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6新生(十二更)
骆越城的镇南王府里,南宫玥在兴致勃勃地收拾了几日后,碧霄堂终于焕然一新,萧奕私库里的东西到底还是陈旧了一些,碧霄堂显得空空荡荡的,实在不太雅观,南宫玥斟酌了一下,便让人去打听一下南疆的铺子,打算采买一些。
不管怎么样,好歹还是稍稍清闲了下来,想到那本还没抄完的《南疆百草》,南宫玥兴致勃勃地拉上萧霏去了竹里斋。
有了碧霄堂的仪门,她出入实在方便的很。
每日去几个时辰,也就短短四五天的工夫,就已经誊写好了。
南宫玥让老板把这本亲手所抄的《南疆百草》装订一新,就和萧霏一起去了外祖父林净尘暂住的宅子。
林净尘是三日前刚进骆越城的,南宫玥特意选了今日才去,就是为了带上这份礼物。
萧奕的这个院子虽只有两进,但避开闹市,位置很是清幽,南宫玥一看就知道外祖父必然会喜欢的。
当南宫玥和萧霏来到林净尘暂住的宅子时,一眼就见一人正在院子里晒药,林净尘安居之处总是散发着浓浓的药香味。
南宫玥和萧霏都怔了怔,两人不约而同地脱口而出:“霞姐姐?”
正背对着他们俯身晒药的韩绮霞闻言转过身来,只见她着一身简单的青色衣裙,长长的青丝梳成了简单的麻花辫,额头上已经是香汗淋漓,连那如玉的肌肤都快晒成了蜜色。
虽然现在不过是四月中,可是南疆的天气却比王都六月的时候还要灼热,强烈刺眼的阳光明晃晃地洒在了院子里,洒在了韩绮霞的肌肤上,让她的肌肤上翻出红润健康的光泽。
“玥妹妹!霏妹妹!”韩绮霞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急忙迎了上来。
看着现在的韩绮霞,南宫玥说不出的滋味,齐王府的大姑娘,曾经称得上金枝玉叶,可是现在却穿得比一个丫鬟还不如……先帝若是还在世,看到自己的孙女竟然落到如此的境地,又会是作何想法?
可是——
韩绮霞明显不在意,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靥,双目炯炯有神。这是南宫玥以前从未在她脸上看到过的,仿佛卸下了曾经束缚在身上的枷锁,变成了另一个人。
韩绮霞显然看出了南宫玥和萧霏她们眼中的复杂,摸了摸自己的脸,不以为意地玩笑道:“玥妹妹,霏妹妹,你们不会是不认识我了吧?也是,这些天我都随着外祖父一起上山采药、晒药,都晒黑了,还精瘦了不少……”
初到南疆的时候,韩绮霞也曾不习惯过,在旅途中,一开始因为疲惫,每一夜都睡得极沉,可是后来,她就连着好几夜地睡不着,后来还是林净尘似乎看了出来,可是他没有给她开什么安神茶,也没有直接带她进骆越城,而是领着她上山采了会儿药草,又去了萧奕说的那个小集市。
那一天,她出了一身汗,回来就睡了一场好觉,一夜无梦,直到天明。
那之后,韩绮霞就天天与林净尘一起,练五禽戏,采药,晒药,炮制药材,去市集,去药铺……她的装扮也一天比一天简练,举止也一天比一天随意,笑容也一天比一天灿烂……
忽然间,她明白自己想做什么了!
现在,她想随着外祖父学医,至于以后,船到桥头自然直!
韩绮霞从容地看着南宫玥和萧霏,笑容温和淡然,宁静致远。
南宫玥和萧霏也笑了,对韩绮霞的担忧总算是放下了一些。只要韩绮霞能想通,日子总会一天天好起来的。
“玥儿!”这时,一个身着灰色直裰的人从屋子的右侧走向前院,笑容爽朗地看着她们,说道,“你和霏姐儿莫不是也来帮我晒药的?”
南宫玥与萧霏相视一笑,后者忙请缨道:“外祖父,您教我吧!”
“外祖父,”南宫玥笑吟吟地看了萧霏一眼,语气中带着撒娇地说道,“我和霏姐儿还给您准备了一分礼物……”她一个眼神示意,百卉便取出南宫玥和萧霏这些日子好不容易才誊写好的《南疆本草》。
林净尘这一打开就是双目灼灼,一页接着一页地看得入了神,嘴里喃喃道:“这个药草我昨日好像在山上见过,原来它是……”
看他那全神贯注的样子,很显然早已经把在场的其他人给忘了。
南宫玥好笑的与韩绮霞交换了一个眼神,韩绮霞跟着林净尘这些日子,也早就习惯他的这种性子了。
“霏姐儿,”南宫玥撩起袖子,笑着对萧霏道,“我们来帮外祖父晒这半夏和藿香……”说着,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朝四周看了一圈,院子里的药箩、药筐里还放着香茹、柴胡、陈皮、杏仁……
“霞姐姐,外祖父可是在配解暑热的成药吗?”南宫玥看着那些药草,若有所思地问。
韩绮霞眼中露出佩服之色,心想:自己的医术哪怕是能达到玥妹妹一半的程度,想必将来也受用无穷了。
“玥妹妹你说的不错。”韩绮霞点头说道,“听人说今年的南疆比往年还热的快,前些日子,我和外祖父去城外采药时就遇到了好些个险些中暑的路人。外祖父就想着可以制一些方便随身携带的药丸,一方面放到官道边的凉茶棚里寄售,另一方面也可以拿一些去和集市里的药农以物换物。”
南宫玥第一次来南疆,对南疆的气候变化并有太大的感觉,虽然知道最近热得厉害,但也只以为南疆的天气本来就是如此。而萧霏自小在南疆长大,听韩绮霞这么一说,倒是若有所思。
“玥儿,霏姐儿,”这时,林净尘总算从那本《南疆本草》中回过神来,赞道,“你们这份礼物实在是价值千金啊!”他留恋地又翻了几页。
“外祖父,您喜欢就好。”
南宫玥和萧霏相视一笑,这送礼端看是不是对方的心头好,这本《南疆本草》也不知道在竹里斋里堆了多少年的灰尘,若是南宫玥一直不去,那它就是明珠蒙尘,也不知道还会被埋没多久,或者说有一天变作一叠废纸。也亏得这竹里斋的老板是个爱书之人,把各种类型的书都珍藏了起来。
林净尘终于合上了书册,又道:“玥儿,这本《南疆本草》你也用的上,不如这样,你先借我几日,等我誊写好了,再送还给你……”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着后面的百卉、鹊儿她们都是笑意盈盈,鹊儿按捺不住地插嘴道:“林老太爷,我家世子妃和大姑娘已经在誊写第二份了。”这《南疆本草》虽只是薄薄的一本,却还真是花了南宫玥和萧霏不少工夫,尤其,这书涉及药草,可一点也不能出错,连着鹊儿百卉都帮忙校对了好几遍,以求万无一失。
誊写?林净尘想到了什么,急忙又翻开看了一眼,墨迹犹新,恍然大悟。原来这是南宫玥和萧霏特意为他誊写的书册。两个小丫头的心意让林净尘感动不已。
南宫玥干脆与林净尘说起了竹里斋的事,听得林净尘也饶有兴趣,问清了地点后,也说哪天要去那里看看,没准还能淘到什么有用的医书。
想着丫头们如此费心,林净尘决定投桃报李一番,笑着又道:“玥儿,霏姐儿,今日你们都留下我在这里用午膳吧。让你们尝尝外祖父的手艺!”
南宫玥笑着说道:“霏姐儿,你可算有口福了,外祖父的厨艺那可是一绝,平日里可不是轻易出手的。”
一说起来,前世不少与外祖父的回忆便在南宫玥脑海中快速地闪过,脸上浮现些许留恋与感慨。
而林净尘只以为是林氏告诉南宫玥的,笑道:“玥儿,你就别替外祖父王婆卖瓜了!”
一时间,众人脸上都笑开了,清脆的笑声回荡在院子里,连那阳光都仿佛变得更为明媚了。
接下来,林净尘跑去厨房下厨,韩绮霞则随着去给他打下手了。看她那架势,很显然,这些日子来,她跟着林净尘学习的还不仅仅是医术而已!
至于这庭院中的药材,林净尘放心地交给南宫玥负责了,南宫玥带着萧霏和丫鬟们忙的热火朝天。
对于萧霏而言,虽然是有些辛苦,但平日里她总是窝在书房里,两耳不闻窗外事,从来没有体会过像现在这样的挥汗如雨。
唔,其实还是挺不错的!
阳光底下,萧霏的小脸上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意,充满了愉悦的气息。
等到她们这边完工的时候,林净尘那边的午膳也差不多备好了,这一顿饭配上些许果酒吃得众人很是尽兴,满桌的菜都被一扫而空。
午膳后,南宫玥提出了告辞。
这个时辰,太阳似乎变得更刺眼更灼热了,仿佛提前进入了夏季。
百卉见外面日头大,特意命小丫鬟取来两把纸伞替主子们遮阳,心里有些担忧:现在才四月中都这么热了,南疆的六七月会热成什么样子啊。世子妃习惯了王都的天气,也不知道会不会不适应……
“外祖父。”这时,萧霏犹豫了一下,说道,“不知道您可否给霏儿写一张消暑气的凉茶方子?”虽然萧霏也知道自己的这个要求想必是有些大材小用了,但是她心想着外祖父既然是天下第一神医,想必连凉茶的方子也一定是比别人的要好。
对林净尘而言,这不过是一件举手之劳的小事,自然是应了。
一盏茶后,萧霏便揣着凉茶方子和南宫玥一起回府了,还和韩绮霞约了下回来找她下棋。
林净尘的居所与王府不算远,不到两炷香功夫,他们便回到了镇南王府,他们的车马既然是从王府的东街大门出去的,因此也照旧从东街大门回去了,只是委屈萧霏只能在碧霄堂里绕点弯路再回月碧居。
萧霏回到月碧居后,便吩咐桃夭去把月碧居的管事嬷嬷给叫来。
萧霏平日里很少主动找管事嬷嬷,桃夭心里有些奇怪,但还是立刻就去了。
不一会儿,一个四十余岁、身穿半新不旧的丁香色杭绸褙子的妇人便随桃夭进了小书房,恭敬地对着萧霏请安:“见过大姑娘。”
“郑嬷嬷,”萧霏放下手中的凉茶方子,朝对方看去,“我要支一百两银子。”
那郑嬷嬷怔了怔,这月碧居的奴婢们都知道大姑娘素来觉得这金银什么的乃是俗物,向来不沾。平日里一向闷头于琴棋书画,颇有几分不识人间烟火的味道。就算是要买书买笔什么的,也是桃夭找自己领的银子,怎么今儿姑娘就突然问自己要起这么多银子来,莫不是……
郑嬷嬷的心跳漏了一拍,但立刻对自己说,别自己吓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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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7奴大(十三更)
郑嬷嬷定了定神,若无其事地笑了,恭声问道:“大姑娘请别怪奴婢多嘴问一句,一百两银子可不少,不知道大姑娘要这么多银子是所为何事?”
这若是一般的主子,被管事嬷嬷这般询问,怕是要心生不悦,但是萧霏往日里一向不管这些,因此也不在意,解释道:“郑嬷嬷,我看今年南疆可能会有暑热,打算过些日子在北城门外施凉茶。”
郑嬷嬷有些放心,但同时眼中又闪过一抹惊愕。她在大姑娘这里做管事嬷嬷也有五六年了,大姑娘想到施凉茶这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她精明的丹凤眼眯了眯,笑容可掬地又道:“大姑娘真是善心。那奴婢这就给您取银子去。只是也不知道姑娘打算施几日的凉茶?是打算调月碧居的人出去施茶,还是从王府中借些人手?”
郑嬷嬷连着问了好几个问题,萧霏被问得愣了愣,她还没想得那么细,只是初步有了个念头罢了。
看着萧霏的表情,郑嬷嬷有数了,心又定了不少,殷勤的说道:“大姑娘,那不如奴婢给姑娘写个章程如何?”
萧霏点了点头:“那就麻烦郑嬷嬷了。”
郑嬷嬷福身后,就退下,当天,她不止拿来了那一百两银子,连施凉茶的章程也呈交给了萧霏。
萧霏打量着那张单子,若有所思地眉头一动,想起在王都时南宫玥对她说过的话:“大妹妹,下人们只能是当个帮手,永远也不能代替当家主母来料理中馈……古人有云:居其位,安其职,尽其诚而不逾其度。若是连份内的事都要推脱给旁人,岂不是违了圣人的教诲……”
“大姑娘,若无其他的事,那奴婢就先退下了。”
郑嬷嬷正要退下,却被萧霏叫住了:“郑嬷嬷,我想看看月碧居这几年的账册,还有下人们的花名册。”
这一句说得郑嬷嬷差点脚下一软,心念百转,这账册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拿出来的,倘若是被大姑娘……
郑嬷嬷越想越是惊恐,只见萧霏狐疑地朝她看了过来:“郑嬷嬷,可是有什么问题?”
郑嬷嬷心中一沉,忙笑道:“大姑娘,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年初的时候,放历年账册的那小库房漏了雨,不少账册或被淋湿或被浸湿,还有些受了潮,生了霉斑,奴婢可不敢拿来污了姑娘的眼睛。”
萧霏柳眉微蹙,就算是她平日里不管这些琐事,也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也太巧了吧。
萧霏清冷的目光锐利地朝郑嬷嬷看去,缓缓道:“郑嬷嬷,既然如此,那就请嬷嬷把今年的账册拿来我看看吧。”
郑嬷嬷心跳砰砰快了两拍,她知道如果她再推托的话,大姑娘才会真的起疑。
郑嬷嬷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对自己说,大姑娘哪里懂看账?不过是心血来潮罢了。就算给她,她又能看出什么门道来……自己的那些账册不能说做得天衣无缝,那也是相当细致周全。
可即便是如此,郑嬷嬷还是心神不宁,却只能福身领命:“是,大姑娘。奴婢这就回去取账册过来。”
当晚,月碧居今年以来的数本账册和院内下人的花名册就放到了萧霏的书案上,萧霏拿起花名册先翻了翻。
平日里,月碧居的奴婢与萧霏接触的主要就是奶娘易嬷嬷,管事嬷嬷郑嬷嬷,以及桃夭、柏舟两个一等丫鬟,和另外四个二等丫鬟。
萧霏原来只依稀知道自己院里还有几个小丫鬟和粗使婆子,直到今日看了花名册后,她才确定是四个三等丫鬟,八个粗使丫鬟以及四个粗使婆子。
萧霏想到了什么,突然转头问道:“桃夭,二妹妹、四妹妹她们院里也是这样吗?”
一旁服侍的桃夭忙解释道:“大姑娘,按照王府的规矩,嫡出姑娘的院子里都是配着这些人手,二姑娘她们除了奶娘和管事嬷嬷以外,只能配一个一等丫鬟,两个二等丫鬟,两个三等丫鬟,以及四个粗使丫鬟和两个粗使婆子。”
“这么说来,我和三妹妹与二妹妹她们每个月的月例也是不同的?”萧霏若有所思地推测道。她和三妹是嫡女,既然院子里的下人配置都不同,那月例十有八九也是不同的。
桃夭点了点头,自家姑娘读书一向是举一反三,以前也就是不上心,现在用起心思来,自然也就一点就通了。
萧霏放下花名册,又拿起了其中一本账册,这才翻开一页,就是眉心微微一蹙。
柏舟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姑娘,可是账目有什么不对?”
萧霏摇了摇头,清冷的眸子中闪过一抹冷芒,柏舟狐疑地眨了眨眼。
萧霏又翻了几页,只是这一次翻得极快,快得两个丫鬟根本没看清账册中的内容,心中更为疑惑,不由得互相看了看。姑娘这到底是怎么了?
萧霏放下了手头的这一本,又拿起另一本,也是快速地翻动着,“擦擦擦”,纸张快速的扇动间发出细微的声响……萧霏如此翻了两三本账册,就不再看了。
她坐在书案后的圈椅上,两眼微微有些恍惚,好一会儿没说话。
当郑嬷嬷跟萧霏说月碧居例年的账册毁了大半的时候,萧霏就已经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但是无凭无据,郑嬷嬷做事也一向没出过啥错处,萧霏也希望是自己多心了。
可是——
这真是没想到啊!
萧霏的心神更冷,不知道是对郑嬷嬷的失望多一点,还是对她自己的失望更多。
这些年来,自己沉迷于琴棋书画,万事不管,不知不觉竟然把身旁的下人们都纵容到这个地步,先是奶娘易嬷嬷,现在又是管事嬷嬷……还有多少事是自己做了睁眼瞎,一直视而不见的呢?!
萧霏突然站起身来,“我们去碧霄堂……”话音未落,她又若有所思地改口道,“算了,还是明早吧。桃夭,明早你吩咐小厨房蒸一些玫瑰米糕,我给大嫂送去尝尝。”
“是,大姑娘。”桃夭含笑地应了。
这一夜,小书房的灯早早就熄了,也让有心人松了口气,暗道:她就知道以二姑娘的榆木脑袋定是看不出什么花样来!
一夜飞快地过去……
第二日,萧霏和提着一个红木食盒的桃夭就一起去了碧霄堂。
当南宫玥看到与一碟热腾腾的玫瑰米糕一起拿出来的几本账册时,她不由怔了怔,然后眼中闪过一抹笑意:一向一根肠子通到底的霏姐儿如今也学会转弯了。
南宫玥先和萧霏一起用了几块香甜软糯的玫瑰米糕后,这才翻开了其中一本账册,这几页翻下来,不禁眉头一扬。
这账册做得不错啊!
霏姐儿真是本事渐长了,居然看出其中的问题来了。
南宫玥螓首歪了歪,好奇地问道:“霏姐儿,你是怎么看出这账册的问题来的?”
萧霏一本正经地点着南宫玥翻开的那一页,道:“墨迹。这些账册中的墨迹都是新的……”郑嬷嬷这是不放心呢!在把账册给她送来之前,又重新做了一份,却不知即便是她吹干了墨迹,这新鲜的墨迹与陈旧的是不一样的。
她一打开就闻到了新墨的味道,那还有什么可看的!
哪怕郑嬷嬷的账目做得再周全,又如何?若是心中无鬼,她又何必重新做账!?
想着,萧霏的眸中又暗了暗,虽然说奴大欺主甚为可恨,但总归都是她惯出来的。以前大嫂管着王都偌大的王府都不曾出过乱子,而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月碧居,这么几个人手,却也弄得不清不楚,也难怪下人对她心生了轻视之心,想要糊弄她,摆布她!
她若是要建起威信来,就要先把这笔糊涂账先理清楚才行,否则就算与郑嬷嬷对质起来,也不过被人再次糊弄了去,说得哑口无言罢了。
南宫玥怔了怔,嘴角一勾,笑了,笑意自嘴角渐渐蔓延到眼底,在她那明亮乌黑的眸子里晕染开来……
霏姐儿还是这么有趣!可怜那郑嬷嬷做贼心虚,想要把账目圆得更完满一些,却不知道反而是露了马脚!本来萧霏若是只查核账册上的数字算得对不对,也未必能看出其中的问题来。
是啊,俗语说,“水流千里归大海”。要做成一件事的方法不只一种,她有她的方法,霏姐儿也会有她自己的!
鹊儿在一旁也是忍俊不禁地掩嘴笑了,大概除了世子爷,也唯有大姑娘可以把世子妃逗成这样了!
大姑娘明明不是百合那种活泼逗趣的性子,但有时候说话行事就是非常有趣……嗯,或者说与众不同,让人不禁会心一笑。
南宫玥示意鹊儿搬了把交椅过来,让萧霏坐到了她的身旁,跟她细细地解释起来。
萧霏时不时地点头应声。
按照王府的规矩,月碧居的下人包括奶娘、管事嬷嬷、丫鬟、婆子们的月例都是公中支出的,而她作为嫡出姑娘可以每月在公中得到三十两的月例,这三十两的月例照道理是不少了,普通的姑娘家不只是花不完,还可以剩下不少,但萧霏却不然。
萧霏每个月都要买不少的笔墨纸砚、书本等等,有时候看到什么珍贵的孤本,更是顾不上价钱,这些风雅之物可比平日小姑娘爱吃的小点心什么的昂贵多了,对了萧霏来说,月例常常是不够用的,但是她自有小方氏这个生母每个月补贴她十两银子,逢年过节时,还有其他的银两。
除了小方氏补贴的银子在奶娘易嬷嬷手中以外,那些公中给的银子平日里基本上都是在管事嬷嬷郑嬷嬷的的手中,一般来说,萧霏只有在需要买书而银子不够用时,才从郑嬷嬷那里再取用一些零碎的银子。往日里,郑嬷嬷都是二话不说就拿出银子,从不推托,也因此萧霏一直觉得她办事还不错,却不想……
萧霏苦涩地抿了抿嘴。
南宫玥又打开了一本二月的账册,翻到了最后一页,问萧霏:“你觉得这本账册有什么问题?”
萧霏看着账册最后的数字,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不在,桃夭和柏舟也不在,这月碧居的开销倒是一点也没少……”简直好像她们分身有术,也在王府过活似的。二月份三十两的月例银子到最后竟然只剩下了五两。
“还有这里……”她指着其中一项,根据账册,二月里,月碧居重新糊了所有的窗纸,“原来这用来糊窗户的纸竟然与我平日里用的薛涛签、五云签一样贵重。”薛涛签、五云签与流沙纸等已经是最名贵的宣纸了。
听到这里,一旁的鹊儿和画眉暗暗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都说大姑娘不食人间香火,但是这一旦涉及琴棋书画,她还真是心里门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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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8惩治(十四更)
“大姑娘,”桃夭也在一旁看着一本这个月的账册,愤愤地说道,“您看,这骆越城的熏香一包竟然要二两银子,连王都的熏香都没有那么贵呢!还有这蜜饯,奴婢却不知道原来大姑娘每日是以蜜饯当正餐吃的……”
往日里,桃夭在南疆只负责服侍萧霏,这管事、账目都是郑嬷嬷的事,萧霏不看账,桃夭当然也不会留意这些,或者说,也没机会接触这些账目,否则别的东西桃夭她们也许看不懂,但是这些女儿家用的小东西到底是什么价格,她们这些丫鬟心中还是有数的。
桃夭越想越生气,往日里她一直看着郑嬷嬷很是和善,对自己也是殷勤周到,倒不想这知人知面不知心,这郑嬷嬷的胆子也太大了吧,她可是王府的家生子,竟然把主意打到大姑娘的银子上去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郑嬷嬷简直是不要命了!
想着,桃夭倒是想起一件事来,前两年,郑嬷嬷的女儿流苏因主子的恩德被放出府去,后来听说嫁得还不错,夫家抬来的一抬抬聘礼连着当时王府中都议论了好些几日,不少人羡慕郑嬷嬷给女儿找了个好夫婿,后来流苏那丰厚的嫁妆抬出去时,郑嬷嬷都是口口声声说,她只是把聘礼都还了回去,又给加上了几抬,现在看来怕是郑嬷嬷用大姑娘的银子喂饱了她自己!
“大姑娘,”桃夭义愤填膺道,“可不能就这么放过郑嬷嬷!”这阖府谁不知道在大姑娘院子里当差那是最容易、最轻松的一件事,大姑娘性子平和,平日里只要奴婢识规矩,从不多管,即便是犯了错,稍稍罚一下也就是了……这若是碰到一个脾气不好的主子,随手打发着卖了,那也是常有的事。
可是主子和善,那也不是奴大欺主的借口!
相比下,萧霏倒是冷静许多,仿佛她并非是当事者一样。
南宫玥不动声色地问道:“霏姐儿,你打算怎么办?”
萧霏站起身来,福了个身道:“大嫂,多谢你了。我先回月碧居了。”郑嬷嬷肯定是不能饶的,只是不能在碧霄堂,这毕竟是她月碧居的事。再者,也不能让外人以为是大嫂在挑事是不是?!
南宫玥没有留萧霏,萧霏也是大姑娘了,迟早要独立处理这些内宅中的事,否则等她将来出嫁的时候,又如何应对夫家那些个事!
只不过——
“霏姐儿,”南宫玥含笑地提点道,“你可别忘了,你父母俱全,还是这王府的嫡长女。”
在这骆越城,在这南疆,萧霏说是天之骄女也不为过!
除了这王府的几位主子,这偌大的南疆还有谁敢轻慢于她!
“大嫂,我明白了。”萧霏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告辞了。
一盏茶后,萧霏和拎着一食盒账册的桃夭又回到了月碧居,吩咐人把郑嬷嬷叫了过来。
郑嬷嬷还不知道自己要倒大霉,笑眯眯地又来了。
萧霏正坐在堂屋的主人位上,清冷的目光淡淡地看着郑嬷嬷,郑嬷嬷心里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却是面上不显,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郑嬷嬷,你昨日送来的账册,我已经看了。”萧霏淡淡道。
萧霏这么一说,郑嬷嬷的心反倒是定了,笑眯眯地道:“大姑娘,您叫奴婢过来可是来拿那些账册的。”
萧霏开门见山道:“郑嬷嬷,我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认了错,领了罚,我就既往不咎。”
郑嬷嬷心里咯噔一下,但又安慰了自己一句,昨晚大姑娘书房里的灯那么早就熄了,这才没半个时辰,能看出什么花样来!
大姑娘这是对着自己使那空城计,想要诈自己呢!
郑嬷嬷眼中闪过一抹得色,自己是没读过多少书,但是这为人处事,哪里是从书本上看来的,而是经的事多了体会出来的。
“大姑娘,还请明示。奴婢服侍姑娘多年,一向是尽心尽力,姑娘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就说奴婢犯了错,奴婢实在是冤枉啊!”郑嬷嬷哭天喊地起来,颇有窦娥喊冤的架势。
萧霏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然后让桃夭把那些账册递给郑嬷嬷看,问:“郑嬷嬷,我只问你这些账册可都是你亲自过目的?”
郑嬷嬷点了点头,挺胸道:“大姑娘,都是奴婢亲手所记,奴婢仔细算过很多遍了,一定不会错的。”
“郑嬷嬷还真是睁眼说瞎话……”桃夭听不下去了,忍不住出声,却见萧霏抬了抬手,示意她噤声。
萧霏平静地说道:“郑嬷嬷,我一向最不耐烦与人争论,既然你不认错,那我也不与你多说,明日你就不用来我这里了。”大嫂说得不错,自己是王府的大姑娘,又何须和一个奴婢为了些鸡毛蒜皮的事逞那口舌之争!郑嬷嬷既然敢做,就该预见到会有这一天!
郑嬷嬷面色一白,不服气地嚷道:“大姑娘,奴婢不服!”
萧霏眸光一冷,一股与生俱来的威严不自觉地散发出来,“郑嬷嬷怕是当家做主惯了,忘了自己的身份!我是王府的大姑娘,我不需要管你服或不服,本来主仆一场,我还想给嬷嬷几分脸面,看来是不必了。……来人!”
她一声令下,便有两个婆子上来了。
“郑嬷嬷贪昧主子的银两,给我把郑嬷嬷拖下去,杖责二十,以儆效尤!”
萧霏一声令下,两个婆子虽然心中惊诧不已,但也不敢违抗,立刻领了命,一左一右地拖着郑嬷嬷下去了。
郑嬷嬷贪昧主子银两的事,其实院子里稍微有点心眼的人都能猜出来,只是大姑娘萧霏向来不管事,郑嬷嬷又是院子里的管事嬷嬷,郑嬷嬷的婆母以前更是服侍过老王妃的,在王府里也是有点脸面的,谁又敢没事去得罪她们!
没想到郑嬷嬷也会有今日啊!
“大姑娘,奴婢不服!”郑嬷嬷又喊道,心脏几乎要跳出胸口,怎么也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这样发展呢?大姑娘不是应该与自己对质,论个究竟吗?
在她尖锐得几乎冲破屋顶的尖叫声中,她被两个粗实婆子拖到了院子里,然后一棍接着一棍,惨叫声一声比一声凄厉,不只是引来了院子里的下人围观,连院子外的也跑来瞧个究竟……
往日里一向冷清的月碧居竟然没一会儿就被后院的下人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个内院洒扫的粗使丫鬟一边努力地想挤到前头去,一边好奇地问身旁的一个婆子:“罗大娘,这是怎么回事啊?”
那婆子早就藏了一肚子的话,一听有人问,就迫不及待地说道:“听说郑嬷嬷被大姑娘下令杖责呢!啧啧,足足二十大板呢!”这下郑嬷嬷估计得在床榻上躺半个月,而且脸面、差事也全没了!
“大姑娘?!”粗使丫鬟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大姑娘不是一向……性子,嗯,最好了吗?”谁不知道大姑娘的性子清高得近乎有些傻!根本不屑与奴婢计较,就算是罚人也顶多是抄《三字经》什么的……
“听说郑嬷嬷贪昧了大姑娘的银两!”另一个白胖的妇人说道,“郑嬷嬷也是的,这些年也得了不少好了……还不知道适可而止!”心里却是想:真是活该!郑嬷嬷从中捞了那么多油水,又有谁见着不眼红呢。
“不过大姑娘平日里不是不管这些吗?怎么突然就……”另一个丫鬟有些奇怪地问道。
周围好几人都是面面相觑,看来大姑娘这次从王都回来以后是大不一样了。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大姑娘如今跟世子妃这么亲近,不会是受了世子妃的影响吧?
且不说,奴婢们心中的各种揣测,但是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以后这月碧居当差的奴婢最好是长一个心眼,别以为大姑娘会像以前那般好糊弄了!
月碧居闹了出这么大的动静,自然不可能不惊动王府中的其他人。
小方氏第一时间就得了一个绿裳小丫鬟的禀报,眉宇紧锁地拍案怒道:“郑嬷嬷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连大姑娘的银子也敢昧!”
这些下人们在办事的时候稍微地从中捞点好处,那是主仆间的共识,但若是贪得无厌,那就是奴大欺主,可恨极了!
一想到当初还是自己亲自把郑嬷嬷指给萧霏做管事嬷嬷的,小方氏就气得咬牙切齿,挥了挥手,那小丫鬟就忙退下了。
小方氏冷声对一旁的齐嬷嬷道:“亏我如此信任那郑嬷嬷,让她管了霏姐儿的院子,没想到她居然是如此回报我的!”如此贱婢,真正是可恨!
“夫人莫要为那起子小人动怒。”齐嬷嬷柔声宽慰道,“反正郑嬷嬷一家的身契都在王府,也翻不出夫人的五指山!”
小方氏冷哼了一声,如此轻易地放过郑嬷嬷,她如何甘心!
小方氏微微眯眼,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齐嬷嬷看着小方氏的面色就知道这一回郑嬷嬷的一家怕是不得善终了。不过这世道就是如此,一荣俱荣,一辱俱辱,郑嬷嬷风光的时候,家里也没人少沾光,女儿流苏也得了好姻缘。如今郑嬷嬷落魄,这家里人也只有一起受着了!
“其实夫人应该高兴才是。”齐嬷嬷说着好话安慰小方氏,“如今看来啊,大姑娘是真的长大了!以后必然可以为夫人分忧了!”萧霏的性子齐嬷嬷再了解不过,还以为大姑娘是一辈子就像是一个死脑筋的书生一般两耳不闻窗外事,没想到如今竟然也对内宅之事悟出了几分门道来。
小方氏听着也是面色稍缓,点了点头:“是啊。霏姐儿真是长大了!开窍了!”
只不过,为什么霏姐儿非要和那个南宫玥如此亲近,好得就如同是亲姐妹一样!
想到这里,小方氏又有些不悦,她皱了一下眉,思索着说道:“……你明日去下方家,让磊哥儿过几日来王府一趟。我好久没见磊哥儿了。”
齐嬷嬷赶紧应了。
月碧居的事自然也传到碧霄堂。
来禀告的正是鹊儿,只听她说得绘声绘色,仿佛在月碧居亲眼所见似的,最后叹道:“奴婢虽然不是亲眼所见,但是奴婢瞅着大姑娘的行事还真是有几分世子妃的风采……”
南宫玥笑了,萧霏其实天资聪慧,只是从前不爱理会这些琐事,这个不大不小的教训必然能让她成长许多。身为王府的姑娘,虽然能够锦衣玉食,但要一生过得顺遂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就好像韩绮霞……
想到韩绮霞,南宫玥依然忍不住微微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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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9牵线(一更)
“世子妃。”
南宫玥正感慨之际,鹊儿过来禀报道,“大姑娘来了。”
对南宫玥来说,萧霏不是外人,就直接让鹊儿把她引来了小书房。
萧霏一进屋,南宫玥便觉得她似乎有些不一样了,仿佛在这一日间一下子长大了许多。
只要是好的变化,那就好!自己应该为霏姐儿感到高兴才是。
南宫玥看着她,嘴角微勾,正想招呼萧霏坐下,却见萧霏走到近前,端正地对自己福了福身,明明是和平日一样的动作,可是南宫玥却从中体会出一丝郑重其事的感觉。
“大嫂,谢谢你。”萧霏神色专注地看着南宫玥,眼眸清澈如一汪山间的清泉,“谢谢你这些日子以来对我的教导。”
这一刻,萧霏心如明镜。
她以前什么都不懂,真是埋头于自己的世界之中,如果不是在王都遇到大嫂,以后自己恐怕也还是跟以前一样,不会懂这么多人情事故,不会认识像韩绮霞、傅云雁她们,不会知道过去的自己是那么狭隘,那么自以为是……
南宫玥错愕了一瞬,感觉鼻头有些发酸,心中淌过一股暖流。
因为萧霏是萧奕的妹妹,也因为她觉得萧霏本性纯良,所以她一直细心地引导她,为此费了不少神。她做这些,不是为了萧霏的回报,也不是奢望萧霏能感激她……
只是,当别人能体会到她的付出与她的好意时,还是让南宫玥心中激荡不已。
霏姐儿又一次令她意外了!
南宫玥的眼眸有些湿润,她微微垂眸,定了定神,然后故作轻快地笑了:“霏姐儿,你再这么客气,我可要找你收束脩了!”
束脩是学生给老师赠礼,南宫玥这么说自然是调侃之意。
她说者无心,萧霏却是听者有意,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大嫂对她而言确实是亦师亦友,这么说来……
南宫玥一看萧霏的表情,就知道她的心思转到哪儿去了。她在书案上扫了一圈,灵机一动,对着萧霏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一些。
“霏姐儿,你来的正好。”南宫玥神秘地笑了笑,“我刚刚正在看最近新得的一曲残谱。”这是她前两日从萧奕的私库里挖出来的一件好东西。
南宫玥从一旁的一册琴谱中取出一沓发黄的纸张递给萧霏看,一根筋的萧霏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目光灼灼地看着那残谱,只见其中因为被虫蛀缺了好几处……但是从残余的曲调来看,这一曲甚妙啊!
“大嫂,”萧霏急切地看向了南宫玥,“我们一起来把这个残谱补全吧!说不定也能像前人补全《霓裳羽衣曲》一样成就一段佳话呢!”
相传《霓裳羽衣曲》的雏形来自西方某小国,曾一度名满中原,被传颂成了独领风骚的一世经典。可是经过几百年前的一场**浩劫,《霓裳羽衣曲》失传了,遗留于世的乃一段残谱断曲,直至百年前一对才子佳人找到其残谱,苦思冥想,反复推销,才令几乎失传的《霓裳羽衣曲》死而复生,让众生得以再闻仙音。
南宫玥也被感染了萧霏的兴奋,笑得更欢,她们俩想到一块去了。当她在萧奕的私库里看到这一曲残谱时就想到可以尝试把它补全。
“百卉,鹊儿,去取琴和箫过来。”
南宫玥一声吩咐,丫鬟们不一会儿就把琴、箫给捧来了。
萧霏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就拿着箫试了试音,然后就着残谱上的一段箫谱吹奏起来,但很快就遇到了一段断处,箫声断了一下,又磕磕碰碰地连上了下一段……
南宫玥在一旁微微颔首,把萧霏弹的那段谱写下来。
两人就着仅存的残谱时吟时弹,时不时地停下来苦思冥想,推敲斟酌……但重谱残曲可不是一日可就之事,两人忙了近一个时辰半,也只堪堪地补了三个小小的缺口,完成了曲子的第一个段落。
萧霏长舒了一口气,期待地说道:“大嫂,我们来试着合奏一下第一个段落如何?”
南宫玥微微颔首,然后先抚琴,一段清澈的琴音自她指下滑出,清越,轻巧,舒缓,就像是一盏香茶飘出屡屡茶香……
紧跟着,萧霏的箫声加入到琴声中,箫声幽幽,仿佛穿透了岁月,从时空的那一头走来,似乎有诉不完的衷肠,说不完的爱恋,并不特别凄楚,却让闻者潸然泪下……
当琴声与箫声停止,小书房里的百卉和鹊儿还沉浸在刚才的乐声中,没有回过神来。
萧霏意犹未尽地放下了手中的箫,赞道:“大嫂,这个残谱果然不是凡物,我们一定要把它补全,让它重现天日!”
萧霏的脸上熠熠生辉,南宫玥含笑地点了点头。
两人正要继续的时候,桃夭匆匆地进屋来了,福身禀告道:“大姑娘,夫人让您过去正院,方家的磊表少爷来了……”
方家的表少爷有好几位,但是跟小方氏最亲近的也就是小方氏兄长的几个儿子。
磊表少爷指的正是方世磊!
萧霏柳眉微蹙,对这个磊表兄实在是没太大的好感,但是也只能站起来身。她正要和南宫玥告退,却见桃夭又看向了南宫玥,再次福身,有些为难地说道:“世子妃,夫人知道大姑娘在您这儿,便也请您过去认个亲见个礼。”
方世磊啊……南宫玥的眸光闪了闪,前几日,她因为听萧奕提起这个方世磊,就让鹊儿去打听了一番。鹊儿回报的结果委实是精彩,这位方公子说是读书人,平日里最喜欢逛的并非是书斋,而是去百花楼吟诗作对,百花楼当然不是卖花的,而是有整整一百名的佳丽,环肥燕瘦,争奇斗艳。养过外室、包过戏子,也就差整出一个私生子了。
虽然南宫玥对小方氏的为人不置可否,但是小方氏必然是疼爱萧霏的,她真的会想把萧霏嫁给方世磊?
可是从王府中下人私下的一些议论来看,小方氏又似乎真的是想把萧霏嫁回方家去……
南宫玥眼中闪过一抹凝重,她很清楚,小方氏让自己过去认亲,只是小方氏想摆摆婆婆的谱,她本可以不去,也不想去。但既然事关萧霏的婚事,她还是得去一趟亲眼瞧瞧这方世磊,也看看小方氏到底是怎么想的。
想着,南宫玥站起身来,含笑道:“霏姐儿,我和你一起过去吧。”
两人一同出了院子,穿过一道小门,又走过几条抄手游廊,就抵达了正院。
小方氏正坐在正堂的太师椅上,与一个身穿华丽锦袍的清秀少年说着话,那少年正是方世磊。
一看到萧霏进屋,方世磊忙站起身来,声音微扬地唤道:“霏表妹!”他眼中闪过一抹灼热的光芒,嘴角更是带着一丝志得意满。只要这事能成,那自己可就……
萧霏目光淡淡地看了方世磊一眼,福身与他见了礼。
跟着,方世磊的目光露在了萧霏身旁的南宫玥身上,与南宫玥四目直视,眼中闪过一抹惊艳,痴痴地看了片刻。
他很快意识到是自己的失礼,没等小方氏引荐,就自行向南宫玥作揖行礼,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想必这一位就是世子妃吧。世磊见过表嫂!”方世磊心中有一丝不甘,这世子妃还真是一个绝色佳人,容貌明显胜霏表妹一筹,萧奕真是艳福不浅!
想到萧奕,方世磊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那一日被萧奕叫人从二楼丢下去的事,简直丢尽了脸面!他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对萧奕是又恨又惧。
他不甘心!可不甘心又能如何,对方乃是堂堂镇南王世子啊!
除非有一日,把他拉下这世子之位!
南宫玥当然注意到方世磊的失态,心中不悦,且不说才学,此人举止如此轻浮,就不是良配!
而小方氏根本没觉得方世磊有什么失礼之处,只觉得自己的侄子真是落落大方。她一会儿看看方世磊,一会儿看看女儿萧霏,心中暗想:这真是一对郎才女貌,又是表兄妹亲上加亲,那真是再好也没有了。
“霏姐儿,”小方氏笑眯眯地说道,“你磊表兄的先生最近卧床不起,可是你磊表兄求学心切,我就想着让你表兄在王府里住上一段时日,与你二哥一起跟着李先生读书。表兄弟俩也好做个伴。”小方氏这番话完全是顺着女儿的思维说的,萧霏一向最好读书,对于好学之人最是看重。这个理由其实在外人看来破绽百出,但是在萧霏这里却最是管用。
果然——
下一刻,便见萧霏赞同地颔首道:“母亲,磊表兄有求学向上之心,甚好!”
先生病了来王府借读?南宫玥却是眸光闪了闪,这个理由倒是冠冕堂皇的,只不过那方家其他的少爷又要如何读书呢?
南宫玥心里叹气,也就是萧霏一根筋,才会被这么漏洞百出的理由给蒙混了。
但是小方氏为什么无缘无故拉了方世磊来王府读书呢?
看来方世磊在踏云酒楼所言非虚,府中的流言也是真的,小方氏是真的先把女儿嫁给方世磊!
南宫玥不禁眉心微蹙,这一刻,她还真想撬开小方氏的脑袋看看她到底是怎么想的!霏姐儿可是她唯一的女儿,就算是想要亲上加亲,也要看对方的人品是不是合适吧?
南宫玥复杂地看向了萧霏,而萧霏却是毫无所觉,对着方世磊用训诫的口吻说道:“磊表兄,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表兄是该多看点书才是。”
南宫玥听得忍俊不禁,而方世磊却是面色一僵,几乎以为是他的夫子在跟他说话。不过他们表兄妹自小相识,他对萧霏的性子也是有几分了解的,只能忍气吞声道:“霏表妹说得是。”他眼珠一转,笑道,“李先生学识过人,守志不阿,品性高洁,我一直甚为景仰,这一次能跟着李先生学习,实在是我的运气。”
“李先生确实才学不错,所作《云舒赋》、《归燕赋》都写得极好……”萧霏颔首赞同道。
小方氏在一旁看着,只觉得这对表兄妹真是意气相投,不禁嘴角微勾。
南宫玥突然出声,含笑说道:“古有刘勰佛殿借读;陶弘景恒以荻为笔,画灰中学书。磊表弟如此有心向学,实在让人感动。《诗经·小宛》中云:‘螟蛉有子,蜾蠃负之’。李先生膝下犹虚,磊表弟何不仿效一番,也是佳话一则。”
让自己拜那李先生为义父?方世磊脸上的笑容差点没撑住,这姓李的不过是一个年过四十的举子,连个进士也没考上,只能来王府当先生,如此落魄之人还想当他方世磊的义父?!
小方氏自然也不会把那李先生看在眼里,不悦地心道:这南宫玥也不知道什么意思,出的什么馊主意!
小方氏和方世磊都没有注意到萧霏有些怪异的眼神。
390撮合(二更)
萧霏一时瞥了眼方世磊,一时又看了一眼南宫玥,柳眉若有所思地挑动了一下。
所谓“螟蛉有子,蜾蠃负之”的意思是说,蜾蠃有雄无雌,是由雄蜾蠃把螟蛉幼虫衔回窝里,叫那幼虫变成自己的样子成为后代,后世便把“螟蛉子”作为义子的代名词。直到几百年前陶弘景破解了蜾蠃衔螟蛉幼虫作子之谜,原来蜾羸衔螟蛉幼虫放在巢里乃是用作幼虫的“粮食”。
大嫂的语意中分明就意有所指之意,母亲没读过几年书,也就罢了,可是磊表兄怎么好像毫无所觉?
这时,小方氏出声为方世磊解围道:“世子妃,这认义亲可是大事,须得父母长辈同意,哪是随口可以应的。”
南宫玥微微一笑,福了福道:“母亲说得是。”她就是想随便试试这个方世磊的才学,既然达到了目的,那也没必要再多言。
小方氏没想到南宫玥这么痛快就认了错,怔了怔,但也不想再理会南宫玥,又把注意力放到了萧霏身上。
“霏姐儿,你表兄对王府不熟,想必有许多不习惯的地方,这些天你得空了,可要好好照应照应你表兄。”小方氏心里想得十分完美。只要磊哥儿在此住上几日,和霏姐儿朝夕相处,生了情愫……到时候,只要自己一提,霏姐儿愿意,那么镇南王也不会多说什么。
谁知道萧霏却是眉头一蹙,直接当着方世磊的面道:“母亲,若是磊表兄有些什么需要照应的地方,应该去找二哥才对。虽然说我们是表兄妹,但古语有云:男女七岁不同席,还是避讳点的好。”说着,她想到了什么,“母亲,难道是二哥与你推诿了什么?”
小方氏听得是眼角直抽,几个月未见,她差点给忘了她这个女儿一向最讨厌不守规矩的事,当初就为了那支发钗,不仅顶撞自己这个做母亲的,还因此激得她独自远赴王都……
想起来,小方氏都有些后怕。说到底,萧霏毕竟是她唯一的嫡女。
小方氏定了定神,又道:“霏姐儿,你二哥和你磊表兄亲如兄弟,又怎么会故意推诿呢?”
萧霏狐疑地看着小方氏,似乎在思考她说的话到底是真还是假,那眼神看得小方氏又是一阵堵心,心道:不都说是母女连心吗?怎么自己与霏姐儿说起话来,就怎么难呢!
小方氏只能劝自己莫要着急,还需一步步来,让霏姐儿和磊哥儿慢慢培养感情才是。
虽然小方氏这么说了,但萧霏还是心有疑虑,现在又不是二哥萧栾上课的时间,他若是没有故意推诿,现在表兄来了,二哥为何不来相迎呢?
不过就算是她心有疑虑,但还不至于当面去质疑小方氏,只想着还是要找机会劝诫二哥几句。
小方氏握了握拳,对自己说:也罢,自己退一步便是……
她正要再开口,却听南宫玥出声道:“母亲,磊表弟刚到王府,想必还需费时安顿,那儿媳和霏姐儿就不打扰了,先告退了。”说着,她又福了福身。
这个南宫玥自己要走也就罢了,凭什么把女儿萧霏也拉走!小方氏差点没黑脸,她本还想着,这次南宫玥倒还识相,自己一叫就过来了,没想到……早知道叫她过来认什么亲!这个刁妇还是这么讨人厌。
小方氏好不容易才忍下了心火,语调僵硬地应了一声,萧霏只觉得母亲有些奇怪,却也没多想,和南宫玥一起告退了。
两人出了正院后,沿着抄手游廊原路返回。
直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南宫玥状似无意地出声问道:“霏姐儿,你觉得你那磊表兄如何?”方世磊总归是和萧霏一起长大的,若是萧霏真的喜欢,南宫玥也不便做那棒打鸳鸯之人。
但以南宫玥对萧霏的了解,她应该不会喜欢。
“磊表兄啊……”萧霏微微蹙眉,“他从小就不太喜欢读书,所以和我玩不到一块去。母亲说,磊表兄是男孩子,小时候顽皮不懂事,所以才不爱读书,现在长大了,便好学了……”本来小方氏这么说了,萧霏也信了,可是今日听方世磊一番言谈,显然并非如此。
母亲还是偏听了些,自己还是得找个时间与她说说才是。
这事不着急,现在急的是——
“大嫂,接下来的一段缺漏,我刚刚突然有些想法了,”一说到那残曲,萧霏脸上就像发光似的,“到了碧霄堂,我就吹给你听听吧?”
等这一曲完成了,也不知道会是如何的无与伦比……想到这里,萧霏真是恨不得一个人可以当两人用。
看着萧霏那双还只看得到琴棋书画的黑眸,南宫玥不由失笑,小方氏若是打着日久生情的念头,那她恐怕是要失望了。
能让萧霏入眼的就算不是什么独领风骚的才子,那也要是有一方面令她信服的人,以方世磊的品性,恐怕根本无法映入萧霏的心湖!
再者,这个方世磊根本就处处配不上霏,这门婚事决不能成!
南宫玥眸色微沉,却是若无其事地与萧霏一起往碧霄堂而去……
就此,方世磊算是在王府里住了下来,小方氏本还期待着两人能够时时见面,日生情愫,偏偏萧霏整天有事没事的往碧霄堂跑,跟方世磊除了偶尔在正院给自己请安时碰上一次外,平日里根本就见不上面。
这见不着面,又如何日久生情呢?!
看来自己还是要从女儿的喜好出发才行……
只不过琴棋书画什么的,磊哥儿肯定是比不过女儿的,弄不好反而露了怯,让女儿更看低了磊哥儿。
小方氏思来想去,总算是想到了一样雅俗共赏的玩意——看戏!
女儿除了看书,也是挺喜欢看戏的,自己也许是可以从中下手……
小方氏既然有了主意,便立刻行动了起来,找了相熟的戏班子,挑了一日在小花园中搭了戏台子,邀请府里女眷们都过去看戏。
女眷们每日在王府中日子也单调无趣得很,平日里,除了逢年过节,或者宴客以外,很少会请戏班子过来唱戏。
姑娘们一听说有的戏看,一个个都是兴奋不已,本来还想看戏折子点几出有名的戏目,可是管事嬷嬷却笑眯眯地说,戏班子里近日找一个秀才写了一出新戏,之前还从未对外表演过,想第一次演给王府的夫人姑娘们先看看。
管事嬷嬷的话听得女眷们都是兴致勃勃,互相看了看后都同意了。
琵琶声响起的同时,几个脸上画着浓妆的戏子便粉墨登场,虽然无论妆容和服饰都是极美,但是几位夫人姨娘们却觉得有些无趣。
这一看就是一段文戏,南疆人一向爱武戏胜文戏,不过几个姑娘正处春心萌动的年纪,一看这是出才子佳人的戏码,大都兴致勃勃。
这出戏说的是一个通判家的姑娘一次上香时偶遇一个在寺中借读的书生,为穷书生才华所折服,不惜触怒双亲也要下嫁书生。通判夫妇无可奈何,只好由着女儿嫁了,但从此也不再认这个女儿。
那书生发誓决不辜负通判姑娘,一定要连中三元,让那通判姑娘妻以夫贵,通判姑娘感动不已。书生家贫,通判姑娘为了供他读书只要卖嫁妆……可是这读书可是无底洞,家里又没有什么收入,到后来嫁妆花完了,通判姑娘只好自己做针线去卖,没几年的粗茶淡饭下来,通判姑娘已经是面黄肌瘦,一双素手已经粗得可以磨坏绸衣了。不过幸而那书生也是个有才的,果然是连中两元,成了解元。
通判夫妇得知后,也有些后悔,只是拉不下脸。
这时,戏还是走向了高潮,书生千里赴京赶考,金銮殿上被皇帝点为状元,成为皇朝立朝以来第一个三元及第。
这戏写得不错,戏班子演得也好,看得几个姑娘很是感动,连着夫人一娘们也渐渐入了神,只等那书生衣锦还乡,使那通判姑娘扬眉吐气。
萧霏也是聚精会神地看着,直到耳边突然传来南宫玥忍俊不禁的轻笑声,仿佛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萧霏不由得朝南宫玥看去,小声地问道:“大嫂,你在笑什么?”
南宫玥勾出一个浅笑,有趣地说道:“我只是觉得这出戏有些荒谬……”
在萧霏不解的眼神中,南宫玥不疾不徐地说了起来,比如这通判姑娘不孝,父母如珠似宝地养大了她,她非要给一个男人做牛做马;比如这书生吃软饭,吃光了妻子的嫁妆,不思考着如何弄个营生,反而让妻子养着他;比如金銮殿上,皇帝竟非要把公主下嫁给一个有妻室的男子,得知书生不肯休掉糟糠之妻后,还赞赏有加,让公主与那通判姑娘不分大小;再比如,这书生中了状元后,竟然还装作落榜,想试探原配也就是通判姑娘会不会嫌弃自己……
好像还真是……萧霏的眼中染上了几分笑意。
于是乎,三夫人、二姑娘、三姑娘她们看得感动不已,而南宫玥和萧霏却是一边看,一边笑,时不时地互相说着话,好似在看一出逗趣的喜剧似的。
小方氏和其他女眷都是面面相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逗笑了她二人。
看完了戏后,小方氏特意把萧霏叫到了正院里,喝了口热茶后,故作不经意地说:“今日这戏可真好看,磊哥儿果然是有个才的……”
萧霏怔了怔,听出了言下之意,问道:“母亲,刚刚那出戏是磊表兄写的?”
小方氏一听萧霏问了,便是心中暗喜,笑道:“正是。前些日子,你磊表兄拿那戏本子过来给我看,我一看就觉得好极了,便拿去给那戏班子看了。班主果然也喜欢极了,就排了戏。”
想着今日家里的女眷们都看得如痴如醉,人人称颂,小方氏眼中也露出一抹得意,问道:“霏姐儿,你觉得如何?”
萧霏正色说道:“母亲,人家书生、秀才多是为了家贫不得已才去写戏本子,磊表兄衣食无忧,若是有心读书,应该多花点时间在举业上才是……”说着,萧霏眉心微蹙,也觉得有些奇怪。方世磊如此有心来王府求学,怎么又突然写起了戏本子?一会儿连中三元,一会儿又娶上公主不分大小……也不知道磊表兄的心思都花到哪里去了!
“母亲,您若见了磊表兄,也该劝劝他专心读书才是正道……”
萧霏滔滔不绝地说着,说得小方氏无法反驳,嘴角僵硬地抽搐着。
虽然这一次失败了,但是小方氏还是不死心,女儿明明是少女怀春的年纪,她就不信她的心真的是石头做的!
小方氏不死心地又带着姑娘们去了一趟寺庙上香,又让萧栾和方世磊当了护花使者;然后又在王府中办了一次自家人参加的赏月宴……可是她想尽了办法给方世磊制造机会,展现才学,偏偏萧霏都是表情淡淡的。
难道她这女儿上辈子真是块石头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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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1许配(三更)
小方氏越想越愁,一夜没睡好,一大早就忍不住对着齐嬷嬷抱怨道:“齐嬷嬷,你说霏姐儿她怎么就不开窍呢?磊哥儿一表人才,又是亲表哥,将来霏姐儿嫁过去,就跟在自家似的,多好啊!还能让我们萧方两家更加亲密!”一旦萧霏嫁回方家,那自己和栾哥儿就与方家又多了一重关系,也会比萧奕多一点优势……
想到这里,小方氏双眸微眯。
齐嬷嬷挑着好话说道:“夫人,这自古以来,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其实只要夫人定下了,那不就行了?”
也是这个理……小方氏想了又想,干脆让人把萧霏叫了过来。
“母亲,您找我可有什么事?”萧霏给小方氏行礼后,有些心不在焉地问道。
“霏姐儿,快坐下。”小方氏亲热地拉着萧霏在身旁坐下,又赶忙吩咐丫鬟们上了萧霏喜欢的茶水糕点。
跟着,她和颜悦色地又道:“霏姐儿,你最近气色有些不好,是不是又熬夜看书了?看书是好事,但也要顾着身子。”
“母亲说的是。”萧霏露出一丝赧然,“我最近忙着和大嫂一起重谱一个残曲,一不小心就入了神,睡得有些晚了……”其实小方氏把萧霏叫来正院前,萧霏也还在自己的小书房里研究那个残谱。她和南宫玥已经谱了几日,曲子也算完成了七七八八,但有些地方觉得不顺畅,从昨晚起就在商量着怎么改才好……
又是南宫玥……小方氏差点没翻脸,但想着女儿的性子,只得柔声道:“霏姐儿,这曲谱又不会飞,你慢慢来也就是了。”
“嗯。”萧霏应了一声,一不小心脑子里又想起了那残谱。
“霏姐儿,”小方氏终于开始进入正题,意有所指地问道,“你今年都十三了,也到择亲的年纪了,你别害羞,告诉母亲你喜欢什么样的人。母亲也好帮你先相看起来……”
喜欢什么样的人?萧霏眨了眨眼,一张熟悉的面孔浮现在她脑海中,不由脱口而出:“大嫂那样的!”
什么?!南宫玥?!小方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萧霏在话出口后,怔了怔,跟着若有所思,越想越觉得有理。
大嫂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大嫂知书达理,好学不倦;大嫂通人情,晓事理;大嫂可以与自己谈古论今,携手进步……
自己想要的夫婿不就是像大嫂那样可以与自己“琴瑟和鸣”的人吗?
小方氏深吸一口气,稍稍冷静了一点,干脆直截了当地问道:“霏姐儿,你觉得你磊表兄如何?”
磊表兄?萧霏目光看向了小方氏,母亲这个时候问磊表兄,难道是想把自己许配给磊表兄?那个连陶弘景都不知道的磊表兄?
萧霏蹙眉,干脆直言道:“母亲,磊表兄不学无术,不是良配。”
不学无术?!霏姐儿居然如此说磊哥儿?!
小方氏脸色实在不太好看,连声音都有些僵硬:“霏姐儿,你磊表兄小时候是有些不懂事,但是如今已经大不一样了。你以后与你磊表兄多多亲近一些,就知道……”
听着小方氏越说越不像样,竟然连“亲近”这种词都说出口了,萧霏霍地站起身来。
萧霏盯着小方氏看了一会儿,随后一板一眼地福了福,说道:“母亲,您若是没有其他的事,女儿就先告退了。”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霏姐儿……”
小方氏叫了一声,可是萧霏却没有回头,只留下小方氏对着女儿清瘦的背影跺了跺脚。
怎么栾哥儿也好,霏姐儿也好,就不懂自己这个做母亲的是为了他们好呢?
磊哥儿乃方家嫡子,知根知底,才学也好,又被王爷安排在安抚司任职,那是旁人抢破头的良配,女儿怎么就这么不听话!
南宫玥!
肯定是南宫玥在背后教唆的!
南宫玥一定是担心她的霏姐儿和方家联姻,会让萧奕和方家的关系越来越远,从而影响到萧奕的世子之位!
小方氏觉得自己真相了!
这个刁妇!
小方氏咬牙切齿,但也没别的法子。
她算是看明白了,萧奕早已不是六年前那个无根无基,一无是处,可以任由她摆步的萧奕了。他现在手掌一军,占了两城,还立了赫赫军功,在南疆既得军心,又得民心,就连世子妃也是堂堂郡主之尊,还颇受圣宠。再想把他拉下世子之位恐怕没有那么容易的了!
至少已经不能借着萧奕顽劣,不堪大用的名义,让王爷废世子了。
小方氏不禁有些后悔,若是六年前,劝王爷别把萧奕留在王都为质子,现在一切是不是会截然不同?
小方氏不甘心地向一旁伺候的齐嬷嬷抱怨道:“你说这萧奕的命怎么就这么好?!”
齐嬷嬷捡着好话说道:“那也是夫人您仁慈。”
小方氏冷哼一声,“可惜养了个白眼狼!老王爷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明明栾哥儿也是他嫡亲的孙子,偏偏把所有的东西都留给了萧奕,简直太偏心了……”说到这里,小方氏的神色忽然一顿,想起了一件事,向一旁伺候的齐嬷嬷说道,“……这南宫氏嫁进来也快两年了,也该时候要上族谱了吧。”
齐嬷嬷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便应和着说道:“您说得是。”
“这么说来……”小方氏略有所思了片刻,忽而笑了,说道,“一会儿你去交代一下让人给我备马车,我明日要出去一趟。”
小方氏好不容易从明清寺回来后,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而迈,而且她还……这一次显然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了。
齐嬷嬷不敢怠慢,连忙应道:“是,夫人!”
小方氏的心思暂且不提,另一边,萧霏已经从正院回到了她的月碧居,她把桃夭和柏舟她们赶了出去,独自一个人关在屋子里。
她的心情有些复杂,之前完全没想过母亲会想把她嫁给磊表兄……
她不由得想起了韩绮霞,眉宇紧锁。
齐王妃一心想让韩绮霞和亲百越,逼韩绮霞不得不背井离乡,抛弃曾经拥有的一切,难道自己也会踏上她的旧路……
想着,萧霏的心更乱了。
自己该怎么办呢?
萧霏呆住了很久,终于还是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守在屋子外的桃夭和柏舟都已经快要愁死了,如果萧霏再不出来,她们都想悄悄地去碧霄堂通知世子妃,看看世子妃能不能劝劝自家姑娘……
“姑娘……”
桃夭欲言又止地看着萧霏,却听萧霏道:“我要去一趟碧霄堂。”
闻言,两个丫鬟交换了一个眼神,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姑娘愿意去找世子妃说说,她们就放心了。
萧霏到碧霄堂的时候,南宫玥正在院子里拿着一个草编的小球逗弄那只半大不小的小黄猫。这只小黄猫好玩极了,若是她丢一个球给小白,小白只会自顾自地玩,直到生厌就再不理会那球,可是小黄猫却不同,南宫玥一丢出去,它就会将球给衔回来,再交到南宫玥的手中。
鹊儿在一旁都看得无语了,忍不住出声道:“世子妃,您说小橘不会以为自己是狗吧?”它不会是跟细犬石头学的吧?
画眉也是忍俊不禁,她先注意到了萧霏来了,忙屈膝行礼:“见过大姑娘。”鹊儿也紧跟着行了礼。
看萧霏心事重重,南宫玥便挥了挥手示意两个丫鬟先退开,然后拉着她的手在身旁坐下,问道:“霏姐儿,可是出了什么事?”
萧霏定了定神,把之前发生在正院的事一一告诉了南宫玥。
南宫玥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一霎不霎地看着她,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仿佛能抚慰人心一般说道:“霏姐儿,这个世上并非事事都能如你所愿的,唯有只有你自己立起来了,才能过得顺遂。你是咱们王府的大姑娘,你还有你大哥和我,还有你父王!无论如何,我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萧霏若有所思地看着南宫玥,原来感觉悬在半空的心突然好像踏实了不少。是啊,如果她不想嫁,母亲还能硬送她上花轿不成?
是她一时想岔了!
大嫂一定会帮她的!
萧霏的眼神如释重负,勾唇笑了。
“喵呜——”
这时,猫小橘又叼着草编小球回来了,金黄色的猫眼充满期待地看着萧霏。
萧霏拿起那个小球,又把它丢了出去,那小球飞得高高,仿佛连她的烦恼也随之飞高,飞远……
“喵呜——”
小橘兴奋得尾巴都炸得蓬松如鸡毛掸子,奔跑着追了过去。
萧霏笑得更欢,转头对南宫玥道:“大嫂,我可以把小橘带回月碧居养些日子吗?”
南宫玥拿着帕子掩嘴笑了:“如果霏姐儿你不介意再附赠一只小白的话……”小白是真心把小黄猫当孩子养了,每天都要给它舔毛,陪它玩,陪它睡……活脱脱一只最尽职的猫奶娘。
萧霏看了看蜷在一旁懒洋洋地打着哈欠的小白,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清冷:“求之不得。”
黄昏的余晖懒洋洋地洒在两人的身上,静谧而温馨。
萧霏逗弄了一会儿小橘,又说起了一件已经思量了好几日的事情,“大嫂,不知道过几日你有没有空?”说着,她脸上露出一丝赧然。
这些天,萧奕不在家,碧霄堂也理得差不多了,南宫玥倒也还算清闲,笑道:“霏姐儿,你与我还客气什么!”
萧霏眨眨眼睛,期待的说道:“那……大嫂,你可否带我一起去买些药材,就是上次外祖父写给我的那些……这两日越来越热了,我想着可以早些开始准备起来。”萧霏说着,言语间难免露出一丝忐忑,这还是她第一次做这些事。
本来买药材这种小事,也不需要她亲力亲为,但是想着之前郑嬷嬷的事,萧霏一方面不想再被糊弄,另一方面则是因为——
“我以前有什么事都是靠着下人,这一次,我想试着自己亲手从头到尾地做成一件事。”也许她可以从中得到些体会些感悟。
南宫玥扬了扬眉,立刻明白了萧霏的心意,点头道:“霏姐儿,那我们过几日一起去吧。我也想看看骆越城的药材市场……”说着,她想到了什么,又道,“不如我们约霞姐姐也一起去吧?”
萧霏闻言顿时双目一亮,迫不及待地颔首道:“大嫂,这个主意好!我赶紧命人给霞姐姐捎封信过去。”
萧霏带着猫小橘又风风火火地走了,小白“喵呜!”一声追了上去,看的南宫玥不由得失笑。
比起刚到王都那会儿,霏姐儿看来还真是活泼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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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2灵犀(四更)
一大早,开连城的南荀街一派火热朝天,丝毫不逊这有些闷热的天气。
今日是五天一次的市集,连着周边的一些村子的人也跑来参加市集。
看着前方不远处这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萧奕和傅云鹤都是感慨万千。当初的百越之战后,他们都看到过这里破败、萧条、凄凉的样子。
这条南荀街正对着南城门,当初百越的大军就是从这里长驱直入,烧杀掳掠,无恶不作,将这里化为了人间地狱。
直到后来萧奕带兵夺回开连城,这个地方还散发着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和尸体腐烂的恶臭……士兵们和百姓一起携手三天才把这里给整理干净了,为避免滋生瘟疫,又把尸体给统一烧毁了,并把骨灰统一安葬在了开连城东南方的一处小山岗上,立了碑供后人祭拜。
但住在这条街的百姓基本上都没留下什么活口,以致这条南荀街一度荒废,百姓都不愿意来此,还唤这里为鬼街。
程昱思量着把这里荒废掉委实是可惜,便想了主意,在这里搞了一个市集,吸引人流到此,还把无主的房屋以守备府的名义租赁了出去。当然,若是有遗属能拿出凭证文书来,也可以拿回自己或亲人的房屋、铺子。
在程昱的积极运作下,不过是一年,这里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繁荣,而百姓也渐渐平复了曾经的伤痛,不少人又回到这里安居乐业……
对程昱而言,这大概就是最好的称赞了。
“公子,”在外面,程昱便改称萧奕为公子,“我们当初定下减赋三年,如今一年已经算是初见成效,府中、开连两城的民生已经稳定了下来,之前因为战乱迁出两城的人也陆续返回……”
自从接手府中、开连两城后,程昱看着它们在自己手中一点点地又焕发出生机,过程中所带给他的成就感那是言语无法形容的,这两城现在就像是他的孩子一样……
话语间,程昱容光焕发,但很快他又想到了什么,蹙眉道:“世子爷,减赋三年的事要不要再折中一下……”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程昱也觉得为难,可是当初他们没有经过镇南王的同意就擅自让府中、开连两城减赋,本来镇南王就因为萧奕夺了这二城而心有不愉,在听闻这个消息后,镇南王更是雷霆震怒,觉得萧奕和程昱分明就是在笼络民心,不把他这个镇南王放在眼里,那之后,镇南王就再也没有向两城拨过银子。上面没银子拨下来,下面又在减赋,因此两城的民生看着恢复得不错,但实际上财政越来越紧张。
这一年多来,萧奕与程昱一直保持着紧密的书信往来,府中、开连两城的财政状况萧奕也略有所知。
他沉吟片刻,果断地说道:“我看还是必须得减赋三年,给府中、开连更多的时间休养生息才行。”
就像臭丫头说的,只有把根先扎深,扎稳,药草才能焕发出勃勃生机。
顿了一下后,他又说道:“等我回去骆越城后,会和世子妃商量一下,看还能不能凑些银子出来。”他就不信他们熬不过去!
“是,世……公子!”程昱面露异彩,心潮澎湃,但心里觉得不能总让世子爷掏银子出来,又要练兵,又要养民,世子爷哪怕有金山银山也不够用啊!还是得法子开源节流才是……
“程昱,你觉不觉得今年好像特别热……”萧奕有些不太确定,毕竟他离开南疆都六年了,只依稀记得从前的四月好像没那么闷热。
程昱思忖着点头道:“最近天气确实热得比往年快许多。尤其咱们府中和开连两城的地势要比周围低,所以更热了些。”
萧奕想起祖父曾与他说过的一个当年他们行军打仗的故事,不禁说道:“这么说来,今年说不定会有暑热。”
程昱面色一正,天寒会冻死人,同样地,暑热到一个程度,那也是会热死人的,尤其是老人和小孩因为体质不好,更容易染疾。想到这里,程昱忙道:“属下会命人早做准备的。”
萧奕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外祖父他老人家正好在南疆,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解暑良方,待回去后找臭丫头商量商量……
这时,傅云鹤插嘴道:“大哥,程先生,公事回去说便是,我们难得逛逛这市集,就该专心逛……大哥,难道你不该给大嫂带点土产回去吗?”他笑眯眯地挤眉弄眼。
他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萧奕,萧奕顿时眼睛一亮。
程昱也是个知情识趣地,忙道:“是我的不是。走,我们逛逛去!”
这早上的市集与夜晚的灯会中的摊位是迥然不同,市集上卖的多鲜蔬鱼肉,当然也有不少卖零食点心和小玩意的摊子,这不,那边就有个摊子在卖草编蚂蚱、青蛙什么的,不少孩童都围在那里依依不舍得不肯离去。
傅云鹤童心大发,就买了那手艺人手头所有的草编,随性地分给了那些孩子,惹得孩子们的亲人有些不好意思,连声道谢,而萧奕三人也因此吸引了不少好奇的目光。
毕竟无论是傅云鹤,还是萧奕、程昱,就算是身着简单的布衣,但那通身的气度,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出身。
更何况萧奕还有一张着实有些醒目的俊脸。
转瞬,又吸引了不少姑娘、媳妇、婆婆对他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那位公子长得好俊啊!”
“是啊是啊,而且看着好像有些面熟……奇怪?我在哪儿见过呢?”
“刘大嫂,你就别吹牛了,如此俊俏的公子你若是见过,又怎么会忘记呢!”
“可是我真的在哪里见过啊……啊!”
私语声最后化为了一声尖叫,一下子,又把不少的视线给吸引到那头去了,连着跟那刘大嫂说话的青衣妇人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心道:刘大嫂,怎么一惊一乍的?!
“我想起来了!”那刘大嫂仿佛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惊得连声音都有些哆嗦了。她深吸一口气,力图镇定地喊了出来,“是……世子爷!”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声音几乎是有些破音了。
“世子爷?……世子爷怎么会来这种地方?”青衣妇人直觉地反驳道。
但不只是她听到了刘大嫂的话,四周的其他人也都听到了,“世子爷”这三个字就像是一颗石子丢进了原本平静无波的湖面,向四周泛起了一圈圈的涟漪,越来越大,越传越远……
百姓们都在交头接耳地说着“世子爷来了”,越来越多的人蜂拥了过来,其中有些人是在城门口迎过萧奕的。
“是世子爷!”
“真的是世子爷!”
“……”
百姓们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不少百姓都觉得自己今日简直是走了狗屎运了,都围过来想要一睹萧奕的真容,更有热情的民众把自己卖的水果、点心什么的都一股脑地送给了萧奕……
萧奕三人出来只随行了一个竹子,他一人哪里拿得下那么多东西,就有人好心地把一把双轮木推车借给了竹子。没一会儿,木推车就装得满满当当。
程昱只能帮着推辞道:“各位父老乡亲,你们一片心意世子爷心领了。东西实在是放不下了……”
偏偏还是有人不死心,一个中年的手艺人大着胆子又道:“世子爷,草民听说您刚成亲,草民想送您一对泥娃娃,祝您早生贵子!”说着,他便双手捧上了一对穿着大红色婚服的泥娃娃,两个泥娃娃都是脸颊圆滚滚的,笑出一片可爱的红晕……别说,还真是挺可爱的。
这手艺人的话还真是说到了萧奕的心坎去了!
臭丫头马上要及笄了,相信他们“早生贵子”的那一日是指日可待!
将来,他们的孩子一定会像臭丫头一样可爱吧?性子可决不能像自己……自己小时候太淘了,说是上房揭瓦那也不夸张,肯定会气坏臭丫头的。
萧奕一边想,一边饶有兴趣地接过了那对泥娃娃,眯眼一笑,灿若朝阳,“多谢你了。”他给了竹子一个眼神,示意他悄悄给这手艺人一点碎银,竹子立刻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既然被人道破身份,萧奕一行人也无法继续逛市集了,便打道回了守备府。
今日姑且还算是满载而归。
不过这些百姓送的东西多是鲜蔬瓜果,不宜久放,所以大部分的东西还是便宜了守备府的厨房,干脆今日就下令厨房给阖府加餐了。
可惜,午膳还没吃上,一个突如其来的坏消息就坏了他们一日的兴致。
“世子爷,程先生!”一个亲兵打扮的青年突然步履匆匆地来到书房禀告道,“属下刚刚得到消息,开连城东南方十里左右的浏山一带,有盗匪出没,已经有两支路过的商队被抢,幸而没有出现伤亡。”但是长此下去,还有那支商队敢来开连城行商?再者,这次没伤人,也不代表下次不会。
萧奕和程昱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心中都浮现了同一个想法,默契十足地笑了。
萧奕的食指在书案上点了几下,笑眯眯地说道:“玄甲军都操练这么久了,看来也该实战一番了……”
一看到萧奕这个笑容,傅云鹤就为那帮子没眼色的盗匪捏了一把冷汗。
“大哥!”傅云鹤忽然站起身来,抱拳道,“这一次不如让我也跟去当个校尉如何?”他这次来南疆是为了历练,既然和南蛮子一时还打不起来,那就拿那些个盗匪先练练手吧!
萧奕微微一笑,点头应了。
傅云鹤大喜,抱拳行了一个军礼,飞快地退下……
萧奕虽然也有些手痒痒,但这种小仗哪里用得着他动手,只需坐镇后方便是。
萧奕闲着,程昱闲不下来,立刻搬出了一大摞的册子,这些册子有新有旧,旧的页面已经泛黄了,而新的则还散发着淡淡的墨香。
“世子爷。”程昱一脸认真的说道,“这是开连城这十几年来的《城志》,属下前些日子大致看过,属下觉得其实我们开连城还是可以大力发展边贸的,这么一来也能有些收入……”
萧奕头痛了,强打起精神来,耐心地听着。
听着听着,他就有些心不在焉地想着:臭丫头现在在做什么呢……
与萧奕一样,南宫玥此时也在看书,她的手边正拿着一本《南疆·地理志》。
自那日萧霏走后,南宫玥就不禁若有所思。
这虽然是她第一次来南疆,但却是萧霏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就连她也觉得今年的南疆比往年要热得快,恐怕这天气确实有些不太寻常。
于是,南宫玥便让人去竹里斋买了这本《南疆·地理志》回来。
随后她便窝在自己的小书房里,仔细翻看着,又在纸上涂涂写写。
百卉她们见主子专心,都是悄无声息地候在一边,只是时不时地给南宫玥补点茶和点心什么的。
这一看就看了整整三日,南宫玥终于放下了《南疆·地理志》,凝神看着纸上的摘抄。
这本书既然叫地理志,那么介绍的自然主要是南疆下属的各城、县、村镇等的地理概况,也包括人口、民生、特产等等,其中也记录了南疆历年来各地的气候变化……
这一次,南宫玥主要是捡着气候这一块看的,写在纸上的也大多是这些,她比照了近十年的气候,今年果然是热得不寻常。
萧奕麾下有几万大军,日夜操练,这天热起来,那些士兵在灼热的日头下操练比普通的百姓还要辛苦许多,也容易中暑气。
这么算来,自己也是该多准备一些凉茶和解暑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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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3药材(五更)
几日后的一大早,南宫玥和萧霏坐着一辆再普通不过的青蓬马车到了林净尘的宅子里,接走了韩绮霞。
“玥妹妹,霏妹妹,”韩绮霞一上马车,便笑道,“我们今日干脆去城外那个小市集如何?霏妹妹要施凉茶,需要的药材必然是不少。那小市集的药材基本都是药农直接卖的,虽然没有经过炮制,要多费点工序,但是中间少了药材商这一道,价格会便宜许多。既然是要做善事,就让我也尽一份心力吧,炮制药材的方面就都交给我好了。”她侃侃而谈,眉眼间比从前多了不少的自信,就连笑容也显得爽朗了许多,似乎已经把过去的阴霾一扫而光了。
南宫玥和萧霏不由得互看了一眼,再次感慨:韩绮霞真的是大不一样了!
马车又哒哒地驶出了林宅,车夫生活在骆越城几十年,只听韩绮霞随意提了一句,他就知道她们想要的地方是哪儿了。
马车从西城门出去,一路往新南方走,过了两三里,便看到不远处有连绵的山脉,绿意浓浓,时不时可以听到清脆的鸟鸣,只是这么看着听着,就让人的心情轻快了不少。附近都是绿树成荫,气温顿时下降了不少。
韩绮霞挑开车窗的帘子看了看外面,笑着指了指前方道:“玥妹妹,霏妹妹,前面就是那个小市集了,这个市集差不多到午时就结束了,我们可得抓紧时间才行。”
话语间,马车渐渐地缓下了速度,最后停在了小道边一棵粗壮的老树下。
百卉和鹊儿先下了马车,然后扶着主子们一个个也下了车。
这个小市集比城里普通的市集那是简陋多了,也就是一群药农在树荫下摆摊卖东西罢了。按照韩绮霞介绍,最初这里也就是那些上山采药回来的药农就地把药材给卖了,慢慢地,在骆越城一带也小有名气,偶尔一些种植药材的药农也会来这里摆摊,有卖家便会吸引买家,因此不少药商也会时不时地来这里收药材。
韩绮霞一边说,她们一边往前走,南宫玥随意地四下扫视了半圈,就看到了一个有些眼熟的药材。她对着百卉伸了伸手,百卉立刻心领神会地把一本书册交给了南宫玥,赫然是那本她和萧霏手抄的《南疆本草》。
南宫玥也猜到今日来此应该会碰到一些南疆特有的药材,便特意带上了这本《南疆本草》,打算借着这个机会认一认实物。
接下来,南宫玥和韩绮霞忙碌了起来,南宫玥是第一次来这个市集,而韩绮霞却来过好多回了,其实她陪着林净尘一起也已经从这小市集买了不少《南疆本草》上的药材回去,有一些林净尘已经试过了药性,因此她此刻与南宫玥聊起来是滔滔不绝……
一连在好几个摊位买了数种药材后,百卉带来的药箩已经装了一半。南宫玥几乎有些乐不思蜀了,这南疆确实是好地方啊,它的气候注定这里会有丰富多种的植物,植物越多,药材自然也越多……就像这《南疆本草》上有近三分之一的药草是她以前不曾见过的。
也许……
南宫玥若有所思地摩挲着自己的手指,心想:既然南疆有这么多新奇的药材,也许她可以试试改进一下凉茶的方子,若是能令凉茶的价格更为低廉,效果却又不减,那也是一件于民有利的事。
这时,韩绮霞指着前方的一个摊位道:“玥妹妹,霏妹妹,那里在卖藿香,我们去看看吧。”
无论是萧霏制凉茶,还是林净尘制解暑药丸,都少不了藿香。
看那药农的摊位上摆了好几大麻袋的藿香,应该也够他们用了。
三个姑娘忙朝那边走了过去,只见摊位前已经站了一个身穿锦袍的白胖药商,正趾高气昂地与那药农道:“五两银子不少了。现在还不到五月,你这个时候卖藿香,也就我肯收而已!”
那药农满头大汗地说道:“大爷,要不是我家里急着用钱,我也不舍得这个时候卖啊。五两银子买我两百斤的藿香,这也少了吧?还不够我这一年辛苦的呢!”
“五两不少了!”药商却是不以为然道,“我拿了你这藿香,炮制完以后,还要在仓库里放上几个月,还要占我仓库的地方呢!这万一不小心下雨屋漏,毁了药材,那可全算我的,难道我还能来找你讨损失不成?!”
那药商说得头头是道,药农面露迟疑之色,他知道药商说得夸大了几分,但是也不无道理,藿香这药材不难种,本来价格也不高,只要在风寒多发,和暑热的时候价格相对高一些。有一年,南疆爆发风寒,藿香的价格一度涨了二十倍,还供不应求,无论是药农还是药商,都赚了不少。
可像现在这个时节,藿香的价格是上不去的。
药农越想越是六神无主,他们药农种药自然是把一年的生计寄望于此,一旦贱卖了,接下来的一年要如何过活?而且家里本来就急着用钱……这药已经采下来了,再不卖也放不了几天了……
看那药农的表情,药商心里暗暗得意,打算再给对方试点压:“小老弟,你不如再考虑一下,我先去溜达一圈,等我回来的时候,你可必须给我一个回复了,我急着回城呢。”
药农欲言又止,嘴巴动了又动,那药商便得意洋洋地转身走了,心想:这单生意多半是成了。
南宫玥和韩绮霞她们在后方也听了好一会儿了,韩绮霞来了骆越城这些时日,也大致了解这里一些普通药材的价格。这药商给的价格委实是低了,颇有些趁火打劫的意味!
见药商离去,南宫玥三人便上前,韩绮霞主动问那药农:“这位大叔,不知道你这藿香怎么卖?”
虽然有客上门,但是药农却无法释然。这来的不过是几个小姑娘,又能买他多少藿香呢!
“不知道姑娘想买多少?”药农讷讷问道。
才走开几步的药商原本也有些紧张,但很快也和药农想到一块去了。
“你这些藿香我们都要了。”韩绮霞含笑道。
南宫玥紧跟着接口道:“大叔,你家里还有多少藿香?”
药农有些傻眼了,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结巴道:“这些藿香……姑娘都要?这些要七两银子……”他有些忐忑地看着南宫玥三人,就怕把人给吓跑了。
药商也停住了脚步,心道:不会吧?煮熟的鸭子要飞了?
药商之所以跑来收藿香就是觉得今年的天气热得不同寻常,到了六七月的时候,藿香的价格怕是很有上升的空间,届时他就可以待价而沽,狠赚上一笔。
南宫玥压低声音在萧霏耳边说了一句,萧霏点了点头,然后豪爽地说道:“大叔,你这些藿香我们给你八两银子,剩下的你有多少我们收多少!”
他不会听错了吧?!药农面露喜色,没想到天上突然掉了馅饼,而那药商却气坏了,几乎要破口大骂,但是在商言商,要是自己和药农谈价的时候,这几个姑娘中途跑来抬价,那就是她们不道义,可是自己都走开了……
药商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转,想到了什么,“好心”地过去说道:“几位姑娘,请恕我多嘴说几句,你们买这么多鲜藿香做什么?这藿香可是要先炮制过,药效才能完全发挥出来。这炮制可不是普通的晒干切片,首先这茎和叶就要分开处理,之后还要日晒夜闷,反复至干……我现在只是粗粗地说,实际上每一步都是有讲究的。姑娘们若是需要藿香,就该去药铺买炮制好的才是。”
萧霏本来不懂这些炮制药材的事,听来津津有味,觉得还挺有意思地。
药农看萧霏的神色,就知道她一窍不通,迟疑了一下,道:“姑娘,这位大爷说得不错,这些藿香是需要炮制过才能用的……”虽然他丢了这笔生意有些可惜,但是也不能坑了人家小姑娘啊。
这个药农倒是个老实人,南宫玥和韩绮霞互看了一眼,韩绮霞出声道:“除去残根和杂质,将茎叶分开处理,叶筛净另放;茎则洗净,润透,切段,日晒夜闷,反复至干,再与叶混匀。”
药农还不知所以然,而药商却是面露讶色,上下打量了一身青色衣裙的韩绮霞:“原来姑娘也是个懂行的,莫不是……”药商想到了什么,莫不是这姑娘是哪家药铺的小娘子,他们也是为了囤这藿香?
韩绮霞抿嘴微微笑着,从容淡定。
药商面色一变,这大好的商机,可不能叫别人抢了去。药商再也管不上什么原则,对那药农道:“我出九两,你把这些藿香都给我!你家里的我也都收了。”他想到刚才那小姑娘也提出了同样的条件,忙又加了一条,“明年,你家的藿香我也收了!怎么样?!我们利家药铺那可是骆越城第二大的药铺!”
药商得意地挺了挺胸,相信自己提出的条件对这药农必然有极大的吸引力。只要这药农不是傻的,就该答应自己的条件。
谁想药农的下一句让他给傻眼了——
“不行!”药农摇了摇头,“这做生意是要讲诚信的!”
药农一本正经地看着韩绮霞道:“姑娘,既然你是个懂行的,那我也就放心了。我既然答应你们了,我的药材当然是都卖给你们几位的。”
药商气得脸色发青,扯着嗓子对着那药农道:“喂!你是不是傻的啊?没事跟银子作对!”跟着,他愤愤地指着韩绮霞她们的鼻子道,“还有你们,我不管你们是哪家药铺的,今天你跟我利家药铺作对,你们就别想进行会!”
他甩了甩袖子,气呼呼地走了,“真是晦气!居然碰到了脑子有病的!”
药农看着药商离去的背影,面露焦虑之色:“姑娘,我是不是连累你们了?这利家药铺在骆越城的势力还挺大……”
南宫玥、萧霏和韩绮霞相视而笑,老实人就是让人觉得心软,能帮就帮一把吧。
南宫玥给了百卉一个眼神,百卉就上前,压低声音给了那药农两个地址,这里的几麻袋藿香就先送往林宅,而剩下他家里的那些则送往镇南王府……
百卉给那药农塞了二十两定金,就随姑娘们继续逛这小市集。
而那药农站在远处傻愣愣的,久久没有回过神来。好一会儿,他捏了捏自己的脸颊,痛呼了一声。
他不会是做梦吧?!
他的藿香居然卖给了镇南王府?!
除了藿香,南宫玥又先后买了十几种药材,还发现了一株品相不错的何首乌,满载而归地打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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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4方家(六更)
先把韩绮霞送回林宅,南宫玥和萧霏便回了镇南王府。
今日出去这一回,萧霏已经觉得受益匪浅,发现自己计划的一百两银子能做的事应该比她预想的还要多很多。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回月碧居,先把今天的账目一一给记下,然后再思量一下把施凉茶的方案再规划一下。
在碧霄堂用了些午膳后,萧霏就告辞了,而南宫玥在消食后,就和百卉关在药房里,开始研制起新的凉茶方子来。
想着很久没亲手制凉茶,南宫玥便兴致勃勃地自己动了回手。
烧热锅,然后将配好的药材倒入锅中,一边反复翻炒,一边小心地注意着火候……
就在这时,一个小丫鬟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在药房门口响起:“世子妃,卫侧妃来了。”
南宫玥怔了怔,便把炒药的活儿暂时交由百卉接手,然后吩咐丫鬟把卫氏请去了东次间。
她先去换了一身衣裙后,这才也赶去了东次间。
两人互相见礼后,在一张罗汉床上隔着小案几坐下。
简单地寒暄了一番后,卫氏嘴角噙着一抹浅浅的笑,得体地说道:“世子妃,妾这次过来,是想把这个转交给世子妃。”说着,她从身旁的丫鬟手中接过了一张单子,放在了案几上。
南宫玥拿起了单子,扫了一眼后,微微挑眉,只听卫氏含笑地又道:“世子妃,这几日来,王府收了不少给世子的贺礼,妾已经请示过了王爷,王爷也觉得应该把这些贺礼交到碧霄堂,所以妾便过来了。这张是妾命人整理的礼单,还请世子妃过目。”
南宫玥虽然只是粗粗地看了一眼,但已经看出这礼单上的不少物件都非常贵重,碧玉镶白墨床、前朝大师李墨之的两幅字画,九十几钱的赤金头面,定窑青花瓷梅瓶……
且不说这碧玉镶白墨床价值几千两,李墨之的字画那可是贵重又罕见,若是没点门路的人,就算是想买也不一定找的地方买……这些送礼的人很显然也是花了心思的。
自古而来,不少大家族多是三四代同堂而居,按照礼仪,只要是几房未分家,那么红白喜事的贺礼都是由公中送出去,因此这收到的贺礼大部分自然也是归于公中。
今天送来的这些贺礼既然是送到了王府正门的门房,那么就算是归到公中也是可以的。如此贵重的礼物,卫氏却舍得送到碧霄堂来,很显然是卫氏在向自己表示诚意。
南宫玥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嘴,瞥了卫氏一眼,敏锐地发现对方的眸中透着一丝紧张,似乎怕自己会拒绝。
南宫玥欠了欠身道:“真是劳烦卫侧妃了。”言下之意就是要收下这些礼了。
世子妃肯收下就好。卫氏明显是松了一口气,接下来连脸上的笑容都变得亲近了不少,陪着闲话了一会儿后,就识趣地提出告辞。她走后没多久,就有几个粗使婆子抬了一些沉甸甸的樟木箱子,说是卫侧妃命她们送来的。
这些箱子摆满了堂屋,百卉拿着卫氏给的礼单对了对后,面露讶色,忙去叫了南宫玥过来。
“世子妃,您看。”百卉从一个箱子里取出了一对龙凤白玉佩,只见那玉佩的玉质晶莹洁白,细密、温润,通体竟无一丝杂色,可以说是“白如截肪”。
“这是羊脂白玉……”南宫玥略显惊讶地说道,“而且还是籽玉。”籽玉可是羊脂白玉中极为珍罕的。
百卉又把手中的礼单中的某一项点给南宫玥看了看,那单子上赫然写的是一对龙凤和田玉玉佩。
羊脂白玉可是和田玉中最好的玉种,送礼的人那也煞费苦心了。
有如此一个特例在前,百卉她们越发的小心翼翼,一一地将实物比对礼单登记造册。
至于那对羊脂白玉的玉佩干脆被她留在了身边,人能养玉,如此的好玉放在库房里那也是暴殄天物了。
“世子妃,”百卉清点完贺礼后,过来禀报道,“那奴婢这就去开库房把这些东西入库了。”
南宫玥正要点头,但又临时兴起地站起身来:“我跟你们一起去看看吧。”
前些日子,萧奕私库里的东西也基本都搬过来了,也重新造了册。但南宫玥想着,以后他们库房里的东西只会越来越多,便又开了两个库房,让人分门别类的整理一番。
她正好也看看库房整理得如何了。
世子妃的大驾光临让管库房的婆子顿时是战战兢兢,这些天因为库房在收拾着,因此里边其实还有些乱……
幸而见世子妃没有露出不愉之色,婆子总算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南宫玥随意地在库房里走了一圈,看到一个木匣子里放了一些画轴,就随意地取出了几幅看了看,正好看到了一副《梅下对弈图》,眼中亮了亮。
萧霏一定会喜欢这幅画吧。
南宫玥便将这幅画卷了起来,交给了百卉……
南宫玥正打算再看看,却听一个小丫鬟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禀告道:“世,世子妃,世子爷回来了!已……已经到东仪门了!”
阿奕回来了!?虽然南宫玥知道此行萧奕不会去得太久,但也没想到他回来的那么快。
南宫玥忙吩咐道:“百卉,鹊儿,你们快去准备一下……”说着,南宫玥已经迫不及待地走出了库房,急急地往二门过去了。
她还没到二门,便已经在一条鹅卵石小径上看到了迎面而来的萧奕,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阿奕!”
萧奕是快马加鞭地赶回来的,身上还挟着一路的尘土。
若非怕弄脏了他的臭丫头,他正想不管不顾地把她给抱起来……但最后那内心的激动、兴奋、思念、歉疚……只能化为一句话:
“我回来了!”
他回来了!
这一次,他总算没让她等太久!
萧奕双目灼灼地看着南宫玥,牵起了她的素手,这个时候,他的眼里早就看不到南宫玥身后的那几个丫鬟。
南宫玥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几乎可以想象丫鬟们略带调侃的眼神。
“阿奕,你回来了!”
两人没有再说话,手牵着手往他们住的院子走去,时不时地对视一眼,一种淡淡的温馨流转在两人的视线之中……有时候,不需要言语,只要能牵住彼此的手,就会在掌心和掌心的接触中懂得彼此的心意。
待萧奕沐浴更衣后,两人才开始叙起家常来,第一件要说的便是关于傅云鹤——
“……小鹤子会暂时留在开连城。”萧奕说着,又解释道,“他刚带了玄甲军打了一场大胜仗,我干脆让他留在玄甲军里,继续清理边境周围那些不识相的盗匪。”
“开连城还好吗?”
“好极了。”萧奕眉开眼笑地说道,“府中、开连两城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了,那些在战乱里不得不背井离乡地离开这两城的人也开始陆陆续续回来了……”甚至南疆还会有更多人来到府中、开连,他要让这两个城池变成除了骆越城外最繁华最热闹的城镇!不,一定会胜过骆越城!
萧奕眼中的笑意又添了一分,说道:“臭丫头,等安定下来后,我带你去一趟吧。”
南宫玥用力点点头,她也很想瞧瞧这两座萧奕亲手下来的城池会被治理成怎样的繁荣昌盛。
萧奕把从开连城带来的那些土产全拿出来向南宫玥献宝,尤其那两个泥娃娃,看得南宫玥眉眼间都带着浓浓的笑意。随后,脸上染上了一片羞意,让她更添了几分妩媚。
萧奕不禁看呆了,一把搂过她,在她粉嫩嫩的脸颊上用力亲了一口。
萧奕一刻也不舍得放开她,搂在怀里,问起了她在府里的事,生怕自己不在的时候,南宫玥被人欺负了去。
南宫玥笑吟吟地说着她把碧霄堂整理一新;说着卫侧妃向她示好;说着她与萧霏一块儿谱残曲;说着……当说到方世磊来了府里借住的时候,南宫玥不由蹙起了眉头,说道:“真不知道夫人是怎么想的,明明这方家公子与霏姐儿一点儿也不般配,还留了人在府里住着……”
萧奕眉梢微挑,这方世磊也太不识相了,竟然敢惹得他的臭丫头不开心,绝对不能忍!
萧奕似笑非笑地说道:“不过是方家的庶房罢了,也就是夫人觉得他会配得上王府的大姑娘。”萧霏嫁给谁他才懒得管呢,但要是萧霏没嫁好,臭丫头指不定会忧心的,那可不行!
说到方家,南宫玥坐直起身子,认真地看着他问道:“阿奕,你能与我说说方家吗?”
这么久了,南宫玥还从没听萧奕提起过他的母家。
南宫玥只知道萧奕的母亲出自方氏的长房,是长房的嫡长女,除此以外,一无所知。她有的时候忍不住会想,为什么在婆婆去世后,方家会任由萧奕一个人在小方氏的手底下生活,被捧杀,被养成了一个纨绔公子而不闻不问。
以前在王都倒也罢了。
既然现在来了南疆,总得去方家行个礼,认个亲什么的,也就避免不了这个问题了。
提到方家,萧奕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方家是南疆本地的大族,大概是从00多年前从北边儿迁移过来的……”
“方姓”是三百多年前崇朝的国姓,据说当时国朝交替,战乱四起,远支皇族为避难一路南迁到了南疆,从此便住了下来,并逐渐成为了南疆的四大家族之一。
方家手上最大的资源就是矿山,南疆已经发现的矿脉近半数握在方家的手里。
众所周知,打仗需要武器,武器需要铁矿,对于镇南王府而言,方家算是握住了一条命脉。
老镇南王当年初抵南疆,人生地不熟,南疆各大家族对他充满了戒备,为了缓和矛盾,便想到了与南疆联姻,并在反复思量后选了方家。
方家本就因为手中握有大量矿脉,生怕怀璧其罪被镇南王府诛灭,于是便欣然同意了联姻之事。
方家长房嫡长姑娘与镇南王嫡长子的婚事当年在南疆轰动一时,羡煞旁人。
也因此让镇南王府与南疆各族的关系渐渐缓和。
但方大姑娘却在过门的一年半后因为难产而香消玉殒。
其后,据说方家庶房的一位姑娘因与长房嫡姐感情深重,不忍嫡长姐幼子孤苦无依,便毅然嫁入了镇南王府成为继室填房。南疆百姓念其高义,纷纷称颂其可谓是世间难得的奇女子……
听到这里,南宫玥呆呆地望着他,问道:“这据说……是谁说的?”
萧奕耸耸肩膀,“戏文里面呗。从前我在南疆的时候没少看这种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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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5说情(七更)
想起从前,萧奕早就没有了最初知道“真相”时的愤慨。
他搂着南宫玥,就好像在说一则与自己毫无关系的故事一样,有趣地说道:“我记得我小时候,南疆有三大戏班子,其实有一家叫什么春的,演这戏演得可好了,她时不时会把戏班子叫来府里,再把我也叫过去看。里面有一段什么‘跪祈上苍,奴愿为姐抚育孩儿’唱得可有意思了!下次带你去听!”
毫无疑问,萧奕口中的“她”便是“戏文”的主角,“为长房嫡姐嫁入王府为继室,悉心抚养嫡姐的幼子长大”的小方氏了。
萧奕说得有趣,南宫玥也不禁抿唇轻笑,“那后来呢?”
“祖父过世前,我时不时还能见上外祖父一面。但自打祖父过世以后,外祖父就再也没有来过了。”说到这里,萧奕的神情还是止不住地有些落寞,“方家就好像把我彻底遗忘了一样……”
不过,那个时候的萧奕在小方氏的刻意放纵和捧杀下,沉迷玩乐,肆无忌惮。最初一两年,他还偶尔会想起那个总是会对他笑得很欢的外祖父,但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印象也越来越浅,越来越浅……
一直到他去了王都。
上次回南疆,因着打仗,他也没有时间去想别的。
而这一次,他本是打算等安顿下来以后带南宫玥去一趟方家的,偏偏需要赶去开连城,一来二回的就耽搁了。
说到底,萧奕也有一个心结……
萧奕紧紧地抱着她,声音低沉地说道:“……方家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问过我,也许早就已经不在意我了。”
南宫玥知道他其实是有些近乡情怯,害怕方家的老太爷是因为厌恶他而不理会他,就好像镇南王一样。
南宫玥倚靠在他的身上,过了一会儿,轻轻说道:“我们去一趟方家吧。”
无论是什么原因,只有踏出了这么一步,才能弄得清楚明白。
“好……”
萧奕点了点头。
萧奕神色间的黯然悄悄散去,哪怕失去一切也不要紧,只要臭丫头还在他的身边,那就足够了!
难得他的臭丫头会这么主动靠着他,萧奕向来不会和自己的好运气作对,双臂抱得更紧了。
南宫玥有些不自在的挣扎了一下,赶紧转移话题说道:“阿奕……你回来前,卫侧妃送了些礼单和贺礼过来,说是给你的。”说着,她趁机起身坐好,脸上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萧奕没揭穿她的小心思,只笑吟吟地看着她,就见她整了整衣裳,把百卉唤了进来,又拿来了礼单。
萧奕粗粗地看了一眼礼单,南宫玥不知道,但是他却是知道的,一眼就看出某个南宫玥没看出来的共性,便道:“这些府邸都是骆越城的,看来这些天还有的热闹。”
南宫玥眨了眨眼,也明白了,勾唇一笑。
接下来的日子里,南疆的其他几城在陆续得到他回骆越城的消息后,无论是看在镇南王的面子,还是冲着萧奕,他们也必然会送来贺礼。
萧奕也笑了,挑了挑南宫玥的下巴,调戏道:“小丫头,以后就乖乖跟着本世子,跟着本世爷,有肉吃!”
南宫玥本来想配合的,但还是忍俊不禁地破功了。她的功力还不够,尚需要好好修炼一下。
不过,这些送到王府的贺礼倒是提醒了南宫玥一件事,在外人眼里,王府和碧霄堂始终是一家……这岂非是浪费了祖父在世时的一番心意,浪费了那好好的一道东街大门!
南宫玥若有所思地思忖了好一会儿,提议道:“阿奕,既然我们回了南疆,还是应该办一次筵席,宴请各府才是!”
萧奕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一方面,这个筵席可以试探一下南疆各府的态度;另一方面,也可以借此让碧霄堂从王府相对独立出去,自行与南疆各府交际往来,而不需要事事通过镇南王。
“虽然说这事还不急,得找个妥当的机会,但是宴请的名单倒是可以早点先理起来。”南宫玥又道,“阿奕,我初来乍到,对南疆的那些世家、官员的府邸也不熟,还有他们之间的亲眷关系……”
前者萧奕还能答得上来,但涉及到那些个亲眷关系,他就答不上来了,以前他在南疆的时候就不管这些事,如今又离开南疆多年,更是两眼一抹黑了。
看着萧奕那尴尬心虚的微笑,南宫玥就明白了,立刻吩咐百卉道:“百卉,你去找卫侧妃讨一份名单来。”卫氏既然想要示好碧霄堂,应该会把握住每一个机会。
果然,没一会儿百卉就拿着卫氏给的名单回来了,南宫玥一看,便笑了,卫氏做事果然是极有条理,极为细心,详细写明了各府之间的姻亲关系和人际往来,一目了然。也难怪卫氏能在这王府中与小方氏抗衡,得到了镇南王的宠爱。
这些名单慢慢整理也不迟,萧奕这才刚回来,总得让他好好休息一番。
南宫玥把名单放在一旁,笑吟吟地说起来晚上亲自下厨给他加菜。
萧奕喜出望外,忙不迭地说道:“我给你打下手!”
虽然每次萧奕一打下手,这顿饭就会变得一团糟的,但见他如此兴致勃勃,南宫玥还是欣然应道:“那好啊,你帮我切菜……”
两人说着说着,当下就要去小厨房,而就在这时,鹊儿匆匆来禀道:“世子爷,王爷遣了人来,让您现在过去一趟。”
萧奕毫不犹豫地挥手道:“不去。”
碧霄堂里自然都是以萧奕和南宫玥为尊,萧奕这么吩咐了,鹊儿立刻应着退了下去。当然她也不会和来人说什么“世子爷说不去”之类的话,只是含糊的表示,世子爷刚回来,还有些困倦等等。
紧跟着,镇南王又先后派了三拨人过来,一开始,鹊儿还能自行打发了,可是到最后一个人的时候,她还是匆匆去了小厨房里,禀道:“世子爷,王爷说是为了开祠堂的事要与您商量。”
萧奕目光一凛,南宫玥嫁进来已经一年多年,从前困在王都倒也罢了,回了南疆后,开祠堂上族谱之事,自然而然的要提上来。在回到南疆后的第二日,萧奕就去找了镇南王,但被他匆匆应付了过去。萧奕懒得与他纠缠,正待自己去找族长办成这件事情的时候,又赶不及要去开连。
这才刚刚回来……
镇南王就要与他说祠堂的事?
“阿玥,我去去就来。”
南宫玥笑着应了,说道:“我等你回来用膳。”
萧奕的眉眼间满是柔和,又抱着她亲了一下,这才匆匆出了小厨房。
为了能赶紧回去用晚膳,萧奕急赶慢赶的到了镇南王在外院的书房。
待人禀报后,便走了进去,向书案后的镇南王抱了抱拳。
“父王。”
镇南王沉默地看着他,本来想萧奕这一趟去开连城估计还有的周折,没想到萧奕这么快就回来了。
只是,他都回来了,竟然没向自己这个父王请安,甚至一连三次去请都请不到,实在太没把自己放在眼里了!
镇南王正待好好训斥一顿,就听萧奕先一步开口了,说道:“父王,您预备几时请族长开祠堂?”还不等他回答,便又自说自话地说道:“儿子查了,三日后是个黄道吉日,那天正好。”
镇南王板着脸望着他。
南宫氏!南宫氏!若不是为了南宫氏要上族谱,自己今日想必还请不到这个儿子了!
“父王。”萧奕皱了皱眉,隐忍道,“若您公务繁忙,没有时间的话,儿子不介意替您去见族长。”
镇南王不禁想起了小方氏的话,萧奕现在脾气越发乖张,他即然一心想着赶紧给南宫氏上族谱,若是自己拖延的话,指不定他会做出什么事来,倒不如随了他的心思便是。反正南宫氏是圣旨赐得婚,想休也休不了,早晚总得上族谱。
想到这里,镇南王好歹忍了下来,板着脸说道:“南宫氏虽嫁进我们王府已经一年多了,但本王对她的脾性不甚了解,本是打算着看上一年半载再上族谱。但你母亲说得是,你与南宫氏是皇上赐的婚,皇上的眼光本王自然是信得过,罢了,瞧在你母亲的面上,本王明日亲自去见族长,三日后开祠堂。”
小方氏提的?
萧奕皱了皱眉头,不动声色。
镇南王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你母亲抚养你长大不容易,为了你们的事更费尽了心思,一片慈母情怀,偏偏得不到回报。你总是这样不孝,对得起你母亲吗?”
萧奕从小到大没少被骂,早就习惯了,懒洋洋地站在那里,心思已经飞到了另一边。
虽然开祠堂上族谱的事,最初是他提出来的,但是小方氏为何要“说情”呢?萧奕自然不会天真的以为她是真得“改过向善”了,必然有其目的!
但不管她有什么目的,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臭丫头上族谱。
任何事情都阻止不了!
为了不节外生枝,萧奕一句没回嘴的任由镇南王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好不容易,镇南王算是出了一口气,指了指椅子说道:“坐吧……你既去了一趟开连城,情况如何,还没有与本王回禀呢。”
萧奕不禁冷笑。
这一年多来,开连和府中的重建就没见父王操过心,现在倒是惦记起了开连城来,这是怕自己做得不周到“惹恼”了百越使臣?
以萧奕对镇南王的了解,他确信自己至少猜对了七分。
这么想着,他的脸上却是不动声色,说道:“父王,开连城已经恢复了七八成,百姓陆续回归,重新安居乐业,相信恢复往日繁荣指日可待。”
镇南王看着萧奕的眼神有些复杂,虽然开连城现在不归他辖下,但是他又怎么可能真的对开连城的状况一无所知,尽管萧奕这逆子不学无术,不过他手下的人倒是有几分才干,把府中、开连两城管理得还算井井有条。只是那些人跟这逆子一样任性妄为,丝毫不顾大局!
他为了南疆安宁,才会向百越开放开连城通商,可程昱却置自己这个镇南王的命令于不顾,擅自闭锁城门,简直岂有此理!
萧奕对镇南王心中所想清楚的很,直截了当地说道:“父王,百越使臣已经回了百越,开放开连城之事就此做罢。”
就这么回去了?!镇南王难以置信地微微瞠目。
百越使臣回去了?没有开放开连城,百越的军队也没有逼境,这么说来,是这个逆子把这场战事给化解了?他到底与百越使臣说了什么?
镇南王拉不下脸再追问,只能把疑惑咽下。
他的表情越发的复杂纠结,一方面觉得长子确实是长大了,很多地方已经不需要再仰仗自己,而另一方面却又觉得自己身为父王的权威受到了挑衅……
镇南王理了理思绪后,冷声道:“阿奕,父王知道你大了,有自己的主见了,但是你身为世子,就当以大局为重,不可事事由着你自己的小性子,你做事只凭一时意气,不知道分寸,可曾想过你的一个决定,影响的是南疆……”
396塞人(一更)
镇南王滔滔不绝地数落着,从萧奕好大喜功,到他不事民生,再到他好高骛远,只差没说他不配为这镇南王世子。
萧奕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地随便听着,心里正琢磨着一会儿回去后会有什么好吃的,一时间都好像有点饿了。
约莫说了一炷香后,说得口干舌燥的镇南王总算是消停了,喝了口茶,润润嗓子后,就把小厮叫了进来,吩咐道:“去把表少爷叫来。”
“是,王爷。”
小厮领命而去,萧奕半垂眼眸,藏住眼中的锐芒。
方世磊?
臭丫头刚刚还说了方世磊现在就住在府里,让她很不高兴。父王这是又想做什么呢?
萧奕不动声色,只是静静地等着。
没一会儿,方世磊便随着小厮过来了。本来他听说姑父镇南王传唤自己,心里很是兴奋,可是没想到的是书房里不只是镇南王在,连世子萧奕也在!
一看到萧奕,方世磊差点没脚软,脚下的步子停滞了一瞬,但是立刻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恭敬地对着镇南王作揖行礼:“见过姑父。”一副斯斯文文的样子。
“磊哥儿,免礼。”镇南王露出和蔼的笑容,“你前几日来的时候,你奕表兄正好出门,你们表兄弟也多年不见了吧?”
方世磊面色更为难看,正想含糊的应一声,却听萧奕漫不经心地说道:“父王,我前些日子正巧遇上过磊表弟。”
“那倒是巧了。”镇南王朗声笑道,“既然你们表兄弟都见过了,那我就直说了。你磊表弟马上要去安抚司任安抚副使,我想着干脆就把他派到你的麾下,你身为表兄,也好照顾一点表弟。”镇南王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闻言,方世磊吓得差点没跳起来,让他到萧奕的麾下?一瞬间,那一日从踏云酒楼二楼摔下去的那一幕又浮现在他脑海中,当时吓得他裤子都湿了,幸好下面是个池塘,否则自己不止会摔胳膊断腿,甚至还会因为失禁成为整个骆越城的笑话!那他以后还如何出去见人?
萧奕则是似笑非笑,父王这是想往自己麾下塞人呢,还是想借着开祠堂的事打算让自己投桃报李?
可惜了,这事儿岂能让他如愿。
“父王,请恕儿子不能从命!”他直截了当地回绝道。
说着,萧奕还挑剔地瞥了方世磊一眼,不客气地嘲讽道,“这方世磊到底是文还是能武呢?文武皆不成,岂不是废物一个?儿子的麾下可不养废物!”
居然说自己是废物!?方世磊气得一股怒火从心口直蹿脑门,但很快又松了口气。这样也好,又不只是萧奕嫌弃他,他还不想去呢!要是真的去了萧奕那里,万一被这个纨绔世子给弄死了,那死了还是不是白死?
“你说什么?!”镇南王整张脸都黑了,硬声道,“你再说一遍?”
萧奕毫不避讳地看着他,淡淡地说道:“儿子的麾下不需要废物。父王,您若喜欢的话,就自个儿留着吧。”
“你!”
镇南王的脸色更难看了,每一次都是这样,他才觉得这个逆子好像长大了点,懂事了点,他就非要气死自己才甘心。
他气得又想拿鞭子,好不容易才克制住,没好气地往书房的门一指,声音阴沉至极道:“你给本王出去!”
萧奕早就想回去了,从善如流地站起身来,往门外走了几步,又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回过头来,似笑非笑地对着方世磊说:“磊表弟,要不要哪天我们兄弟再去踏云酒楼聚聚?”他的眸中冰冷得没有一丝感情,那眼神仿佛一头盯上了猎物的豹子一般,吓得方世磊身子反射性得一缩。
萧奕耸了耸肩,悠哉地信步离去。
而他的身后,方世磊的两条腿还是瑟瑟发抖。
等萧奕从镇南王的外书房回到碧霄堂时,南宫玥早已经做好了晚膳,甚至还换了一身衣裳,洗去了满身的油烟味。
当萧奕一进屋子,丫鬟们就手脚利索地开始摆膳了。
萧奕一边坐下,一边迫不及待就把刚才发生在书房里的事说了,先说了三日后会开祠堂,接着便兴致勃勃地说起了方世磊,然后笑眯眯地看着她,求夸奖:“阿玥,看那个方世磊的表情,我估计着他今晚肯定会走!”
他这个夫君够能干吧?三言两语就把那个讨人厌的家伙赶走了!
他的一双桃花眼又黑又亮,目光灼灼地看着南宫玥,南宫玥不由失笑,一时间眸中波光流转,潋滟清明,看得萧奕的眼都直了。
“阿奕,你真能干!”南宫玥毫不吝啬地夸奖道,拿起一旁的筷子,替他挟子一块糖醋排骨,“这是奖赏你的!今日我做的都是你喜欢吃的……”
萧奕美滋滋吃完了排骨,又两眼放光地看着这一桌的菜肴,确实样样都是他喜欢的……他的目光很快被桌上的一道点心吸引,只见那一颗颗软绵绵的团子外面裹着金灿灿的黄豆粉,可爱得让人有些不忍去吃。
是马打滚!
一瞬间,萧奕心中仿佛是吃了蜂蜜似的,甜滋滋的。臭丫头果然是对他最好了,他说过什么,他喜欢什么,她总是默默地记在心里!明明应该是他去宠她,明明是他更喜欢她,可是他却常常有一种感觉,好像被宠坏的人是自己才对……
萧奕一不小心就觉得眼眶有些发酸……不行,感动到哭什么的,实在不符合他英明神武的形象。
他若无其事地拿起筷子,闷头吃了起来。臭丫头费心为他准备这一桌,他可不能辜负了!
一时桌上风卷残云……眼看着萧奕连马打滚都吃得干干净净,一旁的南宫玥真担心他会积食,她不动声色地给了左手边服侍的鹊儿一个眼神,命她去准备一些消食的药茶。
鹊儿点了点头,就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虽然丫鬟们对世子爷用膳时的“豪迈”种种腹诽,却也不得不承认世子爷回来后,这碧霄堂才多了生气,这碧霄堂也才有了主心骨……世子妃笑得才多了起来!
两人刚用完午膳,鹊儿就抓着时机立刻奉上了消食的药茶,香甜的山楂味迎面而来,香得不像是药茶,反而更像是膳后的甜品。
萧奕没有在意地饮了大半杯,这时,画眉疾步进屋来了,身上还散发着一阵浓浓的药香味。
她先给两位主子屈膝行礼,然后便对南宫玥禀告道:“世子妃,百卉姐姐说药已经炒好了,请世子妃过去看看。”
“炒药?”一旁的萧奕微微挑眉,面露疑惑。
南宫玥执起他的手道:“我们一边走,一边说……”
两人携手往药房走去,南宫玥便把最近天气热得有些快,她担心夏日会有暑热,所以打算给军中制一些凉茶和解暑药丸的事一一跟萧奕说了……
她说话的同时,却见萧奕勾唇笑了,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那笑容不只是喜悦,似乎还透着一丝甜蜜,目光渐渐地变得灼热起来。
随行在身后的画眉真是巴不得消失才好,心道:小别胜新婚,这句古语说得还真是不错!
南宫玥奇怪地眨了眨眼,她好像也没什么情话啊。
待她说完后,萧奕这才乐滋滋地说道:“阿玥,我们俩真的是心有灵犀!”
见南宫玥一头雾水,他忙又道:“……我在开连城的时候,也正和程昱说起这件事,尤其是府中和开连两城的地势比周围还低,所以待到六七月的时候恐怕会有暑热……我当时就想着回到骆越城后和你还有外祖父商量一下有没有什么解暑良方,没想到你早就比我还快了一步!”
萧奕越说越是高兴,嘴角高高地翘起,心里只觉得他和臭丫头如此心有灵犀,果然是命中注定要在一起的!
话语间,药房已经在前方,其中散发出来的药味隔着好几丈远就能闻到。
南宫玥嗅了嗅,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百卉看来是快要出师了……”
这时,百卉闻声出来给南宫玥和萧奕行礼,福了福身道:“奴婢谢世子妃夸奖。”
百卉恭敬地挑帘请两位主子进了药房,药房里有些闷热,但是南宫玥满不在乎,她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炒锅里刚炒好的药材上,仔细检查了药材的成色后,她满意地点了点头,对百卉道:“今晚就开始熬吧。吩咐小丫鬟轮流看着火。我打算明早熬好以后,就送去给外祖父看看这新的凉茶方子。”
“阿玥,明早我和你一起去!”萧奕迫不及待地接口道,“到了骆越城后,我还没去看过外祖父呢。”
想着又可以和臭丫头两人一辆马车出游,萧奕就乐滋滋的,谁知道下一瞬他就听南宫玥又道:“还得叫上霏姐儿……画眉,你去月碧居和大姑娘说一声,看她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
萧奕缓缓地眨了眨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为什么去外祖父那里还得叫上萧霏那家伙呢?!
南宫玥心中有几分无奈,这兄妹俩大概是前世的冤家吧。她便把萧霏打算施凉茶,然后韩绮霞主动请缨帮萧霏炮制药材的事一一给说了……
萧奕的表情随着南宫玥的叙述变得严肃不少,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想着以前那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萧霏,他也不得不承认萧霏她大不一样了。萧奕心中若有所触,深深地看着南宫玥。萧霏的改变都是因为臭丫头吧!
他一直不喜欢臭丫头花那么多心思在萧霏身上,但心底也知道臭丫头之所以愿意付出这么多心血,都是因为萧霏是自己的妹妹,是为了自己!
他眼神有些复杂地看着南宫玥,对自己说,好吧,为了臭丫头,他以后就勉强对萧霏那家伙好一点吧……
两人在药房里待了一会儿,南宫玥想着萧奕才刚风尘仆仆的回来,都还没好好休息的,就赶紧把他赶回去睡觉。
刚回屋里,萧奕和南宫玥就得到消息,方世磊借口祖母身子不适向小方氏提出了告辞,迫不及待地就搬回方府去了。据说走的时候,他着急极了,还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一跤,摔了个五体投地……王府的下人都夸方表少爷真是太孝顺了!
鹊儿绘声绘色地讲述着,方表少爷刚离了王府就被人发现在百花楼里与新来的花魁“谈诗作赋”,于是所有人恍然了:原来是这个“孝顺”啊!
下人们之间的这些窃窃私语,自然不敢在小方氏面前谈及,小方氏只当自己的侄子是真得孝顺,非常的欣慰,只想着改日再在萧霏面前好好夸夸,一定能让女儿回心转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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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7复得(二更)
“殿下。”
咏阳大长公主的府中,唐嬷嬷一脸担忧的看着坐在主位上的咏阳。
半个月前,傅云鹤的信送到了府里,咏阳在看过信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里整整一天,在伺候的下人们都担心的想要去禀报老爷夫人的时候,她这才出来,但整个人的气息都阴暗了几分。
咏阳直接就传唤了她的心腹亲卫,一连派出去了三拨亲卫,而那些亲卫去了哪里,就连贴身服侍她的唐嬷嬷也不知道。
昨日晚上,第一拨派出去的亲卫前来回禀了,咏阳把人带去书房里待了一个时辰,等到亲兵走后,她也没有离开书房。
一直到刚刚,已快近黎明了,咏阳这才颓丧地从书房里走了出来。
“给本宫备车……”终于,咏阳开口了,声音低沉,显得有些无力。
唐嬷嬷不敢多问,匆匆下去吩咐了。
当天边的第一缕阳光升起后,咏阳坐上了朱轮车,往安逸侯府而去。
咏阳去安逸侯府对于整个王都的权贵们而言早就已是见怪不怪的事了,几乎所有人都听闻,咏阳对她那个失而复得的外孙极其宠爱,有求必应,想把一切最好的都给他。也因而由于怜外孙从小孤苦,又一心向学,想拜一个博学之师,咏阳就代其恳请安逸府官语白将他收为学生。
虽然被婉言拒绝了,但咏阳并没有放弃,时不时地就会往安逸侯府走一遭,这份恒心让王都上下都不禁心叹。
见到咏阳来到了,安逸侯府的门房已经习以为常,打开角门,让朱轮车进去。
得了禀报的官语白迎了出来,他穿了一袭素衣,头发只束以一根白玉簪,清贵而又淡雅。
他含笑道:“殿下想必还未用膳,不如一同可好?”
咏阳动了动嘴唇,到底没有拒绝。
官语白把她迎入了花厅,他的早膳向来十分简单,一碗粥,几碟小菜便足已。
一碗热粥下肚,咏阳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一些,随意地说道:“语白这里的粥都有一股子药味。”但这药味并不冲,与米的清香融在了一起,别有一番风味。
官语白眉眼温润,浅笑道:“我身子不佳,下人们比较谨慎。”
这粥也是药膳,是南宫玥当年留下的方子,长期食用有着强身健体之效,这些年来小四每日都会盯着他用,倒也确实非常有效。
咏阳想提的倒也不是这药膳之事,她欲言又止了一下,官语白见状,向小四微微颌首,让他先退了下去。直到这时,咏阳才长叹了一声,说道:“……语白,你真是料事如神。”她的脸色灰暗,带着一种颓然,“本宫信你了。”
自打寻回了文毓后,咏阳的精神一日比一日好,容光焕发,可是现在,她却像是在短短的时间里老了十岁,尽显老态。
官语白温声安慰道:“殿下莫太过伤心。”
“本宫岂能不伤心……”咏阳的眼泪从眼角缓缓地滑了下来,“我真以为他是我那可怜女儿留下的骨血,可是……为什么会这样?!”
曾领军千万,在沙场厮杀搏命的铁血女将,在这一刻,就却软弱的只能依靠眼泪来宣泄,就如同大裕那些最最普通的深闺妇人一般。
官语白静静地坐着,待她哭了一阵后,起身递上了一块干净的青布帕子,说道:“殿下,事情还并没有到最糟糕的地步。”
咏阳闻言一怔,呆呆地抬头望着他。
咏阳知道官语白足智多谋,先前因文毓的恳请,她替他出面,来请求官语白收他为学生。
但是,并非外人所猜测的那般,官语白没有直言拒绝,只是问了她一句话,问她“文毓是谁?”,那一日,她带着满腹疑惑回去,随后就收到了傅云鹤命人快马加鞭送来的信……
随后几日,她先是命人再去细查,又多次来了安逸侯府,但是官语白却再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让她耐心静等,一直到今日。
“这还不糟糕吗?”咏阳苦笑着说道,“本宫……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官语白直言道:“殿下,文毓来认亲时所带的玉佩可是真的?”
“当然。”
“那玉佩为何会在他的手里?”
咏阳微微一怔。
“殿下。”官语白声音温润,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如果玉佩是真的,他又是从何得到的?殿下,您还不能倒下……”
是啊!玉佩是真的……
这么说来……
咏阳顿时精神一振,喃喃道:“是啊,本宫怎么能就这么倒下呢!本宫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语白。”她急切地看着官语白道,“……你告诉本宫,本宫现在应该做什么?”
“殿下……”
官语白轻轻启唇,平静而又温和。
就如同天空正升起的朝阳一般,带来了希望。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南疆,也正是旭阳冉冉升起之时。
南宫玥天还没亮就起来亲自看了火候,待到火候到了才命丫鬟们把凉茶装好。
匆匆用过早膳,他们的车马便从王府出发了,此时,凉茶还是滚烫的。
因为萧霏的加入,萧奕与南宫玥共乘的愿望又落空了,萧霏早就做好了会被大哥白眼的心理准备,没想到今天大哥竟然还罕见地给了她一个笑容,却看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还记得小时候大哥每次笑得越灿烂,接下来的恶作剧就越狠……自己难道是又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大哥?
萧奕没想到自己善意的笑容换来的却是萧霏警戒的眼神,不由心道:这个妹妹果然一点也不可爱!……如果自己和臭丫头生个女娃娃,那一定会像团子一样软糯可爱,像蜂蜜一样芬芳香甜!
一车一马就在萧奕的胡思乱想中不疾不徐地前行,往骆越城的西南角而去……
一进林宅,便是像上一回一样看到了满院子的药材……不,是比上一回还要多。
林净尘、韩绮霞以及这宅中仅有的小厮和丫鬟都在帮忙晒药,林净尘一见南宫玥他们,便乐了:“霞姐儿,今天又多了一个来帮我们晒药的!”
林净尘口中“多了的一个”自然是萧奕,林净尘说得随意极了,而一旁的丫鬟却有些战战兢兢,心想着:林老太爷竟然使唤镇南王世子晒药,这合适吗?!
“可不是吗?”萧奕笑眯眯地应道,“只要外祖父不嫌弃我笨手笨脚就好。”
南宫玥尴尬地咳了一声,含蓄地提醒道:“外祖父,就怕您心疼您的药材……”
就是萧霏,也是帮林净尘晒过药的,她的水平如何林净尘心里也有数,也就是说……
林净尘若有所思地看了萧奕,不止是他,韩绮霞还有萧霏也看向了萧奕,韩绮霞忍俊不禁地掩嘴窃笑,萧霏却是心道:也是,大哥这粗手粗脚的,哪里做得了细致活。
而萧奕当然明白南宫玥在暗指自己,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
人嘛,总不能十全十美,这若是打架,又有谁敢到他跟前吹嘘!
南宫玥又干咳了一声,试图帮萧奕挽回点形象:“外祖父,霞姐姐,你们若是有什么力气活,尽管使唤阿奕做!”
林净尘立刻不客气地使唤萧奕扛麻袋去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萧奕干脆把竹子和车夫也都叫来帮忙。
萧霏在一旁怔怔地看着,一会儿看看南宫玥,一会儿看看萧奕,说实话,看大嫂这样使唤大哥的样子,还挺有趣的……
仔细想来,大哥和大嫂的相处模式,与父王母亲全然不同呢!
母亲对父王不敢像大嫂对大哥那样肆意,父王对母亲不如大哥对大嫂那般……那般……
娇宠!
这个词浮现在萧霏的心头,打量着南宫玥与萧奕的眼神中不自觉就染上了一丝艳羡。
以前她觉得夫妻就该如同父王和母亲一般相敬如宾,妻以夫为天,可是现在她突然觉得像大哥和大嫂这样也会很幸福吧!
等等!
萧霏整张小脸都皱了起来,仿佛踩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她竟然会觉得大哥也还不错,她这是脑子进水了吧?
萧霏甩了甩头,快步走向了韩绮霞:“霞姐姐,有什么我可以做的?”
至于南宫玥,她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外祖父,我想试试用南疆的药草改进了一下凉茶的方子,就把我做好的凉茶带来了,你可否帮我看看?”
她才一提,立刻挑起了林净尘的兴趣,他忙招呼外孙女进屋。
祖孙俩刚坐下,百卉立刻从食盒中取出了今早刚熬好的凉茶,以及南宫玥改进的那张方子,放在梨花木方桌上。
林净尘没急着看那方子,而是先拿起那杯凉茶,观其色,闻其味,然后报出了几种药材:“藿香、白术、竹叶……”
他起初还极为流利,很快速度便缓了下来,浅尝了一小口,满意地微微颔首,又报出了两味药,然后叹道:“最后的一味,我倒是尝不出来……”说着,他拿起了那张方子,飞快地扫了一眼。
目光停在最下面的一种药材名上——凤灵草,他记得《南疆本草》中介绍的第二十种药草就是这个,有着清热之效。
南宫玥顺着林净尘的目光看去,然后道:“外祖父,我问过那采药的药农,说这凤灵草在南疆很常见,也好种,虽然给一方土壤,就能如野草般生长。”
林净尘赞赏地点了点头。玥儿虽然年纪小,但做事一向极为周全,极为细心,这新的方子若是要推广,自然是要尽量找一些便宜又常见的药草。一者,是为了让普通百姓喝得起;而来也是避免给无良药商哄抬药价的机会!
想着,林净尘再一次觉得惋惜,为何偏偏玥儿是女儿身,为何偏偏玥儿不姓林呢,否则自己若是能把玥儿带在身旁加以悉心教导,玥儿的成就必然能超过他!
若是南宫玥知道林净尘的心思,怕是要暗叹林净尘高估了她,她也不过是占了两世的便宜罢了。
“外祖父,您觉得这凉茶如何?”南宫玥有些紧张地问,就像是一个学生面对自己最尊敬的恩师一样。
林净尘没有立刻回答,他又尝了一口,便看着那方子沉思着。
好一会儿,他才道:“这方子是没什么大问题,若是给普通人服用也差不多了。只是容易中暑气的多为老人孩童以及体质虚弱者,这凉茶中多为寒性的草药,所以我想着还是把其中几味的分量减轻一些比较好。”
南宫玥细想了一下,忙不迭点头:“外祖父,还是您细心!”她最初是想着给军中的士兵准备这凉茶消暑气,确实考虑不够周全了。
还是外祖父心细,行医时永远不忘“医者父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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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8娇妾(三更)
从林宅出来后,萧奕便拿着制好的凉茶和方子打算去骆越城大营,他需要和田禾以及几位军医商量一下备药的事,这不单单只是备药,还涉及到军饷。
萧奕麾下的一军,田禾只能凭着自己一张老脸,从镇南王那里要来最最基本的军饷,但这也不过是保证一些基础训练和粮草不中断而已,其余的就得靠萧奕自己来掏银子了。
这凉茶说来便宜,可要供养一只几万人的军队,就不是那么便宜的了。
这一笔军饷支出,显然镇南王是绝对不肯掏的。
萧奕本还觉得自己挺能赚钱的,这才不过刚回南疆,银子还不见赚呢,就要一笔笔往外花……萧奕不由暗暗琢磨着昨天收到的那些贺礼卖出去能换多少银子……
想得头痛,萧奕干脆就懒得想了,他与南宫玥说了一声,又命护卫好生护着,就策马去了军营。
南宫玥和萧霏则同乘一辆马车打道回府。
马车上,晒了半天药的萧霏小脸上被晒出了一片桃花般的红晕,看来少了几分平日的清冷,多了几分生机勃勃的烟火味。
“大嫂,我感觉今天好像又更热了,本来我是想着慢慢来,等五月底的时候再施凉茶,可是现在觉着得提前才行。”萧霏条理分明地说道,“大嫂,北城门口往来的客商、路人多些,我想先在北城门外摆一个摊子……”
萧霏显然对这次施凉茶的事非常上心,现在说起章程来,已经是头头是道。
南宫玥思忖着说道:“不如搭一个茶寮吧。若凉茶要施得久,总不能每次都在府里煮完后才带去,一来恐时间不够,二来也来来回回的也太麻烦了一些。若是有一个茶寮的话,可以在茶寮的隔间里来煮茶,在外面施茶,如此一来,可以方便不少。而且,夏时,恐怕日头会更毒,茶寮也能让人歇歇脚。”
“大嫂说得是!”萧霏一边崇拜地看着她,深觉自家大嫂果然聪慧,只可惜偏偏嫁给了笨大哥!
“霏姐儿,我也想凑个份子,你看如何?”
“好啊!”萧霏欣喜地说道,“大嫂与我一起当然好。”
南宫玥笑了,说道:“等回去后,我让画眉给你送五百两银票去。”
“谢谢大嫂!”
萧霏正愁自己的一百两银子会不太够用,现在可好了!
话音刚落,萧霏便立刻想到了,大嫂其实是怕自己银子不够,才会借着要用凑份子的方式给自己贴补银子吧。想到自己当日与母亲说想要施凉茶,母亲只当自己犯了傻,一直说自己是王府的大姑娘,就应该要金尊玉贵,那些贱民中不中暑的与她何干。
当时,萧霏的心就凉了,没有把她的想法再往下说,福了福身便告退了。
相比之下,大嫂不但陪她去买药材,又替她改药方试凉茶,现在还要贴补她银子……
大嫂真好!
说话的同时,马车的速度开始缓了下来,两人想着王府也差不多该到了,谁知道紧跟着马车竟然完全停了下来。
百卉挑开帘子,正想问车夫,就听外面的车夫一脸为难地说道:“百卉姑娘,王府门前围了不少人,马车一时过不去……”
百卉微微蹙眉,镇南王府可是南疆的土皇帝,难不成还有人敢来王府闹事?
她转头对南宫玥道:“世子妃,奴婢下去看看。”
南宫玥微微颌首:“去吧。”
百卉下了马车,只见王府门口熙熙攘攘地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都对着王府门口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百卉艰难地往人群中挤去,便听前方传来一个娇柔的声音:“大哥行行好吧!让奴见见萧大姑娘吧。奴今日就是特意带着孩子来给萧大姑娘敬茶的!以后奴一定会好好孝敬萧大姑娘和方公子的!”
这什么跟什么啊?!百卉好不容易挤到了人群中心,但见王府的门口跪了一个窈窕的青衣女子和一个三四岁的小女童,那女童哇哇地啼哭着……
门房一脸的为难,百卉正要上前问个究竟,却见齐嬷嬷步履匆匆地出来了,对那门房道:“让那女子进来……这样,成何体统!”
立刻就有三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出来,半拖半拽地把那女子和女童从角门拉进王府去了。
四周围观的人还不肯散去,亢奋地交头接耳道:
“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那你还看不出啊,一定是王府的大姑娘与那什么方公子订了亲,而那方公子早有娇妾为伴!”
“这么说是那萧大姑娘容不下人?”
“哎,左右不过一个妾,萧大姑娘也太想不开了吧?”
“……”
这时,门房已经出来赶来,趾高气昂地嚷嚷着:“还不都赶紧散了去!这里是什么地方?是你们随便可以围观的地方吗?”
人群渐渐散去,百卉也回了马车上。
马车“哒哒”地继续前行,进了东街大门,马车中,百卉把刚才的所见所闻一一禀告。
一时间,马车内众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在了萧霏身上。
听百卉说那秀儿满口的“萧大姑娘”不绝于口,桃夭简直快气疯了,脸上气得一阵青一阵白,对萧霏道:“姑娘,她……她口中的方公子莫不是磊表少爷?”这磊表少爷和姑娘的婚事还八字没一撇,只是夫人似乎有那么点意思,这个叫秀儿就跑来王府门口闹事,那算是什么回事啊!被秀儿这么一闹,姑娘以后还如何嫁人!
桃夭担忧地看着萧霏,萧霏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心中又羞、又气、又恼,她为人一向光明磊落,却不想一世清名就被方世磊给牵连了!
南宫玥也是面色微冷,想起之前确实曾经调查到方世磊养过外室、养过戏子,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生了一个孩子,还敢带着孩子找到王府来,确实是心计颇深。
“霏姐儿,我们先回府再说。”南宫玥拉着萧霏的手安抚道。
两人没有走王府的正门,而是绕道东街大门进了碧霄堂。
下了马车,就见柏舟已经候在那里了。
一见主子回来,柏舟急急地迎了上来,小脸惨白,禀告道:“姑娘,刚才,刚才……”柏舟羞恼万分,欲言又止。
南宫玥正色道:“事情我们大概已经知道了。柏舟,你可知那女子是谁?她和孩子现在又在哪?”
柏舟稍稍松了口一气,飞快地答道:“世子妃,奴婢亦不知道那女子是谁,她和那孩子被带去夫人的院子了。”
“霏姐儿,”南宫玥看向萧霏又道,“此事最好快点解决了,我们就去母亲那里会会她!”
萧霏脸色僵硬,因为生气,她放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攥拢成拳。闻言,她点了点头,说道:“好……”
萧霏的年纪毕竟还小,从前又一直在深闺之中,每日除了琴棋书画,不闻身外事。如今乍遇到这样的事情,没有失态已是难得了。
南宫玥挽着她略显僵硬的胳膊,柔声道:“放心吧,没事的。你若是不想去的话,就别去了,在这里等我回来。”
萧霏咬住了下唇,咬牙道:“不!我要去,我要去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好。”
南宫玥没有再多说什么,在她看来,这件事既然与萧霏有关,萧霏能够亲自去面对才是最好的。
南宫玥带着她从碧霄堂赶往小方氏的院子,一进正院,就见那青衣女子和女童跪在院子里的柳树下,齐嬷嬷正站在母女俩正前方,不屑地训斥着:“……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个玩意儿,让表少爷乐一乐就算了,还胆敢跑到王府来闹事,破坏王府和我家姑娘的名声!你知不知道我们夫人捏死你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似的……”
“这位嬷嬷,奴真的没有一点奢望,奴给您磕头了,奴只想见一见萧大姑娘,给姑娘请个安,敬杯茶。”而那女子不住地往地上磕着头,一下比一下重,没一会儿额头上已经青紫一片,还隐隐地渗出血迹,鲜血和泥沙混合在一起,看着楚楚可怜。
偏偏她面对的是齐嬷嬷,齐嬷嬷冷笑了一声,正欲再斥,却看到了两道熟悉的身影走入院子里,傻眼了:“世子妃,大姑娘……”怎么会这样?大姑娘和世子妃不是一早就出王府了,怎么偏偏在这时候回来了?
闻言,女子眼中闪过一抹异芒,转身朝萧霏和南宫玥看了过来,只见她约莫十**岁,面容秀美,她的容颜并不算是绝美,但是一身肌肤细腻无瑕,肤如凝脂,白里透红,几乎比那上好的羊脂玉还要纯白无暇,一双雾蒙蒙的黑眸看来娇弱可怜。
女子本不认识萧霏,但听到齐嬷嬷的称呼,又见来人一个梳着妇人的发式,而另一个才是姑娘家,立刻就认准了。
“萧大姑娘,”女子飞快地朝萧霏的大腿扑了个过去,凄楚地高声喊道,“求姑娘行行好,求求您给奴和孩子一条生路吧!”
“娘!”那女童哇哇地啼哭着,哭得一张圆圆的小脸上红彤彤的,可怜极了。
萧霏被那女子如狼似虎的一扑惊得一时没回过神来,若是普通的姑娘家怕是要被对方给得逞了,偏偏萧霏身旁还有一个百卉,百卉如闪电般出手,一把拎住了女子脖后的衣领,不客气地往旁边一推,冷声警告道:“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齐嬷嬷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若是让这贱人冲撞了大姑娘,那夫人不定会如何雷霆震怒!
齐嬷嬷一个眼色,立刻就有两个一左一右地待命,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那女子,随时准备上去拿住她。
南宫玥冷冷地瞅着那女子,大概也知道对方在玩什么花样了,拂了拂衣袖,淡淡道:“这位姑娘不知道姓甚名谁,想要见我家大姑娘总要有个名讳,姑娘莫不是以为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见我们王府的大姑娘呢?”
女子狼狈地摔在了地上,眼中闪过一抹羞恼。
她深吸一口气,很快咬牙冷静了下来,可怜兮兮地膝行到女童身旁,抱着她嘤嘤地哭了起来:“姑娘,奴名叫秀儿。这是奴的女儿小莲。姑娘,奴已经跟了方公子五年了,这些年都尽心伺候,只求服侍在公子身旁,不敢有一丝奢望。奴知道公子很快就要和萧大姑娘成婚,奴也不敢和萧大姑娘争宠,奴只求可以萧大姑娘可以给奴一个名分,奴以后一定会尽心尽力服侍公子和萧大姑娘的!”
“方公子?”南宫玥仍旧是微微笑着,问道,“不知道是哪位方公子?”
秀儿含羞带怯地微微垂眸,声若蚊吟:“乃是方家六公子。”
方家的六公子,就是方世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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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9外室(四更)
“原来姑娘是方家六公子的屋里人啊!”南宫玥突然笑了,然后声音变冷,“你既然是方家的人,干嘛来我们王府闹事?我们大姑娘与方家六公子无媒无聘,难不成你是想说我们王府的大姑娘和方六公子私相授受?!”
一瞬间,秀儿的小脸上血色全无,然后挺直了腰板道:“世子妃给奴安下如此的罪名,奴可担不起!明明就是方公子告诉奴他就要和萧大姑娘定亲了,所以奴才特意来给未来的主母请安……”
“本世子妃没空听跟你在此推诿狡辩!”南宫玥不客气地硬声打断了秀儿,“究竟如何,把你送去方府,问一下方三夫人便知。本世子妃倒是要问问方三夫人是如何管的家!竟然让方六公子的屋里人闹到王府来了!”
南宫玥口中的方三夫人便是方世磊的母亲。
“世子妃,奴……奴不是方府的人……”秀儿眼泪汪汪,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几不可闻。
不是方府的人,那就是外室!
这外室无名无分,连公子屋里服侍的通房丫鬟都还要不如!
四周那些婆子丫鬟的眼中顿时带上了几分轻蔑,也就说这叫秀儿的要么就是被方世磊包养,要么就是舔着脸贴上去的呗!
秀儿只觉得那些下人的目光像一道道利箭般,刺得她痛彻心扉。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指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磊郎做事瞻前顾后,一直都不肯给自己一个名份,她总不能永远这样无名无份等下去。
自己可不是像那些好命的姑娘家,只需要坐等着,自己是好不容易才走到今日的!
“不是方府的?”南宫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既然如此,你不去求方三夫人,为何跑到王府来?莫不是以为我们王府比较好欺负?!”
“奴……奴……”秀儿连连磕头,楚楚可怜地说道,“世子妃,奴实在是走投无路,才来求萧大姑娘啊!奴的孩子都一日日大了,总不能让别人笑话她是没爹的孩子,将来她还要谈婚论嫁啊!”
说着,她突然咬了咬牙,一把抱起了那女童,朝一旁的池塘扑去,“反正奴也没有活路,就让奴和女儿死在这里吧!”
那女童原本还在哭,但这时,仿佛是被吓懵了,发不出一点声音。
四周的婆子们一直观察着秀儿的一举一动,哪里会由着她在王府投湖,忙一左一右地把她给架住了,那秀儿撕心裂肺地哭喊了起来,仿佛受了莫大的冤屈似的!
“既然她想跳,那就由着她跳啊!”小方氏的声音突然自正堂的方向传来,只见一身丁香色妆花褙子的小方氏在丫鬟的搀扶下走到院子中,一双锐眸冰冷地打量着秀儿,心里琢磨着:这个贱婢如此会折腾,还是应该在女儿过门前除掉了,也免得脏了女儿的手!
秀儿被小方氏看得浑身剧烈地一颤,她来王府前,心里想着萧大姑娘年纪轻,又未过门,脸皮薄,自己只需要好说一番,就能达成心愿……可是王妃不同!王妃就是弄死自己也不会眨一下眼睛的人!
谁想,下一刻就听南宫玥温和地说道:“母亲,儿媳倒觉得这有些不妥。”
秀儿又松了一口气。
“母亲,刚才外面的人都看到这秀儿进了王府,若是她死在王府里,那大妹妹的名声岂不是永远也说不清了?”南宫玥冷笑着道,“这位秀儿姑娘既然想跳湖,我们拦得了一时,也拦不了一世,干脆就绑了,丢到方府去,让她去方府跳!也免得外面说我们王府逼死民女!”
秀儿的心又猛地提了起来,一惊一乍,直到此刻才意识到,在这些贵人的眼中,自己的命是真的不值一提!
小方氏虽然不喜欢南宫玥,但是一旦涉及到女儿的名声,也是面色一凝。
架着秀儿的两个婆子一时看看小方氏,一时看看南宫玥,不知道该听谁的。
这时,萧霏突然看着秀儿出声问道:“秀儿姑娘,我且问你几句话,你可是我磊表哥的外室?”
一时间,满院子寂然,谁也没想到大姑娘会如此直接地把“外室”这个词说出口,但细细一想,那好像也附和大姑娘一贯的性子。
秀儿的脸上羞窘极了,只觉得对方是在羞辱自己,可也只能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跟着,萧霏一本正经地又问:“那可是我磊表哥强迫于你?”
“当然不是!”秀儿急忙脱口而出。
小方氏眯了眯眼,沉声道:“霏姐儿,你表哥怎么会是这种人!?”
萧霏没有去看小方氏,她一双清冷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秀儿道:“秀儿姑娘,且不说我与磊表哥到底有否婚约,你既然是心甘情愿地做了磊表哥的外室,为何今日要到王府来寻死觅活?莫不是以为我好欺负?!”
她的声音越来越冷,无形间就散发出一股迫人的气势,震慑得那个秀儿说不出话来。
“女子的清誉何其重要,关乎一生,你污我的清誉便是意图谋害我的性命,就是今日你赔上性命亦无法挽回!……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要你性命,一条狗咬了我一口,我总不能咬回去吧?你怎么说也是磊表哥的人,今日我就把你送去方府,剩下的就看你的造化了!”萧霏缓缓地说着,每一个字都振聋发聩,周围静悄悄的。
“姑娘,奴求你了,奴……”
秀儿还想求饶,但是萧霏已经不想听下去了,一个手势示意,几个婆子便把那秀儿和她的女儿给拖走了。
四周的奴婢们都悄无声息,看着低眉顺目,其实都心潮澎湃,看着现在的趋势,怕是大姑娘和方家表少爷的婚事要出变故了……下人们都几乎迫不及待地想找人去聊聊今儿关于秀儿姑娘的二三事了。
秀儿母女走了,院子里又寂静了下来。
“母亲,”萧霏的目光又看向了小方氏,“我想与您进屋谈几句。”
接下来便是她们母女之间的事了,南宫玥体贴地说道:“霏姐儿,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南宫玥走后,萧霏便与小方氏一起进了正院的东次间,把屋子里的下人基本都遣开了,只留下齐嬷嬷和桃夭在一旁伺候。
“母亲,”萧霏一坐下后,便单刀直入道,“您是不是还是没改变主意,仍想把我许配给磊表兄?”听刚才齐嬷嬷对那个秀儿所说,很显然,根本就没觉得那秀儿是什么问题,齐嬷嬷是小方氏的亲信,她的态度自然也代表着小方氏的态度。
小方氏心里真是把那个秀儿给怨死了,女儿本来就对这门亲事不太满意,今日这一出等于是雪上加霜。
小方氏理了理思绪,柔声道:“霏姐儿,你年纪还小,本来母亲不想这么早就与你说这些,但是像秀儿这样的,说难听点,连个玩意儿也称不上。你表兄也是年纪小,才会被那狐媚子一时迷了心,但是既然他没将那秀儿带回方府,便说明他心里还是有分寸的。这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你看你父王……那些个贱妾不过是玩意!你要记住你是王府的大姑娘,是正室,任何一个狐媚子都越不过你!若是谁敢不听话,打发也罢,去母留子也罢,还不都是你一句话的事!”
萧霏微垂眼眸,曾经,她也觉得母亲说得不错,因为父王母亲也好,她所认识的其他的府邸也好,男人们一个个都是左拥右抱,又是姨娘又是通房……
可是——
萧霏的脑海中不由得浮现上午在林宅时的情景,浮现起大嫂使唤着大哥而大哥却甘之如饴的一幕幕。
当时那种羡慕的感觉再一次萦绕在心头,她,也想要像大哥大嫂那样!
那才是书里面说的“鹣鲽情深”吧!
“母亲,我是绝对不会嫁给磊表兄的!”萧霏的声音清亮坚定,“磊表兄与秀儿姑娘私相授受,是为品德有亏;生了女儿,却任由其女被人耻笑,是为不慈。实在难为良配!”
说着,萧霏站起身来,福了福身道:“母亲您且好好想想,不要因为磊表兄是舅父之子,您就有失偏颇。女儿先告辞了!”
小方氏面色阴晴不定地坐在原处,把账全算在了那个秀儿身上!
与此同时,秀儿和女儿小莲已经被送到了方府的三房,方三夫人从小方氏派去的人口中知道了怎么回事,气得差点没吐血。
她也想狠狠地教训那个秀儿一顿,可偏偏儿子方世磊就吃那小贱人的那一套。
这不,秀儿这才刚被送到,方世磊就闻讯而来。
“磊郎!”秀儿一见方世磊,晶莹的泪水便自眼眶中滚落,楚楚动人,“奴……奴是不是错了?奴只是想去拜会一下萧姐姐,求姐姐能容下我们母女……奴也没想到姐姐会如此生气。磊郎,你相信奴,奴真的只想是想陪在你身边而已。”她执起一方白色的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泪花,“磊郎,你放心,奴不会连累磊郎的大好亲事的,奴,奴和小莲这就离开南疆,离得远远的……”
说着,她抱着女童小莲哀伤地痛苦起来,那女童也哇哇啼哭了起来,叫着:“爹!娘,我要爹!”
娇妾如此通情达理,女儿又如此乖巧可爱!方世磊看得一阵心痛,他一个堂堂男子汉,难道连自己的女人和孩子也护不住吗?
“母亲!”方世磊咬了咬牙,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您就让儿子留下秀儿和小莲吧。怎么说小莲也是您的孙女啊!”
闻言,秀儿暗喜:虽然没能哄得萧大姑娘答应差点让她慌了神,但是还好,事情都闹出来,磊郎总算不再避过不谈了……是妾又如何,只要她能拢住磊郎的心,萧大姑娘嫁进来也讨不了好。
不过是一个庶孙女而已!方三夫人心里不屑地想着,她想要抱的是儿子和萧霏生的嫡长子!
这个贱人!方三夫人淡淡地瞥了秀儿一眼,眼中闪过一抹阴狠。她当然知道秀儿在玩以退为进的把戏,这等子戏码她也见多了!只是这秀儿确实有几分本事,想当年,方三夫人以为儿子过了新鲜劲,自然不会再理会这秀儿,谁知道这狐媚子竟然迷惑了儿子近五年,还生下了一个女娃。如此,他们便更难分开了!
再者,也许这贱人这一回阴错阳差地帮了他们一把也说不准!
方三夫人微微眯眼,然后道:“磊哥儿,你若是想要我同意收下这秀儿也可以,但是你必须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方世磊面露喜色,忙道:“母亲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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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0明抢(五更)
镇南王府外,今日很是热闹,时不时就有人故作不经意地路过。
这不,又来了两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妇人。
“刘大娘,你听说了没?”其中一个翠衣妇人对着身旁的褐衣妇人挤眉弄眼。
褐衣妇人意会地朝王府大门方向看了看,饶有兴趣地说道:“王大娘,我弟媳那会儿刚巧经过,是亲眼看到的。那姑娘长得是娇滴滴的,像个豆腐西施似的,那个什么方公子还真是艳福不浅啊!”
“可怜了这娇滴滴的姑娘,”翠衣妇人一脸惋惜地叹道,“我看啊,这进了王府的门就别想出来了!”
“不过他们大户人家不都是讲什么三妻四妾的吗?怎么王府的大姑娘又不肯收了那小娘子呢?总归那女娃娃是个可怜的……”
“王大娘,你也不想想,王府的大姑娘在我们南疆那可就是公主一样?你有见过公主准驸马爷纳妾吗?”
“这倒也是……”
两个妇人渐渐走远……
她们后方,一个拎着点心篮子的小姑娘把这番话都听进了耳里,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就从王府的侧门进去了。
哎,大姑娘真是倒了大霉了,下午被那个叫什么秀儿的一闹,如今街前巷尾传得沸沸扬扬,尤其是大姑娘善妒之名都说得似模似样了。
这种事,发生在男人身上,就是艳福不浅,但是女人扯上点关系,就被污了名声!
即便是王府的大姑娘,也不能例外!
王府外,议论纷纷;王府内,唏嘘不已。
这些事自然也通过丫鬟们的嘴传到了南宫玥的耳中,南宫玥实在是不放心萧霏,听说她从小方氏的院子回了月碧居后,便急匆匆地赶去与她作伴,好似闲来无事的一同下下棋,抚抚琴……
当得知萧奕还没有回来后,就干脆陪着她一直用了晚膳。
萧霏当然明白南宫玥是特意来陪她的,心中感动不已。想着南宫玥今日也累了一天了,萧霏正要劝她早点回去歇息,却见桃夭突然急匆匆地进屋来了,先给两个主子屈膝行礼,然后有些难以启齿地禀告道:“大姑娘,刚刚方家的三舅夫人带着磊表少爷去了夫人那里,说是来道歉,然后,然后……”
桃夭咽了咽口水,终于还是一鼓作气道:“然后三舅夫人还给夫人递了庚帖,夫人暂时没答应……”可也没拒绝。
递庚帖就是正式提亲,一旦小方氏应下了,那就不再是下午说的无媒无聘了!
一瞬间,萧霏面无血色。
让她难过的并非是三舅母来提亲,而是母亲的态度!
下午的时候,她已经那么明确地跟母亲表明了她绝不会嫁给磊表兄,可是母亲还是无视了她的想法……
母亲到底为何要这样罔顾她的意愿?!
萧霏不禁想起了韩绮霞,想必当日霞姐姐是真的走投无路了,才决然抛下曾经拥有的一切……
不!
自己决不能这样!
萧霏霍地站起身来,对自己说:如果母亲以为自己会乖乖地任由她安排,那就大错特错了!
“霏姐儿,”没想到的是,南宫玥拉住萧霏的手,正色道,“你这里等着。我去正院找母亲说说。”
“大嫂……”
萧霏还想说什么,却被南宫玥以手势阻止:“你若是当我是大嫂,就让我去。”
萧霏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若是口口声声对着方三夫人去谈论嫁娶的问题,只会与她的名声更不利。
虽然这件事由自己出面也没那么名正言顺,但也只能赶鸭子上架了……
南宫玥带着百卉匆匆地赶去小方氏的院子,一个丫鬟立刻小跑着去通报,另一个则引着南宫玥往正堂而去。
还没到正堂口,就已经远远地听到屋子里的声音传了出来:
“姑母,”方世磊小意殷勤地说道,“都是侄儿的不是。侄儿小时候不懂事,才会犯下那等错事。那个秀儿,侄儿已经命人送走了。还请姑母与表妹解释一二。以后侄儿一定会一心一意对待表妹的!”
“哎,磊哥儿,你让姑母如何说你。”小方氏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也太大意了!你既然对霏姐儿有心,那就早该‘安排’那女子才是,何必弄得……”她这话听着像斥责,但语气却不凌厉。
“四姑奶奶,”方三夫人陪着笑脸道,“你看是不是早日把两个孩子的婚事定下吧,也免得再节外生枝,让外头揣测来揣测去,反而坏了霏姐儿的名节!”
小方氏停顿了一瞬,最终点头道:“也是。……齐嬷嬷,你去把霏姐儿的庚帖拿来!”
“母亲且慢!”南宫玥终于忍无可忍地出声道。
一时间,正堂里的三人都齐刷刷的看向了她,南宫玥面沉如水,上前福了福身后,又道:“母亲,我觉得磊表弟与霏姐儿不甚相配!”
南宫玥这句话实在是太不留情面了,听得方三夫人母子俩整张脸都黑了。
小方氏却没有那么多顾忌,不客气地冷声道:“自古而来,子女的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世子妃管得也未免太宽了吧!霏姐儿的婚事还轮不到世子妃你插手!”
南宫玥微微一笑,振振有词道:“母亲,古语也说,长嫂如母。霏姐儿的婚事,儿媳自然也是有说话的资格。”
小方氏气得一时语结,知道南宫玥是在强词夺理。
所谓“长嫂如母”,那是在丧母或者母亲不在身旁的前提下,自己这生母好端端地就在这里,哪里轮得到南宫玥去置喙萧霏的亲事。
这个道理南宫玥又如何不明白,她心里知道自己此刻强词夺理其实有些不明智,但是若是任由两家交换了庚帖,哪怕到时候自己再想法子来毁婚,可是先有了那秀儿在王府门口的那一闹,外界的传言恐怕还会更离谱,那萧霏的这辈子也许就真的毁了。
即便是王府的大姑娘不愁嫁,但一旦名声有碍,来求娶的怕都是别有用心的人!
小方氏气急地看着她,再也装不出往日的贤惠模样,冷冷地说道:“霏姐儿的婚事自有我这个母亲做主,世子妃好好管着你自己的碧霄堂就是,少多管闲事!齐嬷嬷,还不快去。”
齐嬷嬷赶紧应了一声,飞跑回内室,很快就将一封红色的庚帖取了出来,看样子是早就准备好的。
南宫玥方才一直没有动,此时向百卉使了个眼神,于是,就在刘嬷嬷要把庚帖交给小方氏的时候,百卉忽然闪身到了她的面前,飞快的夺走了庚帖。
竟然明抢?所有人全都呆住了。
南宫玥接过百卉递来的庚帖,微微一笑,一派温婉地说道:“母亲,这庚帖实在重要,为避免遗失,还是暂由儿媳来保管吧。”
“南宫氏!”小方氏猛地一拍案几站了起来,牙咬切齿地看着南宫玥,“你敢!”
“母亲既然还有客,那儿媳就先告退了。”
南宫玥福了福就要离去,小方氏见状怒气几乎冒到了头顶,脱口而出地喝道:“来人!拦住她!”
立刻就有几个婆子冲了过来,犹豫着拦在了门外。
百卉上前一步,拦在了南宫玥身前。
双方虎视眈眈地对视着,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一个丫鬟急匆匆地前来禀告道:“王妃,世子爷来了……”
她话音未落,萧奕已经大步走了过来,他只冷冷地看了一眼挡在门外的婆子们,那些婆子就下意识地退后了几步,很是慌张。
迈进正堂,萧奕状作若无其事地先是给小方氏请了安,然后皱了皱眉头,一脸心疼地看着南宫玥道:“阿玥,你的气色怎么这么不好?有谁惹你生气了吗?……你啊,就是性子太好了,就算别人对你无礼,你也不好意思跟别人计较。哎,你这性子最是吃亏。”
这话分明就是在颠倒是非黑白!方三夫人又是一阵气闷,他们何时去招惹过南宫玥,分明就是南宫玥自己找上门来的!还敢动手抢庚帖。
而方世磊一看到萧奕,便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真是恨不得躲到方三夫人身后去。
萧奕一来,南宫玥原本还有几分忐忑的心一瞬间就定了,心中暖暖的,甜甜的。有阿奕在,她便既有了剑,又有了盾,她只需要乖乖地当她柔弱的小妻子就好。
方三夫人忍不住阴阳怪气地出声道:“阿奕,我们如何敢惹你的世子妃,是你的世子妃气到了你母亲才是!虽然说世子妃是郡主之尊,但就算是郡主,也该对婆母谦顺着点才是!”
萧奕的眉宇紧锁,一本正经地说道:“三舅母,您怎么可以颠倒是非黑白呢!我的世子妃怎么可能去气母亲呢?!舅母您恐怕是不知道,世子妃在闺中的时候,就得了皇上御赐的匾额,夸世子妃是‘蕙质兰心’,那块匾额现在就在碧霄堂,舅母若是不信,我这就命人去取……”
方三夫人飞快地看了小方氏一眼,见小方氏对她微微颔首,干笑道:“不必了,阿奕。舅母自然是信你的。”
萧奕叹了口气,又道:“三舅母,不是外甥说您,您以后还需谨言慎行才是。就像是刚才,我母亲都没说话,三舅母却好似说得头头是道,莫非三舅母是我母亲腹中的虫子不成?”说着,他看向了小方氏道,“母亲,三舅母有口无心,您可别怪她!”
说着,他面带失望地摇了摇头,那表情仿佛在说,三舅母,您怎么一把年纪反而就糊涂了,没了长辈的样子呢!
萧奕寥寥数语一方面损了方三夫人,另一方面又堵了小方氏的口。
南宫玥低眉顺眼地站在一边,眼中却闪过浓浓的笑意。阿奕还是阿奕,气死人不偿命。
方三夫人怒火中烧,冷哼道:“阿奕,你就是这么对舅母说话的吗?”
萧奕却是一脸无辜地看着方三夫人:“三舅母,我说您什么了?”
方三夫人脸色铁青,她总不能自己再损自己一遍吧!
萧奕故意看向了方世磊,道:“磊表弟,我刚才对三舅母可有什么失礼的地方?”
方世磊吓得心跳漏了一拍,忙不迭道:“怎么会?!奕表兄对我母亲那是尊敬得很……”
方三夫人没被萧奕气死,却被儿子的一句话气得一口气差点没接上来,心道:造孽啊!就见这个儿子在自己面前窝里横的,到了萧奕跟前竟然如此没骨头!
方三夫人脸色忽青忽紫,浑身抖得跟筛糠似的。
而方世磊是巴不得赶紧离开这里,作揖道:“姑母,既然奕表兄找您有事,那我和母亲就不打扰了。”
说着,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就想拉方三夫人离开,却被萧奕叫住了:“表弟,你好像忘了什么东西?”
“对对对!”方世磊连声应道,赶紧从小方氏手边的案几上拿回了自己的庚帖,心里其实矛盾极了。他要是早知道萧奕不同意这门婚事,肯定是不敢上门来求亲,但是问题是,这门婚事泡汤的话,母亲就不肯接受秀儿和小莲,那自己这次回去,又该如何面对秀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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