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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宠之嫡女医妃全文阅读

作者:天泠     盛宠之嫡女医妃txt下载     盛宠之嫡女医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71投湖

    南宫玥吩咐她们几个把院子里服侍的丫鬟都询问一遍,然后商量着拟一张单子给她,看看到底是带哪几个去南疆,毕竟王都这边也还是需要留一部分人看顾宅院的。

    南宫玥补充道:“这次我和世子不会带太多的人回去,除了你们几个贴身伺候的以外,其他人能少则少吧。唯一重要的是忠心。”

    百卉她们互相看了看,也心中有数了。

    这种时候,会被主子带走的,首要的条件自然是忠心和能干,主子能看得上眼的,其次再看对方的意愿。所谓:“人往高处爬,水往低处流”,大部分情况下,奴婢自然愿意跟着主子离开以谋求更好的前程,但也有些人会因为某些其他的原因选择留下——比如意梅就会留在王都帮南宫玥继续看管花颜,因此她的丈夫孙叶也会留守王都。

    人心复杂,虽做不到尽善尽美,但此去南疆,南宫玥到底人生地不熟,镇南王府有些复杂,到时会遇到什么状况也很难说,因而至少自己带去的人里不能存在任何隐患。

    虽然把一个大包袱丢给了百卉她们去烦恼,但是南宫玥也没因此轻松多少,接下来的日子,南宫玥是越来越忙,一方面忙着收拾行礼,另一方面又要一家家地与相熟的人家告别。

    尤其是外祖父林净尘。

    在接了圣旨的当日,萧奕就陪着南宫玥去了一趟林宅。

    当得知他们要去南疆的时候,林净尘沉吟一下,抚须笑了,说道:“玥儿,阿奕,我正打算去南边,不如你们就捎带我一程好了。”

    “外祖父……”南宫玥先是一阵惊喜,随后又有些疑惑不解。

    就听林净尘含笑着说道:“这几年历练下来,你表哥也差不多能独挡一面了,也不需要我在这里看着了。我正想到处走走呢,听说南疆那边有不少稀罕的药材。”

    萧奕欣喜若狂,他原本就担心南宫玥离开王都离开家人后会失落、会寂寞、会伤心,现在外祖父肯随他们一起走那再好不过了!外祖父那可真是他的救星啊!

    萧奕笑得灿烂极了,忙不迭地说道:“是啊是啊,外祖父您随我们一起走吧。我们南疆别的没有,就是有十万大山任由外祖父您遨游。”

    听闻十万大山,林净尘也难免露出向往之色,叹道:“大裕九州志上说,十万大山可谓无山不绿、无峰不秀、无石不奇、无水不飞泉。其中珍禽异兽、奇花名药繁多,许多药草是医者闻所未闻。想必我此行必然会大有收获!”

    对于普通人,十万大山乃蛮荒之地,多毒虫猛兽,避之唯恐不及,但是对于林净尘这种医者而言,却仿佛是仙境一般。

    看着林净尘容光焕发的样子,南宫玥不由得笑容更盛,她知道外祖父喜欢四处游历,在王都待了这几年其实也有些闷坏他了。

    南宫玥兴致勃勃地提议道:“外祖父,古有神农尝百草,写下《神农氏药经》,不如玥儿帮您整理一下手札,编写一本《林氏药经》如何?”

    林净尘若有所思,道:“我这些年的一些手札也确实该整理一下了,玥儿你的心意外祖父心领了。不过你现在是镇南王世子妃,等你随阿奕回了南疆,琐事繁多,还是应该先安排好家事才是。”

    “外祖父,我一点点地做还不行吗?”

    南宫玥挽着林净尘的胳膊一通撒娇,本来心底因为很快就要与家人朋友分别萦绕着一种淡淡的惆怅,此刻总算是消散了许多。

    从林宅回来的时候已过了未时,镇南王府里多了一位访客——傅云鹤。

    萧奕有些惊讶,随后就笑着打招呼道:“小鹤子,这还没到送别宴呢,你怎么就过来了。”

    “大哥,大嫂,你们可算回来了!”傅云鹤都等不急了,差点想出去找他们,一见他们回来便是满脸欣喜的说道,“祖母让我随你们一同去南疆。她刚进宫已经同皇上说了,皇上也答应了!”

    当祖母问他愿不愿意去南疆的时候,傅云鹤立刻就同意了。

    尽管南疆远没有王都这般繁华,出门在外也难以维持像现在这般锦衣玉食的生活,可是前年随着萧奕上阵杀敌的那些日子却是傅云鹤有生以来最最充实的时光。

    哪怕这一去可能要几年才能够回王都,傅云鹤依然没有后悔。

    萧奕有些意外,随后便笑了,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干得好,小鹤子,等到了南疆,你大哥我会好好操练你,保管几年后让咏阳祖母刮目相看。”

    傅云鹤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回想起在南疆的那些日子……不,他不太想回想。

    嗯!

    也许娘说得对,他好好的一个逍遥公子哥不当,跑南疆去干什么?

    傅云鹤欲哭无泪,现在还能后悔?

    “呃,大哥,不打扰您和大嫂收拾了,我、我先回去了……”傅云鹤干笑着,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几步,没一会儿工夫就跑得没影了。

    南宫玥看得目瞪口呆,不禁“噗哧”轻笑出声。

    她真好奇,当日傅云鹤随萧奕一起去南疆的时候到底是受了什么样的待遇,怎么一提起来就能怕成这样呢……

    傅云鹤能与他们一同再好不过了!虽然萧奕没有说什么,但南宫玥却知道,他在王都也有许许多多的不舍。

    毕竟这一世,与上一世是截然不同的!

    皇帝只给了他们三日的时间收拾行囊,东西其实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除了一些随身物品和重要物件外,大多都留在了王都,这也是为了向皇帝表明态度,表示他们并非一去不回。

    去宫里辞行的时候,萧奕甚至乐呵呵地表示,等过几年待皇帝四十大寿的时候,就带着南宫玥回来给他贺寿。

    听得皇帝眉开眼笑,很是开怀。

    萧奕并非只是随口说说的,他早就打算好了,等到他在南疆势力稳定后,就会带着南宫玥回王都省亲。

    他的臭丫头一定会高兴的!

    这一日,也是王都的好友们为他们准备的送别宴的日子,两人从宫里回来后不久,他们就都纷纷来了,每一个人都比帖子上约定的时间提早了不少,哪怕是一贯喜欢迟到的原令柏。

    萧奕和南宫玥要走了,他们的黑犬石头也要跟着主人一起去南疆了,因此今日傅云雁他们还把家里的细犬也都带了过来,原令柏的黑子,傅云雁的曜日,南宫昕的大黑、默默……

    聪慧的细犬们仿佛也感受到了那种离别的气氛,往日里,它们齐聚时都是吠声不断,折腾到东,撒欢到西,一只只就像是刚出狱的犯人一样,可是今日,它们凑在一起互相嗅着舔着,时不时地发出呜咽声,仿佛想记住彼此的味道。

    南宫玥、萧奕和萧霏亲自在二门迎客,镇南王府的二门第一次这么热闹,然而每一个人的眼中都充满了离别的不舍。

    南疆与王都相隔何止千里之遥,这一别,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再相见。

    众人心头都有千言万语,只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玥儿……”只是看着南宫玥,原玉怡的眼睛已经是通红的一片,她想过以后等她和韩绮霞也出嫁了,大家想见面玩耍就不像在闺中那么方便,却不想最大的阻拦在竟会是那千山万水的距离。以后她再也见不到玥儿了……

    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样子,连着韩绮霞的眼睛都红了。

    见状,傅云雁微微嘟嘴,故意做出一副嫌弃的样子,用训斥的语气说道:“都给我擦擦眼泪!你们都不许哭!小心把脸上的胭脂都哭花了,好好的一场送别宴就变成唱大戏了!我哥哥也要走了,你们看我都没哭呢!”

    说着,她早已经四泪光闪烁,却强忍着泪意,鼻头微红地看向了萧奕和南宫玥,“再说了,不是阿奕和阿玥要走了,是阿奕要带阿玥回家了!”

    一时间,众人都是露出了动容之色。

    是啊!六娘说的不错。

    他们在一起太久,却几乎忘了王都不是萧奕的家,萧奕的家远在遥远的大裕的另一头,南疆才是他的家。

    “说的好!”傅云鹤难得给了傅云雁一个赞赏的眼神,马上要离家的他心情也有些复杂,故作豪爽地扬声道,“今日我们不醉不归!”

    原玉怡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了一些。她也不想因为她坏了大家的心情,于是用轻快的语调缓解气氛道:“鹤表哥说的是。以前玥儿不许我们在她府里喝酒,说什么怕我们家里人埋汰她,那今天她可得一次性把以前没喝上的酒都补给我们才行!”

    “好好好!”南宫玥玩笑地接口道,“你们放心!今天别的保证不了,但是酒……一定管饱!”

    一句话说得他们不由得都笑了。

    如同那句古语所说,人生无不散的筵席!

    即便以后天隔两方,但是这份情谊也将永远铭刻在他们心中……

    南宫玥和萧奕就领着众人去了小花厅,往日里他们总是有说不尽的话题,谈笑风生,语笑喧阗,可是今日这一路上大家都是沉默以对,连着满园春色都映不到眼眸中。

    萧霏和众人相识不算久,却也不由得地被感染了这种离愁别绪,默不作声地跟在南宫玥的身旁。

    小花厅里早已经布置好了,从装饰的花瓶、屏风,到席面用的桌椅,各式的点心水果……丫鬟们在一旁候着,只等着主子和客人们入席。

    众人都落座后,丫鬟便熟练地先上了一轮的菜肴,琳琅满目,色香俱全。

    韩淮君和蒋逸希捧起盛满的酒杯忽然站起身来,紧跟着,其他人也都捧酒陆续地站了起来,都是目光凝重地看着萧奕、南宫玥和傅云鹤。

    韩淮君朗声对萧奕道:“大哥,古诗有云:‘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你、大嫂还有鹤表弟过两日就要走了,今日我就敬你们一杯,算是提前为你们送行!”说完,他和其他人便一口气将杯中之物饮尽,然后将空荡荡的杯口对着萧奕。

    “多谢!”

    萧奕亦是深深地看着众人,一口将杯中的酒饮尽,平日里一贯含笑的嘴角今日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比所有人都早知道别离的一日终将来临,他也不舍,但是就像祖父在时曾经教导过他的,有些事是不得不为!

    离别在即,语言变得如此苍白无力,他们能做的便是喝,喝,喝……酒气熏人醉,每个人的脸颊上都染上了淡淡的胭脂色,双眼也泛起了微微的氤氲。

    酒到酣时,微熏的陈渠英举杯笑道:“阿奕,我记得我们上一次打赌的记录还是平局,不如我们再打一次赌吧。”

    “赌什么?”

    萧奕还未回答,原令柏和傅云鹤已经迫不及待地脱口而出,目光中都是兴致盎然。

    陈渠英却故意卖关子地又饮了半杯酒,这才看着萧奕的眼眸缓缓道:“赌我三年后能否金榜题名!”父亲对他说,只要他没高中一天,就要乖乖地在国子监读书,一旦他金榜题名,父亲也就不再拘着他了,他想要外放也罢,想要云游亦可,总之,他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原令柏和傅云鹤不由得互看了一眼,哎呦喂,阿英真是好大的口气,以为“金榜”是他家后院吗?要知道“学而优则仕”,万千读书人终身的目标就是金榜题名,比如《三字经》中就说:“若梁灏,八十二。对大廷,魁多士。”梁灏读了一辈子的书,八十二岁才中了状元,科举可不仅仅是“十年寒窗”那么简单!

    “阿英,口气够大,我喜欢!”原令柏嬉皮笑脸地说道。

    萧奕也笑了,挑衅地说道:“这个不刺激。照我说,应该赌你能否名列三甲才是!”

    原令柏和傅云鹤默默地缩了缩身子,大哥实在是太狠了!

    陈渠英眯了眯眼,伸出右掌,“一言为定?”

    两人击掌为誓,然后各自又饮了一杯酒。

    原令柏和傅云鹤真是唯恐天下不乱,都笑嘻嘻地主动请缨当见证人。

    气氛热络,一时众人似乎都忘了别离在即。

    待太阳西下,众人也终将要告辞。南宫玥和萧奕亲自把他们送到了二门处。

    “大哥,小鹤子……”原令柏颓丧地垮着肩膀,感觉自己又一次被萧奕和傅云鹤给丢下了。

    不过没关系!原令柏也振作了起来,近日娘亲已经被他缠得有些松了口,他相信,等他再缠上一阵子,指不定娘亲就会嫌他烦,把他打发去南疆呢!

    想到这里,原令柏打起精神,说道:“大哥,小鹤子,来日一定会去南疆见你们的!”哪怕娘亲不答应他去谋资历,游历玩耍总可以吧?

    “只要你来,我管饱!”萧奕笑嘻嘻地说道,拍了拍原令柏的肩膀,“保重!”

    “怡姐姐,希姐姐,六娘,霞姐姐,”南宫玥环视着众女道,“我有一份礼物想送给你们。”

    她一个眼神示意,几个丫鬟就把早已经备好的酒坛子都一坛坛地搬了出来。

    这几坛酒南宫玥已经藏了半年,现在拿出来,既是作为临别的礼物,也是一份念想。

    傅云鹤、原令柏他们还不知道怎么回事,而原玉怡早就想了起来,忍不住又要哭了,哽咽着说道:“玥儿,是去年我们一起酿的桂花酒吗?”

    去年,在应兰行宫避暑的时候,她们一起酿好了桂花酒,约好了一年后再一起饮那桂花酒。谁知道,还不到一年她们就要分别了。

    傅云雁的脑海中也浮现了当时的一幕幕,一直压抑的悲伤在这一刻仿佛是突然出现了缺口的水坝,情绪在心口翻涌不已。

    “希姐姐,怡姐姐,六娘,霞姐姐,”南宫玥笑着,叮嘱道,“你们可要好好窖藏起来,待到今年桂花开的时候,就可以饮这桂花酒了。”

    “玥儿(玥妹妹),我会好好收起来的……”

    待到今年秋天桂花开的时候,虽然他们不能聚在一起,但是至少可以一起对月饮这桂花佳酿!

    到了晚上,萧奕在王都的一众小弟们包下了归元阁,为他的送行。等到萧奕带着浓重的酒气回到镇南王府的时候,已过了亥时。

    这一晚匆匆而过,到了天明,便是南宫玥他们启程出发前往南疆的日子。

    他们轻车减从,一行人的队伍显得极其简单,只有几匹马,几辆马车,所有随身物品都装在最后一辆马车里,完全没有举家迁徙的样子。

    南宫玥和萧奕没有让人过来送行,反正该说的已经都说了,何须再送。

    他们约好了和林净尘还有傅云鹤在南城门处会和,然后就正式出发了。

    坐在马车里的南宫玥忍不住撩开窗边的帘子,回头看了王都一眼。

    王都并非她出生的地方,却是她前世今生加起来生活最久的地方,也是她最难忘的地方。

    往事如同走马灯般在她眼前飞速地闪过,心中涌起了淡淡的甜蜜和不舍。

    相比下,与南宫玥同车的萧霏就少了一分离别的愁绪,多了几分想要尽快回到南疆的期待。

    她要和大哥、大嫂一起回家了!

    萧霏没有出声打扰南宫玥,她知道大嫂此刻的心情必然极为复杂。

    这时,马车外传来萧奕的声音:“阿玥!”

    与此同时,马车的速度随之放慢,然后停了下来。

    南宫玥再次挑开窗帘,看向车厢外的萧奕,用眼神询问。

    萧奕指了指王都的方向,一双桃花眼熠熠生辉,“阿玥,你快看!”同样骑在马上的傅云鹤也在看着同样的方向,嘴角逸出灿烂的笑容。

    南宫玥再次回望王都,只见那阴沉的天空中绽放出一朵朵巨大的烟花,虽然不如夜晚的烟花绚烂夺目,可是在南宫玥和萧奕的眼中,这些烟花却是他们所见过的最美的烟花。

    萧霏也从另一边的窗子看着王都的天空,心中亦是了然。

    这大白天的,又有谁会闲着没事放烟花呢?

    想必是大哥大嫂的那帮友人吧?

    能有这样的朋友真好啊!

    当最后一朵烟花在天空中绽放后,萧奕和南宫玥却没有立刻收回视线,又怔怔地望着那里好一会儿,萧奕这才道:“我们出发吧!”

    傅云鹤点头附和,然后帅气地一挥马鞭,策马而去。

    朱轮车的帘子放下,马蹄翻飞,车队继续前行,越来越快,这一次再也没有停留……

    南宫玥也再没有掀开帘子回头去看……

    她早已经做出了选择,那么她无怨无悔。

    不管去哪里,她都会和阿奕永远在一起……

    这一日,萧奕与南宫玥一同离开了王都。

    而就在数日后,齐王府的大姑娘韩绮霞在去上香的路上,投了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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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2讨好

    车马一路南下,气候渐渐转暖些许,人文景致亦是天差地别。

    北方寒冷,南方温暖;北方豪放,南方婉约。

    队伍中的护卫、丫鬟、婆子大部分都是他们自王都带来的,从来没有离开过王都,这一路上时不时可以听到下人们的惊叹声、议论声,倒也让原本单调的旅行增加了几分趣味。

    三月下旬,一行车马终于进入泾州的地界。

    有道是:“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原本萧奕和南宫玥是计划只在泾州的冮口住一晚就继续启程,谁知道入城的当天中午就下了点儿小雨,以致道路泥泞,车辆难行。

    待众人抵达驿站的时候,一行车马已经是狼狈不堪。

    驿丞披上蓑衣上前迎客,歉然道:“几位官人,这些天小雨不断,出行不便,人字号房已经住满了,只剩下地字号房,这人字号房要到明天才会有空房。”

    按照大裕的规矩,住驿站是需要凭借官府开的“驿券”的,不同级别的官员,享受不同的待遇,而且,超过三天就得走人,所以驿丞才敢肯定明天就会有空房。

    冮口城本来就是泾州最大的城镇,因此往来的官员、驿卒也特别多,加上春天的时候春雨绵绵,以致驿站的客房有些紧张。

    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朱兴眉头一皱,那地字号房可是供驿卒住的,世子爷和世子妃哪能住在这种房间呢!而且,他们要的也不是人字号房。

    朱兴沉声问道:“那天字号房呢?”

    驿丞愣了愣,心道:莫不是来了贵客?如果是那样最好,省得自己得罪人。

    驿丞颔首道:“天字号房倒是还有一处。”天字号是驿站中最好的住处了,几乎是一个小小的院子,因而是专供达官贵人居住的。

    那驿丞话音刚落,只听一个陌生的男音从右手边传来:“这天字号房我们大人要了!”

    朱兴脸色一沉,循声看去,只见一辆黑漆华盖马车从街道的另一边过来,马车旁好几个身着蓑衣的护卫骑在高头大马上,其中一个留着络腮短髯的护卫朗声又道:“驿丞,快快给我们安排房间!”

    听声音,显然刚刚出声的就是此人!

    朱兴抓着缰绳对着来人拱了拱手道:“这位兄台,这万事讲一个先来后到,分明是我们先来的。”

    那护卫不以为然道:“凭你?还想住天子号房,你有‘银牌’吗?”说着,护卫从腰间掏出了一块银色的牌子对着朱兴亮了亮,“可不是什么人都能住天子号房的!”

    这大裕的驿券一共分为四种:一曰角符;一曰纸券;三曰银牌;四曰传符。不同级别的官员享有不同级别的待遇,只有持有银牌和传符的官员才可以住天字号房,但是这银牌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用的,至少要是正三品以上官员极其家眷方可。

    “这位兄台莫要狗眼看人低!”朱兴冷笑道,“在下确实没有银牌,但还是要住这天字号房,你待如何?”

    闻言,连那驿丞也是愣了一楞,心道:这人是在开玩笑不成?没有银牌驿券,还想住天字号房?

    那护卫亦是讽刺地一勾唇,又道:“兄台,劝你莫要闹事!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他话音还未落下,却见朱兴从怀中掏出一个刻着麒麟的金牌,顿时噤声。

    这竟然是金麒传符!

    驿券中等级最高的的金麒传符!

    驿丞的心也随之一起一落,他当驿丞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这金麒传符呢!听说,也唯有皇子亲王、一品大员,还有藩王公主等等才能持有金麒传符。看来这几辆平顶马车看着普通,其中坐的却是贵客中的贵客!

    朱兴淡淡地又道:“不知道我们可住的起这天子号房?”

    “当然住的!”驿丞忙应道,心里是满头大汗,心道:幸好这金麒传符的主人来的早,要是对方晚来一步的话,自己到底是让谁住这天子号房呢!

    那护卫面色有些僵硬,他的主子虽然品级也不低,但是肯定没法和金麒传符的主人抢房间住。他后方的另一个护卫突然上前在他耳边附耳说了几句,然后他便对着驿丞又道:“驿丞,既然没有天字号房,就给我们大人安排一间人字号房。”

    驿丞为难地说道:“官人,人字号房已经住满了,只剩下地字号房……”

    “难道我们大人连人字号房都住不得吗?”那护卫不耐烦地打断了驿丞,“你一个小小驿丞,竟然不把堂堂三品大员看在眼里!我们通判大人可是奉了镇南王之命去王都面圣的!”

    镇南王?通判?朱兴难免露出惊讶之色,这还是有几分冤家路窄的感觉!

    朱兴正想着是不是要和马车里的萧奕说一声,萧奕懒洋洋的声音已经响起:“洪通判还真是好大的威风啊!连本世子都自叹弗如!”

    说话的同时,萧奕从马车中跳了下来,竹子忙替他撑了伞。

    那络腮短髯的护卫心里暗道倒霉,今天居然碰上个喜欢管闲事的主。偏偏对方自己还惹不起!

    “这位公子认识我们洪大人?”那护卫还算客气地说道,“刚才多有得罪,是在下的不是!现在在下向公子赔声不是,以后我们就井水不犯河水。”他的意思是只要他抢的不是萧奕的房间,萧奕就别多管闲事了!

    萧奕笑吟吟地勾了勾唇,道:“这恐怕是恕难从命了!”

    “你……”那护卫气得一口气堵在胸口,却不能对贵人恶言相向。

    萧奕给了朱兴一个眼色,朱兴就了悟地微微点头,然后拔高嗓门道:“洪通判,还不下车拜见世子爷!”

    世子爷?!那护卫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心道:原来不过一个世子啊,是侯世子,还是伯世子?最多也就是一个亲王世子吧?……等等!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些发白,结巴地说道:“难……难道是……世子爷?”

    那驿丞是听得一头雾水,只知道这两方人马约莫是相识的……

    这时,华盖马车的帘子被挑起,一个小厮将一个锦袍的中年男子扶了下来,那男子疾步上前,顺着伞面滑落的雨水一不小心就弄湿了他的衣袍,可是他已经顾不上了,走到萧奕跟前,恭敬的俯首作揖道:“下官参见世子爷!”

    果然是世子爷!

    洪通判原本还存着一丝侥幸,此刻不禁一阵心惊。

    世子爷不是正在王都为质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下意识地朝着随萧奕来的那支车队看去,世子爷带着这么多人,难道是皇帝允许他携家眷回南疆了?

    王爷可知道这件事了?

    洪通判心中惊疑不定。

    看那洪通判毕恭毕敬的模样,驿丞哪里还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看来这容貌俊美得不似凡人的青年竟然是镇南王世子!这洪通判也是忒倒霉,耍威风竟然耍到了主子跟前!

    萧奕眉头微扬地看着洪通判,漫不经心地问道:“洪通判这次去王都所为何事啊?”

    洪通判定了定神,忙答道:“下官是奉王爷之命……”

    洪通判其实是奉了镇南王的命,递折子去王都的。镇南王自觉与百越定下了和谈,算是免去了一场战乱,于是就特意命了洪通判带请安折子去王都,一方面是向皇帝表达忠心,而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邀功的。

    对此,萧奕也能猜到一二,只是若让他把话说全反而就不美了。于是萧奕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似笑非笑道,“洪通判你虽有公务在身,但这万事讲个先来后到,莫要让人以为我们镇南王府仗势欺人!”

    “是,世子爷教训的是。下官以后一定好生约束下人。”洪通判满头大汗地应道,头低得更下了。

    幸而,萧奕也懒得跟他多说,挥了挥手道:“本世子累了,就先进去休息了。洪通判也赶紧找个地方投宿吧。”

    洪通判应了一声后,暗暗思忖着得赶紧给王爷报信才是!

    他恭敬地退下,跟着他的那队车马几乎是以落荒而逃的姿态很快就没影了……

    那驿丞心里暗道痛快,忙殷勤地引着这一众人等进了驿站。

    耗费了大半个时辰,众人总算在驿站勉强安顿下来。

    虽然说驿站有厨房有厨子,但是这些厨子又怎么能比得上南宫玥带来的厨娘,当晚,厨娘和几个丫鬟借了驿站的厨房给主子们烧了一桌好菜。

    酒足饭饱后,萧奕心情甚好的提议道:“听驿丞说,最近泾州多雨,我想着反正道路泥泞不便同行,不如就在驿站多住一晚,也好明日在冮口城逛逛……”

    “这个主意好!”傅云鹤迫不及待地鼓掌道,“冮口最著名的就是黄鹤楼了,我早就想去登一登黄鹤楼了!”上一次,无论是去南疆还是回王都,都是身负皇命,来去匆匆,哪里像这次这么悠闲!

    萧奕脸色一黑,这话他本来是要用来讨好南宫玥的,却偏偏被傅云鹤抢去了先机。

    一听到明日可以去黄鹤楼,南宫玥和萧霏眼中都是一亮,喜笑颜开。

    黄鹤楼号称“天下江山第一楼”,历代文人墨客在黄鹤楼中留下了许多千古绝唱,这天下的文人怕是没几个不想去一去黄鹤楼瞻仰前人风采的,想着南宫玥出身士林世家,又难得出一次远门,萧奕其实早就计划着要带她去看一看,也顺便化解一下旅途的劳累,这次的春雨也不过是他的一个借口罢了。

    “阿奕,你尽管带着玥儿和你妹妹去黄鹤楼,我就不跟你们去了。”林净尘放下手中的茶盅道,“我明天打算去泾州的药材市场瞧瞧。”

    南宫玥哑然失笑,也是,外祖父又不是什么文人,他老人家满脑子就只有“医”和“药”两件事,毕生的精力也都投注在了这上面,因而才能得到如今的成就。

    萧奕也明白这一点,也没劝什么,只是道:“外祖父,明日让周大成跟你一起去吧。”

    虽然林净尘自认他还没老到需要人看顾的地步,这些年来他也都是独自一人游历在外,但是这总是外孙女婿和外孙女的一片心意,便爽快地应下了。

    定下了明日的行程,众人就各自回房歇息了。

    次日一大早,天刚亮,林净尘就带着周大成一起出门了。

    至于萧奕,则是以叹气作为了他这一天的开端,在他最初的计划里,这本该是属于他和臭丫头的一天,偏偏他又得带上萧霏和傅云鹤这两跟屁虫。

    想着今日要去黄鹤楼,萧霏兴奋得一晚上没睡好,早上起身的时候眼下还带着浓浓的阴影,可是她却一点也不觉得疲倦,甚至是有些亢奋。

    为了出行方便,南宫玥特意换上了一身男装,一大早,当萧霏看着萧奕身旁熟悉又陌生的儒雅公子时,目瞪口呆,讷讷地唤道:“大嫂……”大嫂不是大家闺秀吗?怎么也学戏本子里女扮男装起来?而且看着好像还挺自在的,感觉不是一次两次了。

    一定是大哥!

    萧霏眯眼朝萧奕看去,一定是大哥把大嫂给教……

    “霏姐儿,”南宫玥出声打断了萧霏的思维,亲热地挽起她的胳膊道,“你跟我来。”

    南宫玥拉着萧霏去了内室,指了指桌上的一套衣裳,笑着说道:“霏姐儿,你也去换上吧。”

    萧霏傻眼了,好一会儿没回过神来。

    女扮男装?!

    这是她以前绝对不会去想的一件事,可是……

    她迟疑地看了看含笑的南宫玥,既然大嫂女扮男装了,那么这件事其实也没太出格?对吧?

    萧霏半推半就地由着百卉和鹊儿服侍她穿上了男装,当她走屏风后走出的时候,整个人觉得是别扭极了。

    鹊儿笑眯眯地掩嘴说道:“世子妃,大姑娘穿上男装还挺像一个小书生的。”

    鹊儿说得完全是心里话,萧霏有一种清冷的气质,举止也爽利,与那些娇柔的江南女子不同,大概镇安王府的“武”对她还是有影响的,让她即便读了那么多书,善琴棋书画,也还是与文臣家的闺秀不太一样。

    南宫玥绕着萧霏看了一圈,赞道:“没想到我们霏姐儿穿上男装这么俊秀!”

    萧霏局促地笑了笑,心里还有些纠结,一方面是不想穿着这身别扭的衣裳出门,而另一方面想去黄鹤楼的欲望又压过了一切……

    四人就在萧霏这种纠结的心情中出发了。

    萧霏第一次女扮男装有些不习惯,而南宫玥倒是有一种重温旧梦的感觉,想起当年云英未嫁的时候,她也曾数次和萧奕一起男装出行……

    萧霏的不习惯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江南散发的书香气很快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一边走,一边目不暇接地四下看着,惊叹连连。

    萧奕皱眉看了仿佛乡下人进城的萧霏一眼,等目光移到南宫玥身上时,又变得柔和起来,道:“阿玥,你还是第一次来泾州吧?”

    无论前生今世,这确实是南宫玥第一次来泾州,因此对她而言,这里也是处处充满了新奇。

    泾州是典型的江南城镇,“鱼米之乡”,气候比王都舒适许多,此外,泾州还有一个显著的特点就是随处可见拿着纸扇附庸风雅的文人,虽然现在还是初春的天气,根本就用不着扇子。

    萧奕觉得有趣,干脆也给他们四人也一人买了一把,四个年轻的公子哥学着那些文人摇起纸扇来。

    黄鹤楼位于蛇山之巅,不过这蛇山顶多不超过三十丈,虽然山不高,但是沿途却竖立着不少著名文人诗人所留下的石碑,南宫玥他们不赶时间,因此便悠闲地一路走,一路停,一路看,等他们来到山顶的黄鹤楼前,早已经过了巳时。

    黄鹤楼果然不愧为江南三大名楼之首,只见那三层的大小屋顶交错重叠,翘角飞举,远远看去,仿佛那展翅欲飞的鹤翼一般。

    在一楼欣赏了“白云黄鹤”陶瓷壁画后,四人便鱼贯地上了二楼,二楼的其中一面墙壁上镌刻着那篇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黄鹤楼记》。

    不出意外,二楼已经聚集了不少文人学子,有的在赏鉴墙上镌刻的《黄鹤楼记》,有的则凭栏遥望浩浩的长江,远眺巍峨的群山,也有的正在谈古论今。

    一听到上楼的脚步声,便有不少文人将目光投向四人。

    见他四人都是面容俊逸、丰神俊朗的翩翩少年郎,几个年轻的学子都是心生好感,其中一个身着青袍的书生站起身来,含笑着作揖道:“四位兄台,可要过来一起坐坐?”

    无论是萧奕,还是傅云鹤,都是性格开朗,喜欢交朋友,倒觉得无所谓,只是他们俩今日还带着南宫玥和萧霏,于是萧奕询问地看了看身旁的南宫玥。

    南宫玥又看了看萧霏,萧霏心里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但是她如今以大嫂马首是瞻,既然大嫂没反对,她便点了点头。

    待四人走近,那几个学子中便有人看出点门道来,萧奕的容貌虽然昳丽,但气质却并不阴柔,甚至还隐隐散发着一种上位者的傲气,一看就知道不是小门小户出身;傅云鹤也是身形高大矫健,步速不快不慢,行走间带着武人的稳健和飒爽。相比下,南宫玥和萧霏虽然着男装,但举止间隐隐透露出几缕女子的娇柔……

    其中一个三十来岁眉眼有些轻浮的书生暗暗地与相熟的友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暗暗揣测着这两名女扮男装的女子和这容貌俊美的锦袍青年到底是何关系。虽说这两个女子看来眼眸清澈,气质高卓,可若是大家闺秀又怎么会女扮男装?

    莫不是……

    那书生和友人意味不明地笑了,自觉是觉察了真相,心道:这两个年轻公子哥倒是风流人物。

    与此同时,几个文人学子让出了其中一条凭栏的长凳,萧奕四人谢过后便是凭栏而坐。

    萧霏凭栏远眺了一眼,但见那山水一色,云雾缭绕,忍不住脱口叹道:“果真是‘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大……”她本想称呼大嫂,但总算及时记起他们此刻的装扮,便改口道,“大哥,小哥,黄鹤楼果然是名不虚传!”

    那个青袍书生听她吟诗,便觉得是同道中人,道:“兄台,我们泾州有一句老话,唯好茶与美景不可辜负。兄台,可要与我们一起品茗?”

    只见一旁的小几上放着一套茶具,一只鼎形的小炭炉,还有几个零散的瓷杯,杯中可以看到残余的茶汤,几缕茶香缭绕。

    虽然南宫玥和萧霏并不特意计较茶的好坏,却不会随意使用这路边来路不明的杯子。

    百卉、鹊儿一看南宫玥的眼神,便知其心意,从随身携带的篮子中取出了一套摆好精致的茶具,小巧的壶,玲珑的杯。

    与此同时,南宫玥含笑道:“各位让座于我们,就让我们兄弟几个请各位喝茶好了。”

    这些讲究风雅的书生学子们一看就知道这套紫砂壶杯是产于宣兴的精品,心想:看来这四人果然不是什么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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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3惊闻

    炭炉上就烧着热水,百卉熟练地拿起装着热水的陶壶,冲泡起茶水来,刹那间,浓郁的茶香缭绕,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单单这香味,便能猜测这是价值千金的好茶!

    那几个学生不由得开始分泌口涎,其中一个蓝袍书生好奇地问道:“不知几位兄台是哪里人士?”

    萧奕含笑道:“我们兄弟几个是从王都过来的,听闻黄鹤楼之名,就过来瞻仰一番。”

    “原来是远道来客!”蓝袍书生笑着拱了拱手,“我们泾州可是有不少风景名胜,公子既然难得来了,可要在此好好玩一玩才是。”

    说话间,百卉的茶已经泡好了,分给了几位学子,因为百卉带的茶杯不够,有的学子只能拿自己的茶杯来装茶。

    那蓝袍书生倒是个懂茶的,陶醉地闻了闻茶香后,便叹道:“这是超过三十年的青饼普洱?”

    存放三十年的普洱虽不如五十年的上好普洱茶饼被誉为是茶中黄金,但也已经是非常金贵的,家底薄一点的,没一点门路的人家怕是拿不出手的。

    书生们大都想到了这一点,部分人便生出了结交之心,这来自王都的公子,又像是权贵世家出身的,交往一番应该是有利无弊,将来他们去王都赶考的时候,没准还能因此多一个朋友,多一份照应……

    谁说读书人就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大部分读书人读书的目的都是抱着“学成文武艺,卖于帝王家”的念头,心思自然是活络。

    萧奕微微一笑,道:“公子好眼光……”

    他话音未落,却听楼上,也就是三楼,传来一阵热闹的喧阗声。

    南宫玥、萧霏和傅云鹤都是好奇地抬头看了一眼,一旁的学子们见状,含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看来四位兄台都是第一次来黄鹤楼,所以才不知所以然。”还是那蓝袍书生笑着解释道,“不知兄台可曾听过《周璕画龙》的故事?”

    萧霏点了点头,背诵了起来:“周璕,江宁人,善丹青……尝以所画张于黄鹤楼,标其价曰‘一百两’。有臬司某者……”

    《周璕画龙》的故事说的是,一个叫周璕的人,擅长作画,以画龙出名,有一次他把所作的画挂在黄鹤楼上,标上一百两的价格。起初无人问津,直到一名臬司在黄鹤楼赏景时见到这幅画,甚是赞赏,愿意出价一百两。周璕听了就将画卷起来赠送给那臬司,说是宝剑赠英雄,还说他并非想要银两,而是以此来观测世人的眼光罢了。之后周璕便因此出名了。

    南宫玥心念一动,好奇地问道:“莫不是楼上都是些‘画龙’之人?”

    “不错。”蓝袍书生笑着点了点头,“如今,这可是黄鹤楼的三楼最著名的一‘景’了。鄙人几个也在楼上挂了几幅字画,不知道四位兄台可否有兴趣一观?”

    听到这里,萧霏早已经双眼熠熠生辉,有些迫不及待了。

    在那几位学子的陪同下,南宫玥一行人蹬蹬蹬地上了三楼。三楼果然是热闹非凡,一眼看去,一面面墙壁上挂满了字画,不少文人墨客或者附庸风雅之流都聚集在那里,围观、品评、议论……

    南宫玥一行人饶有兴致地一幅幅地看了过去,时不时地点评几句。

    这里任谁都可以把自己的字画挂上去,因此作品自然是良莠不齐,其中虽然偶有佳作,却不见令人眼前一亮的……直至他们走到一幅书法前,萧霏顿时两眼放光。

    那是一幅豪放的草书,上面抄了一首古诗。

    诗是好诗,字也是好字!

    萧霏目光灼灼地打量着这幅草书,叹道:“落笔力顶千钧,倾势而下,笔法奔放豪逸,一气呵成,有着飞檐走壁之险!”说着,她忍不住抚掌赞道,“痛快!真是痛快淋漓啊!”

    萧霏垂眸一看,只见那幅字下面标价为一千两。

    南宫玥也看到了,点头附和道:“这幅字确实价值千两!”

    傅云鹤在一旁也看了好一会儿,道:“我虽然不太懂书法,但这幅字确实有些意思,好像在舞剑似的……”

    “兄台还真是有眼光!”蓝袍书生与友人含笑地对视了一眼,然后道,“写这幅草书之人为了练得这手草书,专门还跑去邺县看了剑器舞,足足看了三月,才自觉得了草书之神。”

    傅云鹤一听,有些得意地摸了摸下巴:“我就说嘛,难怪我在这草书的行笔中看到了剑气。”

    “装腔作势!”一个冰冷孤傲的声音突然插嘴道。

    一瞬间,众人的目光都寻声看了过去,只见那是一个身着月白衣袍的书生,十五六岁,面容清俊,嘴角透着一丝淡淡的倨傲。他身旁还簇拥了四五个年轻的学子,一副以他马首是瞻的样子。

    蓝袍书生眉头微蹙,道:“杨兄何出此言?”

    看来他们这些个年轻的本地学子都是互相认识的。

    杨公子摇了摇手中的折扇,道:“我看他们几个是易家请来造势,自抬身价的吧?”说着,他看向了右手边的一个方脸公子,“叶兄,你的书法就是书院里的书法老师也是称赞过的,你觉得如何?”

    “叶某与杨兄看法一致。”那叶公子附和地颔首,然后用扇柄指了指那幅草书,摇头叹道,“一千两?!这幅字画哪里值一千两?”

    蓝袍书生的面色更难看了,又道:“杨兄,叶兄,斯人已逝,好歹是同窗一场,还请慎言!”

    南宫玥和萧霏不由得互看了一眼,莫不是说那个写字的人已经去世了?

    “王兄,难道他易江秀死了,就只需说些溢美之词,不许人说实话了?”那杨公子却是不给面子,冷哼了一声。

    易江秀?这个名字似乎有点耳熟……

    南宫玥眉头一动,目光朝那幅草书左下角盖的红印看去,然后与一旁的萧奕交换了一个眼神。

    南宫玥沉吟片刻,突然出声道:“各花入各眼,这幅草书也许在公子眼中一文不值,但是在我眼里它却是价值千两。”说着,南宫玥看向了那蓝袍书生,道,“王公子,今日我就出一千两买走这幅字画。还请王公子帮我将银两转交可好?”

    王公子不敢置信地瞠大了眼睛,虽然他看的出这几人出身不凡,却不想竟然出手阔绰到这个地步,随口就是一千两白银。

    杨公子却是气得满脸通红,他哪里看不出南宫玥他们分明就是故意与他作对!

    他上下打量了南宫玥、萧奕他们一番,不屑地说道:“哼!你们就装吧!还不是左口袋入右口袋!”说着,他大臂一挥,“我们走!”他就和叶公子以及其他几个学子趾高气昂地又走了。

    王公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几位公子,别太放在心上,杨兄这人就是有口无心!”

    “既生瑜何生亮!”一旁的青袍书生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他啊,就是把自己当周瑜呢!”说着,青袍书生看向了南宫玥他们,“写下这幅字画的人在世时聪慧绝顶,乃是我们书院中的头名,刚才那位杨公子则是万年第二,以致他这些年来就有了些‘既生瑜何生亮’的情结。”

    王公子也是若有所触,看着那幅字画叹道:“易兄实在是可惜了,十五岁中了我泾州解元,却是英年早逝,否则今科一定会金榜提名!”

    一时间,四周寂静无声,那些个年轻学子都是面露惋惜之色。

    南宫玥对着众人作揖道:“实不相瞒,我曾经在王都与易兄有一面之缘。”

    那些书生都面露惊讶之色,然后又恍然大悟,心想也难怪这位小公子愿意高价买下这幅草书,想必是为了替故人出头。果真是性情中人啊!

    这些人看着南宫玥的眼神多了几分敬重。

    王公子抱了抱拳笑道:“这位公子原来是易兄的朋友,今日倒是有缘了!”

    南宫玥淡淡地一笑,“只是一面之缘,我也不好自称是易兄的朋友。但易兄的才学我确实甚为佩服,本来以为这次来泾州可以有机会再次见到易兄,谈古论今,畅所欲言。没想到竟然阴阳相隔,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她一句话说得几位感性的公子眼中已经是泪光闪烁,默默地以袖口拭了拭眼角。

    南宫玥叹了口气,又道:“文兄恐怕还不知道这个消息,我得写封信去告知他,也好让他来泾州吊唁一番。”

    文兄……傅云鹤眨了眨眼,奇怪地朝南宫玥看去,难道她说的是自己的表弟文毓?还是……只是同姓的另一个人?

    这时,王公子带着惊喜地说道:“文兄?原来公子也认识子城兄啊!”

    “子城?”南宫玥怔了怔。

    王公子立刻笑着解释道:“文毓兄觉得自己的名字太过阴柔,一贯都是让我们以他的字‘子城’,来称呼他。”

    “说来我们与子城兄也有一年没见了。”青袍书生感慨地说道,“敢问子城兄现在可好?”

    只是这两句,对于南宫玥和萧奕而言,却是透露了不少信息。

    那一日,易江秀没有撒谎,他确实认识文毓,而且文毓还来过泾州。但是文毓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易江秀呢?

    南宫玥心头浮现了更多疑问,她暂时将它们按压了下去,若无其事地说道:“文兄如今在王都投亲,去年开始在理藩院做事。”

    “理藩院?”

    那些公子都是面面相觑,掩不住的讶色。文毓既然是去年在理藩院做事,那就代表他并非以科举谋的身,若不是靠科举,那就是凭借举荐了。很显然,文毓投的亲绝非普通的亲戚。

    青袍书生迟疑着道:“子城兄莫非是放弃科举了?……那也太可惜了吧!”

    “是啊。”王公子亦附和道,“子城兄的才学虽然略逊易兄一筹,但也是少年俊才,哪怕是今科中不了,三年后也是大有希望的……”怎么就这么放弃了呢?十年寒窗苦读怎么就这么轻易的放弃了呢?

    再者,文毓的亲人既然能帮他安排理藩院的差事,想必也对他甚为重视,又为何不支持他走科举正道呢?

    这不止是王公子的疑惑,傅云鹤的心里同样想不通。

    文毓来认亲的时候,祖母高兴之余,也曾命人细细地查访过:

    文毓自幼在南边的一个小镇里长大,幼年也曾读过几年书,但后来,由于收养他的人家道中落,早早就辍了学,日子过得十分清贫。祖母还因此不舍得感叹过一番……

    可是如今,听这几位公子这般说来,却根本不是如此。

    文毓不但聪慧,而且还有科举之才?

    他们口中的文毓到底是不是他的表弟“文毓”?

    南宫玥沉吟片刻,突然又问道:“王公子,不知道易兄是如何……明明我二月初在王都见到易兄的时候,他还十分健朗!”

    “易兄就是二月在王都的时候,酒醉后失足落河……”王公子叹了口气,惋惜地道,“易兄饮酒一向适度,也不知道那一日怎么会多喝了几杯。哎,若是当时我们几个也在王都,易兄不曾独自醉酒河边,定然不会发生如此的惨剧……”

    一时间,学子们都是唏嘘不已。

    而南宫玥的面色却有些不太好看。

    二月?

    按照这位王公子的说法,很显然,那一日自己见过易江秀后,没多久,易江秀就落水身亡了。如此,也难怪萧奕当初怎么也查不到易江秀的行踪,原来此人早就已经不在人世了。

    问题是——

    易江秀的死真的是一个意外吗?

    南宫玥心中一凛,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

    这时,傅云鹤突然开口了,脸色有些不太自然,问道:“不知道那位文公子可曾在这黄鹤楼上留有墨宝?”

    王公子点了点头,伸手做请状,带着萧奕一行人来到了一幅字画前,那是一幅从黄鹤楼上远眺长江的山水图,豪迈不羁,题诗旁的印章上留名:文子城。

    傅云鹤盯着那字画上的题诗许久,虽然他没有十成的把握,但这字迹看来确实很熟悉,很有可能就是文毓表弟的字迹。

    见他看得入神,王公子笑着问道:“兄台可是喜欢子城兄这幅字画?子城兄临走前把这幅字画交托与我,不如今日就赠于兄台如何?”

    傅云鹤怔了怔,然后微笑地朝王公子拱了拱手,“那小弟就多谢王兄了。今日就由小弟做东,请几位兄台喝酒如何?”

    那些书生也没有推诿,应下了。一众人等便去附近的一家小酒楼喝酒,言谈间,他们共同的友人易江秀和文毓自然是时不时地被提及。

    到后来,傅云鹤几乎是有些心神不宁了。

    如果说毓表弟有问题的话,那么他所图谋的又是什么?

    傅云鹤越想越心惊,他不禁看了萧奕和南宫玥一眼,心想:大哥大嫂是不是也知道了些什么,不然的话,大嫂为何刚刚一直在引导那王公子说话呢?

    好不容易,酒过三旬,萧奕一行与几个书生道了别,傅云鹤迫不及待地问道:“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南宫玥看了看萧奕,随后说道:“我来说吧……二月间,我和霏姐儿在王都的瑾瑜阁前偶遇了文公子……”她把那日的事情简单的说了,并道,“当时我是觉得有些奇怪,易公子的样子并不像是认错了人。”

    萧霏就在旁边,南宫玥自然也没有提自己是因为文毓对萧霏有刻意的追求之心而觉得不妥的。只是含糊的说道:“……后来你大哥就让人去查了那易公子,发现他很久都没有回租的院子了。直到今日……”

    萧奕微微颌首,他其实后来还吩咐人继续去查文毓,但当时他大部分的心神还在如何让皇帝同意他回南疆这件事上,对于文毓,他确实没有太放在心上。只是回来的时候,还让人继续查着,一有消息就飞鸽传书给他。万万没有想到,会在黄鹤楼里有这样的收获。

    傅云鹤越听越是心惊,不由有了与萧奕和南宫玥想似的想法——文毓到底是谁?!易公子的死若是与他有关的话,那他为什么……

    傅云鹤不敢想下去了。

    “不行!”傅云鹤当下立刻说道,“我要赶紧写信回去给祖母……一定让她再好好查查!”

    萧奕赞同地说道:“今日回驿站就写。我会再安排人手在泾州附近继续查……看看文毓当年是怎么到的泾州,又是何时离开的。我想多少应该会有些收获。”

    傅云鹤感激道:“多谢大哥。”

    萧奕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说什么。

    傅云鹤神色间有些焦急,于是,他们也没有在外多耽搁,直接就回去了。

    进了驿站,刚到天字房的小院子前,就看到朱兴正候在外面,表情略有些古怪。一见到他们回来就赶忙迎了上来,说道:“世子爷,世子妃……”说着,还看了一眼南宫玥,这才压低声音悄悄道,“……齐王府的大姑娘来了。”

    韩绮霞?

    几人面面相觑,面露惊讶。

    韩绮霞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韩绮霞被安顿在耳房里,当推开门的时候,她似乎听到了声音抬头望了过来,脸上先是惊喜,但紧跟着,眼泪不住的流了下来。

    “霞姐姐。”

    南宫玥向萧奕和傅云鹤打了个手势,让他们先离开一会儿,自己和萧霏走了进去,又关上了门。

    南宫玥走到韩绮霞跟前,蹲了下来,搂着她的肩膀轻轻地拍着。

    过了一会儿,韩绮霞终于止住了哭声。

    萧霏倒来了一杯清水递给她,韩绮霞接过,细声细气地道了谢。

    见她情绪稍稍稳定了以后,南宫玥搬了两个圆凳到她身边坐下,放柔了声音问道:“霞姐姐,你怎么来了?……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韩绮霞的神色一暗,她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玥儿,三月十六,韩绮霞就已经死了。”

    南宫玥大惊,“霞姐姐,你、你在胡说些什么啊?!”

    一旁的萧霏也是面露惊诧,惊疑不定地望着韩绮霞。

    韩绮霞自嘲地笑了笑,说道:“我……我在三月十六那日投了湖……王都上下现在应该都以为我已经死了。”她的眼中流露出浓浓的哀色,“我母妃让我嫁给奎琅,我不想嫁。”

    “皇上……是要你去和亲?可是齐王他……”

    “不是的,玥儿。”韩绮霞摇了摇头,说道,“不是皇伯伯,是我母妃……我母妃主动去求见了皇伯伯,把我送出去和亲。”

    怎么会?!

    南宫玥虽然知道齐王妃平日里更加重视嫡子——齐王世子,可韩绮霞也是她唯一的嫡亲女儿啊!怎么就能亲手把她往火坑里推呢!

    “我是没有办法了……”

    韩绮霞轻轻叹了一口气,声音又轻又缓,带着一种淡淡的无奈和一种深深的绝望……

374死遁

    韩绮霞平复了心绪,声音毫无起伏地说道:“母妃在二月底的时候给二哥寻了一门好亲事,是宁国公府的嫡长女。”

    先宁国公是随着先帝打下这大裕天下的重臣之一,在大裕将立时,先宁国公为救先帝而死。先帝感念其忠义,赐向家世袭罔替的国公位,三代不降爵。宁国公府现在虽不领实职,但在王都里却是属一属二的人家。这样声名赫赫的府邸,嫡长女岂会嫁给齐王世子?

    两家虽然确实算是门当户对,然王都上下皆知齐王世子风流成性,不成大气。这还没成亲呢,院子里的丫鬟几乎都已沾了身,还整日仗着自己的身份在王都里厮混闹事,流连**楚馆,就连王都里的那些纨绔子弟们都对他瞧不上眼。

    莫非……

    南宫玥有了一个猜测,不禁问道:“莫非宁公国府的条件就是让你去和亲?”

    韩绮霞扯了扯嘴角,很艰难地才发出声音,“是的。”

    南宫玥想不明白,“这对宁国公府有什么好处?”

    韩绮霞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就很担心,担心母妃会为了二哥同意这个条件。母妃越是犹豫不决,我就越是担心……”

    回想起韩绮霞在傅云雁及笄礼时的愁容满面,南宫玥只怪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追问下去。

    “后来……就在你们走后没几日,母妃就把我唤了过去,说是已经定好了我的亲事,让我嫁给奎琅。”想到当日的情形,韩绮霞的心里一阵悲凉。

    当时,母妃说,宁国公府给二哥谋了一个好差事,为了二哥的前程,她应该要做出牺牲。

    为什么?

    前程不是应该自己去搏的吗?大哥也是在沙场上出生入死,用命搏来的军功和前程。

    为什么轮到二哥,他的前程就要她去牺牲?用她的姻缘,她的幸福,她的一辈子来牺牲?

    韩绮霞泪眼朦胧,声音也带着一些哽咽,继续说道:“我不服。我去求了父王,可是父王素来不管这种‘小事’,……大哥和大嫂进宫帮我去求皇伯伯和皇伯母,没想到……”她苦笑着说道,“母妃却好像生怕和亲成不了,就会害了二哥一样,直接就向外宣称,我会嫁给奎琅和亲。……闹到后来,这件事情就再没有了任何转圜的余地。我、我干脆就投了缳……”

    南宫玥的手不自觉得紧握了起来。

    世上怎能有这样的母亲,为了儿子,就完全不顾女儿,甚至还逼她去死?

    南宫玥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背冰冷,还在微微颤抖。

    “……那日,大嫂正好来看我,把我救了下来。”韩绮霞抬起头来,脖子上的那道还未完全淡去的红印,看得南宫玥和萧霏两人触目惊心,“但我是真得不想活了……”

    南宫玥能够理解,韩绮霞的死意并不仅仅只是不想和亲嫁给奎琅,而在于齐王妃。在于她的亲生母亲那样毫不犹豫的抛弃她,牺牲她的态度。

    “大嫂知道我死志已绝,就让我抛弃身份,死遁离开齐王府,过来投靠你们。”

    韩绮霞回想起当日,她虽然被大嫂救下来,却已然没有了任何求生的念头,一心只想求死。整整三日三夜,她滴水未进,而母妃却以为她是在胡闹,始终没有过来瞧上一眼。是大嫂衣不解带的陪着她……最后,大嫂说,既然她连死都不怕了,那索性就当自己已经死了。

    从此,弃了齐王府嫡女的身份,弃了锦衣玉食和荣华富贵。

    从此,这个世上,再也没有韩绮霞这个人。

    从此,她只是大裕一个普普通通的姑娘。

    她同意了。

    于是,在大哥大嫂的相帮下,她在上香的路上佯装投湖自尽。大哥又派了可靠的人,把她一路护送到了这里。

    韩绮霞笑了笑,故作轻松地说道,“玥儿,我没有地方可去了,只能过来找你收留。”

    南宫玥的心中一阵酸涩难当。

    此时此刻,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任何安慰在现在而言都是苍白无力的。

    韩绮霞求死心切,也许蒋逸希的提议是最好的选择了。

    可是……

    这世间,女子本就不易,更何况,韩绮霞抛弃了姓氏,抛弃了家族,抛弃了一切,这将意味着她从此一无所有,得不到任何的庇护。南宫玥几乎可以想象,韩绮霞是在何等心死绝望的情况下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萧霏掏出了帕子,轻轻地替她拭着脸颊上的泪痕。

    这一刻,四周静极了,透着一种难以承受的压抑。

    整整两个时辰后,南宫玥和萧霏才从耳房里出来,又轻轻地合上了门,没有吵醒睡得正沉的韩绮霞。

    萧奕和傅云鹤等得有些心急了。

    南宫玥简单的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他们,听得两人目瞪口呆,谁能想到,齐王妃会亲手把嫡亲的女儿往火坑里推呢!

    傅云鹤气汹汹地说道:“齐王伯怎么就任由王妃这般乱来!不行,我得找祖母……”

    “等等。”南宫玥出言阻止,微叹道,“若是想找咏阳祖母做主,那就不必了……霞姐姐说的对,这个世上已经再没有韩绮霞这个人了。这个结果不可能改变。”

    韩绮霞假死远遁,若是让人发现她其实还活着,反而失了清誉,下半辈子的青灯古佛恐怕免不了。

    傅云鹤也想到了这一点,不由迟疑了下来。

    “就让霞姐姐跟我们去南疆吧。总得先安顿下来再说。”南宫玥的心情有些糟糕地说道,“没想到,我们这才走了几日就出了这样的事……其实,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宁国公府一定要霞姐姐去和亲呢……”

    ……

    此时此刻,同样心情糟糕的还有远在王都的二皇子韩凌观。

    他身着绣有五爪龙纹的紫色圆领锦袍,神情沉郁地坐在紫檀木的书案后,回想起前些日子发生的一切,处处不顺。

    或者说,自从年前的那件事情以后,他就没有顺利过。

    先是镇南王府,他既没能和萧奕套上交情,又没和镇南王府联上姻!

    按他原本的计划,可以借着和百越和亲一事给镇南王府施压,逼着他们尽早定下萧霏的婚事,那么等到咏阳大长公主府去为文毓提亲的时候,就会更为顺利。

    韩凌观每每想来都觉得有些可惜,怪只怪自己没有看准时机,本还想着让镇南王府再急上一急,提亲一事就会更加顺利,没想到……父皇偏偏会在这个时候放萧奕他们回南疆。

    要是早一步让文毓去提亲的话,现在亲事肯定都已经定下了。

    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自己实在太疏忽了!

    这时,叩门声响,韩凌观说了一声“进来”后,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男人走进了书房,向他行了礼之后,说道:“殿下请放心,宁公国府刚刚已经接下了齐王世子的庚帖,这桩婚事不会有失。”

    韩凌观轻呼了一口气,自嘲地笑笑说道:“这是我大半个月来听到的第一个好消息……管先生请坐。”

    来人姓管名路遥,是韩凌观手下的幕僚之一。

    管路遥才智出色,韩凌观费了不少功夫才把他招揽过来,因而对他非常重视,以礼相待。

    “其实殿下不必过于担心。”管路遥捋了捋胡须说道,“宁国公府的嫡长姑娘乃是宁国公原配嫡妻留下的女儿,在府中虽有嫡长女之名,却并不受宠。用一个姑娘来向殿下表示忠心,对于宁国公府而言,何名乐不为呢?更何况……齐王府在这王都也是数一数二的人家,并不算是辱没了向大姑娘。”

    “那就好。”韩凌观含笑道,“辛苦管先生了。能与齐王府联上姻自然再好不过了……虽然齐王不成大气,但齐王府里还有一个淮君堂弟,此人骁勇善战,有勇有谋,与长狄一战又立下了赫赫军功,想来再过些年,父皇就会让他独掌一军了。有淮君堂弟在,齐王府将来必将是王都的第一亲王府。只可惜了霞堂妹……”说到这里,韩凌观微微有些叹息,“没想到平日里那个连说话都细声细气的堂妹竟然会投湖自尽,也是本宫疏忽了……”

    “殿下此言差矣。”管路遥摇头道,“韩大姑娘之事并非殿下之过。韩大姑娘身为宗室女,受大裕万民供奉,享着锦衣玉食,理当为了大裕牺牲自己。可韩大姑娘却自私的只以自己不想嫁奎琅为由,就了结一生,实属不该。而齐王妃既然已经答应了让韩大姑娘和亲,就应好生与她详说利害关系,却让她就这么投了湖,也有看顾不利之责。着实枉费了殿下一番心意。”

    听他这么一说,韩凌观的心里舒服了许多,微微颌首道:“……管先生说得有理。”便不再纠结韩绮霞香消玉殒这件事,顿了顿,说道,“依本宫所见,父皇这次定会扶持奎琅夺下皇位,所以,与百越的和亲,还需要另择合适的人选,得趁这个机会,把百越握在手里才行。”

    管路遥应声,随后又道,“还有一事,殿下,方才文毓去了鄙人那里一趟,说是近日跟着安逸侯,受益匪浅。他已经去求了咏阳大长公主,会由咏阳大长公主出面与安逸侯说项,行拜师之事,殿下觉得何时可行?”

    韩凌观断然道:“越快越好。”他原本是想等到文毓在安逸侯面前展现出才智,让安逸侯另眼相看后才提拜师,可是在履履失了先机后,韩凌观觉得不能再等下去,“还是尽快定下师徒名份为好。”

    安逸侯官语白,此人才智鬼神难及,若是能得他扶持,自己离大位定能再进一步!

    韩凌观的手指轻叩着书案,喃喃道:“……说来,安逸侯还未娶亲,他早已过了孝期,也该考虑一下亲事了……”

    “殿下。”书房外传来了他贴身内侍的声音,说道,“皇子妃殿下命人来传话说她在二门等您。”

    “对了。”韩凌观想起来了,“今日齐王府给霞堂妹办法事,本宫与情与理总得去一趟的。那管先生,等本宫回来之后咱们再议。”

    管路遥起身,拱手道:“殿下仁慈。”

    “好歹也是本宫的堂妹,又早早地走了。”

    韩凌观叹息了一声,便出了门。

    二皇子夫妇一同到了齐王府,给韩绮霞的灵位上了香。

    韩绮霞的法事都由蒋逸希一人操持,虽有丫鬟婆子帮忙,但等到法事结束,蒋逸希也已经是累惨了。

    韩淮君特意来等她,两人携手往住的院子走去。

    一路上静悄悄,见四周没人,蒋逸希忽而开口道:“霞姐儿应该快要追上玥妹妹他们了吧……”虽说韩淮君安排了妥当的人护送,可霞姐儿毕竟年纪小,又是个姑娘家,这一路上恐怕要受不少的苦头,蒋逸希实在免不了有些忧心忡忡。

    韩淮君安慰着说道,“大哥他们人多,一路上也不会走得太快,霞姐儿日夜兼程的话,我估摸着这几日也该追到了。放心吧……”

    “这就好。”蒋逸希稍稍松了口气,“有玥妹妹他们照顾着,霞姐儿一定会过得好好的……”

    虽然这么说着,但蒋逸希脸上还是有着掩不去的无奈。她和韩绮霞也是自小相识,都是王都中被人羡煞的贵女,可谁又能想到有一天堂堂齐王的嫡长女竟然需要假死遁走,从此隐姓埋名!

    以后,韩绮霞就是无家无族之人。

    以后,她们也不知还有没有再相见的那一日。

    “希儿,”韩淮君揽住蒋逸希的肩膀,柔声道,“霞姐儿一定会平安一生的!……能离开齐王府也好,这种乌糟糟的地方没什么可以留恋的。”

    韩淮君眼中闪过一抹冷芒,不禁想起了母亲当年被贬妻为妾之事。齐王也好,齐王妃也罢,都不过是一丘之貉!韩绮霞能逃离这个龙潭虎穴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希儿,终有一日。我们也会离开这齐王府……”

    蒋逸希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要是离了齐王府,也许还有见霞姐儿的那一日吧。

    正如韩淮君和蒋逸希在记挂着韩绮霞一样,此刻,坐在马车里的韩绮霞也在挂念着他们。

    韩绮霞半垂眼眸,只是坐在那里,身上不自觉地就散发出一种忧郁的气息。

    萧霏看着她,清冷的眸中带着一抹担忧,出声道:“霞姐姐,你喜欢手谈吗?我们手谈一局如何?”

    韩绮霞回过神来,朝萧霏看去,勉强露出笑容道:“霏妹妹,要是你不嫌弃我棋艺平平的话。只是马车上下棋怕是有些不方便……”

    她说话的同时,萧霏已经从一旁的一个大匣子里取出一个小巧的棋盘,和两盒小巧的棋子,一下子吸引了韩绮霞的注意力,随手捻起一颗棋子看了看,“这莫不是装了磁石?”

    萧霏点了点头,双眸熠熠生辉,道:“这是大嫂送给我的。”

    萧霏以前一向觉得既然下棋,就像弹琴需好琴一样,下棋也该用最好的榧木棋盘,最好的云子棋子,那才是对棋的尊重,可是这马车中颠簸起伏,又怎么可能用普通的棋盘好好下棋呢?这种时候,她往日里决不会看在眼里的这个铁质棋盘和这些嵌着磁石的棋子,就变得弥足珍贵起来。

    看着萧霏期待的眼神,韩绮霞不由得点了点头。

    用这小巧的棋子就不能用平日里的执棋方式,因此两个姑娘的手势都有些笨拙,有些小心翼翼,你一子我一子,车厢里安静极了,两个姑娘则沉思地入了神……

    萧霏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人,能做的也就是每日陪着韩绮霞下棋,复盘,下棋,复盘……

    韩绮霞的脸上渐渐显露出了笑容。

    两人不知不觉就熟悉了起来,按照萧霏的说法,就是韩绮霞是她的棋友。

    四月初,萧奕一行车马抵达了此行的最后一个驿站,这一带已在南疆境内,他们距离骆越城只有半日的路程了。

    一起用了晚膳后,萧奕向着疲倦的众人说道:“明天就可以到骆越城了,今儿大家都早点歇息吧。”

    这么长时间的舟车劳顿,早已是人疲马乏,萧奕和傅云鹤毕竟是学武之人,精神倒也还好,但是南宫玥、萧霏和韩绮霞三个姑娘家,不过是一顿晚膳的功夫都已经打了好几个哈欠。

    众人纷纷站起身来打算回房,就听林净尘出声道:“阿奕,玥儿,明早我还是和你们分道走吧。”

    一句话引来众人诧异的眼神,萧奕正要开口,就听南宫玥抢在了他前面,笑着说道:“阿奕,外祖父一向不喜欢那些繁文缛节,我们就由着外祖父吧。”南宫玥最了解林净尘不过,上一世他就算是带着自己出游采药也最多带一个小厮、一个丫鬟,萧奕是镇南王世子,他回骆越城必然会惊动不少人,会扰了外祖父的清净。

    “知我者,玥儿也。”林净尘感慨地看着南宫玥叹道。

    明明他和这个外孙女处得并不算特别久,但是两人却好像是特别契合,哪怕和女儿林若颜多年父女都不如他和南宫玥投契。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缘分吧。

    见南宫玥都这么说了,萧奕便也不再勉强林净尘,应道:“外祖父,那就让周大成与您一起吧。我在骆越城西南角有一处两进的小宅子,稍微清理修缮一下应该就可以住。那宅子虽然不怎么样,但是骆越城西南方三里外有几处山脉,据闻山上也有不少药材珍禽,平日里去那里采药的药农也不少,因而附近还有一个自发形成的小集市,会有些人去那里跟药农猎物购买些山上的药材野味,外祖父若是有兴致了,也可以去那随意走走。”

    萧奕这番安排再妥帖不过,林净尘笑着应了下来。

    “外祖父,”韩绮霞转头看向了林净尘,这些日子来,她和萧霏都是跟着南宫玥称呼林净尘为外祖父,“我……我可不可以跟您一起走?”

    她的身份如今有些尴尬,而且好不容易从一个王府里出来,她也不想再住进另一个王府。

    她想要过与从前截然不同的生活。

    林净尘怔了怔,抚掌笑了:“我倒是捡了便宜,一趟南疆之行,就捡了这么大一个孙女。”

    言下之意,便是同意了。

    韩绮霞暗暗地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浅浅的笑意。

    南宫玥拉着她的手,温和地说道:“霞姐姐,等我和阿奕安顿好了,就去看你。”

    韩绮霞轻轻点点头,想告诉众人不用为她担心。

    她既然迈出了这一步,必然会活得比原来更好。

    明天就要到骆越城了……

    想到这一点,萧奕就是嘴角微微翘起,黑曜石般的眼眸在昏黄的烛光中越显深邃,闪烁着惑人的光芒。

    蛰伏几年,这一次,他终于光明正大、抬头挺胸地回到了南疆!

    看着他熠熠生辉的俊容,南宫玥含笑地勾住了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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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5恭迎(一更)

    一晚眨眼而过,次日,天空才露出鱼肚白,他们的车马就一前一后地出了驿站,在中途分为两拨人马,一路奔驰。

    临近中午的时候,他们此行的目的地终于出现在了前方,越来越近……

    马车里,萧霏虽然脸上掩不住舟车劳顿的疲累,可是一双清冷的眸子却是闪闪发亮,挑起窗边的帘子指着前方高高的城墙道:“大嫂,你看前面就是骆越城了!”

    历经一个多月的车马劳顿,他们终于快要到家了!

    百来丈外,是一座灰色城墙围成的城池,偌大的城门上方刻着三个斗大的字——骆越城。看那笔锋豪迈强劲大气,又透着一股霸气。据萧霏说,这三个字是老镇南王所书,由当初整个南疆手艺最好的老匠人镌刻上去的。

    不止是萧霏觉得兴奋,马车里的南宫玥也是目露期待。

    千里南下,这一路上很多事都不得不迁就再迁就,这才不过短短一个多月,南宫玥就瘦了好几斤,看得萧奕心疼不已。

    现在终于到了骆越城,也就代表着她们终于可以安定下来,南宫玥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好好沐浴更衣,睡一个安安稳稳的好觉了——虽然她心里再清楚不过,等到了镇南王府,麻烦才刚刚开始。以前在王都,她没有公婆,只有萧奕,而如今在南疆,她头上却压了镇南王和小方氏这两座大山,想必接下来的日子绝不会无聊了……

    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

    一行车队不紧不慢地驰向骆越城,带着一种从容不迫。

    在离开王都前,萧奕便曾手书了一封,让钱墨阳先行一步回来交给田禾,因而田禾甚至比镇南王更早得知萧奕要回来的消息。算算日子,田禾觉得世子爷一行人估计要在这几日到了,便命了人守在了城门附近,以备迎接世子爷。

    远远的,当看到有一行车队朝这边接近,其中一辆的马车虽然看起来平平无齐,却带着镇南王府的徽印的时候,那奉命守在这里的士兵立刻心急慌忙地去田将军府报信。

    于是,等萧奕一行车队快要抵达城门的时候,就见田禾、姚良航和钱墨阳他们带着几十个士兵从城门中走出,而城门两边被士兵们训练有素地清道。

    那些个等着进城或出城的百姓虽然不知道是为何,但是田禾老将军一现身,又有谁人不识,谁也不敢喧哗,乖乖地候在路边等待着。

    骆越城的城门兵们面面相觑,一个校尉匆匆地从城墙上下来,带着忐忑向田禾打听起来,当得知竟然是世子爷回来了的时候,简直就惊呆了。

    世子爷……他不是应该在王都吗?

    以萧奕为首的车队越来越近,田禾顾不上理会城门校尉,带领姚良航、钱墨阳以及一众士兵上前。

    除了程昱要负责开连和府中两城的事务实在走不开外,萧奕在南疆的亲信几乎全都前来迎接。

    田禾面露激动,当日世子爷自请回王都的时候,就曾说过,他终有一日会堂堂正正的回来,没想到,这一日居然来得如此之快。

    众将士抬眼仰视着几丈之外高高地坐在那匹乌云踏雪上的萧奕,都是心潮澎湃,不约而同地对着他单膝下跪,抱拳行了军礼:“见过世子爷!世子爷一路辛苦了!”

    士兵们一个个都是声音洪亮,整齐地叠加在一起时,仿佛上百个人一起发出了嘹亮的吼叫,四周都是为之一震。

    然后又是一静!

    萧奕利落地自马上跳下,亲手将田禾搀扶起来,道:“田将军免礼!”跟着环视众人道,“你们也都起来吧。”

    四月的王都还处于春季,可是在这南疆却仿佛是提前进入了夏季,烈日灼灼,晒得人有些头晕目眩。

    城门兵们,和那些等候着进城的百姓都几乎怀疑他们是不是被晒晕了,所以幻听了。

    人群中静了一静,一个中年行商忍不住问身旁的人:“那真的是世子爷?!”

    这时,不少人都回过神来,夹道的百姓一瞬间骚动了起来:

    “真是世子爷?”

    “田将军都叫了世子爷,那还会有假?”

    “可是世子爷不是在王都吗?”

    “……”

    “那就是世子爷,我记得!”一个中年妇人得意洋洋地掐着嗓子说道,“去年世子爷带着南蛮的俘虏回骆越城的时候,我也来迎了。咱们世子爷那可真是战神下凡啊!”

    “太好了!世子爷回来了,有世子爷做主,咱们终于可以不用再向南蛮子们求和了!”

    “没错没错!世子爷才不会怕那些南蛮子呢!”

    “……”

    四周的议论声自然也传入了钱墨阳他们的耳中,钱墨阳暗暗地和朱兴交换了一个眼神,皆是欣喜若狂。

    王爷连出昏招,尤其近日向百越求和一事已经惹得怨声载道。

    现在世子爷回来了,自然民心所向,他在南疆的威望只怕已经压过了王爷。

    田禾看了后方的马车一眼,便对萧奕道:“世子爷,请让末将护送您和世子妃一起进城吧。”

    萧奕微微颔首,再次上了马。

    他先策马骑到马车的一边,俯身对着车里的人说了一句,眼中笑意盈盈。

    田禾怔了怔,看来世子爷与世子妃的感情果然是不错。

    一行车队在田禾等人的护送下继续前行,等他们通过城门后,被拦在城门内外的百姓们才继续通行,一见到熟人,就迫不及待地说道:“你知道吗?世子爷回南疆了?”

    消息是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

    但是这些事萧奕他们自然是不知,此刻的南宫玥正好奇地挑帘打量着骆越城的街道,若没有意外的话,这里应该是她接下来会生活数十年的地方,这里将会成为她的家。

    骆越城的街道看来既不同于王都,也不同于江南,没有王都的繁荣,没有江南的富饶婉约,它看起来粗犷而热情,无论是民众、建筑、景致……都充满着异域风情。

    当画眉看到路边的一个卖花姑娘居然穿着半袖的衣裙时,忍不住惊叫出声:“她,她怎么……”这也太伤风败俗了吧?

    百卉本是江湖儿女,倒是听多见多,不以为意道:“我听说百越的西侧还有一个国家,那里的女子还直接露出肚脐呢!”

    画眉听得咋舌,再看到街上有别的姑娘露出小臂也开始见怪不怪了……到后来,她反倒是觉得萧霏不像是南疆生南疆长的姑娘,倒更像是王都的闺秀!大姑娘还真是一个怪人!

    而萧霏可没心思理会画眉怎么想,她的心情很是雀跃,素来清冷的脸上还添了一份笑容,就连话也比平时多了不少,时不时地与南宫玥介绍着骆越城,比如那是骆越城最有名的酒楼,比如那家卖的点心是全城的姑娘家最喜欢的,又比如这里有不少人跟百越一样信妈祖,所以城里就有一座妈祖庙,再比如……

    南宫玥和一车的丫鬟都听得津津有味,见她们赏脸,萧霏也说得更加兴致勃勃。

    也不知道转了多少弯,又行过多少街道,萧霏撩开了右边的窗帘,唇角弯弯地说道:“大嫂,快看,王府到了。”

    她欢喜地说着,完全不知道马车左前方萧奕的脸又黑了,这句话本来是该由自己跟臭丫头说的。这个萧霏还是那么讨人厌!

    南宫玥也挑开了车厢左边的窗帘,抬眼看去,那题有“镇南王府”四个大字的烫金大匾便映入眼帘,朱红大门前两座巨大的石狮子活灵活现,威风凛凛。

    此刻,王府的朱红大门紧闭着。

    红马上的田禾微微皱眉。

    世子爷回来,王爷不派人来接也就罢了,现在自己都已经提前让人来王府传讯了,怎么都没人敞开正门迎接世子爷归来?难道是……

    田禾心中隐隐有些不妙的预感。

    这时,一阵争执声从角门的方向传来:“放肆!这里是镇南王府,岂是你一个小兵可以置喙胡闹的地方!我们王府可不是普通的人家,是讲究礼节的,正门只有在接旨和大礼的时候才开。平日里便是二公子和大姑娘进出,都是走的角门,这正门不能开!喂,你再胡闹,我要叫人来了!”

    “俺管你什么礼节不礼节的,俺只知道世子爷今日带着世子妃要回府,一定要开正门!”另一个男子粗着嗓门道。

    萧奕面色一沉。

    那门房说的也不算有错,这若是平日里,萧奕和南宫玥进出是不需要开正门的。但是王府里若是有大事,比如迎娶、出嫁或者出殡等,那都是要走正门的,南宫玥不是在南疆王府过的门,今日是她第一次到南疆的王府,形同入门,自然是要走正门。

    这分明是在给自己下马威!

    萧奕的眼中充满了戾气,压抑着自己踹门的冲动,今日是他带臭丫头回家的日子,弄得见了血光怕是不美。

    “世子爷请在此稍候。”钱墨阳拱了拱手,闪身进了角门,跟着角门里头便安静了。

    再跟着,只听“吱”的一声,朱红大门被人从里头打开了。

    随之响起的是刚才那个士兵铿锵有力的高喊声:“恭迎世子爷,世子妃回府!”

    紧跟着,随行护送的士兵们也高呼起来:“恭迎世子爷,世子妃回府!”

    声如洪钟,几乎阖府都为之一震。

    不一会儿,就有一个机灵的婆子飞快地跑了过来,看了一眼一旁被打晕的门房,却是不动声色,点头哈腰地给萧奕行礼,又帮着引南宫玥的马车进府。

    今日是萧奕带着世子妃回来的日子,按规矩得认亲敬茶,田禾等人也不便久留,便先行告退了。至于傅云鹤则先去田禾的府里小住,准备过几日再过来向镇南王请安。

    马车一直在二门处停下。

    百卉和画眉先下了马车,跟着便把南宫玥和萧霏搀扶了下来。萧霏似乎有心事,落地的时候,一个踉跄差点崴了一脚,南宫玥伸手扶住了她:“霏姐儿,你没事吧?”

    “我没事。”萧霏还在想着刚才的事,神色有些怏怏的。

    若是从前,她可能根本不会注意这种事,可是现在,蒙大嫂教导了这么久,若还不识人情世故,那她就真傻了。

    方才门房坚持不开正门开角门,显然是有人在背后撑腰,否则区区一个门房怎敢与堂堂世子爷作对……想到这里,萧霏脸上不禁露出一丝苦涩。

    明明一路上,她都十分欢喜,可是,到了如今,她却不得不面对现实。

    南宫玥明知萧霏在想些什么,却也只能装作若无其事,亲热地挽住了萧霏的胳膊说:“霏姐儿,我们进去吧。”

    两人完全没有注意到那引路的婆子以及二门前来相迎的管事嬷嬷已经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看这样子,大姑娘和世子妃的关系不错?

    不会吧?

    那可是大姑娘啊!

    这阖府上下谁不知道大姑娘萧霏一向有自己的主见,万事都讲理,而性子更是……咳,有些“特别”,她要是拧起来,就是王爷、王妃,不,夫人,还有二公子都拿大姑娘没辙!

    这样的大姑娘竟然被世子妃给收服了?!

    想起之前大姑娘的奶娘蓝嬷嬷突然灰溜溜地从王都回了南疆,口口声声说是大姑娘暂时不想回南疆,就先打发她回来了。

    当时这府中的不少人都觉得此事有些不对劲,就算是大姑娘暂时不想回南疆,那蓝嬷嬷也没必要独自先回来吧?

    还有前不久夫人派去王都的林嬷嬷回来的时候也是灰头土脸。

    现在看来这其中果然是有些门道。

    那管事嬷嬷心惊不已,但是表面上只能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上前施礼相迎:“世子爷、世子妃、大姑娘一路辛苦了!”

    萧霏就指着那管事嬷嬷介绍道:“大嫂,这是罗嬷嬷。”

    她这一句简单的介绍就是说得罗嬷嬷心中又是一惊,谁不知道萧霏不通人情世故,今日如此周到地给世子妃做起介绍来,分明就是两人果然关系亲昵。

    南宫玥微微一笑,抬了抬手道:“罗嬷嬷免礼。不知王爷、夫人可在府内?”她口中的夫人指的自然是小方氏。

    “谢世子爷,世子妃。”罗嬷嬷神色恭敬地道,“王爷、夫人、三老爷已经在千重院等您二位了。”

    南宫玥转头对萧奕和萧霏道:“阿奕,霏姐儿,那我们就先去向王爷、母亲见礼吧。”

    萧奕微皱眉头,点了点头。

    其实按照萧奕的意思,自然是想让南宫玥先洗漱休息一番再去见镇南王和小方氏也不迟,可是南宫玥既然这么说了,他也不会反对。

    在罗嬷嬷心中,世子萧奕那可是一个混世大魔王,比起大姑娘萧霏还要难办,大姑娘好歹讲理,可是世子爷那可是不讲理的,只由着他自己开心就好。如今见萧奕居然这么乖乖地就应了世子妃的话,罗嬷嬷心中越发诧异。

    既收服了世子,又收服了大姑娘,这个世子妃实在是不简单的人物!

    这时,四个婆子抬来了两顶肩舆。

    罗嬷嬷越发恭敬地说道:“还请世子妃、大姑娘上肩舆。”

    南宫玥和萧霏被先后扶上肩舆,四个婆子抬起肩舆就向着千重院一摇一摆地过去。

    一路上,萧霏还不时地出声给南宫玥介绍着王府的景致,见一向寡言冷清的萧霏如此热情,罗嬷嬷几乎以为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

    千重院是王府的正院,是王爷和小方氏居住的院子,从二门沿着青石板路一路往前,过了一道内仪门,便到了正院。

    两边分别是一排厢房、鹿顶耳房,茂密粗壮的大树高过屋檐,正前方是一间宽阔敞亮、气势宏大的厅堂,一排朱红色的大扇门早已经敞开,一眼就可以看到正堂的牌匾上书写着“福瑞堂”三个大字,龙飞凤舞,豪迈有力。

376敬茶(二更)

    肩舆一路把南宫玥和萧霏抬到了福瑞堂前这才落轿。

    萧奕立刻殷勤地上前亲自扶南宫玥下了肩舆,一旁的罗嬷嬷和婆子们哪里见过世子爷如此怜香惜玉,只觉得匪夷所思。

    萧奕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怎么样,亲热地拉着南宫玥的手就向正堂而去。

    而萧霏早就见怪不怪,神色淡淡地跟在他们的身后,心道:反正大哥也粘不了大嫂几日了,以后大哥想必是公务繁忙,那白天大嫂又能和她一块儿琴棋书画,谈古论今了!

    想着,萧霏终于又有了精神,步履也变得轻快了不少。

    正堂内,几乎是人满为患,一屋子的大小主子齐聚一堂。

    面对大门的正墙上悬着一幅三尺朝墨龙大画,下方是一张大紫檀雕螭案,两旁是紫檀木太师椅,地下两溜十六张楠木交椅,大理石的地面正中铺着红色的羊毛地毯。

    当萧奕与南宫玥走进福瑞堂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

    与萧奕并肩而行的自然就是圣旨册封的世子妃,她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穿着一件明紫色的羽纱对襟比甲,下系浅紫的月华百褶裙,头上挽了一个婉约的堕马髻,因还没有及笄,发上倒是没有簪子,而是带着几朵用拇指头大小的珍珠串成的珠花。

    她的脚步不急不缓,每一步的距离都似乎用尺子量过一样,举手投足间通体气派。

    南宫玥也同样打量着正堂里的人。

    据萧奕所说,老镇南王有三子两女,二子和三子都是庶子,二子体弱多病,早早的就没了,只留下了未亡人带着一双儿女生活,而三子萧澈素来胸无大志,只想依附王府安逸度日。因而虽说父母去世后按规矩是要分家的,二房守寡倒也罢了,三房却是能够分出去单过。但外面的日子哪里有王府舒坦,萧澈便去求了镇南王。镇南王懒得操闲心,反正王府也不少这几碗饭,弟弟既然不肯走,他也不在意。

    因而直到如今,二房和三房依然还生活在王府。

    二房的丘氏因守寡,南宫玥进门认亲的日子,为免晦气,她自然不能出现。

    此刻,坐在镇南王下首的便是三房的萧澈和萧辛氏。

    萧奕和南宫玥一同走到了主位的太师椅前,坐在主位上的自然就是镇南王。

    几年前,南宫玥只在宫宴上远远地见过镇南王一次,如此近距离见镇南王前世今生这还是第一次。镇南王看上去相貌堂堂,英武不凡,年纪约莫三十七八岁,许是久居南疆之故,他的肤色略嫌暗沉粗糙,嘴角透着一丝高傲。

    南宫玥细细打量了镇南王一番,可惜在他脸上找不到一丝萧奕的痕迹,反而萧奕同小方氏还有几分相似。看来萧奕显然是长相随生母了。

    小方氏就坐在镇南王旁边的太师椅上,一见萧霏,她不由就急急喊了一声:“霏姐儿。”

    萧霏见到双亲略微有些失仪,但她素来性子清冷,很快就又恢复如常,恭敬地福身行礼:“见过父王,母亲……”

    小方氏起身,一把拉过萧霏上前打量着道:“霏姐儿,你看着瘦了许多,可是在王都过得不习惯?”说着,她有意无意地看了南宫玥一眼,话中更是意有所指。

    小方氏穿着一身大红十样锦妆花褙子,发髻上插着插着红宝石垂珠金簪,倒比南宫玥这个新妇还要喜庆。

    南宫玥但笑不语,目光在小方氏的腰肢上顿了一顿,她记得小方氏一向喜欢穿合身的衣裙,展示她纤细的柳腰,可是今天,小方氏的衣裙好像肥大了些,完全遮盖了她曼妙的身姿,莫不是……

    南宫玥心念一动,却是不露声色。

    “母亲放心,”一旁的萧霏一本正经地回小方氏,“有大嫂照顾着,女儿在王都过得很好。大概是这些天旅途劳顿,所以才瘦了些。”

    “是吗?”小方氏心里暗骂女儿不争气,嘴里却是柔声道,“霏姐儿,那你可该好好谢谢你大嫂了。”

    “母亲说的是!”萧霏认真地点了点头。

    小方氏心中暗恼,她怎么就生了这么个直来直去的棒槌女儿!

    她正欲再开口,就听萧霏郑重其事地又道:“母亲,您若是还有什么话,我们待会再说吧。大嫂今日初来乍到,应该让大哥大嫂给父王和母亲先敬茶认亲才是。”

    小方氏的脸差点没黑掉,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女儿竟然帮着南宫玥说话?!

    镇南王板着一张脸,看着萧奕。

    他在三月底时接到圣旨,才知道萧奕要回来的事,当时他就惊了,不明白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当然,萧奕是他的嫡长子,也是这镇南王府的世子,他回南疆是理所当然的事。可是,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偏偏是百越向大裕宣战的时候?

    萧奕在王都为质六年,多半已经被皇帝给哄得服服帖帖的了,就连对他这个父亲也没有多少孝顺之心。这个心念一起,让镇南王越发不安起来,觉得皇帝是故意让萧奕回来牵制自己的……

    这样的不安,让镇南王直到萧奕进骆越城时,都没有派人去迎他,甚至都没有提前知会城门校尉一声。从心底里他是想给萧奕一个下马威,让萧奕明白,在南疆,他才是镇南王!他才是南疆的主宰!而萧奕不过是他的儿子的罢了!

    可没想到……

    田禾真是多管闲事。镇南王很是不耐,这些从前跟着父亲的老将们,自己待他们果然还是太宽和了,一个个都爬到他头上来了。

    还真当自己这个镇南王死了不成?!

    想到这里,镇南王的面色越来越沉,不冷不热地说道:“既然人都回来了,就先敬茶吧。”

    两个婆子忙把两个蒲团放在了镇南王面前,萧奕和南宫玥跪下给镇南王磕了头,立刻就有丫鬟把茶端了过来。

    镇南王先接过了萧奕敬的茶,抿了一口后就放到了一边,跟着目光落到了南宫玥的身上。

    这个皇帝钦赐的世子妃他还是第一次见。

    就见她低眉顺目,一脸乖顺地跪在萧奕的身边,一副斯斯文文的样子,倒像是士林世家里出来的姑娘,只可惜人不可貌相……

    他还从没有听说过,有新媳妇会像她这样一进门就谋夺夫家产业,撺掇夫婿不孝顺父母的!

    也难怪萧奕现在是越发的忤逆不堪了!

    也是,皇帝一直都忌惮他们镇南王府,又岂会真把什么好姑娘许给萧奕,也就是萧奕这逆子被美色迷得昏头转向了而已。

    南宫玥接过丫鬟端来的茶,双手将茶盅高举,神色恭敬地说道:“请父王喝茶。”

    镇南王没有马上接过茶。

    他冷冷地盯着南宫玥看了一会儿,冷声训道:“南宫氏,你虽是皇上御封的从一品郡主,但出嫁从夫,你既然嫁入镇南王府,就要守我镇南王府的规矩,遵守三从四德,希望你牢守妇德,懂得‘贞静贤惠’四个字。”说完,他才慢吞吞地接过茶然后喝了一口,给了南宫玥一个封红。

    南宫玥双手接过封红,恭顺地应道:“儿媳谨遵父王教诲。”

    从镇南王说第一句话起,萧奕的目光就冷了下来,待敬完茶,他立刻扶着南宫玥站了起来,冷笑道:“没想到父王居然熟知为妇之道,儿子实在受教了!”

    这自古只有婆母训斥儿媳,丈夫枕边教妻,哪有一个做公公的会在新媳妇过门敬茶的当日训斥儿媳的?

    一瞬间,镇南王也反应过来自己做事不妥,脸色变得难看极了。

    一时间,正堂内静悄悄的,别说丫鬟婆子们紧张得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就连那些主子们也同样不敢出气,三房的萧澈和辛氏交换了一下眼神,不动声色。谁都知道镇南王好面子,唯恐一不小心就被迁怒了。

    唯有萧栾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心里嘀咕着:父王看来是年纪大了,同个妇人似的变得婆婆嬷嬷起来,一点都不干脆!早点敬好茶不就好了吗?他还急着回书房……嗯哼,读书呢!

    镇南王狠狠地瞪着萧奕,萧奕则毫不避让地回视着,丝毫没有畏惧之色。

    一股无形的硝烟在父子两人之间弥漫。

    眼看着气氛就此僵持了下来,南宫玥握住了萧奕的手,轻轻地摇了摇。

    萧奕扭头看着她,潋滟的桃花眼绽放出了笑意,再也懒得理会镇南王。

    四周的人全都呆住了,萧奕从小脾气乖戾,一旦拧起来谁的话都不会听,世子妃就这么轻描淡写的就把他哄住了?他们该不会都眼瞎了吧?

    待再看向镇南王时,萧奕的神色已经平静了下来,淡淡地说道:“父王的茶已经敬了,接下来应该轮到我母妃了。”

    母妃?!

    坐在镇南王身侧的小方氏神情一僵,几乎都要维持不住面上的微笑。现在的她被夺了诰命,可受不得萧奕一声“母妃”了,很显然,萧奕口中的“母妃”叫的必然是他的生母。

    不光是小方氏的脸色变了,就连镇南王的表情都有些复杂。

    虽然他与嫡妻大方氏感情不深,但大方氏总归是他的原配、萧奕的生母,萧奕要先向生母敬茶,谁也挑不出错来!

    只是委屈了小方氏从小抚养他长大……镇南王愧疚地看了一眼小方氏。

    小方氏笑了笑,故作温婉地说道:“王爷,阿奕带世子妃去给姐姐上香也是理所当然。”

    萧奕懒得看她这副假惺惺的样子,随意地拱了拱手道:“父王,儿子就先带媳妇去了。”说完,他就牵起南宫玥的手堂而皇之地走了。

    这一屋子的人一等就是等了近半个时辰,镇南王已经喝了一肚子的水,而萧栾更不知道已经打了多少个哈欠。好不容易,当萧奕总算带着南宫玥回来了的时候,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心想:总算是回来了。

    镇南王早就等得不耐烦了,没好气地催促道:“赶紧给你们母亲敬茶去!”

    萧奕笑吟吟地点了点头,“父王说的是。”

    两人走到小方氏跟前,立刻就有小丫鬟摆好了蒲团。

    萧奕拱手行了一礼,而南宫玥则只是微微屈膝,喊了一声,“母亲。”

    小方氏本端庄的坐着,静等着他们磕头行礼,还想趁机对南宫玥训诫一二,摆摆婆婆的谱。可如今这架式,他们俩这就算是行过礼了?还没等小方氏反应过来,萧奕已经随口喊了一旁的丫鬟道:“你,把茶端过来。”

    那被点名的丫鬟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小方氏的脸色,战战兢兢地把茶端了过来。

    萧奕和南宫玥各拿起了一盅茶,仅仅只是略略弯腰,便双手奉上,说道:“请母亲用茶。”

    小方氏板着脸,看着端到自己面前的两盅茶,没有接过,任由两人双手捧着。

    一旁的萧霏欲言又止,可现在的情形没有她说话的资格,只能焦急地看着。

    萧奕从来就不是一个会委屈自己的人,笑着直起身来,把茶放回到了丫鬟捧的托盘上,又扶起了南宫玥,说道:“看来母亲是不想喝这杯茶了。”

    “阿奕,南宫氏。”镇南王皱起了眉,训斥道,“还不跪下来给你们母亲磕头敬茶!”

    萧奕笑了,说道:“父王,您似乎忘了,儿子的世子妃乃是从一品郡主。”

    镇南王哽了一下,他确实是差点忘了。

    南宫氏是堂堂郡主,若嫁的不是他们这藩王府,而是普通的府邸,就连公婆都要倒过来向她行礼的。自己倒也罢了,小方氏却已是被夺了诰命,又非萧奕的生母,两人如此行礼,严格说起来倒也没有错……

    但这仅仅只是规矩上这么说的,若论起孝道来,小方氏好歹是萧奕的嫡母,从小抚养他长大,受他们一跪也是理所当然的。

    “阿奕!”

    镇南王又催促了一下,但萧奕又岂会理会。

    他干脆把南宫玥手中的茶盅也接了过来,满不在乎地说道:“既然母亲不愿意喝儿子媳妇这杯茶,那儿子就先带媳妇向叔叔婶婶们敬茶去了。”

    小方氏的脸色彻底僵住了。

    在平常人家,做公婆的没喝过媳妇敬的茶,那这个媳妇就不算是真正的过了门。但南宫玥是皇帝赐的婚,帝后主的婚,而小方氏不过是继母,又是一个没有诰命的继母,根本没有资格说南宫玥没向自己敬过茶,就不是镇南王府的世子妃……

    小方氏不禁僵在了那里,若是他们俩越过她,先行去给三房敬茶,那自己又算什么?

    这次好不容易才哄得镇南王让她回了王府,但也不过只是有个嫡妻的头衔罢了,一没有诰命,二没有中馈之权。要是连世子和世子妃都这般无视她,岂非让下人们都看不起她吗?

    那她还如何在王府里立足?

    小方氏楚楚可怜的看向了镇南王,镇南王不禁心中一软,还没等他开口,一直在留意着两人神色的南宫玥先一步含笑道:“世子,还是当先与母亲敬茶为好。”

    萧奕看了一眼小方氏,勾了勾唇角道:“也罢,就听你的。”

    镇南王见状赞许地点了点头,没想到这南宫氏倒是个识大体的。

    丫鬟战战兢兢地递来了茶。

    萧奕和南宫玥分别接过,躬身递上。

    “请母亲用茶。”

    小方氏忍气吞声地接过了茶盅,象征性地抿了一口,就连原本打算好的训诫也忘得一干二净,给了两人一个一个封红,南宫玥还多了一套红宝石金头面。

    南宫玥接了谢过,交给了百卉。

    她的脸上一直带着微笑,恬静如斯,淡然如怡,让望者不禁暗赞,实在是好气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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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7争夺(三更)

    向镇南王夫妇敬过茶后,就轮到了府里的叔伯们。

    萧奕把南宫玥引到了坐在镇南王下首的一个锦袍男子面前,笑着介绍道:“阿玥,这是三叔。”

    萧澈也就三十左右,五官周正,留着短须,面容看来与镇南王有三四分相似,却少了几分镇南王刚硬之气。

    萧奕和南宫玥拿起茶盅,一同奉上,喊了一声“三叔。”

    萧澈迫不及待地接过了茶,给了两人一人一个红封。

    “这是三婶。”

    萧澈的夫人辛氏喝了茶,客气地赞了一句“世子和世子妃郎才女貌,天生一对”之类的套话,又赏了一个翠玉镯给南宫玥,不亲不疏,不冷不热。

    此刻的正堂里也就这四人有资格受南宫玥的一杯茶,接下来就是与镇南王的侧妃姨娘们见礼了。

    罗嬷嬷把两人先引到了镇南王侧妃卫氏的面前。

    卫氏是镇南王侧妃,有着二品诰命,是上了玉牒的,按理她是长辈,南宫玥向她行个万福礼也不为过,可是卫氏自知身份,没敢在世子爷和世子妃面前摆谱,忙站前身来,侧身避过。

    “妾身可当不起世子妃大礼。”卫氏面上带笑,温婉有礼,引来镇南王赞赏的目光。

    跟着,卫氏给了南宫玥一个点翠凤钗做见面礼。

    南宫玥含笑谢过。

    立在小方氏身后的是镇南王的几个侍妾,其中育有子嗣的是金氏和秋氏,金氏本是大方氏身边的陪嫁丫鬟,在大方氏在世时就被抬为了姨娘,育有一女萧容萱,只比萧霏小三个月。看这月份,便知这金氏不简单。

    秋氏则是镇南王书房里伺候了好些年的丫鬟,直到怀上了四姑娘萧容莹,才被小方氏正了身份,抬了姨娘。

    而余下的几位则并无所出。

    姨娘们是半个奴婢,自然受不得世子和世子妃的礼,全都乖顺地向萧奕和南宫玥福身行礼。

    之后,就轮到小辈们了。

    萧奕懒洋洋地看向了萧栾,淡淡道:“阿玥,这是我二弟。”

    这一眼看得萧栾差点没跳起来,他一看到萧奕就想起当日被挂在城墙上的事,那漫天的血光仿佛又一次出现在了眼前,他甚至还能够嗅到那股浓重的血腥味……

    萧栾不禁打了个冷颤,身子缩了缩,赶忙给南宫玥行了礼:“见过大嫂。”却是不敢正视她一眼。

    几年不见,萧栾已经从一个男孩长成了一个瘦弱的少年,神色蔫蔫的,昏昏欲睡,好像下一刻就会闭眼睡去似的。这个萧栾,该怎么说呢,模样有几分像镇南王,但是性子却既不像父亦不像母,更不像萧奕……

    小方氏只一心想着要压过萧奕,却疏忽了她一双儿女,是不是就叫因小失大呢?

    南宫玥心中叹息,按着礼数送了萧栾一套文房四宝,连着二房的三少爷和三房的四少爷也是送了一式一样的文房四宝。

    接着就是镇南王府的六位姑娘了,除了大房的嫡女萧霏,和二房的嫡女三姑娘萧霓以外,还有大房的庶女,二姑娘萧容萱,四姑娘萧容莹和五姑娘萧容玉,以及三房的六姑娘萧容茜。

    南宫玥给了萧霏和萧霓一人一个羊脂玉手镯,不偏不倚。

    萧容萱、萧容莹和萧容茜则是每人一条红玉金手链。卫氏的女儿萧容玉和三房的萧容茜都才不过两三岁,南宫玥便送了长命锁,但萧容玉的那个要重了几分。

    如此这般,终于认完了亲,萧奕迫不及待地说道:“父王,儿子和世子妃这一路也着实累了,想来父王也没有为我们准备接风宴,那儿子就带着世子妃告退下去歇息了。”

    镇南王板着一张脸,淡淡地点了点头。

    镇南王还打着要给萧奕下马威的主意呢,哪能为他准备什么接风宴啊!这岂不是让他更加嚣张了?

    “阿奕。”这时,小方氏开口了,一脸慈爱地说道,“你既然已成了亲,外院的宁夏居也不便住了,母亲想着你们暂时就先住到汀兰居吧。世子妃是从北方来的,南疆天气炎热,怕是不适应,汀兰居临水,最为适合了。”她说着看向镇南王,“王爷觉得如何?”

    镇南王赞同地点点头,说道:“还是你考虑的周到,阿奕……”

    “父王。”萧奕似笑非笑地打断了他的话说道,“父王恐怕忘了,祖父定下的规矩,待世子成年后便要搬到碧霄堂,独理事务。”

    镇南王皱了皱眉。

    南宫玥倒是听萧奕提过碧霄堂,据说,这是老镇南王当年亲手规划的。

    碧霄堂有一道自己的东仪门,正对着东街门,等于是在王府中又自成一府。

    仪门为礼仪之门,乃是正门后的第二道正门,是迎送宾客的地方。

    由此可见,老镇南王确实是用心良苦,特意如此设计王府,应该是希望世子可以相对独立地管理自己的碧霄堂,为以后继承王位打下基础。

    小方氏自然不会愿意萧奕自立门户,这意味着,她的儿子将会离世子之位越来越远。

    她又如何会放他们去住碧霄堂呢?

    果然,就听小方氏急忙说道:“阿奕,不是母亲不让你住碧霄堂,实在是碧霄堂空置已久,你们这次回来的实在匆忙,都还没来得及好生修缮一番。你带着世子妃好不容易才回了南疆,岂能让你住那种地方。”说着,还一脸委屈的看着镇南王,就好像自己的一片好意遭到了辜负。

    “父王。”萧奕还没等镇南王开口,便笑着拱了拱手说道,“碧霄堂可是您当年所居之地。子尚不嫌母丑,儿子又岂会嫌弃您住过的地方呢?等儿子住进去再后慢慢修缮也不迟,只委屈了儿子的世子妃。但正所谓嫁鸡随鸡,碧霄堂再破落,世子妃也只能随儿子一同住进去了。总不能让皇上赐下一座郡主府,儿子住进郡主府里当宜宾吧。”

    镇南王顿时无话可说,他这儿媳妇堂堂郡主之尊,按规矩是有资格独立开府的。萧奕这逆子做事向来任意妄为,若真让他去求得皇上赐下郡主府,再带着媳妇搬到郡主府里去住,那他堂堂镇南王的脸面可算是丢尽了!

    说来也怪皇帝,就不能赐个普通的姑娘给萧奕吗?偏偏赐什么郡主,弄得现在一团乱!

    小方氏还想再劝,就听镇南王不耐烦地说道:“够了,阿奕要住碧霄堂,就让他住去吧!”

    小方氏生怕惹恼了镇南王,终于没有再开口。

    萧奕也懒得多说什么,带着南宫玥行了礼,便大摇大摆地走了。

    镇南王没有留他们。

    萧奕和南宫玥携手出了千重院,这次南宫玥没有坐肩舆,而是与萧奕一同步行,由着一个王府的青衣婆子在前面引路。

    萧奕雀跃不已,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让南宫玥看看他长大的地方,也看看他们未来的家。不过今日确实是天色不早了,来日方长!

    他们成亲那年,他急着要奔赴南疆,甚至都没时间带南宫玥好好熟悉王都的那个宅子,而这一次,他一定要做到最好,这一次他一定要好好带着南宫玥熟悉他们的新家。

    “阿玥,我带你去碧霄堂。”

    萧奕向南宫玥微微一笑,牵起了她的手,带着她慢悠悠地向王府东面的碧霄堂而去。

    一进碧霄堂,便见那满园的绿竹在春风中发出簌簌的声响,带着一种怡然宁静的气息。

    碧霄堂虽很久没有人住过了,但毕竟是世子的居所,平日里还是定时有下人前来打扫的,倒没有想象中那般杂乱,但碧霄堂实在空置已久,哪怕有人打扫过,也难以在短时间里收拾的像个样子。

    这次回来本就是轻车减从,很多东西都需要重新置办。

    南宫玥先让人把带来的两猫一狗一鹰带去安顿好,长途跋涉下来,就连猫小白这么傲骄的猫都有些怏怏的,倒是鹰小灰过足了展翅高飞的瘾,时不时的向两猫一狗耀武扬威一番。

    南宫玥懒得理会正在头顶兴奋盘旋的小灰,叫来百卉带人先把正屋的内室收拾出来,至少可以先休息,至于其他的地方,可以慢慢整理。

    毕竟她要在这里住上好些年了,有足够的时间。

    不过半个时辰,内室已经收拾得七七八八,鹊儿和画眉特意在内室里铺好了两张床榻,一个铺了大红底丹凤朝阳刻丝薄被,一个则铺了宝蓝色鲤鱼团花锦被,一看就知道靠窗的那张是给萧奕的。

    萧奕笑得很开怀,他的待遇无疑中提高了不少,好歹不用住宴息间了,可喜可贺!他心里暗暗决定要给这两个丫鬟加月钱。

    进了屋后,南宫玥勉强振作起来的精神一下子就萎靡了下去,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脸上掩不住的疲态。

    萧奕心疼地说道:“臭丫头,你别忙着收拾东西了,早点歇下吧。”

    南宫玥揉了揉眼睛,应了一声,“今日不收拾了,咱们先用膳吧。”说着,南宫玥喊来了百卉,让她去大厨房里传膳。

    百卉领了命正要出去,鹊儿恰好过来禀报说,大厨房里送来了晚膳。

    南宫玥微挑眉梢,让她把食盒拿了进来。

    食盒里是六菜一汤,还冒着热气,一打开来便是香气四溢,看起来倒也不是随意应付了事的。

    鹊儿福了福身,说道:“来送膳的嬷嬷说是卫侧妃的意思,卫侧妃来传话说世子爷和世子妃日夜皆程辛苦了,今日就不打扰了,待过几日再来与世子妃说说话。”

    这卫侧妃倒是个有意思的。

    南宫玥微微一笑,说道:“去打听一下,现在王府里主持中馈的是夫人还是卫侧妃。”

    小方氏有着嫡妻的名份,却没有王妃诰命。

    卫侧妃虽是侧妃,但有着从二品的诰命,在这诺大的王府里,两人的身份其实都有些尴尬。卫侧妃能越过小方氏让厨房给他们送晚膳,显然应该还掌着王府里的中馈之权。

    可不管怎样,卫侧妃依然只是一个妾,她现在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向他们示好吧?

    初来乍到,南宫玥打算先看看再说。

    萧奕和南宫玥一同用过了膳,热水也已经准备好了,南宫玥打着哈欠先去了净房,好好洗漱一番。

    哗啦啦的水声很快从盥洗室里传来,萧奕懒洋洋地坐在窗边,嘴角抑制不住地微微勾起。

    真好啊!臭丫头跟着他回家了!

    一炷香后,南宫玥就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从盥洗室中走了出来,坐在梳妆台前,由着百卉帮她慢慢地绞干头发。

    她的头发又黑又厚又长,看着好看,可是绞干起来却极其耗费时间……到后来,南宫玥已经困极了,脑袋一点一点的。

    萧奕悄无声息地接过了百卉手头的工作,又把百卉赶了出去。他自认动作轻柔,做得比起百卉那也是不差的,谁想才一动手,就听南宫玥用困倦的声音说道:“阿奕,我们明日去给祖父和母妃扫墓吧!”

    萧奕的手停顿了一下,好一会儿,才轻声应道:“好!”

    明日他们一起去给祖父和母妃扫墓去!

    他要亲口告诉祖父和母妃,他娶了一个好姑娘,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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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8笼络(四更)

    回到了阔别大半年的月碧居,桃夭和柏舟皆很是兴奋,萧霏也不例外,仿佛连之前旅途中积累的疲劳也在瞬间消散了。

    萧霏吩咐桃夭和柏舟先下去洗漱一番,自己由着两个二等丫鬟服侍着去了净房。

    洗漱完,换了一身簇新的衣裙后,萧霏去了小书房,见着自己不在的日子里,小书房还是一尘不染,满意地点了点头。

    随手从书架上抽了一本杂记,她就倚在窗边看起书来……

    时间飞逝,不知不觉,天色变得昏暗了下来,丫鬟们早就悄无声息地在小书房内点起了烛火。她们都熟知萧霏的性子,既没有劝她早点休息,更不敢随意打扰她读书。

    小书房内静悄悄的,只有书页偶尔翻动的声音……直到一个青衣小丫鬟来到了月碧居。

    “姑娘,”一个二等丫鬟挑帘进屋,行礼禀告道,“夫人派人过来了。”

    萧霏放下手中的书册,循声看去。

    那青衣小丫鬟也屈膝行礼,恭声道:“大姑娘,夫人请您过去正院用膳,要给您接风。”

    接风?萧霏眉心微蹙,大哥是王府世子,今日回府都没有人为他办接风宴,自己这王府嫡长女怎么也不至于尊贵过大哥吧?

    萧霏沉吟一下,对那青衣小丫鬟道:“你回去回禀母亲,这接风宴有些不妥,大哥与我一起回府,却越过大哥给我办接风宴,不合规矩。”

    青衣小丫鬟本以为这一趟是再简单不过的差事,不过是请大姑娘去正院用膳而已,却不想竟然得了这么一个回复。小丫鬟素知小方氏的性子,心中有些忐忑,但还是还能应声退下了。

    既然被打断了,萧霏也没有再继续看书。她看了看天色,就命丫鬟去厨房传膳。

    萧霏的份例是五菜一汤,当热腾腾的饭菜上桌后,萧霏才略略动了几筷子,就有丫鬟来禀说,夫人来了。

    萧霏忙放下筷子,起身相迎。

    小方氏本来是带着一身怒气来的,她没想到她不过是想给萧霏办一个接风宴,萧霏竟然会如此折她的面子。

    可是当她看到萧霏这简单地五菜一汤时,心火又眨眼间熄了。女儿在外吃了那么多苦,总不至于让她回了王府,连一顿饭都不能好好吃吧。

    她叹了口气,对萧霏道:“霏姐儿,别多礼了,快用膳吧。”

    萧霏还是行了礼,然后到:“母亲可有用晚膳,不如在女儿这里用一些吧。”

    小方氏当然还没有用膳,虽然正院里还有一众姨娘庶女等着给萧霏接风,但这些人又哪里重得过女儿,小方氏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坐下来与她一起用膳,只遣了一个丫鬟回去让姨娘们可以退下了。

    萧霏重规矩,食不言,寝不语,这一顿膳用得静悄悄。

    待用过了晚膳后,小方氏就拉着萧霏去了内室说体己话,她看着萧霏有些消瘦的面颊,面露担忧地说道:“霏姐儿,你这一回真是吓死我了。幸好你福大命大。以后万不可如此任性,独自悄悄跑去王都了!”

    小方氏心里叹气,最近他们母子三人实在是时运不佳,自己被夺了诰命,儿子萧栾因着与百越一战让镇南王生厌,而女儿独自上了王都,又让镇南王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还气冲冲地跑到明清寺来质问了她一番。

    “母亲,是我错了。”萧霏乖顺地认了错。

    当时她并不觉得去王都有什么问题,可一路上的艰辛,再加上在王都时大嫂淳淳教诲让她明白这世道并不是书里所写的清平盛世。

    想起当初,萧霏的心情还是有些微妙,有些复杂,有些感慨。

    当时的她是为了母亲千里迢迢去了王都,又何曾料到会有今日的变化。不过好在,自己是在变得更好!就如同古人所说:贤师良友在其侧,诗书礼乐陈于前,弃而为不善者,鲜矣。

    总归是自己的女儿,小方氏又如何舍得教训女儿,无奈地摇头道:“你这孩子……”想起不争气的萧栾就知道黏着那个什么翩翩,再看看萧霏,小方氏不由得再度叹气:这儿女真是上辈子来讨债的!

    看自家姑娘被小方氏训斥,桃夭忙机灵地奉上了热茶,试图转移小方氏的注意力:“夫人,大姑娘,奴婢吩咐厨房泡了些安神茶。”她们这些奴婢也不好做,普通的姑娘家犯了错在生母跟前撒个娇也就过去了,偏生她们的大姑娘性子耿直,说一是一,一向不善变通,也不屑变通,也只得她们这些奴婢有时候帮着圆个场面。

    小方氏顿时面露心疼之色,忙道:“霏姐儿,你快喝吧,这一路辛苦你了。”说着,她皱了皱眉,又想起另一桩事来,“霏姐儿,母亲不是让张嬷嬷去王都接你吗?你怎不同她一起回来?”

    最初,镇南王命护卫带着蓝嬷嬷一路北上找人的时候,小方氏还没有从明清寺里回来,而蓝嬷嬷被萧霏遣回来的时候,说是萧霏被南宫玥哄得言听计从,不愿随她回南疆。小方氏当时便急了,又急急地把自己的心腹张嬷嬷派了去。

    张嬷嬷做事素来稳妥,小方氏以为这一次必不会出问题,没想到,居然又轻易的被打发了。

    桃夭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妙。

    没等萧霏回答,小方氏就不满地继续道:“是不是你大嫂拦着你,不让你回来?”

    小方氏越想越是这么回事,这个南宫玥肯定是故意把萧霏留在王都,想要以此来牵制自己!果然是个刁妇!萧奕原本被自己哄得服服帖帖的,一向视自己为母,一定是在王都待了这么几年,就被南宫玥的枕边吹得忘了自己抚养他多年的恩情。

    小方氏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不禁数落道:“霏姐儿,你那个大嫂啊,就是面善心恶,看着一副慈眉善目的,其实满肚子坏水。霏姐儿啊,你以后可要小心你大嫂,千万不要和她太亲近了……”

    萧霏眉宇紧锁,出声打断了小方氏:“母亲,背后论人是非本就不对,更何况是恶言相向!母亲,您怎么可以这么说大嫂?”大嫂明明那么好!

    萧霏理了理思绪,耐着性子道:“母亲,大嫂贤良淑德,聪慧明理,以前你们许是有些误会……”这“误会”二字萧霏说得有些艰涩,母亲和大哥、母亲和大嫂何止是“误会”!

    小方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女儿竟然为了南宫玥这么对自己说话!小方氏只觉得一股怒气直冲脑门,想也不想地又道:“霏姐儿,我都是为了你好!你大哥和你隔了一层肚皮,你大嫂又怎么会真心对你?无论你大嫂在王都跟你说了什么好话,那都是在蒙骗你……你想想我是怎么被夺去诰命的?我又怎么会在明清寺受苦一年……”

    小方氏越说越气,只顾着发泄自己的情绪,却没注意到萧霏的眼神更加失望了。

    原来母亲去明清寺是受苦,并非是为南疆百姓祈福!

    再想起当初皇帝那道命母亲去祈福的圣旨,萧霏这才恍然大悟……以前的自己果然是睁眼瞎吧。皇帝明明是在以此教训母亲,可是自己却傻得信了,真以为是母亲自愿请旨去明清寺祈福。

    萧霏的表情中透出了一丝苦涩,看着还在滔滔不绝地斥责大嫂的母亲,觉得对方真的是好陌生,好陌生……

    “母亲,大嫂从未在我面前说过您的一句不是!”萧霏缓缓地,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道。

    小方氏心中一沉,终于意识到不妙。女儿何止是为南宫玥说好话,她分明是被施了什么妖法,整颗心都偏到南宫玥那边去了!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小方氏怎么也忍不下这口气,直觉地又想训女,一旁的齐嬷嬷见状,飞快地拉了拉小方氏的袖子,小方氏总算勉强冷静了下来。

    想着萧霏的性子,小方氏斟酌着语句道:“霏姐儿,日久见人心。我也不多说什么了。今日你一路劳顿也累了,赶紧休息吧!”

    是啊。日久见人心……可就怕有的人捂上自己的眼睛不愿去看,不愿去想。

    萧霏深深地看着母亲,点了点头。

    小方氏压抑着心头的怒火走了,一回到自己的屋子,她终于克制不住地爆发了出来,砰铃啪啦地就是一阵乱摔,下人们知道小方氏在气头上,能躲的都赶紧避开了。

    这南宫玥刚入门就给了她一通没脸,偏偏萧霏又处处向着南宫玥,这让她如何不气,如何不恼?

    “齐嬷嬷,”小方氏怒气冲冲地抱怨道,“你说那个南宫玥对霏姐儿是灌了什么迷魂汤!?霏姐儿居然宁可信她也不信我这个做母亲的!她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我还能害她不成!”

    “夫人说的是。”齐嬷嬷沉声道,“世子妃此人确实不简单啊。区区南宫府二房的嫡女却抢了长房嫡长女的风头,一路做到了摇光郡主,还深受帝后、太后的宠信,这手段必然是旁人不可及的。这一回,世子妃也跟着回了南疆,奴婢实在担心……”担心大姑娘从此就被世子妃给笼络住了!

    齐嬷嬷就算不说下去,小方氏也想到了。以女儿萧霏那不懂得转弯的臭脾气,不无可能!还是自己太大意了,没料到萧霏竟然会跑去王都……这一回自己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小方氏的拳头紧紧地攥了起来,冷静之后,她的心思变动得极快,若有所思道:“霏姐儿性子倔,这事恐怕还不好办……”

    齐嬷嬷不敢附和,心想:大姑娘何止是倔,简直就是犟得连几头老牛都拉不回头。只是有些话小方氏能说,她们这些奴婢却是说不得的。

    “一定要想想办法才是……”

    这一夜,小方氏睡得很不安稳。

    自己如珠似宝养大的女儿居然让人轻易就给哄了去,让小方氏如何能安心。

    辗转反侧了大半夜,小方氏第二日早早就醒了。镇南王昨日歇在了一个新开脸的妾那里,早上特意过来与她一同用早膳。

    用过膳,小方氏正服侍着镇南王用茶,就有丫鬟来禀说,世子爷和世子妃进来请安。

    镇南王喝了一口茶,略带赞许地说道:“这南宫氏倒是个懂规矩的。”

    小方氏的面色一僵,倒是听懂了镇南王的言下之意。以自己现在这尴尬的身份,南宫玥堂堂从一品郡主之尊,就算不过来晨昏定省,旁人也挑不出错来。就好比公主郡主下嫁,都不需要给婆婆立规矩一样。

    小方氏心中暗恼,若不是自己的王妃诰命被夺,怎么落到如此地步。

    只是,好不容易才哄得镇南王把她接回府里,现在千万不能乱了分寸,小不忍则乱大谋!

    不多时,萧奕和南宫玥就被人引了进来。

    镇南王会在这里,萧奕并不意外,从以前便是,无论镇南王晚上歇在了哪里,早晨十有八九都总会来小方氏这里一趟。

    向两人请过安后,萧奕就提出要带南宫玥云阜山岗。

    镇南王的脸色有些复杂,随后,便点点头说道:“你既回来了,也是该去向你祖父祖母说一声了。”

    说话间,萧霏和其他几个庶女也陆续到了,在听闻他们要去云阜山岗的时候,萧霏忙道:“大哥大嫂,我随你们一起去吧。”

    南宫玥看了一眼萧奕,含笑道:“好啊。”

    小方氏脸色一变,云阜山岗那里是萧家的祖坟,葬的并不止有老镇南王和王妃,还有萧奕的生母大方氏。萧霏要去向祖父祖母扫墓倒没什么,可若是与萧奕他们一起去,那岂不是要去大方氏的墓前充当孝子孝女?这怎么行!

    小方氏正要出言反对,镇南王先一步说道:“霏姐儿也该去一趟。”

    萧霏屈了屈膝,应道:“多谢父王。”

    于是三人一同先行告退。

    马车早早就已经备好,在二门候着,因南宫玥初来,她的朱轮车还没有制好,于是就与萧霏一同上了一辆黑漆齐头平顶的马车,萧奕骑马随行。

    一行人轻装简行,很快就出了镇南王府。

    阜山岗是一处距离骆越城外三里多的小山丘,萧家的祖坟如今由老镇南王的一些旧部自愿留在此当守陵人。

    世人丧葬都很讲究风水,萧家当然也不例外,更别说镇南王府乃是南疆的土皇帝,萧家的祖坟自然也是这一带风水最好的,若非那阜山岗上一道道林立的墓碑,这附近看起来倒更像是一处风景宜人的庄子。

    南宫玥一行人抵达时,那些个老兵和其家眷已经在庄子口候着了。

    南宫玥、萧奕和萧霏下了马车后,先和那几个老兵聊了几句家常,然后就在他们陪同下朝山丘走去。

    萧家的祖坟自然是不同于王都外杂草丛生的西山岗,阜山岗上所有的坟墓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连那些坟头的松树都被精心修剪过。

    萧奕走在最前面,一边走,一边与那老兵聊祖父聊往昔,而南宫玥与萧霏在他身后并肩而行。在老兵的引领下,他们先到了老镇南王和老王妃的坟前。

    几人依次跪下,给老镇南王和老王妃磕头上了香。

    萧奕嘀嘀咕咕地对着坟头给老镇南王介绍南宫玥这个孙媳,那自吹自擂的口吻把南宫玥都给逗得忍俊不禁,而萧霏却是理所当然地在一旁连声附和,让萧奕也难得给了萧霏一个好眼神,觉得这个妹妹总算识人的眼光还是有的。

    一直待了一盏茶的时间,他们这才离开,去了大方氏的坟前。

    萧霏跟着萧奕和南宫玥一同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心中为了母亲惭愧不已。

    上过香后,萧奕又在大方氏的坟前帮南宫玥好生吹嘘了一遍,只夸得她是世间绝无仅有的好媳妇。

    南宫玥站在一旁,心中暗暗地说道:母妃请放心,我一定会陪着阿奕,好好照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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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9惊喜(五更)

    在庄子里用过了午膳后,南宫玥笑问道:“霏姐儿,你下午可还有什么别的打算?你大哥打算带我在骆越城里逛一逛。”

    萧霏顿时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问道:“大嫂,你可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她兴致勃勃地介绍道,“咱们骆越城里可去的还不少呢,大嫂,你应该还没去过妈祖庙吧?还有城东的市集有个卖各种干花、精油的小街;城西有一家书铺,里面有不少孤本,有些孤本啊,老板既不出售也不外借,只许学子前去手抄;还有城中心附近有一家乐器行,里面的师傅做的琴、箫音质都是极好的……”

    萧霏越说越兴奋,觉得幸好自己跟来了,否则以大哥的性子,能带大嫂去什么好地方,还不就是些酒楼啊,或者胭脂首饰铺子什么的。

    她一不小心,就给了萧奕一个嫌弃的眼神,看得萧奕差点没翻脸,但是见南宫玥听得津津有味,只能忍下了。

    萧霏好不容易才说完,殷切地看着南宫玥问:“大嫂怎么样?今日你想去哪儿?”

    看她的样子简直比自己还要雀跃,南宫玥忍俊不禁,眼中盈满了笑意,道:“我们天黑前要回王府,城西离这边近,不如今日就先去你说的那家书铺如何?”

    “大嫂说得是。”萧霏抚掌笑了,乌黑的眼眸中熠熠生辉,“我也许久没去那家书铺了,也不知道那里最近又进了什么新的书籍。大嫂,我之前就在那铺子里抄过好几个孤本,等回了王府,我拿给你看看……”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了书来,一旁的萧奕几乎插不进话,心想:这个妹妹果然很讨厌!

    与老兵们道了别,几个老兵热络地把他们送出了庄子。

    马车“哒哒”就进了骆越城,然后拐过几条巷子后,稳稳地停了下来。

    萧奕亲自扶着南宫玥下了马车,然后萧霏也在丫鬟的搀扶下下车。

    这间名叫“竹里斋”的书铺位于巷子深处,略有些偏僻,因而书铺里的客人并不多。

    南宫玥和萧霏携手进了书铺,浓浓的书香、墨香迎面扑来……

    萧霏目光灼热地四下看着,很快就捧起了一本蓝皮书册,看得入了神。

    南宫玥估计萧霏恐怕已经忘了自己和萧奕也在这里,心里有些好笑,拉着萧奕随意地闲逛起来。如同萧霏所说,这家书铺确实有不少孤本,其中某一些还挺珍贵的,也有诗集、曲谱、书法帖……称得上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南宫玥走过好几个书架,目光突然被一本名叫《南疆本草》的书籍吸引,便拿起来翻阅了几页,不禁面露惊喜之色。

    这本《南疆本草》记录的是南疆一些特有的植物,著书之人不仅是细致地画出了植株的样子,还画上了其果实、花蕊,并以文字详细地介绍了植株的外观、功用,其中有一些植株连识百草的南宫玥也是闻所未闻。

    对南宫玥而言,这实在是意外的惊喜。

    如果拿去送给外祖父,外祖父一定会很高兴的!

    南宫玥几乎可以想象外祖父拿到这本书必然会爱不释手,想着,她的嘴角不由得勾起了一朵浅浅的笑。

    萧奕一看就知道南宫玥的心意,马上命百卉叫来了老板。

    那老板五十余岁,着一身简单的青色直裰,头发半白,一看就是一个读书人。

    可是还没等萧奕开口,那老板就歉然地说道:“夫人,这本书乃是孤本,是不出售的。”

    南宫玥早听萧霏说这家书铺的孤本是不出售的,倒也没太失望,含笑道:“老板,我听说你们这里的孤本虽然不出售,却可以在此抄录。”

    老板只是一眼,就看出南宫玥和萧奕非富即贵,本来心里还有些紧张,他这种小铺子不怕遇到没钱的客人,没钱的最多也就是留着铺子帮他抄抄书作为交换,但是反倒是那些达官贵人有些麻烦,那些人大都容不得别人对他说不,动不动就以权势欺人,他不过是一点糊口的小生意,若是对方硬要强买强卖,他也无可奈何。

    现在听南宫玥的口吻,就知道对方是讲理之人,老板便放下心来,道:“这位夫人,我这里确实能为客人誊写书籍,只稍稍赚一点润笔费,也允许客人在此誊写,”说着,老板露出为难之色,“只是这本《南疆本草》不止是有文字,还有图,文字好誊写,那些图却是有些麻烦,我这里的人怕是画不了。”问题在于有这本事画的人又如何会来赚那么一点润笔费。

    南宫玥微微一笑,这本《南疆本草》画得如此细致传神,一看就知道著书之人功底相当不错,她也没指望能找人帮忙……

    “大嫂!”萧霏不知何时闻声而来,自告奋勇地请缨道,“不如让我来帮你画图如何?”萧霏一脸期待的看着南宫玥,心想着:大嫂为她做了这么多,总算让她寻到机会为大嫂做点什么了!

    南宫玥眼睛一亮,笑了。萧霏的画功自然不用说,行事又专注,有她帮着自己画,一定会事半功倍!

    “霏姐儿,那我就不与你客气了。”南宫玥爽利地应下了。

    “萧姑娘……”老板有些意外地看着萧霏,拱了拱手,热络地说道,“好久不见!”萧霏以前也算是这里的常客了,老板虽然不知道萧霏的身份,却隐隐猜到她这个“萧”姓,应该是与镇南王府有些关系,许是萧氏族人吧。而且恐怕还是近支……

    老板见得人也算多了,年轻时也是出去见过世面的,萧霏平日里的装扮瞧着素雅,但是看她通身的气质哪是普通人家可以教养出来,用的东西更是名贵却不张扬,就知道萧霏家里是有些根底的。

    萧霏对着老板微微颔首,算是见礼:“老板,算来也有半年了吧。我去年去了一趟王都,这才刚回来……”

    最近刚回来的萧家人……老板的脑海中似乎闪过了什么,忍不住朝萧奕看了一眼。这个青年容姿实在是太过出色,听说王府的“那一位”便是如此……

    怎么可能呢!老板心里失笑,如此的大人物又怎么会来自己这小小的书铺。

    “萧姑娘,”老板拱手问道,“那我为你安排你常用的那间厢房如何?”

    听这口气,萧霏显然是这里抄录书籍的常客了。

    萧奕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好,这个妹妹还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书呆子!

    老板亲自领着他们去了一间雅致的厢房,又提供了笔墨纸砚、茶水点心。

    于是,三人就在里面忙碌了起来,萧奕负责誊写文字,南宫玥和萧霏就负责照着画图。

    三人忙碌了近两个时辰,也不过是堪堪地完成了三分之一还不到,这个进度南宫玥已经是很满意了。

    她看外头太阳已经开始西下,便道:“阿奕,霏姐儿,今天就到这里吧。这书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等我们有空了,再来继续抄。”

    萧奕和萧霏自然是没有异议,于是,三人很快就出了竹里斋。

    扶着南宫玥上了马车,萧奕骑马随行,一路往王府的方向而去。而就在经过一条闹街的时候,突然一个惊喜的声音从斜对面传来:

    “大哥!你是大哥对不对?”

    萧奕勒住缰绳,循声看去,就见一个身穿锦袍的年轻公子大步从对面的踏云酒楼中走出,只见他二十余岁,明显比十七八岁的萧奕看来要年长几岁,却口口声声地叫着萧奕大哥。

    这诡异的状况引来街上不少好奇的目光。

    萧奕眉头一动,将眼前的这个人与记忆中的某人重叠了在一起,道:“小凡子?!”

    “小凡子”眉头抽动了一下,却只能笑呵呵地点头应道:“大哥,是我!”

    小凡子当然是有名有姓的,他姓于,名修凡,乃是于将军府的四公子。

    他话音刚落,紧跟着又有数名年轻的华服公子自酒楼中走出,七嘴八舌地说道:

    “大哥,真的是大哥!”

    “大哥,我昨日就听说你回来了,没想到今儿这么巧在这里遇上你了!”

    “走走走,大哥,我们请你喝酒去!”

    “还是我眼睛亮,刚才在二楼的雅座里一眼就认出了大哥。”

    “……”

    遇到久别的旧友,萧奕的心情亦是不错,好像连他们麻雀似的声音都没那么嘈杂了。

    他嘴角微勾,本来打算约他们下次再一起去喝酒,就听南宫玥柔和的声音自马车中传来:“阿奕,你去吧。我和霏姐儿先回府。”

    既然南宫玥这么说了,萧奕便笑眯眯地应了,吩咐了车夫和随行护卫一声,就一夹马腹,往斜对面的酒楼而去。

    马车载着南宫玥和萧霏继续踏上归程,唯有竹子留在萧奕身旁伺候。

    萧奕下了马后,酒楼的小二立刻替他牵走了马儿,一众公子哥如众星拱月一般簇拥着萧奕进了踏云酒楼。萧奕正要上楼梯,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道:“小凡子,我再叫个人过来一起喝酒吧。”

    “好啊!”于修凡也是个喜热闹的性子,再加上又是萧奕的意思,自然忙不迭应道,“这喝酒当然是人越多越热闹!”

    另外几人也是连声附和,引来酒楼中不少酒客探究的视线。

    且不说萧奕,这几个公子哥在骆越城可都是叫得上名号的人物,而且常常光顾这家踏云酒楼。不一会儿,就有人认出其中有于将军府的四公子,刘副将家的五公子,黄长史家的二公子……这一个个大都是出身骆越城的名门。

    眼看着这些个平日里心高气傲的公子哥居然都围着一个形容昳丽的公子,殷勤周到得好似他的小厮一般。

    这个昳丽公子到底是谁呢?不少人都暗暗地揣测着。

    “竹子,”萧奕对着竹子招了招手,吩咐道,“你去田将军府里把小鹤子叫来和我们一起喝酒。”

    “是,公子。”竹子领命离开了酒楼。

    而众位公子一听到“小鹤子”这个称呼,一下子明白对方的身份了,都有种心有戚戚焉的感觉。

    这想必是大哥在王都新收的小弟吧!

    一定是这样的!

    也有几位公子想得更多,前年咏阳大长公主府的傅三公子傅云鹤就曾随萧奕一起来南疆,看来他应该就是萧奕口中的这个“小鹤子”了。

    他们互相看了看,气氛更加活络了,笑闹着簇拥萧奕上了楼。

    于修凡本来包了二楼的一间雅座,里面已经吃得只剩残羹冷渣,他当然不能委屈了萧奕,就吩咐小二又准备了一间大点的雅座,并且又大手笔地让小二重新再上一桌酒菜,再加十坛美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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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0厥词(六更)

    “大哥,你好不容易才回南疆,我们兄弟几个先敬你一杯!”

    几个小厮为他们满上酒后,那些个公子都是干脆地举杯一饮而尽。

    新的酒菜这才上桌没多久,傅云鹤就在竹子的带领下过来了。一进雅座,他便是豪爽地对着众人抱了抱拳,客气地笑道:“在下傅云鹤,以后还请各位多多指教!”

    萧奕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懒洋洋地说道:“小鹤子,你今日说话怎么文绉绉的!该罚!”

    傅云鹤眼珠一转,明白了萧奕的意思,立刻变得随性起来,附和道:“大哥说的是,我自罚三杯!”他豪爽地连饮三杯后将酒杯朝下。

    “好酒量!好气度!”一个公子赞道,“傅兄果然是我辈中人。”

    于修凡含笑道:“既然都是大哥的小弟,那就都是自家兄弟。都别客气,今日喝个尽兴!不醉不归!”

    “这可不行!”傅云鹤突然扫兴地插了一句,令得众人都是面面相觑。

    跟着,傅云鹤笑了,说道:“各位兄弟怎么灌我都没事,大哥可不能醉,如今大哥那可是有家室的人!让大嫂看到大哥醉醺醺地回去,岂不是就要怨上我们了?”

    他这么一说,众人又互相看了看,露出了然的微笑。

    黄二公子感慨地说道:“哎,想当初大哥是在王都成的亲,我们都没机会上门讨杯喜酒喝!”

    “是啊。”刘五公子亦是惋惜不已,“本来我还想着大哥成亲的时候,陪着大哥去迎亲呢!大哥,你何时让我们见一见大嫂啊?”

    他这一说,其他的公子哥也来劲了,你一言我一语地接口道:

    “是啊,除了小鹤子以外,我们都还没见过大嫂呢!”

    “大哥,你改日可一定要让我们见见大嫂。”

    “……”

    萧奕又饮了一杯酒后,笑道:“别急,我现在都回南疆了,这机会有的是,你们还怕我和你们大嫂跑了不成?”

    “大哥说的是。”于修凡大笑着说,“来日方长,不着急。今日还是喝酒才是!我叫的这十坛子酒要是没喝完,谁都不许回去啊!”

    几个公子立刻起哄的直叫好。

    酒过三巡,众位公子虽然没有喝醉,但也都染上了几分微醺,眼神变得有些发散。

    黄二公子摇着酒杯道:“大哥,你前年为我们南疆打了那么多场胜仗,还打退了南蛮子,我们几个做小弟的,那真是与有荣焉啊!”

    “那是。”另一个公子打了个酒嗝道,“我们就知道大哥你出马,那一定是打得南蛮子落花流水!起初我在家里头说时,我那几个兄长还不信呢!……结果啊,哈哈,那简直就是大快人心!”他终于有一样东西比过了几位兄长,那就是他有萧奕这个大哥!连着他爹都为了这事夸了他,这可是有生以来头一遭!

    刘五公子亦是附和道:“没错。我爹和几位兄长都说了,这南疆还是要大哥你在,才能主持大局。那南蛮子才不敢再轻易来犯!”说起这事,刘五公子是义愤填膺。南蛮子分明是战败之国,居然还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再次向他们南疆下战书,而镇南王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居然向百越求和?!

    好几位公子也是连声应和,但是也不敢说镇南王的不是,毕竟镇南王也还是萧奕的父亲,南疆最尊贵的藩王!

    就在这时,一个刚出门的蓝袍公子突然又急匆匆地回到了雅座,还小心地合上了门。于修凡一见他,不由取笑道:“阿彻,你不是说出去如厕吗?怎么这么快……”

    被称为“阿彻”的蓝袍公子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压低声音道:“我刚出门,就听到有人在隔壁说大哥的闲话呢!那话说得还真大言不惭!”

    那些公子都是脸色微变,刘五公子赶忙站起身来,凑到了窗边,然后对着大家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过来听。

    雅座里静悄悄的,众人都挤在窗边侧耳倾听。

    顺着微风,隔壁雅座的谈笑声传了过来,一个男音扯着嗓门用指点江山的语气道:“哼,那个镇南王世子,不过是一个纨绔子弟,成不了大气候!也就是前年运气好,让他打了几场胜仗,以致就飘飘欲然了!”

    “那是!”另一个声音谄媚地说道,“镇南王世子其实也就是命好,正好会投胎罢了!哪像方兄,那是才高八斗!”

    “王兄过奖了。”第一个男音,也就是那个“方兄”佯作客气道,“才高八斗不敢说,也就堪堪是学富五车吧了。”

    “方兄无论是才学还是为人处世,都令兄弟我自愧不如!听说方兄过些日子就要走马上任,做那安抚副使吧?”又是第三个声音响起。

    “咦?柳兄你的消息还挺灵通的嘛?”那位“方兄”的声音中透着一丝自得,一丝炫耀。

    “以后那还要请方兄多多提携小弟几个了!”

    “提携不敢说,但我的喜酒,大家伙儿总是能喝上一杯的……”

    隔壁那些人来来去去地吹捧恭维,主要就是几个人在恭维那个“方兄”,很快,萧奕就听得打了个哈欠,心道:真是太没意思了。还不如继续喝酒呢!

    萧奕正想招呼着大家再回去酒桌喝酒,却因为一个熟悉的称呼飘入耳朵,而临时把话又咽了回去。

    “方兄要成亲了?!”只听那“王兄”惊喜地又道,“看来方兄与咱们王府大姑娘的婚事是成了?”

    一听到“王府大姑娘”,一时间,众位公子都把目光看向了萧奕。哪怕是如今大家都知道萧奕和小方氏不和,那他和萧大姑娘想必关系也不会太好,但就算如此,萧大姑娘终归也是萧家人,与萧奕是嫡亲兄妹。

    隔壁的“方兄”矜持地笑了:“我那表妹与我可是青梅竹马,对我痴心一片,那婚事自然是出不了什么问题的,也就是迟早的事……”

    萧奕眉头一蹙,原来所谓“方兄”的“方”是那个“方”啊!

    本来,隔壁那些个轻狂之语,萧奕根本就没放在心上,这世上有那么多人,自己又不是银子,哪里可能人见人爱。也就是被人嘀咕几句,就算他教训了今天这个,也教训不来其他更多个。反正嘴长在别人身上,爱说就说呗。

    没想到这人竟然连萧霏都给扯了进来!

    萧霏和臭丫头的关系那么好,若是萧霏闺誉有损,臭丫头岂不是还要为她忧心?!

    哎,就算是为着臭丫头,这是他也得管上一管!

    萧奕把玩着酒杯,冷声吩咐道:“给我去把隔壁那个姓方的叫过来!”

    “是,世子爷。”竹子应了一声,开门出了雅座,在雅座中服侍几位公子的小厮也在主子们的示意下,跟过去了。

    一干小厮人多势众,没一会儿,就押来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只见他手掌拿着一把折扇,着月白色锦袍,头戴文士巾,虽然面容还算俊逸,此刻却因为怒意有些扭曲。

    “谁?!是谁想要见……”

    少年见这一屋子有不少熟面孔,话说了一半就戛然而止。他的目光很快被众人中心的萧奕吸引,只觉得对方昳丽的容颜看来真是眼熟得紧,这不是……

    “奕……奕表兄?”想到自己刚才说的话,方姓少年脸色一白,呆若木鸡。

    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难得说些大话,居然就碰到萧奕这个混世魔王了!

    以前的萧奕就是肆意而为的性子,但总算从来没闹出人命来,可是自从萧奕上过战场后,那可就大不同了,听表弟萧栾说,如今的萧奕那可是杀人不眨眼的!

    方姓少年暗暗地吞了下口水。

    而方姓少年身后还跟来了几个他的跟班,那些个跟班本来是给他助威来的,没想到这雅座中的一人竟然是方姓少年的表兄。

    奕表兄……

    难道是镇南王世子萧奕?!

    一想到刚才他们在雅座中大放阙词地数落镇南王世子如何纨绔如何无用,那些个跟班都是面色难看极了,心里都后悔干吗要跟过来。其中躲在最后的人已经开始悄悄地后退,后退……

    此刻萧奕也认出了那方姓少年,这个少年其实是小方氏兄长的次子,名叫方世磊,也是方紫藤的同母弟弟。

    不过萧奕叫方世磊过来可不是与他认亲的,萧奕指着窗户,眉头一挑,说道:“只要你从这里跳下去,今日之事就算了!”

    方世磊和那几个跟班的脸色更为难看,看来他们刚才那番话果然是被镇南王世子听到了,哎,运气也太不好了!到底是谁什么不好挑偏偏挑了这家酒楼!

    方世磊压下心中的慌乱,赔笑道:“奕表兄可真会开玩笑。……奕表兄,你是不是不认识我了?说来也是,奕表兄去了王都都六年了,前年回来的时候,我也没机会见上表兄一面,也难怪表兄不认识我了。表兄,我是方世磊啊。”

    萧奕似笑非笑地缓缓道:“我再说一遍,只要你从这里跳下去,今日之事就算了!”

    方世磊的面色更为僵硬了,心中慌乱不已。

    见状,于俢凡等人暗暗地交换了一个眼神,眼中都是兴味盎然。大哥果然是大哥!这个方世磊嘴巴这么贱,确实是欠教训!

    刘五公子笑嘻嘻地说道:“方公子,你要是怕,可以跟我说一声,其实我帮你一把也是可以的。”

    “这才二楼而已,死不了人的。”于修凡也跟着起哄,“方公子,我看你还是自己跳吧。别人推你万一下手没个轻重就不好了。”

    “我也觉得小凡子说的有理。”

    “……”

    几位公子哥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风凉话,听得方世磊气得几乎是七窍生烟,却只能忍气吞声,道:“奕表兄,是我的不是……”

    “哎,看来有的人就是听不进人话!”萧奕轻笑着打断了方世磊,“看在亲戚一场的份上,我也不和你计较这个了。……算了,还是我帮你一把得了!”

    “哪里需要大哥你动手!”傅云鹤笑吟吟地说道,“这点小事就交给我好了!”

    “小鹤子,我来帮你!”

    刘五公子也主动请缨,两人一左一右地钳住了方世磊,只听那方世磊已经吓得满头大汗:“你们想干什么?住手!住手!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啊!”

    在一声尖锐的尖叫声中,方世磊从窗口掉了下去,然后只听“扑通”一声,溅起了好大的一片水花,连窗边的傅云鹤都被稍稍溅湿了衣襟。

    傅云鹤拍了拍手,意犹未尽道:“真是便宜他了!”

    这若非下面就是个水池,估计这方世磊这一回至少在床榻上躺半个月!

    眼看着方世磊从二楼落水,他的那些跟班们忙不迭地下楼去了……

    于修凡用眼神示意小厮关起门,然后又道:“扫兴的人走了,我们继续喝酒!继续喝酒!”

    刘五公子立刻捧起一杯酒道:“这杯酒小弟就敬大哥勇猛还似昔年!”

    “是啊。大哥虽然在王都呆了快六年,但是脾气没变,还是这么爽快!”

    另外几位公子也是心又戚戚焉,想当年,他们年少不知事,以为天大地大老子最大,居然傻得去惹了大哥,结果每个人都被打扒下了。

    打了几次后,这些公子哥就被打服气了,认了萧奕做大哥。

    回忆往昔,众位公子还颇为感慨,一杯一杯地喝得更畅快了,傅云鹤由此听了不少萧奕往年的“英雄事迹”。

    这一顿酒喝完以后,傅云鹤和那些公子已经是亲密无间,一个个勾肩搭背,仿佛认识了好些年。

    这一晚,等萧奕回到王府的时候夜已经深了。

    南宫玥早已经用过了晚膳,正斜靠在美人榻上看书,看着萧奕满身酒气的回来,忙催促他去沐浴更衣。

    等萧奕带着一身湿气从净房出来后,南宫玥让他坐在梳妆台前,亲自帮他一点点地绞干头发……

    萧奕一面喝着南宫玥吩咐丫鬟备的解酒汤,一面兴致勃勃地与她说着小凡子那些人,说着说着,又不禁回忆起了往昔。

    听着萧奕说着他们一个个被他揍得落花流水,只能心甘情愿地认了“大哥”的往事,南宫玥不知道是该觉得好笑,还是该同情那些个公子哥。

    说来,阿奕无论走到哪里,都好似孩子王呢!

    南宫玥听得笑意盈盈,一双乌黑眸子仿佛嵌了无数的宝石似的,闪闪发亮。只要和阿奕在一起,哪怕只是这样闲适地叙叙家常,都让她有一种“琴瑟再御,岁月静好”的感觉。

    南宫玥把手中湿了大半的白巾交给了鹊儿,然后换了一条干的白巾继续帮萧奕绞干头发。

    萧奕正说到方世磊在那里大吹大擂,最后被自己让人从二楼丢了下去,然后一脸期待地等夸奖。

    南宫玥好生夸了他一番,迟疑了一下,又问道:“阿奕,你说夫人是不是真的要把霏姐儿许配给那个方世磊?”既然方世磊口口声声说要请别人喝喜酒,恐怕这桩婚事并非是他凭空捏造出来的……

    “不无可能。”萧奕漫不经心地答道,“她指不定是想要亲上加亲。”

    “那你觉得方世磊人品如何?”南宫玥只问人品,而非才学。虽然说才学很重要,对萧霏来说,也许比旁人还要看重这一点,但是作为夫婿的人选,若是人品不好,其他的再好也是枉然!

    萧奕笑了,淡淡道:“小时候,他就不是我喜欢往来的对象,现在好像也是如此。”

    南宫玥明白他的意思了,就是方世磊根本就不够格当他的小弟。从王都到南疆,萧奕的那些小弟虽然都是纨绔,都不喜举业,但是本性都还不错,光明磊落。

    南宫玥沉吟片刻后,道:“我得想办法查查夫人是不是真有这个意图才行……”

    这方世磊必然不是良配,如果小方氏真的有这个心思,自己得尽早想想办法才是!婚姻关系女子的终身,霞姐姐已经是这样,可千万不能让霏姐儿也……

    这事儿她管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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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1曲解(七更)

    次日,用过早膳,萧奕早早就出了门,说是要去一趟田将军府,特意叮嘱了南宫玥不用去正院请安,等他回来后就带她一起逛碧霄堂。

    南宫玥不置可否,笑吟吟地把他送出了门,这才对百卉说道:“我们去正院吧。”

    百卉迟疑着说道:“可是世子爷说……”

    南宫玥笑了,“我若不去就是我的过错……走吧。”

    百卉心知自家世子妃是个有主意的,也没有再劝,便与她一同出了门。

    到的时候,小方氏才刚刚用过膳。

    有了昨日的经验,小方氏就猜到南宫玥定是要那“贤良淑德”之名,因而必会来与自己请安的。于是,她刻意起了一个大早,等着南宫玥过来给自己立规矩,伺候自己用膳,可是,等了又等,等到她早膳都吃完了,南宫玥这才姗姗来迟。

    南宫玥向小方氏福了一礼,恭顺地说道:“见过母亲。”

    小方氏实在是等得不耐烦了,见到她就没好气地说道:“郡主可算是来了啊。这都什么时辰了?”

    南宫玥好生好气地说道:“母亲勿怪,儿媳来晚了。”

    看来今天是萧奕不在,没人给她撑腰了,倒是乖顺了许多。

    这南宫玥虽是个刁妇,但看起来还是要名声的。

    要名声就好办了!

    小方氏自觉自己真相了,唇角略略勾起,说道:“你知错就好了。”她脸色一暗,长嘘短叹道,“说来我不过是一个诰命被夺的妇人,世子妃一堂堂郡主,来向我晨昏定省,也真是折煞我了。”

    小方氏故意这样说,若是寻常的媳妇必是会诚惶诚恐,而自己也能借机压服了她。

    婆媳之间,不是东风压了西风,就是西风压了东风,不趁着现在让南宫玥服帖了,以后她只会更加狂妄!

    小方氏继续长叹着说道:“可惜了我们满南疆都没出过一个郡主媳妇,不然,我也能去问问该如何与郡主好生相处。”她的言下之意,若是南宫玥有什么行事不妥之处,必会让南疆上下都知道她的忤逆不孝。

    这南宫氏要名声的话,就该伺候好自己,不然就让她在南疆声名尽毁!

    “母亲……”

    果然,就见南宫玥一脸惶恐地看着她,小方氏的唇角弯了起来,眼中露出了一丝得色,拿起茶盅抿了一口,并说道:“晨昏定省什么的,郡主其实不来也无妨。”

    南宫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儿媳在王都就听闻了母亲和善之名,今日才知母亲比之传言有过之而无不及。儿媳谢母亲免了儿媳的晨昏定省。”

    小方氏的顿时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自己哪里免了她的晨昏定省,她岂能如此曲解自己的话?!

    南宫玥一脸感激地看着她,继续说道:“……儿媳到底惶恐,却又不能辜负了母亲的一番好意。不如就每月的初一十五来向母妃请安吧。还望母妃不要再推脱了。”

    小方氏已经说不出来话,拿着茶盅的手在不停的颤抖,似乎就快要拿不住了。

    南宫玥又说道:“儿媳初来乍到,碧霄堂还乱作一团,需要儿媳打理,若母亲今日没什么事的话,可容儿媳先行告退了。”

    南宫玥很自然的默认她已经答应了,说了一句,“多谢母亲。”便福了福身,带着百卉离开了。

    可以想象,待她走了以后,小方氏会如何大发雷霆,不管这与她无关了。

    看了一眼闷笑不已的百卉,南宫玥笑吟吟地说道:“……这晨昏定省,我若不去就是我的过错了。可是现在,母亲既然心疼我,那也不能辜负了母亲的一番好意不是?”

    百卉欢喜地应道:“世子妃说得是!”

    “我们回去吧,今日还有不少事情要做呢。”

    南宫玥一回到碧霄堂的屋里,鹊儿就迎了过来,屈膝行礼。

    南宫玥坐下后就听她禀报道:“世子妃,奴婢已经探听过了,现在王府中主持中馈的是卫侧妃。”说着,她把手中的那几张单子递给了南宫玥,“还有这些是奴婢这两日探查到的。”

    果然是卫侧妃。南宫玥微微颌首,接过了单子,只瞥了一眼,便眉头微扬。鹊儿探听的本事倒是见长,才两天的功夫就把她要的东西给备好了。

    那单子上列的是碧霄堂的下人名单,按照家生子和采买的奴婢分为两大类,家生子是最为繁复的一块,尤其是那些自老镇南王起的三代世仆,与府中其他仆役的关系交错纵横,尤为耗费笔墨。而这家生子里也有部分是大方氏和小方氏自方家带来的,那就又涉及到他们在方府的亲眷了……

    鹊儿在一旁不好意思地说:“世子妃,本来奴婢还想再查查他们在外头的亲属,或者有无置办产业什么的,但是……”实在是她在南疆人生地不熟,一时无处着手。

    南宫玥笑道:“鹊儿,你做的已经不错了。其他的不着急,咱们一步步地来。”

    得了南宫玥的夸奖,鹊儿乐滋滋地应了一声。

    南宫玥沉吟片刻后,又道:“鹊儿,你去找卫侧妃,就说我们回来时带的人手不够,要些王府的家生子。”

    萧奕离开南疆六年了,从前伺候他的那些人只怕也用不了了,这碧霄堂总还是需要些人干活的。

    “是,世子妃。”鹊儿领命后,就轻快地小跑着走了。

    南宫玥又吩咐人把安娘叫了过来。

    一炷香后,鹊儿就回来了,还带回了一个身穿杏黄色素面褙子的胖嬷嬷,以及一二十名着青色衣裙的小丫鬟。

    那胖嬷嬷吩咐小丫鬟们在院子里等着,自己则随鹊儿一起进了堂屋拜见南宫玥。

    两人屈膝行礼后,鹊儿介绍道:“世子妃,这位是冯嬷嬷,卫侧妃让冯嬷嬷带了一些人手请世子妃挑选。”

    冯嬷嬷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南宫玥一眼,恭敬地说道:“世子妃,奴婢特意挑拣了其中最好的三十人带过来,还请世子妃过目,看看是中意哪些个。”

    南宫玥点了点头,客气地说道:“冯嬷嬷费心了。”

    南宫玥带着安娘和鹊儿一起去了院子里,打量着那些个小姑娘。

    这冯嬷嬷做事还不错,从这几个小姑娘的衣着打扮来看,且不说到底能不能干,但至少一个个都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

    小姑娘们年纪毕竟还小,一见南宫玥过来了,就都忍不住偷偷去瞥了瞥她,想看看从王都来的世子妃到底长得是何模样。然后又若无其事地垂首站好,低眉顺眼。

    南宫玥扫了一眼后,心里大致有数了,便在鹊儿耳边悄声吩咐了几句,自己就回屋去了。

    鹊儿对着那些小丫鬟清了清嗓子道:“我与你们第一次相识,也不知道你们是什么脾性,擅长什么,家里又有些什么人……现在你们一个个地与我说说,然后我再来看看能给你们安排什么差事。你们也别想蒙我,这王府里这么多人,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

    鹊儿让她们说这些有两个目的,一来,是要挑拣出身家背景不合适的,比如说,与小方氏那边有关系的;再者,若是这个小姑娘擅针线,总不能自己偏偏要排人家去做洒扫之类的粗活吧。

    那些个小丫鬟面面相觑,某一些人的脸色有些难看,本来她们的主子还想趁着世子妃对王府还是两眼一抹黑的情况下,往碧霄堂这边塞人,看来是不会那么顺利了。但是其中那些问心无愧的,立刻便镇定了下来,一一与鹊儿说了,画眉在一旁一一记录,让丫鬟们按了手印。

    最后一共挑拣了十五个人,其他的小姑娘们就让那冯嬷嬷都给领了回去。

    虽说是挑好了人,但也并非是这些人现在就可以立刻在碧霄堂做事的,她们还需跟着安娘几天,把碧霄堂的规矩给学清楚了,把自己每日该做的事也理清楚了,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不能进世子爷和世子妃的院子,平日里该在哪里干活,就乖乖地在哪里呆着。

    至于,鹊儿则把刚才画眉记下来的单子拿去给南宫玥过目,南宫玥只随意地翻了一遍,也没说什么。

    反正只是些粗使,王府别的不说,家生子可不少,若是不满意,随时换了便是。

    就在这时,萧奕从外头回来了。

    两人一同悠闲地用了午膳,丫鬟们上了消食的热茶后,南宫玥一边喝着茶,一边兴致勃勃地跟萧奕说了早晨他离开后发生的事……其中决不能漏掉的当然是她与小方氏的那一场对峙。

    当听到南宫玥三言两语就让小方氏有苦说不出来,萧奕眼中笑意浓浓,放下茶盅,抱了抱拳道:“世子妃真是日渐彪悍,佩服佩服!”他本来就担心小方氏会借着每日的晨昏定省为难南宫玥,哪怕只是每日布布菜,不痛不痒,但那也够让人不痛快的。如今南宫玥化被动为主动,把每日的晨昏定省改成初一十五,这样,就算传出去,外人也挑不出错处。

    “哪里哪里!”南宫玥也客气地抱了抱拳,“本世子妃会有如此功力多亏了世子爷这些年来的潜心教导。”她歪着脑袋,露出灿烂而狡黠的笑靥,就像是一只小狐狸一样。

    萧奕都看傻眼了,突然一抱住她,用力亲了一口,只觉得自己的媳妇实在是太可爱,太聪明,太让人心怜了!

    一旁服侍的鹊儿不好意思地移开了视线,心想着:现在就这样,等以后世子妃及笄了,自己的日子可该怎么过啊?

    两人揉在一起亲昵了一会儿,萧奕终于放开了南宫玥,起身道:“阿玥,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拿件东西。”

    不一会儿,他便兴致勃勃地拿来了一卷画,递给了南宫玥。

    南宫玥打开一看,柳眉微挑。这哪里是一幅画,原来是一张图纸,碧霄堂的图纸,从图纸看,碧霄堂的格局便一目了然。

    萧奕笑吟吟地说道:“臭丫头,我带你好好逛逛碧霄堂吧。”

    萧奕一番心意,南宫玥自然明白,眼中闪过一片柔光。

    两人从内院开始逛起碧霄堂来。

    萧奕一边走,一边对着那张图纸与南宫玥解释。

    他们住的院子旁边就是一个小花园,花园中有两头的园门一头连着王府的后院,一头连着碧霄堂。小花园其实也不小,只是比起王府后头的大花园,是小了近一半。花园中游廊迂回,假山环绕,花木葱郁,绿树成荫,还有一个小小的湖泊,湖上建了座水榭,待到夏日时,应该是乘凉的好去处。

    南宫玥一边观察小花园,一边细细地看着图纸,按照图纸,小花园的前方就是小花厅,若是在此处宴客倒也还方便,用了席面后,可以到这园中赏花,也可以搭个戏台什么的……南宫玥若有所思地开始规划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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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2珍藏(八更)

    两人说笑间走到了一处花房前,萧奕指着那花房对南宫玥道:“阿玥,这小花园的东北角有一处花房,自从祖母过世后,花房也废了,我在想不如把这花房隔到碧霄堂中,改一改,给你做药棚,你觉得如何?”看他侃侃而谈的样子,显然来之前就早已经规划好了。

    南宫玥欢喜地点头应了。萧奕明明性子疏狂,可是为了她,却总是考虑得比她自己还多……

    “其实南疆的气候比王都要更适宜许多药材的生长,像昭通天麻、天南星、铁皮石斛、灯台叶……”南宫玥说来两眼发亮,满是喜悦。

    萧奕含笑地看着她,两人一路说笑着沿着一条碎石幽径前行,经过三层仪门,便从内院到了碧霄堂的外院,两侧分别是世子的外书房和几间议事厅,配有耳房和茶水房;过了东仪门,地上铺着光洁整齐的青石板路,一侧是南院马棚,还有仆役居住的几排倒座房……最后是正对着东仪门的东街大门。

    不用南宫玥问,萧奕已经是说得极为详细,仿佛一鼓作气地想把他所知都说出来。他还特意找了这些年看管着碧霄堂的管事嬷嬷作陪,时不时地令她补充几句。

    那管事嬷嬷一路战战兢兢,脚下还有些虚浮。管事嬷嬷姓吕,是以前大方氏用过的嬷嬷,因此小方氏过门后,自然是慢慢地冷了这吕嬷嬷,等小方氏从世子妃变成了王妃,从这碧霄堂搬出去后,直接把这吕嬷嬷留在了这碧霄堂中。

    这些年碧霄堂一直被闲置着,留着这里的奴婢也都是做些洒扫的,吕嬷嬷等于被打入了冷宫……这么多年了,直到现在世子爷和世子妃住了进来,她才算是看到了一丝希望。只要好好服侍世子妃,她也未必不能恢复往日的风光。

    南宫玥看着几十丈外的东街大门,嘴角不由勾起了一抹浅笑。有了这道东街大门,就代表她可自行出府办事,不需要提前请示镇南王或小方氏。这道门太重要了!

    南宫玥只是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萧奕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给她抛了一个媚眼,意思是,我够能干吧?

    南宫玥配合地用力点了点头。

    萧奕又道:“阿玥,要跟我去宁夏居看看吗?”

    “好啊!”

    对于宁夏居,南宫玥是好奇的。阿奕就是在宁夏居里慢慢长大的……那里想必还留着他不少年幼时的痕迹。想着,她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了。

    “这两日我打算让人把我以前在宁夏居的东西都搬过来。”萧奕一边说,一边带着南宫玥拐进了一道小门,就到了王府的外院。

    虽然现在是春天,但宁夏居却很是萧索,大概是因为主人长年不在的缘故吧。

    这其实是一处再普通不过的院子,但是南宫玥瞅着却仿佛是熟悉极了,就像是前世曾经来过此处一样。

    庭院,书房,寝居,练功房,堂屋……

    南宫玥的脑海中不由浮现一个美得仿佛女娃娃一般的胖娃娃在屋子里读书,在院子里嬉戏,在练功房里练武……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即便满头大汗,还是坚持不懈。

    她嘴角微勾,眼中莹莹生光。

    萧奕疑惑地看着南宫玥,这一次,他还真是不懂她在乐些什么。不过她既然在笑,那总是好事吧?

    他也跟着笑了,又道:“阿玥,我带你去库房瞧瞧……我想起来我这边也有几方端砚,正藏在我的私库里。”

    年初,萧奕送了南宫穆的一方端砚,哄得岳父大人对他和颜悦色,这次拐了岳父岳母的宝贝女儿回来,他总觉着有些心虚,一直都想着有什么法子可以讨好他们,这一想,就让他想起了这几方端砚。

    萧奕有些得意也有些期待,可是跟在南宫玥后方的百卉却一点也不乐观,她不看好的事世子爷的私库,按照她们之前在王都的王府的经验,世子爷的私库恐怕会是一个巨大的“惊喜”!

    百卉和画眉无声地交换了一个眼神,看来她们还没收拾好碧霄堂,世子爷就又给她们找了一件新活。

    走在前面的萧奕却是毫无所觉,还在说着他印象中库房里还有些什么,提议也许可以挑拣些给爹娘送去。

    库房的大门上了足足三道锁,每个锁上都已经积了厚厚的灰尘,竹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打开了锁。一推门,一股潮湿的霉味就扑面而来。

    百卉和画眉心里叹道:果然!

    库房里的光线有些昏暗,萧奕拿出一个龙眼大的夜明珠随手往边上一放,库房里一下子亮了不少。

    南宫玥随意地扫了一眼,便觉得这里很有萧奕的风采,凌乱无序得很!

    百卉一向沉得住气,而画眉就没那么好的功力了,那种透着无语的叹息一不小心就从眼神中透了出来。她不敢鄙视萧奕,只要退而求之地瞥了竹子一眼,看得竹子有些莫名其妙。

    萧奕已经兴冲冲地跑里面去找东西了,“我记得好像放在那边了……竹子,你记得那几方端砚和墨条放哪了吗?”

    主仆俩一阵翻腾,终于在一个旮旯角落里找到了一个堆满灰尘的匣子,萧奕兴匆匆地捧到了南宫玥跟前。

    匣子里不止是有几方品相上佳的端砚,还有几条墨锭,南宫玥一看就知道是松烟墨,看墨锭泛着青紫光,就知道是上上品。她不由得伸手拿起来其中一条墨锭掂了掂,又在手中转了一下,然后用指甲在墨锭上端叩了叩……

    “这是超过四十年的老墨锭!”南宫玥难掩惊讶地脱口而出。

    看来必然是好东西。萧奕忙道:“那就给爹和阿昕各送去一条。”

    南宫玥点了点头,又拿出匣子中的端砚端详了一番,才依依不舍地放了回去,道:“霏姐儿一定也会喜欢的。”

    又是萧霏……

    萧奕嫌弃的心想,萧霏太讨厌了,总是缠着他的臭丫头!

    也罢,臭丫头在南疆人生地不熟的,看在萧霏能陪她解解闷的份上,以后自己就少嫌弃她一些。

    于是,萧奕笑呵呵地说道:“阿玥,刚才我在里面还看到几张白狐皮和貂皮,反正南疆热,也用不上,不如也都给捎到王都去吧?”

    南宫玥又在库房里扫了一圈,几乎是不忍直视,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道:“你这库房还是留着让百卉鹊儿她们帮你收拾吧。”让朱兴、竹子他们来收拾,也不过就是把东西再堆到碧霄堂的库房去,没准里面还有救的东西被他们再一折腾就彻底没救了……

    萧奕赶紧答应了。

    库房里尘埃多,南宫玥和萧奕拿着那装着砚与墨锭的匣子就走了,百卉让竹子先锁好库房,等她们收拾好了碧霄堂,再来慢慢来理这私库。

    萧奕和南宫玥又一同说说笑笑地回了碧霄堂。

    一看主子们回来了,鹊儿和一个小丫鬟机灵地捧上了热茶和一碟子小点心。

    不,或者说蜜饯更恰当。

    南宫玥一下子就被那碟子蜜饯吸引了注意力,那应该是青梅腌渍过以后,用刻刀在梅肉上雕刻出花纹,把形状做成了一朵朵盛开的菊花,看来精致好看极了。

    “阿玥,这是雕梅,你尝尝看。”萧奕殷勤地把碟子往南宫玥的方向送了送,笑吟吟地看着她。

    鹊儿和百卉在一旁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也是满含笑意,这碟子雕梅是世子爷特意命她们给世子妃准备的。世子妃为了世子爷千里迢迢地从王都来到南疆,人生地不熟,可以想象接下来世子妃需要花大量的时间、精力去适应南疆的生活,但世子妃才不到十五岁而已,心中又怎么可能没有惶恐,没有不安?世子妃越是表现得沉稳得体,她们这些做奴婢的,反而觉得心疼。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只要世子爷能处处想着世子妃,那她们也心安不少。

    南宫玥隔着帕子捻了一颗雕梅送入口中,雕梅清香、酸甜、爽脆,吃得人一直从嘴中甜到了心窝里。

    看着南宫玥笑得两眼弯弯,萧奕赶紧邀功道:“好吃吧?阿玥,这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的蜜饯。那时候,还有人取笑我,说我长得跟个女孩子似的,连喜欢吃的东西也跟个丫头似的……”

    说着,他眸光闪了闪,似乎回忆到了过去,那时候为了这几句话可把他气坏了,如今想来却觉得好笑。

    他嘴角翘起,得意洋洋地又道:“不过阿玥你放心,他虽然嘴上讨了便宜,但是在拳头上可没讨到便宜!”他虽然那时候年纪小,但是在同龄人里那也是打遍骆越城没有敌手的!

    最后一句听得南宫玥不由得眼角抽动了一下,但跟着又有些好奇。

    她今生第一次见到萧奕时,他已经是个少年,眉眼精致,亦男亦女,在他年纪更小的时候,他想必是长得更可爱吧?……她还真有点想看看小时候的萧奕呢!

    甚至于因此,她也对这个陌生的王府有了几丝期待。

    这里是阿奕长大的地方!

    “阿奕,你小时候还喜欢吃什么?”南宫玥兴致勃勃地问道,心想着:干脆从明日开始一样样地吃过去好了,想必能从阿奕身上骗到不少故事听。

    萧奕一听,来劲了,滔滔不绝地数起手指来:“水馓子、马打滚、鲜花饼、冬瓜蜜饯……”

    这些好像都是点心,而不是正餐……南宫玥抿了抿唇,嘴角翘得高高。

    两人说了会闲话后,萧奕想到了什么,道:“阿玥,明儿我可能来不及回来和你一起用午膳了,我一早要去一趟骆越城大营,见一见祖父留下的一些老将们。”说着,他表情中不自觉地露出一丝期待,“那些老将都是当年跟着祖父打天下的,其中有一位辛副将,还是祖父初入军营的时候一起扛过大旗的。祖父曾经跟我说,当年他初上战场,只有一股勇猛之力,谁想被敌军的士兵从背后砍了一刀,奄奄一息。若非辛副将仗义,战后又回到了战场想寻回祖父的尸体,却发现祖父还有一丝气息,硬是把祖父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否则祖父恐怕早就一命呜呼,哪里还能成为一方藩王!”

    “这么说这位辛副将岂不是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南宫玥笑着说道。

    萧奕怔了怔,大笑不止,抚掌道:“阿玥,你说的是。”可不是吗?那时候,祖父还没娶了祖母,也还没有父亲,自然更没有他!

    顿了一下后,萧奕继续道:“祖父也一直想提拔辛副将,不过辛副将为人胸无大志,只想闲散度日,他常与祖父说,他自认智计不如兰将军,识人不如田将军,勇猛不如祖父。人贵有自知之明,他还是当个副将就好。”

    南宫玥听得入了神,这个辛副将倒是个聪明人,比起某些人凭着曾经的救命之恩,就贪得无厌,索求无度,辛副将倒是一个可结交之辈,也难怪可以和老镇南王识于微时,却多年交情不变。

    “阿奕,再与我说说兰将军如何?”南宫玥想到那句“智计不如兰将军”,就对这位老将心生好奇。

    见南宫玥感兴趣,萧奕亦是兴致勃勃:“其实,我小时候最喜欢听别人说的是兰将军的故事了。兰将军是十五岁弃文从武,很有些儒将的风范。祖父以前就说过,若非是前朝腐败,使得兰将军屡试不中,兰将军一气之下就弃文从武,祖父也不知道捡了个便宜。当年,兰将军偶然投到了祖父的麾下,不过那时他看着瘦弱文静,手无缚鸡之力,不少兵油子都嫌弃他无用累赘,不愿意与他同队,还是一个百夫长看着他可怜就收下了。谁知道兰将军着实有才,祖父偶然发现兰将军所在的小队死伤较之其他小队要明显要轻上不少,细细调查下,才发现兰将军。祖父提携了兰将军,而兰将军也没辜负祖父的期待,不过短短数年,人人都知道兰将军有韬略,善骑射,尤其善于观察形势,选择战机。他最为人称颂的一战就是十几年前的奇袭府中城,彼时,南蛮入侵我南疆,连拿下几城,祖父坚守骆越城,分身无术,而兰将军则带一万大军前去攻下府中城。他循序渐进,扫除外围,孤立府中城,最后趁着南疆十年未见的一场大雪,出其不意突袭府中城,一举擒获了当时的南蛮大将,那一场奇袭,可说是快,狠,准!在南疆多年都为人津津乐道。”

    萧奕勾了勾唇,笑着说道:“阿玥,其实就算今日我不告诉你,过些日子你也会知道兰江军的故事。”见南宫玥面露好奇之色,他才道,“兰将军的故事委实有些像话本子了,十几年前打退南蛮子后,就有人将他的故事编成了一折戏,这些年来可是那些夫人姑娘必点的戏目。”

    只不过为了戏好看,催泪,编得有些天马行空罢了。

    南宫玥听得是津津有味,应和着说道:“这么说,有机会我也去听听这一出才是。”

    一旁的鹊儿和画眉也听得入神,频频点头,心里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见南宫玥饶有兴致,萧奕便又捡着一些其他的往事说了,这战场上都是以命相博,其中自然也免不了不少令人悲伤的憾事,听得几人都是一时惊,一时赞,一时悲,一时叹。

    也让南宫玥对这从未蒙面的老镇南王爷起了更多的崇敬之心。

    跟着先帝打天下的猛将不少,唯独老镇南王成了一方藩王,显然他并非只有传言中的勇猛善战,必然也是颇有识人之明,并有审时度势之智的……

    若非老镇南王早早的去了,萧奕的命运必然也会天差地别。

383责备(九更)

    “见过世子爷!”

    一大早,萧奕就随着田禾一起去了军营。

    在田禾的营账里,他率领着七八个将领单膝下跪地给萧奕行了军礼。田禾面上自然是掩不住激动之色,而他身后的众老将们却是面色各异。

    “免礼!大家都坐下说话吧。”萧奕满脸笑容的挥了挥手,让众将领落座。

    田禾带过来的这几个将领都是老镇南王时就跟随着他的猛将,其中年纪大的有像田禾一样已经是知天命之年,年纪轻点的,也有未及不惑之年的,是老镇南王到了南疆后,才来到他麾下的。

    这些老将中,有些在前年的百越之战中曾和萧奕并肩作战过的,也有当初镇守骆越城以及其他城池,没有和萧奕有过太多接触的,前者的态度很是亲热,后者却是目光中带着一丝审视,也让这营帐中的气氛有些诡异。

    萧奕自然是感觉到的,却不以为意。是驴还是马,拉出去溜溜就知道了。来日方长!

    “兰将军、蒋将军、华将军、辛副将……”萧奕笑吟吟地一连点了其中的好几个名字,“几位还不曾见过我的这位傅兄弟吧?”

    萧奕点的这几个将领都是前年与百越之战时镇守在其他城池,或者战线刚好与萧奕的大军错开,以致没机会和傅云鹤碰面的。

    “这一位是咏阳大长公主府的傅三公子,名云鹤,这一次,随我一起来南疆打算在军中历练一番。”

    闻言,傅云鹤上前一步,与众位老将抱拳行礼:“晚辈傅云鹤见过众位将军。”傅云鹤自称晚辈自然也是透着亲近之意。考虑到他的祖母是咏阳大长公主,几十年前,咏阳也曾经在老镇南王麾下几年,与其中某些老将也曾是同袍,他这称呼也不算错。

    “原来是咏阳大长公主殿下的孙子,果然是英雄出少年,颇有殿下年轻时的几分风采。殿下这些年可好?”五十多岁的华将军捋着胡须打量着傅云鹤,想起当年与咏阳并肩作战,便有几分怀念,几分感慨,现在瞅着傅云鹤也颇有看自家子侄的意味。

    “华将军,祖母她老人家是老当益壮,如今还是天天闻鸡起舞,每天都要去演武场练上一个时辰呢。”傅云鹤笑眯眯地说道,态度亲热得很。

    华将军身旁的辛副将接口道:“殿下真是数十年如一日,还是当年那个殿下啊。”

    辛副将怀念地眯眼道:“犹记得当年殿下在淮北为了追杀前朝余孽曾经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终于将那帮子杂碎歼灭。”

    “老夫还记得当年连老王爷都夸殿下那等的豪气连男儿亦是自叹不如。”华将军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几句话下来,营帐中的气氛热络了不少。

    寒暄之后,一个虬髯胡的将领有些迫不及待地拱手朗声道:“世子爷,如今南蛮向我南疆军宣战,王爷却向南蛮递了议和书……”

    这位老将姓胡,之前曾经跟着萧奕打下了府中、开连两城,早已算是投到了萧奕的麾下,对萧奕甚为敬服。

    今日这位胡将军是特意从开连城赶来骆越城大营拜见萧奕的。

    刚刚说的那些话,在他心头已经憋了好些日子了,如今终于有机会说出口,越说越是义愤:“世子爷,现在整个南疆都是人心惶惶,您既然回来了,可要想想办法啊!”

    百姓当然怕打仗,可更让南疆百姓不甘心的却是对南蛮的俯首认败。这普通的百姓尚且有尊严,更别说这些勇猛善战的将士们了。

    在萧奕回南疆之前,胡将军和其他几个萧奕麾下的将领早就悄悄来见过田禾,询问田禾是否从世子爷那里得到了什么消息,世子爷对这次南蛮宣战一事有何看法……

    田禾的态度一直是有些讳莫如深,只让他们再等等……等着等着,竟然就把萧奕给等了回来!

    这个喜讯炸得胡将军等人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皇帝竟然愿意放世子爷回来?!

    世子爷萧奕回来,他们这些人也就有了主心骨!

    想着,那胡将军不由瞪了田禾一眼,心里觉得田将军必然是早就得知了世子爷要回南疆的事,只是不好明说。哎,田将军也真是的,他们都是自己人,他好歹也暗示自己一句啊!害得自己那些日子都气得都没睡好觉!

    田禾接收到将领中数道谴责的视线,不由满头大汗,心中真是有苦说不出。

    他总不能告诉他们世子爷去了一趟百越,把百越搅得天翻地覆吧?总不能说百越宣战是世子爷搞出来的吧?……再者,此事事关重大,一点纰漏也出不得,若是让王爷看出点马脚来,那么世子爷的一番苦心筹谋,就功亏一篑,全部白费了!

    萧奕也在将领们的无声交流看在了眼里,清了清嗓子后,若无其事地说道:“胡将军,稍安勿躁。现在南蛮子还没打过来呢,我们又何必自乱阵脚!更何况,南蛮如今新王继位,根基未稳,国内危机四伏,即便是新王努哈尔真的带军前来,那也不过是些乌合之众!咱们能打他们一次,就能打他们第二次!打到他们不敢来犯!”

    这些话若是以前没上过战场的萧奕说出口的,恐怕还没什么说服力,但如今的萧奕可不是当初那个众所周知的纨绔公子哥了,他可是带领南疆军打退过南蛮,俘虏了南蛮大皇子奎琅的。在场的这些将领更是有数名都亲身跟在萧奕麾下上过战场,知道世子爷是如何的英明神武,骁勇善战。

    萧奕如今在军中已经具备了极大的威望,他一句话胜于别人数百句,他一句话就可以安抚军心,他一句话就可以令众将心为之一震。

    就连原本几个正带着审视的老将们,他们的目光都不禁有了改变,纷纷心想:不管这世子爷的为人如何,至少不是个怯战的。这比王爷就要好了许多……

    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营帐中的气氛已经变得迥然不同,几位老将互相看了看,一个个都热血沸腾了起来。

    没错,有世子在,南蛮子又算的了什么!

    “世子爷说的是。”那胡将军站起身来,抱拳又道,“末将是粗人,反正只要跟着世子爷就对了!”

    他最后一句话透着些许憨味,使得几个将领都忍俊不禁,好几个人轻笑出声。

    就在这时,营帐外响起了士兵行礼的声音:“参见王爷。”

    这个军营中能被称之为“王爷”的也唯有镇南王了!

    下一瞬,便见镇南王挑开门帘走了帐内,萧奕、傅云鹤和众将领自然都站起身来,齐齐地向镇南王行礼:

    “父王!”

    “王爷!”

    镇南王快步走入营帐中,面沉如水。他一得知萧奕一早就去了骆越城大营,就匆匆地快马加鞭赶来了,唯恐这军中的老将们都会被萧奕收买,那以后自己这个镇南王岂不是没有立足之地了!

    想着,镇南王阴沉的目光便落在了萧奕身上,揣测着萧奕此行到底有何意图。

    镇南王既然来了,萧奕自然是把主位让了出来,坐到了左侧下首。

    “王爷,”傅云鹤笑吟吟地对着镇南王施了揖礼,而非军礼,“小侄本来应该尽早到王府拜访您,但前几日才刚到南疆,忙着安顿,失礼之处望王爷勿怪。”

    傅云鹤是咏阳的孙子,说不准还是皇帝的眼线,镇南王总要给他几分面子,客气道:“贤侄多礼了。你在南疆若是有什么不习惯地地方,尽管来找本王!”

    “多谢王爷。”傅云鹤作揖谢过。

    “阿奕,”镇南王又看向了萧奕,冷声道,“你今日要来大营怎么不与本王提前说一声?大营乃军机要处,可不是你平日里玩耍胡闹的地方!”

    他这几句话说得营内的老将们都是眉头微蹙,如果世子爷还是当年在南疆那个十二岁的纨绔少年,镇南王如此数落他也不无道理,可是如今世子爷已经长大了,上得了战场,杀得了南蛮子,也有那个能力独掌一军,甚至于府中、开连两城也在世子爷的治理下井井有条。可以说,世子爷已经展现了他作为镇南王世子所必须具备的能力,那么他身为下任的镇南王,来大营又有何不可?

    想当年镇南王还是世子时,老王爷对他那可是精心栽培,细心引导……

    这些当年的事不只是田禾知道,在场的这些老将都是知道的,因此他们此刻心中的感觉也比那些年轻的将领更为复杂。

    萧奕深深地看着镇南王,心里却比其他人要冷静淡然许多,有些事一旦看开了,便不会再在意了。

    他站起身来,抱拳道:“父王,您来得正好,儿子正要向您请愿,去一趟开连城……”

    镇南王微微眯眼,觉得萧奕接下来的话自己必然不会喜欢。

    果然,萧奕不疾不徐地继续说着:“儿子以为宁可一战,都不能对百越开放开连城!”

    他的态度淡然,但是那一瞬间却释放出了一股凌厉之气,看的那些老将都暗暗点头:世子爷长得虽然与老王爷不太相像,但性子、处事却是有几分老王爷的风采。

    这些年来,这些老将如何不知道镇南王才干平平,偏偏心胸还有些狭隘,常常觉得他们这些老王爷留下的老将是倚老卖老,大部分人便也渐渐地寡言起来,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反正都这把年纪了,该风光该热血的时候也都过去了……

    曾经世子爷萧奕的种种劣迹也曾经让他们失望,觉得镇南王府是一代不如一代,想着这一点,他们都觉得老王爷泉下有知怕是也要不安心。

    直到前年世子爷一战成名,众将领才略略放下心来。

    总算老王爷还是后继有人!

    老将们欣慰不已,可是镇南王却是眉宇紧锁,差点就要破口怒骂,但话到嘴边,他又改变了主意:这个逆子生性如此好战,之前连战连胜以致让他有些飘然欲仙,真以为自己是什么战神了!还是得让他吃点苦头才是,否则以他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性子,如何能当好一个世子!

    镇南王虎着脸,冷声道:“自小,你就是不撞破头就不肯死心的性子,你好自为之!”他不置可否地甩袖而去。

    营帐中的老将们暗暗摇头,萧奕却不以为意,这样的责备他从小到大早就听多了。

    “大哥,那你可一定得带上我!”傅云鹤摩拳擦掌地说道。

    胡将军也接口道:“还有末将。”

    萧奕微微一笑,颔首道:“好!明日一早,我们就出发!”

    萧奕的性子爽朗,不拘小节,不过短短时间,那些原来还对他有些陌生的老将们都变得热络了许多,言谈间也放开了不少。与众将领简单地商议了一番后,萧奕和傅云鹤就离开了骆越城大营。

    傅云鹤随田禾回田府,萧奕自然是回了碧霄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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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4示好(十更)

    萧奕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午膳的时间,南宫玥早已吃过了,但想着萧奕不知道何时会回来,便吩咐小厨房煨着鸡汤,只需要丢把面就是一碗香喷喷热乎乎的鸡汤面了。

    因此萧奕一回来,就吃上了东西。

    这一来一回的,可把他给饿坏了,一鼓作气地吃了三大碗,然后才舒服地打了个饱嗝。

    南宫玥好笑地看着他,给他递上了一方素雅的帕子,让他擦了擦还留着汤渍的嘴角。

    萧奕又喝了一口茶漱了漱口后,才道:“阿玥,明日一早,我要和小鹤子他们去一趟开连城……你别担心,不会有事的,我过几日就会回来了。”

    他一霎不霎地看着南宫玥,心里有些内疚。其实他早计划着自己要跑一趟开连城,可是想着南宫玥才刚千里迢迢地与他来到了南疆,尚且还人生地不熟,自己就要出门……

    “阿奕,你就放心去吧。”南宫玥笑眯眯地覆住了他的右手背,没有丝毫的不悦之色。萧奕身为世子,自然有他该做的事。再者,比起去年的百越之行,这一次他也不过是就近去一趟开连城罢了。

    自己又不是那种娇弱得事事都要倚靠萧奕的人,她想成为的是他的后盾,他的家,而非他的障碍,他的弱点。

    南宫玥毫不躲避地与他直视,微微一笑,柔声说道:“阿奕,我会在家里等你的!”

    她微微的一笑仿佛在他的心湖中投下了一颗石子,泛起了阵阵涟漪,萧奕心中激荡不已,终于压抑不住地将她揽入怀中。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夫复何求!

    有了他的臭丫头,他便有了妻子,有了亲人,有了知己,也有了——

    牵挂!

    祖父说,一个将士在战场上不可畏惧,但亦不可没有牵挂。没有牵挂,就像是一把只知道伤人的剑,有去无回。

    幸好,他有了他的臭丫头……

    主子们你侬我侬,而丫鬟们早就识趣地退下了。

    萧奕出行要准备的东西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这些事,南宫玥素来是亲手做的,只让丫鬟打打下手。

    次日,天还没亮,萧奕就起了身,他本想静悄悄的,但是两人睡在一个屋子里,南宫玥又睡得警醒,他又如何瞒得过她,只能心疼地看着她睡眼惺忪地起了身。

    反正也不出去见客,南宫玥只梳了一个简单的纂儿,穿了一身轻便的素色衣袍,陪着萧奕一起用了早膳。

    有了之前萧奕两次出远门的经验,南宫玥和丫鬟们都已经是熟手了,一切安排得井然有序、有条不紊。

    等萧奕吃完便饭,南宫玥到东仪门亲自送走了萧奕,然后又睡了一个回笼觉,直到辰时才起身。

    现在不需要去小方氏那里晨昏定省了,南宫玥悠然地开始打点起碧霄堂的事务。

    昨日选的那几个小丫鬟,安娘都已经带下去教规矩了,一时半刻也派不上什么用。这次他们回来时带来的人也着实少了一些,也只能暂时让她们多辛苦一下。

    南宫玥交代了百卉这个月发双倍的月钱。

    这个好消息一传下去,无论是他们带来的旧仆,而是原本就留守在碧霄堂看院子的下人们皆是欢喜非常,尤其是碧霄堂的下人们,他们原先对这个新主子的脾性还有些担忧,但没想到世子妃别的不说,出手还真是大方啊!这便是一个什么也比不来的大优点了!

    一时间,人心大定,干起活来也卖力了许多。

    虽然前两天萧奕也带着南宫玥大致在碧霄堂的四处都走了一遍,但是如同走马观花一般,因此她今日带着百卉和鹊儿又走了一遍,打算看看还有哪些地方需要重新修缮或者更换摆设。

    碧霄堂已经闲置多年,自然不会有人去费心布置调整这里的摆设,像有些紫檀木家具、红木家具什么的因为保养得不错,看来比那些新家具反而更有韵味,但有一部分摆设就明显是有些陈旧了,比如宴息间的屏风,比如小花厅的一个落地花瓶不知何时瓶口缺了一个角,比如议事厅墙壁上的一幅画的画纸有些霉了……

    画眉细心地把南宫玥所说都记录了一下来,这一写,居然还写满了一张单子。

    南宫玥扫了一眼单子后,若有所思地说道:“我记得阿奕那个私库里应该有几扇屏风,也有些大大小小的花瓶……百卉,你待会儿和画眉跑一趟,看看有哪些东西合适就赶紧替换了。”

    百卉应了一声,然后和画眉对视了一眼。世子爷的那个私库她们俩是上次也去看过的,乱得是没边了,如果要看看哪些东西可以用,那可得先把私库里的东西都清点整理一下,再造册入库。这可是不小的一个工程。

    接下来,百卉、鹊儿和画眉叫上了几个她们从王都带来了婆子花了两个天功夫整理了萧奕在宁夏居的私库,该丢的就丢了,能补救的就补救一下,其他完好无损的东西都一一搬入了碧霄堂这边的库房。

    几个丫鬟的速度还挺快的,没多久,南宫玥就从百卉手里拿到了私库新的账册,与之对比的是两本私库原来的旧账册,百卉她们还特意标注了哪些东西是废弃的,哪些东西又是当初忘记入册,所以多出来的。

    其实册子里的那些东西中,能用在碧霄堂里的也不太多,这私库里的东西多是老镇南王给萧奕的,也有一部分是萧奕以前在南疆时攒的,但是他那会儿年纪小,攒的多是武器,文房四宝,皮毛,还有些新鲜有趣的小玩意,真正值钱的东西其实少之又少。

    南宫玥看着那旧账册仿佛就看到萧奕是如何一点点地攒着自己的东西,就像是一只燕子一点点地衔着树枝然后建起自己的小窝一样,那还真是别有一种乐趣……

    眼看着南宫玥时不时地露出忍俊不禁的表情,鹊儿简直怀疑世子妃在看的跟她看到的不是同一件东西,不由得和百卉面面相觑。

    宁夏居这边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自然也传到了小方氏的耳中,小方氏立刻想到对自己而言这也许是一个大好的机会。

    于是当镇南王来到正院来用午膳的时候,小方氏就故意问道:“王爷,妾身听说这两天世子妃在忙着整理碧霄堂,妾身就想着是不是应该开一下大库房,给碧霄堂送些东西过去?”小方氏一副慈母的姿态,仿佛事事在为萧奕和南宫玥考虑。

    以小方氏对镇南王的了解,镇南王素来不会管开库房这种“小事”,自己一开口十有八九是会成的。

    谁知镇南王却是面沉如水,好一会儿没说话。

    小方氏不由得急了,她说得并非是漂亮的场面话,而是真的希望镇南王能够同意开王府的大库房,因为唯有如此,才能有合理的借口让卫侧妃把库房的对牌交出来,至于交出来以后,还不还那就看自己的了。卫侧妃难不成还敢找自己这个正室索讨对牌?!

    有了库房的先例,她自然能够一点一点的把中馈之权给要回来。

    小方氏理了理思绪,一边观察着镇南王的脸色,一边柔声又道:“王爷,碧霄堂已经空了这么多年了,必然是有不少东西已经不能用了。世子和世子妃好不容易回来了,总得让他们住的舒适些,如意些。”

    镇南王面色更冷,心中还在为萧奕非要去开连城的事情感到不快。

    “不用管他们。”镇南王语带冷嘲地说道,“他们俩主意一向大,自有主见。我们做父母的明明是一片好意,但是这孩子不肯领情,那也只能由着他们自己去撞得头破血流了。”

    小方氏怎么也没想到镇南王竟然会是如此的反应,眼角抽动了一下。但如此大好机会,让她放弃她实在是不甘心啊。

    “王爷,世子年纪小……”

    “这都十八了,不小了!”镇南王冷声打断了小方氏,“夫人,本王知道你对那逆子一向是一片慈爱之心,事事想着他。可是那逆子是如何对你的,你也看到了,俗话说:‘生恩哪有养恩大’,但那逆子根本不把你养育他的一番心血记在心头,如此不孝不悌,哪里值得你再为他操心!以后碧霄堂那边的事,夫人还是少管,就让他和世子妃自己过他们的日子……等到吃了苦头,有他们后悔的时候!”

    镇南王滔滔不绝地说着,让小方氏几乎是插不上话,有苦说不出来。

    或者说,小方氏又还能说什么呢?

    她只能不甘心地暂且放弃了这个计划,再想想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

    她就不信了,她夺不回王府的中馈!

    在小方氏心有不甘的同时,还在整理中的碧霄堂里也迎来了一位访客。

    这还是重开了碧霄堂后,除了萧霏以外,王府里第一个过来拜访的。

    当听到鹊儿禀报说卫侧妃求见的时候,南宫玥眉梢微挑,不禁笑了。

    侧妃卫氏的来历,别人或许不知道,但她却是再清楚不过的。虽然是萧奕给了卫氏一个“机会”,但这个女子能够从一个“瘦马”变成二品的镇南王侧妃,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南宫玥理了理衣装,起身道:“请卫侧妃去东次间吧。”

    “是,世子妃。”鹊儿领命而去。

    南宫玥到东次间的时候,卫氏正坐在一把圈椅上,她手上还抱着一个两三岁左右,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正是镇南王府的五姑娘萧容玉。

    卫氏穿了一件月白色对襟织暗花纱裳,乌黑的青丝绾了个牡丹髻,头上只插了一支白玉钗,看来清丽动人,似一汪春水般。若非她梳着妇人的发饰,倒更像一个待字闺中的少女,也难怪这几年来可以牢牢抓住镇南王的心,掌了王府的中馈大权。

    南宫玥还未走到近前,卫氏就把萧容玉放了下来,站起身,优雅得体地屈膝福了一福:“世子妃。”

    南宫玥也笑盈盈地还礼。

    萧容玉学着卫氏的样子,以不甚标准的动作福了福身,奶气奶气地喊着,“大嫂嫂好。”小姑娘本就生得圆润可爱,这个年纪走路还不是很稳,福身的动作更是有些摇摇晃晃的,让南宫玥的眼中不禁染上了一丝笑意,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玉姐儿好。”

    南宫玥注意到萧容玉的脖子上正挂着上次她给的金锁片,顿时对卫氏的来意心知肚明。

    两人分主客坐下,南宫玥命丫鬟去取些容易克化的糕点。

    这时,卫氏含笑着说道:“世子妃,我本该早点过来问安,只是想着世子妃从王都千里而来,一来旅途劳顿,二来这些天想必是要收拾收拾东西,就不过来给世子妃添乱了。”

    南宫玥也是微微一笑,客气地说道:“卫侧妃有心了。”

    卫氏环顾四周,殷勤地赞道:“世子妃果然是心灵手巧,这碧霄堂之前还空落落的,冷清廖寂得很,如今被世子妃这么一布置,这么雅致清幽,我倒是快不认得了。”

    南宫玥这才刚整理了七七八八,东次间其实跟原来也差不多,不过是在角落的高脚案几上放上了几个花瓶,插上了几枝开得正艳的茶花……可是在卫氏嘴里,倒好像是南宫玥把这屋子重新给粉刷了一遍,换掉了所有的家具重新布置了一番似的。

    南宫玥柳眉微微一动,含笑不语。

    丫鬟们上了两碟糕点,南宫玥亲手拿了小小的一块,递给了萧容玉,“玉姐儿,尝尝这个。”

    萧容玉笑得天真烂漫,她扭头看了一眼卫氏,见卫氏冲她点头,才伸手接过糕点,嫩生生地说道:“谢谢大嫂嫂。”

    卫氏一直在注意着南宫玥,见她看着萧容玉的眼神里透着温柔,不由松了一口气。

    看来这世子妃还是个容易相处的。

    卫氏一开始是有些担心,担心万一世子妃真像夫人说得那样刁钻刻薄,那就麻烦了。

    但卫氏也没办法,她自知身份,现在虽有镇南王的宠爱,可是她毕竟一无家世,二无倚靠,又是那样的出身,万一日后失了宠,她和女儿在小方氏的手底下,恐怕也过不了什么好日子。

    她唯有站在世子这一边,才有活路。

    卫氏带着萧容玉过来,也是为了向南宫玥示好。她心想着,世子妃嫁进来也快两年了,这个年纪的新妇多是喜爱小孩子的,若是玉姐儿能得世子妃一两分的欢喜那是最好的。

    眼看着南宫玥对萧容玉和颜悦色,卫氏的脸上的笑意也真诚了几分。

    “世子妃。”卫氏笑着说道,“世子妃,妾听闻您自幼生活在北方,北边儿的口味和咱们南疆还是大不同的,也不知这些日子王府的膳食您用得可还好?”

    南宫玥笑了笑,不置可否。

    从来了镇南王府后,每日的三餐都是大厨房送过来的,一道道菜全都按份例来,倒也做得细致,没有什么偷工减料之举。南宫玥其实早就让人把碧霄堂里的小厨房开了,偶尔让从王都带来的厨娘开个小灶,但这用度却不能走公中,只能碧霄堂自己支。

    南宫玥并不在意这些微不足道的花费,不过,对于卫氏的言下之意倒是猜到了七八分。

    果然,就听卫氏继续笑着说道:“……妾本想寻个从北边儿来的厨子,可一时半会儿的也寻不到。世子妃初来乍到,总不能让您用些不合口味的膳食,便想着,若世子妃有带厨娘随行,是否可以劳烦世子妃辛苦一下开个小厨房,当然一切用度都从公中出。”

    口味暂且不提,总是从王府的大厨房里传膳到底不便,南宫玥本就打算着等过些日子寻个机会提出碧霄堂的日常用度与王府公中分开。现在卫侧妃先一步提了开小厨房的事,南宫玥自然不会拒绝,露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说道:“我确实有些用不惯南边儿的菜……那就多谢卫侧妃好意了。”

    卫氏的笑意又深了一分,忙道:“世子妃客气了。若妾有不周之处,还望世子妃海涵。”

    南宫玥唇边含笑,说道,“我看着玉姐儿好生可爱,卫侧妃以后带她多来我这儿走走。”

    卫氏大喜,“那是自然!能有您这个嫂嫂疼她,是玉姐儿的福气。”

    卫氏知她还忙着整理碧霄堂,也没多留,又寒暄着说了几句话,就带萧容玉告辞了。

    等她走后,画眉笑吟吟地说道:“世子妃,那奴婢就去让小厨房拟明日的菜单了。”

    这些日子,世子妃用膳用得不多,都瘦了!得让小厨房好好做些拿手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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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5不降(十一更)

    “是世子爷!”

    “世子爷来了!”

    “太好了,世子爷来了,一切就都好了!”

    那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一声比一声响亮,城门口热闹得仿佛是煮沸的热水般沸腾了起来。

    萧奕在跋涉了几日后,终于抵达了开连城。

    离城门有十几丈的时候,骑在马上的萧奕、傅云鹤等一行人都不自觉得缓下了马速,诧异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幕。

    开连城的北城门外,一看望去,都是密密麻麻的人头,无数百姓聚集在了城门口,一个个都在挥着双臂欢迎萧奕的到来。

    而站在这些百姓前方的正是如今开连城的守备——程昱。

    一年多不见,程昱看来清减了一些,但是整个人却散发出一种精气神,自信沉着,精神奕奕,仿佛是一个在外漂泊多年的游子如今终于找到了归宿。

    程昱上前一步,恭敬地对着萧奕俯身作揖:“见过世子爷。”

    这时,周围的百姓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也学着程昱的样子俯身作揖,他们的姿势虽然都有些生疏别扭,但是表情眼神都是那么恭敬赤诚。

    萧奕利落地从马上跳了下来,扶了程昱一把:“不必多礼。”然后朗声对着后方的百姓亦是道,“大家都勿须多礼!”

    借着相扶的姿势,萧奕暗暗地对着程昱微微扬眉,仿佛在问:这算是什么场面?

    程昱无奈地笑了笑,本来他只是打算率领守备府的几个亲信来城门迎接萧奕,可是没想到的是这消息不知怎么地走漏了出去,一传十,十传百……等他算好时间来城门相迎的时候,就发现这里早已经是人头攒动。

    百姓们来城门相迎世子爷那也是一片赤诚之心,他作为开连城的守备总不能给他们浇一桶冷水,把他们赶回去吧?

    事实上,当看到这些百姓自发地聚集在此的时候,最高兴的人莫过于程昱。这不仅仅代表着世子爷被开连城的百姓们认可了,也代表着自己这一年多的努力没有白费。他替世子爷守好了府中、开连这两城,只有他们这些一直跟随在世子爷身旁的人才知道这一步走得有多艰辛!

    这时,后方一个人高马大的大汉突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扯着嗓子高喊起来:“世子爷,请恕小的失礼,小的代表我开连城所有的百姓向世子爷请命!世子爷,不能对着南蛮子开放开连城啊!”说完,那大汉一头重重地磕在了布满细小砂石的地面上,他卑微地伏在地上不肯起来。

    他的行为仿佛是一滴水滴入了热油中,噼里啪啦地炸开了锅。

    紧跟着,后方的百姓也一个个地跪在了地上,七嘴八舌地说道:

    “是啊,世子爷,决不能开放开连城!”

    “南蛮子杀我同胞,毁了我们的家园,狼子野心,决不能相信他们啊!”

    “世子爷,请您一定要为我们开连城做主啊!”

    “……”

    百姓们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上一次的百越之战已经过去一年了,好不容易曾经血淋淋的伤痕开始渐渐结疤,却不想镇南王一道命令又硬生生地将他们结痂的伤疤再次狠狠地撕裂了开来,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口……

    回想去死在南蛮子手中的亲人、友人、同胞,这些百姓仿佛又被人捅了一刀,痛彻心扉。

    当初就是镇南王下令开放开连、府中两城和百越通商,才会引狼入室,如今遭受了重创的南疆还在休养生息,可是镇南王却想再次对百越大开方便之门!

    如果这一次南蛮子又是借口行商,却暗地里派军队潜入南疆,然后挥起屠刀呢?

    想到如今在城中的百越使臣,百姓们越发惶恐,只觉得如芒刺背,一个个都伏在了地上。

    一个青年撕心裂肺地大喊道:“世子爷,如果您不答应,我们就不起来!”

    看着这些群情激愤的百姓,萧奕身旁的傅云鹤不禁也被感染了这种情绪,热血沸腾起来。他真想把那个镇南王拉来这里也看看、听听这些百姓的心声。哎,也不知道大哥的爹脑子是不是进水了?竟然会相信百越那种毫无诚信的蛮夷!

    萧奕和程昱无奈地对视了一眼,然后程昱转身面朝这些百姓,朗声道:“大家请静一下,请听我一言!”

    四周渐渐地安静了下来,匍匐在地上的百姓微微抬眼,露出沾染了尘埃的青紫额头。

    程昱清了清嗓子后,继续道:“大家都请放心!既然世子爷回来主持大局,我们开连城绝对不会再向南蛮开放,绝对不会重蹈覆辙!”

    百姓们精神一振,目光炯炯地朝萧奕看去。

    萧奕含笑看着众人,那清浅却坚定的笑容仿佛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他缓缓地突出四个字——

    “宁战不降!”

    这四个字重重地锤击在那些百姓的心头,他们直愣愣地盯着萧奕,然后一朵朵灿烂的笑花在他们的脸上绽放起来,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出口喊道:“宁战不降。”

    “宁战不降!”

    所有人都齐声地喊起了这个口号,喊声震天,到后来,就连傅云鹤也挥着拳头和他们一起高呼起来。

    萧奕再次高声道:“大家都起来吧。”

    百姓们纷纷从地上站了起来,还在兴奋地交头接耳着:

    “太好了,有世子爷在,一定能把南蛮赶出去。”

    “俺得赶紧回家告诉俺婆娘去!”

    “是啊是啊!我本来都想着是不是应该搬到骆越城去比较安全一点。”

    “幸好现在开连城是世子爷管着,我们就都放心吧!”

    “世子爷真是有老王爷的风采啊……”

    “……”

    几千年来,老百姓都有一种英雄崇拜情结,崇拜女娲开天地,崇拜神农尝百草,崇拜大禹治水……崇拜那些在战乱中揭竿而起保护他们的那个英雄。

    在南疆,他们十几年前的英雄是老镇南王,而现在,则变成了镇南王世子萧奕。

    萧奕带领南疆大军击退了南蛮大军,夺回沦陷的南疆诸城,救南疆百姓于水火之间,扬大裕之国威于四方蛮夷!

    整个大裕,其他地方的百姓也许也曾听说过镇南王世子打退百越的累累战绩,也许会称颂几句,但是他们不可能像南疆的百姓有那么深刻的体会,在这些百姓的眼里,远在天边的皇帝老儿,哪有近在身边的世子爷可靠!

    只要有世子爷在,他们就可以睡一个安稳觉了!

    放下心来的百姓们都是容光焕发,眼神中有尊敬、有崇拜、有信任、有钦佩……

    看着这些百姓们信赖的眼神,傅云鹤也觉得与有荣焉,满面放光地挺起胸,扬起下巴,心里只觉得自己跟着大哥真是再明智不过了!嘿嘿嘿,等他回了骆越城,就赶紧跟阿柏和田连赫他们写一封信炫耀炫耀去……

    想着,他脑海中仿佛浮现了他们羡慕嫉妒恨的表情,心中越发满足了。

    在百姓们的夹道相迎中,萧奕一行人终于进了开连城,一部分百姓散去了,还有一部分百姓还是跟在萧奕、程昱他们身后,一直送到了守备府,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去了……

    进了守备府后,萧奕吩咐傅云鹤他们先去安顿,自己则和程昱一起去书房中密谈,只留下竹子在书房看守。

    程昱恭请萧奕在主位上坐下后,自己隔着书案也坐了下来。

    跟着,程昱便说起了如今开连城的状况,两个月前,百越向镇南王要求开放开连城,镇南王允了,但程昱却没有从命,一直闭城门不开。镇南王虽然不悦,却一时拿程昱莫可奈何。一直到半个月前,百越新王努哈尔派了使臣过来开连城……

    萧奕的食指在书案上点动了几下,闲适地问道:“百越派了几个使臣过来?现在何在?”

    “世子爷,百越这次只派了一个名叫竺丹的使臣过来,随行十二名护卫。现在竺丹正暂时住在守备府的客房里。他倒也安分,来了开连城后,也没敢出门。”程昱回道,语气中透着一丝讽刺。

    这百越人若是敢明目张胆在开连城走动,不夸张地说,那必然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萧奕亦是勾唇,“程昱,我们去会会那个使臣吧。”

    “是,世子爷。”

    由程昱带路,两人又一路往着东厢而去,程昱专门在东厢挑了一个偏僻安静的小院子安置百越使臣。

    萧奕一进守备府,那叫竺丹的使臣就从下人口中得知了这个消息,早就是翘首以待做好了准备。因此萧奕一过来,就看到了一个白面无须的使臣亲自在院门口相迎。

    “见过萧世子。”

    竺丹恭敬地对着萧奕俯身作揖,毕恭毕敬。

    “使臣免礼。”萧奕淡淡道,三人进了院子。

    接下来他们要谈的事,事关重大,决不可泄露分毫,所以程昱立刻吩咐了几个亲信守在了院子口。

    堂屋的门一关上,竺丹的脸上便多了几分谄媚,殷勤地请萧奕坐下,然后用流利的大裕奉承道:“吾这次来大裕前,吾王特意命吾向世子问安!世子爷离开芮江城后,吾王就甚为惦记,如今看来世子风采依旧,不,是更胜从前啊。”

    会被努哈尔派来大裕的使臣自然是他的心腹亲信,从他言语之间,很明显可以听出他对萧奕和努哈尔之间的主从关系知之甚详!

    萧奕似笑非笑地看着竺丹,古语说,远到是客,但是对他以致整个南疆来说,南蛮子可称不上是“客”,所以他也没虚伪地请对方坐下,直接道:“竺丹,本世子要你带一句话努哈尔。”他不客气地直呼其名。

    竺丹只能赔笑,点头哈腰道:“世子爷还请随意吩咐便是,吾王说了,世子爷若是有什么吩咐,就算让吾上刀山下油锅,吾亦不能辞……”

    萧奕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不想听这番漂亮的空话,漫不经心道:“本世子要努哈尔做一件事……”

    竺丹不敢出声,俯首恭敬地倾听着。

    一个时辰后,一众百越使臣灰溜溜地离开了开连城的事,像长了翅膀似的转瞬就传遍了整个开连城。

    黄昏的街道上、酒楼中、宅子里、茶棚里……开连城的每一个角落都在热烈地讨论着此事。

    “世子爷的威名果然是让百越人闻风丧胆啊!”一个大汉拍着桌子霍地站起身来。

    “没错,南蛮子果然是鼠辈耳!”一个头戴方巾的书生摇着折扇道,“世子爷才一到,使臣就给吓得落荒而逃!”

    “这真是快意啊!”另一个布衣青年也是高声附和,“世子爷真是英明神武,言出必行。”

    “就是就是。”一个中年妇人找到机会插嘴道,“我听说今早在南城门,数百人向世子爷请命呢!世子爷当场就做下保证……”她故意停顿了一下,一字一顿地说道,“宁、战、不、降!”

    “宁战不降!”

    其他人也喃喃地念道,那书生目露崇敬,朝守备府的方向看去,再一次念道:“宁战不降!”

    “有如此世子爷,实在是南疆之幸啊!”

    不知道是谁叹息着说了一声,这一句仿佛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太阳渐渐西下,日落月升,一夜眨眼过去,当第一颗启明星升起的时候,百姓们还大多在睡梦中,而军营已经苏醒了。

    数千名身着一式玄甲的士兵们已经整齐地站在了操练场上,黎明的阳光柔和地洒在他们身上,给他们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士兵们一个个都是精神抖擞,一动不动地站立着,哪怕没有收到任何的指示,哪怕这里只有他们,根本没有一名将领……

    不知道过了多久,几道将领打扮的高大身形大步朝这边走来,其中最醒目的便是一个身穿银白铠甲的昳丽青年,他一头乌发以银色镂花小冠束得高高,乌黑的头发与那银白色的铠甲形成鲜明的对比,他的容貌俊美得连女子都要自惭,却不露一丝阴柔之色,步履生风,浑身释放出一种凌厉的气息,就像是一把宝剑,虽然未出鞘,却已经露出锋芒,让人不敢小觑。

    这数千道目光一瞬间,都集中在这个青年的身上,神色中掩不住的惊喜。

    世子爷!

    没想到竟然是世子爷亲自来看他们练兵了!

    一瞬间,众士兵心头仿佛涌入了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一瞬间精神百倍起来。

    当萧奕在他们正前方的高台立定时,几乎同一时刻,数千名的玄甲兵都单膝跪了下去,抱拳行礼,发出如震天的喊声:“见过世子爷!”

    数千人同时屈膝矮了一截,场面壮观极了,那喊声更是整齐得仿佛同一人发出,重重地锤击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跟随在萧奕身旁的姚良航看着众士兵高昂的表情,也不由得受到了感染,心中激荡起伏。

    这过去的一年好像如此短暂,转瞬而去,又好像如此漫长,发生了太多太多……

    总算,否极泰来,世子爷终于能够名正言顺地回南疆了!

    姚良航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直到此刻,才有一种真实的感觉,心头酣畅淋漓,目光灼灼地看着萧奕。

    世子爷回来了,他们玄甲军出头的日子指日可待!

    萧奕环视着这一众玄甲军,含笑抬了抬手,朗声道:“大家都起来吧!”

    “谢世子爷!”数千人的声音再一次交叠着响起,然后又站了起来。

    跟着,手执令旗的姚良航上前一步,拔高嗓门道:“众位将士!”

    “在!”士兵们抱拳应道。

    “今日世子爷来检阅我们玄甲军,大家是不是应该让世子爷好好看看我们这一年的努力?看看我们这一年付出的血汗?”

    “是!”士兵们一个个嘶吼道,仿佛想把他们的心意通过这声声呐喊中传递出去。

    下一瞬,随着姚良航将令旗一挥,士兵们喊声如雷,整齐划一:

    挥拳,雄风飒飒!

    踢腿,虎虎生威!

    拔刀,杀气腾腾!

    声势浩浩荡荡,呐喊声响彻云霄,连绵不绝得好似天际的雷鸣一般。

    姚良航热血沸腾,挥动令旗的动作更为利落飒爽,每一下都挥得呼呼作响,似乎连空气都为之震动……

    在场每个人的心中,从士兵到将领到世子萧奕,都生出一阵激荡,泛起一圈圈涟漪。

    初日在那声声呐喊中缓缓升起,如此的鲜艳,如此的耀眼,如此的夺人心魄,仿佛预示着南疆如旭日初升般,充满了新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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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宠之嫡女医妃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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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一道圣旨下,她成了他的世子妃。
“以后本姑娘出门要跟从。”
“是!”
“本姑娘的命令要服从。”
“是!”
“本姑娘讲错要盲从。”
“是!”
“本姑娘花钱要舍得。”
“是!”
“还有,以后本姑娘生气要忍得。”
“是!以后世子妃您让往上,吾绝不敢往下!”他羞答答地抛了一个媚眼,比女人还要娇媚,“那我们就说好了,以后,……?”
她洗目,这真的是前世那个弑父杀弟的“杀神”吗?盛宠之嫡女医妃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盛宠之嫡女医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盛宠之嫡女医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