。
如此一来,一是能解了他们的当前之急,而二嘛,如今是世子妃南宫玥在为方老太爷医治,一旦方老太爷的身子出现什么不妥,那就是世子妃庸医误人,自己自然就可以借题发挥了。
“宇哥儿,此计甚好!”方承令含笑地颔首道,“为父立刻去安排,明日就动手!”
说着,方承令眼前仿佛浮现了萧奕和南宫玥惊慌失措的模样。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411入瓮(二更)
一大早,才不过辰时,方承令夫妇就来了安宁居,给方老太爷请安。
他们俩每日这个时候都会来,方承令会亲自给方老太爷净面,很是孝顺的模样。
净了面,方承令把帕子递给一旁的丫鬟,向着萧奕说道:“世子,这几日真是辛苦你们了。”
萧奕笑了笑,说道:“这是应该的。”
方承令欣慰地说道:“你和世子妃这般孝顺,你外祖父一定很是高兴。”
“是啊。”方夫人也在一旁应承着,随后看着南宫玥掩不住倦容的小脸,一脸慈爱地说道:“世子妃,舅母知道你孝顺,但是也要顾着身子,万一身子累坏了,那就顾此失彼了。”她虽然说得好听,却显然没打算让她女儿来顶替南宫玥守夜。
南宫玥心知肚明,温婉地一笑,道:“舅母说得是。我会注意的。”
这时,一阵挑帘声响起,画眉端着一个红木托盘进了内室,托盘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
“世子妃,汤药熬好了。”画眉小心地把托盘放到了床榻边的小案几上。
方承令夫妇心跳砰砰加快,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南宫玥让百卉和一个婆子将方老太爷稍稍扶起了一些,又在他的后腰放了一个大迎枕,然后就捧起药碗,柔声道:“外祖父,外孙媳来服侍您用药。”
这几日,日夜伺候,南宫玥已经不再戴镯子了,就连头上的珠花也尽数撤下,只简单的挽了个发髻了事。
方老太爷眼睫微颤,一双略显空洞的眼眸死死地盯着方承令夫妇,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
方承令夫妇被他看得心惊肉跳,越发觉得这个决定没有错,若不下狠手,自己还哪里有活路!
至于现在,只要等他们赶走了萧奕和南宫玥,这老不死的还不就是他们砧板上的鱼肉,任他们宰割!
想到这里,方承令夫妇的心定了不少,他们目光灼灼地盯着南宫玥的一举一动,眼看着她细心周到的用小银勺把汤药一口一口的喂入方老太爷的口中,还时不时地以帕子拭去溢出他嘴角的药渍。
南宫玥碗里的汤药越来越少,方承令夫妇心下暗喜:成了!
喝了大半碗药后,方老太爷像是困倦了,他闭上了眼,沉沉的睡了过去。
方夫人见状,在一旁轻声道:“父亲睡着了,那我们就不打扰了。世子,世子妃,还劳碌你们多多照顾。”
南宫玥福了福身,说道:“舅舅,舅母请放心。”
方承令夫妇走了,只留下方雨兰在安宁居继续侍疾。
方雨兰漫不经心地在东次间又消磨了一上午,近午膳的时候,她迫不及待地起身,正打算回自己的院子用膳去,谁知道方承令夫妇又风风火火地来了。
“世子妃,”方夫人一到内室,就忧心忡忡地说道,“兰姐儿让丫鬟给我递了话说,父亲睡了一上午都没醒,就过来看看……”
咦?方雨兰呆了呆,自己没让人递话啊。
方雨兰动了动唇,还没有说话,方夫人就已经加快脚步走到了榻边,她轻轻地推了推方老太爷,低呼道:“父亲,父亲……”
可是方老太爷两眼紧闭,一点反应也没有,竟像是睡死了一样。
“父亲,父亲……”
方夫人慌了,又连着叫了几声,一声比一声大,跟着惊慌不已地转身对方承令道:“老爷!老爷,不好了,妾身叫不醒父亲了!快请大夫啊!”
“是,夫人。”一个丫鬟急匆匆地领命去了。
南宫玥呆站在榻前,一脸的难以置信。
方承令大步上前,也是急声叫着:“父亲!父亲……”说着,他转身朝一旁的萧奕和南宫玥看去,厉声斥道,“阿奕,世子妃,你们是怎么照顾你们外祖父的?早上还好好的,为什么现在就……就成这样了?!”
南宫玥惊慌地看了萧奕一眼,嗫嚅道:“阿奕,我……早上,我喂外祖父喝药的时候,外祖父明明还好好的……”
萧奕面沉如水,眉宇深锁,也走到榻边,轻声唤道:“外祖父,外祖父……”
方老太爷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方承令面露无奈,悲痛欲绝地叹道:“你们舅母照顾了你们外祖父十几年都没出问题,你们才几天就……”他一副不欲多言的样子。
一时间,内室中的气氛有些凝重。
萧奕看着昏迷不醒的方老太爷,神色晦涩莫辩,而南宫玥则是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似是已经被吓坏了。
没多久,外面就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掺杂着丫鬟紧张的声音:“何大夫,就在这边!请跟奴婢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紧跟着一阵挑帘声响起,一个发须花白的青袍老大夫步履匆匆地随着一个小丫鬟进屋了。
方夫人拿着一方帕子,一边拭泪,一边道:“何大夫,你快替我家老太爷瞧瞧……老太爷他,他……”
何大夫放下药箱,在榻边的小杌子上坐下,一个小丫鬟挑开些锦被,轻柔的将方老太爷左腕拉了出来。
何大夫伸出三根手指在方老太爷的腕间搭了片刻,然后收回了手,面沉如水。
方承令急忙问道:“何大夫,我父亲现在如何?”
何大夫皱眉斥道:“胡闹!胡闹!你们最近到底给老太爷吃了什么药?明明老夫前几日来给老太爷诊平安脉的时候,老太爷的脉象还很稳定,怎么才没几天,就突然急转而下?”
方夫人故作为难地看了南宫玥一眼,用帕子拭了拭眼角,说道:“何大夫,我这外甥媳妇说是家传的医术,非要为老太爷医治,她一片孝心,我们做长辈的也不好驳了她的好意……前两日,老太爷看着确实好转了,但今日也不知道怎么的……”
“真是胡闹!”何大夫看南宫玥年纪小小的样子,不禁皱起眉来,厉声道,“老太爷底子虚,需以温和地药缓缓地调理,您这外甥媳妇也太过于激进了,用药如此凶猛,以老太爷几乎油尽灯枯的身子又如何受得了呢!”
南宫玥低着头,手上紧紧地捏着帕子,一声不吭。
何大夫捋了捋胡须,对南宫玥训斥道:“这位小夫人,老夫不知道您是学过几年医术,才敢如此妄为。要知道这学医并非是纸上谈兵,要依不同病人的病症来调整方子,正所谓‘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剂量若是错了,弄不好可就是一条人命啊!小夫人以后莫要再以人命开玩笑了!”
他说得头头是道,方承令连连点头,急不可待地问道:“何大夫,你快想想法子,救救我父亲!”
何大夫沉思了片刻,“我先开三剂药试试,若能好转便能救。不然的话……哎。”
方承令赶紧让丫鬟去服侍笔墨。
随后,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看向萧奕说道:“阿奕,舅舅是相信你的一片孝心,才让你和世子妃为你外祖父医治,侍疾,可是现在……哎!”他叹了口气,又怒又急地说道,“无论如何,我是你舅舅,总不会赶你走,但是你和世子妃就别留在这里添乱了,回你们的院子去吧!你们的祖父,自由我和你们舅母来照顾!”
到最后,他显然是在下逐客令了!
一旁的何大夫听的是心惊肉跳,他是方府供奉的大夫,自然是颇有医术的,一直以来也是他在照顾方老太爷的病情。
今日方老太爷的脉象确实不对,事实上,他已经分不清这脉象是好转还是恶化了,但方老太爷都病了这么久了,又岂会无缘无故的好转,自然是恶化比较对,所以他才会这么说。
可要是他知道给方老太医诊治的是世子妃的话,打死他都不敢说那些话!
她是世子妃,那……那这一位岂不是就是——
世子爷?!
何大夫胆战心惊地看了萧奕一眼,可是事到如今,何大夫也只能当作不知道,低头写着方子。
萧奕眉宇深锁地看着方老太爷,一副后悔莫及地样子,好一会儿才拱手道:“……舅舅,那我和阿玥先告退了……”
方承令按捺着心中的狂喜,故作恼怒地撇开了脸。
萧奕带着南宫玥离去了。
一炷香后,方承令夫妇回到了正院中,遣退了奴婢们后,方夫人再也压抑不住,面露喜色道:“老爷,您真是高啊!您看到刚才世子和世子妃的脸色没?”
方夫人殷勤地侍候方承令喝茶,方承令更是志得意满。
“是宇哥儿这一计甚妙。”方承令眼中浮现一丝骄傲。他这儿子委实出色,不只是书读得好,头脑也灵活。他们方家的家业有宇哥儿继承,将来一定能够发扬光大!
想到儿子,方夫人亦是眸中含笑,对儿子是再满意没有了,不像那庶出的,就是畏畏缩缩的,能成什么大气!
就在这时,内室外传来一阵步履声,跟着是一个小丫鬟恭声禀告道:“老爷,夫人,世子爷和世子妃求见!”
萧奕和南宫玥怎么来了?!方承令夫妇俩面面相觑,然后方承令道:“还不请世子爷和世子妃进来。”
他说着便站起身来,弹了弹袍子道:“我去会会他们。”
方承令去了正堂坐下,不一会儿,丫鬟就将萧奕和南宫玥引了进来。
方承令坐在上首主人位的红木太师椅上,一副面色不虞的样子。
萧奕和南宫玥走到堂中,恭敬地给方承令行了礼。
方承令淡淡道:“阿奕,你和世子妃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萧奕正色作揖道:“舅舅,我和阿玥是特意来向舅舅请罪的。”南宫玥在一旁低眉顺眼,十分的恭顺。
方承令想起之前萧奕对着唐青鸿那嚣张傲气的举止,心中甚为畅快。就算是镇南王世子又如何,还不是要对他这个舅舅俯首认错。
方承令掩饰住眼中的得意,叹气道:“阿奕,舅舅不是生你和世子妃的气,舅舅知道你和世子妃也是一片孝心,但是有时候好心也会办坏事。你外祖父的身子实在是折腾不起啊。阿奕,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年纪还小,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多谢舅舅教诲。”萧奕再次作揖道,“请容阿奕向舅舅敬茶以表歉意!”
方承令心中越发得意,给了一旁服侍的丫鬟一个眼色,丫鬟立刻端来了一盅热茶。萧奕双手接过,恭敬地双手高举呈到了方承令跟前。
方承令接过后,一手提托,一手握盖,慢条斯理地用盖顺碗口拨去浮在茶汤表面的茶沫,然后轻呷一口,放下了茶盅。
“阿奕,世子妃,接下来……”
方承令还想再训斥萧奕和南宫玥几句,可是才说了几个字,就觉得一阵晕眩感传来。他扶着额头甩了甩头,心道:难道是昨晚没睡好?
方承令又甩了甩头,站起身来道:“阿奕,我有些头晕,先失……”
“舅舅既然不适,还是赶紧叫个大夫才是。”萧奕关心的道,“刚刚那个何大夫就医术不错……”
“不用了。”方承令有些僵硬地说道,“我只是头晕……”说话间,他的头更晕,眼更花了,脚一软,突然整个人倒了下去,两眼朦胧一片,仿佛身处于一片迷雾中似的。
“舅舅!舅舅……”
萧奕紧张担忧的叫声在方承令耳边响起,方承令模模糊糊地看到萧奕蹲在他身旁,萧奕他好像在笑?!
方承令心中咯噔一下。
“舅舅,”萧奕压低声音在方承令耳边缓缓地说道,“我很喜欢一句古语: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些年来,外祖父所受的苦,我都会让你一一尝遍的……日子还长呢,我们不着急!”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412纯孝(一更)
方承令瞳孔猛地一缩,心中一片恐慌:怎么会?!萧奕竟然都知道了?!
萧奕嘴角一勾,继续道:“对了,你们今日下在外祖父的汤药中的蚀心草已经被我悄悄换了。”
什么?!方承令难以置信,他嘴巴动了动,想质问对方,却发现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萧奕笑着,轻轻道:“你是不是想问,那些蚀心草去了哪里呢?”
方承令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流露出了惊恐之色。
萧奕冷笑着,随后却慌张地推搡着他,喊道:“舅舅,舅舅,你怎么了?”
南宫玥向伺候在一旁的丫鬟们喊道:“……你们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去请大夫!”
几个丫鬟乍见如此情形,早已是慌得手足无措,此刻才猛地回过神,几个人一起冲出去。
禀报的禀报,请大夫的请大夫,乱糟糟的撞作了一团。
不多时,方夫人得了禀报,脸色苍白的跑了进来。
此时,方承令已没有了意识。
一见方承令晕倒在地,方夫人的脸上血色全无,她蹲在方承令身旁,紧张地看着他,颤声道:“老爷,老爷,您怎么了?您别吓妾身啊!”
一个管事嬷嬷小心翼翼地问:“夫人,要不要把老爷扶到榻上去?”
方夫人这才反应过来,“快!还不快去!”
立刻就有人去唤了几个膀大腰粗的婆子进来,把方承令抬到内室去了。
方夫人焦急万分,慌乱地扯着手上的帕子。
刚刚在得了方承令倒地不起的禀报后,方夫人一下子就懵了。
之前还好好的,怎么就晕过去了。她第一个想到会不会是萧奕做了什么,可那丫鬟却表示世子爷只是敬了一杯茶,在方承令倒下后,还焦急万分的让她们去喊大夫。
现在,她见萧奕这副忧虑的样子,也不像是在作伪。
只是……
大夫怎么还不来!
方夫人心慌意乱,而这时,她的目光突然落在了南宫玥身上,想到了什么,急忙道:“世子妃,你不是懂医术吗?你快给你舅舅看看啊!”
世子妃连那老家伙都能治好,医术指不定比这和宇城的大夫加起来都好!
方夫急切地想要抓住南宫玥的手,南宫玥却向后退了一步,一脸自责地说道:“舅母,您说什么呢!我再也不敢随便给人看病了……”
方夫人想起了之前发生在安宁居的事,脸色更难看了。
“母亲,父亲怎么了?!”
大夫还没来,方雨兰先过来了。
一听说方夫人要让南宫玥给方承令治病,方雨兰柳眉紧锁,也想起了何大夫的那番话,不赞同地说道:“母亲,大夫很快就来了。”
言下之意就是不赞同让南宫玥为方承令医治。
方夫人心里简直悔得肠子都青了,可是她也没有办法告诉女儿安宁居的真相,只能咬了咬牙,正想再尝试一下,却听外面传来丫鬟激动的喊叫声:“何大夫来了!何大夫来了!”
来的是仍然是之前那个何大夫,手里提着一个药箱,满头大汗。
方夫人焦急地忙道:“何大夫,快快快!快给我们老爷看看!”
何大夫心跳不已,中午方老太爷的事何大夫还心有余悸,现在方老爷又……方家还真是多事之秋!
何大夫一边想着,一边在榻边的杌子上坐下,深吸一口气,谨慎地给方承令探起脉来……虽然他没有说话,但从他紧锁的眉头来看,这绝非什么好消息。
方雨兰着急地问道:“何大夫,我父亲到底如何?”
何大夫放下手,面色凝重地作揖回道:“夫人,方姑娘,方老爷他……他,”他咬牙一鼓作气道,“他这是卒中之症,哎!”
“什么?!”方夫人踉跄了一下,身子左右摇晃着,几乎就要晕倒。
她身旁的一个嬷嬷忙扶住了方夫人,紧张地问道:“夫人,您没事吧?”跟着吩咐一个小丫鬟,“柳叶,还不给夫人去倒定神茶!”
“是……是,洪嬷嬷。”那青衣丫鬟柳叶急忙忙地跑一边倒茶去了。
方雨兰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尖声道:“怎么可能呢?!我爹他才三十五岁,怎么可能就卒中了呢?!你这个庸医!”她急切地看向方夫人道,“娘,我们赶紧去请别的大夫!”
方夫人用斥责的眼神看了女儿一眼。
何大夫是府里供奉的大夫,医术自然很好,在这个和宇城里是数一数二的。
方夫人强自镇定,还算客气道:“何大夫,还请赶紧为老爷开方。”
萧奕在一旁忧心忡忡地叹道:“舅母,一定是舅舅这些年来既要忙着管理家业,又要照顾外祖父太辛苦、太操劳了,才会病倒的。哎。”说着,他又看向了何大夫,谆谆叮嘱道,“何大夫,你可要细心为我舅舅医治!需要什么药尽管用,若是和宇城没有,本世子立刻让人快马加鞭去镇南王府取。”
“是,世子爷。”何大夫诚惶诚恐地应道,心里叹道:这位世子爷虽然说位高权重,却是一个纯孝之人,连对舅舅对如此关爱孝敬!
方夫人此刻早就慌了神,嘴唇微微颤抖着,不知所措地想着:怎么会这样?!老爷竟然是卒中了!难道……难道这就是报应?!
何大夫看着昏睡在榻上的何承令,不禁叹了一口气。
卒中之症哪有什么治愈之法,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何大夫打开药箱,取出银针,定了定神后,开始为方承令施针……
才施了两针,突然只听“砰”的一声响起,一个茶盅摔落在地,碎瓷片和热茶四溅开来,惊得何大夫差点手一抖。
“啪!”
洪嬷嬷一掌不客气地甩在了小丫鬟的脸上,打得小丫鬟白嫩的俏脸上立刻出现红肿的五指印。
“这点小事,也做不好,要你这贱婢有何用!”洪嬷嬷不客气地怒斥道。
小丫鬟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道:“夫人饶命!洪嬷嬷饶命!”
四周其他的丫鬟噤若寒蝉,一个个都不敢发声。
洪嬷嬷看了一眼方夫人的脸色,见她面露不耐,立刻吩咐身旁的几个婆子:“还不把这贱婢给拖下去!”
在小丫鬟的声声求饶声中,她被两个婆子塞上一团抹布,粗鲁地拖了下去。
内室中又恢复了宁静,何大夫继续为方承令针灸,一柱香后才拔下了银针,思忖了很久又开了一张方子,丫鬟急急地下去抓药去了……
“见过大少爷,二少爷。”
这时,丫鬟恭敬的行礼声自帘外响起:
方家的两位公子方世宇和方世轩得了消息也急匆匆地从书院赶了回来!
一见长子方世宇挑帘进来了,六神无主的方夫人顿时有了主心骨,眼眶中盈满了泪水,颤声道:“宇哥儿,你爹……你爹他……卒中了!”
方世宇一贯自认沉稳,今日也被父亲突然卒中的消息震得耳朵轰轰作响。
父亲正值壮年,怎么就这么突然倒下了呢?
“母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夫人语无伦次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方世宇有些狐疑地看了一眼萧奕,这事要说巧还真是太巧了,父亲明明早上还好好,怎么就喝了一杯茶的功夫就卒中了呢?
可是,方才屋里这么多的丫鬟都亲眼看到萧奕只是敬了一杯茶,而这茶还是府里的丫鬟亲手递上去的。父亲倒地的时候,他更是比谁都紧张,也是世子妃去命人叫的大夫……
应该只是巧合吧?
方世宇心乱不已,可是嘴上却勉强镇定地安抚着方夫人:“母亲,吉人自有天相,父亲一定会没事的!”然后又拱手谢过萧奕,“奕表兄,刚才真是多谢表兄照顾家父了。”
“宇表弟,你实在太客气了。”萧奕正色道,“舅母,宇表弟,你们放心,我这就去给王都那边去信,想办法给舅舅请一位太医回来!只是王都毕竟远在千里,当务之急,还是舅舅的病要紧……不知这府中城里,可还有别的良医?”
方夫人先是双眼一亮,赶紧谢过了,又说道:“阿奕说得对……宇哥儿,快,去把城里所有的大夫全都请来!”
“是,母亲。”
方世宇赶紧去安排。
不到一个时辰,正院的内室中就人满为患,方世宇几乎将全城最出名的药铺、医馆中最出名的大夫全都请了过来,这些大夫中的某些人平日里是不出诊的,可是方府来请人,他们可不敢随意推托……
一屋子的大夫一一地给方承令把了脉,然后退到了正堂一起会诊。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窃窃私语,这一讨论就是足足一炷香时间,讨论得方夫人母子三人都有些不耐烦了,方雨兰欲言又止了好几回。
终于一个发须皆白的老大夫被众位大夫给推了出来,老大夫微微颤颤地说道:“方夫人,方大少爷,方老爷患的……患的确实是卒中!病情来得太急,恐怕……哎,恐怕是没那么好治。”
尽管方家人都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是在听到城中的名医都下了如此判断后,方夫人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庸医!你们都是庸医!”方雨兰尖着嗓子歇斯底里地指着那群大夫高喊。
而这时,一个丫鬟惊恐地喊道:“夫人!夫人!老爷……老爷他失禁了。”
方夫人一口气没上来,憋在了胸口,脸色一阵青白。
一旁的洪嬷嬷忙给方夫人顺了顺气,安慰道:“夫人,您现在可是这一大家子的主心骨,您可一定不能倒下啊。”
方家人乱作了一团。
“快!……”方夫人回过气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拼尽全力地喊道,“治!让他们治!无论要多少银子,我们方家都出!”
卒中虽是重症,但治总得治。
和宇城的大夫们不敢得罪方家,他们聚在一起辨证开方。在诊断上,大夫们都有各自的见解,也不肯轻易服人,一时间争论不休,方夫人被吵得头都痛了,方世宇则紧抿薄唇站在一旁,神色莫辨。
这时,萧奕上前了一步,忧心忡忡地说道:“舅母,您虽孝顺,但现在还是舅舅的病情要紧。这几日,还是让外甥给外祖父侍疾吧……哎。”
方夫人的确是顾不上了,胡乱地点了点头,算是应了。
她心想:反正那老家伙已经服下了蚀心草,这次绝不可能再清醒过来,他们想服侍就服侍好了。
萧奕一本正经地道了谢,带着南宫玥退了出去。
两人手牵着手,相视一笑。
不多时,他们便到了安宁居。
百卉过来行了礼,说道:“世子爷,世子妃,奴婢一直盯着,老太爷安好。”
萧奕微微颌首,两人一同走了进去。
他坐在了方老太爷的榻前,挥了挥手,让方府的下人们退下。
那些伺候的丫鬟和婆子们面面相觑,可到底不敢违了他的意思,磨磨蹭蹭地退了出去,百卉也跟着退下,替他们盯着。
“外祖父……”萧奕微扬唇角,向正熟睡的方老太爷说道,“您放心,这些年来,您受的苦,您失去的一切,外孙都会替您夺回来……与他们一样,打着纯孝的名义……”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413恶报(二更)
“……外祖父,这算是恶有恶报吗?”
萧奕轻轻一笑。
这次出来,他们虽然轻车简从,没有带多少人,可暗卫总还是有几个的。
早在住进方府的时候,萧奕就命了暗卫盯着方承令夫妇,就连他们写信去骆越城求援,他也知道得一清二楚。在那一家人得意洋洋的商量着要给方老太爷再下一次蚀心草的时候,他们绝不会想到自己的每一个字都被暗卫听在了耳中,传给了萧奕。
萧奕当时就急怒交加,恨不得把这些狼心狗肺之徒满门屠绝,但被南宫玥拉住了。
在外人看来,方承令是方老太爷的嗣子,萧奕的舅舅,十几年来照顾病重的嗣父,从无怨言,一番孝心可感天地。萧奕无凭无据的便要施以雷霆手段,只会毁了他的名声。
上一世,萧奕身上就背负着种种骂名,弑父杀弟,不念亲情血缘,在传闻中,他残暴无情,没有人性,简直就如同地狱厉鬼一般。
而这一世,南宫玥如何舍得他再为了这些无耻小人声名尽毁呢!
方承令让方老太爷受了十几年的苦,自己却搏了一个孝顺的名义,既然如此,萧奕也可以这样做。
借着方承令夫妇下毒之际,偷换了蚀心草,陪着唱了一出戏,等到他们放松警惕的时候,就是机会了。
方承令果然“卒中”了。
萧奕笑着,轻轻说道:“外祖父,您要赶紧好起来,过几日还有一场好戏要看呢……”
“阿奕。”这时,南宫玥轻柔的声音在萧奕的耳畔响起,“外祖父醒了。”
就见方老太爷的眼皮动了动,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滑落了下来。
“外祖父……”
方老太爷一直都醒着,只是他太累了,累得睁开不眼睛,但是萧奕所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听得一清二楚……他的神智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般清醒过了。
“臭丫头?”
萧奕紧张地看着南宫玥,就见南宫玥凝神为他诊了脉,说道:“……外祖父的心脉很稳。不用担心。”
南宫玥冲着他笑了笑,缓解了他的紧张,这才继续说道:“外祖父中毒已久,几乎油尽灯枯,我这几日用的药即是解毒,又是温补,外祖父现在嗜睡也是因为药的缘故。从脉象来看,外祖父已经比前几日好多了。等稳定以后,我换个方子,清醒的时间就会多了。”
萧奕自然是信她的,这个世上,唯有他的臭丫头是最懂他的。
两人看着彼此,温情流露。
南宫玥展颜笑着,说道:“该时候给外祖父行针了……阿奕,你来帮我掌灯。”
“好。”
这个屋子过于阴暗,还散发着一股子的霉味,其实并不利于养病,只可惜方老太爷的身子状况不佳,不能移动,只得暂时迁就。
萧奕和南宫玥侍疾在侧,日日行针,时时喂药。
南宫玥几乎每日都会换一个方子,最明显的就是方老太爷那干瘪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血色,整个人也看起来有了些许的生气,这让萧奕欣喜若狂。
虽然侍疾很累,为了方老太爷的病情,南宫玥也费尽了心神,但是,当看到方老太爷日日好转,再看到萧奕眉眼间的欣喜,南宫玥觉得这一切还是很值得的。
安宁居里一派喜气,但是整个方府却被挥之不去的阴霾所笼罩。
方承令在那一日昏倒后,经过几个大夫的针施和用药,倒也醒过来了,但却口眼歪斜,口不能言,只能含糊的发出“呀呀”的声音,可是谁也听不懂他想表达什么,别说是走路了,就连手都不能抬起来。大夫们只说这是卒中的症状,却也没说能不能治好。
方夫人在床边侍疾了几日后,整个人陡然之间好像老了好几岁。原本她虽已年过三十年,却因为保养的好,又养尊处优,看起来就像是双十贵妇一般,而现在,就连白发都冒出了好几根,眼角上也出了些淡淡的细纹。
偏偏方承令时而清醒,时而昏睡,失禁的情况也越来越严重。
方夫人几乎快要绝望了……
方家阴云密布并没有影响到外面的阳光灿烂。
此时,和宇城的一家茶楼中,书生人正在一张黑漆大案后说得口沫横飞,四周的茶客们听得津津有味。
那一身直裰的说书人正在说那《五子登科》的故事,故事说的是一个叫窦禹钧的人,一生做了无数好事,有一夜,他在梦中,梦见祖父告诉他因为他做了不少善事,阴德很大,上天给他延寿三纪,并且赐他五个贵子,还告诫他天理昭彰,善恶报应不爽。
那之后,窦禹钧更加努力修身积德,后来果然生了五个儿子,五子还先后都中了进士,而窦禹钧本人,更是享寿八十二岁高龄,无疾而终。
这时,说书人拍了一下惊堂木,感慨地叹道:“善恶的报应,或见于现世,或报于来世,或影响子孙。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一时间,茶楼中掌声、赞声不断,不少茶客给了赏钱,说书人谢过之后,就暂时下去歇息了,但是茶楼中还是很是热闹。茶客们交头接耳,兴致高昂。
一个青袍书生拿着一把折扇敲着掌心道:“善恶报应不爽……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说的好!说的好!”他转头凑到身旁一个蓝袍书生的耳边小声道,“利兄,不知道你可听说了方四老爷生病的事?”
“陈兄,你也听说这事了啊?”蓝袍书生利书生眉头一扬,有些兴奋。
陈书生讽刺地勾唇,不屑道:“方府都把这全城的大夫都快请遍了,如今又有谁还不知道这事啊!”说着,他压低声音又道,“我一个表弟在附近的王家药铺里给人当学徒,他们药铺里的王老大夫昨日也被请去方府了……据说啊,那方四老爷得的是卒中!”
“卒中?!”利书生一惊,“卒中可轻可重……”即便是轻,那也很可能口眼歪斜语言不利、半身不遂……这若是重起来,那就是躺在病榻上,如同一个活死人一般!
陈书生冷声道:“利兄,你想想,方府都把这全城的大夫都给请去了,这病能轻吗?”
是啊,这若是轻的,是个大夫都能治,就因为久治不愈,束手无策,再需要广撒网,四处搜寻名医。
“报应啊,这真是报应不爽啊!”书生们邻桌的一个老者摇头叹道,“人在做,天在看,老天是长眼的,这都是他们方家坏事做太多了。”
老者完全没压低声音,吓得他身旁的老妇一惊一乍,往四周看了一圈,忙道:“老头子,少说几句,这又关你什么事?”
这方家怎么说也是和宇城的地头蛇,俗语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更别说他们这些人不过是普通的小老百姓,又怎么得罪的起方家!
那老者却不以为然,不屑道:“反正我就一把老骨头了,方家还能把我怎么样?!”
“老人家好气魄!”那利书生拿起茶杯赞道,“老人家,小生敬你一杯!”
不知不觉中,和宇城里的关于方承令生病的流言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有人说,方承令已经病得口歪眼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恐怕也没几天好拖了;有人说,方承令其实已经死了,只是方夫人怕影响方家的生意,瞒着没说;有人说,方承令不是病了,而是和怡红院的花魁私奔了,方夫人丢不起这个人,只能说他病了……
流言越传越离谱,以致方家不少铺子的管事都是人心惶惶,俗语说: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可一日无主。没个主事的人,让这些管事心中都七上八下的,比如这方家钱庄,为着方承令重病之事,最近大户小户都来钱庄兑银票,钱庄的现银几乎接不上,可又不能说不兑,这若是不兑,只会造成更大的恐慌……
如此这般的事在每家铺子都是屡见不鲜。
几个管事已经私下密谈了好几次,最后定了一日上午,风风火火地一起来到了方府。
“夫人,夫人……”小丫鬟慌张地挑帘跑进内室中,见洪嬷嬷一双锐眼瞪了过来,小丫鬟忙端正了姿态,福了福身后,禀告道,“夫人,赵大管事、吕管事、朱管事、吴管事、孔管事……他们都来了,说是要见老爷。”
这时,方夫人正在内室里为方承令侍疾,一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心中一惊。
方承令这个时候正需要静养,又怎么能见那些管事呢!
可是这些个管事一个个可都是方家的得力干将,有几个还是方老太爷当家时就留下的,比如赵大管事,朱管事和吴管事,还有那吕管事现在管着方家的银楼生意……这些个管事就算是方承令也要给他们几分脸面的!
“宇哥儿……”方夫人惊慌失措地看向了一旁的方世宇。
短短几天,方世宇就像长大了好几岁,眼中添了几分阴郁,几分沉稳。
他定了定神,安抚方夫人:“母亲,您别担心,我去会会那些管事。”
方夫人点了点头,但还是有些忧虑,道:“宇哥儿,方家的生意本来应该由你父亲手把手一点点传到你这里的。可是你父亲如今遭此大难,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方夫人哽咽了一下,然后继续道,“那些管事你往日里也都见过,别看他们平日里一个个慈眉善目,亲切得好似你的叔伯似的,可是真的要出了什么事,这些人就如同那豺狼虎豹一般……一个弄不好,他们没准就去投靠其他几房,那对我们长房可就是大大的不利。宇哥儿,你务必要小心应付。”
为了长房的产业,他们花了这么大的心思,十几年来更是辛苦的打理着,岂能便宜别人!
“母亲,儿子明白了。”方世宇颔首作揖,然后就退出去了。
只留下方夫人忧心忡忡地看着被放下的珠帘,一根根珠链互相碰撞着,发出叮咚的声响,往日里方夫人觉得这声响听来清脆悦耳,可是此刻却只觉得烦躁。
另一边,方世宇出了二门便来到了外院的正厅,这时,厅中的**个管事都已经喝了一轮茶了。
一见方世宇来了,他们都站起身来,与方世宇拱手行了礼:“见过大少爷。”
“几位管事免礼。”
方世宇客气地一笑,忙也拱手还礼。
那几位管事便又坐了回去,他们的礼仪看着挑不出错处,但是方世宇经方夫人提醒以后,已经体会到了那种微妙的差别。
世人皆是落井下石多!
若是平日里,这些管事必然会等先自己坐下了,他们再坐下,哪像今日这般!
方世宇眼中闪过一抹阴郁,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撩起衣袍在主人位上坐下。丫鬟立刻机灵地上了茶,然后就退到了一边。这里服侍的下人们也感觉到今日的气氛不一般,一个个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413夺产(一更)
“大少爷,”一身太师青锦袍的朱管事放下手中的茶盅,清了清嗓子道,“今日我们几个过来,是想见见老爷!最近府里面请了不少大夫的事,我们也听说了,本来以为老爷正值壮年只是小病,养养便是了。但是现在外面流言四起,都绘声绘色地说老爷卒中了,一只脚都踏进鬼门关了……这些我们当然是不信的……”
一旁的吕管事有些不耐烦地接过了话:“大少爷,我们也就是担心老爷的病情,想见见老爷。老爷若是安好,不止是我们安心,这手下的那些个伙计也安心,客人也安心!大少爷,你不知道,自从老爷病了的流言传开后,银楼的计大师傅差点就被隔壁金玉斋给挖走了,计大师傅可是我们银楼的招牌啊!要是他走了,银楼的客人至少要流失一半……”
方世宇面上一副恭听的样子,心里却是知道,吕管事这是在蒙他呢。一个师傅走了若是银楼就要走掉一半的生意,那个计大师傅岂不是要上天了,他们方家银楼还如何请的起这样的师傅!
可是如果是他直接提出质疑,那吕管事必然会以他年纪轻不懂来搪塞他。
终究是他错了。
他一直以为要趁着年纪轻,要好好用功,考个功名,那才是正道!
没想到家里会遭此突变……
方世宇定了定神,耐心地等吕管事说完以后,才道:“吕管事,父亲确实是卒中了。”方世宇知道这一点是瞒不过去,只能说实话,“我已经为父亲请了名医,只要细心医治,父亲再好好静养,他一定可以慢慢恢复过来。还请诸位叔叔放心,父亲虽然暂时卧病在榻,但是还有我可以子承父业,我一定跟着几位好好学习。”
方世宇说得诚恳,几位管事却都明显露出不以为然之色,那朱管事又道:“大少爷,我们自然是相信大少爷的,可是做生意也不是一日可就的,当年你的父亲也是老太爷手把手带了五六年才渐渐上手的。再者,就算我们几个老家伙愿意等少爷慢慢学起来,我们手下的伙计、铺子的客人却等不起啊……”说着,他看向了赵大管事,“大管事,您也跟大少爷说说,我听说这些天钱庄那边都排着队去兑银子,是也不是?”
赵大管事从方老太爷掌家的时候,就是方家的大管事了,管着方家的所有生意往来。当初方承令为了孝顺的名声,立志“不改父志”,也就没有撤下这些管事们,虽然说这些年方承令自己也提拔了几个,但是赵大管事的威望仍然是最高的,大部分的管事还是以他马首是瞻。
朱管事这么一说,在场的众管事都齐刷刷地看向了赵大管事,其中自然也包括方世宇。
赵大管事约莫五十几岁,着一身褐色的锦袍,发间掺杂了不少银丝,整个人看来双目清明,精神奕奕。
赵大管事叹了口气,道:“大少爷,并非是我们逼你,如今的情况确实是不乐观啊。只这过去的三天,我们方家钱庄就已经兑出了十万两白银,我们只能拖着慢慢兑……这件事唯有老爷出面才能让钱庄的客人安心。大少爷,你毕竟是年纪太轻,既无手段,又无威望,如何能镇得住场面呢?!”
方世宇心如明镜,已经知道这些管事必然是连着大管事一起来逼宫了,今日的场面怕是不好应付了……
想着,方世宇背后已经出了一身冷汗。父亲筹谋了这么多年,他们这一房才名正言顺入驻长房,才名正言顺得了方家这偌大的产业,难道一切在短短几天就要毁于一旦?
他不甘心啊!
这富可敌国的产业如何能拱手让人?!
朱管事暗自冷笑,步步逼人道:“大少爷,您还是让我见一见老爷吧?”
一时间,方世宇只觉得这些管事的目光好像一道道利箭一般,心乱如麻……
就在这时,厅外传来一个丫鬟恭敬的声音:“见……见过世子爷!”
“世子爷?!”几个管事齐齐地脱口而出,“世子爷也在府中?”
众人都是循声看去,只见一个身穿紫色锦袍的青年信步走入厅中,形容昳丽,厅外旭日的光芒撒在青年的身上,为他裹上了一层如梦似幻的光晕,看来仿佛天人下凡一般。
这镇南王世子竟然是这么一个无比俊美、好似画中人般的青年?!
若非刚才丫鬟如此称呼他,管事们几乎都有些不敢相信。
短暂的错愕后,管事们纷纷地站起身来,齐齐地对着萧奕作揖行礼:“见过世子爷!”
“奕表兄。”方世宇亦是站起身作揖。
方世宇松了一口气,有萧奕在,这些管事们想必会有所收敛,好歹先过了今日这一关再说。
方世宇想着正要开口,就见赵大管事叹息着说道:“世子爷,小的几个是方家生意的管事。小的们也知道老爷这些日子抱病在榻,需要休养,哎,若非是不得已,小的们也不想打扰了老爷养病。”
赵大管事说话自然有份量,旁人也不敢插嘴,由着他把最近方家生意的动荡一一详述,并道:“若单单只是些铺子还不打紧,小的凭脸面也能撑上一阵子,可是,现在就连矿场也有些骚动了,若是再没个对策,任由其拖下去的话……哎。”
“原来是这样。”萧奕了然地点点头,说道,“几位管事实乃忠仆,难为你们一片赤诚之心。”
“世子爷过奖了。”朱管事上前一步说,“小的们虽然只是方家的管事,可是也在方家做了这么多年,这些铺子对小的们而言,不只是是一份生计,更是如同儿女一般,如今眼睁睁看着儿女岌岌可危,小的们又如何忍心呢!这才冒昧地上门找大少爷讨个主意。只可惜大少爷往日里只随着先生在书院里读书,对生意上的事是一窍不通,在铺子里也没什么威望……哎,若是老太爷能好起来,没准还能镇得住场面。”
“舅舅他到底是太过操劳了,才会陡然病倒。”萧奕悠悠叹息着说道,“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得让舅舅能够好生养病才是。至于生意的话,本世子觉得也可以试着交给宇表弟来试试。”
方世宇面露喜色,正想表示自己一定会竭尽全力,又听赵大管事长叹一声,愁眉苦脸地说道,“世子爷,您有所不知。若是平时,让大少爷试试也无妨,但是现在,乱子已生,没个德高望重的人镇着,大少爷恐怕是压不住的,如此一来,恐怕就真得无法收场了。……既然老爷确实重病卧床,我等也不好打扰,哎。只可惜了方家的这些产业,经此一劫恐怕要遭一番重创了。”
说着,赵大管事向萧奕长长作揖道:“小的真是对不起老太爷的一番托付之恩啊。”
“赵大管事严重了。”萧奕抬了抬手,真诚地说道,“当年的百越之乱,方家都能平安渡过,现在不过是舅舅生了场小病,怎就度不过了呢,还望各位管事多辛苦一点。”
一旁的吴管事闻言突然眼睛一亮,连忙抱拳道:“世子爷,大少爷,请恕小的斗胆一言。如今老爷的病也不知道何时会好,但是古语说,家不可一日无主。正像大管事说的,方家这么多产业,还是要有一个威望足够的人出面安大伙儿的心,大家一起共度难关才是!依我看,这里不是有一个大好的人选?”说着,他意有所指地看着萧奕,“世子爷在南疆早已是民心所向,您又是老太爷的嫡亲外孙,由您坐镇方家无疑是最好的,也名正言顺不是?”
萧奕笑了笑,说道:“吴管事谬赞了。”
“小的也觉得吴管事说得有理。”赵大管事微微颌首,赞同地说道,“现在的局面也就只有世子爷能压得住。还望世子爷不要推脱了。”
方世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形势怎么会朝这个方向发展呢?这些管事竟然想把他们方家的产业交给一个外姓人!
方世宇理了理思绪,急忙道:“赵大管事,世子爷虽然身份尊贵,可是毕竟不姓方啊?”方家三百年,哪有这样的先例!
“大少爷说得也不错。”赵大管事沉声道,“不过世子爷是老太爷的嫡亲外孙,有着这一层关系,也算是名正言顺。再说了,这事急从权,倘若方家三百年的基业因为我等不知变通毁于一旦,以后老夫又如何敢面对老太爷。大少爷,还请以大局为重啊!”
“没错,大少爷,还请以大局为重啊!”
所有的管事都对着方世宇抱拳道。
方世宇心中一片冰凉,如果他不同意的话,那他岂不就是方家的罪人?不知不觉中,他竟像是站在了一条细细的钢丝上,下方是空荡荡的万丈悬崖,只要一个不小心,失足落下,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而管事们也不等他应下,就在赵大管事的带领下,一起向着萧奕行礼道:“还望世子爷不要推托。”
萧奕沉思了片刻,开口了,声音清朗道:“即如此,我就替舅舅管上一阵子吧。”
“多谢世子爷!”
方世宇的脑海里“轰隆”一声,就好像有什么东西碎开了一样,又好像身子一下子被掏空了,整个人空荡荡,没有一点力气。
萧奕掌了方家!
这事很快就传到了内院,也传到了正在侍疾的方夫人耳中,方夫人顿时就懵,怎么都没有反应过来,事情怎么会弄成了这样。
不是应该宇哥儿去了以后,镇住管事们,从而代替他父亲打理方家吗?
为什么会是世子爷?!
“大少爷呢?”方夫人赶紧问了前来报信的丫鬟,“大少爷现在在哪里?”
“奴婢……”
丫鬟的话还没有落下,就听到珠帘被掀起的声音。
“母亲。”方世宇大踏步的走了进来。
方夫人拉着儿子,急急地问道:“宇哥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母亲……”方世宇的脑海里一片混乱,只能胡乱的把方才的情形说了,又道,“儿子怎么也想不到,管事们竟然宁愿信世子,也不信我!我才是方家长房的嫡长子!”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急怒交加,几乎是用吼的。
方夫人也是手足无措,“那世子爷怎么说?”
“他当然是接下了!”方世宇心烦意乱,“他算什么东西,又不姓方,凭什么来管我们方家的事!母亲,咱们得赶紧再为父亲请名医,现在只有父亲能好起来,这件事才能迎刃而解!”
方夫人胡乱地点着头。
方家的产业可是富可敌国啊,万一世子爷尝到甜头不肯还了怎么办?这么多年来的辛苦绸缪难道是要为他人做嫁衣不成?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414忠心(二更)
“小二!给我一杯凉茶!”一个着一身灰色短打的大胡子满头大汗地冲进茶棚中,热得满脸通红,对着坐在旁边的一个年轻人抱怨道,“兄弟,今年也太热了!这才五月初呢!”
“这就来了,爷!”小二扯着嗓子应了一声,没一会儿就给客人端来了一碗凉茶。
大胡子豪气地将凉茶一口饮尽,长舒了一口气。
他身旁的年轻人跟他也是老熟人,随意地与他话家常:“老哥,你前些天不是说要出趟镖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一趟开连城能花的了几日功夫。”大胡子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然后又让小二上了一碗凉茶,跟着想到了什么又道,“小老弟,我刚才入城的时候看到方家在那里施粥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方家莫不是在施什么黑心米粥?”这黑心的富户说是做善事,其实施霉米,或者掺和着泥沙,也不是没有的事!反正啊,这穷人的命就不是命!
大胡子想着,脸上便露出几分义愤填膺之色。
这时,小二正好来上凉茶,听到了大胡子那番话,便道:“于老哥,你是刚回城,所以不知道最近啊,方家改邪归正了!不只是在城门口施粥,还免了很多印子钱,矿场上也放了不少人,给了那些矿工不少补偿。”
改邪归正?!大胡子抬头朝那西边的天空看了看,讽刺道:“呦,这太阳没从西边出来啊!”黑心的方家会改邪归正?!
真正是——
我呸!
大胡子不客气地作势吐了一口唾沫。
年轻人和小二交换了一个眼神,知道大胡子真是不知道一点内情,年轻人正要与他说说各中内情,旁边一桌的中年汉子早就忍不住捧着他的凉茶坐到他们这桌来了,兴致勃勃地说道:“这位老哥,你是不知其所以然啊。如今方家不是方承令那个臭东西当家了,方家现在是世子爷在管着呢!”
大胡子怔了怔,不敢置信地掏了掏耳朵,问道:“你是说咱们的世子爷?”
南疆能被称为世子爷的只有一位……
“对啊。”年轻人总算找到了机会接口道,“老哥,你这些天不在城里,错过了不少好戏。前些日子,方承令那缺德的突然卒中了!正好世子爷来城里探望他外祖父,世子爷孝顺,眼看着方家乱,暂时接手了方家的生意,这才让方家有了这番新面貌!”
世子爷日理万机,要不是孝顺,哪能自折身份去管生意上的事。
“世子爷不只是能打仗,还孝顺,仁心!”小二与有荣焉地赞道,“我们南疆真是有福了!”
“没错。”大胡子想到了什么,用力点头道,“我这次不是刚去了开连城吗?前年我去的时候,开连城就还跟个死城一样,如今才短短一年多,已经是大不一样了,简直比我们和宇城还繁荣呢!本来这次请我们护送的商队是听说开连城附近有匪徒,所以担心路上遭遇匪徒,谁知道匪徒没遇上,反而遇上了世子爷的玄甲军,还是玄甲军一路护送我们到的开连城呢!那个风光啊!”
“老哥,你竟然见过了玄甲军?我听说那是世子爷的亲兵,一个个都有以一敌十的本事啊!是不是真的?”
“那是!”大胡子眼看着茶棚中的目光都看向了他,得意洋洋地吹起牛来,说得是口沫横飞。
一时间,茶棚里的客人们全都被吸引了过去,一个个眼睛放光,羡慕不已。
谁也没有注意到,茶棚中,正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是穿着青色直襟的老者,他看起来十分精神,双眼炯炯有神。在听到茶客们谈论着世子的时候,更是露出了欣慰的目光。
与他同坐的一个中年人,感慨地说道:“爹,世子爷不愧是世子爷,一出手就把矿场那些不长眼的压得服服帖帖的。”
赵大管事抚须点头道:“世子爷连南蛮子都不放在眼里,那几个闹事的刺头又算得了什么呢。”
那老者正是方家的赵大管事,与他一起的是他的长子,他们刚刚才由一个暗卫陪着去了一趟城外的矿场,传达了萧奕的命令。
与那些铺子不同,矿场上的管事大多都已经在方承令接手后被陆续换掉了,方老太爷曾经用过的管事已是寥寥无几了,其中不乏有对方承令忠心耿耿的,对于世子爷的命令阳奉阴违,赵大管事便是为此而去的。
萧奕是什么人,岂会浪费时间去与那些管事们计较,直接就派了一个暗卫过去,不听话的打一顿撤了便是。
别的不说,想来方家做事的管事有的是!
如此简单粗暴的手段颇见成效,那些闹事管事们立刻就安份了,再没有仗着方承令势时的嚣张与蛮横。
想到方承令,赵大管事的脸上掩不住的厌恶之色。
赵家世代都是方家的管事,他也跟了方老太爷整整四十年。在方老太爷病倒后,眼看着方承令对嗣父极为孝顺,延医问药,他也便因着忠心,继续全心全意的为方承令管着方家的产业。
他自诩精明,没想到竟被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瞒了十几年!
若非世子爷找到他,恐怕直到现在,他还是替方承令任劳任怨的打理着这些产业。
他真是愧对老太爷!
想到这里,他不禁长叹。
好在有世子爷!
赵大管事饮尽了杯中的凉茶,向着儿子赵然说道:“然儿,一会儿我去一趟方府,你去把我交代的事情给做了。”
赵然赶紧应了,“是的。爹。”
赵大管事在交代完了儿子后,便上了马车,直往方府而去。
一方面,他要亲自向世子爷禀报矿场的情况,而另一方面,他也想去探望卧病的方老太爷。
于是,不多时,萧奕就在方府见到了赵大管事。
对于赵大管事的禀报,萧奕只是点点头,表示很好,便由着他去了。
事实上,也只有方夫人和方世宇这种不通俗务之人才会真得相信,仅仅只是因为方承令倒了下来,方家三百多年的基业就会在短短的时间里毁于一旦。事实上,只要手下的这些管事得力,撑个几年绝对不会有丝毫的问题,而几年的时间,也够方世宇独挡一面了。
尤其是赵大管事,他管了方家生意多年,单单凭他一个人就足以压住混乱。只不过,他没有这么做,而是顺水推舟的让局面越来越糟糕,以逼得那些管事们一同来请萧奕压阵。
“生意上的事,本世子也不是太懂,总之还是要劳烦赵大管事了。”
对于这些庶务,萧奕并非不懂,只是不太乐意去伤脑筋,他自己的产业都还在南宫玥的手里管着呢。赵大管事这些年来能把方家的生意打理的妥妥当当,萧奕自然相信他至少能做得比自己这个外行人好。
对于萧奕的信任,赵大管事唯有郑重应命,表示自己一定会竭尽全力的。
而随后,赵大管事又略显担忧地说道:“世子爷,小的其实还有一事……这两日,方家的其他几房都在私底下打探消息,小的担心……”方家的产业倒底是方家的,而世子爷姓“萧”,若是方家宗族出面,争起来的话,世子爷恐怕也讨不到好。
萧奕猜到他的忧心什么,淡淡一笑,信心十足地说道:“本世子正等着他们来呢……”
……
萧奕在与赵大管事商议的同时,方老太爷也到了施针的时间。
每次施针都会足足用上一柱香的工夫,需要费尽心神。
南宫玥小心翼翼地收起最后一针,看着床榻上沉睡的方老太爷长舒了一口气。
一旁的百卉用帕子替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看着南宫玥小脸上掩不住的疲色,道:“世子妃,您去歇息一会儿吧。这里由奴婢守着。”
百卉做事南宫玥一向放心,南宫玥点了点头,便与鹊儿一起去了东次间小憩。
画眉呈上来了一碗羊奶蛋羹。
这羊奶蛋羹,入口香软沁甜,又极为好克化,南宫玥午膳用得不多,此时也确实有些饿了。
这一趟出来,画眉做事倒是越来越妥帖了……
坐在罗汉床上的南宫玥一边吃,一边嘴角微微翘起。
羊奶蛋羹才刚吃完,便听一阵挑帘声响起,画眉忙屈膝行礼道:“见过世子爷。”
萧奕健步如飞地挑帘走了进来,他刚陪着赵大管事探望了方老太爷,把人送走后,得知南宫玥在东次间便匆匆过来了。
画眉向他请了安后,就退了出去,把这里留给两个主子。
“阿奕,你回来啦。也要来一碗羊奶蛋羹吗?”南宫玥想起身迎他,却被萧奕眼明手快地按了回去。
他顺势也坐在了罗汉床上,把她搂进他的怀中,让她靠在他的胸膛上,而他把脸凑在她的脖颈间深吸了一口气。
一阵淡淡的玫瑰香味扑面而来,还混杂着一股淡淡的羊奶香……
他一不小心腹中就咕咕作响……
咕噜噜——
内室中安静了一瞬,南宫玥掩不住笑意的声音响起:“我让画眉给你做点吃的。”
南宫玥的语调中起初还有几分调侃的意味,可是说着便心疼了起来。
她比谁都知道这些天来萧奕的辛苦。
萧奕放开南宫玥,撒娇地点了点头,又补充了一句:“你刚刚吃的那个什么……我也要一碗!”
南宫玥又差点被他逗笑,这家伙还是这么喜欢吃点心!
画眉显然早有准备,南宫玥一句话吩咐下去,没多久,萧奕就吃上了热腾腾的热汤面,足足吃了两碗,又再加上一碗羊奶蛋羹,他才算是九分饱了。吃饱了,萧奕顿时觉得自己好像整个人又活过来了一样。
“阿奕,”南宫玥伸手轻抚着他的眉峰,声音温婉地说道,“我知道你心急,但是我们有时间……外祖父他会好起来的。”虽然很慢,虽然外祖父不可能恢复到如常人一般,但是她有信心只要她细心为外祖父好好治疗调理,外祖父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萧奕怔了怔,立刻从南宫玥的语气中体会到她的担忧。
这些日子他确实把自己逼得太紧了……许是因为对外祖父的内疚,他这几日真是恨不得把过去十年没做的事给一次做足。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似乎是如释重负,眼角又带上平日里那种漫不经心的味道,一本正经道:“也是,鞠躬尽瘁什么的,好像一点也不适合我这纨绔世子爷!”是啊,只要活着,他们就还有时间!
内室中的气氛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