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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宠之嫡女医妃全文阅读

作者:天泠     盛宠之嫡女医妃txt下载     盛宠之嫡女医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56兄妹

    南宫玥一回到抚风院,守在屋子口的鹊儿便急切地迎了上来,道:“世子妃,您可总算回来了!”

    见鹊儿的语气怪异,南宫玥眉头一动,问道:“王府里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鹊儿停顿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然后语调略显僵硬地说道:“没什么,世子妃您累了吧,赶紧去屋子里歇息一下吧。”

    南宫玥觉得鹊儿实在是有些怪异,但还是进了屋,鹊儿赶忙替她挑帘。一进内室,南宫玥便对上了一双黑亮的桃花眼,她难以置信地瞠大了眼睛,惊呼道:“阿奕!”

    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难怪刚才鹊儿的语气怪怪的!

    鹊儿赶忙闪身与百卉百合她们一起退下了,心中舒了一点大口气。世子爷突然回来了也吓了她一跳,而且还不能告诉别人,以致她刚才的那半个时辰心里都七上八下的,一直伸长脖子盼着世子妃回来。

    只不过,越是着急,这时间就过得越慢……

    同样心生如此感慨的还有萧奕,他好不容易快马加鞭地赶回了王都,想着在进宫复命前悄悄来见南宫玥一面,谁知道南宫玥竟然不在!

    等他吃了东西,她还是没回来;等他洗漱完毕,她还是没回来;等他湿漉漉的头发都半干了,她……她终于回来了!

    萧奕委屈地抿了抿嘴,一双桃花眼水光潋滟地看着南宫玥。

    南宫玥傻乎乎地看着倚靠在美人榻上一身白色中衣的“美人”!

    虽然他洗漱了一番,但是浑身还是带着赶路后特有的疲惫感下巴上长了一圈细碎的青色胡渣,让他昳丽无双的脸庞上透着几分颓废的感觉,好像又多几分成熟感。

    似乎每一次萧奕离开自己都会偷偷成长了许多……南宫玥心中有些复杂地想着。

    因为她久久不动弹,久久不说话,萧奕更委屈了,皱了皱俊脸,正打算自力更生,却见南宫玥仿佛如燕归巢般朝他扑了过来。

    萧奕嘴角一勾,将软玉温香抱了个满怀,眼中笑盈盈的。

    这才对嘛!

    这才是正确的欢迎方式!

    这才是回家的感觉!

    他终于回家了!

    萧奕原本有些漂浮不定的心总算是安定了下来,就像是找到了港湾的孤舟一般,再也不需要漂泊了。

    “阿奕,你回来了。”南宫玥喃喃地说道,声音中带着连她自己也没有觉察的撒娇,鼻子更是凑在他的胸膛上,用力地嗅着他身上还带着一丝湿气的味道。

    是的,他回来了!这是他的味道。

    南宫玥不自觉地用力攥着他身上的布料。

    “嗯!我回来了!”感受到她的喜悦,萧奕的嘴角扬得更高,将南宫玥环得更紧了……

    可就在这温馨的时刻,南宫玥突然在萧奕的怀中挣扎了起来,把他推了开去。萧奕一头雾水地看着她,却见她一脸严肃地看着他道:“你这次没有受伤吧?”上一次萧奕从南疆回来时带了大大小小一身伤,其中胸口的那道肉疤至少有三寸长!那道伤疤到现在还没完全消退,南宫玥每一次看到,每一次思来,都是一阵心痛。

    萧奕怔了怔,心中闪过一丝暖流,直觉地咧开了嘴,露出白得刺眼的牙齿……却因为南宫玥凝重的小脸,又赶忙笑脸一收,正色道:“臭丫头,你信我,我好好的!绝对没受一点伤!”

    南宫玥斜眼看了萧奕一眼,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仿佛在说:信你?也不想想上次谁是怎么瞒着我的!

    萧奕灰溜溜地摸了摸鼻子,然后想到了什么,故意压低声音含笑道:“臭丫头,等我从宫里回来,让你像上次那样检查好不好?”

    上次那样检查?那还不就是解开衣裳,卷起裤腿……

    南宫玥故作嗔怒地瞪了他一眼,她是关心他,他倒好,调戏起她了!

    萧奕满不在意,只觉得他的臭丫头无论是一颦一笑一嗔一怒,都是好看极了。他忍不住又一把抱起了她,下巴搁在她的发顶蹭了蹭。

    “臭丫头,等待会儿我从宫里回来,你想怎么检查就怎么检查!”

    这家伙还闹!南宫玥再次一把推开了他,想要瞪他,想要做出气势来,可是她的眼睛红得像兔子似的,根本没有什么威仪。

    她帮萧奕理了理中衣的衣襟,道:“你既然要进宫向皇上复命,就赶紧去吧。”

    虽然南宫玥也舍不得赶萧奕走,但是萧奕这次出门有皇命在身,理应先去宫中复命。他早去早回,才可以早点歇息。

    这一趟,虽然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萧奕此行去百越必然是极其艰辛危险的。

    萧奕更舍不得,他一霎不霎地盯着南宫玥好一会儿,觉得够他熬过接下来的一个时辰了,这才依依不舍地叹气道:“臭丫头,那我先走了。”说着,萧奕又把原本那身发臭的衣袍穿了回去,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离开了。

    萧奕一走,百卉和百合就进屋来了,百合的眼中透着一丝调侃。

    其实,不同于去年午门献俘,萧奕需要得了皇命才能进城,又有繁复的献俘仪式,这一次,萧奕也就是进宫一趟复个命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回王府的事,偏偏他连那点时间都等不了,非要独自偷偷地溜回王府,倒是把可怜的鹊儿吓得胆战心惊的。

    这个理南宫玥如何不懂,但是心里还是乐滋滋的,俏脸微微发红,容光焕发,仿佛这一日的疲劳转瞬都消失了。

    南宫玥忙吩咐百卉、百合:“快吩咐厨房去做一桌好菜,就说世子爷已经回王都,现在面圣复命去了。”

    “是,世子妃。”百卉忙下去了。

    萧奕要回来,那忙的可不仅仅是厨房,百合正打算也退下,却听南宫玥突然惊呼了一声,百合惊讶地朝她看去。

    南宫玥脸上露出一丝少见腼腆,嗫嚅道:“我忘了告诉阿奕霏姐儿的事了……”刚刚只顾着和萧奕说话,她真的是把萧霏也在王都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难得见南宫玥孩子气的样子,百合忍俊不禁,忙道:“世子妃,奴婢马上去通知大姑娘一声。”

    南宫玥点了点头,然后又道:“还有,朱兴那里也不知道他知道了没,你也去招呼一声吧。”

    百合应了一声后,迅速地退下了。

    世子爷回了王都的消息眨眼间便传遍了整个王府,给整个王府注入了一股活力,下人们都在管事的指挥下各自行动了起来……

    刚默写完棋谱的萧霏很快就闻讯而来,问道:“大嫂,可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

    萧霏有些忐忑地看着南宫玥,说实话,一想到马上要见到大哥萧奕,萧霏心中有些怪异。从来,她都是用一种轻视的眼神看着大哥,哪怕他去年为南疆为大裕大败百越,可是在她眼里,他仍然是那个无用的纨绔子弟……

    现在想来,到底她是被什么东西蒙住了眼睛,不,或者说蒙住了心灵,才会变得那么盲目,那么自以为是呢!

    想起以前在南疆的她,那个如同井底之蛙般的她,那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她,萧霏几乎是羞愧的。

    幸好,她这一次选择来了王都!

    虽然母亲小方氏的种种所为让她感到惭愧,可是也比像过去那样稀里糊涂地活着要强!

    所有关于萧奕的事,南宫玥都不吝于亲力亲为,她本来想说不必了,但是在话出口的那一瞬,突然感受到了萧霏那有些微妙的情绪。

    南宫玥顿时了悟,萧霏也是希望能为萧奕这个大哥做点什么吧?

    南宫玥立刻改口道:“霏姐儿,我已经吩咐厨房去做晚膳了,不过你大哥也不知道在宫里会耽搁多少时间,你帮我去厨房看看,先做些方便温着的菜,还有多做几道你大哥喜欢的菜……”其实这些事哪里需要萧霏亲自跑厨房,南宫玥也不过是给萧霏找点事做。

    而一根筋的萧霏却是不知,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心里已经想着待儿会得问问厨房哪些菜是不能长时间温着的,还有大哥喜欢什么菜呢?……自己对大哥真的是一无所知呢。

    萧霏一边自责,一边在桃夭的引领下往厨房去了……

    足足两个时辰后,天色已经暗了大半。厨房的某些肉菜已经温得大厨都担心会不会串味了。

    随着门房一声高喊:“世子爷回来了!”阖府再次震动了。

    南宫玥和萧霏都是亲自到二门相迎,而萧奕早已经是迫不及待了,心里真想着待会儿要好好和他的臭丫头一起吃顿饭,说些悄悄话……可谁知,他才骑着马进了大门,就傻眼了!

    他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幻觉了,脱口而出道:“萧霏,你怎么会在这里?!”他死死地盯着萧霏,眉峰笼了起来,翻身下马。

    萧霏原本还对萧奕的归来有些期待、有些忐忑,但随着萧奕这一句近乎质问的语气,那种心情瞬间荡然无存。

    萧霏忍不住努了努嘴。

    且不说别的,大哥有一点还是跟以前一样,没礼貌!

    大嫂这么知书达理,品貌端庄,配大哥这种莽汉真是可惜了!

    想着,萧霏的眉头微蹙,像大嫂这样真正的大家闺秀,名门才女,应该配一个翩翩儒雅的才子才对。

    哎,这都是皇帝乱点鸳鸯谱,才让大嫂这朵鲜花硬生生地插在了大哥这牛粪上。

    萧霏那种嫌弃的眼神不自居地就露了出来,而她这种眼神,自她懂事起,萧奕就见多了……只不过,这一次的嫌弃好像跟以前有些不太一样,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呢?

    萧奕没时间细想这个,他心里真是懊恼不已,他前些日子在骆越城的时候居然忘了问问田禾,萧霏有没有回南疆。

    这都是先入为主惹的祸!

    他一向都知道他的臭丫头决不是任人欺负的主,上次的易嬷嬷还不是被她打包丢回了南疆,所以他便认定萧霏就算是没被南疆王府那边的人追回去,大概也免不了类似易嬷嬷的命运。

    可谁知,萧霏竟然出现在这里,还和南宫玥并肩站在这里迎接自己……最诡异的是,她看起来似乎和臭丫头相处得挺融洽的?

    在他不在王都的这段时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萧奕的眼角抽动不已。

    南宫玥一会儿看看萧霏,一会儿看看萧奕,原本心中因萧奕归来产生的激荡这时已经散去,不知道是无奈好,还是好笑的好。

    这对兄妹算是天生犯冲吗?

    南宫玥心里无语,但也不能由着这兄妹大眼瞪小眼的,便开口道:“阿奕,你一路舟车劳顿,想必是饿了吧,我们赶紧进去用晚膳吧。”

    萧奕一看南宫玥,便是目光一柔,乖乖地应了一声。

    见状,萧霏的面色稍微缓和了一些,心道:大哥还知道听大嫂的话,也不算太无可救药。

    三人一起去了抚风院的堂屋用膳,下人们的动作极快,屋子里的饭菜都已经一一上座了,还都热气腾腾的。

    为了缓解气氛,南宫玥道:“阿奕,这桌菜是霏姐儿安排的呢,你看,都是你喜欢菜!”

    萧奕随意地在桌上扫了一眼,一下子便挑出了两个不合他口味的素菜,心想着:做菜是厨房的事,萧霏能使上什么力,也不知道萧霏对臭丫头下了什么蛊?!

    这一顿接风宴吃得兄妹俩都有些食不知味,萧霏是拘谨得没吃多少,而萧奕则是盲目地只顾填饱肚子……萧霏一会儿看看大嫂斯文的姿态,一会儿又看看大哥茹毛牛饮的模样,再次暗叹:癞蛤蟆真的吃上了天鹅肉。哎,自己要对大嫂好一点才行!

    萧奕差点又被萧霏这种嫌弃的眼神给激怒了,忍了又忍,总算是忍过了这顿饭……等萧霏告辞,他又被南宫玥催着去洗漱,待到丫鬟们都退了出去,内室里只剩下他们俩的时候,夜已经深了。

    “臭丫头,”萧奕终于迫不及待地问了出来,“萧霏怎么还在这里?”

    南宫玥知道他已经压抑了许久,便把萧霏这一路如何到了王都的事给说了一遍……当萧奕听到萧霏堂堂镇南王府的姑娘差点在路上被拐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家带着两个丫鬟就敢出门,还平安的从千里之外的南疆赶到了王都,也算是她命够好了!

    南宫玥还在继续往后说着,等说完了经过后,脸上带着笑意道:“……霏姐儿其实是个好姑娘,难得她性子不错,也能听得进话,又乖巧懂事,就算偶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往后咱们好好教就是。”

    萧奕沉思了片刻,心想:看在萧霏在自己不在的时候陪着他的臭丫头,以后就勉强对她稍微好一点点吧。

    等等!

    萧奕突然灵光一闪,脑海中浮现刚才萧霏那嫌弃的眼神,他那个妹妹不会是觉得自己配不上臭丫头吧?

    一瞬间,萧奕觉得真相了,眼角不由抽搐了一下。

    他这个妹妹还真是一点也不可爱!

    这时,南宫玥又说起了这些日子王都里的风云。

    总算是说完了她的部分,说得她都有些口干舌燥了,跟着她一边捧起手边的茶盅,一边用眼神示意该轮到他了。

    萧奕从他到了骆越城见田禾开始说起,说到他们暗暗潜入百越的芮江城,说到他们试探了百越六皇子,说到他胁迫四皇子发起宫变……南宫玥一直都笑吟吟地看着他,萧奕从来就不是池中物,这一点,她早就知道的!

    南宫玥的眼睛波光盈盈,带着几分不经意的妩媚。

    萧奕心头一热,握住了她的手,一双桃花眼一霎不霎地看着她。

    两人目光相对,温馨而又静谧。

    过了一会儿,萧奕才开口,直接说道:“……臭丫头,我们很快就要启程回南疆了,最多再过两个多月。”

    南宫玥虽然有些不舍,但这一天早晚会来的,萧奕是雄鹰怎么可能甘于困在王都这方牢笼中?从南宫玥同意嫁给萧奕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有一天她会和萧奕一起远赴南疆。

    她舍不得她的父母、兄长、友人……

    但是,她更舍不得阿奕!

    他们会永远在一起,永远!

    两人手握着手,目光交缠在一起,一切尽在不言中……

    她轻轻点了点头,含笑道:“我们一起回去。”她没有去问皇帝会不会放他们走,萧奕既然如此说了,肯定已经有了安排,她只需要等待就行。

    说完了这些,萧奕抱着她又蹭了蹭,轻佻地眨了眨眼说,“臭丫头,你之前不是说要帮我检查的吗?”

    他拉了拉前襟,故作羞涩的小女子状,看得南宫玥的额头抽了一下,默默地站起身来。

    萧奕忙站起身来,一把从身后抱住了她纤细的腰身,闷闷地说道:“臭丫头,我想你了!”

    几个字说得南宫玥又是心中一软,缓缓地转过身来……萧奕趁机俯身在她嘴畔飞快地亲了一下,然后又嫌不过瘾,又在另一边也亲了一下,然后又是一下……

    南宫玥被他亲得俏脸红彤彤的,故作凶悍地推开了他,嫌弃地说道:“一脸的胡渣子,扎得我又痛又痒!”她一双眼眸却是温润柔和,以致那口吻再强势,也没什么可信度。

    萧奕笑得更欢了,不依不饶地凑过去,故意拿下巴上的胡渣子去蹭她白皙柔嫩的小脸,嘟着嘴抱怨着:“臭丫头,你居然嫌弃我!”

    南宫玥被他的胡渣蹭得痒痒的,不由笑了出来,一边躲闪,一边惊呼。

    两人笑闹了好一会儿,南宫玥的体力自然是赶不上萧奕的,最后气喘吁吁地窝在了他怀中,静静地聆听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砰!砰!砰!

    那规律的心跳让南宫玥很是安心,只听萧奕的声音自头顶上方传来道:“臭丫头,明日我们一起回一趟南宫府拜年吧。”萧奕离开王都好几个月,现在终于回来了,本来也是应该要去拜会一下岳父岳母。

    南宫玥应了一声,在他怀中给自己找了一个更舒服的位置,继续靠着他,轻轻说道:“……我们还要去一趟西山岗。”

    西山岗……

    两人都知道西山岗意味着什么。

    “臭丫头,明天还要早起,我抱你去床上休息吧。”萧奕一把将南宫玥横抱了起来,朝床榻走去。

    南宫玥揉了揉困倦的眼睛道:“阿奕,你也早点休息吧。”这一路,萧奕肯定是累坏了!

    萧奕应了一声,道:“我在美人榻上睡就好。”好不容易回来了,他才不要独自去冷清清的房间睡觉呢!

    南宫玥侧躺在床上,看着萧奕自力更生地在美人榻上铺起了铺盖。

    屋里虽然烧着两盆火,可到底天气寒冷,这美人榻也不像宴息间里的烧着炕,萧奕这么睡着会冷吧?南宫玥心中一软,不由脱口而出道:“阿奕,你会不会冷?要么到床上来睡?”话音刚落,南宫玥的脸颊“刷”的一下变得通红,这话听着怎么像她在自荐枕席啊。可是话已经出口,想要改口也来不及了。

    萧奕眼睛一亮,差点想问“真的吗”,但是话到嘴边硬是被他咬着舌尖堵了回去。他才不会和自己的好运做对呢!

    他的桃花眼熠熠生辉,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随手把铺盖往美人榻上一扔,雀跃地走了过去。

    南宫玥的脸颊滚烫,下意识地往里面挪了挪给他腾地方。

    萧奕忙在床沿边上坐下,刚脱了鞋,还没来得及躺下,就听到外面传来轻轻的叩门声,随后是百卉的声音:“世子爷,刘公公来了,正在前院,说是皇上有要事找您。”

    萧奕一脸的委屈,难得的好运气就这样没了。

    南宫玥暗暗松了一口气,忙不迭地催他道:“皇上找你,快去吧。”

    萧奕一把抱住她,在她发间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用力蹭了蹭,这才不舍的不放开,“你别起来了,我去去就回来。”

    南宫玥脸颊还发烫,干脆裹着被子看着他穿上衣裳,叮嘱了一声,“路上小心。”

    萧奕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这才匆匆离去。

    南宫玥双手捂着脸颊,一抹不经意的笑在唇边洋溢。

    萧奕很快便到了前院,随后就与刘公公一同进了宫。

    进了长生殿的东暖阁,一阵暖意扑面而来,就连官语白也在。

    还没等萧奕行礼,皇帝便抬手示意他免礼,随后道:“阿奕,朕刚刚收到了百越的密报。”

    “百越难道又想开战?”萧奕挑眉,不禁跃跃欲试道,“皇帝伯伯,您不如派侄儿再去打一场吧,这次保管打得他们永不敢犯境!”

    皇帝不禁失笑,摇摇头说道:“你啊……”随后叹了口气,说道,“百越倒是没有开战,只是朕刚刚得到消息,百越王驾崩了,四皇子努哈尔继承了王位。”

    萧奕一脸惊讶的脱口而出,“四皇子?……百越新王?”

    皇帝面色微沉地点了点头,“朕叫你过来,便是为了这事。”

    皇帝的有些复杂地看了官语白一眼,当日官语白曾跟他说大裕可以扶持四皇子,以把百越控制在手里,可他却犹豫了。甚至这次让宣平伯去百越的时候,还偷偷叮嘱让宣平伯好好打探一下百越王的几位皇子,再等他来决定该支持哪一位。

    可没想到,最后居然真是那四皇子上了位,若当初他听了官语白的话去扶持四皇子的话,现在哪里还有什么百越的困扰!皇帝越想越后悔,完全没有注意到萧奕和官语白已经交换了一个眼神,而官语白则微不可见的向萧奕点了一下头。

    没有人比官语白更了解龙椅的这位皇帝了。

    皇帝他并非昏君,但最大的问题是他的多疑和优柔寡断,这也注定了他只能守成,却难有大的作为。官语白知道,自己一力向他提出可以扶持百越四皇子的时候,他绝不会立刻答应而是会犹豫不决,又或者另换一个别的选择。

    如此一来,一旦四皇子真得登基为百越王了,皇帝只会懊恼自己没有尽快下决定,而不会怀疑他和萧奕从中做了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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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7无双

    皇帝干脆的把宣平伯送来的密报给了萧奕。

    密报上,宣平伯写了百越发生兵变,二、三、五三位皇子自相残杀,百越王闻讯后气急暴亡,以至于唯一没有被卷入的四皇子努哈尔捡了便宜,已经登基为新的百越王。

    宣平伯详细的写了百越的兵变、以及努哈尔上位的整个经过,字字铿锵,仿佛亲眼所见一样。若非萧奕当时就身在百越,恐怕还真会信了。而现在,萧奕不禁有趣地想到:这宣平伯还真是难言善道!想来是怕是觉得自己没办妥差事惹皇帝厌弃,所以才特意编了这么一个故事?编得还挺有意思的,宣平伯真有说书先生的天赋!

    萧奕直接就把密报当话本子看了,看完后神情认真地向皇帝说道:“皇帝伯伯,据侄儿所知,百越的四皇子是众皇子中最为愚蠢鲁莽的,怎会是他登上王位呢?”

    皇帝微微皱眉,问道:“是有何不妥吗?”

    “侄儿总觉得有点不太对劲。”萧奕眉锋微蹙,有些为难地说道,“不过,侄儿在南疆的时间也少,可能知道的不太准确吧……”

    皇帝沉思了片刻,问道:“语白,你说呢?”

    “臣以为萧世子所言有理。”官语白声音清然的说道,“若单凭百越四皇子,哪怕百越国内局势再乱,也不太可能会夺得王位。而且,据宣平伯的信来看,百越的六皇子应该还活着,六皇子乃是嫡子,有嫡子,又岂会立一个平日不甚出色的庶子呢。”

    皇帝微微点头,觉得官语白说得很是有理。

    “所以……”官语白思吟着继续说道,“若臣没有记错的话,与百越相邻的除了我大裕外,还有南凉。”说着,他看向萧奕道,“萧世子可知南凉?”

    萧奕随意地说道:“印象不深,我只记得以前祖父在世的时候好像有提起说,南凉新王野心勃勃,所幸与大裕还隔着百越,倒是影响不大。”

    萧奕的这席话让皇帝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过了一会儿才又凝重地问道:“……难道是南凉在暗中摆步努哈尔?想要控制百越……对我大裕不利?”

    “这只是臣的猜测。”官语白忧心地说道,“可若真是如此,对大裕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你说得对,语白。是朕疏忽了。”皇帝不禁烦燥了起来,又一次后悔没有早点听官语白的话。若是他早些就命人去百越,先把努哈尔控制在手里,再扶持他上位,现在百越就是大裕的属国了,哪里还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皇帝急切地问道:“那现在该怎么办?”

    官语白思吟道:“依臣之见,现在的关键是要弄清楚是否是南凉在从中作梗。宣平伯既然人在百越,皇上大可发一封密函过去,着宣平伯查查此事……希望只是臣多虑了。”

    皇帝忙不迭地点头应道:“语白说得有理,朕立刻让人去知会宣平伯。”

    皇帝确实是很着急,他赶紧让刘公公准备笔墨,甚至当着萧奕和官语白的面写了一封密函让刘公公着人给远在百越的宣平伯送去,待做完这些后,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跟着,他又想起了什么,略有所思地说道:“这么说来,上次阿答赤这么急忙忙的来找朕,想来也是得到了百越的消息。”皇帝不禁冷笑着说道,“朕就猜到事情没这么简单。”

    官语白不紧不慢地说道:“此来大裕的百越使臣团应是大皇子奎琅的人,而现在新王已撇开大皇子登基,这些使臣团自然是要着急。”

    “这些南蛮子在我大裕也待得太舒坦了。”想到自己的儿子被百越蛊惑,居然做出构陷朝臣、通敌之事,皇帝对阿答赤等人就没有任何的好感,先前还碍于大国风度,只能强行忍着,但现在,既然百越已有新王登基,那他也没必要再忍这些人了!

    皇帝越想越恼,直接喊道:“怀仁,传朕口喻,把阿答赤那些百越使臣全都押入刑部大牢,和奎琅做伴去。”

    还没等刘公公应是,官语白先一步开口了,说道:“皇上,依臣之见,此事还应再缓缓。”

    皇帝轻讶道:“怎么说?”

    “臣以为不如先等到宣平伯传来百越的消息后再行定夺。”官语白一派儒雅,声音温和,带着一种莫名的说服力,说道,“如果现在的百越真是被南凉所控,皇上您是会支持谁呢……百越王努哈尔,还是现在的大皇子奎琅?”

    皇帝先是一怔,但随后就明白了官语白的意思,不禁陷入沉思。

    若百越落在了南凉的手里,那南凉随时都能越过百越向大裕开战,如此对大裕而言,奎琅反而是个好的筹码。大裕大可以以现在的百越王是伪王,真正的百越王奎琅向大裕求助为由来扶持奎琅,如此既站在道德的至高点上,又能不费一兵一卒让百越内斗,只要南凉一日不整合百越,一日就不能与大裕开战。

    妙!实在是妙!

    官语白的智谋果然让人惊叹。

    皇帝含笑着点头,“语白所言甚是,那与百越的和谈,朕还是交给语白……还有阿奕,你们两人一同负责。”

    两人一同躬身领命,“是,皇上。”

    皇帝想了又想,觉得把这件事交给官语白还是比较稳妥,便放下心来,脸上露出了笑容,吩咐刘公公道:“朕觉着有些饿了,让御膳房上些宵夜来……阿奕,语白,这么晚了,你们也一起用些吧。”

    萧奕一脸的欲哭无泪,他能走了吗?都好久没见到他的臭丫头了,还没有抱够呢……而且难得他今天的运气这么好!

    萧奕再怎么不乐意,等他回到王府的时候也已经快子时了。

    萧奕轻手轻脚地进了屋,不想吵着南宫玥,只得委屈的睡在了宴息室的炕上。

    他透过隔窗看向内室,虽然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但心里还是不免为自己感到悲伤:难得臭丫头松口让他睡床,都怪皇帝也太会挑时间了……

    明明炕烧得很暖,萧奕还是觉得远没有抱着他的臭丫头暖和。

    他毕竟是累了,合上眼就沉沉地睡去,但只睡了没多久,他就习惯性地睁开了眼。

    这么多年来,除非是万不得已,他每日都是卯时起来先去校场练武,再去用早膳。今天也没有例外。

    练完武后,他虽然是大汗淋漓,却精神奕奕,完全看不出他舟车劳顿了这么多天。

    在外书房的西稍间内用最快的速度沐浴洗漱后,带着一身湿气的萧奕正打算出门,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便吩咐竹子一起在书房内一阵翻箱倒柜,总算被他从一个不知道锁了几年的箱子里找出了一方青紫的石砚,只见它石质细腻、幼嫩,石纹独特,边缘布满石眼,制砚的匠人还根据石头自身的纹路巧妙地雕刻了一尾鲤鱼,一看就知道是上品的端砚。

    端砚号称“天下第一砚”,想必岳父大人这种文人应该会喜欢吧?

    萧奕嘴角一勾,拿起这方石砚兴冲冲地回了抚风院,心想着得赶紧拿去给臭丫头看看才行。

    他的步履轻快极了,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这个时间,也许臭丫头还没起身,自己还能和臭丫头赖一会儿床,说说话,没准还能趁机偷一记香……

    他的笑容在他挑帘进入内室的那一刻,僵住了。

    南宫玥已经起身了,此刻正坐在了梳妆台前,百卉正在帮她梳妆,这倒没啥,他最多把百卉撵出去也就得了,问题是萧霏怎么会在这里?!

    这一次,他总算是管住了自己的嘴。

    可就算是如此,他也没能管住他的眼神,循声看来的萧霏一对上萧奕的眼眸,就是眉头一蹙。

    眼看这兄妹俩又是彼此嫌弃地互相看着对方,南宫玥忙出声解释道:“阿奕,霏姐儿每天早上都会过来这里陪我吃饭。”

    萧奕淡淡地应了一声,心想:现在自己回来了,萧霏若是识趣,就该知道小别胜新婚,不该来打扰他们夫妻相处才是。

    萧霏一眨不眨地看着萧奕,意思是,我是来陪大嫂用早膳的,又不是和你!

    这两兄妹才见面就大眼瞪小眼,让南宫玥觉得有些无奈,也有一些好笑。她正要开口招呼他们一同去用早膳,目光突然注意到萧奕手上的石砚,惊讶地脱口道:“这莫不是端砚?”

    一听到“端砚”两个字,萧霏的眼睛是闪闪发亮,目光灼灼地盯着那方石砚。

    萧奕这才又想起了正事来,忙献宝道:“阿玥,你看!这是我几年前偶然得的一方砚台,刚才突然想起来了,就把它给翻出来了。”

    南宫玥细细地打量着那方端砚,赞道:“这方砚石质细腻、娇嫩、滋润、致密、坚实,乃是老坑砚石,端砚中的上品,砚中至宝。”

    “大嫂,这可是书上说的鱼脑冻?”萧霏凑过来,指了指砚堂上白中有黄而略带的青的一块。

    什么鱼脑冻?萧奕一头雾水,这不是在说砚台吗?怎么扯上鱼脑了?

    南宫玥沉吟着道:“《端溪砚史》中说:一种生气团团,如澄潭月漾者曰鱼脑冻。”她细细地观察着砚堂好一会儿,叹道,“白如晴云,吹之欲散;松如团絮,触之欲起。这应该是上好的鱼脑冻。”

    萧霏一听,越发兴奋了:“大嫂,听说上品的端砚发墨快,研出的墨汁细滑,书写流畅不损笔毫,书写的字颜色经久不变,那可是文人墨士趋之若鹜的宝贝!”

    萧奕虽然听得一知半解,但是至少知道这方端砚绝对是个宝贝,他殷勤地笑道:“阿玥,我把这方砚台送给岳父,你觉得如何?”岳父会喜欢吧?

    南宫玥怔了怔,原来萧奕特意把这方砚台翻出来是为了送给南宫穆。南宫玥下意识地朝手中的端砚看去,然后微微笑了,笑得温润如水,点头肯定地说道:“父亲他一定会喜欢的!还会日日拿来用!”

    闻言,萧奕笑得更欢了,昳丽的脸庞艳光四射。

    在萧霏的记忆里,萧奕从来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从来没有见过他笑得如此灿烂,一时错愕,怔怔地看着兄长。

    这时,百合挑帘进来,干咳了一声后,禀告道:“世子爷,世子妃,大姑娘,早膳已经备好了!”

    三人去堂屋用了早膳,之后,萧霏回了夏缘院,而南宫玥则与萧奕一起到了二门,当她看到满满一马车的礼物时,不由眉头一挑,朝萧奕看去,无声地道:这也太多了吧!

    萧奕挺了挺胸膛,振振有词道:“我难得去一趟江南,自然应该给岳父岳母尽一份心意!”

    他没说的是,他其实是心虚啊!

    他马上要拐了岳父岳母的宝贝女儿,舅兄的宝贝妹妹远赴南疆了,等他们知道的时候,恐怕是再多的礼物也换不得他们一个笑颜……

    萧奕就在这纠结内疚的复杂心态中坐着南宫玥的朱轮车来到了南宫府。

    “三姑爷和三姑奶奶来拜年了!”

    下人们争相告走,欢喜地把一箱又一箱的礼物搬下了马车。

    南宫晟、柳青清和南宫昕亲自来二门相迎,一见两人下了车驾,南宫昕兴奋地上前几步,“妹妹,阿奕!”说着,南宫昕上下打量着萧奕,“阿奕,你又高了,瘦了!江南怎么样?常常听娘亲说江南水乡,美不胜收,可惜我和妹妹还没去过……”

    江南啊……萧奕飞快地睃了南宫玥一眼,若有所思。

    一行人说笑着鱼贯往内院而去,南宫玥和萧奕自然是要先去荣安堂给苏氏请安,巧的是,今日来拜年的女婿还有一人,或者说未来女婿,更为妥当一点。

    正堂中,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正坐在黄氏左手边的一把圈椅上,只见他一身雪白滚边的蓝色衣袍上绣着雅致的云纹,与他头上的羊脂玉发簪交相辉映。他五官俊逸讨巧,嘴角微微上扬,仿佛无时不刻都在笑着,那笑容颇有点风流少年的轻佻,却不招人讨厌。

    黄氏喜笑颜开地看着未来女婿,显然是心情不错,唯一美中不足的大概就是女儿南宫琳还被圈在庄子里,连今年过年都不能回府……而等女儿出嫁后,自己又要被迫离府。

    想到这里,黄氏心中一阵阵的抽痛。

    黄氏本来是被关在自己的院子,可当她听说程络来了后就闹开了,大过年的苏氏生怕她做出一些丢人现眼的事,心不甘情不愿地就让她来了。

    黄氏对面,也就是苏氏左侧下首,则坐着南宫穆夫妇,他们见萧奕随女儿一起进屋,都是面露喜色,但比他们还要激动的却是另一人。

    “大哥!”程络一见萧奕,便略显激动地站起身来,这一声叫唤倒是引来南宫府众人疑惑的目光,那一个个眼神仿佛在说,萧奕怎么就成了程络的大哥了?

    南宫玥唇边含笑,王都里的这些纨绔小子们都称呼萧奕一声“大哥”,她早就见怪不怪了。

    萧奕刚才在来荣安堂的路上已经听南宫晟提了程络与南宫琳的亲事,以及他现在正在府里的事,因此萧奕并不意外见到程络,笑着应了一句:“没想到小络子你竟然做了我的四妹夫,倒也是巧了。”

    程络诚惶诚恐地看了萧奕一眼,见他并无不悦,又笑了,拱手道:“大哥,这真是缘分啊!”说来,程络又觉得有些后怕,当初,一听到母亲竟然找了南宫府的二姑娘说亲后,程络吓得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来……大哥的二姐夫,这个自己可当不起啊!还是当个四妹夫就好!

    “大哥,”程络殷勤又热络地说道,“我还不知道你从江南回来了呢。等得空了务必让我和阿柏他们给你接风啊。”幸好昨晚母亲催促他来南宫府拜年,否则他还遇不上大哥呢!

    看着未来女婿似乎与萧奕关系还不错,黄氏心中欢喜极了,越发觉得这门婚事合该就是属于女儿南宫琳的。

    之后,萧奕一一给苏氏、南宫穆夫妇都拜了年,南宫玥也都给长辈们请了安,众人才刚坐下,丫鬟又来禀告道:“大老爷和利公子过来了。”

    利公子?南宫玥眼中闪过一抹疑惑,这又是谁?莫不是……

    她隐隐猜到了什么,以询问的目光朝身旁的母亲林氏看去,林氏微微点了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大体是这位利公子名叫利成恩,今天十六岁,家中有个寡母,是大伯南宫秦的学生,他年轻轻轻,已经是一名举子,显然天资聪颖,将会参加今科会试。南宫秦觉得这位学生才学品性都不错,便试探了几句……昨儿才刚和南宫琰交换了庚帖,如今这位利公子也算是南宫府的半个女婿了。

    南宫秦很快在丫鬟的引领下进屋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中等身量的少年,身着一袭简单的青色衣袍,大概七八成新,看来家境应该比较清贫。他外貌只是周正,嘴角带着一丝读书人特有的倨傲,也难怪,十六岁便已经是举子,也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了。

    在南宫秦的介绍下,那利公子一一给众人见礼,轮到程络的时候,他笑嘻嘻地直接站起身来,随意地拱了拱手道:“见过二姐夫!”

    相比下,利成恩显然一板一眼,每一个动作都做到礼数十足:“见过四妹夫。”

    程络看了看利成恩,又看了看萧奕,惋惜地叹道:“可惜大姐夫今日没来,否则可就是南宫府的四个女婿齐聚一堂了。”顿了顿后,他提议道,“大姐夫腿脚不便,有道是:‘择日不如撞日’,不如我们三个待会儿一起去建安伯府探望他如何?大哥,二姐夫,你们觉得如何?”

    大哥?这是什么称呼?镇南王世子不是南宫府的三姑爷吗?利成恩微微皱眉,觉得程络有些不知礼数。更何况,到别人府上拜访自然是要提前下拜帖,像现在这样贸贸然过去,那岂不是成了不速之客?

    他正想着是否该含蓄地提点几句,却听萧奕已经笑道:“小络子,你这主意不错,我也好久没见大姐夫了,可今日我是特意来给祖母,还有岳父、岳母拜年的,哪有才刚坐下就走的道理?”

    这还差不多……利成恩的眼神缓和了一些,看来这镇南王世子还不算太荒唐。可惜下一瞬就听萧奕接着道:“我明日倒是有空,干脆我们明日一起去找大姐夫喝酒如何?也好给大姐夫一个惊喜。”

    “大哥说的是。”程络早就习惯以萧奕马首是瞻,忙不迭附和道。

    而利成恩的嘴唇已经抿成了一条直线,飞快地睃了萧奕一眼。久闻镇南王世子浪荡不堪,轻佻无礼,看来传言未必是空穴来风!

    自己是文人,这两位是勋贵,毕竟是天差地别的人,以后自己与这两位连襟还是要适度地保持距离才是!说来这南宫府好歹是士林世家,怎就总和勋贵结亲……实在让人失望。

    利成恩在想什么,其他人却是不知。

    众人在荣安堂又小坐了片刻后,苏氏也没多留南宫玥他们,放二房一家子去了浅云院。

    一进屋,萧奕就殷勤地吩咐下人把他精心准备的那些礼物一项项拿了出来:紫砂壶、碧螺春和端砚是给南宫穆的;丝绸、首饰、绣线什么的是给林氏;至于给南宫昕的是一把龙舌弓。

    他的一番心意让三人都是喜笑颜开,尤其是南宫穆果然如南宫玥所料般欢喜极了,爱不释手地把玩着那方端砚,赞不绝口:“按之若小儿肌肤,温软嫩而不滑,秀而多姿;握之稍久,掌中水滋……阿奕,这方端砚实在是太过贵重了点!”说着,他脸上露出一丝纠结,一方面觉得不该收下如此珍宝,另一方面,又舍不得还给萧奕。

    萧奕自然也看了出来,忙嘴甜地说道:“岳父,古语云:‘红粉送佳人,宝剑赠烈士’,如此的好砚自然要送与岳父这等爱砚惜砚之人才是!”

    一句话说得南宫穆笑得合不拢嘴,光是这一方砚台就让他足足把玩了近半个时辰,细细地赏鉴着它的每个石纹,每一处的质地、手感……

    林氏不由得掩嘴轻笑,也打开了萧奕送给她的礼物,当她看清匣子中的那些真丝绣线时,不禁欢喜道:“这,这是江南流芳阁的绣线吧!”

    所谓“千金难买心头好”,林氏看着那一大匣子的绣线,容光焕发。

    南宫玥都有些意外,萧奕居然还知道母亲喜欢流芳阁的绣线?她看向萧奕,用眼神询问。

    萧奕无辜地眨了眨眼,意思是,他是绕道去的江南,就是迅速地按着岳父岳母的喜好大肆购买了一番……这买的东西多了,自然有合人心意的。

    一家人坐在一起便是有说不完的话,南宫玥和林氏说女红、说管家,还说起了她最近教萧霏女红的事,说起意梅百合过些日子就要出嫁……而萧奕与南宫穆父子说江南论朝堂,琴棋书画什么的,萧奕虽然不敢与出身诗书世家的岳父、舅兄相比,但也是读了好些年、学了好些年,总还是说的上的,萧奕甚至还和南宫穆下了一盘棋,只不过当然输了。他本来就输给官语白输惯了,再者,输给岳父也没啥好丢脸的,甚至自觉得讨好了岳父,投子认负后,很是奉承了岳父一番。

    南宫穆只觉得萧奕虽然棋艺只是尚可,总算棋品不错。

    这一日,待两人回到镇南王府时,日头已经西斜,但是两人都默契地没打算改变原定的计划,回抚风院换了一身素色的衣裳后,便再次出府了。

    这一次,目的地乃是王都外的西山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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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8义女

    等他们抵达西山岗的时候,夕阳已经半落,东边天空略显暗沉,而西边的却是通红如鲜血一般。

    这段时日,西山岗几乎是成了王都郊外最热闹的地方,白天的时候一直是人流络绎不绝,但是现在已经是黄昏了,世人忌鬼神,这墓地里天一黑,总是有些阴森森的,因此这个时间,来祭拜官大将军的百姓也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残阳与黑鸦,粗噶的鸦鸣此起彼伏,听着还是有些瘆人的。

    一个偶然路过的农人忍不住朝他们看了一眼,只见那对素衣的少年夫妇俊美得不似凡人,平日里若是在外头大街上、酒楼中看到了,农人只会赞赏不已,可是在这半明半暗的逢魔时刻,又是在这阴森森的西山岗墓地附近,却让他心里突突突地作响。

    这,这不会是……那玩意吧?

    现在又不是七月开鬼门,不会吧?

    农人扛着锄头迅速地跑了,想着还是要回家喝杯热乎乎的二锅头,烧点艾草,去去阴气才好。

    前方的萧奕和南宫玥还在继续往山岗上走,却是不知道他们吓到了一个无辜的路人,很快,两人就来到了西山岗的山顶上,但见一眼望去,都是一片雪白,那漫山的白色纸钱几乎让人无下脚之地。

    嘎吱,嘎吱……

    脚踩在那些白色的纸钱上,就像是踩着厚厚的白雪上一样,发出细微的声音,而在这个宁静的地方这种细微的声音仿佛被放大了好几倍。

    等他们在官如焰的墓碑前停下里时,就只剩下了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山顶……

    好一会儿,四个人都没有说话,但眼睛在不知不觉中都已经是通红的一片。

    萧奕一霎不霎地盯着官如焰的墓碑,突然开口道:“这是小白刻的吧。”

    官语白的字迹不止是萧奕认得,南宫玥、百卉她们也认得。南宫玥细细地端详了一番后,向百卉打了个手势,百卉立刻把整排的墓碑都看了一遍,点了点头。

    这一排的墓碑都是官语白亲自镌刻的!

    四人的脑海中都浮现了一个画面——一个削瘦的白衣公子坐在墓碑旁用他荏弱的手臂一凿一锤地镌刻着……

    萧奕的拳头不自觉得紧紧握在了一起。

    犹记得三年前,官语白扶灵回王都,在安逸侯府设了灵堂,他前往吊唁,本来只想看看这个曾被称为安夷将军的青年是何等的人物,能得祖父夸奖,又能与他的臭丫头为友。他去的时候带着几分挑衅,却没想到竟然与对方一见如故……

    不知不觉,三年过去了,他们已经成为无话不说的挚友,让他对官语白的痛亦感同身受。

    萧奕从没像这一刻一般确认,他还太弱,他需要力量,需要更大的权势。

    他必须更强大才能无所畏惧,他不能让他的家人、他的友人、他所在意的人,因为某人轻飘飘的一句话,便顷刻覆灭!

    这一日,他们一直呆到了天黑,才回了王都。

    把南宫玥送回王府后,萧奕又出了门,这次是去找官语白……

    南宫玥独自回了抚风院,这还没到院门口,便见披着白狐毛斗篷的萧霏正朝这边走来。

    “霏姐儿……”南宫玥停下脚步,含笑看着萧霏。

    萧霏忙加快步履,嘴角微微翘起,道:“大嫂,你回来了啊。”说着,她的目光在南宫玥的身旁停顿了一瞬,眉头一蹙。大哥分明是和大嫂一起出门的,怎么却只有大嫂一个人回来?

    难道大哥半途把大嫂丢下,又去了别的地方?

    想着,萧霏的眉头皱得更紧,大哥做事还是不够稳妥!自己还是应该提点他一下才是。……不过大哥不在也好!

    南宫玥却是不知道萧霏在想些什么,挽起萧霏的手一起进了抚风院,说:“霏姐儿,你来的正好,陪我一起用晚膳吧。”

    萧霏当然是应下了。

    两人简单地用了一些晚膳,当消食的热茶送上后,忍了许久的萧霏终于殷切地开口道:“大嫂,你陪我下盘棋吧?”

    她一脸期待地看着南宫玥,心想:大哥没跟着回来也好,他要是在,十有八九不会让大嫂和她下棋!

    不过,大哥既然领着五城兵马司的差事,以后白天必然是不在府里的吧?那样的话,她和大嫂又可以跟从前一样,时常一起琴棋书画了!

    想着,萧霏都有几分期待了。

    “下棋?”南宫玥想到了什么,目光中带上了几分了然,不过是前天那盘棋吧?

    萧霏脸上露出一丝腼腆,目光灼灼地看着南宫玥。

    在如此的目光下,南宫玥如何能拒绝,只能点了点头,带着萧霏去了自己的小书房。

    百卉很快便在一张红木圆桌上摆上了棋盘,萧霏先自行过去先将棋子一一放好,正是前日萧霏在暖炉会和陈姑娘下了一半的那一局。

    那一日陈姑娘执的是白子,因此南宫玥便打算在白子的这边坐下,却听萧霏开口阻拦道:“大嫂,我来执白子吧。”这两天,她一直在思考这盘棋,始终觉得白子还有可为之处。

    南宫玥不禁笑了,从善如流地又走向了另一边。

    两人坐下后,萧霏便执起白子果决地落下……

    而南宫玥却是不疾不徐,反正黑子已经占了优势,再者,对她而言,对弈是消遣,她一向没有什么争胜之心。

    接下来,两人不再言语,房间里静悄悄的,只剩下她俩的呼吸声以及一个接着一个的落子声……

    啪,啪……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子里响起了丫鬟行礼的声音:“见过世子爷。”

    南宫玥猛然地回过神来,看向门帘的方向,嘴角逸出一朵笑花:“阿奕,你回来了!”

    萧霏也转身朝萧奕看了过去,眼神中却是带着审视与斥责,仿佛在说: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萧奕敏锐地抓到了萧霏表情中的那一抹斥责,可是他的理解却是:你干嘛打扰我们下棋?

    萧奕没好气地瞪了回去,意思是:他回他自己的家,还容不得她来置喙!她才是呢,这么晚了,还留在大嫂的屋里不回去,像样吗?

    兄妹俩在弹指间就鸡同鸭讲地以眼神吵了数个来回……

    一旁的南宫玥虽然不知道他们像斗鸡一样地在瞪些啥,但也知道这绝不会什么好事就对了,心里再次叹息:这对兄妹还真是的,这谁都不肯让的性子估计是随了老王爷吧……反正南宫玥绝不会认为他们是随了镇南王。

    百合已经不厚道地快要笑出来了,觉得自己一不小心就看了一出好戏。

    虽然心中对萧奕有种种不满,但萧霏还是知道礼数的,现在天色已晚,自己再呆下去也确实有些不合适。她挺直腰板站起来身来,向萧奕和南宫玥福了一礼,一板一眼道:“大哥大嫂,霏儿先告辞了。”说完,她唇角微微扬起,心情甚好地补充道,“大嫂,我们改日再一起下棋。”

    萧霏一走,萧奕便走过来,坐到了萧霏原本的位置上,本来还想数落萧霏几句,可是话到嘴边,却被棋盘上的棋局转移了注意力。

    萧霏执白,南宫玥执黑,现在白子略占上风,只不过……

    这棋局怎么看怎么怪,萧霏虽然现在占了上风,但是白子前期似乎走得很散,而黑子同样怪异,局部棋风实在不像是臭丫头的风格……

    这两人到底是怎么下的,才能把棋局下成这副样子的?

    他挑眉看向了南宫玥,南宫玥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便说起了那一日咏阳大长公主府的暖炉会的事……

    萧奕的目光又看向了那棋局,眼中闪过一抹兴味,道:“也就是说这局棋是接着那天的那局盲棋下的?”倒是没想到萧霏那丫头这盲棋倒是下得还不错……

    想到那日的情形,南宫玥就觉得有趣极了,眉眼弯弯的轻笑出声。

    见她笑得愉快,萧奕的心也痒痒的,牵着她的手,两人一起走出小书房,回到了宴息间。萧奕拉着她坐到了罗汉床上,先在她粉嫩嫩的脸颊上偷亲了一口,这才说道:“……待元宵过后,就可以开始整理东西,我们轻装简行就行了。”

    南宫玥依言点了点头,说道:“我的嫁妆就暂且放在王都好了。”

    她出嫁时的嫁妆足足有一百二十八抬,若要一起带走的话,实在碍事的很。

    萧奕搂着她,说起了宣平伯递来的那封密函,听得南宫玥目瞪口呆,眨眨眼睛道:“这也太会扯了吧……皇上真得信?”

    “宣平伯素来受皇上宠信,自有其能言善道的本事。”萧奕笑了,桃花眼中波光潋滟,“小白真会选人。”

    选谁去百越自然不是随口一说,官语白的每一步都自有考量。

    百越兵变的真相其实没有多少人知道,以宣平伯的性情,差事没有办妥,只会粉饰太平。如此一来,皇帝就更不可能知道真相了。

    “对了。”萧奕想起了一件事,说道,“王都前些日子的那件事,小白觉得并非是三皇子一人所为,三皇子应该是某人的挡箭牌。”

    南宫玥眉梢微挑,微讶道:“三皇子是被人利用了?……会是谁?”话音刚落,她便自问自答,“五皇子有着嫡子身份,现在形势明朗,不需要做这种手脚。而三皇子一倒,能得利的也唯有另外两位皇子了……大皇子和二皇子?”

    萧奕比划了一个“二”字,“小白说十有八九是这位。”

    二皇子……韩凌观。

    回想起上一世,五皇子中毒早夭,当时种种疑点指向二皇子,皇后悲痛之余,不顾一切的打击二皇子,最后也不知是意外还是人为,二皇子早早的就没了。而今生……五皇子活了下来,也顺势改变了许多?

    萧奕不愿见她劳神,搂着偷亲了一口,说道:“咱们暂且先观望着,待日后再说。”

    南宫玥靠在他身上,轻轻点了点头。

    第二日一大早,萧奕用完早膳后就出门了,他打算先去趟裴府,把裴元辰叫出来,一起去归元阁喝酒。

    南宫玥忙完了中馈的琐事后,回到了抚风院自己的屋里。

    她向百卉使了一个眼色,百卉立刻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把几个小丫鬟都遣退了,屋子里只剩下了南宫玥、百卉和百合三人。

    “百合,过来,我有东西给你。”南宫玥对着百合招了招手,百合一头雾水地走了过去。

    南宫玥从梳妆台上的匣子中取出一张单子,递给了百合。

    百合狐疑地眨了眨眼,只扫了一眼,便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这是……

    她看了看南宫玥,又看了看百卉,俏脸上泛起了一片淡淡的红晕。

    原来这张单子竟是一张嫁妆单子,上面细细列了给她准备的宅子、田产、首饰、布匹、器皿……周全极了,这些东西加起来没一两千两银子根本就办不下来。

    “世子妃……”百合有些受宠若惊地低呼,“这也太多了吧。”据她所知,以前意梅第一次出嫁,都没那么多。

    “放心吧。”南宫玥笑眯眯地看着她,仿佛猜出了她心里在想些什么,“我昨儿已经补了你意梅姐姐一份。”顿了顿后,她又道,“以后等你表姐出嫁的时候,也那么多……不,也许比你还多,你可别嫉妒哦!”

    百合一不小心被逗笑了,心态又平静了下来,笑嘻嘻地说:“世子妃,奴婢不嫉妒。就算您给表姐多一倍的嫁妆,奴婢也不嫉妒!”

    看百合转瞬就脸不红、心不跳了,还满口嫁妆什么的,百卉无奈地摇了摇头。

    南宫玥又道:“百合,你过些天就要出嫁了,这些天就不要当值了,回去好好备嫁吧。”

    “不用了,世子妃。”百合却是不以为然,“奴婢待在家里也没什么事……”说着,她想到了什么,调皮地眨了眨眼,“不如您还是放表姐几天假如何?让她帮奴婢张罗一下好了。”

    这丫头……南宫玥和百卉失笑地对视了一眼。

    笑语声中,鹊儿进屋来了,禀告道:“世子妃,韩大少奶奶来了!”她口中所说的韩大少奶奶指的其实是蒋逸希。

    以南宫玥和蒋逸希的交情,南宫玥没有特意去花厅会客,吩咐鹊儿直接把蒋逸希领了进来。

    蒋逸希面色有些凝重,南宫玥一看她的样子,就知道是有事,便挥退了丫鬟们。

    “希姐姐,可是出了什么事?”南宫玥关心地问道,心想:莫不是齐王妃又使什么幺蛾子了?

    蒋逸希还真是无法说这事和齐王妃没关系,虽然始作俑者确实不能算是齐王妃,齐王妃也就是顺势而为罢了。

    蒋逸希定了定神后,无奈笑了一声,说道:“玥妹妹,不知你可知道江南徐州镇的总兵夫人龚夫人?”

    龚夫人?南宫玥眨了眨眼,一头雾水地摇了摇头,不知道蒋逸希何以突然提起此人。

    蒋逸希眼中闪过一抹冷芒,似笑非笑道:“最近几日这位龚夫人可是王都的大名人,正到处往各府中送她那些个义女,前些日子还送了一个到我们齐王府……”

    莫不是……南宫玥大概猜到了,基本上以齐王妃的性子去想,就大致知道此事如何发展了。

    蒋逸希点了点头道:“是啊,母妃做主把那个什么龚姑娘给收下了,送到了我们的院子里,还冠冕堂皇地说要帮韩家开枝散叶……”她早就已经认了自己子嗣艰难这件事,她不在意,韩淮君也不在意,偏偏齐王妃总爱有有意无意的提起。

    “义女?”南宫玥微挑眉梢,声音听不出情绪,“这倒是有趣的很。”

    这种能到处送来的“义女”,还真是不多见呢。

    南宫玥看向蒋逸希,问道:“希姐姐,那人呢?”

    “留着呢。”蒋逸希并不在意,想了想,唇角微扬着说道,“虽然还不知道龚总兵上蹿下跳的在闹个什么,可王都前些日子才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别的不说,三皇子殿下到现在都还被禁着,皇上的心里想必还烦着呢。龚总兵如此作为,他所虑的哪怕原本只有一分,最后恐怕也会到十分。……我就等到那个时候,父王和王妃亲自过来,向我把龚姑娘要回去,到时候我可不能随随便便就还了。”

    蒋逸希微微笑着,神色轻松。

    见她想得如此通透,南宫玥也放心了,不禁抿唇笑了起来。

    而这时,蒋逸希犹豫了一下,又继续道:“玥妹妹,我今天来找你,也是想提醒你一声,你家阿奕近日颇受皇上宠信,所以我琢磨着,没准龚家也会往你这边送个千娇百媚的义女过来。”

    南宫玥笑了笑,正要说话,就听蒋逸希语带深意地说道:“玥妹妹,别看我们女子整日在后院,可后院里能够做主的永远都是男人,男人若是变了心,并不是我们哭天抢地能够挽回的。可若男人能够一心一意待我们,那不过是多一碗饭养一个‘下人’罢了。”

    正因为韩淮君并不在意那个“龚姑娘”,也不会与之有任何亲昵之举,因此对蒋逸希而言,她也可以毫不在意。

    蒋逸希是真正的勋贵世家精心养大的姑娘,对于后宅之道了如指掌。若她嫁的人不是韩淮君,甚至根本不会在意夫君是否有通房侍妾,相比之下,她更担心南宫玥,因为她知道南宫家的二房没有侍妾,生怕万一龚夫人真把人送来了,南宫玥会气不过跑去与萧奕闹。夫妻的感情再深也会因无端端的无礼取闹而渐渐磨灭。

    在蒋逸希看来,萧奕对南宫玥情深意重,定会与韩淮君一样对别的女子看都不会去看一眼,既然如此,她们大可以坐等着龚家自己倒霉。

    南宫玥自然是听明白了她的意思,这样的话若非亲若姐妹,蒋逸希又岂会特意过来与她推心置腹地说上一番。

    她不禁眉眼含笑,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的,多谢希姐姐提醒。”

    蒋逸希松一口气,展颜笑了。

    南宫玥有些不舍地望着蒋逸希,在王都,她倒底还是有太多放不下的人,不过,回南疆也是势在必行的。

    一瞬间,南宫玥的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但立刻又若无其事地笑了,道:“希姐姐,你难得有空来我这里,可得用了午膳再走……”

    蒋逸希笑着应了,说道:“听说你那个叫百合的丫鬟快要出嫁了吧,把她叫过来,我给她添妆。”

    “那感情好,百合非乐坏了不可!”

    南宫玥与蒋逸希谈笑甚欢,而此刻,萧奕、裴元辰和程络三人也已经到了归元阁。

    昨日利成恩托词有事拒绝了他们的邀约,萧奕如何看不出对方那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他本就不是什么忍气吞声的性子,既然利成恩瞧他不顺眼,那他也没必要多加理会,否则这再好的佳酿也都浪费了。

    萧奕扶着腿脚不便的裴元辰上了楼,这刚一入座,程络就活络地对着两位未来姐夫躬身作揖:“大姐夫,大哥,今日小弟就先干为敬,以后还请两位姐夫不吝指教。”

    程络豪爽地连饮两杯,又客气地给萧奕和裴元辰都满上了酒,虽然殷勤却又不至于谄媚,让人心生不出恶感。

    程络落座后,心里还是感觉有些飘飘然的,不太真实。自己真的要做大哥的妹夫了?

    三人一边饮酒,一边说着话,酒正酣时,雅座外突然响起了两记敲门声,跟着小二便进来了,恭声询问道:“客官,有一位客人说是认识您几位,您看……”归元阁能在王都中深受这些王公大臣、公子哥的喜爱,还是有其独到之处,不止是环境、酒菜好,也不会让客人随意被闲杂人等叨扰。

    萧奕眉头一挑,还没说话,就听程络豪爽地笑道:“既然是朋友,就请进来喝一杯吧。”

    小二应诺了一声,就退了下去,没一会儿,就领来了一位五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而他身后还跟着三个穿着一色粉色衣裙的年轻姑娘,每一个看来都是十五六岁,容貌娇艳,婀娜多姿。

    程络本来还以为访客应该是平日里和他们一起喝酒玩耍的,没想到竟然是一个素不相识的老头子。

    既然自己不认识,那么对方显然就是冲着萧奕或者裴元辰来的了。

    程络直觉地看向了两人,萧奕漫不经心地一笑,道:“这不是龚总兵吗?这还真是‘巧’了?”他故意在“巧”字上加重音,手中随意地把玩着一个白瓷酒杯。

    龚总兵?原来这就是那一位龚总兵啊!

    裴元辰也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地微微眯眼,最近江南徐州镇的总兵龚遇海以及其夫人到处送义女的事已经渐渐地传开了……这种事照道理说,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因此有些收了义女的府邸都是藏着掖着,但也有某些府邸会拿此事当做一件风流韵事来说。

    这位龚总兵特意跑到归元阁来找他们还,带上了三个年轻姑娘,莫不是……

    裴元辰和萧奕飞快地交换了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

    龚如海自然听出萧奕语气中的意有所指,却是毫不在意,对着三人拱了拱手:“萧世子,裴世子,程四公子,的确是巧了。”他笑得一双三角眼都眯了起来,用一种熟稔的口吻道,“老夫今日正好带着几个义女来归元阁喝酒,没想到正好碰上三位了。”

    一听这三位姑娘果然是传闻中的“义女”,裴元辰已经是心里有数了。

    他正想着打发了这位龚总兵,却不想这位龚如海竟比他想得还要脸皮厚,居然开门见山地直入正题了:“萧世子,裴世子,程四公子,老夫这三个义女虽然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也是小家碧玉,只可惜命苦了些,家道中落,贱内看她们可怜,便收养了她们,也是如珠似玉般养大的,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她三人对萧世子、裴世子和程四公子倾慕已久,这女生外向,老夫也想成全了她们……”

359得罪

    龚遇海说得滔滔不绝,裴元辰已经整张脸都黑了,心想:无耻,这真是无耻!……这种人居然是堂堂二品的总兵,实在是大裕之耻!

    程络早已经是“闻弦歌知雅意”,这位龚总兵是来给他们送瘦马的啊!

    平日里,他们这些公子哥之间,相互送个丫鬟什么的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因此程络倒也没太大惊小怪。

    他忍不住又细细地打量了那三个“义女”一番,只见她们一个个虽然站得端庄彷如大家闺秀,却是眉目含春,眼波流转,一颦一笑都透着难以言喻的娇媚。

    真不愧是江南瘦马啊!程络心里赞了一句。等龚如海终于说完,他笑着对着对方拱了拱手:“龚总兵,那小侄就不客气了?”他轻佻地对着龚遇海一阵挤眉弄眼。

    一听程络愿意收下,龚如海顿时喜笑颜开,忙道:“能跟着程贤侄,那真是小女的福气!”他立刻亲热地改口叫了贤侄来,并殷切地看向了萧奕和裴元辰,萧奕的嘴角还是带着一贯轻佻的微笑,可是裴元辰却是面沉如水,即便没说什么,也可以明显看出他的不悦。

    龚遇海来之前早已经打听过这三位公子的性子,知道相较于萧奕和程络,裴元辰为人较为死板刚正,不过今日就算裴元辰不肯收,只要萧奕和程络收下,那自己也算是马到功成了……尤其是萧奕。

    龚遇海一脸期待地看向了萧奕。

    萧奕眉头微扬,咧嘴露出一口雪白整齐的牙齿,斜眼扫视了那三个义女一眼,笑道:“龚总兵,令嫒真的愿意不记名分地跟着本世子?”

    有戏!龚遇海眼睛一亮,忙附和道:“那是自然。能跟着世子爷,就是她们的福气。”

    “那若是本世子三个都要呢?”萧奕嘴角翘得更高,似笑非笑地看着龚遇海。

    没想到这个镇南王世子真如传闻般浪荡不羁,龚遇海心下狂喜,却是迟疑地看了程络一眼,谁想程络已经豪爽地应道:“既然大哥喜欢,那就全让与大哥便是。”

    一旁的裴元辰虽然没说什么,却隐隐感觉到不对。在他和萧奕成为姻亲前,两人素无往来,只是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听说过萧奕如何如何纨绔不顶用,但是这几年来,随着两人往来增多,裴元辰至少可以肯定萧奕绝非简单的纨绔世子,而且从萧奕平日里与三姨妹的相处来看,他实在不像是那种贪好美色之人……

    裴元辰不动声色地继续旁观。

    “龚遇海。”萧奕笑容满面地又问龚遇海,“若是令嫒以后跟着本世子了,那是不是就要听本世子的话,不能有一丝异议?”

    龚遇海知情识趣地笑了,谄媚地说道:“那是自然。所谓‘出嫁从夫’,跟了萧世子就是萧世子的人了,自然是什么都要听世子爷的,决不有二话!”

    他一个眼色,身后那三个千娇百媚的义女立刻整齐地福身行礼:“见过世子爷。”

    “那我就放心了!”萧奕释然地点了点头,邪气地笑了。

    这个笑容看得程络心里咯噔一声,心里开始为龚遇海表示起了同情:以他对大哥的了解,每次大哥露出这种笑容就必然是有人要倒霉!

    果然——

    萧奕漫不经心地说道:“本世子对龚总兵甚为赏识,今日就做一次顺水人情,把这几位姑娘赠与龚总兵吧!”

    什么?!龚遇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几乎是傻眼了。

    萧奕却像是没看到似的,轻佻地拱了拱手继续道:“本世子在此祝龚总兵与令嫒从此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满室寂然,所有人都发不出声音。

    连看不惯龚遇海的裴元辰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觉得这个二妹夫行事风格确实是惊世骇俗,不忌世俗眼光,也难怪会在王都会有这样的名声!

    龚遇海的心大起又大落,现在心里简直快把萧奕恨死了,羞恼得一张老脸涨得通红,额头更是青筋凸起。这个镇南王世子真是可恨,就算是他不愿意收下美人,也没必要这样这样羞辱自己吧!

    怎么说自己也是堂堂的二品总兵!

    若非自己现在的处境太过不妙,龚遇海几乎要发作了,可是现在他却只能忍气吞声。

    他深吸一口气,拱了拱手,轻描淡写地说道:“世子爷,真是太会开玩笑了。”

    他再也呆不下去了,随口一个托辞就带着那三个义女匆匆告退了。

    虽然平白丢了一个美人,但是程络的心情丝毫不受影响,没心没肺地继续与萧奕、裴元辰喝起酒来,只听他妙语连珠,什么话题都能扯上几句,有了他这张嘴,雅座里的气氛就没有冷过。

    三人在归元阁一同用了午膳后,萧奕和程络先把裴元辰送回了府,这才分开,各自回了府。

    萧奕迫不及待地回了抚风院,兴冲冲地挑帘进了小书房。

    “我回来了。”

    这时,蒋逸希早已经告辞,南宫玥正在书房里和百卉、鹊儿说话,两个丫鬟捧着一条桃粉色的衣裙。

    一见萧奕来了,丫鬟立刻收起裙子识趣地退下了。

    “阿奕,你回来了。”南宫玥一边笑着起身迎他,他周身散发着微醺的感觉,眼神却十分清明,想来并没有喝太多。

    萧奕点了点头,兴致勃勃地说:“臭丫头,你做新衣裳了?看着颜色挺鲜亮的,你下次穿来给我看看吧。”

    “那是给霏姐儿做的。”南宫玥笑吟吟地解释道,“元宵节马上就要到了,霏姐儿平日里穿得比较素雅,我就想着元宵节就让针线房给她做一身颜色鲜亮的,应应节气……”

    又是萧霏……萧奕的脸色有些僵硬,一不小心就和百合想到一个块去了:臭丫头对萧霏也太好了吧?这是在养女儿……呸呸呸,他才不会有萧霏这么不讨人喜欢的女儿呢!

    南宫玥见他这副嫌弃的样子,不禁目露笑意,还有些隐隐的无奈。

    不可不说,这两兄妹还真挺像的,尤其是那嫌弃的眼神。

    不管怎样,磨合总是需要时间的,南宫玥也不着急,眉眼弯弯地说道:“阿奕,你也有新衣裳,是我亲手做的,还差一道澜边,明儿让你试试合不合身。”

    一听是南宫玥亲手给他做的,萧奕一双桃花眼顿时熠熠生辉,那得意的模样仿佛在说,臭丫头果然还是对自己最好了!萧霏什么的,都要靠边站!

    这个阿奕,倒是跟他妹妹争起宠来了。南宫玥嘴角抑制不住地微微勾起,又道:“阿奕,你今日和大姐夫、四妹夫他们玩得可好?”

    她这么一说,萧奕立刻想起了正事,笑嘻嘻地说道:“好!当然好,还有人大方地给我们送瘦马来了。”萧奕一边说,一边眨了眨眼,似乎在说,臭丫头,我可是对你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瘦马?南宫玥若有所思地道:“那人不会是姓龚吧?”

    臭丫头怎么知道的?萧奕脸上掩不住错愕之色,傻乎乎地看着她。

    南宫玥从他的表情中找到了答案,便把今日一早蒋逸希来找她时说的事给萧奕复述了一遍。

    萧奕冷哼了一声,道:“这个齐王妃,还真是什么脏的臭的都敢往齐王府里收……有她后悔的时候。”

    南宫玥好奇地问道:“龚总兵这到底是犯了什么事?”

    “还不是江南前朝余孽的事……”萧奕从来不会瞒她任何事,一五一十地全都说了。

    萧奕这次回南疆是打着去江南搜查前朝余孽的幌子,自然不能毫无所获的回来。他虽然没有亲自去江南查探,但也派人去办了。前朝余孽确实隐匿在江南,并扶持了前朝的皇孙慕容桦为伪王,在江南的徐州建了一个小朝廷,而龚遇海所辖管的卫所正在徐州,他本人至少担着一个管辖不力的责任。龚遇海这次不知是从哪里得了皇帝打算整治江南的消息,借着过年赶来王都,四处走动,想着万一有事可以有人拉上一把。

    不过,萧奕却告诉南宫玥,龚遇海并不仅仅只是管辖不力,甚至前几年,朝廷对外履战失利的时候,龚遇海也不知是脑抽了,还是想左右逢源,对前朝慕容氏那些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后来,对北狄和南蛮两战大捷,这才与他们渐渐疏远。

    也正是因此,龚遇海心虚之余,就越发做出些蠢事来。

    皇帝素来忌惮前朝慕容氏那些人,这些年来,任何人一旦有所涉及,他绝对不会手软。

    更何况,龚遇海实在蹦哒得起劲,恐怕王都大半府邸都已经被他送过“义女”了。

    要是那些收了女人的人家知道龚遇海被牵涉的是前朝余孽的案子,恐怕还真会如蒋逸希所说的那样,急不可待的与他撇清关系呢。

    见萧奕一副想要显摆的样子,南宫玥很配合地看着他,故作忧心忡忡地说道:“……那世子爷可有把那‘龚姑娘’带回来?”

    萧奕被她逗乐了,一把抱住了她,在她脸上用力蹭了蹭,蹭得她咯咯直笑,忙不迭地要躲,可哪里躲得过,萧奕软玉在怀,满足极了,这才洋洋自得地炫耀道:“我跟大姐夫和小络子本来在好好的喝酒……”跟着,萧奕绘声绘色地说起来那位龚总兵和其义女们的那二三事……

    当南宫玥听到程络原本打算收下一位龚姑娘时,心里不由暗暗摇头:程络能与萧奕交好,人品肯定没有大问题,可他现在心性未定,才会搞出嫡妻未进门,通房却有了身孕的事,甚至也如此轻易的收下别人送来的女人。南宫琳费尽心思谋来这段姻缘,恐怕对他们两人来说都不会是好事……

    “……所以,本世子就好人做到底,把那三个‘龚姑娘’送给龚总兵了,还祝了他们百年好合!”

    南宫玥傻眼了,随即“噗嗤”一声被逗得笑了出来。

    萧奕更得意了,那表情仿佛在说,还不夸我!

    南宫玥给他顺了顺毛,毫不吝啬地夸奖道:“阿奕真棒!”

    萧奕还不满意,眨巴着眼睛望着她,南宫玥抿唇一笑,凑过去赏了一个亲吻。

    这才对嘛!这才是夸他的正确方法!萧奕觉得自己一定要努力争取更多的福利才行!

    ……

    龚遇海如此张扬的到处送“义女”,很快就引来了言官的注意,皇帝这才开笔开印,刚一早朝就收到了弹劾,弹劾的不仅是龚遇海,还有那些人收了“义女”的人家。

    收了“义女”的人家自然也不会无动于衷,便顺势为其辩了几句,最后不了了之。

    龚遇海自以为送“义女”送得到位,朝上有人为自己说话了,一时间倒是松了一口气。不过,倒底没敢再上镇南王府的门。

    龚遇海不上门,自有迫不及待想要上门送礼的。

    自打萧奕回了王都后,每日里前来镇南王府拜访的人就络绎不绝。原本南宫玥还能以世子爷不在府里来推脱一些没必要的拜访,可萧奕一回来,这样的托词自然是说不得了,萧奕嫌应酬麻烦,干脆撇下差事,带着南宫玥一起去了皇庄。

    这次去南宫玥本来还想带上萧霏一块儿的,萧霏心里其实也挺想去欣赏一下春日的田园风光,想瞧瞧是不是如那些诗词中写的那般美好。可大哥出去这么久了才回来,萧霏觉得大嫂应该很想和大哥单独待些时日,便以要在府里看书为由拒绝了。

    萧奕和南宫玥在皇庄里悠闲得过了三日,这才刚一回府,萧奕就被皇帝宣进了宫里。

    南宫玥独自回了抚风院,稍稍梳洗了一下后,便得了禀报说,萧霏过来向她请安。

    几日没见,南宫玥倒也颇有些想她,忙让她进来了。

    “大嫂。”萧霏依然先是恭恭敬敬地福身行了礼,随后小脸上才露出了笑容,有些腼腆地看着南宫玥。

    “我正想让鹊儿去唤你过来呢。我在庄子上给你带了些东西回来。”南宫玥向她招招手,让她坐到自己的身边来,又唤了鹊儿去把东西拿来。

    鹊儿捧来了一个平平无奇的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漆黑的石头,这石头圆润光滑,并非什么珍贵的玉石,唯一奇特是石头表面有一道道天然形成的白色印痕,就好似一棵老松盘踞,甚是雅致。

    萧霏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声音里带着一丝兴奋,问道:“大嫂,这是什么石头?”

    南宫玥含笑道:“你大哥的皇庄里有一眼温泉,这是温泉里天生天养的石头,我瞧这一块很是别致,想你一定会喜欢的,便带回来了,可以拿来做镇纸。”

    “我喜欢极了。”萧霏把石头握在手心里,脸上满是喜色。

    生在王府,从小锦衣玉食的姑娘有什么珍贵的玉石珠宝没有见过,没有用过的。可比起那些,萧霏却更喜欢手上的这块雅致的石头,只觉得果然还是大嫂最懂自己!

    萧霏脸上的欢喜是毫不掩饰的,南宫玥唇边的笑意又浓了几分,说道:“你大哥还去打了一些野味,今日你与我们一块儿用晚膳吧。”

    萧霏忙不迭点点头,愉快地应了。

    这边正和乐融融的说着话,鹊儿在门外禀报道:“世子妃,二皇子妃来了。”

    南宫玥微微一怔,他们这才刚回府,二皇子妃就上了门,这要说巧合也太巧了吧?而且没有事先递拜帖,就这样贸贸然上门,着实有些不妥当。

    南宫玥想了想,吩咐道:“请二皇子妃先去花厅坐坐,我稍后就来。”

    鹊儿应声退下,南宫玥向萧霏说道:“霏姐儿,你随我一起去吧。”

    南宫玥换了身衣裳,与萧霏一同走了出去。

    二皇子苏乔依是御林院学士苏之敬的嫡长女,父家甚是清贵。论容貌她远比不上另两位皇子妃的美艳,只能算是清秀,但颇带有一股子书卷气,让人看着就凭生好感。

    见南宫玥见来了,苏乔依丝毫没有身为皇子妃的倨傲,很是亲和的起了身。她怀着身孕,穿了一件略显宽大的衣裳,脸颊也比上次见面时更圆润了几分。

    “二皇子妃殿下。”南宫玥微微屈膝,与她行了平礼,而萧霏则毕恭毕敬的福了身,还没等萧霏行完全礼,苏乔依连忙笑着拉起她说道,“大姑娘无需多礼。”

    待三人坐定后,丫鬟们端上了茶点,又低眉顺眼的退到一旁伺候。

    “世子妃,今日没有递帖子就来了,实在有些冒昧。”苏乔依带着一丝歉意,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其实是我嘱咐下人在附近候着的,方才得了禀报说你与世子已回了府,就贸贸然的过来了,实在冒失的很。”

    南宫玥没想到她会这样坦诚,直截了当地说是刻意命人候着他们回来。

    若非萧奕告诉过她,官语白推断出上次王都之事,其实在背后推动一切的是二皇子韩凌观的话,苏乔依的如此态度倒是会让她心生好感,而现在则是又多了一分警惕。

    南宫玥嘴边含笑,应酬地说道:“我与世子偷闲去皇庄住了几日,带了些绿叶子菜回来,都是庄子上自个儿种的。殿下既然来了,不如就带一些回去吧。”

    苏乔依笑着应道:“那好啊。世子妃与世子伉俪情深,实在让人羡慕。”

    南宫玥故作羞涩地低下了头。

    而这时,苏乔依则有些担忧地说道:“只是……”她看了南宫玥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南宫玥领会地挥了挥手,于是,在屋里伺候的丫鬟们就纷纷退了下去,只留下了百卉一人。

    南宫玥微蹙眉头,问道:“殿下可有什么事要与我说?”

    “此事说来有些复杂。我比世子妃虚长几岁,就称呼你一声妹妹吧。妹妹你可千万不要生气才行。”苏乔依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世子前些日子是不是去了江南?”见南宫玥一脸惊讶的望着自己,她忙继续说道,“这事儿现在王都上下已经都知道了。就在昨日早朝时,有御史向皇上弹劾说,世子在江南办差的时候,收了别人孝敬的一个花魁,所以便假借皇命,诬陷朝廷命官。”

    南宫玥配合的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而一旁的萧霏明显不快的抿紧了唇。

    苏乔依毫不掩饰脸上的忧色,连声安慰道:“妹妹,你先别急,事情的真相如何还不知道呢。只是……”她停顿了一下,才一股作气地说道,“现在王都上下都在传言说世子已经把人带回来了,还安置在了外宅里。”

    南宫玥许久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我……多谢殿下告知。”她声音沙哑,像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了,更像是强行忍着哭腔。

    “妹妹这就见外了。”苏乔依温婉地说道,“上次在云城姑母的赏花宴上,我就与妹妹一见如故。我家殿下昨日早朝回来告诉了我这件事,我便想着还是要来与妹妹提声醒,还望妹妹不要嫌我多事才是。”

    南宫玥低着头,讷讷道:“……自然不会。”

    苏乔依再接再励地继续说道:“我家殿下说他是相信世子爷的人品的,定会为世子爷在皇上面前陈情一二,我想此事很快就会水落石出的。”

    南宫玥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苏乔依许是知道她心情不好,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就起身告辞了,并连连让她不要送。南宫玥从善如流,只让百卉把人送出二门。

    “大嫂。”苏乔依一走,萧霏就再也忍不住了,来到南宫玥的身边,担心地说道,“你别生气,待大哥回来,我一定会好好说说他的!大哥、大哥他简直太不像话了!”

    南宫玥心下一暖,脸上却是笑了,她的笑容让萧霏有些不解,问道:“大嫂你不生气吗?”

    南宫玥笑得轻松淡然,“我为何要生气呢?”

    “可是二皇子妃说……”

    “霏姐儿。”南宫玥拉着她的手坐到自己身边,循循善诱地说道,“二皇子妃与我是何关系?”也不等她回答,南宫玥继续说道,“她并非我的闺中密友,也非我的亲人,只是一个旁人罢了,既如此,我为何要因为一个旁人的三言两语去怀疑我的夫君呢?”

    别说南宫玥知道萧奕这次只是绕道江南,其实去的是百越,哪怕萧奕真是去了江南办差,她也绝不会因为外人的碎语而去疑心萧奕。

    “我与你大哥成亲已经一年多了,你大哥为人如何,我很清楚,所以,我相信他。”南宫玥眉眼含笑道,“如果相信一个人,就要全心全意信他,无需为了外人的看法而伤了这份信任。……霏姐儿,朝堂之事,并不是简单的‘对’与‘错’就能说清的。你大哥这次去江南办差,许是得罪了一些人,以至遭人构陷。具体如何,待你大哥回来,我问问便是。”

    萧霏呆呆地望着南宫玥,就见她眉眼舒展,脸上看不出丝毫的不快和疑心。她不禁心有感触,想道:大嫂是全心全意的相信着大哥的吧……

    “霏姐儿,你是王府的嫡长姑娘,面对任何事都要多思多想,而不能单纯的一时冲动,或者凭个人的喜恶行事。”南宫玥提点了一句后,又夸赞道,“你刚刚就做得很好,没有二皇子妃的面前冲动行事。”

    萧霏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她到底比不上大嫂做事稳妥,要学的地方还很多呢。

    南宫玥微微垂眸,心想:苏乔依今日来的目的到底是为何呢?是想向自己卖个好,还是别有用意……她一方面让自己不要着急,但另一方面,又似乎在引导着自己去相信萧奕真得养了外室……

    这个问题到萧奕回来的后就得到了一半的解答,据萧奕说,他奉了圣旨去江南的事也不知道是谁透了出去,龚总兵自知已经得罪了萧奕,恐怕日后更讨不好,也不知是谁出了主意,便寻了一个御史来弹劾萧奕,以先下手为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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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0伦常

    “其实龚总兵那些事儿皇上已经知道的一清二楚。”萧奕眸中透着冷峻的锋芒,说道,“只不过,皇上疑心重,想看看朝中还有谁与他相勾结,这才暂时按耐了下来。若是他安安份份的,兴许皇上还会网开一面,不过可惜了……”

    在萧奕的眼里,龚遇海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罢了,而且还是一个命不久矣的跳梁小丑,根本懒得多看一眼,没想到,这个跳梁小丑现在却敢一再欺到他的头上……

    南宫玥拉住了他的手,柔软的掌心让萧奕身上戾气一扫而光,萧奕可怜兮兮的望着她,一副等安慰的样子。

    南宫玥不由“噗哧”轻笑,从善如流地说道:“阿奕最好了!我最喜欢阿奕了!”

    萧奕满意了,搂着她蹭了蹭,说道:“……二皇子许是想拉拢我吧。”他轻笑了一声,说道,“据说昨日朝上也就只有他在为我说话,就连大伯父也因着姻亲避讳了一下。”他口中的大伯父正是南宫秦,“刚刚皇上还开玩笑的问我,近日是不是与二皇子玩得比较好。”

    二皇子韩凌观素来低调,在三位成年的皇子中并不起眼,在朝中也不与任何人交好,一副甘心当贤王的样子,再加上他上次又救了五皇子,无论是皇后还是五皇子都对他甚为感激,可以说,日后五皇子登上皇位,他一个妥妥的亲王,荣华富贵是跑不了的。

    只不过,正是因为他的低调,哪怕这次特意为萧奕求情,皇帝也没有起任何疑心。

    “二皇子能隐匿至今,自有其隐忍之道,至少体察圣意是属一属二的,想必不会像三皇子那样频出昏招……咱们暂且观望着便是。”

    南宫玥点了点头,心里其实还有疑问,“二皇子想拉拢你,可为何二皇子妃却偏偏故意要撺掇我和你吵闹呢……”说着,就把苏乔依的那些话告诉了萧奕。

    萧奕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他不在意这些皇子们明争暗斗,哪怕斗得翻天覆地也与他无关,但竟然敢挑拨他和臭丫头的感情,这件事,他绝不能容忍!

    二皇子先前还请了他过几日去归元阁,他本来还不想去的,但现在,他倒是想瞧瞧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不过在此之前,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于是,次日一早,动不动就在府里躲闲的萧奕主动去了五城兵马司,然后招呼着一帮子兄弟巡街去了。

    一帮二十岁不到的年轻公子,一个个都是风华正茂,鲜衣怒马,在街上策马疾驰,呼啸而过,一下子吸引了街上无数的目光,那些普通的百姓唯恐冲撞了贵人,都是避之唯恐不及!

    一群人策马过了两条街,为首的萧奕突然在一家醉霄酒楼前,勒住了马绳,停下了马。

    “大哥,你……”

    后面的一位公子正想问萧奕是不是打算请他们喝酒,却见黑马上的萧奕看向了酒楼门口的一个身穿锦袍的中年男子,对方刚下了马车,正打算进酒楼。

    “这不是龚总兵吗?”萧奕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嘴角一勾,活脱脱一个娇生惯养的纨绔公子哥。

    不错,这个中年男子正是徐州镇总兵龚遇海。

    龚遇海一听到萧奕的声音,便是身体一僵,缓缓地转过身来,僵硬地拱手道:“原来是萧世子啊!”

    跟在萧奕身后的几个年轻公子哥,一看萧奕的表情和语气,就知道其中有戏,暗暗地交换了一个眼神,等着看好戏。

    “龚总兵,真是巧啊!”萧奕笑嘻嘻地故意拔高嗓门,“龚总兵今日也是来喝王御史的喜酒的吗?”

    萧奕怎么知道的……龚遇海眉头微皱,脸色更为难看。

    “咦?这喜酒怎么会摆在酒楼啊?”萧奕身后的一个白面公子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配合萧奕。

    “这你还不懂啊!”另一个公子摸了摸自己的八字胡,挤眉弄眼,“在酒楼喝的喜酒那当然是纳妾了!”

    这些个在五城兵马司混日子的年轻公子大都出身勋贵,一向肆意惯了,根本就不给人留面子,齐声哄笑了起来。

    萧奕眼中闪过一抹笑意,调笑道:“正所谓:‘新婚胜如小登科’,不知道龚总兵什么时候和你那三个女儿成亲啊?到时候,本世子一定带着兄弟们讨杯喜酒喝!”

    和女儿成亲?!

    不止是那些个年轻公子哥咋舌,连着街道上陌生的路人也好奇地闻声而来,一个个交头接耳……

    而龚遇海气得差点没翻脸,但想着以自己如今的状况实在不宜把事情闹大,只能僵声道:“萧世子,真是太会开玩笑了!老夫虽然不是什么读书人,但人伦常理总还是懂的,怎么会做出如此有违伦常之事!……老夫还有事,就不合萧世子多言了。”

    说着,他拱了拱手,几乎是逃似的进了醉霄酒楼。

    “真是无趣!”萧奕漫不经心地往斜对面的一栋酒楼瞥了一眼,然后一挥马缰道,“兄弟们,走,我们去归元阁喝酒去!”

    一群人又策马奔驰而去,不一会儿,一个面容普通得混进人群就看不到的年轻人从斜对面的酒楼中走了出来,四下看了看,便悄无声息地融入道了人群中……

    醉霄酒楼前发生的事,不到一个时辰就传入了皇帝的耳中。

    御书房中,锦衣卫指挥使陆淮宁正单膝跪在地上,恭敬地对着皇帝禀告了萧奕和龚遇海之间的两次龃龉,事无俱细得仿佛他都是亲耳所闻似的。

    皇帝面沉如水,久久不语,只听到他的食指缓缓地在御案上点动着,冷声道:“这么说,王明封最近纳妾了,还特意在醉霄酒楼请人喝酒?”皇帝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回皇上,正是。”陆淮宁继续禀道,“据微臣探知,王御史新近收了龚大人的一名义女……”

    说着,陆淮宁的头更低了,知道皇帝必然会龙颜震怒,因为这位王御史在前日早朝上刚刚才弹劾过镇南王世子萧奕。

    果然——

    “好你个王明封!真把朕当傻子了!”皇帝拍案怒骂,气得面红耳赤。

    前日,当王明封言辞凿凿地弹劾萧奕在江南收了别人孝敬的花魁,诬陷朝廷命官时,皇帝还有几分疑心,没想到这背后竟然还有这样的隐情。

    很显然,这王明封就是受了龚遇海的唆使,故意在报复镇南王世子呢!

    萧奕去江南尽心尽力为自己办事,却有如此佞臣胆敢诬陷于他,若是自己真的信了王明封的话,岂不是寒了众臣的心?

    好你个王明封!他分明就是要置自己这个皇帝于不义,败坏朝纲!

    还有龚遇海……

    皇帝目光一凛道,“王都里还有哪些人家收了龚遇海的义女,给朕一个个找出来!”

    ……

    ……

    此时,王都的镇南王府里和乐融融,南宫玥正与萧霏在小书房里,给她看近日收到的礼单。

    萧霏正襟危坐,很认真的一一看着。

    “霏姐儿。”南宫玥在一旁喝着茶,待她看了一会儿后才笑着问道,“你可看出些什么来了?”

    萧霏翻着这些礼单,问道:“大嫂,这些礼咱们都收下了吗?”

    南宫玥含笑点头道:“没有收下的礼,都会原封不动的随着礼单一起退回去。”

    萧霏皱着眉头,苦思冥想着说道:“这些礼有轻有重……其他的,霏儿看不出来。”

    “关系较近的府邸,礼单上会添一些投其所好的物件,平日里往来较少的,礼单往往是最普遍的,只求挑不出错。还有一些,就可能想与镇南王府或你大哥讨近乎,他们就会比平常的礼重上几分,此外就是你大哥的一些下属……”

    南宫玥把礼单一份份挑出来,耐心地说着,每一份礼单都不是随随便便拟的,而是会考虑到方方面面,很是考验一个当家主母的能力。这种事,往往都是母亲手把手来教导女儿的,也因此,那些勋贵世家都不会愿意娶庶女,因为没有一个嫡母会认真的教导庶女,这样的庶女娶进家里,恐怕连自个儿的院子都没法打理妥当。

    萧霏听得很认真,时不时问上两句,然后牢牢地记在心里。

    待把所有的礼单都解释过一遍后,南宫玥喝了一口水,又道:“……这只是节礼,至于平日里的一些礼尚往来,还另有一些门道,日后我会再慢慢教你。”

    萧霏有些听懵了,呆呆地点了点头。

    从前她以为当家理事甚是繁琐,又没什么意义,任何一个奴仆都能够料理妥当,一点儿也不清高。没想到,光是一个送礼和收礼就有如此多的门道,若不是大嫂教她,恐怕她永远都不知道要当一个家并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的。

    而这些,母亲小方氏从来都不曾与她说过……

    萧霏的心里不禁一阵酸涩,心想:果然还是大嫂待她最好了。

    她永远都不会后悔,这次千里迢迢地来了王都。

    这时,南宫玥笑着说道:“过几日就是元宵了,霏姐儿,你来帮我一起拟礼单吧,明日就要送出去。”

    萧霏忙点头应了。

    南宫玥让百卉取来了笺花纸,让她先拟给咏阳大长公主府上的礼单,自己则在一旁时不时地纠正一些错误。

    当一份礼单拟定妥当后,萧霏的脸上绽放出了笑容,比起平时的清冷要显得明艳许多。

    礼单上修改的痕迹有些多,萧霏正要重新誊写一遍,这时,外面传来了鹊儿的禀报声,“世子妃,南疆的王府派了人过来向世子妃和大姑娘请安。”

    萧霏看了一眼南宫玥,问道:“来的是谁?”

    鹊儿答道:“是位嬷嬷,她自称姓张。”

    “张嬷嬷?”

    这张嬷嬷萧霏自然是认得的,是王府正院的管事嬷嬷,母亲最信重的人之一,平日里也相当有脸面,她的那些庶妹和姨娘见了都会恭敬的称一声“张嬷嬷”。萧霏先前便猜到奶娘回去后,说不定父王还会另派人过来接自己,没想到,这一次来得居然会是张嬷嬷。

    南宫玥让鹊儿把张嬷嬷带去了偏厅,便和萧霏一起过去了。

    偏厅中,一个四十几岁肤色白净的妇人已经候在了那里,只见她穿着天青色杭绸褙子,头上的圆髻插着一根玉簪,看来很是体面。

    待南宫玥和萧霏分别坐下后,张嬷嬷恭敬地行了礼,“见过世子妃,大姑娘。”

    南宫玥抬手示意她免礼,张嬷嬷直起身来,继续说道:“奴婢这趟来王都,一来是特意来替王爷传话的,世子爷和世子妃送去的年礼王爷很喜欢,世子爷的孝心王爷也明白了!”

    南宫玥含笑不语,心里明白这个张嬷嬷当然不是千里迢迢地跑来就为了传这么一句空洞的话,看来下一条才是重点。

    果然——

    紧跟着,就听那张嬷嬷又道:“二来,王爷已经从明清寺接夫人回王府了,夫人见大姑娘不在府中,甚为想念,特意命奴婢过来接大姑娘回南疆去。”张嬷嬷一脸殷切地看着萧霏。

    小方氏回王府了?

    南宫玥微微一怔,随即有些无奈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萧霏面色有些复杂,嗫嚅道:“母亲她……父王接母亲回去了?”她心中很是混乱,当初她千里迢迢地独自跑来王都,就是希望大哥可以向皇上求请恢复母亲小方氏的诰命,让母亲不必继续在明清寺继续受苦,可以光明正大地回到王府。

    如今,既然父王已经接母妃回王府,自己当初的目的其实已经达成了一半了,那么自己现在又该……

    萧霏眼中闪过一抹犹豫。

    “霏姐儿,”南宫玥微笑着看向萧霏,“你想回南疆吗?”

    回不回南疆,南宫玥并不想替萧霏做主,这应该要出自她自己的意愿。

    闻言,张嬷嬷顿时精神一振,只要世子妃不强留大姑娘,她有信心大姑娘肯定会愿意跟自己回南疆……

    “不!”

    当“不”字出口后,萧霏的表情变得果决了起来,摇头道:“大嫂,我不要回去!”

    是的,她要留在王都!她想继续和大哥大嫂在一起,她想看看大哥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而且,她舍不得大嫂!

    张嬷嬷一时都傻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急急地又道:“大姑娘,夫人很……”

    得了萧霏肯定的答复,南宫玥淡淡地打断了张嬷嬷,并道:“张嬷嬷,你回去和父王、母亲回禀一声,就说我多留大姑娘在王都住几日,还请父王、母亲放心,我定会好好照顾霏姐儿的。”

    “世子妃,王爷和夫人都希望大姑娘能回南疆去。”张嬷嬷不死心地试图拿镇南王去压南宫玥。

    南宫玥收敛起笑容,拿起茶蛊看似漫不经心地用茶盖拨着茶水,说道:“张嬷嬷,你说到底只是奉了父王的命而来的,父王交代了你来接霏姐儿,可我这个做大嫂的想多留她些日子,父王兴许会同意呢。难道你能替父王做主,觉得父王不会答应吗?”

    张嬷嬷只是一个下人,哪里敢替镇南王做主,忙道:“奴婢自然不敢,可……”

    南宫玥斯文的打断了她,看似很好说话地说道:“既如此,那就烦劳嬷嬷回一趟南疆,问问父王可否同意吧。”

    张嬷嬷傻了眼,此回南疆至少要半个月,得了王爷的答复再来又是大半个月。若是世子妃到时候又有什么话要说,难得还要让她再去传话不成?

    她是来接大姑娘的,可不是来回王都和南疆跑腿的啊……

    张嬷嬷定了定神,陪笑着说道:“世子妃,瞧您说的,您看大姑娘也来王都这么久了,夫人她牵挂的很,她……”

    就在这时,只听丫鬟在偏厅外行礼道:“见过世子爷!”

    萧奕大步地走进偏厅之中,皱眉地看着张嬷嬷。

    张嬷嬷知道如今这位世子爷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上过战场手上沾过血的。张嬷嬷毕恭毕敬地行礼道:“见过世子爷!”

    萧奕淡淡地看着张嬷嬷,也没叫她起身,冷声道:“究竟是什么事让你胆敢对着世子妃咋咋呼呼的?”

    张嬷嬷噎了一口,世子爷还没搞清楚青红皂白,就先给自己定下了对世子妃不敬的罪名!这还真是……

    若是以前小方氏得势的时候,张嬷嬷哪里肯忍得下这口气,可是今日不同往日,自己的主子小方氏被夺了诰命,处于式微之时,相反地,世子爷深受圣宠,还在南疆渐渐地有了威望,甚至隐隐有压过王爷的势头。

    张嬷嬷深吸一口气,恭恭敬敬地说道:“世子爷,您误会了,奴婢只是来给王爷……”

    “吵死了!”萧奕不耐烦地打断了她,朗声唤道,“来人!给本世子把她拖下去!”

    他话音一落,立刻有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走了进来,不容分说就一左一右地钳住了张嬷嬷。

    “世……唔!”

    张嬷嬷还想说话,但是那些个婆子早就习惯了如何对付不听话的奴婢,一块帕子堵了张嬷嬷的嘴,就把她给拖了下去。

    偏厅中,总算是又安静了下来。

    萧霏暗暗地松了一口气,不由得看了萧奕一眼。

    以前觉得大哥做事粗暴不讲理,但是现在看来好像大哥的做法也挺简单有效的,让人挺痛快的!……这个大哥好像,似乎,依稀也不是那么讨人厌。

    萧奕淡淡地看了萧霏一眼,他在外面其实已经听说了,知道张嬷嬷是来接萧霏回南疆的。说实话,萧奕也巴不得赶紧送萧霏这尊大神回南疆,可是他知道臭丫头舍不得萧霏。

    为了他的臭丫头,他也只好暂时先忍忍了……忍归忍,看着萧霏的眼神里还是毫不掩饰的透着嫌弃。

    萧霏正还心有感触着,见状不禁一怔,心想:大哥果然讨人厌,还是大嫂好!

    眼看着他们兄妹俩两厢看不顺眼的眼神互动,南宫玥好笑着摇了摇头,赶紧打断了,说道:“阿奕,你今日这么早就回来了。”

    南宫玥一开口,萧奕就顾不上理会萧霏了,笑着走到她身边坐下,丫鬟立刻送上了热茶。

    萧奕哪里顾得上喝茶,笑眯眯地说道:“我准备一个元宵节的礼物送给你。……你等等,我现在就去拿。”

    萧奕说着,就匆匆出去,不多时又匆匆回来,手上还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盏白帽方灯。

    南宫玥细细打量着那盏白帽方灯,立刻察觉这盏灯的手艺实在是一般,她立刻想到了什么,再细细审视灯屏上绘的图,越发肯定了,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这盏白帽方灯的每一扇灯屏上都画着一只毛绒绒的小绵羊,兴高采烈的;火冒三丈的;披着狼皮斗虎的;甚至还有剪下自己的羊毛织起毯子的……看着逗趣极了。

    “阿奕,我太喜欢了!”南宫玥露出灿烂的笑容,感觉胸口有什么东西要溢出来了。

    萧霏有些好奇地凑过来,审视了一番后,觉得大嫂有些言过其实,其一,这盏灯的手艺一般;其二,这几只小羊虽然画得逗趣,但也就是这样而已,无论是画技还是意境都称不上精品。

    大嫂也太惯着大哥了,大哥随便送她一份礼物,她就这么高兴,这可不行,岂不是让大哥以后越发敷衍了?

    萧霏越想越觉得不能纵容萧奕,于是一本正经地说道:“大哥,这盏灯的手艺实在是一般,我估计这家铺子做不长久……”

    闻言,萧奕整张脸都黑了,没好气地瞪着她说:“人家铺子关不关门,关你什么事?”

    南宫玥则差点没笑出来,艰难地拿起帕子掩嘴忍着笑,肩膀微微抖动着。好一会儿,她才平静了一些,道:“霏姐儿,据我所知,应该是萧家铺子做的吧?”她难得调皮地冲着萧奕眨了眨眼,让萧奕脸上露出一丝少见的赧然。

    萧家铺子?!萧霏也是聪明人,一点即通。

    难道说……

    她不敢置信地再去看那盏白帽方灯,跟着又看了看萧奕指尖刚愈合的小伤口,一瞬间,之前察觉到的怪异都变得理所当然起来。

    原来这盏花灯是大哥做的,所以大嫂才会那么喜欢!

    原来大哥比自己以为的要喜欢大嫂,所以才愿意为大嫂去学做花灯!

    原来……

    等一等!

    萧霏盯着白帽方灯上的那一只只可爱的小绵羊,灵光一闪而过,忍不住再一次把那些绵羊看了一遍,然后若有所思地说道:“大嫂,这些绵羊难道指的是你?”南宫玥今年就要及笄,只要算算年份,就能算出南宫玥应该是属羊的。

    南宫玥含笑不语,眼眸中熠熠生辉。别人也许不知道,也许看不懂,但是但当她第一眼看到灯屏上的那些个绵羊时,就已经都明白了。

    而萧霏也从南宫玥的眼神中得到了答案。

    也就是说,这些绵羊代表的就是大哥眼中的大嫂?

    萧霏的目光再次扫过那一只只生动有趣的绵羊上,这一刻,似乎是明白了许多许多……

    大哥很喜欢大嫂吧!而大嫂……

    萧霏歪着脑袋看向南宫玥,只见她举着那盏白帽方灯又细细地打量了好一会儿,然后抬眼道:“阿奕,这盏灯是不是你跟哥哥学的?”她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眸闪闪发光地看着萧奕,白皙俏丽的小脸上泛着一层如月般的光华!

    大嫂真美啊!萧霏不由在心中叹道。原来大嫂跟大哥在一起的时候是最美的……

    萧霏若有所思地又看了看萧奕,萧奕脸上的笑容更盛,道:“你真聪明!”

    两人笑吟吟地彼此对视着,目光是如此的温柔、缱绻,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温馨的感觉。

    连着一旁的萧霏也觉得胸口仿佛荡漾着一股暖意,她脑海中突然浮现了一个词——

    举案齐眉。

    这应该是书上说的举案齐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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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1暗亏

    朝堂之上风云突变,没几日王都上下便已皆听闻了萧奕从江南带回来一个花魁,还养作了外室,甚至就连深在内宅的林氏也听闻了。

    林氏最初得知这件事的时候,着实慌了一阵子,后来想想以萧奕的人品应该也不至于如此。再者就连大伯南宫秦也嘱咐了南宫穆让她过来给女儿带句话,叫女儿不要着急,想来此事应该另有隐情。于是林氏就匆匆赶到了镇南王府,可到了以后才发现南宫玥的心情甚是不错,眉眼舒展,脸上挂着舒心的笑容,丝毫没有焦虑与气恼的样子。

    想来小夫妻俩并没有因为这个无端端的流言而有嫌隙。

    林氏不由松了一口气,便话锋一转,说起了另一件事,那倒是一件喜事……

    “玥儿,我前日和公主府定下了你哥哥的婚期,八月二十二是个黄道吉日……”

    提起南宫昕的婚事,林氏的脸上就露出了笑意,当初下了纳吉礼后,就与公主府约好等傅云雁及笄后再商议婚期。到今年三月,傅云雁就十五了,前几日,林氏便亲自去了一趟公主府,与傅大夫人把婚期定了下来。

    说实话,她到现在还觉得这一切有些像一场美梦,完美得不似真的。

    她曾经以为痴傻的儿子这辈子可能都无法成家立业,她曾经以为她必须照顾他直到她生命的最后一刻,可是儿子不但渐渐地好了起来,还要成婚了!

    也就说,可能再过几年,她就可以抱孙子了!

    这件喜事让林氏的心情甚好,若不是王都里的那个传言,恐怕更是会高兴得连觉得都睡不着。

    可是现在……

    南宫玥注意到林氏的眉眼间带着淡淡的忧色,立刻明白是为了什么,笑着坐到她跟前,挽着她的手撒娇着说道:“娘亲,哥哥的婚期定了,接下来您岂不是要开始忙了?要是有什么女儿可以帮忙的地方,您可千万别同我客气!”

    林氏被转移了注意力,拍了拍南宫玥的手,道:“你放心,你哥哥成亲后住的院子早已经收拾出来了,该翻新的翻新,聘礼我也准备得差不多了……”上次女儿的婚事太急,以致准备得太过仓促,一直是林氏心中的遗憾。这一次儿子的婚礼,林氏可以说是谨慎再谨慎,宁可尽量地提前准备,以免又突然生出什么不可控的意外,因此自从两家定下亲事后,林氏就积极地开始准备相关事宜。

    现在几乎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总算“婚期”这道东风也吹来了!

    林氏脸上终于又露出了笑容,说道:“你大嫂也会帮我的,玥儿你啊,只要到了日子和阿奕一起过来喝喜酒就好!”

    这么说起来,六娘只比女儿大了三个月,女儿六月也要及笄了,她和阿奕也该圆房了。之前,因为女儿还小,所以在她成婚前,林氏既没有跟她说洞房那些事,也没把当初玥儿她外祖母给的压箱底的那本册子传给女儿……

    看来,自己还是得找些时候跟女儿私下说说这事才是,免得这两个孩子糊里糊涂的。

    林氏越想越愁。

    一时间,倒把王都的流言淡忘了。

    南宫玥此刻的心情好极了,只是……

    八月二十二,那个时候,她应该已经和萧奕远在南疆,也就是说,她不能亲眼看着哥哥成亲了……

    南宫玥压抑着心底的不舍,微笑的看着林氏,至少自己走了,还有哥哥和六娘,说不定很快又会有小侄子,娘亲一定也能开开心心的。

    南宫玥飞快地调整着心态,脸上又是笑容满面,说道:“娘亲,你难得来了,不如和我一同用午膳吧?”

    林氏自然是欢喜地应下了,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阿奕出门了吗?”

    “是啊。”南宫玥笑着说道,“他去了五城兵马司……”

    以萧奕有事没事就要赖着南宫玥的性子,他隔了这么久才回府,自然不会真的老老实实的去当差,其实是应了二皇子的约,去了归元阁。

    现在是冬末春初,天气还有些冷,归元阁的一楼烧了地龙,一进门,便令人觉得温暖如春,舒适极了。

    小二立刻殷勤地迎了上来,领着萧奕去了三楼的雅座——归元阁中,楼层越高,便代表身份越高,这三楼普通的官宦子弟是订不到位子的,看来这位二皇子还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萧奕嘴角微勾,漫不经心地随着小二上了三楼。

    小二叩响了雅座的房门,一推开门,便听到其中传来一阵铮铮的琵琶声,伴以婉转清亮的唱曲声,还有几人说笑的喧阗声。

    萧奕进了雅座后,绕过屏风,便见二皇子韩凌观坐在主人位上,下首两边分别坐着好几张熟悉的面孔。屏风的另一边则坐着一个抱着琵琶半遮面的粉裙女子,朱唇微启,素手拨动,弹唱着一曲《琵琶行》。

    “大哥!”程络霍地站起身来,与萧奕打招呼。

    萧奕微微点头,然后上前对着二皇子拱了拱手见礼:“见过二皇子殿下。”

    韩凌观随性地挥了挥手,“萧世子不必太多礼,今日以酒会友,不论君臣。”

    一句话引来在座数人一句接着一句的恭维声,气氛热络欢快。

    萧奕被韩凌观招呼地在他的右侧下首坐下,从这座位显然可以见二皇子对他的重视。

    一旁的婢女替萧奕满上酒后,萧奕便漫不经心地执起酒道:“殿下,今日臣到得最迟,自罚三杯!”说着,也不等韩凌观答应,便连饮了三杯,赞道,“好酒!”

    “萧世子真是爽快!”坐在程络斜对面的一位年轻公子赞道,“让鄙人也是酒兴大发!”他说着也是连饮三杯。

    在座的不少人都不算熟,但是几杯酒下肚以后,便是头脑发热,话便多了起来,连气氛也因此热络了不少。

    这一位李公子问萧奕平日喜欢做什么,那一位王大人说他的侄子也在五城兵马司当差,以后可以多多亲近亲近,又一位陈大人说,他去年也刚去了一次江南,说那江南确实是风光美,尤其是那秦淮河上的夜景,令人必胜难忘……

    这秦淮河上能有什么夜景,还不就是花船、花灯、花妓!

    一时间,在场的众位交换着眼神,心领神会地一笑。

    程络笑嘻嘻地问道:“陈大人,小弟还没机会去过江南,不知道这秦淮河上的佳人才貌双全,不知道是否言过其实啊?”

    那陈大人含蓄地笑了笑:“其实也不过如此……”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

    王大人笑吟吟地接口道:“我看比起殿下府里的琴笙姑娘,那恐怕是差远了!”

    这时,那弹琵琶的粉裙女子正好弹完了《琵琶行》,她抱着琵琶欠了欠了身道:“琴笙多谢王大人谬赞。”她的声音如清泉般悦耳,柔情似水。跟着,她又继续弹起了一曲新的曲子,琵琶声清脆柔和,一缕一缕地飞入众人心田……

    “陈兄,”一位刘大人突然笑着开口道,“秦淮河你也敢去了?不怕尊夫人……”他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这位陈大人惧内的事也算是王都有名的了。

    其他人也都是心知肚明地笑了,韩凌观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向王大人使了一个手势。

    王大人微微点头,然后故作调侃地对陈大人说:“陈大人,照王某看,你就是太惯着尊夫人了。我们男人平常公务繁忙,也就想着每日回府后,能有些软玉温香的解语花解解乏。说到底,那些个美人不过是玩意,既非宠妾灭妻,又不会影响尊夫人的地位,哎,也不知道尊夫人为什么就想不开呢!动不动就无理取闹,这家哪里还有家的样子啊!”

    王大人说话的同时,萧奕又连灌了几杯酒,没一会儿,脸颊就攀上些许淡淡的红晕,显得酒意熏人。

    韩凌观若无其事地饮着酒,其实却是在暗暗地观察萧奕的神色。前几日二皇子妃去镇南王府找南宫玥的事当然是他示意的,如果他估计不错的话,南宫玥必然会因为外室的流言与萧奕吵闹不休,而萧奕无故被御史弹劾,本来就心情不好,再被南宫玥这样闹上一通,就一定会对她心生厌烦……现在见萧奕蒙头豪饮的样子,显然是在借酒消愁。

    要拉拢像镇南王府这样的勋贵,许以滔天权势和荣华富贵其实并没有多大作用了,联姻结为两姓之好才是最好的保障。只可惜,父皇早早的就赐了婚。以正妻来联姻自然是无望了,而只要萧奕与他的世子妃离了心,那哪怕是侧妃,一样可以达到目的。

    一次的争吵或许还影响不了南宫玥的嫡妻地位,但可以慢慢来。

    夺嫡本就不是一朝一夕,他可不会像他那个愚蠢的三弟那样心急。

    想着,韩凌观抬高酒杯掩住他微勾的嘴角。

    陈大人面露尴尬之色,拿起酒杯道:“大家喝酒喝酒,说我的家事做什么……”

    “陈大人,咱们是多年的朋友,我才跟你说,”王大人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道,“其实啊,你就该再多纳几个美人,以振夫纲才是!你想想,就算你今日纳了十几个美人回去,尊夫人能把你怎么样?难不成还敢和离不成!”说着,他朝萧奕看了过去,故意问,“萧世子,你说是不是?”

    萧奕又是一杯酒下肚,轻佻地笑着说道:“王大人说得轻巧,怎就不见你多纳几个美人儿回去?”他轻描淡写地瞥了一眼那抱着琵琶的琴笙,似随口一提般说道,“……本世子瞧王大人对这美人儿倒是颇为喜爱,不若就让殿下割爱,把这美人儿赠你如何?”

    王大人面色一僵,这琴笙可是二皇子的爱姬,岂能……

    韩凌观微微一笑,毫不在意地说道:“宝剑赠英雄,这美人也要赠惜花之人,本宫就将琴笙赠于你。”

    “多谢殿下。”王大人忙起身作揖谢过了韩凌观,见他并没有不快,才隐隐松了一口气。

    “真是多谢王大人得一红粉佳人!”刘大人抚掌赞道,“我敬王大人一杯。”

    一时间,席间众人都敬了王大人一杯,酒过三巡,雅座中的气氛更为融洽了,韩凌观嘴角始终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这一日,众人在归元阁中喝得甚为尽兴,一直到未时才散了席,各自回府。

    二皇子的心情甚好,今日一聚,萧奕的性子倒也不难相处,而且看起来他似乎对互赠美人并不排斥,这么说来,自己下次倒是可以试试……

    这么想着,二皇子便打算宣谋臣过来商议一二,却不想接到了皇帝传召他入宫的口谕。

    韩凌观换了一身衣袍,就匆匆地进了宫。

    一进御书房内,他就敏锐地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心中忐忑,只觉得御书房内的炭火似乎烧得太过头了点,闷热不堪。

    “参见父皇!”韩凌观撩袍,恭敬地对着皇帝下跪行礼。

    皇帝没有让他起身,只是冷声斥道:“大白天的喝得醉醺醺的成何体统!”

    韩凌观心中一沉,父皇一向说小酌怡情,可是今日都没问自己一句,就直接定了自己的罪,莫不是自己有什么地方惹得父皇不快?

    可是自己行事一向小心,应该不可能吧?

    韩凌观定了定神,恭声解释道:“请父皇恕罪,儿臣只是小酌了几杯。”

    “小酌了几杯?”皇帝冷哼了一声,“依朕看,是拉拢朝臣吧?老二,你是不是也想学你三皇弟?!”说到后来,皇帝的声音冷得几乎要掉出冰渣子。

    韩凌观恭敬地将额头紧紧贴在地上,强作镇定地说道:“父皇!儿臣绝无此心!”

    接下来,御书房内一阵安静,就在韩凌观迟疑着是不是偷偷抬眼看皇帝一眼时,却见一双明黄色的绣龙金丝靴朝自己走来……

    韩凌观身子伏得更低,全身绷紧。

    “好你个绝无此心?”皇帝冷笑不已,气得来回踱着步子,“老二啊老二,你都给朕的臣子送起了美人来了,还敢说你自己没有一丝私心?给朕抬起头来!”他的儿子,堂堂的皇子什么不好学,竟然学起那个龚遇海的无耻行径,拿着美人收买起朝臣来!

    以前瞧他还算乖巧,没想到竟然也怀了这样不堪的心思,实在是可气可恨!

    自己这才把琴笙送给王大人父皇就知道了?难道说父皇这段时日一直派人盯着自己?

    想到这里,韩凌观不禁有些心慌,拼命回想着自己这几日有没有做出什么不妥的事……不,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必须得让父皇释疑才行!

    韩凌观的心念飞转,抬起头来,故作恐慌的看着皇帝,打了一个醉醺醺的酒嗝。

    见状,皇帝眉宇紧锁,心中的怒火更为高昂。这哪里是皇子,分明就是那些个花天酒地的纨绔子弟才是!

    皇帝又坐回了御座,冷声道:“堂堂皇子大白日喝得烂醉如泥,不思进取,老二,朕今日罚你禁足一月,你可有话说!”

    纨绔不堪总比拉拢朝臣的罪名要轻得多,这是今日最好的结果了。韩凌观赶紧恭敬地领了罚,在皇帝不耐烦的挥手下,静静地退出了御书房。

    冷风吹在韩凌观的脸上,韩凌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神有些阴冷:父皇多疑,他蛰伏多年,才拔掉了三皇弟这根阻碍,没想到现在竟然因为一个小小的失误就让父皇对他起了疑心,以后务必得更加谨慎……

    御书房里发生的这些,萧奕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也能够猜出八九分来。

    以萧奕所知,锦衣卫盯着的其实并非是二皇子,而是那些朝臣们。只可惜这一次,却让皇帝“看到”自己的儿子在送朝臣美人。若是平日里,皇帝可能会当作风流韵事,一笑了之。不巧的是,那厢龚遇海才四处送干女儿来拉拢朝臣,已经让皇帝很是不快,偏偏自己的儿子也是这般作为,以皇帝的多疑岂能不去多想。

    让二皇子吃了一记暗亏,萧奕算是报了二皇子妃在南宫玥面前挑拨的仇,心情甚好的回了府。

    还没到二门,萧奕就远远的看到,南宫玥正陪着林氏在那边说话,一旁还停着一辆马车,显然是岳母大人正准备要回去。

    萧奕连忙翻身下马,把缰绳一扔就快步走了过来,热络地冲林氏喊了一声“娘!”随后习惯性的拉住了南宫玥的手,笑盈盈地看着她,一双潋滟的桃花眼里是满满的恋慕,那仿佛快要溢出来的温柔就连林氏这个旁观者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一下,林氏算是彻底放心了,脸上的笑意也轻松了许多,说道:“玥儿,那娘就先走了。”

    南宫玥脸颊飞起一抹红霞,和萧奕一起把林氏送上了马车,又目送着马车远去,这才一同往抚风院走去。

    “臭丫头,你是不是不舍得?”

    南宫玥自以为掩饰的很好,但还是被他看出来了,于是也不隐瞒的说道:“娘亲刚刚同我说,哥哥和六娘的婚期定在了八月,我只是有些可惜没法看到哥哥成亲了。”

    萧奕紧紧握着她的手,双唇抿成一线。

    “不过没关系的。”南宫玥笑着说道,“南疆离王都也不算太远,日后我想爹娘哥哥和六娘他们,也随时可以回来省亲的,到时候,你可要陪我回来。”

    “嗯……”

    萧奕点了点头,他不希望他的臭丫头不开心,但是他也不想再次与她分开,一个人回南疆……

    他希望他们一直在一起。

    “臭丫头……后日的晚上有元宵灯会,咱们一起去看花灯吧。”

    南宫玥眼睛一亮,笑着应道:“好啊!……北方的花灯可是与南方大不一样的,霏姐儿一定会很开心的。”

    这下轮到萧奕傻了眼,难道还要带萧霏一起去不成?这……真不是在养女儿吗?

    于是,到了晚膳的时候,南宫玥就与萧霏说起了元宵灯会的事。

    “大嫂,你要带我去看花灯?”萧霏惊喜地看着南宫玥,面露一丝期待。

    南宫玥含笑地看向了萧奕,纠正道:“是你大哥要带我们去灯会!”

    萧奕只能在一旁无奈地点了点头。

    他其实一点儿也不介意把萧霏丢在王府里,就他和臭丫头两个人出去,偏偏臭丫头不答应。

    哎——

    萧奕在心中默默地长叹了一口气,早已经不知道后悔了多少次,怪就怪他之前对萧霏来王都的事实在是太不上心了,否则何至于走到这个地步……

    “霏姐儿,”南宫玥笑吟吟地又道,“你难得来王都一趟,一定要见识一下王都的元宵灯会才行!不止是有闹花灯,猜灯谜,还有耍龙灯,舞狮子什么的,好看又好玩。南大街那边的灯会最热闹,不过人也多了点,到时候,我们就从城中下马车,然后沿着南大街一路往南城门那边走……”

    眼看着两人旁若无人地计划起了灯会之行,萧奕撇了撇嘴,心里琢磨起来:这个萧霏不是喜欢看书吗?要么自己给她找点孤本,让她平日少来打扰他和臭丫头?

    萧奕默默地思考起这个计划的可行度……

    可惜,还没等他付诸实施,元宵节就到了。

    这一日,南宫玥、萧奕和萧霏的行程满满当当,上午三人一起制了三盏简单的红纱灯笼;跟着下午南宫玥和萧霏又一块儿去厨房做了各种馅料的元宵,有芝麻猪油馅、豆沙馅、枣泥馅、玫瑰馅等等,萧奕本来也想加入的,可惜等他捏坏了十个元宵后,就被两人嫌弃地赶走了……

    当晚,三人在王府里吃了象征团团圆圆的元宵后,就带着百卉、百合等几个丫鬟坐上一辆青蓬马车,轻装简行地出发往南大街而去。

    即便是坐在马车里,也可以清晰地听到外面的街道越来越热闹了……

    萧霏忍不住挑开些许窗帘,往外看了看,只见街道上不少年轻的公子、姑娘都是身着颜色鲜丽的服饰,手中都拿着一盏花灯,言笑晏晏。看他们行走的方向,很显然也是赶去南大街看灯会的。

    越接近南大街,街道上的人就越多,而马车的速度也越慢,到后来,几乎是寸步难行。南宫玥干脆示意车夫停下马车,和萧霏一起下了车,然后萧奕也跳下了马,一同步行前往。

    南大街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街道两边无数的花灯将附近映衬得喜气洋洋,流光溢彩,莲花灯、观音送子灯、状元骑马灯、走马观花灯……各式各样的花灯看得无数姑娘们都是目不暇接,惊叹不已。

    萧霏虽然力图矜持,但是那双平日里略显清冷的眼眸此刻早已经在灯火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如同那夜空中闪耀的星子一般。

    南宫玥挽起萧霏的胳膊,指了指前面的一个摊位道:“霏姐儿,走!我们猜灯谜去!”

    南宫玥一不小心,就把萧奕忘在了后头。

    萧奕用幽怨的眼神瞪着南宫玥与萧霏成双成对的背影,叹了口气,忙追了上去。

    一旁的百合不厚道地笑了出来,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幸灾乐祸了。

    百合虽已被南宫玥放回去待嫁,但难得的元宵佳节,便也一起出来凑个热闹。

    以南宫玥和萧霏的本事,这猜起灯谜来说不上天下无双,但也是一路过关斩将,把那些摊位上的灯谜都破解了,赢了不少奖品,但她们只图个乐,也不贪图那些小利,自然是吩咐丫鬟都给了银子。

    连猜了数十个灯谜,到后来便觉得有些无趣了,这时,右前方传来一片喧阗声吸引了南宫玥和萧霏的注意力,只见一家酒楼的门口设了一个擂台,四周围了一圈又一圈的旁观者,众人交头接耳,却完全看不到擂台上到底是在干什么。

    百合立刻自告奋勇地上前去查看,她身形灵活,不知道怎么一推一扭,就挤到了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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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2讨好

    没一会儿,百合就满面红光地回来了,兴奋地说道:“世子爷,世子妃,大姑娘,那里在比赛蒙眼吃元宵,不对,应该说是蒙眼猜‘馅’!说是谁连着猜中十颗元宵的馅料,就可以赢走‘灯王’!”

    百合越说越激动,两眼放光:“奴婢去看过了,那个灯王真不愧是灯王啊,做得实在是太精致太好看太神奇……”词汇缺乏的百合实在说不下去了,只能以一句话总结,“总之不去看看,一定会后悔的!”

    百卉在一旁看着百合,心里感慨极了,她的小表妹还稚气未脱,居然过些日子就要出嫁了……真是让人操心死了!不过以后表妹就再也不是她的责任了……想着,百卉又觉得有些伤感,半垂眼帘,掩住眸中的异色。

    南宫玥、萧奕和萧霏都被百合说得来了兴致,正打算上前看看,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自后方传来:

    “阿玥!”

    “大哥!”

    南宫玥三人循声看去,不远处,一群略显熟悉的面孔正朝这边走来,除了傅云鹤、傅云雁和文毓以外,连咏阳竟然也便衣出行了,此外,还有几位傅家的公子、姑娘,甚至是两位已经出嫁的傅家姑奶奶。

    既然大家都是便衣出行,也不方便行礼,因此南宫玥他们也没太拘谨,上前简单地与咏阳和其他傅家人打了招呼。

    “阿玥,这么巧,你和阿霏也来赏灯啊!”傅云雁笑吟吟地小跑到南宫玥跟前,好奇地指了指那个擂台,“那边怎么那么多人,你知道在玩什么吗?”

    南宫玥给了百合一个眼神,百合立刻绘声绘色地又解释了一番,那眉飞色舞的样子倒是挑得好几个姑娘露出几分兴味。

    九岁的傅七姑娘傅云鹦好奇地问道:“那个走马灯真的有那么好看?”

    “好看,真是好看极了!”百合用力地点了点头。

    文毓含笑地看着咏阳道:“外祖母,那不如我们也去凑凑热闹如何?看看外孙能否赢回那盏‘灯王’?”

    出来看灯会自然是为了看热闹凑热闹,既然外孙有兴致,咏阳又怎么会扫兴,立刻就同意了。

    于是,百卉、百合以及几个随行的婆子就在前面想办法开路,巧妙地拨开了人群,好不容易让一众人等挤到了人群的前方。

    高高的擂台上,五个蒙着眼睛的人正坐在上面,品尝汤圆,并一个个地报出馅料的食材:“猪油、芝麻、桂花、蜂蜜……”

    只要说错一种食材,就会被身穿锦袍的小胡子老板笑眯眯地请下了擂台。

    围观的人虽然多,但其实擂台边排队的人其实没那么多,根据一旁的一个大婶说,上台一次要十个铜板,十个铜板都够吃好几碗元宵了,因此普通的人也就随便试一次,然后就只是在那里围观而已。

    虽说这一颗元宵是小,但是其中的馅料却可以由数种食材混合而成,哪有那么容易猜中的。这一点大部分人都心知肚明,但还是有一些人不死心地愿意尝试数次那就是“灯王”的魅力了。

    就在擂台的后方,一个精致的宫灯形走马灯就挂在一颗大树的树枝上,只见那花灯的灯座上饰有金色的云纹,底部配金色的穗边和各色流苏,看来既喜庆又炫目。外侧的灯罩是一层薄薄的白纱,带着半透明的朦胧感,纱灯内的风盘上安置着白色的灯胆,在赤红的烛火映照中,灯胆不疾不徐地转动着,在白纱制的灯屏上投影出青山绿水,几个武将策马狂奔,你追我赶,散发出一种叱咤于天地之间的豪气,偶尔又见一只小小的蝴蝶在绿水上拍着蝉翼般的翅膀飞过,又多了几分柔情与细腻。

    一旁的文毓出声叹道:“古诗云:‘飙轮拥骑驾炎精,飞绕间不夜城,风鬣追星来有影,霜蹄逐电去无声。秦军夜溃咸阳火,吴炬霄驰赤壁兵;更忆雕鞍年少日,章台踏碎月华明’。说的正是走马灯!”

    “这盏灯不愧为灯王!”咏阳亦是赞道。

    那大婶虽然听不到文毓那文绉绉的诗句,却也知道定是在夸那盏“灯王”,她挺了挺丰腴的胸脯,骄傲地说道:“那是!这位原老板的父亲早年可是整个王都最有名的灯王,做花灯的手艺那是顶尖的,再没有比他更好的师傅了。只不过后来原老板做生意赚了大钱,原老师傅也就不出来给人做花灯了,今儿这盏‘灯王’一挂出来,就有人出了一千两银子,可是人家原老板楞是不卖,还放了话了这灯不卖,就是作为灯会的奖品让大伙儿乐一乐。”

    南宫玥几人互相看了看,这个原老板倒是有点意思。

    那大婶压低声音,指了指擂台上一个身着华服的公子和一个中年商人道:“这位公子,还有那位大爷都对那盏‘灯王’虎视眈眈,他们俩都已经参加了好几轮了!”

    傅云雁咋舌道:“他们也不怕积食啊!”

    元宵主要还是糯米做的,吃多了,岂不就是会积食!

    这时,擂台上又一轮结束了,除了那公子和商人,其他几人都意兴阑珊地下来了,有的干脆就走了,而有的还意犹未尽地留在那里继续围观。

    “表哥,我也跟你一起去玩玩。”傅云雁跃跃欲试道,“不过我娘常说我茹毛饮水,再好的东西到了我嘴里也就是好吃和不好吃的区别。”她语气中透着几分自嘲、几分豁达。

    “去吧去吧。想去的都上去玩玩吧。凑凑热闹也好。”咏阳笑着提议道。

    虽然咏阳这么说,但是除了傅云雁外,其他的姑娘家还是没有上台,毕竟台上又要蒙眼睛,又要吃汤圆,一不小心就会在大庭广众下失仪。

    傅云鹤随手把一个银锭丢给了一旁收钱的小二哥,众人鱼贯着上台了。

    蒙好眼睛后,第一轮的元宵便送入众人口中,原老板“好心”地提醒道:“这是由四种食材组成的。”

    “豆沙、桂花、白糖……”

    “豆沙、桂花、蜂蜜……”

    一个“白糖”成功地把萧奕从台上第一个刷了下来,萧霏默默地看了一眼乐呵呵的走回到南宫玥身旁的萧奕,眼神中充满了鄙视。她觉得傅云雁那句“茹毛饮水”应该送给大哥才是!蜂蜜都能尝成了白糖!那些进了他嘴里的美食真是被浪费了……

    亏大嫂还总是辛苦下厨给他做好吃的呢!

    台上很快又过了两轮,第二轮的水果汤圆刷掉了傅云鹤和两位年轻公子,第三轮的猪肉汤圆又难倒了傅云雁。

    傅云雁沮丧地走下台来道:“阿玥,可惜怡表姐不在,她要是在的话,没准能赢!”哎,难得祖母喜欢这盏灯,她本来还想赢了灯王送给祖母呢!可惜了……

    南宫玥失笑着摇了摇头,只能安慰了一句:“六娘,还有你毓表哥呢。”

    傅云雁抬眼朝擂台上还蒙着眼的文毓看去,实在对表哥没什么信心……

    擂台上的游戏还在继续着……每经过一轮,这台上的人就要少几个,等到了最后一轮的时候,台上已经只剩下了文毓。

    傅云雁从中间的惊讶变成现在已经只剩下期待了,眼睛闪闪发光,握着南宫玥的手道:“阿玥,看来这灯王还合该是我们家的。”

    话语间,四周越发喧哗、热闹了,不少人听说“灯王”快要被人赢走了,都蜂拥过来这边看热闹,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那位公子的舌头可真厉害啊!”

    “是啊是啊,居然撑到最后一轮了。”

    “我原来还以为原老板是存心在为难人呢,没想到还真有人能赢啊。”

    “……”

    谈论间,最后一轮结束了!

    原老板在擂台上朗声宣布:“今日谢谢各位的参与,这灯王就送于这位公子了!”

    在一片掌声和欢呼声中,文毓拎着那盏走马灯下了擂台,走到了咏阳跟前,含笑地将走马灯呈了过去,道:“外祖母,外孙想将这盏‘灯王’送于您,您可喜欢?”

    外孙一份孝心,咏阳如何不喜欢,笑得合不拢嘴,道:“毓哥儿,外祖母当然喜欢。”

    陪在咏阳身旁的傅三娘故意玩笑地说道:“毓表弟,我知道你孝敬祖母,可是也别忘了我们这些表姐妹啊!”

    文毓微微一笑,沉着地应道:“小弟如何敢忘记表姐……”说着,他往右前方指了指,只见那原老板朝这边走来,他身后跟着数个小二,每个手里都拿了几盏花灯。

    “我与文兄弟一见如故,”原老板笑眯眯地说道,“文兄弟,你也别跟我客气,这几盏花灯就送于文兄弟吧。”

    “多谢原老板。”文毓抱了抱拳谢过对方,跟着就把那些花灯一一分给了几位傅家姑娘,最后还多出两盏。

    “世子妃,萧大姑娘,”文毓含笑看着南宫玥和萧霏,“这里还有两盏花灯,还请笑纳!”

    左右不过是两盏花灯,又是当着长辈的面送的,合乎规矩,南宫玥和萧霏便却之不恭了。

    文毓把其中一盏梅花灯给了萧霏,把其中一盏玉兔灯则给了南宫玥。

    “多谢文公子。”萧霏福身谢过,把手中玫红色的梅花灯提高了一些,烛光透过灯纱映在她的小脸上,让她的肌肤上仿佛泛着一层胭脂般的红晕。

    从头到尾,文毓的举止都是彬彬有礼,无可挑剔,可是南宫玥却总觉得有一分不对劲……

    “姑娘,你这盏花灯的颜色和你的衣裳真般配。”桃夭在萧霏的身旁小声地赞道。

    一句话引来了南宫玥的注意力,她若有所思地朝四周看了一圈,这细细地一观察,她便注意到萧霏手中这盏梅花灯是其中唯一的一盏,自己手中这玉兔灯,还有傅云雁手中的蘑菇灯都有重复的两三盏,会是自己太多心了吗?

    “阿玥,阿奕,你们接下来打算去哪儿?”傅云雁提着圆滚滚的蘑菇灯走了过来,提议道,“不如我们一起吧?”

    她话音刚落,又听文毓在一旁说道:“萧世子,世子妃,听说今晚在三台寺会有不少信徒去那里放孔明灯,届时场面必定是非常壮观。”

    萧霏顿时两眼一亮,脱口而出道:“那岂不是‘百方孔明灯飞起,倍出高寿似圣贤’?大嫂……”萧霏期待地看向南宫玥,乌黑发亮的眼眸如同掩映在流云里的月亮。

    南宫玥本来还只是猜测,现在几乎是有**成的把握了,文毓应该是在讨好萧霏。她不禁回想起前几日暖炉会上的一幕幕,似乎就有这个兆头。

    知好色则慕少艾乃人之常情,可是,南宫玥总觉着文毓的态度有些过于刻意了些……

    是她多疑了吗?

    “好啊。”傅云雁欢喜地说道,“我们去放孔明灯!”说着,她便期待着看着南宫玥他们。

    他们与咏阳府到底亲厚,无端端的拒绝总是不太妥当,南宫玥便含笑着向萧霏说道:“那霏姐儿,我们就去三台寺瞧瞧吧。”

    于是,一行人便继续前行,往三台寺而去。

    这时,路上的人流越来越多了,每隔几步就可以看到各种摊位、酒楼都在搞各式各样的活动,更有舞龙舞狮的队伍时不时地经过,气氛热闹极了。

    忽然,萧奕的脚步一顿,向右前方望了过去,隐约间,他似乎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背影,但还没等他看清,那个背影就融入了人群里,不见了踪影。

    “阿奕?”

    “没事。”萧奕笑着牵住南宫玥的手,“我们走吧。”

    熙熙攘攘的人群让他们步行的速度受到了不小的干扰,硬是把一炷香能走完的距离,走了大半个时辰。

    等他们到三台寺的时候,已经近亥时了。

    傅云雁激动地拉着南宫玥往寺里冲,催促道:“大家快点,亥时就要放孔明灯了!”

    仿佛在印证她的话一样,一盏、两盏、三盏……数百盏孔明灯似一只只白鸽一般在夜风中冉冉升起,烛火在孔明灯中一闪一闪。

    只见那大殿后方的院子里早已经是人山人海,摩肩接踵,人们要么俯身点燃自己的孔明灯,要么就是仰首看着那无数盏孔明灯高高低低地漂浮在天空中,几乎比那夜空中的星子还要闪亮,它们渐行渐远,慢慢融入夜空中的星群,最终消失不见。

    这一幕实在是太美了!

    姑娘们一个个仰首看得目不转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夜空中的孔明灯变得稀稀落落,四周的人群也开始散去了。

    萧霏有些意犹未尽地收回了视线,南宫玥笑着安慰她:“霏姐儿,下次我们也来放孔明灯吧!”

    “下次”代表的是美好的期待……萧霏不由得笑了。

    就在这时,人群中不知道是谁歇斯底里地大声惊叫起来:“啊!走水了!”

    一句话就仿佛一颗石子掉落在湖中,迅速地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像四周扩散开去……

    “快看,走水了!”

    “大家快跑啊!”

    “走水了!走水了!”

    “……”

    南宫玥循声看去,只见大殿的方向冒出屡屡浓烟来,其中隐隐能看到赤红的火焰一路蹿高,向四周蔓延,不一会儿,便见那漫天的浓烟滚滚向夜空而去。

    其他人自然也看到了,傅云雁还算镇定,其他几位傅家姑娘大多已经俏脸发白,手足无措。

    南宫玥心中一沉,萧奕赶忙抓住了她的手腕,而百合则急急地吹灭了她手中的花灯,朗声喊道:“大家先吹灭花灯!”这逃命的时候哪里还有人顾得上花灯,可若是将燃着的花灯乱丢,很有可能会产生新的起火点,甚至导致火势扩散得更快。

    咏阳赞赏地看了百合一眼,忙叮嘱道:“大家都小心,尽量不要失散……”

    但是她的声音眨眼就淹没在了疯狂涌动的人海中……

    恐慌的人群如无头苍蝇般疯狂地向四周涌动起来,众人都是盲目地想要逃离此处……在这种极度的恐慌中,人群的力量就像是那滚滚而来的泥石流,轰轰地推动着南宫玥等人不得不顺着人流往外跑去。

    直到稍稍能缓下脚步的时候,南宫玥紧张的发现,萧霏不见了踪影。

    “世子妃,奴婢去找找!”百合说着,便飞快逆着人群挤了进去。

    “百合!”南宫玥正要叮嘱她小心,百合已经没影了。

    南宫玥心中惶恐不安,不知道百合能不能找到萧霏。

    萧奕小心翼翼地揽住了南宫玥的肩膀,将她大半的身体护在了怀中,顺着人流的方向一路往大门而去。

    四周混乱极了,随处可以看到被人抛在一旁的花灯,花灯中的烛火点燃枯黄的草丛,轰地燃烧了起来,不知不觉中,三台寺中已经是弥漫着浑浊的浓烟,让人辨不清方向……

    萧奕带着南宫玥一鼓作气地冲出了寺门,一到外面,便见咏阳和傅云雁几个已经在外面了,傅云雁忙迎了上来,庆幸地说叹道:“阿玥,阿奕,你们没事就好……阿霏呢?”

    “我们跟霏姐儿被人挤散了。”南宫玥忧心忡忡地朝寺里看去,之前还只有正殿着火,可是现在一眼看去,无论是左边的偏殿,还是右边的厢房都窜动着火苗,烈火张牙舞爪,只是这么远远地看着就让人心中忐忑不安……

    这时,傅云鹤也护着傅三娘从寺中冲出,只见傅三娘鬓发微微凌乱,脸上的妆容也花了一半,他们身后还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桃夭!”南宫玥疾步上前,焦急地问道,“你家姑娘呢?”萧霏怎么没和桃夭在一起?

    桃夭的脸上已经是黑一块红一块,狼狈极了,她哭丧着脸说:“世……世子妃,奴婢和大姑娘被人挤散了……”

    也就说,萧霏还在这片火海中,南宫玥顿时小脸煞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纤细的身躯微微颤抖着。

    霏姐儿,她不会有事吧?

    南宫玥心口一种抽痛,忍不住想道:如果霏姐儿有个万一,那都是自己的错!若非自己硬要把霏姐儿留在王都,霏姐儿现在已经回南疆了,那么也不会遭遇今日这一劫……

    她还在胡思乱想,她身旁的萧奕突然沉声道:“阿玥,你在这里等我……”

    “阿奕……”

    南宫玥直觉地抬眼去看萧奕,却见萧奕大步流星地朝寺中冲了过去:“我去找萧霏!”

    南宫玥下意识地要去追,立刻被身旁的傅云雁一把拉住了:“阿玥!”

    南宫玥冷静了下来,是啊,她这个时候跟过去,不是给阿奕添乱吗!

    她现在能做的是等待,还有——

    她看着那提着一桶桶水进进出出的僧人,还有那无数个从附近拎着水桶跑来救火的男男女女。

    南宫玥定了定神,吩咐百卉道:“百卉,我和咏阳祖母在一起不会有事的,你和护卫们赶紧帮忙救火吧。……自己要小心。”

    “是,世子妃。”百卉立刻领命而去。

    众人都忧心忡忡地望着三台寺的方向,而这时,可怜的萧霏正手足无措地被困在偏殿之中。她是被人流挤进这个偏殿的,据说,本来只要穿过这个偏殿,就可以从一旁的侧门逃出寺去。

    可是当时人太多了,不知道是谁打翻了佛前的烛火,偏殿内迅速地着起火来,当时的火势其实是可以被扑灭的,可是极度的恐慌让人群失去了理智,以致他们任由大火蔓延扩散,只顾着逃跑,到后来整个偏殿几乎都陷入了一片火海中……

    萧霏眼睁睁地看着几人冲出偏殿后,衣袍瞬间灼烧起来,虽然那几人在地上打了几个滚以后,火总算灭了,但也把他们烧得狼狈不堪。

    她一个迟疑,便失去了机会,一段燃烧的房梁“轰”地掉下来,在门口形成一道火墙,挡住了去路,也把她和一个中年妇人困在了这偏殿中。

    她们俩当下就想原路返回,却不想来时的路也已经被大火包围,热气扑面而来,她们俩几乎寸步难行。

    “姑娘,怎么办?这下我们死定了!”中年妇人惶恐地说道,嘴唇发颤。

    时值寒冬,可是她们却如同置身于一个巨大的火炉之中,浑身大汗不止。

    怎么办?萧霏深吸一口气,努力地冷静下来,说:“我记得我曾在一本杂书上看到过,着火的时候最好把被单弄湿披在身上,然后再冲出去……”

    “可是这里哪里有被单啊……”说着,中年妇人看了看萧霏和自己身上的斗篷,脸上露出庆幸之色,还好因为天冷,穿了斗篷。

    萧霏向四周又看了一圈,目光落在供桌上的花瓶上,忙小跑了过去,却听后方的中年妇人发出一声惊呼:“姑娘,小心!”

    萧霏怔了怔,听到头顶上方传来“咔擦”一声,紧接着又是一声,跟着零星的火花纷纷扬扬地掉了下来。

    就算萧霏再迟钝,也感觉到有哪里不对了,赶忙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地瞠大了眼睛。

    只见偏殿的屋顶上,一段熊熊燃烧的房梁“轰”地坠落下来,越来越快,汹涌的热气扑面而来,灼热得几乎要将她给点燃。

    萧霏知道自己该躲,可是这个时候身体却完全不听使唤,一点也动弹不得,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如同一把火剑似的房梁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没想到自己竟然是这么死的,可是自己还有好多书没看呢?早知道她……

    一个接着一个念头一瞬间在萧霏的脑海中飞速闪过,就在这时,一道黑影突然出现在她身前,随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傻站着干嘛?”

    赤红的烈火中,一道银色的剑光显得极为醒目,利落地劈在了那房梁上,将它一分二,然后只听“砰砰”两声巨响,两段房梁重重地摔落在地,无数火花随之四溅开来。

    “大哥……”

    萧霏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在火光中俊美得不可思议的脸庞,对她而言,这张带着嫌弃和不耐烦的俊脸是那么的熟悉,却又同时那么的陌生!

    刚才若是大哥来晚一点点,她现在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了吧?

    想到这里,萧霏突然有些后怕,纤瘦的身子剧烈颤动了一下,连带萧奕嫌弃的眼神好像都觉得亲切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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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3骄傲

    “还不跟我走!”萧奕没好气地瞪了萧霏一眼,心想:妹妹什么的,还真是麻烦的东西!

    他不耐烦地左手一把拉起了萧霏的胳膊,扯着她往前跑去,又对着一旁那个傻愣愣的中年妇人喊了一句:“还有你!”

    中年妇人傻傻地应了一声,赶忙提着裙子追了过去。

    萧奕在前方开路,三人一鼓作气地冲出偏殿后,就见外面院子里的火势越来越大,四面都是灼热的火焰。

    不止是僧人们在提水灭火,连附近的居民也都过来帮忙,他们怕大火蔓延到自己的宅子,都热心地往这边抬水,哗啦啦,哗啦啦……水一桶桶地倒下,却如同泥牛入河般,火势根本没有减弱分毫……

    萧奕手中的银剑时不时地挥动着,银光时隐时现,将阻碍在前方的障碍一一清除……

    当兄妹俩冲出三台寺的那一刻,萧奕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就松开了手,跟在后方的那位妇人忙不迭地致谢:“多谢这位公子!”到现在,她的声音还有些发抖,刚才实在是太险了,再晚一些,自己和那位姑娘估计都要葬身火海了!

    “霏姐儿(阿霏),你没事吧?”

    南宫玥和傅云雁担忧地朝萧霏围了上来,跟在她们身旁的还有一盏茶前才从寺里出来的百合,她的模样也有些狼狈,身上的衣裙被零星的火花烧掉了好几块。

    南宫玥抓着萧霏的一只胳膊,紧张地上下打量着她,想确认她真的是安然无恙。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咏阳也在一旁感慨地说道。

    她身旁的文毓忙附和道:“外祖母,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萧姑娘是吉人自有天相。”

    而这些话此刻的萧霏根本就听不进去,她傻愣愣地看着距离自己不过咫尺的南宫玥和傅云雁,心里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突然,她整个人的气都散掉了,只觉得脚下一软,若非是傅云雁及时出手扶住了她的腰,她恐怕已经失态地跌坐在地上。

    她气喘吁吁,眼眶中更是浮现一层淡淡的雾气,浑身上下再不见平日里那种略显清冷的气质,看来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柔弱。

    霏姐儿毕竟还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南宫玥轻柔地拍着萧霏的背,柔声细语地安抚着她。

    这一幕看得萧奕刺眼极了,心中不满地嘀咕着:哼!这些待遇不是应该属于他的吗?

    萧奕暗暗地瞪了萧霏一眼,一脸的嫌弃。

    眼看着南宫玥一脸关切的柔声安慰脸色惨白的萧霏,他不满地撇了撇嘴,心想:要不是她是他妹妹,他才懒得多管闲事呢。

    “呀。”

    这时,南宫玥正回头要和他说话,突然注意到萧奕的右小臂上有些不对……

    “阿奕,你受伤了?”

    南宫玥急急地抓着萧奕的手腕去看,只见他的袖子上被烧破了一大片,露出胳膊上被烧得又红又肿的一道伤疤,烧得最严重的地方,甚至有些焦黑……

    萧奕这才觉得这里有些疼,他看了一眼自己手臂,还真没注意到自己伤到了。

    正想说自己没事,萧奕忽然心念一动,一脸委屈地看着南宫玥,拉住了她的手轻轻摇了摇,一副等安慰的样子。

    南宫玥心疼极了,只恨自己没带伤药出来,还是得赶紧回府才行。

    萧霏面色复杂地看着萧奕胳膊上的烫伤,刚才的一幕幕飞快地在她脑海中闪过,最后定格在萧奕挥剑劈断房梁的那一瞬,火花四溅……大哥应该是在那时受伤的吧?

    若非是为了救自己,大哥也不至于冲进火场,更不会受伤!

    “所幸大家都没事。”咏阳走了过来,担心地看了一眼萧奕手臂上的伤,说道,“天色也不早了,大家都先回去吧。我已经命人通知了京兆府尹,很快就会有官兵过来帮忙一起灭火。”

    “咏阳祖母说得是。”

    众人都朝火势不减的三台寺看了一眼,互相行礼告别后,便各自回府。

    这一晚,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虽然有人受了点伤,却没有人有生命之忧,总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一炷香后,京兆府尹的官兵就到了,在官民的齐心合力下,熊熊的大火终于被扑灭了,但是三台寺却已经被烧毁了大半,只留下一个焦黑的废墟静静地躺在夜空下,令人唏嘘不已……

    元宵夜三台寺着火的事很快就传入了宫中,尤其当时咏阳大长公主府、镇南王府的人也都在场,让皇帝不由龙颜震怒,当夜,皇帝就召了锦衣卫指挥使陆淮宁和京兆府尹入宫,着令调查起火的原因,若是有人胆敢蓄意放火,定严惩不贷。

    而这些事,南宫玥一行人却是不知,这时,他们终于带着一身狼狈回到了镇南王府,一时间,原本沉睡的王府一下子苏醒了过来,全府上下都行动起来。

    虽然萧霏没受什么伤,但是南宫玥还是吩咐厨房给她做了碗安神汤,又叮嘱她今晚回去好好休息。

    至于萧奕,已经被南宫玥勒令坐在屋里的美人榻,小心地给他处理伤口。

    南宫玥每一个动作都又轻又缓,很快就把他的伤口料理妥当,又上了特制的药粉,最后再用干净的白布包扎起来……

    一个看似不算太严重的烧伤,处理起来却花了近半个时辰。

    萧奕笑眯眯地看着她为了自己忙活个不停,心情好极了。

    这样的伤对萧奕而言根本算不了什么,在战场之上,比之重几倍的伤也时有发生。然而见南宫玥那副专注的样子,他的心里就不禁美滋滋地想道:臭丫头果然最最在意他了!

    他傻乎乎地笑了,一霎不霎地看着南宫玥,小小的内室中,淡淡的温馨在其中流转着。

    仔细地打好结后,南宫玥总算帮萧奕包扎好了伤口,谆谆叮嘱了一堆的禁忌:“接下来伤口不许碰水,不许喝酒、吃辛辣冷寒的食物,不许……”

    萧奕坐在罗汉床上,她说一句,他就点一下头,简直是最听话的伤患。

    看着他乖顺得好像那只小黄猫一般,南宫玥的心情也渐渐地从之前的喧嚣中平复了下来。

    南宫玥凝重的表情放松了不少,声音中亦有了一丝笑意,道:“以上的都是医嘱。”

    萧奕听出她言下之意,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转,故意把俊脸凑过去了些,笑嘻嘻地问:“臭丫头,那你作为世子妃,还有什么要叮嘱的?”

    南宫玥扬了扬眉,一本正经地说道:“作为世子妃。我要你在王府里好好歇上几日,这些日子早上都不许练武了!连马也不许骑!”

    “臭丫头,都听你的!你说往东,我绝不敢往西!”萧奕没有原则地一口应下,笑得很是殷勤。其实,五城兵马司什么的,他本来就懒得过去,现在能理直气壮地在王府中陪着臭丫头,那真是再好不过!

    再者,他现在算是萧霏的救命恩人了吧?这下萧霏总不好意思再跟自己抢臭丫头了吧?

    萧奕越想越乐,乐滋滋地把俊脸往南宫玥凑了凑,正想说,他这么听话,世子妃是不是该奖励他一番……却见百合挑帘进来了:“世子爷,世子妃,厨房备了宵夜,您二位可要用一点?”

    这都快三更了,萧奕必然是饿了。想着,南宫玥忙道:“快端进来吧。”

    萧奕的眼角抽了一下,没好气地瞪了百合一眼,心想:这丫头不是快出嫁了吗?怎么还在这里?没眼色!

    百合狐疑地眨了眨眼,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得罪萧奕了,转身下去传宵夜了。

    两碗热腾腾的燕窝粥很快送了上来,萧奕正要去拿碗,却被南宫玥阻止了:“阿奕,我来喂你吧。”

    萧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里暗暗地对百合说了一声抱歉。

    南宫玥捧起那碗燕窝粥,舀起一勺后,仔细地吹了吹后,才送到了萧奕的唇边,一口接着一口……

    萧奕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雀跃不已。

    他不过是受了这么点皮毛伤,臭丫头就对他这么好,这么体贴,这点小伤也受得太值得了吧?!

    这一夜,伤患萧奕的心情恐怕是这个王府中最好的了,一觉睡到天亮,可是萧霏却是心情波澜起伏。

    一回到夏缘院,桃夭和柏舟就服侍萧霏沐浴更衣,确定她看似狼狈,但身上的一身冰肌玉骨并无任何损伤后,两个贴身丫鬟总算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姑娘乃是千金之躯,若是真的有一些损伤,等她们回了南疆,王妃,不,夫人一定不会绕过她们的!

    想着,两个贴身丫鬟都有种捡回了一条命的感觉。

    洗漱完毕后,萧霏便坐在梳妆台前,由着丫鬟帮她绞干头发。

    柏舟小心翼翼地拿着一把剪子,帮她剪去那些被大火烧得卷曲、焦臭的发丝,心疼不已地说道:“大姑娘,您的头发被烧坏了好多。”萧霏的一头青丝浓密乌黑,就像世上最名贵的丝绸,在烛光中泛着淡淡的光泽,美得不可思议。

    萧霏却是不以为意,心不在焉地道:“没关系,头发很快会长回来的……”命却只有一条。

    桃夭感慨地说道:“今天真是多亏了世子爷了。”以前她还以为世子爷不喜欢大姑娘,没想到倒是她以小人之君度世子爷君子之腹,在关键时刻,世子爷竟然如此可靠。

    “可是世子爷也太粗暴了。”柏舟却是有一丝不满,刚才服侍萧霏沐浴的时候,萧霏身上没什么别的伤痕,可是手腕却是被萧奕捏出了一圈淤青。

    “大姑娘,您这些天最好别拿笔了!”柏舟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

    萧霏不禁朝自己的右腕看去,到现在,她的手腕还有些生疼,但她反而庆幸那种疼,疼,就代表这不是一场梦,她还活着!

    萧霏的脑海中不由地又浮现起火海中的那一幕,浮现起大哥那张近乎陌生的脸庞……

    她所以为的大哥萧奕纨绔无用,即便是当初刚听说大哥率军打了几场胜仗后,她的第一个感觉也是大哥一定是抢了属下的功劳吧?

    来到王都后,因为大嫂,她渐渐地对大哥改观,却始终没有一种真实的感觉,在她的心目中,那个嬉笑怒骂、那个轻佻纨绔、那个忤逆不孝的大哥已经深深地刻在了她的心中……直到今日!

    她才真正地看到了另一个大哥,那个她以前所不知道的大哥:他身手高超,他勇敢果决,他无惧危险……他就是像是一个熟悉而又无比陌生的人!

    萧霏心中突然浮现一丝骄傲,能有这样的大哥,她为之骄傲!

    看着萧霏显然心不在焉、魂不守舍,两个丫鬟暗暗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认为自己姑娘今晚肯定是被吓到了。

    桃夭和柏舟悄悄地给萧霏点了一支安神香,可是即便是这样,心情激荡不已的萧霏仍旧是彻夜难眠。

    过去与最近的一幕幕时不时地在她脑海中闪现,让她根本就平静不下来……

    漫长的一夜就在她的辗转反侧中缓缓地过去了……

    第二日一早,天刚亮,萧霏就迫不及待地起身去了抚风院。

    昨天她吓坏了,竟忘了跟大哥道谢,得快点去道谢才行!

    萧霏到抚风院的时候,南宫玥刚替萧奕换好药。

    萧奕本来正高兴着,今天一大早,就是南宫玥亲自服侍他又着衣又洗漱的,他的日子还从来过得没这么舒服惬意过。

    待会儿,臭丫头一定会喂他喝粥的吧?

    萧奕乐滋滋地想着,谁知道,这时就听丫鬟来禀说,大姑娘来了。

    萧霏!怎么又是萧霏?!老是阴魂不散地来打扰和自己和臭丫头的独处时间!

    萧奕几乎整张脸都黑了,于是萧霏一进门,看到的就是萧奕那张比墨汁还要黑的脸庞以及好像看到隔夜菜一样的嫌弃眼神,一瞬间,萧霏原本心中的忐忑一下子烟消云散!

    但是——

    萧霏还是硬着头皮走入屋子里,先是对着大哥大嫂行了礼,跟着目光落在萧奕身上,蹙眉问道:“大嫂,大哥的伤势如何?”想着萧奕右臂的烫伤都是为了救自己,萧霏又有些内疚。

    南宫玥给了萧霏一个安抚的浅笑:“霏姐儿,你别太担心。只要休养半月就好了。”

    萧霏的面色缓和了一些,身子朝萧奕侧了侧,深吸一口气,僵硬地再次福身道:“大哥,昨夜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萧奕随口应了一声,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虽然说没说出来,但是萧霏感觉自己已经懂了他的意思:若是没其他事的话,你可以走了吧?

    南宫玥暗暗地捏了萧奕一下,然后柔声缓和气氛:“霏姐儿,你来得正好,我们一起去用早膳吧。”

    萧氏兄妹俩嫌弃地对视了一眼,但是谁也不想便宜了对方,便都默默地与南宫玥一起去了堂屋用早膳。

    这一顿早膳就见南宫玥一直忙前忙后,一会儿帮萧奕夹菜,一会儿喂他喝粥,一会儿又帮他倒茶……

    萧霏在一旁蹙眉看着,只觉得大哥真是太过分了,不过受了一点小伤,就装模作样地使唤起大嫂来了。

    用完早膳后,南宫玥笑吟吟地对萧霏道:“霏姐儿,我刚才和你大哥说好了来摆一摆我最近翻到的一本残局,你要不要也跟我们一起看看如何破局?”

    残局?!萧霏顿时眼前一亮,可是眼角一瞟到一旁的萧奕,眼神就黯淡了几分。若是大哥不在家,那该多好,她和大嫂就可以一起谈棋论局,弹琴咏诗,挥毫泼墨,谈古说今……时光流逝,岁月静好,那才是度过一天的正确方式!

    偏偏……

    萧霏眯眼瞪了萧奕好一会儿,好像只要这么看着萧奕就会乖乖出门一样。

    大哥真是讨厌!

    多了他,大嫂就围着他转,不和自己玩了!

    ……

    三台寺的走水,在严查了几日以意外结案,据说有一盏放飞的孔明灯不慎落到了偏殿的屋檐上,引燃了火星,又因为人多拥挤没有被及时发现,直到火势蔓延,便控制不住了。

    所幸没有引来太大的伤亡,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萧奕假借受了“重伤”,请了十日假,顺理成章的赖在了府里,拉着南宫玥谈天说地,好不愉快。

    然而,这样的好日子才过了三日,五城兵马司的副指挥使封殊玄就上门了,在书房里与萧奕说了一阵话后,萧奕便与他一同出去了。

    这一日,萧奕直到酉时才回来,然后告诉南宫玥,龚遇海完了。

    元宵节的走水一开始被定为了意外,但萧奕却觉得事情有些巧合,年年三台寺都有孔明灯,自然也曾有过放飞的孔明灯不慎掉落的事,偶尔也曾带起过火星,却从来都没有引起如此大的变故。

    自然不能排除真得只是意外,但是萧奕却想起自己当日曾见到的那个有些眼熟的背影,便命封殊玄盯着点。

    封殊玄得了吩咐后,暗中让人守住了龚遇海在王都暂住的府邸以及几家**楚馆,酒馆客栈,又加大了巡逻的人手,终于在一家**外有了发现,并立刻过来禀报萧奕。

    于是,萧奕亲自带人围剿,抓获了伪王慕容桦的次子慕容辉。

    皇帝得知此事,龙颜大悦,立刻着萧奕把人押进宫来,亲自审问。这一审问,就问出了三台寺着火的真相。

    “……这龚遇海还真是个蠢货。”萧奕轻笑一声说道,“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居然还想着要两面逢源。”

    南宫玥小心地替他的伤口换着药,口中则略带好奇地问道:“难道,三台寺的走水是龚遇海干的?”

    “倒也不是,只不过与他脱不了关系。”萧奕神色轻松地解释道,“龚遇海在徐州的时候对慕容氏的伪朝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恐怕是觉得万一大裕不长久,他也能挣个从龙之功。只可惜事不从人愿,大裕这几年倒是越发稳固了,他心里应该是想要和慕容氏脱离关系的,不过一时间也有些摇摆不定,再者,慕容氏的手里也握着他的把柄。慕容辉这次是悄悄潜来王都的,约了龚遇海在三台寺见面,他们估计是想着元宵佳节,三台寺人多,有利于隐匿。哼,还真是多此一举。”

    南宫玥正把白纱布一圈又一圈的缠在他的胳膊上,动作又轻又柔,丝毫没有弄痛他的伤口。

    萧奕漫不经心地说道:“三台寺年年有孔明灯放飞,自有僧人小心警惕,那盏孔明灯刚刚掉下来的时候,就有僧人发现了,当时就想喊人来灭火,没想到却让龚遇海他们误以为自己的行踪曝露,便杀人灭了口。而他们却根本没有发现火星之事,近日又干燥,如此一耽搁,火势自然而然就起来了。”

    南宫玥微微叹了口气。

    显然,后来哪怕龚遇海他们发现了起火,也不会通知其他人,而是自己悄悄跑了,以至于火势越来越大,最终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皇上原本还想瞧瞧朝中有谁与龚遇海有所瓜葛,三台寺的事一出,再加上慕容辉也落了网,我猜皇上是懒得再放长线吊大鱼了。龚遇海的罪,这两日应该就会定下,轻则流放,重则恐怕满门都保不住。”

    南宫玥心领神会地说道:“想必王都又该热闹一阵子了……尤其是那些收了龚家义女的府邸。”

    龚遇海之事牵涉前朝,往大了说,就是谋反之罪。

    历朝历代,任何帝王都不会饶过这样的罪名,而一旦被牵扯到这样的大案里,别说荣华富贵,恐怕身家性命,家族荣辱都保不住了。

    次日早朝,皇帝以雷霆之势定下了龚遇海谋逆,罪及三族。全族8岁以上男丁皆斩,8岁以下男丁及女眷则流放岭南充军。

    此事一出,满朝哗然。

    年前吕首辅通敌卖国一案的余韵才刚落,又是一员朝廷重臣被叛谋逆,一时间人人自危,生怕皇帝的这把怒火烧到自己的身上。

    而那些收了龚遇海义女的人家更是坐立难安……

    无名无份的还好办,直接打发去庙里,一了百了,但那些敬过茶开过脸的就麻烦多了,许多府邸都因此乱作了一团。

    齐王府也不例外。

    蒋逸希亲自在院子门口相迎,对着匆匆前来的齐王和齐王妃恭敬地行礼。

    蒋逸希明知道齐王夫妇俩是为何而来,却是故意表现得若无其事,举止得体地迎着齐王夫妇进了堂屋。

    齐王忍了又忍,待热茶上了后,终于忍不住暗暗给了齐王妃一个威胁的眼神。

    齐王妃身子一颤,只能迎着头皮问道:“蒋氏,龚姑娘呢?”

    齐王妃心里简直快把蒋逸希给恨死了,因着她做主收下龚姑娘的事,齐王本来就在生她的气,偏偏蒋逸希还要火上浇油。自己刚刚已经派了管嬷嬷来要领走龚姑娘了,这蒋逸希却给脸不要脸,把管嬷嬷给回了,话说得那个冠冕堂皇!

    管嬷嬷来给她回话的时候,齐王也在,当场就把自己给骂得狗血喷头,还说什么如果今日不能把龚姑娘给退回去,他就把她这个齐王妃给退了!

    然后齐王就亲自过来了。

    蒋逸希低眉顺目地回道:“回母妃,母妃上次说会亲自作主给龚姑娘开脸,儿媳哪敢怠慢,自然是好吃好喝的供着呢。”

    齐王妃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好生好气地说道:“……蒋氏,这次是母妃没选对人,下次母妃必会再给你们挑一个好的。”

    “母妃说笑了。”蒋逸希神色平静地说道,“这人是母妃送来的,那便我房里的人了,是去是留自由儿媳来做主,母妃岂可随随便便的就要把人要走呢?咱们齐王府也是有规矩的人家,若总是这样凭喜好做事,让儿媳今后如何当家理事。”

    她看似恭顺,但那一句句都在提醒齐王和齐王妃,人是齐王妃给的,既然要讨回去,就得给她一个说法。

    齐王妃脸色一黑,再也控制不住怒火,霍地起身,道:“蒋氏,你以为你不交,本王妃就拿你没辙吗?”说着,她对着一旁的两个丫鬟道,“还不给本王妃把龚姑娘给……”

    “住口!”齐王终于听不下去了,斥道:“这一切还不都是你没事找事搞出来的,你有空就管好你自己院子里的事,管好世子的事,不许你再插手淮君房里的任何事!若是再让本王发现,你胡乱给淮君塞人,你以后就去庙里好生待着吧!本王说到做到!”

    齐王此言即出,蒋逸希也见好就收,微微屈膝,恭敬地说道:“多谢父王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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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4不善

    齐王府发生的这些事,南宫玥很快就听闻了,不禁抿唇一笑。

    齐王妃有着嫡母的名份,按规矩是能够插手庶子房里事的,至少赐个通房侍妾什么的,蒋逸希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正所谓长者赐不可辞。

    而如今,借着“龚姑娘”一事,算是得了齐王的允诺,日后,蒋逸希与韩淮君的日子一定会过得更加顺遂。

    南宫玥很是为他们欢喜。

    龚遇海和慕容氏一事闹得王都沸沸扬扬,一时间,萧奕的那件流言也很快就被压过去了。

    镇南王府内,一片安宁。

    自元宵节后,南宫玥就开始整理起了行装,这一路必然是轻车简行,而为了让皇帝安心,很多东西都不能带走,就好比南宫玥的嫁妆,但从王都到南疆至少有大半个月的路程,一些必需品还是要准备妥当的。

    南宫玥命朱兴着人改造了马车,又吩咐针线房做起了春裳,就连正在待嫁的百合也被她叫了回来帮忙。

    跟着南宫玥自己也忙碌了起来,每天有一半时间都窝在药房里制起药丸。

    百卉也被叫来打下手,跟着南宫玥这么多年,百卉的医术已经赶得上一个普通的大夫,从南宫玥的方子就看得出各种成药的功效,治疗风寒的、跌打损伤的、防晕车的、治中暑的……这一看便是要出行,而且还是要往南边热的地方去。

    难道说……

    百卉心中有所怀疑,却没有问,但是等南宫玥吩咐她把小书房里的一些孤本、药书都收拾起来的时候,百卉已经有了九成的把握。他们这是要离开王都了吗?好像既让人意外,又在意料之中。

    俗话说:龙困浅滩遭虾戏。可是又有多少人关注过,这个故事最后的结局是龙康复后在飞天之前,喷出一团火做了一道“糊椒烤虾”。

    龙毕竟是龙,终归是要长啸九天的!

    待一切准备妥当,时间也在纷纷扰扰中走到了二月。

    萧奕在“重伤”请假了半个月后,皇帝终于看不下去了,把他叫去御书房里训了一顿。

    于是,萧奕委屈地销了假。

    萧奕不在府里,最高兴的莫过于萧霏,终于又可以和大嫂谈天说地,没有人来打扰了!

    萧霏高高兴兴地拿起新绣好的荷包就要去找南宫玥,这荷包的绣功虽然一般,但上面的花样却是她亲手画的,和王都里流行的款式都不同,大嫂一定会喜欢的。

    萧霏正带着柏舟准备出门,桃夭却突然气喘吁吁地进了屋,福了福身,禀告道,“大姑娘,三公主殿下来了!”

    萧霏微微一怔,疑惑地问道:“来找我的?”

    “是啊,姑娘。”桃夭回道,“三公主殿下说是来找您的,不是来找世子妃的,您可要一见?”

    镇南王府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进来的,哪怕是公主,也一样被拦在府外,不过命人来通传一声罢了。

    萧霏这些日子以来跟着南宫玥学管家,已不似从前那般天真,不谙世事,三公主这次来得这般突然,绝不像是正儿八经来做客的,而是来者不善。

    她好歹也是镇南王府的嫡出姑娘,哪怕比不得公主尊贵,也不是谁都能欺到头上来的。

    看来今日得见招拆招了。

    萧霏沉吟一下,吩咐道:“桃夭,去请三公主殿下进来吧。”

    “是,大姑娘。”桃夭忙不迭去了。

    “柏舟,伺候我换衣裳。”

    萧霏换了件见客的衣裳,披上一件斗篷,就出了屋子去迎接三公主。

    她时间算得刚刚好,一出院门,就看到身披貂毛斗蓬的三公主正从鹅卵石小路的另一头不疾不徐地走来,看来高贵优雅。

    萧霏低眉顺目,待三公主走到跟前时,便福身行礼:“见过三公主殿下。”

    三公主嘴角勾出一个温婉的笑容,缓缓地抬了抬手,“免礼,萧大姑娘。”

    “三公主殿下,外面天寒地冻,还请随臣女到里边小坐。”萧霏得体地应对,领着三公主去了东次间。

    东次间里正烧着两盆银丝炭,虽然炭火还没完全烧热,但比起外面,屋子里还是温暖了许多。

    随行的宫女小心翼翼地服侍三公主解下斗篷后,三公主便自行朝罗汉床上走去,可才走了几步,却突然驻足,目光被窗边的一张红木案几吸引,只见上面放了一个棋盘,棋盘上似乎摆了一个残局。

    一瞬间,三公主脸上那温婉的笑意僵在了嘴角,整张脸显得有些扭曲。

    她狠狠地盯着那张棋盘,不由得想起了萧霏在暖炉会上对自己的不敬与羞辱。萧霏故意把棋盘摆在这里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萧霏在暗示暖炉会那天的事以嘲讽自己?

    想着方才在太后宫里,傅大夫人正巧也在,无意中就听她提起前不久的元宵灯会的事,还说咏阳姑祖母回来后对萧家大姑娘大加赞赏,三公主心中的怒意如沸水一般翻腾不已,双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久闻姑祖母和镇南王世子萧奕一向亲近,想要亲上加亲,那也未必不可能!

    三公主越想越乱,不敢再想下去。

    她深吸一口气,若无其事地微微一笑,客套地说道:“萧大姑娘,还真是爱棋之人,姑祖母的暖炉会上你的那一手盲棋赢得着实漂亮,令本宫亦是大开眼界!”

    萧霏有一说一地应道:“三公主殿下过誉了,臣女的盲棋只能算是堪堪入门而已,那一日陈姑娘投子认负其实言之过早……”

    萧霏说得认真,可是听在三公主耳里,却是每一句都极具讽刺意味。

    “萧大姑娘!”三公主淡淡地出声打断了萧霏,意味深长地说,“不过本宫一向以为‘人贵有自知之明’,姑娘以为如何?”

    人贵有自知之明?萧霏眨了眨眼,以为三公主是在说那位陈姑娘,便道:“三公主殿下说得是。陈姑娘恐怕是对盲棋没有把握,有机会臣女还是希望与她静下心来下一局才是。”

    谁跟你说棋啊!三公主的眼角抽了一下,不知道萧霏是真的不懂自己的意思,还是故意曲解。

    她微微眯眼,干脆不与萧霏绕圈子:“本宫听说你元宵节那日和姑祖母、毓表哥他们一起去灯会赏灯了?”她倒要看看萧霏还要怎么与自己兜圈子!

    萧霏怔了怔,元宵节都已经过去半个月了,三公主怎么现在突然提起?

    而且,元宵节那日的记忆实在不怎么好……

    疑惑归疑惑,萧霏还是一本正经地说起她和大哥大嫂在灯会上偶遇咏阳等人,后来又与他们一起去三台寺去看信徒们放孔明灯……至于后来的走水,则被萧霏略过了。

    三公主的整张脸都黑了,气得手在袖中握成了拳头,忍不住去怀疑,萧霏是不是察觉了什么,所以在对自己下马威?

    好大的胆子!她真是好大的胆子!一个区区藩王之女还敢讽刺自己这个公主殿下!

    三公主冷冷地勾唇,含笑却讽刺地说道:“萧大姑娘,本宫与毓表哥虽然认识不久,却是一见如故,对他甚为了解,毓表哥性子温文尔雅,对人一向和善,彬彬有礼,也难怪有些人会想太多,不自量力。”说到最后,她故意加重音量,目光一霎不霎地看着萧霏,充满了挑衅。

    萧霏双目一瞠,三公主的话说到这个地步,就算她再不懂儿女情事,也知道三公主在数落自己什么了!

    且不说自己跟文毓根本就是一清二白,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甚至根本没见过几面;即便是自己真的对文毓暗生了情愫,自己也没做任何出格的举动,更没辱没镇南王府的名声,三公主凭什么趾高气昂地来王府斥责自己!

    对方不仅是侮辱了自己,还侮辱了整个镇南王府!

    萧霏深吸一口气,努力使自己冷静了下来,不疾不徐地说道:“三公主殿下,臣女曾经在前朝佛印禅师的一本手记上看到一个故事,有一日,有一位苏姓的公子去找佛印禅师讨教佛理,苏公子对佛印禅师说,他觉得自己最近学佛进益颇大,问禅师觉得他的坐姿如何?佛印禅师赞叹说:像一尊佛。苏公子听了心情大好。跟着佛印禅师也问他:觉得他看自己如何?那苏公子为了压倒佛印禅师,就答道:像一坨屎。佛印禅师听完只是笑了笑,也没与苏公子计较。苏公子觉得自己压了佛印禅师一筹,心里很是高兴,回去告诉了妹妹,谁知苏姑娘听了以后,却对苏公子说:输的人其实是苏公子。苏公子不解。苏姑娘解释道:佛印禅师因为心里有佛,所以他看谁都是佛。哥哥你心里有屎,所以看谁都是屎。”

    起初,三公主根本不懂萧霏为何突然讲起故事来,甚至想出言打断,却被萧霏冷漠的眼神震住,可是等听到最后时,她已经气得一口气梗在了胸口,脸上铁青一片。

    “大,大胆!”她指着萧霏,手指微微颤抖,对着宫女道,“给本宫掌嘴!”好你个萧霏,竟然敢以苏姓公子讽刺自己,说自己心里都是屎,所以看谁都是屎。

    三公主越想越气,整个人都快要炸开了。

    而那宫女怯懦地缩了缩身子,却是不敢乱动。三公主殿下怕是忘了,萧姑娘那可不是什么宫女,并非普通朝臣家的姑娘,萧霏那可是一方藩王之女,便是太后和皇后见了,也会给她几分脸面的。

    见宫女不敢动,三公主更气了,只觉得连宫女都瞧不起自己。

    轰——

    三公主一瞬间脑中轰轰作响,气得几乎无法思考了,再也顾不得维持她一贯温婉的形象,恨恨地上前一步道:“你不敢,那本宫就自己来!”她高高地扬起了右臂,一巴掌就要甩下……

    就在这时,一个清亮的声音随着一阵挑帘声响起:“三公主殿下大驾光临,臣妇有失远迎!”

    说话的同时,南宫玥飞快地给了百卉一个眼色,让她小心待命,不能任三公主在镇南王府肆意妄为。

    南宫玥本来在午睡,得了三公主前来的消息后,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幸好来的还及时。

    南宫玥心中暗暗舒了一口气,快步上前,以无可挑剔的礼仪给三公主福身行礼。

    三公主僵硬地说道:“免礼。”

    南宫玥微微一笑,仿佛没看到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若无其事地说道:“三公主殿下,霏姐儿年纪小,礼数恐怕有些不周,殿下请坐,臣妇这就命人上茶。”

    这个时候,三公主若是够聪明,就该顺势而为,把这件事轻巧地揭过。

    可是偏偏三公主此刻已经失去了理智,只要一想到萧霏竟然敢用如此腌臜的字词羞辱自己,她就咽不下这口气。她堂堂皇家公主,本该是这大裕最尊贵的女子,这萧霏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对待自己!

    三公主微微眯眼,用温婉却又无比强势的语调说道:“世子妃,贵府的大姑娘对本宫出言不敬,本宫今日非教训她一番不可,世子妃可要阻止本宫?”

    南宫玥没有傻得正面回答三公主的问题,轻描淡写道:“三公主殿下,也不知道我家霏姐儿是什么地方得罪了殿下?不如殿下说与臣妇听听,臣妇虽非霏姐儿的长辈,不便责罚,但是长嫂如母,总是可以规劝几句的。”

    南宫玥这几句也是带有提醒的意味,提醒三公主这里是镇南王府,萧霏的长辈是镇南王,三公主莫名其妙地冲到镇南王府来,还要对着镇南王府的嫡长女掌嘴,说到哪里去,也不着调!

    三公主脸色一僵,她可不打算重复萧霏的那个故事让自己再受一次侮辱;再者,南宫玥有一句话说对了,这里是镇南王府,若是南宫玥非要阻拦,自己也没辙,只会更丢脸,而且这件事表面看来就像是南宫玥说的自己莫名其妙地来镇南王府找茬……便是她想要治镇南王世子妃和萧霏一个不敬之罪,却也无法给太后和皇后解释她为什么要来镇南王府。

    光是这一点,就对自己不利!

    三公主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怒火,温婉和煦地一笑,道:“世子妃,只是一个误会罢了。本宫还有事,就先告辞了!”三公主警告地看了萧霏一眼,就如一阵风似的,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南宫玥向百卉使了个眼色,后者点点头,赶紧以送客为名跟了过去。

    确定三公主走远,南宫玥忙问道:“霏姐儿,你没事吧?”

    萧霏心中一暖,大嫂没有问自己是怎么得罪了三公主,而是担心她受了委屈,果然大嫂对她最好了!

    只是,三公主那些没羞没臊的话她好意思说,自己还不好意思复述呢。

    一旁的桃夭再了解自家姑娘不过,干脆上前了一步,福身行礼后,就把三公主来之后发生的事一一告诉了南宫玥。

    当听到萧霏以佛印禅师的故事巧妙地讽刺了三公主后,百合不由得“噗嗤”笑了出来,默默地给萧大姑娘比了一个夸奖的手势。高!这实在是高啊!除了大姑娘文绉绉的有点让人受不了以外,自己怎么瞅着大姑娘越来越有我辈侠女的风范了!

    南宫玥想得更多,那一日,在咏阳大长公主府的暖炉会上发生的一幕幕飞快地在她脑海中闪过……原来如此,三公主对文毓有意,所以才在暖炉会上为难了萧霏,也就是说当时三公主就看出文毓对萧霏有几分与众不同?

    那日元宵灯会,南宫玥就看出了文毓对萧霏有种不同寻常的殷勤,只是后来一阵忙乱倒让她淡忘了这件事。

    如今……

    南宫玥微微蹙眉,她对文毓并不了解,只是觉得文毓的态度有些稍显刻意,而且萧霏也才十二,姻缘之事大可以不用这么着急。

    只不过,这也要看萧霏的意愿……

    南宫玥正想探探口风,就见萧霏摆了摆手,混不在意地道:“大嫂,不说这些不相干的人了,我刚绣好一个荷包,您帮我看看吧!”说着,声音中还有些欢喜。

    南宫玥一时错愕,随后不禁露出浅笑。看萧霏这个样子,不用问也知道她对文毓根本没有一点男女之情。这丫头,还不识情滋味呢!

    不过,萧霏不以为意,南宫玥却不能当做这件事没发生过,他们镇南王府可不是随便让人欺负的。

    南宫玥沉吟一下,道:“霏姐儿,我要进宫一趟。”

    萧霏怔了怔,立刻猜到南宫玥此刻进宫必然是和三公主有关。虽说三公主没能把自己怎么样,但是萧霏也觉得三公主该受点教训,有大嫂给自己做主,真是太好了!

    南宫玥匆匆地回抚风院换了一身较为正式的衣裙,便递牌子进宫。

    平日里命妇想要进宫拜见皇后娘娘至少要提前一天递牌子,但是以南宫玥和皇后亲厚的关系,当日皇后便在凤鸾宫召见了她。

    赐座后,皇后便开门见山地问道:“玥儿,可是出了什么事?”

    南宫玥欠了欠身,回禀道:“回皇后娘娘,今日三公主殿下去了玥儿的府中……”

    三公主……皇后眸光一凛,凝神听南宫玥有条不紊地娓娓道来。

    南宫玥故意避过了佛印禅师的故事不提,只侧重于三公主对文毓的那一分私心上,最后道:“皇后娘娘,霏姐儿您也是见过的,还是一个孩子呢,每天只知道看书下棋,可是三公主殿下莫名其妙地跑去王府对着霏姐儿就是一通骂,当时若非是玥儿及时赶到,殿下她都要动手了……”

    坐在罗汉床上的皇后脸几乎都黑了,一时间都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平日里她一直觉得三公主虽然有些矫情,但总算比二公主好,性子还算温婉听话,原来都是装的啊!当初二公主不要脸,让皇家丢尽了颜面,现在连三公主居然也脑子发昏了,堂堂的皇家公主发起了花痴来!

    皇后抓着茶盅的手微微使力,这件事她得谨慎处置,再不能让三公主也辱了皇家名声!

    “玥儿,本宫知道了。”皇后温和地对南宫玥说道,眼中闪过一道冷芒,“正好本宫的寿辰快到了,三公主也该尽尽孝,好好呆在她的丹阳宫给本宫绣一幅‘百寿屏’才是。”

    这“百寿屏”上要绣一百个字体不同的“寿”字,没一个月起早贪黑的功夫,肯定是完不成的,再者,这皇室公主又能有几个善女红,皇后对此心知肚明,却提出如此的要求,这一次三公主是有的苦头吃了。

    南宫玥站起身恭敬地谢了恩。

    她在凤鸾宫里陪着皇后说了一会儿话,正要告退的时候,就见皇后身边的雪琴匆匆进来,俯在皇后耳边说了几句话,南宫玥隐约只听到雪琴在说皇上正在御书房里大发雷霆……

    此刻的御书房里,一片冷寂,就连刘公公都大气不敢出的立在一旁,而其他人早就已经被打发了出去。

    皇帝的手上紧捏着一封密函,这密函来自宣平伯,而让他大为震怒的正是这密函,密函所书——百越新王努哈尔与南凉的使臣会了面,并将其奉为上宾……

    虽然密函上并没有提到什么实质性的内容,但仅仅只是这句话也足以印证了官语白的猜测:

    正是南凉在背后扶持了努哈尔登上了百越国的王位!

    甚至,努哈尔极有可能已是南凉王手中的傀儡了。

    一旦没有了百越这道屏障,或者说,一旦南凉与百越联合,那大裕必然边疆不稳。

    “可恶!”

    皇帝恼怒地的密函扔到书案上,越想越是心烦。

    他又一次后悔当初没有听信官语白的建议,若是他早一步把宣平伯派去百越,若是扶持努哈尔的是自己,现在哪还会有南凉什么事!

    “皇上。”这时,门外有宫人小心翼翼地禀报道,“安逸侯到了。”

    皇帝心中一喜,忙道:“宣!”

    御书房的门开了,官语白走了进来,他身着一袭青衣,步态从容,阳光映在他的身上,气息更显淡雅。官语白似乎毫不在意地面上的一片狼藉,不疾不缓地越过了地上破碎的茶蛊和散落的奏折,走到了皇帝的书案前,行礼道:“参见皇上。”

    皇帝忙不迭地抬手道:“免礼平身。……怀仁,赐坐。”

    刘公公搬来了坐椅,官语白谢过恩后坐了下来,并道:“不知皇上命臣来可有何事?”

    皇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直言道:“朕方才收到了宣平伯的密函。”

    官语白温和地接口道:“可是为了百越之事?”

    皇帝又是一声叹息,这才说道,“让语白你说中了,南凉果然不安好心……语白,现在朕该如何是好?”

    官语白思忖了片刻,说道:“事已至此,不如就依臣上次所言,开始与百越使臣们的和谈吧。”

    皇帝皱拢眉头,“你是说阿答赤他们?”

    官语白点头道:“皇上,您大可当作不知百越国内出了乱子,只管与使臣团和谈。……他们恐怕会比您更急。”

    皇帝若有所思。

    官语白声音轻缓的说道:“百越使臣团和大皇子奎琅已是无路可走,届时只需要暗示大裕会做他们的靠山,他们必然会依附大裕。”

    皇帝不确定地问道:“这样有用吗?”

    官语白唇边含笑,不紧不慢地说道:“皇上,民间有云: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奎琅在百越掌权这么多年,他的威望,他的人脉,他的一切,岂是一个傀儡新王能够轻易抹灭的?一旦奎琅依附了大裕,皇上大可以挑起百越内乱,大裕坐收渔翁之利便是。”

    皇帝再三细想,当机立断道:“就按语白你说得去做!朕就全权托附给你了……朕会让阿奕帮你的,有什么事你大可以去找他。阿奕虽然有时候挺混的,但在大事上还是能靠得住。”

    官语白再次谢恩。

    于是次日,他便去了镇南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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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5残局

    “世子爷,世子妃,安逸侯来了!”

    听说官语白来了,南宫玥倒是并不惊讶。

    昨日萧奕回府后就接到了皇帝的口喻,命他全权协助官语白与百越的和谈。因而,虽然萧奕和官语白两人没有约好,但对于他会来拜访其实都是心知肚明的。

    以萧奕和官语白的身份,过于热络只会引来皇帝的猜忌,因而平日里他们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直到先前在应兰行宫奉旨共同负责和谈事宜这才走动得稍稍频繁了一些,而现在,不管是为了在皇帝面前表明态度,还是为了能够顺理成章的与萧奕往来,官语白必然会走这一趟。

    一旁正休沐在家的萧奕笑吟吟地说道:“臭丫头,我们去迎一迎小白吧,说来他还没来过我们家呢。”

    他说着,站起身来,与南宫玥一起打算去正门相迎。

    才刚出屋子,萧奕的脚步突然缓了一缓,吩咐了鹊儿一句:“你去把大姑娘也叫到花厅吧。”

    世子爷居然想到了大姑娘?鹊儿不由错愕。世子爷与大姑娘彼此不对付,便是瞎子也能看出来,世子爷真是巴不得时刻把大姑娘撵得远远的,可是今日却……

    鹊儿忍着往西边的天空看一眼的冲动,恭敬地应了下来。

    其实不止是鹊儿心里奇怪,连南宫玥和百卉也觉得奇怪。南宫玥甚至隐隐有不好的预感,表情古怪地看了萧奕发亮的眼眸一眼,总觉得他没安好心。

    萧奕突然转头看向南宫玥,正好对上了她的双眼,知南宫玥如他,如何不懂她的眼神!

    他委屈地挤眉弄眼,意思是,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人吗?

    南宫玥认真地点了点头。

    萧奕再也装不下去,得意洋洋地笑开了,那狡黠的笑意看得一旁的南宫玥忍不住为萧霏祈祷起来。以她对萧奕的了解,他肯定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等南宫玥和萧奕携手出了二门的时候,官语白的马车从角门而入,停在了不远处。

    等三人随性地以拱手见礼后,便一起去了花厅,萧霏已经在花厅里等着他们了。

    虽然萧霏平日里算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可是安逸侯官语白在大裕实在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即便是萧霏,也是知道官语白和官家的那一桩惨案。因此在看到官语白时,清冷的面容中不由得露出一丝异色。

    对于官语白而言,这种带着怜惜和心痛的表情与眼神早已经是见怪不怪,若无其事地与萧霏见了礼。

    待四人坐下后,萧奕便笑道:“小白,你难得来我这里,我想了又想实在不知道拿什么招待你,就干脆备了一局残局,怎么样?”

    小白?一听到这个称呼,萧霏就是眉头一蹙,第一反应想到的就是府里的猫小白,随即便想到此小白非彼小白,大哥喜欢胡乱给人取外号的性子还是没变!

    官语白眉头微挑,嘴角露出一丝兴味,淡淡地笑道:“阿奕,既然是你的一片心意,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萧奕的眼中闪过一抹狡黠,弹了下手指。

    跟着两个丫鬟就上前移开了放在花厅北面的屏风,原来屏风后不知何时已经放了一个棋盘,棋盘上凌乱地摆了不少棋子。

    四人便移步到棋盘边,南宫玥和萧霏只是看了一眼棋局,便认了出来。

    什么残局!这一局分明就是萧霏和陈姑娘在暖炉会的那一局盲棋。

    南宫玥的眼角抽搐了一下,无语地看了萧奕一眼,心里大概猜到了他到底要玩什么花样。不过……

    南宫玥想到了什么,勾了勾唇角。

    官语白凝神看了棋盘片刻后,眼中露出一抹不解,跟着又变成了然,沉吟道:“这莫不是一局盲棋?”

    “小白你果然聪明!”萧奕毫不吝啬地鼓掌道。

    萧霏赞赏地颔首道:“久闻安逸侯智计无双,果真名不虚传。”说着,她忍不住看了萧奕一眼,也不知道她这个笨大哥是怎么跟官语白这个天下绝顶的聪明人交上朋友的?难道是因为他脸皮太厚,死缠烂打的?

    萧奕现在可顾不找萧霏的眼神了,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把这局棋的来龙去脉告诉了官语白,明明他根本就在那日的暖炉会上,却绘声绘色地说得好像他才是参与者一样。

    萧霏忍不住纠正道:“陈姑娘没有哭,还有下盲棋和每一手限十息是我提出来的。”

    萧奕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这些小细节不要在意。”

    萧霏眉头皱得更紧,实在是不敢苟同,她正要再开口,却听官语白单刀直入地说道:“阿奕,你是想让我执白子和令妹继续下完这局盲棋?”

    “知我者小白也!”萧奕再次抚掌,心想:虽说现在白子处于劣势,但是以小白的棋力,萧霏输定了!

    萧霏闻言一下子被转移了注意力,惊喜地脱口而出:“真的可以吗?”她总觉得白子尚有可为,虽然也与大嫂试着继续往下走,可是下盲棋和正常的下法总是有些不同。若是能以盲棋的形式走完这一局真是再好不过了!

    兄妹俩都是目光灼灼地看着官语白,虽然两人的意图不同,但这个时候眼神却是出奇的一致。

    虽然只是寥寥数语,但是官语白已经对这对兄妹的关系有了七八分了解,有些无奈的笑了,然后微微点头。

    萧家兄妹都如愿以偿了,丫鬟又把屏风摆了回去。

    萧霏伸手做请状,下一个落子的应该是白子!

    官语白早已经是胸有成竹,淡定地说道:“白,十五望,四,立!”

    蜘蛛在无声无息间吐出了第一根丝,猎物还毫无所觉。

    萧霏想了想后,便道:“黑,十五望,五。”

    她话音刚落,官语白便接上:“白,十四雉,四。”

    他的语速不急不缓,但是毫不犹豫的落子速度却在无形间给人一种紧迫的感觉,如同盯紧猎物的蜘蛛悄悄地逼近了一步。

    萧霏侧首想了三息,落子:“黑,十二月,二。”

    “白,十一冬,二。”

    “黑,十五望,六。”

    “……”

    前几个来回,官语白落子的速度都是雷厉风行,仿佛完全不需要思考,若非普通人恐怕早就被影响了节奏,可是萧霏却好像完全不受影响,一会儿思考,一会儿停顿。

    渐渐地,官语白的落子也变得舒缓了起来,两个人都是表情淡淡的,仿佛在闲聊一般,而棋盘上却是如两军对垒,血腥地厮杀着……

    南宫玥和萧奕躲在屏风的另一边研究着棋盘上的棋局,两个人也不敢出声,彼此以眼神和手势交流着。

    棋盘上杀招一招接着一招,波澜起伏,让人有种时间仿佛弹指而过的错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官语白的眼中浮现一抹锐芒……到了收网的时候了!

    “白,十二月,八,断!”

    六个字让那布局已久的透明蛛网在一瞬间现形,黑子已经身陷网眼,无路可退。

    萧霏好一会儿没说话,一息,两息……八息,眼看着十息就要到了,她坚定地突出三个字:“我输了。”

    “承让!”官语白拱了拱手,无论是谈笑风生时,战局正酣时,还是杀伐决断时,嘴角始终含着一抹清浅的微笑,仿佛无论发生什么,都是云淡风轻。

    闻言,屏风另一边的萧奕得意地勾了勾唇,心道:小白果然是给自己长脸啊!他就知道小白一定能赢的!

    南宫玥无语地看着萧奕,率先站起了身,绕出了屏风,萧奕紧随其后,一眼就看到了萧霏容光焕发的脸庞。

    好像有些不对劲……萧奕摸了摸下巴,疑惑地朝南宫玥看去。

    “多谢侯爷指教!”萧霏双眼灼灼得看着官语白,一脸期待地说,“不知道侯爷可否与我一起复盘?”

    复盘就是在对局结束后,复演此局棋的记录,以检查对局中招法的优劣与得失关键。萧霏这时提出复盘当然是希望官语白能给她一些指导分析。

    很显然,萧霏这家伙虽然输了却还输得挺高兴的……萧奕有些没趣地撇了撇嘴。

    南宫玥好笑地抿了抿嘴,她对萧霏的性格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反倒是一点也不意外。萧霏生性单纯,心无旁骛,她喜欢什么便是喜欢,并没有太强烈的争胜之心。萧奕若是想要为难萧霏,那么他今日恐怕是无法如愿以偿了。

    夫妻俩无声地以眼神和表情互相交流着,而另一边,萧霏也开始和官语白复盘了,当然是在棋盘上一子一子地落在实处。

    官语白时不时地出声指点着:

    “这里,我的白子紧点在旁时,你不该用跳……”

    “侯爷说的是,我这手确实太轻率了。……我应该以退为进才是。”

    “不错,这样的话,就可以破坏白子的布局,还有这里……”

    “……”

    两人你一子我一子地落下,官语白的棋力比萧霏高出甚多,每一步的讲解都让她受益良多。

    萧霏若有所思地连连点头,一双黑眸简直比那天上的星辰还要闪亮。

    棋局本来就是包罗万千变化,这细细地检讨起来,简直是说也说不完……听到最后一旁的萧奕已经忍不住打起哈欠来。

    日头越升越高,鹊儿走进花厅来,小声地请示南宫玥是不是可以开席了。

    萧奕一听,迫不及待地同意了,“名正言顺”地把棋盘从两人的身边搬走了。

    午膳井然有序地一一上桌了,萧霏明显是心不在焉,心思还在棋局上,偏偏她自小都被教导要食不言寝不语,只能食不知味地吃着……

    午膳后,萧奕没给萧霏开口的机会,就拉着官语白去了外院书房,见萧霏那一脸失望的样子,萧奕突然觉得自己今天也不算失败……虽然呢,过程有些波澜,但是结局总还是达到了他预期的效果。

    萧奕得意洋洋地笑了,官语白在一旁看在眼里,失笑地摇了摇头,而小四却是在后方鄙视地看着萧奕,心道:这个萧世子,还是那么无聊!

    几人很快就到了书房门口,官语白一到门口,脚步便停顿了一下,小四以为发生了什么,也顺着官语白的视线往里面看了一眼,然后朝自家公子看去,那嫌弃的眼神仿佛在说,公子,你确定要进去吗?

    最近因为开始收拾东西,南宫玥忙着整理内院,暂时顾不上他的外院书房,萧奕不想让她太辛苦,便自高奋勇地表示自己来。

    以至于现在书房“略显”凌乱。

    萧奕满不在乎,一边灵活地在障碍物之间穿梭着,一边笑眯眯地说:“见笑见笑,反正小白你是自己人!随便找个地方坐好了!”

    想要找个地方坐,还真是不容易啊!

    官语白环视着四周,书籍,字画,棋盘,打开的箱笼……杂乱地堆砌着。官语白几乎可以肯定平常这个书房能维持那么井然有序的模样必然是和萧奕没有一点关系。

    这才是它(他)的真面目吧!

    他叹息着绕过几个箱笼,在窗子边找到了一个还能坐的圈椅。

    两个主子进了书房后,竹子和小四守在了门口。

    萧奕懒洋洋地坐到了书案后的梨花木圈椅上,翘着二郎腿,道:“小白,皇上昨日传了口喻让我协助你和百越和谈,想来是宣平伯的回信到了?”说着,他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官语白含笑地点了点头,简单地说了一下宣平伯的回信。

    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这一次,还真是多亏了宣平伯,他们的计划才会进行得如此顺利。

    宣平伯此人一向体恤圣意,为人做事最是灵活应变,因此明明他无论才学品德武略都不算顶尖,却能一枝独秀地得了皇帝的宠信。他此行去百越必然不会空手而返,要有所“功绩”有所“建树”,既然皇帝去信说南凉和百越结盟了,宣平伯自然会下坡路骑驴,自找台阶下,呈给皇帝他想要看到的信息。

    萧奕勾唇笑了:“宣平伯的《三十六计》学得可真是不错,这第七计用的是炉火纯青啊,只比我差那么一点点了!”

    《三十六计》的第七计,说:“诳也,非诳也,实其所诳也。少阴,太阴,太阳。”

    用白话文概括,那就是“无中生有”!

    官语白的指节在案几上轻叩了两下,双眸微眯道:“接下来,我们坐等便是……”

    南凉和百越一旦“结盟”,那对于大裕而言,南边就再难安稳,如此一来,哪怕皇帝再忌惮,镇南王府这道屏障就有存在的必要。而一旦说服皇帝扶持奎琅,那么对于远在百越的努哈尔而言,恐怕就会坐立难安,他必然会需要一道“保护伞”,再不敢起念脱离萧奕的掌控。

    两方权衡,镇南王府才能真正安稳。

    他们能做的已经都做了,现在已经是万事俱备,只欠一道“南风”了。

    两人在书房里聊了近一个时辰,官语白便告辞了。

    一出书房,就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在前方等着他……

    “见过公子!”对方豪爽地对着他拱了拱拳,虽然过了几年大家闺秀般的日子,却也没甩掉骨子里的侠女味。

    “百合。”官语白含笑地看着一身嫩黄色衣衫的百合,敏锐地捕捉到她眼中的一丝羞赧,了然地笑了,“我记得再过几日你就要成亲了吧?贺仪我已经备好了,可惜我不便过来讨杯喜酒喝。”

    百合腼腆地笑了一下,然后表情又活泼了起来:“公子不必如此客气,……我就是希望有一天可以带阿蓝来给公子请个安!”如今却是有些不方便,连她自己都无法跟任子南解释为什么她需要带着他来给官语白请安……想着,百合眼中闪过一丝黯淡。

    “百合……”小四突然面无表情地出声道,“贺仪我是没有,不过,如果他欺负你的话,帮你揍他一顿还是可以的。”

    百合噗嗤地被逗笑了,不示弱地挥了挥拳头道:“哼,还用轮到你!”我自己就可以了!

    官语白和小四走了,百合一直到二门目送二人离去,有一种彷如昨日的感觉,好像昨日家破人亡的表姐和她才一起见到了公子,发誓为公子效命……

    而现在她竟然快要出嫁了?!

    百合的嘴角微勾,转过身往二门而去,数起日子来,再过三天,她就要出嫁了!

    忽忽两日过去,转瞬就到了百合出嫁的前一天,一大早,任子南那边就过来催妆了。

    百合虽然说是出嫁,但其实也就是从王府的这头嫁到那一头去而已,楚大卫和任子南他们现在就住在王府西南侧的厢房中。

    百合平日里就和百卉一起住在抚风院的偏房里,虽然比起那些二等丫鬟、三等丫鬟,她的住处好了不少,却是不太适合出嫁,因此南宫玥和百卉干脆商量着把出嫁的地方定在了抚风院旁的菲絮居中。

    因着百合要出嫁,与她交情还不错的傅云雁一大早就跑来凑热闹,这时,南宫玥和萧霏才刚用完早膳,三个姑娘就一起去了菲絮居。

    菲絮居中,早已经是热闹非凡,朱兴、周大成他们都已经到了,就连小四也来了,是替官语白送贺仪来的。小四在一旁默不作声,只是对着南宫玥拱了拱手,就算打了招呼了,而朱兴、周大成他们正在起哄地叫着让任子南端茶敬茶。

    平日里很有些脾性的任子南今日乖顺得如同白兔似的,恭恭敬敬,虽然看着面无表情,可是一双黑眸却是炯炯有神,透着新郎官特有的精神劲。

    鹊儿和画眉暗暗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掩嘴轻笑出声。

    朱兴、周大成他们一见南宫玥和萧霏她们来了,也不好再笑闹,都上前给她们行了礼,倒是因此便宜了任子南,让他幸运地一下子就过了催妆这关。

    很快,送妆的人便从出发了,其实也就是从侧门出去,绕一圈再从另一道进,送进任子南的住处……

    当南宫玥等人进了百合在菲絮居的房间时,就听着百合小声地对着百卉抱怨着:“这么麻烦地绕进绕出做什么,反正都是一家子……”

    跟着是百卉恨铁不成钢的声音:“我看啊,照你的性子,什么都能免了,直接磕头拜天地就可以了是不是?”

    谁想,百合竟然还应了:“是啊,表姐。反正都是江湖儿女……哎哟!”

    表姐妹俩的几句对话听得南宫玥、萧霏和傅云雁都是嘴角微翘,她们失笑地看着百卉在百合的额头上弹了一下,气得叉腰道:“什么江湖儿女?!你以为你在桃园三结义啊!百合,你都要出嫁了,别像……”

    百合可怜兮兮地揉了揉额头,眼看着表姐的长篇大论又要开始了,却听傅云雁噗嗤地笑出声来。

    百合顿时眼睛一亮,知道这是救星来了,心中一喜,忙站起身来,行礼道:“见过世子妃,大姑娘,傅六姑娘。”幸好她们来得巧,否则表姐肯定又要数落上半个时辰。

    傅云雁笑眯眯地说道:“百合,我今日是特意来给你添妆的,你可别嫌弃!”说着,她便送上她的礼物,却是一把精致小巧的匕首,手柄上的雕刻纹饰都精致得彷如一个饰品,尾部还镶嵌了几颗赤红的宝石。

    百合噌地拔出了那把匕首,只见那刀刃寒光,用手指轻弹刀刃,刃锋筝筝回应令人不寒而战。

    而百合却是笑了,如阳光般灿烂,道:“傅六姑娘,果然还是你懂我的心意,这把匕首实在是太棒了!”

    “你喜欢就好!”傅云雁笑道。

    见两人亲昵地说着话,百卉微蹙的眉头也渐渐地松散了开来,心里叹道:也许百合这家伙,就是傻人有傻福吧!……过了明天,百合就不是自己的责任了。

    想起这些年来她们姐妹俩相依为命,百卉心中有种淡淡的酸楚。

    这一日,傅云雁留到了午膳后,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她前脚刚走,后脚画眉突然急匆匆地跑来了,一直看到百卉眉头一蹙,她才吐吐舌头,放缓了脚步,规规矩矩地给南宫玥和萧霏行了礼,表情古怪地禀告道:“世子妃,大姑娘,百越使臣阿答赤大人刚刚命人送来了贺礼,说是给百合姐姐的。”

    就算画眉自认见识浅薄,但也知道这事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一个丫鬟成亲,就算是世子妃贴身的大丫鬟,哪会有府邸正儿八经地送贺礼?!

    最多也就是像蒋逸希和傅云雁等人,因为跟世子妃走得近,所以送一些添妆,那已经是鼎鼎的荣耀了!

    画眉一听说,就赶忙让人把送礼的人给拦住了,怎么想这也不能收啊!

    画眉赶忙把礼单呈了上去,南宫玥一目十行地扫了一眼。

    金凤步摇、七彩宝石金项圈、祖母绿坠子、金麒麟……

    这一样样、一件件拿出去,就算是送皇子妃都不算寒酸了,又怎么会是送给一个丫鬟成亲的贺礼。

    分明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萧霏也瞟了一眼礼单,迟疑地说道:“大嫂,这礼也太重了吧?是不是该退回去?”所谓“无功不受禄”,对方无缘无故送来这样的厚礼,必然是有所求吧。

    画眉忙又道:“世子妃,大姑娘,奴婢已经暂时命门房的把送礼的几人给拦在角门那里了。”若是要退,直接就让他们把那些东西给拖回去。

    南宫玥想了想,把礼单放在了书案上,却是笑道:“让他们回去吧,这些东西我们收下。”

    萧霏傻眼了,画眉也傻眼了。

    画眉很快回过神来,领命而去。

    南宫玥当然看出萧霏的不解,柔声解释道:“霏姐儿,收礼之事不仅只是收礼,还涉及到当前的朝堂大局,日后我再与你细细说。”

    萧霏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双眸灼灼的看着南宫玥,那眼神仿佛在说,大嫂,你懂得可真多!

    不只是懂琴棋书画、女红管家,连在朝堂大事,也能帮到大哥!

    大哥,他果然还是走了大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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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6疑心

    阿答赤的事暂时被搁下,明日就是百合的婚事,要忙的琐事还有不少……主仆一场,南宫玥也希望尽量把这场婚礼办得尽善尽美。

    百合的婚礼让镇南王府很是热闹了一番,尤其新郎官是王府中的护卫,因此大部分人若非是要当值的,其他都去任子南那里讨了杯喜酒喝,热热闹闹地闹了大半夜。

    对于南宫玥而言,则有些不习惯,百合出嫁后,好像连她的抚风院都安静了许多。

    比南宫玥更不习惯的是百卉,次日一大早,她刚服侍南宫玥和萧奕用完早膳,习惯地想要招呼百合上茶,可是“百”字才出口,就怔住了。

    她的小表妹已经出嫁了呢!

    百卉眨了眨眼,眼睛有些湿润。

    就在这时,鹊儿进屋禀告道:“世子爷,世子妃,百越使臣阿答赤大人递了拜帖上门!”

    萧奕早就从南宫玥口中得知了阿答赤送来的厚礼,意味深长地笑了。

    人总算是来了!

    萧奕弹了弹衣袍,站起身来道:“请阿答赤大人到正厅小坐,我这就过去。”

    萧奕故意慢吞吞地先换了一身衣袍,这才慢吞吞地独自去了正厅。

    阿答赤一个人坐在正厅里,茶都喝上了两盅了,才见萧奕姗姗来迟地出现了。

    阿答赤当然知道萧奕是故意让自己等,心中恼怒不已。萧奕本就是他百越不共戴天的仇敌,阿答赤心中是巴不得啖其血食其肉,可是如今的形势却是令他和大皇子都不得不低头,是他们有求于人,也只能忍气吞声了。

    现在,最重要的事还是先帮助大皇子殿下回到百越,夺回王位,其他的都是次要的,可以以后再从长计议!

    本来阿答赤最担心的还是萧奕会不会因为南疆和百越的世代仇怨,以致不愿“变通”,才送出薄礼投石问路,幸好,这位萧世子为人倒是王都传闻的一样,还是挺“灵活”的。

    只要萧奕不似他祖父般铁石心肠,那一切便还有余地可以图之!

    只是一呼一吸间,阿答赤已经是心念百转。

    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笑容满面地对着萧奕作揖道:“阿答赤见过镇南王世子,多日不见,世子还是这般器宇轩昂,英明神武,风骨不凡!之前,吾与世子也许有些许误会,但那也是各为其主,如今你我两国已经重修旧好,往日的误会也该随风而逝。其实吾对世子一直甚为敬仰,世子文韬武略,乃举世无双的大好男儿,吾对世子的崇敬真是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

    萧奕似笑非笑地看着阿答赤,以一个百越人而言,阿答赤的大裕话说得还真是好,瞧瞧这献媚起来成语说得多溜啊。恐怕不少大裕人都要为之汗颜!

    “阿答赤大人真是有眼光!”萧奕坦然自若地都受下了,大马金刀地在前方的主人位上坐下,“不知道今日阿答赤大人来找本世子是有何指教啊?”

    阿答赤心中对萧奕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但是面上却是一副热络的表情,好似两人从未有过任何龃龉似的,道:“萧世子,吾此次前来是想与世子说说和谈的事,吾已经与吾百越的大皇子殿下商议过了,无论大裕提出什么条件,吾都可以答应……”说着,他故意压低声音,“世子,若是和谈可成,吾百越一定不会亏待世子,愿以百越至宝传国宝珠清水珠赠于世子。”

    奎琅这次是下了血本了,传国宝珠清水珠乃是百越传承了近百年的至宝,价值连城,传说中将这清水珠置于浊水,便可使浊水澹然清莹。

    “此言当真?”萧奕挑了挑眉,露出一丝兴味。

    阿答赤一看有戏,忙附和道:“那是自然。吾百越的大皇子殿下一向是一言九鼎!”

    萧奕的脸上露出一丝松动,但很快又为难地叹了口气:“阿答赤大人,虽然本世子也想为大人,为贵国的大皇子殿下尽些绵薄之力,只可惜啊,大人来晚了一步……”

    阿答赤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萧奕这是在拿乔,还是真的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

    “不知萧世子可否明言?”阿答赤一边小心翼翼地问,一边仔细地观察着萧奕的神色。

    萧奕迟疑了一瞬,跟着也压低了声音:“据本世子所知,皇上前几日似乎是收到了来自贵国的密报……本来皇上的态度已经有所松动,打算快刀斩乱麻地了结此事,可是收了那封三千里加急的密报后,皇上好像突然又不急了。只可惜,连本世子都不曾看过这封密报……”

    当阿答赤听到皇帝收到了来自百越的密报时,整个人差点没跳了起来,背后出了一大片冷汗。

    来自百越的密报,还令大裕皇帝改变了对百越和谈的态度,那还能是什么?

    阿答赤越想越是心惊,大裕皇帝必然是知道了,知道了百越国内乱,知道了四皇子努哈尔已登基的事。情况已经到了最坏的地步了!

    难道说他们已经走到了绝路上?

    阿答赤的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萧奕明知道他在想什么,却故意问道:“不知道阿答赤大人是否心中有数?”

    阿答赤心中乱成一团,一时束手无策,只能含糊地说道:“萧世子,吾离开百越已经一年多了,又怎么会知道呢。”

    萧奕故作体谅地笑了:“阿答赤大人心有顾忌,本世子也可以理解。今日既然大人推心置腹地来找本世子,那本世子也就投桃报李,送大人两句话……”

    他故意顿了一顿,先伸出一根食指道:“借力打力。”跟着又加了一根中指,“只要有共同的敌人,那便是朋友!”他意味深长地抿嘴笑了。

    阿答赤的心口猛地跳了两下,若有所思。是啊,并非只有百越国内的力量才是大皇子殿下可以利用的力量,眼下,他们还有更强大、更可以依靠的力量——

    大裕!

    只需要大皇子殿下忍一时之辱,先赶紧夺回王位才是最紧要的事。

    阿答赤再也呆不下去了,他急忙站起身来,抱拳道:“今日多谢萧世子提点,吾突然想起还有急事,就先告辞了!”

    萧奕也没打算留他,吩咐竹子送客,自己则赶不及地回抚风院去了。

    臭丫头今日要和萧霏那家伙去那家瑾什么铺子里看首饰,他得跟着才行!

    可是,萧奕再怎么步履匆匆,还是晚了一步,等他回到抚风院的时候,南宫玥已经带着萧霏出了门。

    萧奕一脸懊恼,阿答赤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而这时,南宫玥和萧霏所坐的青篷马车已经到了南大街。

    见萧霏饶有兴致的挑帘看着窗外的街道,南宫玥不由嘴角微勾,觉得今天带萧霏出来走走是正确的决定。

    上次南宫玥让瑾瑜阁给她和萧霏都打了一套首饰,做得确实是不错,不止款式是江南最新的,手艺也非常精细,在王都里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了。本来南宫玥是可以把瑾瑜阁的师傅叫到王府里看首饰样子的,可是想着萧霏来了王都这么久,除了前些日子的元宵夜,自己也没好好带她出去逛逛过,就干脆拉着她轻装简行地出门了。

    马车的速度很快缓了下来,鹊儿挑帘往外看了一眼道:“世子妃,大姑娘,拐过这个弯,就是瑾瑜阁了。”

    她才说完,外面的马儿突然发出一声焦躁的嘶鸣声,跟着是车夫安抚马儿的声音,马车很快停了下来。

    这是怎么了?

    百卉和鹊儿互相看了看,这时,车夫客气的声音自车外传来:“这位老哥,还请让一让,让我们先过去可好?”

    “凭什么要我让?”一个粗嘎的男音没好气地吼道,“这条路又不是你们家修的?就因为你有几个钱,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车夫耐着性子道:“这位老哥,我这条路窄,实在不太方便让马车掉头,还请老哥帮忙退一步……”

    “我就不退,你想怎么着?……”

    对方明显是胡搅蛮缠了起来,百卉眉头一皱,对南宫玥请命道:“世子妃,奴婢出去看看。”

    百卉挑帘出去看个究竟,却不想,没听到她的声音,却听到了另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响起:“百卉姑娘,原来是你啊,这倒是巧了。”顿了顿后,他又道,“这位老大哥,我刚才去前边的书铺买书的时候,就看到你在这里,这都半个时辰过去了,你还在这里,莫不是想要讹人?……百卉姑娘,这人可有找你的麻烦,可需要报官?你放心,我可以帮你作证的。”

    那粗嘎的声音顿时变得气虚起来:“小兄弟,何必报官呢?不就是让个路吗?我这就走,这就走……”

    那人的声音转瞬就远了……

    马车继续转弯,在瑾瑜阁的门口停下,南宫玥和萧霏在丫鬟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文公子。”南宫玥含笑地看着站在瑾瑜阁门前一身月白衣袍的文毓,道,“没想到今日在这里碰到文公子,还真是巧了。”

    “见过萧夫人,萧姑娘。”文毓彬彬有礼地对着南宫玥和萧霏作揖,“我正好来这附近的东篱书铺买书,没想到正巧就碰上两位了。”

    真的是巧合吗?南宫玥眼中闪过一道锐芒,自从元宵那一夜,她偶然发现文毓也许对萧霏很有“好感”之后,便忍不住多去思虑了几分。这王都这么大,她和萧霏难得出一趟门,就巧遇了文毓,总觉得似乎太巧了些。若不是巧合,那岂不是意味着是文毓精心计划的……

    可不管怎么样,南宫玥总觉得文毓的态度有些过于刻意了一些,此刻这种感觉越发浓烈了。是否因为文毓从小家境贫寒,以致急功近利,所以为人行事才有些偏颇吗?

    想着,南宫玥飞快地看了表情淡然的萧霏一眼,反正萧霏对文毓无意,而他们也快要回南疆了,就算是文毓真的对萧霏有意,那也只能止步于此了。

    南宫玥正想着托词走开,却听一个陌生的男音突然从后方传来:

    “文兄!这不是文兄吗?”

    谁也没注意到文毓的身子僵了一僵,眸中闪过一道异芒。

    南宫玥和萧霏下意识地循声看去,只见一个锦袍公子一脸惊喜地快步朝这边走来,热络地说道:“文兄,他乡遇故知,真没想到会在此处遇上文兄,这还真是缘分?”

    说着,那公子的目光落在了南宫玥和萧霏的身上,见南宫玥梳着妇人的发式,便试探地问道:“这一位莫非是文兄的……”

    萧霏眉头一蹙,飞快地打断了对方,对南宫玥道:“大嫂,既然文公子遇上了朋友,我们也不便打扰。”

    那公子顿时面露尴尬之色,听出了萧霏的言下之意。

    他正想道声不是,却听文毓突然道:“这位公子,你恐怕是认错人了吧?”

    一句话说得在场的几人都怔了怔,那锦袍公子脸色有些难看,蹙眉道:“文兄,你我去年还在黄鹤楼谈诗会友,引为知交,怎么才这么几个月的时间,你就翻脸不认人了呢?”

    锦袍公子越说越是不悦,自己又不是来攀附他的,这文毓又何必摆出那种要撇清关系的态度!

    文毓的面色僵了一瞬,硬声道:“这位公子,你真的是认错人了。”

    黄鹤楼?南宫玥眉头一动,她记得傅云雁之前与她说过,文毓自小是在淮北长大的,可是淮北和黄鹤楼相隔近千里,文毓又自小家贫,怎么会无缘无故地跑到千里之外的黄鹤楼去?

    真是认错人了?

    南宫玥隐隐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劲,便又看了那锦袍公子一眼,见对方面露愤然地甩袖而去,“哼,就当易某有眼无珠!”

    那易公子毫不回头地走了。

    文毓不好意思地对着南宫玥笑了笑,作揖道:“让萧夫人、萧姑娘见笑了。我就不打扰二位了。”说完,他微微一笑,信步而去。

    南宫玥暂时按耐住心中的疑虑,与萧霏携手进了瑾瑜阁。

    一进门,一个白胖的中年妇人立刻迎了上来,热情地说道:“这位夫人,这位姑娘,可是要看首饰,还请到里边的贵宾室小坐。”

    虽然南宫玥和萧霏打扮素雅,但是这瑾瑜阁的人平日里见惯了达官贵人,一双眼睛那可亮着呢,只是这么瞅一眼,就看出这两位必然是出身不凡,因此立刻把她二人迎到了贵宾室。

    跟着送上来的那些首饰一件件也一看就是铺子里的精品:白玉嵌红珊瑚珠子双结如意钗、赤金掐丝的手镯、赤金嵌红宝石石榴花耳坠、赤金西番花文金项圈、翡翠攒银丝八爪菊花钗……

    这一件件精致又好看的首饰,若是普通的姑娘家看了定是要目不转睛,可是南宫玥和萧霏却是表情淡淡的。

    见状,那妇人咬了咬牙,又拿出了一套首饰来,那一整套的白玉头面,赤金镶白玉梅花形发簪、白玉梅花纹金项圈、赤金嵌白玉红宝石梅花耳坠,还有配套的赤金环珠九转玲珑镯。

    那款式清新脱俗,还有那白玉的玉质温润细腻,应是上好的和田玉。

    那妇人在一旁道:“夫人,姑娘,这是我们这里最新的一套首饰了,是江南那边的师傅做的,今儿才刚送过来。只不过……这一套头面必须成套地买。”

    南宫玥见萧霏双眼一亮,便知道她心里喜欢,含笑地将那赤金环珠九转玲珑镯拿了起来,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后道:“确实上品。霏姐儿,你还没有及笄,不如这发钗就暂时放在我这里,等你及笄的时候,我再赠于你可好?”

    她言下之意,显然是要把这一套头面都赠于萧霏。

    萧霏一看就知道这一套头面价值不菲,迟疑地开口道:“大嫂……”

    南宫玥笑吟吟地打断了她:“反正是你大哥的银子,给妹妹买首饰自然是应该的。”

    “大嫂说的是。”萧霏觉得很有道理,认真地点了点头,“大哥的银子理所当然要给大嫂买首饰……”说着,她也兴冲冲地帮着南宫玥挑起首饰来。

    这一日,两人回府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

    待萧奕从五城兵马司回来后,南宫玥便把偶遇文毓的事告诉了他。

    萧奕尽管打从心底里想赶紧把这个妹子嫁出去,免得总是和他抢媳妇,但要是随随便便就嫁了,臭丫头肯定不答应的,而且,既然臭丫头觉得这文毓对萧霏过于刻意了一些,萧奕认为要讨媳妇欢心就得想媳妇所想……

    于是,待萧奕回书房后,就随手喊来了朱兴,命他着人去查查文毓。

    不过,这到底只是件小事,谁也没有太过在意。

    南宫玥的心思更是放在了百合的三朝回门上……

    百合没有娘家,回的门自然是抚风院这个门!

    百合这一回来,把一院子的丫鬟们都吸引了过来,还没进屋,就见那些小丫鬟围着她问这问那,还是百卉一声干咳把她解救了出来。

    “表姐!”百合笑嘻嘻地跳到了百卉跟前,没有因为嫁人就多几分沉稳。

    百卉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她,只见她穿了一身玫瑰红鸡心领直身褙子,脸色红润,精神也不错,若非是一头青丝改挽了个弯月髻,而不再是往日里丫鬟梳的双丫髻,百卉几乎要以为她的小表妹并没有出嫁。

    “快去给世子妃请安吧。”

    两姐妹一起进屋去拜见南宫玥。

    南宫玥早就用完早膳,等在屋子里了,安娘、鹊儿和画眉也在里面。

    百合忙上前给南宫玥屈膝行礼。

    屋子里的每个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百合的身上,可是百合还是落落大方,看得画眉忍不住小声地在后面嘀咕了一句:“不说新娘子都害臊吗?”怎么轮到百合姐姐那里,就不是那么回事啊?

    她虽然说得小声,但屋子里的人都听到了,连南宫玥都忍俊不禁。

    鹊儿掩嘴笑着,逗趣道:“她都要桃园三结义了,还有什么不能的啊!”

    一句话说得大家笑得更欢了,屋子里的气氛很是轻快,画眉突然玩笑地说道:“那我们以后该怎么称呼百合姐姐,任子南家的吗?”

    这姑娘成亲以后,就仿佛不是自己了,要被称呼为某某家的。

    想到这里,屋子里还没出嫁的三个丫鬟心情都有些复杂,不由得也因此联想到了自己的“前途”。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为什么不能叫百合?”百合一脸奇怪地看着她们,故意开玩笑道,“以后你们见到阿蓝才应该叫百合姐夫才是!”

    屋子里的众人再次笑开了,百合涎着脸道:“世子妃,今日能不能留奴婢和表姐、画眉她们一起吃顿饭啊?画眉不是刚升了一等丫鬟吗?应该让她给奴婢加个菜才是!”

    百卉无语地摇了摇头,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百合的额头:“我都让你好好学学厨艺了!”自己做菜不好吃,还好意思到世子妃这里来说!

    这一闹倒是冲散了百卉心中原本的些许惆怅。表妹还是她的表妹!

    百合一直留到了午时才回去,任子南虽在王府当差,却并没有卖身为奴,因而在百合出嫁的时候,南宫玥便把卖身契还给了她,以后他们夫妻俩虽然还住在王府,但百合已经不算是王府的奴婢了……

    镇南王府喜事连连,但王都之中,却是风云突变……

367重燃

    大裕与百越的和谈在停滞了数月后又开启了,而且进展的非常顺利。

    在安逸侯官语白的主导下,百越使臣团连连同意了大裕提出的各项条件,和谈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展开着。

    皇帝对此也非常满意,在官语白把百越使臣们制得服服帖帖后,皇帝终于召见了身在牢中的百越大皇子奎琅。

    草草沐浴了一番、并换了一身簇新的衣袍的奎琅僵硬地走进御书房里。

    皇帝淡淡的看着奎琅,带着一种上位者的傲气。

    奎琅与皇帝四目交接了一瞬,便恭顺地低首。他深吸一口气,屈辱地跪了下去,行了三跪九叩之礼。

    “参见大裕皇帝陛下,万岁万万岁!”

    奎琅恭敬地将额头伏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这是大裕最慎重的礼节,是君臣之礼,代表奎琅臣服大裕皇帝的决心。

    御案后的皇帝嘴角微勾,眼中掩不住的志得意满。奎琅他也有今日!

    当初奎琅带百越大军打得南疆军连失几城,百姓流离失所,战事告急,那时,奎琅又怎么会想到他也会有今日!现在的奎琅,没有百越支持的奎琅,不过是一头被拔掉了牙的老虎而已!

    皇帝心中一阵快意,淡淡道:“免礼。”

    “多谢大裕皇帝陛下。”奎琅缓缓地僵硬的站起身来,拳头在起身的同时,紧紧地握了握,然后恭敬的俯身作揖,又道,“大裕皇帝陛下,本宫……吾这次求见陛下,是想表达吾的诚意,从此,吾代表百越臣服归顺于大裕,遵陛下为天子!”

    虽然不过是寥寥数语,但是对于奎琅而言,却几乎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他不甘,他不愿,但是他没有别的选择。

    大裕流传着一个古老的故事《卧薪尝胆》,说的是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励精图治,最终雪耻灭吴的故事。

    既然越王可以,那他奎琅也可以!

    一时的屈辱算什么,一时的忍耐算什么,一时的折磨更算的了什么,大裕既然留他这条命,就代表他还有利用的价值,而他也需要大裕的力量来夺回他的国家,他们不过是互利互惠!

    待到日后他夺回了原本属于他的东西,那么……

    奎琅咬牙切齿地想着,用作揖的手势挡住了他狼一样的眼神。

    皇帝满意地笑了,连声道:“好!好!”

    皇帝当然也知道奎琅是狼子野心,绝非真心臣服,可是现在他也唯有利用奎琅来牵制努哈尔,牵制百越了。只要百越内斗,必然元气大伤,那么大裕才能坐享渔翁之利。

    皇帝笑着又道:“奎琅,你且下去五夷馆好生休养一番吧。”

    “多谢陛下。”

    从刑部大牢转移到五夷馆,就代表着奎琅从“囚”变为了“客”,连带他过来的锦衣卫也对他客气了不少,亲自送他去了五夷馆。

    当天,皇帝就下了旨意,明日在宫中召开宫宴,庆贺大裕与百越的和谈终于达成了一致。

    旨意转瞬就传遍了王都三品以上的王公大臣的府邸,自然也传到了镇南王府。

    送走传口谕的太监后,萧奕面色复杂地回到了抚风院,南宫玥也已经从下人口中知道了皇帝的旨意,隐隐猜测到了什么。

    挥退了丫鬟后,内室中只剩下了他们俩。

    萧奕知道自己离目标又走近了一步,现在已经只差最后一步,他们俩就可以回家了!

    可是,这也代表他的臭丫头不得不为了他离开她的家,离开她所熟悉的地方,所熟悉的人……

    “臭丫头,对不起。”萧奕搂着南宫玥的纤腰,把下巴靠在她单薄的肩膀上,用一种近乎撒娇的语气说道。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千万个对不起,可是他不想和她分开!

    萧奕越发用力地搂住了南宫玥,在心里对自己说:臭丫头,我一定会对你很好和好很好……连着岳父岳母的份,连着舅兄的份,连着所有人的份一起对你好的!我一定不会让你后悔嫁给我的!

    南宫玥轻轻地拍着他的背,一下接着一下,想要安抚他的情绪……可是结果呢,他居然抱着不撒手了!

    南宫玥正琢磨着怎么才能忽悠着让他把手松开,却听屋外传来了鹊儿行礼的声音:“见过大姑娘。”

    跟着是萧霏的声音:“鹊儿,大嫂在吗?”

    鹊儿迟疑了一瞬,含蓄地道:“大姑娘,世子爷也在。”

    外面又静了一会儿,萧霏又道:“那我待会再来找大嫂吧。”

    南宫玥拍了拍萧奕的肩膀,示意他放开她。

    萧奕还想耍赖,心里把萧霏给彻底嫌弃上了。萧霏这丫头果然很讨厌,成天缠着他的臭丫头!

    他一边想,一边总算放开了南宫玥,南宫玥稍微整了整衣裙,就快步走出了内室:“霏姐儿!”

    “大嫂!”

    一只脚已经跨了出去的萧霏惊喜地转回头来,见南宫玥正笑吟吟地挑帘从内室走出,脸上的气色似乎比平时要红润些,就像是那春天最娇嫩的桃花一般,引得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霏姐儿,”南宫玥亲热地挽着萧霏去了小书房,“我正好也有事跟你说,明日有宫宴,我与你大哥一早就要进宫,我们起的早,你就别过来陪我们用早膳了,干脆躲个懒,多睡一会儿。”

    萧霏点了点头,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道:“与其多睡一会儿,我还不如早点起来读书呢!早上的记性比较好……”

    跟在她俩身后的画眉默默地摇头,大姑娘这性子啊在不熟悉的人那里实在是很吃亏啊!实在是太“耿直”了一些!

    这一天就在两人舞文弄墨中飞快地过去了。

    次日,为了着世子妃的大妆,南宫玥不得不天没亮就起了身。

    萧奕看着南宫玥困倦的脸庞一方面有些心疼,另一方面安慰自己说,以后等他们回了南疆,臭丫头就再也不用一大早起来着什么大妆,参加什么朝贺啊宫宴啊!

    不过,说起来这次的宫宴其实跟自己多少也有点关系……

    想着,萧奕突然觉得有些心虚,于是越发殷勤了,小意温柔,那个周到细致,看得鹊儿和画眉几乎以为自己的工作要被世子爷给抢走了。

    虽然起了大早,但是等两人的车马驶出镇南王府时,天早已经亮透了。王府离皇宫不算远,却顶不过进宫的程序繁琐,转瞬又是一个多时辰过去,至到辰时过半,他们才在宫人的引领下到了太和殿。

    太和殿中就坐的榻案都摆好了,一眼看去密密麻麻,整整齐齐,一个个都是像是尺子量出来的一样。

    这时,太和殿中早已经有不少官员和女眷已经到了,分别在宫人的指引下到各自的位置坐下。

    南宫玥的位子还没坐热,就听前方起了一片喧阗声,殿中不少人都朝门口的方向看了过去,南宫玥也下意识地抬眼一看,只见几道熟悉的身影走进殿来。

    殿中先是静了一静,跟着众人都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起来:

    “是三皇子殿下!”

    “可是他怎么来了?皇上不是圈禁了三皇子殿下,不许他出皇子府吗?”

    “三皇子殿下肯定没这么大的胆子违抗圣意,难道这风向又要变了?”

    “……”

    众人正在揣测着,一个翠衣妇人突然指了指后方的一个粉裙女子道:“你看那一位长着一双蓝眼睛的莫不是就是传闻中的那一位?”

    “肯定就是那个百越圣女摆衣!”

    两句话一下子又把不少人的注意力转移到了摆衣身上,此刻摆衣正不疾不徐地跟在三皇子妃崔燕燕的后方,低眉顺目,除了那双蓝眼睛,真是与其他大裕妇人无异。

    而南宫玥的目光却是落在了另一边的白慕筱身上,停顿了一瞬,便迅速地移开了。其实白慕筱来或者不来也与自己没什么干系了。

    那翠衣妇人又道:“黄夫人,你说会不会皇上之前是为了百越的事才迁怒了三皇子殿下?”

    “我看不无可能。”另一名妇人忙附和道,“否则怎么和谈的事刚定下,三皇子殿下就恩准参加宫宴了?”

    反正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众人越说越起劲,而另一边,二皇子韩凌观却是表情有些复杂,自己费尽心机、殚精力竭才让三皇弟入了套,让父皇厌弃了三皇弟,没想到转瞬三皇弟又好似“起死回生”了,而自己却反而遭了父皇的一顿训斥……

    韩凌观越想心中越是不平,就见三皇子一行人朝他走了过来。

    “二皇兄!”韩凌赋看似亲热地对着韩凌观拱了拱手,算是见礼,“许久不见,二皇兄近日可好?”

    这听似普通的一句问候在此刻的韩凌观听来总有些意味深长的感觉,一瞬间心中浮现好几个猜想:韩凌赋这只是单纯的问候,还是在讽刺自己被父皇责罚,又或是他知道了什么?

    不行,自己可不能自乱阵脚!

    韩凌观定了定神,站起来身来,含笑着拱手回礼:“多谢三皇弟关爱,为兄还算过的去。”

    “二皇兄可不要报喜不报忧啊!”韩凌赋还在笑着,语气中却透着一丝冷意,“小弟听说二皇兄之前在府中养病,定是身子不适吧?二皇兄还是听小弟一声劝,所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这为人做事还是要积点德的好!二皇兄,你说是不是?”

    韩凌观心中咯噔一声,看来韩凌赋还是知道了。

    不过,那又如何?

    他轻轻一笑,淡淡道:“多谢三皇弟关心。三皇弟若是与为兄谈谈如何为人做事,今日恐怕不太适合,不如为兄改日到三皇弟府上造访如何?”

    韩凌赋敏锐地抓住了韩凌观眼中一闪而逝的异色,这些日子来的怀疑终于还是得到了确认。

    自从筱儿回了府后,他和筱儿在一起数次推敲了那段时间发生的一切,很快就确定他一定是被人设计了!

    不用说,他的姨父平阳侯必然在其中扮演着极其重要的一个角色,而平阳侯背后必然还有什么人在主导这一切。

    大皇子,二皇子,亦或是五皇子和皇后?

    思来想去,细细推敲,他和筱儿锁定了二皇子!

    只不过,他确实没有实打实的证据……谁知道天助他也,大裕和百越的和谈在断断续续的进行了一年后终于有了进展,父皇为了昭显对奎琅的诚意,特意恩准自己带着摆衣来参加这次的宫宴。当旨意抵达三皇子府后,韩凌赋就决心要借着这次的宫宴来试探一下他这位二皇兄。

    在确认的这一刻,韩凌赋差一点没控制住心中滔天的怒意,幸好他身后的白慕筱眼明手快地轻轻地拉了一下他的袖子,总算让他及时地冷静了下来。

    是啊,小不忍则乱大谋!

    这里可是太和殿,今日满朝文武都会携带家眷来参加这次的宫宴,若是闹出什么事来,那父皇必然雷霆震怒……

    自己所受的教训还不够吗?

    韩凌赋深深地看着韩凌观,意有所指地说道:“二皇兄说得是,这来日方长!”说完,他拱了拱手,便带着崔燕燕一行人跟着宫人走了,在一旁的榻案后坐下。

    二皇子和三皇子虽然只是寥寥数语的家常问候,但是两人之间的电闪雷鸣便是旁观者也无法无视,殿中的众人都是看得一头雾水,听得堕云雾中,不少人都暗暗地互相与相熟的人窃窃私语,揣测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二皇子和三皇子什么时候对上了?

    难道说跟三皇子被圈禁的事有关?

    虽然众人心中疑团重重,却也没人敢上前找二皇子和三皇子打听,这事情一旦关系到皇家,还是小心避嫌的好,弄不好莫名其妙地把自己也卷进去了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一场小小的风波还没掀起波澜,就暂时压了下去……很快,越来越多的朝臣都来到了太和殿中,也包括大皇子夫妇、五皇子、安逸侯、齐王夫妇……殿中的人一多,众人也被转移了注意力,各自寒暄交际起来,殿中的气氛越来越热闹。

    待巳时一到,就听小内侍一阵尖声通报:“皇后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殿中众人都是起身,躬身以待。皇帝雄赳赳气昂昂地升了宝座,皇后则在他身旁的凤座上坐下,跟着,殿中众人皆下跪行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

    皇帝俯视着众臣,双目有神,精神饱满,看来今日是心情大好。

    大裕与百越的纷争总算能寻到一个较为圆满的方案解决,也算是了结了皇帝的一个心头大患!

    待殿中众人再次入座后,小内侍清清嗓子,再次尖声通报:“传百越大皇子奎琅及众使臣觐见!”

    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中,奎琅率领阿答赤等一干使臣进入太和殿中,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奎琅再一次对皇帝行了三跪九叩之礼。

    这一个动作,不只是对皇帝具有特别的意义,连着一旁的众臣也是心潮澎湃,奎琅代表的是百越皇室,他的臣服便是象征着百越对大裕的臣服!

    皇帝含笑地抬手,道:“奎琅殿下免礼,赐座!”皇帝的赐座亦是表明了他接受奎琅的投诚。

    等奎琅和大答赤等使臣谢恩并落座后,皇帝朗声道:“众位爱卿,今日的宴会乃是为了庆贺我大裕和百越重修旧好。来,众卿举杯同庆,不必拘于礼节!”

    皇帝先一饮为尽,众臣争相地夸赞皇帝英明神武,大裕国力昌盛……

    随着觥筹交错,笑语喧哗,气氛越来越热闹……

    酒过三巡,皇帝已经喝得满面红光,一旁的皇后眉头微皱,正想着是否劝几句,却见殿外一个小内侍突然匆匆地跑了进来,嘴里气喘吁吁地叫着:“皇上,三千里加急!来自南疆的三千里加急!”

    顿时,整个殿中静了一静,三千里加急,必然是足以震动整个大裕的大事,而且十有八九就是两个极端,或是极喜,或是极悲。

    问题是,南疆能有什么天大的喜事需要三千里加急呢?

    如此一想,殿中的众人都隐隐有了不详的预感,连奎琅都暗暗地和阿答赤交换了一个眼神,唯恐此事会不会和百越扯上什么关系……想到这里,奎琅心中焦躁极了,感觉整个人好像被放在火上烤似的。

    这偌大的太和殿中,一眼看去,是满满的人头,大概也唯有萧奕和官语白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他们期待已久的那一道最重要的“南风”终于刮到了!

    筹谋了这么久,殚精力竭,一切就在于这一刻了!

    刘公公接过了小内侍呈上的公文,然后小心翼翼地又呈给了皇帝。

    皇帝飞快地打开封有火漆的公文,只扫了一眼,已经面色惨白,身子微微摇晃了一下。

    刘公公一看不好,急忙抚了抚皇帝的心口,劝道:“皇上,您要保重龙体啊!”

    皇后急忙也快步走到皇帝身旁,嘘寒问暖,又令人赶紧传太医。

    不必问,也不必皇帝再说什么,这来自南疆的三千里加急说的必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这一年似乎注定不平淡,前面吕首辅、龚总兵以及前朝余孽的风波还未完全平息,现在南疆那边居然又出事了?

    殿中的百官心里不详的预感更浓了,一时间,仿佛有一团阴云密布在众人的上方,压得大家有些喘不过起来……

    好一会儿,皇帝终于缓过了气,虽然脸色还是有些不太好看。皇帝霍地站起身来,沉声道:“镇南王世子、兵部尚书、安逸侯、威扬侯、祝大将军……何在?”

    皇帝报了一连串的名字,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大部分官员已经从这些人的官职猜到南疆怕是要再动干戈了。

    萧奕以及一众被皇帝指了名字的人都齐齐地站起身来,作揖候命:“臣在!”

    “随朕去御书房!”

    丢下这一句后,皇帝就霍地站起身来,也不管这殿中的群臣是怎么想的,就直接大步地离去,急得像一阵风。

    而萧奕、官语白、陈尚书等人也立刻在内侍的引领下率先退出了太和殿。

    一时间,太和殿寂静无声,原本喜庆的气氛此时已经是荡然无存。

    皇帝突然离去,形势不明,宫宴自然无法继续下去,皇后随意地说了几句客套话,就让众臣都散了。

    众人便匆匆出了皇宫,心里都想着等陈尚书、安逸侯他们从御书房里出来了,一定要打听一下南疆到底发生了什么……

    近几年来,大裕干戈不断,先是西戎,后来又是北狄,南疆……好不容易,战事这才平息下来,边疆百姓也开始修生养息,难道这才安分了一年,又要重燃战火吗?

    宫外,众臣都是心情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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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8问谋

    御书房中的气氛压抑得仿佛暴风雨来临之前,不只是服侍的宫人內侍们一个个噤若寒蝉,连被皇帝宣到御书房的几位臣子也是面色凝重,被刚才那道三千里加急的公文中的内容炸得久久回不过神来。

    百越王驾崩,四皇子努哈尔登基,更重要的是,百越居然再次向大裕宣战了!

    这蛮夷小国,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这才刚被大裕所败,才不过一年,居然要卷土重来?!

    而直到这时,除了皇帝的一些心腹外,众臣才知道原来百越国内,四皇子努哈尔已经登基,而原本的“储君”大皇子奎琅俨然成了百越的弃子。

    兵部尚书陈元洲沉吟一下,作揖道:“皇上,我大裕才和百越大皇子奎琅、使臣阿答赤达成和谈,如今新王努哈尔在这个时候对大裕下了战书,分明就不会认下这纸和谈书!”

    “陈尚书说的是,”祝大将军粗着嗓子附和道,“既然如此,我们再留奎琅又有何用?”

    “祝大将军此言差矣。”威扬侯立刻反驳道,“皇上,努哈尔在这个时候对我大裕下战书,分明就是与大皇子奎琅不和,说不定努哈尔就等着皇上一怒之下杀了奎琅,正好除了他的心腹大患……”

    皇帝微微眯眼,食指在御案上点了几下,道:“威扬侯所言甚是。这奎琅暂时还是得留着……”

    “皇上,”这时,建安伯上前了一步,恭声道,“依臣看,此事甚为蹊跷啊!百越王才刚驾崩,这四皇子努哈尔初登大宝,按理说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对大裕宣战才是……”

    是啊,努哈尔屁股下的王位还没坐稳呢,怎么就敢对大裕宣战了呢?!

    其他几个大臣不由得互相看了看,也觉得建安伯的分析有些道理。

    陈尚书若有所思地说道:“皇上,建安伯说得有理。努哈尔王位未稳,哪来的仰仗,敢如此行事?依百越现在国力和军力,根本不足以对大裕开战。”

    不是他们小瞧努哈尔,以南蛮现有的国力军力对大裕开战,无疑是以卵击石!

    皇帝面沉如水,道:“他既然敢对大裕宣战,自然是有了几分倚仗,”顿了顿后,他缓缓道,“比如说,在我们不知情的情况之下同南凉结了盟!”

    百越同南凉结了盟?!又是一个惊人的信息炸得御书房内的陈元洲等人耳朵轰轰作响。

    如果说,百越有了同盟的话,那努哈尔那不合理的举止就有了解释。

    御书房里顿时一片静默。

    皇帝虽然早已从宣平伯的密函中得知了百越与南凉两国结盟之事,可是没有想到,区区百越居然敢胆如此肆无忌惮地就向大裕开战!

    这也太快了吧?

    “安逸侯。”皇帝的声音打破了这份让人窒息的静默,“你觉得我大裕应当如何?”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到了官语白的身上。

    毫无疑问,在此战中,大裕将处于绝对的劣势,也不知这个以智谋冠天下的安逸侯会有何应对之道。

    “皇上。”官语白开口了,声音一如既往的淡然平和,“此战的关键在于镇南王。”

    皇帝眉头一皱,随后微微颌首。

    大裕南面的屏障是镇南王府,只要镇南王守得住,那大裕将没有后顾之忧,可是……

    想到那个糊涂至极的镇南王,皇帝反而更愁了。

    上一次那种好端端的局面,都能够因为镇南王的糊涂行事,而弄得南疆连失几城,百姓流连失所,差点就连南疆都保不住。现在百越和南凉结了盟,兵力更是要胜了一倍有余,镇南王……他能守得住吗?

    皇帝实在没有什么信心,他不禁看了一眼萧奕,想了想,最后还是欲言又止。

    一直到酉时,众臣才一一从御书房退了出来,他们的脸色都不好,显得有些疲惫,可想而知,今日的商议并没有什么结果。有人主战,更有人主和,甚至还有人提出把奎琅交还给百越新王以议和,但立刻就遭到了皇帝的严厉反对。

    奎琅的臣服正让皇帝志得意满,岂能反过来再向百越低头?

    出了御书房,萧奕与官语白交换了一个眼色后,便立刻回了府。

    一踏进抚风院,就见南宫玥闻讯匆匆地迎了出来,满脸焦色。

    她已经坐立不安的等了很久了。

    虽然在宫中分别的时候,萧奕曾经以眼神告知南宫玥稍安勿躁,但是南宫玥看到皇帝当场那失态的表现,再想到此事又事关到南疆,她如何能不着急!

    此刻见萧奕终于回来了,南宫玥心中总算是放下了一块巨石。

    萧奕如何看不出南宫玥释然的表情,揽住她纤瘦单薄的肩膀,给了她一个灿烂的笑容。

    没事的!

    一切都在我们的计划之中……

    直到两人走入内室中,南宫玥不禁开口问道:“阿奕,那封三千里加急到底说的是什么?”

    萧奕毫不保留地把那封公文中提及的百越向大裕宣战的事告诉了她。

    南宫玥先是一惊,心不禁“砰砰”直跳,但转瞬间就冷静了下来。

    事情应该不至于会到脱离萧奕和官语白掌控的地步……

    见南宫玥脸色平静,萧奕便知她已经猜到了,心里不禁美滋滋地想着:他的臭丫头果然聪明绝顶。

    萧奕压低了声音,凑到她耳边说道:“……不用担心。”

    南宫玥彻底放下心来,随后就听他把所有的计划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原来萧奕当初在离开百越的时候,曾经让努哈尔做一件事,那便是向大裕宣战。

    当然仅仅只是宣战,说到底,不过是装模作样罢了。

    一开始,萧奕没有告诉南宫玥,只是因为还存在着颇多的变数,他与官语白另有第二套计划可用,所以不想让南宫玥为之担心,但现在,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自然也没有必要再瞒着她了。

    南宫玥久久说不出话来,不可不说,这一招还真是绝了!

    “臭丫头!”萧奕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笑得春光灿烂,那张本来就俊美的容颜越发艳光四射了!

    南宫玥看得心跳漏了一拍,几乎觉得有些晃眼了。

    能回南疆了吗……

    萧奕很快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回去了!

    南宫玥虽然不舍,但既然早有了心理准备,此刻心中更多还是喜悦。

    她看着萧奕,笑脸盈盈地说道:“那我得赶紧把东西都收拾妥当了才行!”她说着,从梳妆台上拿过了一张单子,递给了萧奕,“我列了张单子,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

    “不急,我们至少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呢。”

    萧奕一边说,一边随意扫了一眼,只见那衣行住食的各项用品一应俱全,有些东西萧奕根本想也没想过,比如几本南下的游记什么的。平日里萧奕自己出行都是简单再简单,反正缺什么,路上买就是了,他哪里耐烦这些。

    萧奕看得有些头大了,忙不迭又把那张单子还给了南宫玥,一本正经地说道:“臭丫头,这些事交给你,我放心。”

    南宫玥如何不知道萧奕讨厌这些琐事,笑着把单子收了起来。

    内宅之事,本就不应该让他操心的,她会把一切都料理的妥妥当当。

    “世子爷,世子妃。”这时,百卉禀报的声音在外头响起:“公子来了!”

    “我知道了。”萧奕应道,“你让朱兴先带小白去我书房,我立刻就过去。”

    不一会儿,萧奕便疾步出了抚风院,前往外书房。

    南宫玥则着人为他们准备宵夜。

    因着百越的一封战书,王都陷入一阵纷纷扰扰,而远在千里之外的南疆,此时也不太平……

    镇南王为了那封百越的宣战书也已经头疼了好些日子,本以为俘虏了百越大皇子奎琅以后,至少可以换来南疆十几年的太平,没想到百越国内竟然会出了如此的政变!

    是战,还是和?

    镇南王当然不想战,前年的那一场场仗已经打得他现在想来还心惊肉跳,可是也不能和吧?明明大裕是战胜国,凭什么要他们求和?

    这几日,镇南王已经数次与众将领和谋士商议,却是各执一词,无法达成一致。

    一大早,镇南王的书房里就多了一人。

    “王爷,可是还在为百越的事烦恼?”一个青衣的中年文士放下手中的茶盅,含笑地对镇南王道。他面容儒雅,下颚留着三寸髯须,看来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

    镇南王眉宇深锁,揉了揉眉心道:“何先生,此事事关南疆安危,大裕社稷,本王如何能不忧虑呢。”

    中年文士捋了捋胡须,云淡风轻道:“王爷何须烦扰,依属下之见,这不仅不是个麻烦,还是一个机会。”

    机会?镇南王眉头微扬,这些天他听了不少意见,倒是第一个人说这是机会。

    “先生此话怎讲?”镇南王眉峰不由微微一动,看着对方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慎重。

    这中年文士名叫何昊,本是应州人士,一年多前偶然游学至南疆,一次何昊到骆越城的庆丰酒楼用膳,却因钱财被盗而囊中羞涩。为筹膳资,何昊就在庆丰酒楼摆起了棋局,他以一敌三,力挫群雄,引得整个酒楼的酒客哗然,恰好镇南王当日就在庆丰酒楼,便对何昊起了惜才之心,将他招至麾下。

    这何昊也确实是个有才的,到了镇南王身边之后,为其出谋划策,解决了不少棘手的事,很快就深得镇南王的信任。

    何昊微微一笑道:“王爷,上次与百越之战,世子爷在南疆威望大涨,甚至有压过王爷的势头。王爷,这一次可是您重夺民心的大好机会。”

    一听到萧奕这个逆子,镇南王便是面露不悦。

    何昊自然看在了眼里,引导地问道:“王爷,您觉得南疆的百姓愿意再打仗吗?”

    镇南王微微眯眼,若有所思。答案当然是不愿意了,这平民百姓哪里有愿意打仗的,他们都想着过安稳日子。

    何昊又问道:“王爷再想,皇上可愿意再起战事?”

    镇南王虽然还是没说话,但是答案已经浮现在了他心中,皇帝自然也是不愿意打仗的,试问自今上登基以来,又有哪次战役是由他主动发起的?今上与先帝不同,先帝此人颇有唯我独尊的霸气,才能建下大裕江山,相比下,今上的性子更适宜守成。

    何昊见镇南王被自己说动,便滔滔不绝起来:“王爷,无论是南疆百姓,还是皇上肯定都不想再打仗了,这一打起仗来,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而对皇上而言,打仗便是烧钱,只会耗损国库,再者,请恕属下直言,皇上说不定还会担心我们镇南王府趁机扩张势力。”

    镇南王心中一凛,只觉得豁然开朗,心中郁结一下子烟消云散,抚掌道:“何先生说得有理!”

    何昊眼中闪过一抹精光,继续道:“所以,依属下之见,王爷最好能赶快同百越议和以免再起战事,王爷您若是化解了此次战役,南疆百姓定会称颂您的功德,更会博得皇上的欢心,对您可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

    镇南王深以为然,赞同地点头道:“何先生说得有理。本王这就着手安排同百越和谈之事。”此事宜早不宜迟,要是等皇帝下了旨意,哪还有他镇南王什么功劳!

    “王爷英明!”何昊站起来身来,恭敬地对着镇南王作揖,掩住了他嘴角那抹笑意……

    镇南王当机立断地命人笔墨伺候,当日就对百越下了和书……

    却不知第二日这个消息就悄悄地传了出去,短短时间,整个南疆竟已是人尽皆知。

    一家茶楼中,一个年轻的书生愤愤地说起了镇南王对南蛮百越下和书的事,听得四周喝茶的人都是义愤填膺,群情激奋。

    一个发须皆白的老者迟疑地说道:“不会吧?王爷怎么可能向南蛮子低头呢!?”

    “这还有假!议和书都送到南蛮去了!”那年轻书生面红耳赤地怒吼,额头青筋直跳。

    另一个黑脸大汉握着拳头愤愤地站了起来,怒道:“也不知道王爷是怎么想的!南蛮子毁我们家园,害得我们南疆多少百姓妻离子散!这才过去一年,王爷怎么能忘了南蛮子的种种恶行,反而想着同南蛮子修好呢?”

    “说的是,南蛮自不量力再次向我大裕宣战,战便是,王爷怎么能这么窝囊,未战先降!”那年轻书生紧紧地握着拳头附和道。

    周围的茶客们也是深有同感,一个个都热血沸腾起来,七嘴八舌地各抒己见:

    “是啊,王爷此举倒显得我们堂堂大裕皇朝怕了那南蛮百越似的。怎么能向南蛮低头呢?”

    “这不是助长了南蛮的气焰吗?”

    “……”

    “王爷这是老糊涂了吧?”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不由得脱口而出,使得四周静了一静。

    那老者四下看了看,提醒道:“小兄弟,请慎言。”少年这话确实有些过头,这若是被有心人听到,那可就……

    那年轻书生却是冷笑道:“我倒觉得这小兄弟所言不差,比起世子爷,王爷确实是老了……”

    他此话一出,立刻有人感慨地说道:“世子爷确实是晓勇善战,有老王爷的风采啊!”相较下,王爷就少了乃父之风!

    “没错。当初南蛮子打过来的时候,王爷根本束手无策,若不是世子爷……南疆说不定早就落在了南蛮子手里,还不知要死多少人呢!”他们又岂能像现在这样在这里谈天说地!

    “哎,只可惜世子爷被王爷留在王都做了质子……”

    “……”

    不只是这个茶楼,骆越城的不少地方也都在讨论此事,甚至还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扩散到了附近的几个城镇……不知不觉,整个南疆就像是一个被放在火炉上的水壶一样,水渐渐地热了,沸腾了……

    二月十二,百越正式向大裕宣战,皇帝的圣旨以三千里加急的速度发往镇南王府,命镇南王必要守住南疆,宁战也不可向百越低头。

    二月十五,皇帝在早朝上正式宣称,百越的努哈尔是弑父篡位的伪王,大裕已得了百越新王奎琅臣服和恳请,将襄助他扶正纲常,而奎琅也代表百越向大裕宣誓臣服,将永为大裕属国。

    二月十六,为了表示大裕与百越永为两姓之好,皇帝允了三皇子的侧妃摆衣进宫向皇后请安,但对三皇子的圈禁并没有解除,朝野上下纷纷猜测,三皇子是否又将再复圣宠。

    二月二十六,一封密报呈到了皇帝御前。

    “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

    御书房里,皇帝紧紧捏着手中的密报,气得额头青筋直跳。

    这个镇南王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私自与百越议和,甚至都不问自己这个皇帝一句!

    与百越一战,明明是大裕得胜,可他却擅自向百越低头!世人可不会知道这是镇南王擅作主张,只以为自己这个皇帝胆小懦弱,向蛮夷屈膝。

    皇帝越想越气,面色阴沉得如同乌云遮日。

    御书房内气氛冷凝压抑,里面服侍的内侍们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触怒了龙颜。

    皇帝只觉心中烦乱至极,不由的想起了一个人……

    从一开始,他的所有建议就没有任何差错,怪只怪自己想得太多,以至于错失良机、

    “怀仁。”皇帝沉声道,“命人去把安逸侯请来。”

    “是,皇上。”刘公公恭敬地应了一声,退出了御书房。

    御书房内又安静了下来,皇帝一直面沉如水,以致内侍们都绷着心弦,做起事来都是悄无声息,干脆利落。

    约莫半个时辰后,终于有小內侍前来通报,安逸侯来了。內侍们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一身天蓝色衣袍的官语白在內侍的引领下走入御书房,他的嘴角始终含着清浅的笑意,目光温润,端的是气质高华,风姿无限,仿佛有他在的地方,整个气氛都不同了,让人不由得心平气和下来。

    官语白行礼后,皇帝很快就赐了座,然后便令刘公公把那道密报转交给了官语白。

    官语白一目十行地看完了那道密报,眉头微动,似乎意有所动。

    皇帝不喜不怒地问道:“安逸侯,你怎么看?”

    官语白收起密报,显是有些无奈地说道:“皇上,镇南王此人向来行事糊涂,这已非一日两日之事。”

    “确是如此。”皇帝感动身受道,“老镇南王如此精明,骁勇善战的一个人,怎会有这样的儿子!”

    “镇南王府镇守南疆数十年,镇南王行事难免独断专行。臣以为若是长此下去,恐非大裕之福!”

    皇帝眉峰微微一动,又问:“安逸侯,那依你之见呢?”

    官语白沉吟一下,然后不疾不徐地说道:“回皇上,依臣之见,皇上可派人前往南疆,牵制镇南王,让他有所忌惮。”

    皇帝思忖片刻,“何人为妙?”

    官语白不答反问道:“臣斗胆敢问皇上,何人可领南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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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9小人

    皇帝陷入了沉思。

    镇南王府在南疆经营数十年,虽说仍属大裕,但皇帝相信,自己若是随便派一个人过去,绝对控制不了南疆的军权,甚至还会惹来镇南王的忌惮,镇南王若是一旦有了反心,并与百越勾结在一起的话,大裕危也。

    而能够名正言顺代替镇南王执掌南疆的只有一个人——世子萧奕。

    皇帝缓缓出声,“萧奕吗?”

    官语白平静地说道:“皇上所言甚是。”

    皇帝微微垂眸,若有所思地用食指点了点御案,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可是,朕有些担心……”

    官语白淡淡笑了,说道:“那皇上,您可也担心镇南王?……臣知您的疑虑,然而,镇南王与萧世子父子不和已久,正所谓一山难容二虎,唯有相互牵制才能够保南疆稳固。而如今,萧世子身在王都,镇南王在南疆一人独大,皇上您鞭长莫及,这对大裕而言才是最不利的。”

    “语白说得有理。”皇帝沉思着点了点头,“也许是时候让阿奕回南疆了……”

    皇帝把萧奕留在王都为质,也许一开始是为了让镇南王有所忌惮,可时间久了他也发现了镇南王对这个儿子并不在意,如此一来为质的意义其实不大了。相比较而言,让萧奕亲近他,亲近大裕,以待将来继承镇南王府后,不会与大裕生分才是更重要的。

    这个目的其实已经达到。

    也许是该让萧奕回去了……

    皇帝犹豫不决地说道:“只是他的世子妃……”

    是该让南宫玥留在王都,还是让她也跟着回南疆呢?

    “皇上。萧世子此番一旦回南疆,那恐怕就非上次一般一年半载就能回来的。萧世子与世子妃鹣鲽情深,若是两地分离,恐怕他在南疆也待不长久,这岂非违了您的心意?”

    皇帝若有所思。

    “世子妃出生南宫世家,其父母亲人皆在王都,于萧世子与世子妃而言这本就是一种牵挂。”官语白淡淡地说道,“退一步来说,若是世子妃真留在王都,待萧世子回了南疆后,镇南王以他身边无人伺候而给他纳个侧妃开枝散叶什么的,恐怕皇上您也没有理由阻止。如此一来,独留世子妃在王都恐怕也没有意义了。”

    是啊。皇帝点了点头,

    不但如此,皇帝还想得更多,若是萧奕回去后真就直接纳了侧妃,有了孩子,日子一长久,再深的夫妻感情也会淡忘,自己倒是白白做了恶人。

    而现在,南宫家举族都在王都,哪怕南宫玥随萧奕回去,这份亲缘可不是随随便便能够割舍得掉的,相反,有了南宫玥在,南宫家也会成为萧奕的牵挂,这本身就是一种牵制……

    言多反而有失,官语白束手而立,没有再多说什么。

    皇帝久久不语,挥了挥手就让官语白退下了。

    御书房中又安静了下来,皇帝一个人在里面待了许久许久……

    侍立在一旁的刘公公有些担心,欲言又止了几次后,皇帝终于站了起来,说道:“陪朕出去走走。”

    刘公公陪着皇帝走出了御书房,其实皇帝只是纯粹的想散散心,理理有些烦乱的思绪,他在御花园里漫无目的走了一圈,不知不觉就到了上书房。

    三皇子被圈在府中,五皇子另有博学之士单独教导,因而上书房里只有大皇子,二皇子以及一些宗室子弟。两位皇子年纪已长,只需每三日来一趟上书房即可。

    皇帝在外面看了一会儿,心念一动走了进去。

    众人纷纷行礼请安,皇帝随意说了几句话就把两位皇子叫了过来。

    大皇子韩凌启和二皇子韩凌观恭敬上前,俯首而立。

    “老大,老二,近日百越之事,你们可有何看法?”皇帝看着两个皇子,沉声问道,脸上看不出喜怒。

    韩凌观心知皇帝这是在考校他们,这是他的机会。

    韩凌观飞快地瞟了兄长一眼,只见他满头大汗地支吾着,根本回不上话。

    大皇子不过是个蠢材,根本就不足为惧!

    韩凌观理了理思绪,上前半步,作揖回道:“回父皇,依儿臣之见,大裕应该扶持奎琅与那新王努哈尔抗衡。”见皇帝露出满意之色,韩凌观继续道,“儿臣以为可以和亲奎琅以示大裕对其的亲近,还可以让百越国内那些游移不定的势力明白我大裕心之所向。”

    皇帝确实是在考校他们。

    他心中已然属意了五皇子为储君,可储君日后也是需要有贤王扶持的,皇帝便一时兴起,想借着百越一事考校一下他们。

    韩凌观所言,前者正合了皇帝心中所想,也与官语白的建议一致,这让皇帝对这个儿子还算满意。

    只是和亲……倒是皇帝没有想到的。

    “父皇。”韩凌观察颜观色,继续说道,“我大裕即然扶持了奎琅,那日后奎琅便是百越王,儿臣以为,应该确保下一任的百越王有我大裕的血脉,如此,我大裕才算是真正掌下了百越。”

    皇帝沉思着微微点了点头,又问道:“老二,那你觉得谁才是最佳的和亲人选?”

    韩凌观垂首,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恭敬地答道:“回父皇,镇南王府的大姑娘正在王都,儿臣以为以她和亲最佳。”

    皇帝若有所思:“镇南王府的大姑娘……”

    他沉吟许久后,说道:“此事朕还需要再斟酌一下。”说着,他看向了大皇子,“老大,你可有什么想法?”

    韩凌启本来还暗自心喜父皇没有赞同二皇弟的主意,没想到,突然就问到了他的身上,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回答。若是也同意和亲,有二皇弟珠玉在前,自己根本显不出能耐,可若是反对……也不知道父皇的看法到底如何,万一答错了,会不会惹恼了父皇?

    大皇子越是踌躇越是说不出话来,急得脸色涨得通红。

    皇帝自然把他的这番纠结都看在了眼里,失望不已。大皇子连他自己的观点都说不出,又如何堪用!

    倒是二皇儿,确是一个可塑之材,也许日后可以好生辅助小五。

    皇帝挥手让他们退下,起身走出了上书房,脑海里不禁思索起“和亲”的可行性来。

    大皇子见皇帝没有斥责他,心里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至于韩凌观,他相信皇帝定会同意和亲,但绝不会是以镇南王府来和亲。

    在父皇的面前,必然要表现出色,可他正值韬光隐晦之际,过于出色反而不美。这种略带瑕疵的建议才刚刚好。

    而且,和亲一事一旦宣扬出去,镇南王府的大姑娘必会迫切地想要定下亲事,以免和亲,如此一来……

    韩凌观心里几乎是有些等不及了。

    当天傍晚,镇南王府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正是傅云雁。

    一见南宫玥,傅云雁就开门见山地压低声音道:“阿玥,我听到一个消息……是有关阿霏的。”

    看傅云雁面色焦虑,南宫玥也不敢轻慢,赶忙让丫鬟们都退下,慎重地问道:“六娘,到底是什么事?”

    傅云雁理了理思绪,蹙眉道:“阿玥,你听了可别慌。我也是今日刚听我毓表哥说的。你也知道毓表哥他在理藩院做事,今儿下午听那几个南蛮使臣在暗地里嘀咕说,镇南王府的大姑娘马上要和他们大皇子奎琅和亲了,他们还能在大裕讨杯喜酒喝什么的……”

    南宫玥心中一凛,这无风不起浪,若是没有一个由头,那些百越使臣恐怕也不敢凭空捏造。

    难道是皇帝真有此意?

    “阿玥,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真是假,总之你和阿霏还是要小心点。”傅云雁忧心忡忡地道,毕竟大裕与蛮夷和亲也不是第一回了。有着当年曲葭月和亲西戎的前例,总是让人有些忐忑不安。

    “六娘,我知道了,多谢你了。”南宫玥点了点头,心里一时还有些乱。

    “那我先回去了。”傅云雁急急地站起身来,说道,“再过几日就是我的及笄礼了,再不回去,我娘又要嘀咕我了。”

    傅云雁又来去匆匆地告辞了,留下南宫玥一人在外书房里静静地思考着。

    等到了掌灯时分,萧奕回了抚风院,南宫玥就立刻把傅云雁来过的事告诉了他。

    “你说这件事是文毓告诉六娘的?”萧奕坐没坐相地翘着二郎腿,慵懒极了。

    南宫玥点了点头,说道:“我下午想了很久,……文公子这是特意借着六娘的口来提醒我们的吧?”

    文毓偶尔听闻了皇帝有意让萧霏和亲,他是外男不太方便登门,便假装无意提及借由六娘来提点他们,这可以说是出于好意。可是或许是文毓这些日子以来对萧霏有种过于刻意的讨好,让南宫玥有些先入为主,总觉得文毓这一次并不像是单纯的好意这么简单。

    萧奕想了想,忽而问道:“若萧霏那丫头真要被送去和亲,你会如何?”

    南宫玥毫不犹豫道:“阻止啊。”

    “阻止不了呢?”

    “那就只有赶紧定下一门可靠的亲事了,总比嫁给奎琅强吧……”南宫玥眼睛一亮,脱口而出道,“难道文公子是因为这个?”

    仔细想想,若是萧霏真有和亲之险,而他们又无力阻止的话,那在皇帝下旨之前,定下亲事无疑是最稳妥的法子。撇开南宫玥心中那丝小小的疑虑不提,咏阳大长公主府知根知底,可谓是亲事的最佳人选了。

    难道文毓是因为这个?

    南宫玥微微皱起眉头,她从前只是觉得文毓行事有些不太妥当的话,若这一次文毓真是报着这样的心思来提点他们,就是不是行事不妥了,而是在为人事处上过于算计了。

    萧霏心思简单,南宫玥愈发肯定,文毓绝非良配!

    “臭丫头,其实你不必担心。”萧奕态度随意地说道,“无论谁和亲,都轮不到萧霏那丫头。萧霏好歹是镇南王府的嫡长姑娘,以她来和亲,皇上恐怕会担心,我们镇南王府有朝一日因着姻亲关系和百越连成一线。这对皇上,对大裕而言绝非好事。”

    在朝堂之事,萧奕显然比自己更有远见,南宫玥闻言不禁松了一口气。

    只要萧霏不和亲就好!

    “说起这文毓……臭丫头,你还记得你上次提起的那个易公子吗?”

    南宫玥点点头。

    萧奕摸着下巴,漫不经心地说道:“后来我命人去查了,他叫易江秀,是个举人,在郭二胡同那里租了个二进的院子读书。只不过,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回去过了……”他都已经快把这件事情给忘了,“我找小鹤子问过了……咏阳祖母在认亲之前,派人细细地查过,文毓的来历没有问题。”

    南宫玥闻言点了点头,也是,如果不是查得清清楚楚,一个堂堂公主府,咏阳大长公主又是如此巾帼之人,岂会随随便便就认下外孙。

    想到这里,南宫玥微叹了一声,说道:“……文公子或许只是过于急功进利了,也许得找机会跟咏阳祖母说说。……希望是我想得太多,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吧。”

    萧奕不开心了!

    他的臭丫头怎么会是小人,要小人也该是文毓才对!

    萧奕决定了,他要继续查,就算把文毓父家的祖宗八代都挖出来,也得证明他的臭丫头才是君子!

    ……

    二月二十八,皇帝在朝上表示将为奎琅赐婚,并会择朝中三品以上官员的嫡女册为公主,嫁奎琅为百越皇后。其后云城长公主蒙召进宫,又满脸怒容的匆匆回府。

    朝中三品以上官员府邸人人自危。

    这赐婚说得好听是“百越皇后”,可一来,奎琅在百越早有嫡妻嫡子,二来,现在百越新王乃是努哈尔,而奎琅自己则是大裕一个质子,嫁给他,又有何前程可言?

    在朝议了数日后,平阳侯提议应当由镇南王府的大姑娘和亲百摆,如此才名正言顺。此言一出,得到纷纷附议。当日,皇帝召见安逸侯商议此事,但始终都没有进一步消息传出来。

    朝野上下不禁纷纷揣摩圣意。

    整个二月就在一片纷纷扰扰中渡过,转眼就到了三月。

    三月初五,是傅云雁的及笄礼。

    早在二月,傅大夫人就亲自上门请她担任及笄礼的赞者。

    通常来说,赞者一般都是及笄之人的姐妹,傅云雁既有亲姐妹,也有堂姐妹,在这种情况下,傅大夫人却请了南宫玥也足显两家关系之亲近了。

    对此,南宫玥自然是欣然答应。

    傅云雁及笄这么重要的日子,无论是咏阳大长公主还是傅大夫人,自然都不会怠慢。一大早,南宫玥的朱轮车抵达咏阳大长公主府前时,就发现好几辆华贵的朱轮车以及黑漆齐头平顶的马车已经停在了门口。

    鹊儿在窗口挑帘张望了一眼,道:“世子妃,看来大家都想到一起去了,都提早来了。”

    会来参加傅云雁的及笄礼的,基本上都是走得近的人家,会提早过来也是难怪,再加上宾客们都是携礼而来,只见那锦盒一件件地被捧进了公主府,以致让马车动得更慢了……

    待南宫玥的朱轮车驶进公主府已经是一炷香以后了。

    傅大少奶奶亲自在二门处迎客,南宫玥一下朱轮车,就看到傅大少奶奶正在和云城、原玉怡母女说话。

    南宫玥忙上前见礼,今日公主府宾客盈门,傅大少奶奶忙碌得很,只能稍稍与她们寒暄了几句。很快,便由一个管事嬷嬷迎着南宫玥她们去了正厅。

    正厅中,公主府的女眷和一部分过来观礼的夫人姑娘们已经坐在那里谈笑风生,咏阳坐在主位的太师椅上,平日里一向衣着简练的她,今日穿得也甚为隆重,一身蜜合色遍地金褙子衬得她容光焕发,仿佛年轻了几岁。

    及笄礼的笄者傅云雁正在与一位夫人说话,只见她穿了一身改良的火红胡服,合身的衣裙衬得她身形修长高挑。她是练武之人,只是那么随意地站在那里,就透着一种与周围其他的姑娘不太一样的精神气,好似旭日般炫目。

    一见南宫玥一行人进来,傅云雁热烈的目光立刻朝她们看来,过来行礼。

    其他人也纷纷上前与云城见礼……好一会儿才总算寒暄完了。

    傅云雁落落大方地看着云城、原玉怡和南宫玥笑道:“姑母,怡表姐,阿玥,今日就麻烦你们了,改日我请你们喝酒。”

    她说着前面半句的时候,傅大夫人还微微颔首,觉得女儿懂事了,但那后半句又转瞬让傅大夫人的脸黑了一半。

    除了南宫玥担当及笄礼的赞者外,今日的正宾是云城长公主,而有司则是原玉怡,她们三人可以说是这场及笄礼中除了傅云雁以外最重要的人了。也难怪傅云雁会这样说。

    “六娘,”云城含笑地拉着傅云雁的手,调侃着取笑道,“本宫就等着你的那杯喜酒了!”

    正厅内的众女眷都是忍俊不禁,本来有些拘谨的气氛变得热络了起来。

    不一会儿,就有嬷嬷过来提醒吉时已到。

    众人便是各自就位,由原玉怡托着一个紫檀木的托盘,上面铺着红丝绒的方巾,居中躺着一支镶嵌着红宝石和东珠的赤金凤步摇,然后由南宫玥协助云城亲自替傅云雁把那支步摇插到鬓发间。

    如此,便是礼毕了。

    傅云雁有些不习惯地歪了歪螓首,只见那步摇精致极了,赤眼金凤衔东珠,垂下丝丝珠链,凤尾灵动,栩栩如生,当傅云雁稍稍一动,那金色的珠链流苏就垂在她如玉的脸颊上,让她看来平添了一分女儿家的娇艳。

    傅大夫人在一旁看着,不由得泪光闪烁。有时候嫌女儿不懂事,但有时候却又嫌女儿大得太快……时光如梭,连六娘都要出嫁了!

    接下来,众人便移步花厅的席面。

    南宫玥、原玉怡和韩绮霞携手走在后面,两人眼中都是笑意盈盈,看着前方走在咏阳身旁的傅云雁,她整个人看来熠熠生辉,仿佛一朵绽放的海棠花。

    南宫玥低叹道:“今日六娘真是光彩照人!”

    原玉怡点了点头,问道:“阿玥,六娘和你哥哥的婚事定在何时了?”

    南宫玥怔了怔,想到哥哥的婚事,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说道:“八月二十二。”

    说起婚事,一旁的韩绮霞脸上露出了显而易见的愁容。

    南宫玥敏锐地发现了,不禁问道:“霞姐姐,你可有心事?”

    据她所知,齐王妃只顾着儿子的亲事,完全忘了还有这个女儿也快要及笄,上次听蒋逸希提起的时候也有些唏嘘。

    韩绮霞扯了扯唇角,笑容有些勉强,状似无意的说道:“我只是在想,谁会嫁给百越大皇子。……我听说多半会在宗室里挑一个姑娘。”

    南宫玥与原玉怡相互看了看,韩绮霞就是宗室女,难道她是怕自己被挑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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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0如愿

    “霞表妹。”

    原玉怡笑了,故作轻松地安慰道,“你别担心了,你可是齐王府的嫡长女,轮到谁也不会轮到你的。宗室女里多得是庶女。”

    话虽这么说,原玉怡自己其实也有些后怕。

    前些日子,也不知道皇帝舅舅是怎么想的,突然就宣了她娘进宫,问起了她的婚事,虽没有明说,但似乎是有种要把她许给奎琅的意思,还好她娘没答应,据说还狠狠说了皇帝舅舅一通,这才让皇帝舅舅打消了主意。

    所幸,没走到那最坏的一步!

    虽说总会有姑娘要嫁给奎琅,但对于原玉怡而言,那个人不是自己依然是值得庆幸的。

    韩绮霞没有再说什么,唯有眉宇间还带着几分忧愁。

    原玉怡挽住了她,继续说道:“……上次朝中也说要让霏妹妹去和亲,现在不也是没有下文了?……也许到最后谁都不用和亲也说不定。”这样最好!

    韩绮霞终于笑了,轻轻点点头。

    这时,花厅到了,众人一一入席就坐,吃过饭,宾客们便陆陆续续地打道回府……

    南宫玥和原玉怡她们特意留到了最后,傅云雁这才得着机会和她们说了会话,然后亲自送她们到二门离去。

    与原玉怡道别上,南宫玥踏上了她的朱轮车,顿时就迎上了一张笑吟吟的面庞,萧奕殷勤地又是拿垫子,又是端茶送水。看现在这时辰,毫无疑问,他一定又是刚刚从五城兵马司里溜出来的。

    百卉被打发去坐到了车辕上,朱轮车缓缓地开动了,萧奕体贴地把南宫玥伺候妥当后,告诉了她一个有趣的消息——

    镇南王下了令开放开连城,与百越互通商贸。

    南宫玥闻言不禁目瞪口呆,就见萧奕笑眯眯地冲她点了点头。

    好歹是自己的公公,南宫玥也实在问不出他脑子是不是有问题这种话,可是……这堂堂镇南王做事怎么就这么不靠谱呢!

    明明上一次就是因为镇南王擅自开放府中和开连两城,才会引狼入室,以至一场浩劫。这还不到两年,他竟然又重蹈覆辙?

    虽然知道这一次定是有萧奕在暗中摆步,可镇南王能如此轻率行事,依然让南宫玥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萧奕的一双桃花眼流光潋滟,笑着说道:“我父王想与百越议和,我便让努哈尔提出条件开放开连城以通两国边贸,父王他倒是同意的相当爽快。”

    哪怕是自己的父亲,萧奕也不得不说,作为一个镇守边关的藩王,如今的镇南王担不起这个责任。他太没有远见,又太软弱了。

    当初在制定计划的时候,萧奕也曾考虑过,若是他的父王没有按他所期望的那样行事,可能他回南疆的路就不会太过顺利。然而事实却是,镇南王所行的每一步都如他们所料。

    萧奕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有些讽刺,也有些无奈……

    他轻轻一笑,说道:“我们等吧。接下来就是等皇上的决定了,想必也快了……”

    不多时,朱轮车便进了镇南王府,朱兴正站在二门前,一见他们回来就匆匆迎了上来,“世子爷,刘公公来了,皇上宣您立刻进宫。”

    萧奕向南宫玥点了点头,说道:“我去去就来。”说着,他下了朱轮车,与朱兴一同去前院。

    刘公公在前院一脸焦色的等着他,顾不上多说什么,带着他一同进了宫。

    “见过皇帝伯伯!”

    萧奕走进御书房,笑吟吟地与皇帝行礼,态度很是随意,如子侄般。

    “阿奕,起身吧!”皇帝俯视着萧奕,心头涌现各种思绪,复杂极了。

    就在一个时辰前,他接到了来自南疆的密报,也知道了镇南王居然又做出了新的蠢事,这让他又气又急。

    镇南王引狼入室,若是因此失了南疆,南凉和百越便可长驱直入,大裕岌岌可危!

    皇帝不禁想到官语白的建议,匆匆地就把萧奕宣了过来。

    他其实已经考虑了很久很久,只是一直下不了决心,而事已至此,他必须得做出决定了。

    皇帝深深地看着萧奕,嘴唇微动,心里还是有一分迟疑。

    萧奕似乎没有注意到皇帝的纠结,他轻快地站起身来,毫不避讳地与皇帝直视,关心地问道:“皇帝伯伯,你看来精神不太好,可是这些日子没睡好?”

    皇帝心中不禁一暖,他是皇帝,他的儿子们,像大皇子、二皇子和三皇子,一个个大了,也都有了自己的心思。如今在他们的心目中,恐怕自己这个父皇更多的是君,其次才是父。他们对自己的一言一行,哪怕是一句关爱,都很可能怀有其他的心思,而非是单纯的关心。

    可是萧奕……

    皇帝看着萧奕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脸,许是因为镇南王不慈,萧奕一向对自己十分亲近,视自己如君如父,甚至还在性命攸关的时刻不顾他自身的安危救过自己的性命……即便是前年自己放他回了南疆,他也乖乖地又回到了王都,没有一丝异心。

    是啊!这样的一个孩子,自己对他还能有什么不放心呢!

    想着,皇帝的眼神柔和了不少。

    阿奕也好,玥丫头也好,两个都是再好不过的孩子!

    直到这一刻,皇帝终于下定了决心,朗声道:“阿奕,你看着朕!”

    萧奕抬眼与皇帝四目相对,他表面看似镇定,可是唯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跳在耳边砰砰地加快……

    “阿奕,告诉朕,你可愿意回南疆,替大裕、替朕守卫南疆的领土?”皇帝一眨不眨地看着萧奕,一脸慎重地问道。

    萧奕心跳加快了好几拍。

    这一刻终于是来临了!

    萧奕定了定神,一丝不苟地作揖,脸上露出罕见的凝重,道:“皇帝伯伯,侄儿虽然不懂事,却也知道南疆乃是我大裕最南边的防线,守卫南疆乃是我镇南王府自先祖父以来就代代相传的职责,有南疆,才有镇南王府!”

    若无南疆,皇帝又要镇南王府何用!

    说着,他又挑眉笑了起来,自信地拍拍胸脯道:“皇帝伯伯,您就放心吧。有侄儿在,任他百越长了三头六臂,也要对我大裕俯首称臣,让皇上伯父您高枕无忧!”

    皇帝起初听着,还觉得萧奕长大了懂事了,但紧接着就见他又原形毕露地狂妄了起来,不由得失笑着摇头,心情倒是因为萧奕的三言两语变得轻快了一些。

    皇帝挥了挥手:“你回去吧,和玥丫头早点收拾起来。明日,朕就会在早朝上正式下旨。”

    “是,皇帝伯伯。”

    萧奕再次郑重行礼,退出了御书房。

    这宫中四处都是别人的眼线,萧奕只能继续压抑自己的情绪,一直到他在宫门处骑上了他的乌云踏雪,整个人才放松了下来,策马狂奔。

    “哒哒……”

    马匹越跑越快,一开始,竹子的马还勉强能跟上,但是拐过两条街以后,两人的距离就越来越远……竹子无奈地在后方扯着嗓门大叫起来:“世子爷!等等我!……世子爷!”

    只可惜,任他喊破了嗓子,都只能看着他家世子爷绝尘而去的背影……

    萧奕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镇南王府,跳下马后,便径直往抚风院去了。

    自萧奕被刘公公匆匆宣走后,南宫玥就一直在焦急的等待着,一听说萧奕回来了,连忙起身迎了过去,可是刚走到门帘前,就听到一阵清脆的挑帘声,一道颀长的身形仿佛急惊风一样冲了进来。

    “臭丫头!”

    他一把抱住了她,然后激动地转起圈圈来!

    他的动作实在是快得猝不及防,南宫玥下意识地低呼了一声,双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不用问,南宫玥也知道,萧奕会如此,想必是因为心想事成了。

    皇帝准许他们回南疆了!

    萧奕在王都为质已经近六年了,这漫长的六年把萧奕从一个十二岁的青涩少年变成了现在这个自信地微微笑着的昳丽青年。

    对萧奕而言,这六年实在是太漫长,太不容易了。

    上一世,萧奕是狼狈的逃出王都,有如丧家之犬一样,藏匿数年。

    而这一世,他却是名正言顺的返回南疆!

    想着,南宫玥的眼眶一酸,她知道他应该为她的阿奕感到高兴,可是她就是忍不住心疼他,除了自己,又有谁会去心疼阿奕呢!

    这时,萧奕终于闹够了,停下来不再转圈。南宫玥无力地把头埋在他的胸口,故意埋怨道:“阿奕,你把我的头都给转晕了。”

    萧奕露出孩子般的笑容,讨好地说道:“臭丫头,我抱你到椅子上坐下可好?”

    南宫玥依偎在他怀里,嘴角不由得翘起,“没关系,我站一会儿就好。”

    萧奕轻柔地环抱着她的纤腰,把下巴放在她的发顶上,好一会儿,才道:“臭丫头,我们可以回去了!”虽然在王都也没什么不好的,但为了将来不至于受制于任何人,他必须得回去。

    “嗯。”南宫玥轻轻地应了一声,聆听着他稳健的心跳,感受他浑身不自觉地散发出来的喜悦。

    这一天萧奕都兴奋得像个孩子一样,有说不完的话,两人几乎一宿没睡,对话到了天明。

    天亮了,萧奕急忙进宫早朝。

    南宫玥本来想补个回笼觉,但想到了萧霏,还是决定等萧霏过来再说。

    一到辰时,萧霏就掐着点出现了。

    “霏姐儿,”南宫玥拉着萧霏在身旁坐下,“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跟你说,……皇上让我随你大哥马上返回南疆。”

    萧霏怔了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脸上露出了惊喜。

    太好了!大嫂要跟她一起回南疆了!

    萧霏早就担心自己恐怕在王都也呆不了多久,哪怕这一次打发了张嬷嬷,还会有下次……如果是父王坚持要她回南疆的话,她也只能从命。

    没想到大嫂居然可以跟她一起回南疆。

    萧霏越想越高兴,滔滔不绝地说道:“大嫂,太好了!等回了南疆后,我带你去逛骆越城,骆越城虽然没有王都繁荣,但也是南疆最大的城镇,还有著名的‘三宝’……”

    听萧霏说得起劲,一旁服侍的鹊儿不由得摇了摇头,大姑娘只想着世子妃要去南疆,恐怕是把世子爷给忘得一干二净。

    南宫玥有些心不在焉,一旦今日早朝皇上正式下了旨,恐怕爹娘还有哥哥也很快就会知道自己和阿奕要回南疆的事了。

    还有六娘、希姐姐、怡姐姐她们……

    南宫玥的眼眸染上了淡淡的别绪。

    南宫玥思来想去,还是打算等到早朝后就亲自去一趟南宫府,于是用完早膳,她便和萧霏提了。

    萧霏也看出南宫玥的心情有些不对,应了一声后,便离开了抚风院,心里想着:大嫂必然是舍不得离开王都的……自己得提点大哥一下,让他一定要好好对大嫂!

    南宫玥换了一身衣裳,算着时间准备出门,谁知道鹊儿急匆匆地来禀说:“世子妃,二老爷,二夫人,还有二公子来了!”

    父亲、母亲和哥哥在这个时候来镇南王府是为了什么不言而喻。

    南宫玥怔了怔后,立刻去二门相迎。

    “妹妹!”

    “玥儿!”

    林氏一见南宫玥就激动地快步上前,紧紧地握着她的手,眼眶里已经氤氲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南宫昕表情中也充满了不舍,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眸中闪烁着泪光。

    事实上,萧奕和南宫玥马上要回南疆的事就是南宫昕听五皇子说的,于是匆匆地出宫告知了双亲。

    南宫昕从未想过,妹妹会离开王都,远赴千里之外的另一个地方。

    这并非是官员外放,几年后任期一到,就可以再度回王都。

    萧奕是镇南王世子,将来要继承镇南王藩王之位,藩王镇守着一方南疆,便是如今的镇南王在今上登基后,也只来过王都一次。

    或许,接下来的很多年很多年,自己再也见不到阿奕和妹妹!

    想到这里,南宫昕的眼睛已经通红得好像兔子一样。

    相比下,南宫穆显得平静许多,可是他紧紧地攥在一起的拳头早已经透露了他真实的心声。

    南宫穆心里一直知道迟早有一天女儿会随着萧奕去南疆,但是如今镇南王还不到四十,春秋正盛,只要镇南王还活着,萧奕便很可能以质子的身份继续留在王都……

    南宫穆以为即便女儿将来有一天会随萧奕离开王都,那也应该是很多年以后的事,而非现在……

    这一日来得实在是太快了!

    女儿还未满十五,还未及笄成年,就要离开他和林氏,远赴南疆了。他们甚至将错失女儿及笄这个重要的日子!

    想到这里,南宫穆还能勉强克制自己的情绪,而林氏的眼泪已经忍不住地自眼角落下……

    “娘,您别哭。”南宫玥忙拿出帕子小心翼翼地替林氏擦去了泪水,声音微颤,“您哭,我也想哭了……”

    “好,好,娘不哭……”林氏虽然是这么说着,但泪水还是情不自禁地流下脸颊。这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这是她如珠似宝养大的女儿,她本来从未打算让女儿远嫁的……可人算不如天算,也许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吧!

    林氏抱着南宫玥呜咽的哭出声来,南宫玥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一旁的南宫穆和南宫昕都有些手足无措。

    痛哭了片刻后,林氏的情绪缓和了许多,擦了擦眼角的泪光,道:“玥儿,我们到屋子里去说话吧。”

    南宫玥引着他们去了抚风院,但一家人在宴息间坐下时,林氏却是有千言万语不知道从何说起。

    首先是小方氏,虽然她被夺了王妃的诰命,但她仍然是女儿正儿八经的婆婆,有着婆婆的名分,想要为难儿媳实在是太容易了;再者,南疆在千里之外,以后女儿若是有个万一,她也照顾不到……就连以后的外孙,也不知道要过多少年才有机会见到。

    想着,林氏的眼眶又浮现一层泪雾。

    “娘,”南宫玥拉着林氏的手,柔声安抚道,“我会照顾好我自己的,而且有阿奕呢!”她嘴角翘起,给了林氏一个灿烂的笑靥。

    林氏深深地看着女儿,见她提起萧奕时,便是抑制不住的笑意,眼眸如黑曜石般闪亮。一瞬间,林氏明白了,对于女儿而言,阿奕现在是她最重要的人吧!就像她的夫君南宫穆是她最重要的人。

    女生外向啊!

    这时,林氏在伤感之余,心中又有种感慨。

    只要阿奕和女儿琴瑟和鸣就好!

    林氏叹了一口气,心里有数不清的话要嘱咐:“玥儿,南疆那边热,你从小生活在北方,到了南边怕是不习惯,要小心水土不服。还有南疆的东西你怕是也吃不惯,我得多给你备一些方便储存的食物。此行你们怕是要带上不少东西,你可得早点收拾起来,别等到临阵磨枪……”

    林氏一说起来,便是滔滔不绝地说得口干舌燥,到最后,千言万语化为一句叹息:“玥儿,你在南疆千万要照顾好自己啊!”说着,林氏又哽咽得想哭了。她捧在手心,如珠似玉地养大的女儿要离开自己了……

    这时,百合在外面行礼的声音传来:“见过世子爷。”

    萧奕的到来,一下子转移了一屋子人的注意力。

    南宫穆和南宫昕围着萧奕有说不完的话,总而言之地归为一句话——

    要照顾好南宫玥!

    送走了双亲和兄长后,南宫玥把百卉、鹊儿、画眉几个叫到了屋子中,连安娘也过来了。

    “你们几个想必也都知道了,我和世子爷马上就要离开王都了。今日把你们几个叫来主要是想问问你们有什么打算,是想留在王都,还是跟着我和世子。”

    南疆毕竟是在千里之外,且不说百卉,鹊儿、画眉她们在王都也有亲人,未必想要去那遥远的异乡。虽然南宫玥是主子,她若是一定要求她们跟去,她们几个做奴婢的也没权利反对,但是这多年的主仆情分了,南宫玥总希望能够你情我愿,也好善始善终。

    “奴婢当然是跟着世子妃。”画眉想也不想地说道,“反正奴婢也无亲无故。”画眉其实是有兄弟的,她的继母给她生了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只是这份亲缘早在继母把她卖了以后就彻底地断了。

    跟着鹊儿笑眯眯地说道:“世子妃,奴婢也要跟着您。奴婢已经计划好了,以后和百卉姐姐一样给您做管事妈妈的。”

    百卉面上僵硬了一瞬,这个鹊儿,以前虽然话似喜鹊那般多,但是还没这么放肆,和百合处久了,竟然也学得说话没羞没臊的。

    鹊儿小脸微红,她是未出嫁的姑娘家,说这些当然是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她心里怎么想的总该让世子妃知道,以后世子妃也可以帮她安排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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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宠之嫡女医妃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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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一道圣旨下,她成了他的世子妃。
“以后本姑娘出门要跟从。”
“是!”
“本姑娘的命令要服从。”
“是!”
“本姑娘讲错要盲从。”
“是!”
“本姑娘花钱要舍得。”
“是!”
“还有,以后本姑娘生气要忍得。”
“是!以后世子妃您让往上,吾绝不敢往下!”他羞答答地抛了一个媚眼,比女人还要娇媚,“那我们就说好了,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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