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6大婚
第二日,天还没亮,南宫玥就感觉身旁一动,正打算起身却被林氏按了回去,“玥姐儿,你再睡会儿,今日你还有的辛苦,反正吉时在酉时,等用过了早膳,你再梳妆时间也绰绰有余。”
既然林氏这么说了,南宫玥也从善如流地躺了回去,就像林氏说的,今日还有的折腾呢!
又小睡了一觉后,天已经完全亮了,已经睡饱的南宫玥起身用了些吃食。这婚礼的过程繁琐冗长,今日的午膳晚膳她肯定是吃不上了,也只能现在稍微吃点垫垫肚子。
午时过半,几个丫鬟就伺候南宫玥沐浴,然后换上内务府送来的世子妃的大妆,这世子妃的礼服比普通嫁衣更加华丽繁复,红色的大衫,深青色织有金云霞凤纹的霞帔,穿在身上,哪怕是坐着也会觉得很辛苦。
没过多久,鹊儿就来禀告说,林氏和柳青清领着全福夫人过来了。鹊儿说话的时候表情有些怪异,可是南宫玥倒没多想,直到画眉把三人领进屋来,南宫玥才恍然大悟。
“世子夫人!”
南宫玥惊诧地想要起身行礼,却听对方笑吟吟道:“玥姐儿,你别起来了,今日你是新娘子,就好好坐着吧。”
南宫玥怎么也没想到来给做她的全福夫人竟然是蒋逸希的母亲,恩国公世子夫人。恩国公府家里四代同堂,世子夫人公婆俱在,又有儿有女有孙,确是个有福之人。
只是以世子夫人的身份,通常情况下,是很少有人能请得动她当全幅夫人的。
林氏在一旁微微笑着,为女儿感到荣耀。其实并不是林氏请来的恩国公世子夫人,而是对方主动提出的,当时连林氏都非常惊讶,立刻欣然接受。
南宫玥忍不住叹道:“希姐姐也太会瞒了!”蒋逸希昨天来给自己添妆,却一点也没提及此事。
世子夫人笑笑道:“是我叮嘱她别告诉你,免得你太过拘束多礼。”去年在猎宫,南宫玥救了蒋逸希,之后为了调理蒋逸希的身子更是费劲了心力,这些事世子夫人都一一记在心里,一直希望能为南宫玥做些什么,便干脆趁着她大婚主动请缨,尽一份心意。
南宫玥穿着礼服,不便行礼,于是微笑着颔首:“那玥儿今日就麻烦世子夫人了。”
“好了,你就别与我客气了。这吉时也快到了,玥姐儿,我来为你梳头吧。”世子夫人迫不及待地催促道。
南宫玥忙对镜端坐好。
世子夫人说是梳头,其实只是象征性地梳几下,然后便由百卉帮南宫玥盘了个圆髻。
跟着,世子夫人又细细地用一个红丝线为南宫玥绞了面,她原本就如月般皎洁白皙的脸蛋越发晶莹剔透,然后施粉涂朱,再戴上世子妃的礼冠。这礼冠上前后饰珠牡丹花、蕊头、翠叶、珠翠穰花鬓、珠翠云,冠上顶着七颗东珠,左右两边分别插着皇后赐的那对赤金五尾凤钗。
这礼冠极为华丽漂亮,做工精致得令人赞叹,宝光莹莹,映衬着南宫玥的小脸仿佛在发光似的,她如同一朵花儿绽放,娇艳欲滴……
自己的玥姐儿真的是长大了!一旁的林氏愣愣地看着镜中人,心中既欣慰又心酸。
“妹妹真漂亮!”
南宫昕的声音突然从后方响起,他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一向单纯得如一张白纸般的脸上此刻居然有些复杂。
“娘,怎么办?”他哭丧着脸向林氏看去,不舍地道,“我舍不得把妹妹嫁给阿奕了。”
他一句话让一旁的世子夫人嘴角微勾,双目含笑,却是让林氏红了眼眶。林氏又如何舍得把玥姐儿就这么嫁出去!
南宫玥看着镜中母亲的眼睛,亦红了眼。
见状,林氏急了,故作嗔怒地对南宫昕道:“你妹妹好不容易才装扮好,你可不许惹哭了她,哭花了脸,被人看笑话……”林氏强忍着心中的酸涩与眼中的泪意,拿帕子拭了拭眼角,“这大喜的日子,都不许掉泪!”
一见母亲和妹妹都红了眼,南宫昕有些手足无措了,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被林氏打发着往前院去。
太阳渐渐西移,南宫府的不少亲戚女眷三三两两地跑来与南宫玥说话,这个夸着新娘子天生丽质,那个夸慧质兰心,另一个就夸她命好,一看就是做王妃的命……好听的话谁不爱听,林氏笑得合不拢嘴。
很快,门外隐约响起了噼里啪啦的爆竹声,紧接着,就有一个小丫鬟气喘吁吁地跑来,喊道:“花轿到街口了,花轿到街口了!”
大部分的女眷都迫不及待地跑出去看新姑爷,或者说,是等着看拦门的热闹。
镇南王世子迎亲,声势比之前大皇子迎亲的盛况有过之而无不及,百姓竟相围观。
神采飞扬的萧奕着一身大红色喜服,骑着系有红绸的高头大马,在一片喜庆的唢呐声中,向南宫府缓缓行去。
这鲜艳的大红色可不是普通的男子撑得起的颜色,可是在萧奕身上,却那么合适,仿佛一团炽热的火焰般,一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流转着夺目的光彩,叫人心醉驰迷,光耀夺目,让周围的人全都黯然失色。
围观的大姑娘、小媳妇看得都红了脸,交头接耳觉得新娘子真是好命。
马背上的萧奕一夜辗转难眠,却还是精神奕奕,容光焕发。
一整晚,他想的都是今日娶亲的事,满脑子都是南宫玥的身影,她笑颜如花的脸,她柔滑细嫩的手,她的一言一语一嗔一怒……
他忍不住去想,披上大红嫁衣的南宫玥不知道会美成是什么样儿,想得抓心挠肺。
而现在,他很快就能见到了!
他就快要接他的臭丫头回家了!
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穿街走巷,吹吹打打,终于到了南宫府大门外。
南宫府大门外,张灯结彩,萧奕赏了红包,就被人欢天喜地地迎进了门,一路喜气洋洋地到了二门处,却是被人给拦了。
南宫晟、南宫昕、林子然和南宫昊几兄弟站在了二门外,后方的二门紧闭着。
萧奕身后的傅云鹤大步上前,熟稔地笑道:“阿昕,可要手下留情哦,可不要误了背你妹妹上轿的吉时哦!”
迎亲拦门,也不是真的要为难新郎官,一来是男方女方亲戚一来一往地热闹,让观礼之人也逗个开心;二来,才是看看新郎官的才华人品。
今日这女方的几位舅爷与男方一起来迎亲的几位公子都算相熟,因此你来我往的说话也随便,便多了几分逗趣,几分肆意,看得围观者时不时哄堂大笑,这喜庆的气氛也越发浓烈了……
二门处的热闹很快就传到了墨竹院,小丫鬟们都是喜气洋洋,眼眸闪闪发光,时不时地来报信,一会儿说三姑爷很是大方,进了大门就赏了几箩筐的银裸子;一会儿说花轿已经到了二门;再一会儿,又绘声绘色地说着大少爷、表少爷他们拦门时说了什么话,又出了什么题,而陪着三姑爷一起来的几位公子是如何应对,三姑爷又如何答题……
南宫府上一次嫁姑娘是南宫琤的婚礼,因为建安伯世子如今的特殊情况,因此没能有机会好好为难新郎官一番,甚至连婚礼的气氛都一直透着一种压抑的感觉,可这一次南宫玥的婚礼乃是皇帝赐婚,内务府帮忙操持,说起来那也是莫大的荣耀,阖府上下乃至奴婢都是挺直了腰板,喜气洋洋地忙前忙后。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眼看着二门那边还没放行,林氏不由有些着急了,忙吩咐鹊儿道:“你去前面看看,悄悄跟大少爷他们说一下,差不多为难一下就好了,耽误了吉时,那可就不美了。”
鹊儿立刻领命而去。
黄氏上前一步,阴阳怪气地掩着嘴道:“二嫂,这玥姐儿还没出嫁,二嫂就开始心疼我们三姑爷了。”
南宫琳忙不迭附和道:“二伯母,我想以三姐夫的才华一定没问题的!”
南宫琳笑得天真烂漫,好像真的觉得萧奕才华横溢似的,可是这整个王都谁不知道镇南王世子萧奕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啊!
南宫琳的眸光闪了闪,心里不由想起当初苏卿萍的婚礼上,宣平伯世子吕衍一气之下就甩手走人的事,这若是今日好戏再次重演,那可就好玩了。
柳青清在一旁暗暗摇头,不过这大喜的日子,也没人理会黄氏母女的拈酸做怪,很快,画眉又匆匆地来了,气喘吁吁地说道:“二夫人,花轿已经过了二门,正往这边来呢。”
林氏前一刻还想着不能错过这吉时,可是当画眉真的这么来报信的时候,她又觉得心头的一块肉仿佛生生地被剜走了一块,眼眶一瞬间就湿润了,对南宫玥道:“玥姐儿,你该走了。以后,你就是萧家的人了,虽然现在你公婆不在王都,但是你也要孝顺他们,该尽的礼数千万不可遗漏……”林氏本来觉得该说的话,昨晚已经说了,可是事到临头,又仿佛还有说不完的话需要叮嘱。
南宫玥心里亦是波涛汹涌,自她四年前重生以来,她小心翼翼,步步为营,力挽狂澜,总算是保住了这个家,保住了母亲,保住了哥哥……如今,她终于要离开这个家了,雏鸟终将要离巢。
南宫玥拉住林氏的手,红着眼艰难地说道:“娘,别担心,我就在王都,我会常回来看你的。”
话虽这么说,但是这出嫁女以后回来哪有那么方便。
林氏心里自然明白,却也只能强忍悲伤,故作笑颜:“玥姐儿你可不许哭,刚刚我还说了你哥哥,要是被他看到我把你弄哭了,岂不是要笑话我!”
一旁的柳青清也是心里酸酸的,不由也拭着眼角。虽然她跟南宫玥认识也没几年,却已经一起经历了许多,变成了真正的家人。她可以想象如果她有妹妹,妹妹此刻要出嫁,自己大概就是这种心情吧。
南宫穆和南宫昕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屋外,听到屋里的声音,也很是不舍。不过毕竟是男儿有泪不轻弹,两人都是强忍着泪意。
虽然不想打破这温馨的气氛,但柳青清还是不得不提醒道:“二婶,吉时已经差不多了。”
林氏颔首放开了南宫玥,又替她整了整衣装,最后又说了一句:“玥姐儿,什么时候都要想着你自己……娘永远站在你这边!”
南宫玥差点又要哭出来,百卉和百合忙替她盖上了大红盖头,她眼前只剩下一片红艳艳的颜色。
南宫穆拍了拍南宫昕的肩膀,意思是该你了。
这时,百卉和百合扶着蒙上头盖的南宫玥走到了门边,南宫昕在门槛外蹲下了身,“妹妹,我背你上花轿。”心里是万分的不舍。
南宫玥在百卉和百合的帮助下,趴到了南宫昕的背上。
南宫昕小心翼翼地背起她,慢慢地向前走去,每一个脚步都是如此的稳健,仿佛他背的是世上最重要的东西。
他们身后跟着一溜串观礼的人,欢声笑语此起彼伏。
“妹妹。”南宫昕低沉的声音穿过那些嬉笑的喧阗声、嘈杂的鞭炮声,传进南宫玥的耳朵里,如此清晰,却又如此坚定,“妹妹,以后阿奕若是敢负你,你一定要回来跟哥哥说,哥哥为你出头!”
母亲送她出嫁,哥哥背她上轿,这几乎是前世的南宫玥想也不想的事,而这一世却统统圆满了!
夫复何求!
南宫玥眼中酸涩,眼前已经模糊一片,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好一会儿才用几乎快听不到的声音缓缓地应了:“好。”
她还想说什么,但话全都梗在了喉咙口,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这时,南宫昕终于到了轿前,丫鬟掀开轿帘,南宫玥就在喜娘的搀扶下和亲人们的祝福中被送上了花轿。
她不知道林氏和南宫穆在不远处并肩看着她,目光灼灼,甚至不舍得眨一下眼睛。
轿帘放下,掩盖了南宫玥纤细的身形,下一瞬,林氏眼眶中的泪水终于抑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震天的鞭炮声再次炸响,轿夫们稳稳地抬起了花轿,一摇一摆地上路了。南宫府距离镇南王府并不远,天还没全黑,迎亲的队伍已经在锣鼓声中抵达了镇南王府。
“噼里啪啦!”
鞭炮声又一次点响,花轿一停,新郎官射了轿帘后,南宫玥的手中被塞了红绸,被扶着出了花轿,全福夫人引导着她跨过钱粮盆,再跨过门槛,入了镇南王府。
萧奕也牵着红绸,时不时地看着红绸另一头的新娘,那春风满面的样子看得旁人都是会心一笑,真是好一对天造地设的佳人!
一片喜庆中,新郎、新娘入了喜堂里。
喜堂里,此刻人声鼎沸,亲眷、宾客已经在两旁坐定,等着观礼,唯有这象征父母双亲的主座空荡荡的。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镇南王夫妇远在南疆,就算是插了翅膀也没办法过来主办婚礼。
不过这婚礼上,男方的双亲都不在,也着实是怪异了一点,毕竟又不是人没了。
一时间,喜堂中观礼的人都是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有人说,这成亲以后等于也认不了亲,若是以后镇南王夫妇不认这门亲事,那摇光郡主岂不是尴尬了?
但立刻又有人说,这君命大过父母之命,既然皇帝下了旨,那镇南王夫妇不认也得认。怎么说这世子妃的圣旨御封的。
跟着还有人说,这镇南王世子还有没有命回来还不好说呢……
众说纷纭,好不热闹。
顶着红盖头的南宫玥一跨入喜堂,就感觉到这里的气氛有些不对……
但是她也不能挑开盖头,只能随着男方的全福夫人的指示,顺着红绸牵引的方向往前走。
待走到喜堂中央,却没有听到傧相吆喝拜天地的声音,她越发觉得不对,微微地拉了拉红绸,想问萧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皇上驾到,皇后驾到!”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喜堂都炸开了,众人都没想到皇帝居然如此给镇南王世子和摇光郡主脸面,竟亲临婚礼了!
帝后来了,众人自然都跪下恭迎圣驾,其中也包括一对新人。
皇帝和皇后很快在众星拱月中走进了喜堂,众人齐呼万岁,皇帝豪爽地笑道:“众卿都免礼,起来坐吧。今日不论君臣,朕和皇后是以伯父伯母的身份来给镇南王世子和摇光郡主主婚的,众卿都不必太过拘束。”
众人自是应声,纷纷坐下,心中都是起了一番惊涛骇浪。帝后竟然亲自来为臣子主婚,可是从未有过的事,甚至就连皇子都未必能让帝后主婚!这未免有些恩宠过甚吧?
虽然心里很是腹诽了一番,可是皇帝在场,却也没人敢妄议什么!
婚礼继续进行,一对新人就在众人或羡或妒或惊的眼神中拜了天地。
待傧相宣布礼成后,南宫玥心中方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她终于和萧奕成婚了。这一世,她真真正正地走上了和前世不同的道路!
她手中的红绸被牵着另一端的人轻轻地拉了一下,仿佛在提醒她什么,她这才回过神来,萧奕肯定是早知道皇帝皇后要来主婚的事吧,居然也不提前跟她说一声!
在全福夫人的指引下,南宫玥与萧奕一起出了喜堂,往后院而去。
红头盖掩住了她大半的视线,只能看到脚下的鹅卵石小径、萧奕的靴子和他抓着红绸的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仿佛牵的是她的手一样。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南宫玥的眼中闪现点点笑意,心头如小鹿般雀跃不已。
没一会儿,新人被一前一后地入了新房。
新房中,烛台上那几乎有手臂粗的龙凤双喜蜡烛“滋吧滋吧”地燃烧着,照得房中亮堂堂的。
南宫玥在全福夫人的指示下乖巧地坐在喜床边上,双手交叠在小腹前。
压襟、撒帐后,便有一柄秤杆猛地挑起了盖头,盖头无声无息地落了下来,南宫玥的视野一下子变得亮堂起来,她眯了眯眼,直觉地抬头朝跟前的萧奕看去,嘴角微扬,冲着萧奕笑了。
萧奕呼吸一窒,直愣愣地看着她,那黑亮的眼眸在烛火的映衬下,仿佛在发光,漂亮得不可思议,但这双眼眸中只有她,仿佛再也看不到了旁人。
萧奕几乎都舍不得移开目光了,原来他的臭丫头穿嫁衣是这个模样的啊,好看得让他真想把她藏起来……
太好了!臭丫头终于是自己名正言顺的媳妇了!
萧奕高兴得一双桃花眼都笑眯了。
一旁的全福夫人自然都看在眼里,窃笑了一番后,喜气洋洋地说了一些吉祥话,跟着把酒杯交给了肩并肩地坐在喜床边的南宫玥和萧奕手上。
新郎新娘先各饮半杯,然后双臂交缠,同饮交杯酒。
萧奕一向觉得自己酒量很好,可是这一刻,这淡淡的一杯酒竟然喝得他整个人晕糊糊的,暖烘烘,心怦怦直跳,仿佛是沸腾了起来。
酒不醉人人自醉……
他眼中闪着水光,脸颊上更是泛起淡淡的红晕,南宫玥被他看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脸上亦浮现一层漂亮的粉红色。
大红喜床上撒满了桂圆莲子花生,全福夫人端来了一碗饺子,南宫玥咬了一口,就听对方问:“生不生?”
南宫玥轻声应道:“生”。
随着这一声“生”,萧奕仿佛看到一个酷似南宫玥的女娃娃冲着他叫爹,但转念一想,又觉得生女儿实在是不好,他几乎可以想象今日岳父大人是多么的不舍和心痛,养了这么多年的宝贝女儿就这么平白送给了别人……若是女儿的话,出嫁的时候,臭丫头一定会很伤心的,他还是和臭丫头生个儿子吧!
萧奕一会儿纠结,又一会儿乐滋滋地想着,就连全福夫人她们什么时候退出新房,都没注意到。
都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新房里就只剩下了他和南宫玥两个人。
坐在床沿上的萧奕,不禁有些手足无措,他从来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这样紧张。他偷偷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旁的南宫玥,一身华丽的大妆把她衬得格外娇小。也是,他的臭丫头才不过1岁,他们原本的婚礼应该是在两年后。
他本想给她最盛大的婚礼,可现在,却只能让她这样仓促的嫁了。
萧奕有些遗憾,但一想到自己终于娶到她了,他的脸上还是露出了傻笑。
萧奕小心地握住了她的手,生怕自己粗糙的手掌磨破她娇嫩的皮肤。
“臭丫头……”
南宫玥眉目含笑的转头望向他,两人的目光交织在了一起,充满甜蜜和眷恋,谁也不愿意先挪开。
室内又静了,静到只余下了他们的呼吸声。
这一次,南宫玥先开口了,声音听起来如往常一样,只是她的耳垂早已一片嫣红。
“阿奕,你该出去敬酒了。”
萧奕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一件事来,他含糊地应了一声,桃花眼中充满了遗憾,“……那我很快就回来。”说着便有些匆忙地往外走去,他生怕再多留一会儿,就真的不想走了。
南宫玥目送着他的背影好像逃似的出了新房,不由“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心情倒是平静了下来。
不多时,门“吱呀”一声开了,百合和百卉姐妹俩各自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是四色糕点和清茶。百合笑盈盈地说道:“姑娘,姑爷他……”话音还没落,身边的百卉悄悄踢了一下她的小腿,百合自知说错了话,吐吐舌头道,“世子妃,世子爷让送些点心进来。”
在赐婚那日,南宫玥就被册封为了镇南王世子妃,因而也无需萧奕再次请旨,她已是名正言顺的镇南王世子妃。
“就放那里。”南宫玥随口吩咐了一声,又说道,“你们来的正好,帮我把礼冠拿下来。”
这一套行头实在太重,一整日下来,南宫玥的脖子已经有些吃不消了。
两个丫鬟放下了托盘,服侍着她解下礼冠,小心地放在了梳妆台上。
南宫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用手揉了揉脖子,细细地打量起新房。
王都的镇南王府虽只有萧奕一人住着,但镇南王还健在,这里自然不可能是正院。不过,抚风院的图纸萧奕曾带给她看过,是一个宽畅的三进院子,而新房则是五间带耳房,东稍间是内室,由八扇五彩镶琉璃的隔扇与宴息室隔开,耳房打通做了净房。
对面的西稍间是小书房,次间则是萧奕特意为她打造的药阁。
虽然他们的大婚有些仓促,但新房却是萧奕早早就让人修缮过的,墙面是新糊的,就连头顶的承尘都镶着祥云琉璃,光可鉴人。
这里以后就是她和阿奕的家了,想到这里,南宫玥就愉快的扬起了唇角。
虽然离开了爹娘,虽然阿奕再过几日就要出征,但是,南宫玥打从心底里坚信,一切只会变得更好。
南宫玥坐在床沿上,静静地等待着。
不知过了多久,有脚步声传了过来,随后就听在外面伺候的鹊儿唤道:“世子爷。”
萧奕身边没有伺候的丫鬟,因而新房里伺候的都是南宫玥带来的陪嫁,只听萧奕虚应了一声,随后推开了门。
萧奕带着几分酒意走了进来。
南宫玥笑着说道:“阿奕,你回来啦。”
从踏进新房的那一刻,萧奕就一直看着她,不舍得挪开眼睛,直到听到她的声音,才反应过来,向她走了过去,并问道:“你饿不饿,吃过东西没?”
南宫玥摇摇头,含笑道:“我等你回来一块儿用。”
萧奕忙不迭点头,他的目光环顾了一圈,看到了放在桌上的点心托盘,就要过去拿。南宫玥拉住了他说道:“先等一下,我去把这身大妆换下。”
“那你快去。”
世子妃规制的嫁衣非常繁复,萧奕光看着就心疼她这么累。
南宫玥笑着应了,喊了百合百卉一起进了净房,直到这时,萧奕才注意到屋里居然还有两个丫鬟。
南宫玥洗漱了一番,抹了香脂,又简单的把头发抚起,换上一件崭新的正红色中衣,回到了内室。萧奕见到她眼睛一亮,忙拉着她坐到了桌边,先是斟了一杯茶,又殷勤地把点心拿到了她的手上。
南宫玥确实有些饿了,与他一起用过了点心,重新漱了口后,在室内服侍的百合百卉将床上撒着的桂圆莲子花生都收拾了起来,端着托盘退了出去。
内室又一次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南宫玥的唇角弯了起来,绽放着甜美的笑容,随后眨眨眼睛,带着一丝促狭地说道:“阿奕,我娘说,让我和你分房睡,所以……”
萧奕正看着他的臭丫头发呆,忽然听到这一说,面上露出了委屈的表情,可怜兮兮地说道:“能不分房吗?”
好不容易成了亲,怎么能分房呢?萧奕委屈极了。他的臭丫头年纪还小,他自然也不会这么心急,只要别分房,一切都好商量!
南宫玥抿唇一笑,眸光流转间,让萧奕的心里一阵荡漾。
萧奕不由凑近了她,近到让南宫玥能够清晰的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以及呼吸中所带着的淡淡酒气。南宫玥抿唇一笑,一双杏眼流光溢彩,看得萧奕的心中一阵火热,双唇不由落在了她粉嫩的脸颊上。
这时,门被叩响了。
南宫玥轻笑着推了他一下,说道:“进来。”
百合和百卉姐妹应声捧着被褥铺盖走了进来,铺在了宴息室临窗的炕上,随后又屈膝告退。
萧奕看了看铺着大红喜字被褥的婚床,又看了看才刚刚铺整好的炕,虽然和想象的有些不太一样,但好歹不用分房睡了。
这么想着,萧奕满足了。
他舔了舔嘴唇,唇上似乎还留着那甜美的滋味,他的心跳得很快,也不知是想掩饰还是别的什么,局促地站了起来,说道:“我去洗漱,你先歇息吧。”
萧奕的身影匆匆地消失在了净房,一路上还脚步不稳的踉跄了一下。
南宫玥抿唇一笑,起身取下自己的琴放在琴架上,纤长的手指在琴弦上缓缓拨动。
悠扬的琴声荡漾在这宁静夜晚。
是一曲《凤求凰》!
正在净房的萧奕,唇角高高的弯了起来,脸上的笑意难以掩饰。
那一日,他向南宫玥告白的时候,弹的也正是这曲《凤求凰》。
他们终于成亲了!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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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7新婚
南宫玥本以为自己会认床,睡不安稳,没想到这一夜竟睡得无比香甜,等她睁开的时候,就看到萧奕正坐在床边笑眯眯的望着她,眼中满满的只有她一个人。
萧奕起来已经有一会儿了,在后院打了一套拳,又洗漱完了这才回来,身上还带着好闻的皂角味。
“阿奕。”
南宫玥冲他甜甜一笑,揉着眼睛坐了起来,萧奕体贴地在她身后垫了个靠枕。
按规矩,今日是双朝贺红,需要祭祖认亲。但萧奕的亲人都不在王都,所以,也没有人催着他们早起,只需要一会儿进宫谢恩便是。
待南宫玥换上一身红色烟水裙,又随意挽了个发髻后,早膳便准备好了。
萧奕独自一个人住在王府,对于吃喝素来没什么要求,眼看着南宫玥就要嫁进来,生怕她不习惯,便理直气壮的问皇帝讨了一个御厨回来。这一桌早膳准备的精致可口,萧奕还特意命着煮了软糯的粥,很是暖胃。
萧奕挥手让服侍布菜的丫鬟们都退了出去,殷勤地盛了粥,端到她的手边,说道:“臭丫头,你尝尝。要是不喜欢的话,我去找皇上再换个人过来。”
南宫玥眉眼弯弯的接过,在他注目下了浅尝了几口后,萧奕又连忙给他夹了一块点心,说道:“这是玫瑰珍珠糕,是这个厨子最擅长,我把他讨来的时候,皇上还有些舍不得呢。”
南宫玥就着他的手吃了一口,满嘴都是玫瑰的香甜味,这玫瑰糕只有一寸见方,三两下就吃完了,又指使着他替自己再夹了一块,这才说道:“等我们从宫里回来,今日的晚膳我来做给你吃。”她的眸光灿若星辰,自信满满,“肯定不会比归元阁差。”
“好啊!”萧奕期待地应了,“我来给你打下手……来,再试试这个,你一定喜欢!”
南宫玥一口咬下,是甜甜沙沙的栗粉糕,滋味十分不错,便也给萧奕夹了一块。
萧奕眉开眼笑的吃了,说道:“臭丫头,咱们从宫里回来后就去庄子上吧。”
“去庄子?”南宫玥眼睛一亮,“……我们去爬山,打些野味来我做给你吃。”
按规矩,他们才刚成亲,是不能随意胡乱走动的,但仗着萧家在王都没有长辈,两个人就不约而同的忽视了这一点。
两人相视一笑,目光交织在一起,满满的都是甜蜜。
你来我往的用完了早膳,南宫玥按品大妆后,朱轮车已经备好了。藩王世子妃规制的朱轮车是内务府新赶制出来的,还散发着桐油的味道。与她原本的略有不同,但更加华贵。
萧奕扶着她上了马车,随后自己也跟了上去,坐在她身旁,赖着不肯走了,那委屈的样子让南宫玥不禁咯咯一笑,干脆也就由着他。
两个丫鬟都相识的坐到了车辕上。
萧奕满意了,自然而然的牵住了她的手,握在掌心中。
他的掌心暖暖的,让南宫玥很是安心。
朱轮车在宫门外停下,萧奕先跳了下去,又扶着她走下,就这样牵着她的手,一路往内城走去。
他们先去了太后所居的长乐宫,行过礼后,太后便乐呵呵的招手让南宫玥上前,说了好一会儿话,赏赐了一大堆东西,甚至还亲自把手上的一串玉佛珠戴在了南宫玥的手腕上,这才放他们离开。
“今日可以得不少的好东西呢。”南宫玥抬了抬手腕说着,手腕上的玉佛珠并不光鲜,颗颗珠子上都带着一些细小的划痕,显得有些陈旧,一看就知道是戴过许多年的。这种佛珠之类的物件,自然是戴的时间越久越好,那份心意的价值远远超过了玉珠本身的价值。
“臭丫头,我走了以后,你无事可以来宫里陪太后说说话。”萧奕叮嘱着说道,“皇上很是孝顺,对太后的话,几乎是言听即从的,太后的脾气直来直往,只要喜欢你就会一直护着你。”
南宫玥笑着点头道:“我知道。”她故意抬起下巴,自信地说道,“王都这边,我会打理的妥妥当当!”
她的杏眸璀璨如星辰,带着狭黠,看得萧奕心中一阵火热,忍不住便凑过去,飞快地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南宫玥脚步一顿,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他,她的脸颊上顿时飞起了一抹红霞,轻轻地捏了捏他的手。
萧奕眉开眼笑,南宫玥瞪了他一眼,随后不禁抿唇轻笑。
萧奕一脸遗憾地看看在几步开外带路的内侍,真想早早谢过恩后,就带着他的臭丫头去庄子上。到时候,就没这么多碍眼的人了。
从长乐宫去凤鸾宫的路是南宫玥走过好多回的,他们穿过了御花园,又走过一条长廊,便看到了凤鸾宫的重檐芜殿顶。
而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玫瑰红色宫装的纤细身影却突然从一旁飞奔而来,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南宫玥微微屈膝,向她行了半礼,“见过二公主殿下。”
二公主的面上带着一层薄纱,双眼好似一翦秋水,怔怔地望着萧奕,“阿奕……”
萧奕牵着南宫玥继续往前走,眉开眼笑地与她说话,就好像面前的二公主根本不存在。
二公主的目光落在了他们牵在一起的手上,眸中露出了一抹嫉恨,她一步挡在了他们面前,以高高在上的姿态说道:“南宫玥,你要是真的喜欢阿奕,就应该去求父皇,让阿奕不要回南疆!父皇对你比对我们这些公主都好,你要是去求了,父皇一定会答应的!”
南宫玥有些莫名其妙,说道:“二公主,这是我们夫妇的事,与您无关。”
“南疆如此凶险,你却不愿意为阿奕争取一二。本宫就知道,你看中的不过是这世子妃的荣冠罢了。”二公主怒目瞪着她,“父皇和阿奕都被你给骗了,你这样爱慕虚荣女人根本配不上阿奕。”她说着,又目光恳切地向着萧奕,声音也柔和了许多,“阿奕,我会去求父皇的,去求父皇收回旨意,不让你去南疆冒险的,我……”
萧奕的眉头皱了起来,身上散发出了一股难掩的戾气。
南宫玥摇了摇他的手,冲他甜甜一笑,而当目光落在二公主的身上,却是瞬间变得一片冰冷,唇角勾起冷笑,说道:“二公主,世子是我的夫君,当不起您如此亲昵的称呼。您就算自甘下贱的想进王府为妾,也得看我答不答应!”
二公主气得语结,“你……放肆!”
“世子要不要回南疆,自有皇上做主,您一后宫女眷,无权置喙。我想不想让世子回南疆,更是我们夫妇的事,您一外人,有何资格跑来我们面前胡言乱语?”南宫玥嘲讽地看着她说道,“二公主,您身为皇家公主,应为大裕女子之榜样,您瞧瞧您自己,如此言行无状,举止无度,实在当不起这尊贵的公主之名。”
“南宫玥!”二公主已是气极败坏,嚷道,“来人,掌嘴!”
南宫玥嗤笑道:“我堂堂藩王世子妃,就连皇后想要训斥一二都得发中宫谏表,你一还没有诰封的公主,有什么资格来掌我的嘴?……二公主,请恕我们夫妇失陪了。”
南宫玥头一昂,骄傲拉着萧奕就走,他们俩的步伐一如先前般不急不缓,丝毫没有因为二公主而有任何的改变。
二公主死死地咬着下唇,双目通红的仿佛要喷出火一样。
萧奕笑眯眯地看着南宫玥的侧脸,听着她用娇俏的声音喊着“夫君”两个字,他的心就“砰砰”直跳。
南宫玥斜了他一眼,眸光流转,仿佛一根羽毛在他的心尖轻轻挠着,一阵酥麻。
南宫玥“噗哧”轻笑出声,两人的手牵得更紧了。
他们到凤鸾宫的时候,皇后身边的大宫女雪琴已经候在那里了,一见到他们就立刻迎了上来,恭敬地屈膝行礼道:“世子爷,世子妃,皇上和皇后正等着你们呢。”
皇上也在?这个时候应该还没有下朝才是……
他们本应该向太后和皇后行过礼后,再去御书房向皇帝谢恩,没想到,皇帝竟然早早的就到了皇后宫里。
雪琴引着他们来到凤鸾宫的东暖阁,通报了一声后,便领他们进去了。
两人向着皇帝行了三跪九叩的参拜大礼,谢过恩典,才在一声“平身”后站了起来。
如此便已礼成。
皇帝笑容满面地看着他们俩,自得地向一旁的皇后说道:“瞧瞧这两个孩子,郎才女貌,实在相配。”
皇后应和着说道:“也是皇上您赐婚赐的好。天作之合,也不过如此。”
萧奕和南宫玥相视一笑,眼中的甜蜜显而易见。
皇帝赐了坐,两人陪着帝后说了好一会儿话,皇帝的心情非常好,一股脑儿的赏了好些东西,萧奕凑趣地说道:“侄儿过几日就要回南疆了,侄儿的媳妇脾气好,皇帝伯伯您可不能让她被人欺负了。”
“皇后你看。”皇帝笑呵呵地说道,“才刚成亲就维护上了。”
皇后跟着笑道:“这刚成亲的小两口可不是就得亲亲热热的嘛。我看阿奕都不舍得把玥丫头一个人留王都呢。”
萧奕理所当然地说道:“皇帝伯伯,等南蛮大军退了,侄儿就回来。南疆那里又干又热,可没有在王都待得舒坦。”
皇帝满意极了,很好说话的说道:“这样可不行,待这趟南蛮之事解决了之后,你还是要带玥丫头回去的,让你父王瞧瞧朕给你指的媳妇怎么样。”
“皇帝伯伯指的当然是最好的。”萧奕眉开眼笑地说道,“侄儿满意极了。”
他这毫不掩饰的得意引得帝后又是一阵笑,南宫玥脸红的瞪了他一眼,萧奕则扭头向她眨眨眼睛。
帝后二人有趣地看着这小两口耍花枪,这时,刘公公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在皇帝耳边轻声说了一些话,只见皇帝不快地皱起了眉头,但很快神色又舒展了开来,和皇后一起逗着萧奕和南宫玥,东暖阁里时不时地便会响起一阵欢笑。
帝后留着他们用过了午膳,这才让他们带着满满的赏赐回去。
待两人离开后,皇帝的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向着皇后说道:“皇后,二丫头年纪不小了,你给她寻门亲事,早早打发了吧。”
皇后微微一怔,随后柔声问道:“对二驸马的人选,皇上可有中意的?”
皇帝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二丫头的婚事就不必让张妃参与了,皇后你是嫡母,你来决定就成。找户规矩森严些的人家,免得日后做出什么丢脸的事来。”
皇后应了下来,没有再多问。联想起方才皇帝听到刘公公传话时那皱起的眉头,显然这事就发生在不久前,一会儿自会有人来禀报他。
二公主自幼受宠,现在却弄得皇帝对她如此厌恶,简直连多看一眼都嫌烦,也真是她的本事!
身为嫡母,要给她找一户表面光鲜的婚事太简单了,待她嫁过去后就会知道一个失宠的公主日子会过得有多么艰难。
皇帝对二公主的厌恶暂且不提,出了宫的萧奕迫不及待地就要带着南宫玥去庄子。
于是,在打发了百合把赏赐的东西送回王府,再收拾几件换洗的衣裳和其他物件后,南宫玥就直接让朱轮车改道日汤山。萧奕仿佛忘了自己会骑马,一直赖在南宫玥的朱轮车里不肯离开。听着他的臭丫头娇俏的声音,看着她还带着一丝稚气的笑颜,时不时的捏捏小手,亲亲小脸,萧奕只觉得这日子美好极了。
南宫玥被他逗得面红耳赤,最后恼羞成怒地拿着靠枕向他扔了过去。
坐在车辕上的百卉听着车厢内的欢声笑语,也不禁扬起了唇角。
约莫行了一个多时辰,百合就带着收拾好的东西追了上来。
朱轮车停在了一座庄子里,已经得到吩咐的管事领着丫鬟婆子们出来迎接,见一身世子妃礼服的南宫玥从朱轮车上下来,所有的下人们全都跪地相迎,口呼:“见过世子爷,世子妃。”
萧奕和南宫玥径直进了庄子,随在他们身后的百合则一一打赏了银裸子,下人们眉开眼笑的接了赏,谢了恩。这银裸子足有二两银子,抵他们几个月的月钱呢。
不止是庄子里的伺候的下人们,庄子上的佃户们也每户得了一两银子,半扇猪,一斗米和一匹布,家家户户都热闹的好像过年一样。
由着百合去分发赏赐,南宫玥回了正院换上了一身新制的改良骑装,精神抖擞的就拉着萧奕一块儿爬山去了。
因在宫里留的时间有些久,他们到庄子的时候已近申时,没有丫鬟们相随,只有他们两个人,相依而行。
此时秋意已浓,山上秋风瑟瑟,有些凉飕飕的,但是,萧奕的手掌却十分的温暖,暖到让南宫玥有些不舍得放开。
“阿奕,我们来比试一下吧。”南宫玥的杏眸中闪过一丝狡黠,轻笑着提议道,“你记不记得在山顶上有个亭子?我们就比谁先到那里。”
萧奕微微挑眉,笑着问道:“你确定要跟我比?”
“你要让我一刻钟!”南宫玥竖起一根手指头,娇俏地说道,“不许赖皮哦!”
萧奕从来都不会拒绝她的任何要求,反正也有暗卫跟着,便笑眯眯的应了。
南宫玥向他挥挥手,快步沿着山路而去。她虽是深闺女子,可也是学习过骑射的,体力比普通的姑娘要好了许多,这里已是半山腰,距离山顶顶多也不过半个时辰,怎么想她都不可能会输。
一刻钟眨眼而过,南宫玥向身后看了一眼,确定萧奕没有追上,脚步又快了几分。
没多久,她就已经可以看到石亭的宝顶了。
赢了!
南宫玥唇角弯了起来,虽已经有些气喘,但步伐却没有半分的迟缓,沿着台阶又往上走了几步,她的动作一顿,呆呆地眨了眨眼睛,只看到一个昳丽的少年正站在凉亭前,笑容灿烂的望着自己。
怎么会?!
南宫玥下意识看向来路,明明就没有人追上来过,萧奕怎么会比她更快呢?
这不可能。
“你赖皮!”南宫玥故意板起了脸,可是很快就先憋不住笑了起来。
眨眼间,萧奕就从百米开外到了她的面前,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便一把将她抱起。
“呀——”
南宫玥下意识轻呼一声,双臂搂住了他的肩膀,头靠在了他的肩上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
萧奕把她抱到了凉亭,小心地放下,就好像抱着怀里的是自己的一切。
“臭丫头,你瞧。”
南宫玥顺着手指方向望去,夕阳正在渐渐落下,天边的云霞被染上一片绯红,仿佛一层红色的薄纱笼罩着大地,带着一份难言的静谧,天地间好似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等我从南疆回来后,我们再一起过来看日出。”萧奕向她保证道,“最多半年,我一定会回来。”
“阿奕,我在王都会好好的。”南宫玥注视着他的双眸,认真地说道,“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王都的一切我都会替你料理好的。……沙场凶险,你不要因为想早些回来而鲁莽。无论你什么时候回来,我都会等着你,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就好。”
萧奕带着厚茧的手指轻抚着他被吹乱的发丝,笑着应道:“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随后又在心中暗暗保证道:绝对不会让你伤心的。
“我相信你!”
两人并肩而坐,一同望着夕阳,感受迎面而来的秋风和这份平静与安宁。
过了许久,南宫玥站起身来,笑盈盈地说道:“我们该下山了,天快黑了。”
“可惜今日来不及去打猎了。”萧奕有些遗憾,但很快就收拾起了这分遗憾,说道,“我们下次再来。”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在一起,不需要急在一时。
南宫玥用力点点头,重复着说道:“我们下次再来!”
话音还没有落下,她忽然又是一声轻呼,便再一次地被萧奕抱在了怀里,“天黑了,山路险,我抱你下去。”
南宫玥有些不太自在,但很快她就释然了,依靠着他,笑容灿烂。
回到庄子,南宫玥依言亲自下厨准备晚膳,萧奕则兴致勃勃的一旁打下手。
南宫玥的厨艺是前世随外祖父住的时候,为了孝敬外祖父而特意学的,一举一动都有模有样。但萧奕却从来没有进过厨房,一不小心就帮了倒忙,还偏偏赖着不肯走,动不动偷吃,自己偷吃也就算了,还不忘挟一筷子给南宫玥让她也尝尝。
到了后来,两个人索性在厨房里边做边吃,笑语不断,看得真正在一旁打下手的百卉一脸的无奈,很识相地退了出去。
这一夜,他们没有回王都,而是留在了庄子上……
……
夜色渐渐褪去,当天才刚蒙蒙亮的时候,萧奕就已悄悄的从他自己睡的坑上起来,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
南宫玥睡得正熟,只有白净的小脸露在锦被外,眉目舒展,朱唇微启。
仅仅只是看着,就让萧奕心情大好,唇角也勾了起来。
他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把她娶回来了。
萧奕俯身在她的额头上轻啄了一下,有些不愿意把她唤醒,但今日是回门的日子,他们还得快些赶回王都才是。
只是,臭丫头睡得好熟啊……
还是别叫醒了吧!
萧奕拿定了主意,先是吩咐去准备朱轮车,待车备好,便把她连着被子一同抱了上去,让她靠着自己继续睡。他是习武之人,动作很轻,竟完全没有惊动熟睡的南宫玥,以至于当南宫玥醒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快到镇南王府了。
南宫玥睁开眼睛,呆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相信自己要是再晚醒一会儿,就会发现正睡在抚风院新房的床上,以至于误会去庄子的事只是一场梦。
南宫玥从他怀里抬起头来,问道:“阿奕,什么时辰了?”
萧奕搂着她舍不得松手,口中则回道:“刚过辰时,阿昕马上就要来接咱们了。”
一听说哥哥就要来了,南宫玥立刻睡意全消,裹着被子坐了起来,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他。
王府里只有他们两个主子,规矩什么的都不如萧奕的一句话来得有用,于是,原本应该停靠在二门的朱轮车直接就驰进了抚风院。
因着要回门,南宫玥换上了一身大红压金线的宫裙,挽了堕马髻,刚刚拾掇好,鹊儿便来报说:“舅爷来了。”
这个称呼南宫玥还有些不太习惯,微愣了一下才起身走了出去。
萧奕正在宴息室等她,两人一同去往二门,远远地就听到小白陶醉地“喵呜”了一声。待走近,就看到南宫昕正蹲在地上搔着小白的下巴,小白舒服得眯起了眼睛,这时,天空中的一个灰影则飞快的俯冲下来,冲着他嘹亮的鸣叫了一声,又极速折返,向更高空飞去,就好像下来只是为了一个招呼。
小白与小灰自然是随着南宫玥一同陪嫁过来的。
一听到脚步声,南宫昕立刻抬头看来,大步迎上前:“妹妹!”他拉住南宫玥的手上下端详着,确定她没胖没瘦,也没有缺胳膊少腿后,总算展颜,又道,“妹妹,我们赶紧回家吧!娘都等急了!”
南宫玥笑着用力地点头。
南宫昕纯净的眸中充满了期盼,“妹妹。我好想你啊。你能不能回家来住。”
萧奕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他明日就要走了,快则三个月,慢则半年,臭丫头一个人住在这空荡荡的王府里,他也不放心啊!这么想着,回南宫家住一阵子似乎也不错。
萧奕正要开口,就见南宫玥摇了摇头,笑着说道:“哥哥,我已经出嫁了,怎么能回娘家长住呢。”
她即已嫁了萧奕,那萧奕的家就是她的家,她会留在这里等着他凯旋而归。
南宫昕一脸失望地说道:“真的不可以吗?”
南宫玥含笑道:“大姐姐嫁了之后,也没有回来长住。等你以后娶了嫂嫂,要是嫂嫂总回娘家可怎么办呢。不过,阿奕走了以后,我一个人住在这王府也挺闷的,到时候,我一定会常常回去看你们的。”
南宫昕思索了一会儿,终于又笑了,欢喜地说道:“妹妹你要来的时候就派人跟我说,我来接你!”
萧奕看着他们兄妹俩,心中暖意浓浓,自从祖父去世后,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受到家人的温情了。
说说笑笑间,三人出发前往南宫府,
南宫昕骑马随行,而萧奕则继续赖在了南宫玥的朱轮车上。
快到南宫府时,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兴奋的喊声:“是三姑奶奶和三姑爷回来了,快去禀告二老爷和二夫人!”跟着凌乱的脚步声渐渐离去,显然那人是府里特意派来查看的。
朱轮车开始放缓车速,很快就在门房殷勤的引领下进了大门,停在二门外。
萧奕先下了马车,牵着南宫玥的手把她扶了下来,却不想一道白影突然在她身旁蹿过,吓了她一跳,身子一个趔趄,直接撞进了萧奕的怀里。
“喵呜!”小白一脸无辜地看着南宫玥,它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悄悄地躲进了朱轮车里。
“你这坏猫咪!”百合心有余悸地抱起小白,在它额心用力地点了点。这若是世子妃在回门那天摔一跤,那可就成笑话了。
早守在二门的林氏本来也紧张得低呼了一声,见女婿牢牢地扶住了女儿总算松了口气。再看这对并肩站在一起的小儿女,真是越看越般配。
南宫玥今日穿了身大红压金线宫裙,而萧奕也穿了一色的大红衣袍,这两身衣服显然是配套制的,那红色格外的艳丽,穿上普通人身上怕是有些压不住,可是这对小夫妻都是眉眼昳丽,皮肤又白皙如玉,两人一起往那这么一站,真正是一对金童玉女,叫人错不开眼。
南宫玥站稳后,目光立刻投向了林氏,低呼道:“娘亲。”她快步走向林氏,亲热地挽住了林氏的胳膊。
“玥儿……”林氏仔细打量着南宫玥,见她面色红润,笑意盈盈,总算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
看来她的玥儿这几天过得还不错。只要这对小儿女处得好,这样自己就放心了。
林氏心中还有千万个问题要问,可是现在的场合不对,只能暂且按捺。
这时,萧奕也走过来,笑容满面地向林氏作揖行礼:“娘。”
南宫玥抿唇一笑,也没去纠正。
林氏则愣住了,作为女婿,他应该称呼“岳母”才是,但显然,“娘”更显亲热,再想想刚刚萧奕搀扶南宫玥的举动,林氏颇有种丈母娘看女婿越来越顺眼的感觉,脸上露出了舒心的笑容,道:“阿奕,老夫人和你岳父还在荣安堂等着呢,我们快过去吧。”
于是,一行人就向荣安堂而去。
荣安堂的丫鬟们见南宫玥一行人来了,一个赶紧向屋内通报,另一个则帮着打了帘子,引他们进了正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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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8回门
今日是南宫玥的回门宴,亦是萧奕这个新姑爷认亲的日子。
正堂内已经坐满了人,不止是南宫穆,大房、三房、四房到齐了,连南宫琤夫妇、苏氏的庶次女南宫霜也携夫和一儿一女早早地都到了,只等这对新婚小夫妻。
地上已经放了两个蒲团,萧奕和南宫玥一起给南宫穆和林氏磕了头,因是新婚后的第一次认亲,皆是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随后又奉上了茶。
南宫穆送了一本兵法孤本,而林氏则给了两人一对羊脂玉的玉环。两人皆是笑着接过,萧奕嘴甜,哄得南宫穆和林氏眉开眼笑。
随后,南宫玥一一为萧奕介绍着南宫府的其他人,互相见了礼,长辈们都客气地送了见面礼,南宫秦给的是一套前朝刻印的《春秋》,三房四房送了一些金玉。而平辈的南宫晟和南宫琤夫妇分别给了一刀澄心纸和一锭松烟墨。
接着就轮到比他们年幼的平辈和晚辈们,萧奕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封红给了几个弟弟妹妹,而唯一的晚辈恒哥儿则得了一个特意打造的小金锁。
随后,他们去了东次间,给孀居的苏氏磕头奉茶,又与大归的南宫雲见了礼。
认完亲后,就有婆子来报说酒宴已经准备好了。
接下来,才算是回门宴。
男宾的席宴就安排在正厅,南宫程第一个过来笑眯眯地拉萧奕去前院,南宫秦、南宫穆等人也跟了过去。
“妹妹,”落在最后的南宫昕悄悄地同南宫玥道,“刚刚三叔、四叔他们在商量灌阿奕酒,不过妹妹你放心,有我在呢,我一定会帮忙拦着的。”
归宁宴上,新姑爷被灌酒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南宫玥也没在意,笑着点了点头道:“那就麻烦哥哥了。”
南宫昕感觉自己身负重任,昂首挺胸地走了。
这女眷的席宴摆在了花厅,因着女眷们不喝酒,于是席宴在说说笑笑间很快就结束了。
之后,南宫玥就随林氏去了浅云院,母女俩自有私房话要说。
丫鬟上了点心和茶后,立刻识趣地退了出去。
林氏抓着南宫玥的手,先是好生打量了她一会儿,跟着有些紧张地问道:“玥儿,你和阿奕没……没……”
南宫玥知道林氏在问什么,娇羞地扑到他怀里,说道:“娘,您放心吧,阿奕都听我的!”
虽有圣旨让他们待她及笄后再圆房,但真论起来,这圣旨也管不到夫妻闺房之事。萧奕是真心疼她,才会任由着她使指着睡到炕上。
林氏松了口气,但随即又担心地问道:“那阿奕有没有不高兴?”
“才不会呢。”南宫玥故作娇蛮道,“他哪里敢!”
林氏怔了怔,当然知道女儿在逗自己开心,可是看着女儿神采飞扬的脸庞,不由若有所思。这女子便像是娇花,只有精心浇灌、呵护,花苞才能欣然绽放。女儿能说出如此的话,女儿可以这般肆意,便是有所倚仗,凭仗的正是对方的那片心意。
虽然这门婚事太急,又有种种不妥,但两个小儿女感情好,对父母来说,已经是最大的愿望。
林氏欣慰不已,可是很快又蹙起了眉头,抚着她的头发,心疼道:“玥儿,明日阿奕就要启程了吧?”
“明日一早阿奕就会启程回南疆。”南宫玥说着从林氏里的怀里坐了起来,安抚地着说,“娘,您别担心,我一个人在王府会好好的。王府里有不少侍卫,百卉百合又都会些拳脚功夫。我也会经常回来看您的。”
林氏自然知道女儿安全无忧,可他担心得又何止是女儿的安全,她更担心的是萧奕此去回南疆还不知道是吉是凶,她甚至不知道该不该庆幸皇帝把女儿留在了王都为质,这若是女儿也跟着萧奕一起回去,以镇南王妃那不省心的性子,还不知道会如何借着婆母的身份为难女儿。
各种思绪交错在一起,连林氏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想法了,只能心里默默期盼着萧奕此行一切顺利,早早归来。
见林氏不说话,南宫玥笑着换了话题,挽着她的手说道:“娘,我和阿奕在日汤山下有两个庄子,是皇上赐的。庄子里还有一眼温泉,不如我挑一日带您和爹爹还有哥哥去住两天吧。那庄子附近的风景极佳,还能看到日出日落,我和阿奕昨日就去爬……”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双手捂着唇,看着林氏眨眼睛。
林氏又好气又好笑,用一根食指点着南宫玥的额头说道:“你这丫头,你和阿奕才新婚,就该好好待在家里才是,你们两个孩子真是的!”林氏没想到女儿这才出嫁没三天,就搞出这样的纰漏。哎,这孩子平日里看着老成,倒底年纪还小,一团孩子气,自己以后还是得多盯着点才是!
南宫玥被林氏训得吐了吐舌头,咯咯笑着往她怀里钻。
林氏见女儿毫无反省的样子,头痛的把她拉好坐直,滔滔不绝地与她说起了要如何为人妻、为何媳,她越说越起劲,反倒是忘了那些让人纠结的事,变得精神奕奕起来。
南宫玥一副乖巧的样子,正危襟坐,连连点头,思绪则早就飘到了萧奕那里,暗暗盘算着还有什么东西得记得让他带走。
话语间,燕娘笑着过来禀报说,大姑奶奶来了。
林氏忙噤声,吩咐她请南宫琤进来。
南宫琤进屋后,先是上前与林氏请安,然后才走到南宫玥跟前与她互相见了礼,两姐妹手牵手地挨着坐下,看着彼此,笑得仿佛两朵盛开的娇花。
看着姐妹俩和乐亲热的样子,林氏心里是既感慨又欣慰,不过眨眼间,两个姑娘都从嗷嗷待哺的婴儿长成了大姑娘,还在同一年都嫁人做了媳妇,偏偏这婚事都有些不圆满的地方。
想到这里,林氏又想叹气,但还是忍耐住了,笑道:“瞧你们姐妹俩这亲热劲,反正你们俩都嫁在王都,来往也算方便,以后也要多多互相走动才是。”
“那是当然。”南宫玥亲热地挽着南宫琤的胳膊,往她身上靠了靠,道,“我出门方便得很,大姐姐,以后我常去看你便是,你可别嫌我烦!”
南宫琤笑吟吟道:“我闲人一个,三妹妹你尽管来。”
“玥儿,刚刚已经和我说了好一会儿话,接下来你就陪陪你大姐姐吧。”林氏和蔼地看着两姐妹道,“你们俩去你的院子说说体己话吧。”
南宫玥虽已出嫁,但她的墨竹院还是留了下来,林氏日日使人打扫,就等着她偶尔回来能够住上一住。
南宫玥和南宫琤相携去了墨竹院,这才没几日,南宫玥看着自己的闺房竟有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两姐妹一坐下,南宫玥就关切地问道:“大姐姐,你最近可还好?”她记挂着圣寿那日,宣平伯夫人的那些酸话。
南宫琤怔了怔,失笑道:“三妹妹,今日是你回门的日子,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尤其明日萧奕就要离开王都,归期不定,南宫琤便有些为南宫玥担心,可是现在看她开朗的样子,倒是稍稍松了口气。
也是,三妹妹一向有主见,心胸如男儿般开阔达观,又怎么会被这短暂的离别所束缚。
南宫琤握着南宫玥的手继续道:“不过看你的样子,妹夫显然对你好极了,我这做姐姐也就放心了。”顿了顿后,她脸上流露出一丝歉然,“你出嫁那日我本来也想过来,偏偏……,三妹妹,你可莫要怪我。”她想到了什么,眉头微蹙。
南宫玥眉梢微挑,干脆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大姐姐,可是伯府里出了什么事?”
南宫琤迟疑了一下,想着南宫玥一向牢靠,便是道:“三妹妹,你还记得你姐夫的那个表妹?”
南宫玥立刻想了起来,“可是那位陆表姑娘?我记得她应该已经嫁到建安伯府了吧?”
“妹妹记得不错。她如今已经是我的二弟妹了。”南宫琤苦笑着道,“你大婚前一日,府里收到了江南的亲戚送来的节礼,其中有好几箩南湖蟹,娘便也给二房送去两箩,结果半夜二弟妹就闹肚子疼,连夜请了大夫来看,才知道她有了身孕,因这蟹是寒性食物,她吃多了,动了胎气,幸好也不算太严重,大夫给开了药,之后就没事了。”
南宫玥微微扬眉,大概猜到事情恐怕不止是如此,否则南宫琤也不至于前日没能赶来。
果然,南宫琤秀眉紧皱,继续道:“之后,二婶就跑去老夫人那里告状说大房其心可诛,知道二弟妹有了,所以故意给他们送去了南湖蟹,就是想害二弟妹流产!老夫人一大早就把娘和我叫了过去,质问了一番……哎,这二弟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怀孕了,我们又如何知道?偏偏二婶母还是哭天喊地,吵闹不休,非说是娘猜到了……”南宫琤可终于知道什么事泼妇骂街了,时时把二弟妹是老夫人的侄孙女挂在嘴边,还说要请族长评理,足足闹了一天才算消停。
“大姐姐,以后若是没人的时候,你看到她可要绕道走,这惹不起,咱还躲得起!”南宫玥故意用玩笑的语气开解她,心里则隐隐有些不安。
南宫琤无奈地叹口气,这怀胎十月,才第一个月就这样,以后恐怕还有的闹。但愿这二弟妹消停一下,平平安安地把孩子生下来。
“大姐姐,不说这些不愉快的了,你若是在伯府里呆得闷,干脆去我府里玩,阖府我最大,保管你嬉笑怒骂都不必拘束。”南宫玥滔滔不绝道,“等过些日子,我把府里诸事都理顺了,一定邀请你和希姐姐到我府里玩。”
随着她的话语,南宫琤亦是展颜,眼中笑意盈盈,有一句没一句地与南宫玥搭着话……
这一天就在这种轻松的气氛中,一点点地过去……
按照规矩,这回门新婚夫妇必须在天暗以前回婆家,因此看着天色差不多,林氏便来了墨竹院,同时还使人去查看男宾那边到底如何了,特意催促了一声。
林氏亲自送南宫玥到二门,朱轮车已经备好了,南宫昕正陪着萧奕在等她。
一见到南宫玥,萧奕立刻眼睛一亮,直接就迎了上来,先殷勤地冲林氏喊了一声娘后,目光便热切地粘在了南宫玥的身上。
想到萧奕明日就要走了,林氏虽有些不舍,也不好打扰这小两口短暂的相处时间,赶紧打发他们回去了,但却一直站在二门,目送着朱轮车渐渐驰离,消失在了眼前。
待两人回到镇南王府的时候,已近黄昏。
南宫玥一边吩咐着准备晚膳,一边亲自为萧奕打点起行李,而萧奕则在一旁满眼含笑的看着他。
此行回南疆即远且急,一路上需要轻装简从,南宫玥没有准备为他带太多的东西,只整理了几件路上换洗的衣裳,还有就是这些日子所制的药,一种是林净尘特制的金疮药,可以让伤口快速止血;一种是她所特制的护心丹,能在受伤时护住心脉,争取时间;一种同样是她制的解毒丸,为的是防南疆的沼泽瘴气之毒;最后就是林净尘珍藏的那颗灵药了。
南宫玥特意用了不同样式的小瓷瓶来装,上面一一贴了签,生怕弄混了。
她轻声细语的向他叮嘱着这些药的用法,絮絮叨叨地说了很久,说得她自己都有些口干舌燥了,萧奕却没有一点不耐烦,一直笑眯眯地看着她,心里甜丝丝的。
这时,百合叩门进来,厨房已经把南宫玥特意嘱咐的干粮做好了,也就是一些面饼,肉干和白面馒头,让萧奕赶路的时候可以吃。
待东西准备得七七八八时,已经是华灯初上,虽然只有简简单单一个包袱,但该带的都已经带上了。
除了包袱以外,还有一对白鸽,是官语白前些日子送给萧奕让他带去南疆做传信之用的。
南宫玥细细地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遗漏,最后把几张银票和碎银子放在一个亲手绣的荷包里,并把荷包放在包袱旁,提醒自己明天要记得给萧奕戴上。
南宫玥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笑着说道:“阿奕,我都整理好了,明日你一拿上就能走。”
萧奕支着肘子,笑容满面的望着她,在他的生命里,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周详的为他打理好一切。
“阿奕。”南宫玥精神奕奕地站起身来,拿出了她编好的那件金丝内甲,“你过来试试看。我是按着你的尺寸做的,应该不会有问题!”
小定的时候,南宫玥就已拿到了萧奕的尺寸,因已经过了一年,她估摸着稍微放大了一些。
萧奕先是愣了一会儿,他的唇角越扬越高,整个人眉飞色舞。
萧奕连忙过去,除下外衣,由着南宫玥为他穿上那件金丝内甲。内甲编得细细密密的,非常合身,南宫玥用了上好金丝线,又在编之前花了不少功夫对金丝线细细揉捻了一番,因而穿在身上十分柔软,丝毫不会防碍行动。
“很合身。”南宫玥满意极了,自得地说道,“我的手艺真好!”
萧奕用力点点头,非常肯定地附合道:“我的臭丫头是最棒的!”
“你一定要时时穿着。”南宫玥不厌其烦地叮嘱道,“睡觉的时候也不能脱下。”
她的眼神干净明亮,直直地,仿佛要看到他心里去,让他不由想起了另一人——
今日在南宫府,酒宴之前,南宫穆还找过萧奕单独说过几句话,谆谆叮嘱着:“阿奕,你这次去南疆凶险异常,你是我的女婿,我虽然心疼玥儿,但为国戊边,杀退蛮夷,乃男儿本份,国家大义自是凌驾于儿女私情,所以我不会劝你不要上战场,或者莫要冲锋陷阵之类的话,只是这战场上不止是刀剑无眼,更多的还是阴谋算计……”
“到了南疆,你要面对的不止是蛮族,还有诸多南疆的势力关系,万事你都要仔细思虑,爱惜性命,万不可因为一时轻忽大意,平白葬送性命!你要时刻谨记你的一个决定,关系到的不止是你自己,还有这偌大的南疆万千百姓……”
南宫穆与他说了许多许多,萧奕听得十分专注。
南宫穆说得这些,萧奕并非不懂,只是这一句句话中是岳父对他以及对南宫玥的一片关爱之心,亦是他从未在亲生父亲身上感受过的,让他不由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有些温暖,但也让他不由想起了镇南王……为何他的父王却偏偏……
……
算了,已经不重要了,他已经有他的臭丫头了,臭丫头的家人就是他的家人,在这个世上,他不再是孤独的一个人了!
萧奕的嘴角高高翘了起来,飞快的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伸手将她拥入了怀里。
“我会时时穿着你给我的金丝甲,我会记得还有你在等我回来。”
南宫玥紧紧地依靠着他,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哪怕她一次次地告诉自己,按照前世,萧奕一定会没事的,可是前世的轨迹早已因为她的重生发生了变化,萧奕更是早就走上了另一条道路,未来究竟会如何,谁也无法预料……
她能做的也就是相信他,等着他!
她启唇,轻柔但又铿锵有力地说道:“我等你回来。”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直到百合来禀报说晚膳已经备好,两人这才相视一笑,一块儿走了出去。
用过晚膳,回到内室后,萧奕拿了两本花名册给她,说道:“这本黑封面的都是我的人,有府里的侍卫和暗卫,有安插在皇宫以及王都各府的探子,还有一些其他的人脉,都在上面了。这些人是可以信赖的,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他们。另外,这本白封面的,是府里的这些下人,他们有些是外面买来的,有些是继王妃留下来的。等我走了以后,你近身伺候的都用你的陪嫁就成。其他人,要是不安份就找人牙子来卖了。”
萧奕说着有些担心了,他素来懒得理会这些琐事,只把这些人关在内院里了事。现在想想,就应该全都卖掉才是!
萧奕一下子站了起来,说道:“我去让人找人牙子过来。”
“阿奕。”南宫玥含笑着拉住了他,说道,“内宅之事你不用操心,我会一一料理妥当的。而且,你现在把这些人都卖了,这诺大的王府,哪里都要人手,新买的人还要调教好一阵子才能用,着实不方便。总不能等你回来的时候,王府连杂草都长出来了吧。”
萧奕被她说服了,又坐了回去。
南宫玥翻了翻那本黑封花名册,上面那密密麻麻的名字让她有些咋舌,说道:“阿奕,王府里不需要留太多人,你多带些侍卫和暗卫去吧。”
“明面上我会带着六个侍卫随行,暗地里,还会有四个暗卫。”萧奕知晓她担心,耐心地向她说道,“这些人已经足够了。这几年,我在南疆也安插了一些人手,等到了那边,自会有人与我会和。”
萧奕得意的向她眨了下眼睛,很是显摆地说道:“你夫君我吃不了亏。”
南宫玥抿唇轻笑,也是,萧奕才不是那种明知不可为而偏为之的人,一直以来也只有他让别人吃亏。
烛光映衬着南宫玥的脸庞娇俏可爱,听她俏生生的说着话,萧奕的心格外安定。
房间里的烛火还在燃烧着,随风摇曳。
他们俩你一句,我一句地随意地说着,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哪怕只是一些无意义的话,他们也说得十分愉快……
这一夜,他们睡得都有些晚,但次日天还没有亮,南宫玥便已醒了。
萧奕起得比他更早,刚打完拳在净房洗漱。
等他从净房出来后,南宫玥便亲手把荷包和玉佩挂在了他的腰间,这玉佩的络子还是她亲手打的,作为他去年的生辰礼物,已经有一年多了。那个时候,她完全没有想过,今生会嫁给萧奕……
南宫玥唇角扬起,盘算着过些日子再给他打几根换着用,还有鞋子和中衣,她都要亲手做!
用过早膳,萧奕就要进宫向皇帝辞行。
南宫玥不想让他临到上沙场都有不必要的牵挂和顾忌,便笑盈盈地向他道别,并说道:“我在府里等你,一会儿我送你出城。”
萧奕俯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说道:“我很快就回来。”
这个家伙!南宫玥轻推他一下,脸颊阵阵发烫,这屋里还有丫鬟呢!
送走了萧奕,南宫玥也没别的事可干,她坐在宴息室里,心不在焉地翻着白封花名册,又时不时的往门外看去,可是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都没有等到萧奕回来。
照道理跟皇帝告别不需要那么久吧。
难道说是出了什么变故?
当这个念头浮现在她心头时,百合快步地跑来了,脸上掩不住匆忙之色。
“三姑娘,”她飞快地禀告,一时都忘了改称谓,“竹子刚刚来报说,因为宫里发生了一些事,耽搁了点时间,世子爷不能回来了,要直接从宫里出发……世子爷说,他在南城门等您。”
南宫玥微微颌首,起身吩咐道:“百合,备马,我们去南城门。”
百合应了一声,急急地应命去了。
南宫玥拿起收拾好的包袱,匆匆出门,策马直奔南城门。
远远的就看到萧奕,不止是他,就连傅云鹤兄妹、原令柏兄妹,甚至就连南宫昕也都到了。萧奕出行的具体时辰,他们都没有告诉过别人,因而一下子看到有这么多人,让南宫玥有些意外。
南宫玥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南宫昕立刻迎了上来,喊道:“妹妹。”
“哥哥。”南宫玥笑着问候道,“你是来给阿奕送行的吗?”
“妹妹。”南宫昕看了一眼傅云鹤,有些不舍地说道,“小鹤子他也要一起去南疆……”
怎么会!?南宫玥不敢置信地朝傅云鹤看去,想起之前竹子来报说,因为宫里出了点事,耽搁了萧奕的行程,难道说的就是傅云鹤的事?
可是傅云鹤怎么会……
仿佛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傅云鹤笑着解释道:“是我祖母进宫去跟皇上请旨的。”
傅云鹤说得如此轻松,但事实上,这件事咏阳大长公主已经挣扎了很久,她是以军功为自己赢得了尊重和地位,可是人死如灯灭,这份荣耀随着将来她的逝去也会渐渐淡去,傅家想要在这朝堂立足,必须还是要子孙有出息,去赢得属于自己的荣耀才行!
可是这战场上刀剑无眼,生死也不过是瞬息之事,她一把年纪可还承受得了白头人送黑头人之苦?
咏阳辗转几夜后,最终把选择权给了傅云鹤。
她没想到的是,还没等她分析利弊,傅云鹤便欣然同意了,于是咏阳一大早就带着傅云鹤进宫去找皇帝请旨。
皇帝斟酌很久以后,终于是同意了。
而傅云雁也是一个时辰前才得知了此事,此刻咏阳大长公主府早就炸开了锅,阖府上下反应不一,有惊有怒有幸有妒,傅云鹤的亲娘更是急得快哭出来了,想去闹又不知道跟谁闹……咏阳在府中说一不二,根本没有人敢到她面前说什么,况且皇帝已经恩准,这事便是铁板钉钉,成了定局。
最后,因着时间紧迫,傅云鹤只是草草地收拾了一些衣裳,就跑来投奔萧奕这个大哥了,反正他心想着需要什么沿途买就成了。
傅云雁自小和傅云鹤的感情就好,便偷偷地瞒着家里人跑来送行。
原令柏在一旁叹了口气,哭丧着脸说道:“君表哥去了北疆,大哥和鹤表弟去了南疆,现在岂不是只剩下我一人留在王都,真是太没意思了。”他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提议道,“要不我也随大哥你们一起去南……”
“二哥,你想也别想!”原玉怡出声打断了他,“母亲是不会准的。”云城就这两个儿子,又无咏阳的魄力,怎么忍心送次子上战场。
原令柏顿时垮下肩膀,傅云鹤得意地笑了,拍拍原令柏的肩膀,仿佛在说你就认命吧!
原本沉重的气氛被他们这一插科打诨竟变得轻松了些许,也冲散了离别的悲伤。
众人相视而笑,萧奕接过南宫玥递来的包袱,说道:“我们该启程了!”说话的同时,他和南宫玥的视线在半空中交集了片刻,然后移开。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萧奕和傅云鹤分别上马,带着随行的侍卫,马蹄扬起一片尘土,渐渐远去。
直到他们的身影已彻底的消失在了眼前,他们又在原地站了许久,这才返回城里。
与南宫昕等人道别后,南宫玥策马回府。
谁也不知道,就在此刻,张妃宫里乱成了一团:二公主不见了!据说是去了南边。
张妃慌乱间,还记得把事情严严实实的压了下来,悄悄的寻来韩凌赋,让他赶紧去找他皇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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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9掌家(一更)
当南宫玥回到王府的时候,已经过了巳时。
南宫玥在二门前下了马车,环顾这偌大的王府,顿时觉得空荡荡的,那种感觉仿佛也扩散到了她心中。
她怔怔地呆立在原地,久久没有回过神来,直到百卉在她耳边低声道:“世子妃,周大爷和朱大爷来见您!”
周大爷和朱大爷?南宫玥顺着百卉的视线看去,只见一个黑脸汉子和一个络腮胡子正在不远处躬身等候,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正是她以前在自己的皇庄见过的周大成和朱兴。
原来这次萧奕没带上他们两个。
南宫玥朝两人走了过去,他俩便齐齐地拱手作揖给她行礼:“见过世子妃。”
南宫玥抬了抬手道:“免礼,我们去外书房说话吧。”萧奕走了,他的外书房便也交由南宫玥来使用。
几人到了外书房后,南宫玥在书案后坐下,“你们也坐吧,别太拘束了。”萧奕既然让他俩特意来见自己,想必是有事情要说。
“多谢世子妃。”周大成和朱兴却之不恭地在两张梨木圈椅上坐下,跟着,朱兴第一个开口道:“世子妃,世子爷把属下留下,是希望属下在王府暂代管家之职,此外,外院的回事处也暂由属下管着。”
管家?南宫玥怔了怔,让一个从战场上下来的人当管家那不是大材小用了吗?
朱兴继续解释道:“镇南王府原来的管家是继王妃的人,继王妃走了以后,就被世子爷赶走了。之前一直是由程昱暂代管家,这次程昱跟着世子爷回南疆了,所以又转交给属下。”
南宫玥不由想起昨晚萧奕动不动就是“找人牙子”的那番言论,真是满头大汗。哎,在管家方面,他果真是乱来啊。程昱这等一看便是军师或幕僚一类的人才居然也拿来当大管家使唤,还真是杀鸡用起了牛刀。不过这一次,程昱跟着萧奕回南疆,也总算是可以一展所长,不用再头痛这些家常琐事了。
跟着,南宫玥的目光又看向了周大成,不用她问,周大成就主动道:“世子妃,属下暂时管着府中的那些护卫,负责王府的守备工作。”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应付南宫玥这种娇滴滴的小姑娘,只能僵硬地没话找话,“世子妃放心,有属下在,必定不会让任何宵小惊扰到世子妃的!”
这很显然是萧奕给周大成硬找了件事情来做,这王府里空荡荡,只有南宫玥一个主子,也没什么下人,恐怕连朱兴这个管家都闲得很。
南宫玥无奈地说道:“那以后就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这是属下应尽之责!”偏偏这周大成就是一个直肠子,根本无法体会言下之意,一旁的朱兴尴尬得额头直冒冷汗,真想当做不认识这个兄弟。
南宫玥却被逗笑了,嘴角勾了勾。
她沉吟片刻后,又对朱兴道:“朱兴,你明日把这府里的账目都给我送来,我看看。”
这若是普通的下人最怕的就是主子查账,而朱兴一听却是两眼发亮,有些迫不及待地满口应下。他心知南宫玥这是要开始主持中馈了,这世子妃一出手,那自己以后可就轻松了。
他这如释重负的样子不止是南宫玥看出来,连一旁的百卉和百合也都看出来了,两个小姑娘交换了一个眼神。
百合心中暗道:这世子手下的人还真是有些不靠谱!
又说了会儿话后,南宫玥就带着百卉百合回了抚风院。
这府里的事情,她打算等看了萧奕留给她的花名册,还有府里的账目再说,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整理她的嫁妆,归档入库。还有,新房布置的虽喜庆,但显然内务府的人只是在拼命营造喜庆的氛围,多少都有些别扭,她打算好好拾掇一番。
于是,整个抚风院就在南宫玥主导下忙碌了开来。
她新开了三个小库房,把所有的嫁妆造册入库,又把屋内的摆设从屏风到花瓶到帷幔到座垫等等都给换了一套新的,因还是新婚,依然还是以喜庆的大红色为主,但又添了几分士林的低调和儒雅。
用了两天才做完这些,南宫玥又兴致勃勃的收拾起了西稍间的小书房。
这小书房足足比她在墨竹院的那个大了一倍有余,次间则是萧奕特意为她打造的药阁。
书房中朝南开了一排隔扇窗,看来光线甚为明亮,里面书案、画案、琴案、案几、美人榻、桌椅等,一应俱全,还有一排排靠墙的书架,虽然现在空荡荡的,但是南宫玥仿佛已经闻到了那浓重熟悉的书香味。
几个小丫鬟把书房重新打扫了一遍,百卉指挥着几个王府的婆子把一箱箱的樟木大箱都搬了进来,那大箱着实是重,没一会儿就抬得那些婆子满头大汗。一个婆子好奇地低声问道:“百卉姑娘,这箱子这么沉,里面莫不是都是书不成?”心里却想着,这么多箱子,那到底该有多少书啊?恐怕是王爷书房里的书加起来都没这么多!
百卉淡淡地看了那婆子一眼,道:“办完事就出去吧,问这么多干嘛?”
婆子唯唯诺诺地和其他几个婆子出去了,还隐隐能听到婆子们交谈的声音:“我听说世子妃是书香门第,还真是与别人不同啊!居然陪嫁了这么多书过来。”
“是啊,那么多书,世子妃能读得完吗?”
“……”
真是没规矩!
百卉摇摇头,任由那些声音远去,跟着吩咐小丫鬟们打开箱子,把其中几箱医书、药书、林净尘的行医笔记,南宫玥自己的心得笔记什么的都一摞摞地拿出来。南宫玥亲自将它们分门别类的归整到了最大的那个书架上,然后又让丫鬟们帮着理了一书架的《大学》、《论语》、《春秋》、《史记》等等,一书架的志怪小说、野史杂文等。
书案则依南宫玥喜好,摆上了肇庆的端砚,高丽岁贡的松烟墨碇,和田白玉笔洗,一架大小不一的紫毫笔,仅仅只是这么放着,就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待整个小书房收拾捣腾好后,南宫玥又把陪嫁的药材一一放置在药阁里,才算是大功告成。
南宫玥满意地环顾四周,虽然忙活了半天是有点疲累,但是现在总算是看哪儿,哪儿舒服,就算是要工作,也得先弄一个让自己觉得舒服的环境才行。
南宫玥如往日里在墨竹院的闺房一样,懒懒地靠在小书房窗边的美人榻上,随口吩咐丫鬟们去把朱兴昨日送过来的账册拿来。
不多时,几个丫鬟便把账册捧了过来,这些帐册堆在书案上足足有一大摞。
南宫玥正看着有些头痛的时候,百合福了福身道:“世子妃,方才朱大爷递来宫里的消息。”
南宫玥挑了挑眉,虽然萧奕在宫里安插了人,但这些消息都是直接传到外院的,除非这事与她有关。
她看了一眼百合,就见百合有些难以启齿地说道:“……说是二公主两日前偷偷离宫,似乎是追着世子爷去了。”
南宫玥微微垂眸,面露不快。
二公主对萧奕的爱慕昭然若揭,“知好色,则慕少艾”,也不能说思慕他人就全然是错的。
但是,在萧奕和自己定了亲,乃至现在成了亲以后,二公主依然这般对有妇之夫纠缠不休,那简直就是不知廉耻了!真以为自己是泥捏的不成?
萧奕是她的夫君,岂能容得他人觊觎!
南宫玥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情绪的波动,“皇后知道了吗?”
“皇后还不知。”百合答道,“张妃对外宣称二公主病了,需要休养,把消息压下来了。三皇子正在悄悄派出人手去寻二公主。”
南宫玥唇角微勾,冷笑着说道:“告诉周大成,让人想法子把这个消息透露给皇后。”
百合应了一声,赶紧出去传令。
南宫玥脸色微沉的挥了挥手,让百卉和鹊儿她们先去看账册。
她喝了一口茶,打开萧奕给的王府的白封花名册,随意地翻了起来。
这偌大的镇南王府中仆人连带护卫只有五十八人,这对于出生在名门世家的南宫玥,几乎是少到不可思议。
花名册上有备注这些人的来历,南宫玥看过后,发现大部分人都是镇南王妃小方氏在王都采买的,来府中也没几年;一部分是今上赏赐的奴婢、侍卫;一小部分是先帝时就留在这个王府里看家、打扫的;还有一小部分是镇南王还有小方氏从南疆带来的人手,不过这部分人数比她预想得要少的多。
也是,镇南王和小方氏的人恐怕也不稀罕留在王都吧,让他们留在王都恐怕就跟被放逐没什么差别,也许一辈子无出头之日了。
这时,鹊儿突然低呼了一声:“这也太离谱了吧。”她捧着手上的账本拿来给南宫玥看,“三姑娘,这内院的人穿的衣裳居然都是外面成衣铺子里买来的……”说着她嘴角抽搐了一下,这哪里像一方藩王的王府,这做派怕是连稍微富裕点的商户都看不上眼!
南宫玥随意地瞟了一眼,从账目上那些成衣的数量来看,还真是如此。
这么说,这两天又多了一件当务之急的事,就是得开库拿料子先给内院的下人先做秋装和冬装,还得加上她自己陪嫁过来的丫鬟以及那几房人。
不过,时间也不早了,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
南宫玥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合上花名册,让丫鬟们摆膳去了。
……
次日一早,不需要晨昏定省的南宫玥悠哉悠哉地起床、洗漱、梳妆、用膳,反正这府中没有长辈,天大,地大,她最大。
待诸事完毕后,百卉问道:“世子妃,你用早膳的时候,张嬷嬷和宋嬷嬷已经来过,说是要给您请安,被奴婢先打发了。待会是不是让那张嬷嬷和宋嬷嬷带着府里的丫鬟婆子来给您请个安,也好认认人?”小方氏不在,镇南王府的内院便没有女主人,因而平日里内院诸事基本上由张嬷嬷和宋嬷嬷管着。
南宫玥不想那些不相干的人进自己的院子,弄得闹哄哄的,便说:“让她们去前面正堂吧。”
“是,世子妃。”鹊儿领命下去办事,待画眉来回报说,那些丫鬟婆子都已经到了,南宫玥这才带着安娘以及一众眉目如画的丫鬟,如众星拱月般前往正堂。
这个时候,外面的天空早已经是大亮。
这内院的正堂正对着二门,青砖白墙红瓦,四扇黑漆隔扇门齐开,左右两面墙上挂着两幅对联,正墙上则高悬着一个赤金九龙青地大匾,匾上写着斗大的三个大字——“武寿堂”。
这三个大字乃先帝亲笔所题。
字体刚劲有力,奔腾放纵,气势磅礴。
大匾下一张大紫檀雕螭案,桌上悬着待漏随朝墨龙大画,两旁是两把镶嵌大理石的紫檀木太师椅,厚重中正,高雅别致,下头两溜十六张黄梨花木椅,每两把椅子间都放了一个小案几。地上是如镜子般发亮的大理石地面。
好一间气势恢宏的大厅堂!
南宫玥的目光停在大紫檀雕螭案旁的紫檀木太师椅上,这太师椅原为官家之椅,是权力和地位的象征,其设计造型都是为了突出主人的地位和身份,适合高大健壮的男子,适合积威甚重如苏氏般的老夫人,却不太适合南宫玥。
只见她纤瘦的身形往上面一坐,显得这太师椅空荡荡的,非但不衬托她的气势,反而衬得她瘦巴巴的,柔弱可怜。
这堂内堂外待命的奴婢们悄悄地瞅了一眼这位刚过门的世子妃,暗暗地互相交换着眼神。
一旁的丫鬟赶忙给她上了热茶。
南宫玥轻啜了口热茶,抬眼看去,正堂内,恭敬地站了两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妇人,一个矮胖,圆脸,看来有几分憨厚,身穿翠蓝色素面杭绸褙子;另一个不矮不胖、不高不瘦,嘴角长了颗美人痣,着一件鹦哥绿潞绸褙子。
就算没人介绍,南宫玥也猜到这两人就是张嬷嬷和宋嬷嬷。
按照花名册上的记录,这个张嬷嬷是宫里出来的,据说是当年先帝赐下这个宅邸的时候,赏赐给萧奕的祖父的,这些年来都在这里看守着宅子。本来后院里是她一言堂,直到小方氏来王都以后,留下了个宋嬷嬷一起帮着管事。
正堂外,凌乱地站着一排排的丫鬟婆子,有的挺直腰板,有的躬身驼背,有的交头接耳,一看就是懒散惯了,无人管教。
鹊儿上前福了福,为南宫玥介绍了张嬷嬷和宋嬷嬷。
张嬷嬷和宋嬷嬷都上前一步,恭敬地福身行礼道:“见过世子妃!”这两个嬷嬷刚打听到新的管家已经在外书房见过了世子妃,以及后来抚风院里的动静,猜测到世子妃应该是要开始中持中馈了,便想着试一试这个世子妃的性子。
这抚风院跟个铁桶似的,里面伺候的基本上都是世子妃陪嫁的丫鬟婆子,原来府里的丫鬟最多做些粗使的洒扫之事,不止是世子妃卧房的洒扫轮不到她们,连进堂屋打扫都是时刻有人盯着,根本见不到世子妃。
不过两个嬷嬷没有知难而退,想着这旱路走不通,就走水路呗,她们见不到世子妃的人,也可以凭借厨房送膳食的时间来确定世子妃用膳的时间,于是两人明知道世子妃才刚开始用早膳,便跑去说要给她请安,想看看世子妃会如何应对。没想到这世子妃的丫鬟硬气得很,也没去通报一声,就轻描淡写地把她们给打发了,也让她们心中惊疑不定,看丫鬟可见其主,这世子妃怕是个厉害的。
因而这两个老婆子虽然见南宫玥看着年纪小又娇滴滴的,却不敢造次,一直维持着屈膝的姿势,直到南宫玥示意她们免礼,这才直起身来。
宋嬷嬷先开口道:“本来老奴早该来给世子妃请安,但想着世子妃近日里忙也不敢随便来打扰您,还请世子妃恕罪。”顿了顿后,接着道,“世子妃,内院的下人都在堂外候着了,只留了两个守门的婆子没来,是不是让她们都进来给世子妃您磕个头?”
她殷勤地对着南宫玥笑着,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样,而一旁的张嬷嬷也不着急,暗自冷笑,心想:这宋嬷嬷是王妃小方氏带来的人,无论她表现得多么忠诚,世子妃也决不可能信任她,她做再多,也不过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南宫玥看了百卉一眼,百卉便道:“让几个管事的进来,其他的人就在外面给世子妃磕个头,就散了吧。”
“是,世子妃。老奴这就去叫人。”宋嬷嬷应了一声后,就殷勤地走到了堂外,很快又带着四个婆子和两个三四十岁的媳妇子进来了。
而外面剩余的人都齐齐地拜倒在青石板地面上,给南宫玥磕头请安,跟着便散去了。
宋嬷嬷把人带到堂中后,一个个地介绍过去,这一个是平时管厨房的,这一个是管针线的,这一个管洒扫的,这一个管采买,这一个管看门的,这个是管花木的。
之后,六人亦是跪倒磕头行礼,齐声请安。
南宫玥也没叫她们起身,反而是吩咐鹊儿:“鹊儿,把她们叫来吧。”
她们?
张嬷嬷和宋嬷嬷都怔了怔,不知道南宫玥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很快,她们就看到鹊儿领着三人走了进来,一个是五十多岁的老嬷嬷,另外两个看来不过是三十出头的年轻媳妇。
两位嬷嬷和其他人都是心理咯噔一下,她们虽然不知道鹊儿带来的人姓甚名谁,却知道她们几个是世子妃的陪房,这世子妃自然不会平白把陪房给叫过来,一个念头一下子浮现在她们心中……
可是很快又在心里否决,不可能吧?就算世子妃肯定是要往府里安插人手,也不会才一见面就直接出手吧?毕竟她才刚嫁进来,总不能做得太过,传扬出去对她的名声也不好……
她们才这么想着,就听鹊儿笑吟吟地介绍道:“这三位是潘嬷嬷,于大为家的,和吴然家的。”
三人都给张嬷嬷和宋嬷嬷福了福,算是见过礼了。
跟着,南宫玥不紧不慢地说道:“以后潘嬷嬷,于大为家的,和吴然家的就接管厨房、看门和采买上的事务!”
一句话让这堂中的六人都不敢置信地瞠目,这跪在地上的六人中有三人都猛地抬起头来,有震惊有愤慨,她们还没敢出声,宋嬷嬷已经跳了起来,道:“世子妃,为什么?她们三个平日里虽然不能说有什么建树,但也没犯过什么大错,没功劳也有个苦劳啊,怎么能平白无故就夺了人的差事呢?”
而张嬷嬷在短暂的震惊后,立刻恢复了平静。
正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反正世子妃的这把火对自己的影响其实不大。自从四年多前,宋嬷嬷来王都以后,就把厨房、采买和针线从自己手上抢走了,这厨房和采买可是大大的油水啊,若是安插上了世子妃的人,那宋嬷嬷还有什么好处,等于宋嬷嬷这个后院管事也不过是架空的虚职了。至于自己这边,不过是少管了一项看门。
想通以后,张嬷嬷在心里讽刺地笑了,心道自己预料得果然没错,世子妃和王妃小方氏注定是天敌,世子妃又怎么容得下宋嬷嬷管着厨房和采买这么重要的差事!
张嬷嬷再一细想,越发觉得世子妃肯定是早已细细考虑过,看门对自己而言可有可无,但是是世子妃而言,守住这内院的门户自然是重中之重,决不能有一点点的马虎!
既然这世子妃是个心里有数的,那自己还是等着看好戏便是。
南宫玥淡淡地瞥了宋嬷嬷一眼,还是不骄不躁,道:“我是世子妃,我若是想调派人手,莫不是还要宋嬷嬷你同意?那今日如果我要调宋嬷嬷去世子爷在日汤山的庄子,宋嬷嬷你是去还是不去?”
宋嬷嬷一瞬间老脸涨得通红,一口气梗在了胸口。这世子妃莫不是在威胁自己不成?宋嬷嬷气得差点没喘上来,外强中干地说道:“世子妃,老……老奴可是王妃亲自指派的人!”
南宫玥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道:“宋嬷嬷,母妃一向关爱体贴世子,若是知道世子的庄子没人管,定是愿意派嬷嬷过去帮帮世子的。如今母妃在千里之外,我也不方便请示,那就由我做主,派嬷嬷过去吧。”
也不用她吩咐,百卉已经命两个膀大粗圆的婆子上前,一左一右地钳住了宋嬷嬷。
“你……”
宋嬷嬷还想叫嚷,但已经被百合用一块抹布塞了嘴巴,这么踢着腿被人给拉了出去。
几个跪在地上的嬷嬷媳妇子暗暗地互相看了看,头都大了。
自王妃走后,这府里就是世子萧奕最大,她们当然想着要揽权挤兑,把别人踩下去,好让自己出头,可偏偏世子万事不管,只简单粗暴地让人锁着内院,把她们像坐牢一样关起来,平日里除了采买以外一概不准进出。
世子这边没商量,她们一度以为这苦日子怕是没个盼头,没想到皇帝这么快就令世子大婚。
本来,她们还想着这世子妃进门以后,内院就不必锁着了,她们终于可以“出狱”了,可以放开手脚,各显神通,却不想这本该年轻不知事的世子妃行事比世子还要粗暴,世子在的时候,躲着不见她们;世子这才一走,就露出了庐山真面目,这普通的新嫁娘哪有刚嫁进来,就二话不说夺了几个人的差事,然后明目张胆地安插自己的陪嫁,甚至连这府中一直威风八面的宋嬷嬷也眨眼就被镇压,还落得个流放的下场!
这分明就是杀鸡儆猴,其他人都噤若寒蝉,额角沁出一层冷汗。
不是说世子妃是那个南宫世家的嫡女吗?这种士林人家教养出来的姑娘不是应该斯斯文文,秀秀气气,怎么出手比那些武将家出身的还要狠?
南宫玥把堂中几人的反应都看在了眼里,但笑不语。
240事发(二更)
武寿堂内一片寂静,那种压抑的氛围让站在下头的管事嬷嬷们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自己成了出头鸟。
南宫玥喝了一口茶,神色平静地看向了张嬷嬷,问道:“张嬷嬷,这王府里,父王母妃世子爷都不在,谁最尊贵?谁又是府里的主人?”
南宫玥仍是微微笑着,淡定沉稳,目光清澈冷冽,如同深不见底的幽潭,却带着寒冰一般的慑人气势,连着一旁的张嬷嬷都浑身僵硬了起来,她曾在宫中多年,又有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却实在不明白,这么一个小姑娘看起人来怎么有这般威仪!
张嬷嬷深吸一口气,忙答道:“自然是世子妃您!”
“说得不错。”南宫玥慢悠悠地放下手中的茶碗,语调骤然变冷,“谁若是健忘耳背,记不清、认不清这点的,那还是现在就说出来,早点回去养老的好!”
她几句话说得底下几人背后一片冷汗,连着磕了三个响头,眼角瞟到南宫玥的几个丫鬟仍旧神色自若,仿佛对这样的场面早已见惯不惯,心中越发忌惮,齐声道:“奴婢不敢!”
任由她们磕青了额头,南宫玥拔高嗓门朗声道:“我是世子妃,是这一府之主,本来我做什么,自有我的道理,不需向你们解释些什么。不过今日我与大家初次见面,大家不了解我的脾性,我就与大家多说几句。”
她停顿时,正堂中寂静无声,众人都洗耳恭听,一动不动。
“今个儿,我换了厨房、采买和看门的人手,自然是我的理由。”说着她朝鹊儿看去,“鹊儿,你与他们说说!”
“是,世子妃!”鹊儿上前一步,挺了挺胸膛,在众多视线的注目下,却也还是从容,“奴婢先说说厨房,今日一早,早膳送到世子妃那里已经是冷的了,后来奴婢悄悄去厨房看过,厨房里的人不是溜去别处嗑瓜子聊天,就是躲在开水房里打瞌睡,连炉子熄了火都不知道,这世子妃还在府中,居然都不留一个炉子和一壶热水,是何道理?”
那原本管厨房的婆子被说得冷汗涔涔,往日里内院没主子,世子爷自有外院的大厨房,内院厨房只需管着下人的伙食,自然也不用时时待命,便松散了些。
世子妃刚嫁进来的时候,她们也很是紧张待命了几日,但却发现,世子妃的膳食都是由抚风院的小厨房和外院的大厨房来准备的,谁知道今日会突然从内院的大厨房里叫早膳。
跟着鹊儿从一个小丫鬟手中接过一本账本,笑眯眯地道:“这账本我也没细看,就瞅着这衣裳的价格有趣,也不知道是哪家成衣铺的衣裳这般精贵,竟需要五钱银子才能买两件!”鹊儿本来觉得程昱长着一张聪明人的脸,却也是一个不知柴米油盐的,就这样粗糙的账本居然就把他蒙混过去了……好吧,就像世子妃说的那样,人家程大爷是随世子爷做大事的,这些小事只好她们这些姑娘家来头疼了。
那管采买的媳妇子也不敢争辩一句,身子匍匐得更低了。这事主子若是真的追究起来,无论是一棒打死,还是送官,自己都没活路。
最后,鹊儿又看向了最边上管着看门的婆子,没等鹊儿说话,那婆子已经匍匐着哀求道:“世子妃,奴婢认罚!”世子爷让锁着门不叫人出去,可是谁又真的肯被这么像坐牢似的关着,自己的错处随便抓都是一大把,与其被指摘,还不如认了,求个宽大处理。
跪在地上的另外三人虽然保住了差事,可是心中也砰砰跳个不停,这人在位子上哪有不出错的,尤其这王府中的内院这么多年来松散惯了,俗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松散惯的人又怎么可能一夜间变得无可挑剔!
她们心知肚明世子妃想要换掉她们轻而易举,只是觉得她们的位置不甚重要,她们的错处亦可原谅,所以也就懒得跟她们计较罢了。
南宫玥环顾众人半圈,然后转头对身旁的安娘道:“今日宋嬷嬷走了,奶娘,就由你来暂时代替宋嬷嬷的位置吧!”
“是,世子妃!”安娘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福身应道。
安娘看似平静,心里却是波涛汹涌。让她暂代宋嬷嬷的事,现在看着是南宫玥临时起意,其实昨晚南宫玥就已经跟安娘、百卉她们说了要换掉宋嬷嬷的事,并提议让安娘暂代。
当时安娘就有些惶恐,她自认没什么大本事,就是从前管着姑娘院子里的事也有些勉强,因为有着百卉、鹊儿她们打下手,才没出什么乱子。这若是由她来当管事嬷嬷,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岂不是给自家姑娘丢脸吗?
还是南宫玥劝服了安娘,说是会让鹊儿和画眉给她做帮手。再者,她是世子妃的奶娘,无论她在这府里犯了什么错,只要南宫玥不计较,又有谁敢把安娘怎么样?安娘的身份摆在那里,她做了管事嬷嬷,任谁都无话可说!
安娘思来想去,也只好赶鸭子上架了。
刚刚宋嬷嬷的前车之鉴还犹在眼前,其他人又怎么敢再说什么。
南宫玥见差不多了,便含笑道:“各位,今日你我主仆第一次相见,这丑话还是要先说在前头,也省得你们以后暗地里试探我的脾性!”
她语带一丝嘲讽,听得张嬷嬷心中一凛。
南宫玥看着众人,淡淡地继续道:“我这人简单得很,有功就赏,有错就罚,直来直往,不管你原来从哪里来,又是什么出身,只要你有能耐,我就用你,你若是没本事,就给我退位让贤。无论是谁,若是偷奸耍滑,欺上瞒下,可别怪我不客气!”
她浅浅地笑着,气质温雅,仍是那个瘦弱得仿佛不堪一折的少女,可是此刻她只是这么端坐着,却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语气依旧温和斯文,却让人觉得每一字每一句都仿佛敲打在心口上,让堂中众人都不敢小觑。
众人反应各不相同,有惶恐,有欣喜,有忧心,亦有无所谓的,而张嬷嬷的心却是渐渐又定了下来,世子妃的意思便是唯才是用,只要自己做得好,她的位子便也稳稳的。
这么一想,张嬷嬷的腰板挺了起来,躬身附和道:“谢世子妃教诲!”心里已经是心服口服:这位世子妃这手打一棒子给一颗糖已经是玩得出神入化!
张嬷嬷这么一说,跪在地上的其他几人也都是异口同声地磕头道:“谢世子妃教诲!”
这正堂的戏总算是唱完了,安娘走马上任去了,南宫玥则带着百卉百合又回了抚风院。
虽然镇住了这些管事嬷嬷,但这王府的内宅简直就是一团乱,她需要做的事情还多着呢……
就在南宫玥为着王府的中馈头痛的时候,皇后也正为了一个消息震惊不已。
二公主偷偷离宫?!
这个消息是皇后安插在景阳宫里的一个宫女递回来的,据说二公主已经离开有整整三日了,现在人还没有找回来。
这简直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张妃母子对皇后而言就好像是梗在心中的一根刺,前些日子皇帝对三皇子荣宠有嘉,让皇后好是心慌,虽然圣寿以后,又莫名的冷淡了不少,但皇后依然不敢掉以轻心,她清楚的知道,一旦三皇子坐上那个位置,自己的小五绝无活路。
现在可是张妃亲手将把柄送到了她的面前。
皇后起身,抚了抚毫无折痕的衣裙,雍容地向着雪琴吩咐道:“本宫听闻二公主近日身子不适,甚是担忧,雪琴,你去替我把太医正请来,本宫去亲自瞧瞧她。”
雪琴应了一声,吩咐了一个小宫女去请太医正吴太医,并让人备好了皇后的轿辇。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到了雪合宫。
雪合宫上下跪迎皇后的突然驾临,二公主偷偷离宫之事,哪怕在雪合宫里也是一个秘密,只有二公主贴身伺候的几个大宫女和掌宫太监才知道。
皇后被恭迎至正殿,刚在主位坐下,二公主的大宫女翡翠就匆匆而来,面带惶恐的请安。
皇后故作无意地随口问道:“你们公主呢?”
翡翠忙回道:“启禀娘娘,殿下她身子不适,正在内殿休息。”
“带本宫去瞧瞧。”
“娘娘……”
“怎么?”皇后似笑非笑道,“有何不妥?”
翡翠急得汗水布满额头,一边不住的往殿外看,一边回道:“殿下刚刚才睡下,所以……”
“本宫不会吵着她的。”皇后说着,对站在一旁的吴太医说道,“吴太医,二公主近日里时常身子不适,一会儿你可要好生给她瞧瞧。”
吴太医恭敬地应了,他心里已经意识到今日绝不是诊病这么简单。
皇后起身,向着内殿走去。
翡翠赶紧上前挡在了皇后面前,心里急得都快说不出话来了,她很清楚,一旦让皇后发现二公主不见了,他们这些贴身伺候的必定没有活路。
她拼命地向周围的宫女们使眼色,宫女们面面相觑,在她们面前的可是皇后,谁又敢去拦。
翡翠硬着头皮说道:“娘娘,殿下这两日都睡不安稳,刚用过安神汤睡下,恳请娘娘稍后再来探望殿下。”
皇后冷冷地说道:“本宫不会吵着她的。”
“娘娘!”
“放肆!”皇后眉头一皱,喝道,“二公主身边的大宫女竟如此不懂规矩。来人,拖下去。”
话音落下,立刻就有随行的内侍上来,拉扯住了翡翠,把她往外拖去。
“娘娘!娘娘!”
皇后丝毫没有理会她,继续往前走。
为了保住二公主离宫出走这个秘密,内室里只有一个大宫女守着,一见到皇后前来,她便知道翡翠没能拦住,显然事情不妙了。
琥珀的冷汗布满了后背,福身道:“娘娘,殿下刚睡着……”
雪琴上前命道:“让开。”
琥珀死死地挡在门前,说什么也不让。
皇后的脸又冷了几分,“看来二公主平日里太纵着你们了,纵得你们一个个都没了规矩。来人……”
“给皇后娘娘请安。”正在这时,张妃匆匆赶了过来,只见她发丝凌乱,脸上的精致妆容都有些被汗水弄花了,她向着皇后行了礼,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姐姐来瞧二公主是二公主的荣幸,只是二公主这些日子一直为梦魇所困,睡不安稳,总算能睡着了,可否等她醒来后再向姐姐请安?”
她这话说的就好像皇后苛责庶女,咄咄逼人一般。
皇后笑了,“张妃妹妹此言何意?本宫知二公主病了些日子,特意让吴太医过来瞧瞧。可是,这雪合宫里,上上下下竟都阻着本宫见二公主,这本宫就不明白了,二公主这到底是病了,还是……”
“姐姐明知故问。”张妃冷着脸说道,“臣妾在此大胆说一句,若非姐姐不顾二公主的意愿就要为她择驸马,还不许臣妾过问,二公主又怎会急得病倒呢。”
“你的意思是,都是本宫害的?”
“姐姐,二公主好不容易才睡下,还请娘娘不要打扰。”
“二公主这是才睡下,还是根本就不在宫里?!”
“姐姐!”张妃轻笑出声,“原来姐姐是怀疑二公主不在宫里。那好,姐姐若是想看,臣妾自然不好拦着,只是,若二公主真在里面睡着又如何?”
张妃这样若无其事的态度倒让皇后有些犹豫,难道二公主真的在里面?
难道这是张妃母女故意设下的圈套?
皇后定定地看着张妃,似乎是想看出些破绽来,就见张妃淡定自若的回望着,更让她少了些底气。
“姐姐,若是二公主在里面,您就随了二公主的心意,让臣妾来替二公主择驸马如何?”
皇后微微垂下,淡淡地说道:“本宫身为二公主的嫡母,二公主病了,本宫自然得来瞧瞧。至于二驸马之事,妹妹是二公主的亲娘,也是可以做主的。”
皇后虽然脸上表现的十分镇定,但心中却是有些忐忑。
张妃轻笑一声,说道:“既然如此,琥珀,开门。”
琥珀依命打开了内室的门,从外面看去,一眼就能看到那张沉香木雕花床,透过茜红连珠缣丝帐,隐约可见一个身影正躺在里面,似乎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那个身影还翻了身,发出了有些含糊的呻吟声。
“姐姐可是看见了。”张妃气定神闲地说道,“二公主还睡着,还请姐姐让她睡一会儿吧。待二公主醒了以后,妹妹定会让她去向姐姐陪罪。”
皇后皱了一下眉,这是真得弄错了?
没想到张妃为了给二公主亲自选驸马,竟如此煞费苦心。
“既如此,那本宫……”
皇后的话音突然一顿,仅仅只是驸马一事,张妃母女就闹出这样大的阵仗?虽然皇帝恼了二公主,但以皇帝的性子,只要张妃俯低作小,哭着求上一求,哪怕不能求得皇上原谅,也至少能在择驸马一事上有些话语权,哪里需要如此?
莫非……
张妃这是在故弄玄虚!
也难怪张妃能在后宫宠冠多年,自己差点就被她给唬到了!
皇后唇角勾起,话锋一转道:“本宫觉得二公主可不能畏疾忌医,吴太医,你就去为二公主诊诊脉吧。”
“姐姐。”
张妃始终平静的脸上终于显出一丝慌乱,这一次,皇后没有给她任何说话的机会,直接一个眼色,身后的两个嬷嬷就冲进了内殿,一把扯开了茜红色的丝帐……
帐内,二公主的大宫女珊瑚猛地坐了起来,脸色惨白。
……
消息传到南宫玥这里的时候,她刚用完午膳,就听百合绘声绘色地说道:“……现在宫里乱成了一团。皇上得知消息后大怒,已经派出锦衣卫去追二公主了!”
二公主毕竟是堂堂大裕公主,待到被锦衣卫偷偷带回来,皇帝自然会把这件事压下去,届时随便找户人家下降了,皇室的名誉自然无碍。
可是,这也太便宜这二公主了……
南宫玥眸光微闪,向着百合吩咐道:“我记得世子在王都里有几家酒楼的产业,你去给朱兴递个话……”
241香艳
城北的醉仙居,今日也一如既往的热闹。
醉仙居这两年来声名鹊起,已是王都最富盛名的酒楼之一。
它最大的特色是每日下午都会有说书或者唱小曲儿的来表演,因着说的书或唱的曲儿都是醉仙居特意寻人来写的来谱的,在别的地方没有,因而每日的这个时候,就会有不少人前来点上几个小菜,一壶酒,惬意地享受着。
醉仙居的大堂一般是招待那些平民,而达官贵人们则会选择二楼或三楼的雅致包间。
今日唱的是一曲书生与小姐的故事。说是一位俊秀的书生,家境穷困潦倒,已经无法支撑他的学业了。偶尔间,书生救了一位大户人家的姑娘,那姑娘家为了报恩招之为婿,并全力资助他读书赶考……
当台上那个嗓音柔媚的姑娘正用宜悲宜喜的唱调唱到书生在金銮殿上被点为状元,貌美的公主看上了书生的才华,甘愿下嫁,二女共侍一夫……
这时,坐在底下的一桌客人,其中一个压低了声音,脸上露出古怪地表情说道:“……嘿,说起公主,你们听说了那件事没?”
其中一个书生打扮的人疑惑地问道:“哪件事?”
而另一个则意味深长地笑了,说道:“当然听说了……子央兄,你也太孤陋寡闻了!”
子央面露好奇地问道:“快说说,士鸿兄,是什么事?”
士鸿也不卖关子,悄悄说道:“据说,咱们宫里的那位二公主,看上了皇觉寺的一个俊俏的小和尚,偷偷跟人跑了。”
“不是小和尚吧。”另一个人说道,“我听闻是宫里的一个侍卫,说是两人在宫里的时候就勾勾搭搭了,早就生米煮成熟饭了。但皇上不同意,所以,二公主就勾着情郎私奔去了。”
如此香艳的事让子央听得兴奋不已,忙不迭问道:“到底是小和尚还是侍卫?”
“这可就不知道了。”士鸿看了看左右,嘿嘿笑着说道,“据说咱们这二公主美艳无双,能让二公主委身私奔,这可真真是艳福无比呢,令人好生羡慕。怎么我就碰不上呢……”
“这么说来,我听说在宫里,就连小太监也都个个十分俊美,二公主怕是养刁了眼,看不上你我这等凡夫俗子呢。”
“哈哈哈,说的是!来来,咱们喝酒听曲儿……听说近日翠烟楼里新来了一个姑娘,虽比不上二公主美艳,但也是一个难得的佳人……”
不止是这一桌,醉仙居的大堂里,几乎每一桌在谈论的都是这则不知何时在王都流传开来的消息。
如此的香艳之事,才不过短短两日,就已经席卷了整个王都,街知巷闻。只是二公主私奔的对象在口耳相传间,除了原来的小和尚和小侍卫外,又多了一个小太监。
说是二公主与宫里一个俊俏的小太监相互恋慕,假凤虚凰,被皇帝发现后想要打死那个小太监,二公主不舍,便和小太监私逃出宫……
……
“荒唐!荒唐!”
长安宫的东暖阁里,皇帝雷霆震怒的拍着书案,他的脸色通红,气息紊乱,似乎随时就要晕厥。
刘公公连忙替他顺气,又赶紧让小太监把南宫玥特制的药丸拿过来,服侍着皇帝服下,又不住地劝慰道:“皇上,您消消气。这不过是市井刁民的胡言乱语……”
锦衣卫指挥使陆淮宁跪了下来,大气都不敢出。
用过药后,皇帝的脸色渐渐好转,含怒地问道:“那些刁民还说了些什么?”
陆淮宁低着头,回道:“他们开了盘口,在赌皇上、赌皇上您是会把二公主许给侍卫,还是小和尚,或者就是给那小太监一个身份……现在,押侍卫的人比较多。”
“可恶!”
皇帝猛地丢出了一个杯子,“砰”的一声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皇帝深吸了一口气,问道:“这些消息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二公主的事怎么就弄得人尽皆知了呢!?”
陆淮宁心中暗暗叫苦,说道:“都是从一些酒楼茶馆里流传出来的,那些好事之徒一传十,十传百,已是无从知道来源了。”酒楼茶馆皆是一些三教九流混杂之地,想去追寻消息源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皇帝的声音冷的好似寒冰,“二公主可有下落?”
“臣已命人往南边追赶。”陆淮宁欲言又止道,“只这时间拖得有些久了,臣等虽一路搜寻,但恐还是会有所疏漏,误了二公主的行踪。”
说到这个,皇帝就气不打一处来,若是张妃一发现二公主离宫就来禀告,指不定人早已经寻回来了,哪会弄到如此地步。皇室的脸面都被这个不知廉耻的逆女丢光了。
若不是皇后担心二公主的病情前去探望,指不定还会被瞒多久呢。
皇帝越想越气,冷声道:“怀仁,传朕旨意,张妃教女无方,着降为嫔,罚一年俸禄,闭宫思过,没有朕的旨意不得出来。”
这就是长期禁足了?
刘公公连忙应下,安排人前去传话给皇后。
后宫妃嫔,份位升降,传的都是皇后的懿旨。
皇帝喝了一口药茶,把那股怒气压了下来,沉声道:“继续找!一有二公主的下落,立刻把她给朕押回来……”他咬牙切齿地继续道,“生死不论!”
这一句“生死不论”让陆淮宁噤若寒蝉,也让南宫玥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
南宫玥一边翻着手上的账册,一边打着算盘,心分二用地问道:“皇上真这么说?”
“是的。”百合笑眯眯地说道,“都没避开那些在长安宫伺候的小太监们,恐怕整个宫里现在都传遍了。……世子妃,您真英明,奴婢本来还想为什么这次没递话给意梅姐姐,而是让朱兴去办,您是猜到酒楼的消息会传得更快吧。”
“这是其一。”南宫玥摇了摇手指,说道,“其二便是此事涉及皇家颜面,皇上必然会让锦衣卫严查。花颜太醒目了。相比之下,酒楼茶馆之中,每日来往大多是些三教九流,想查也查不到源头。至于其三……”她微抬下巴,一脸傲骄地说道,“花颜毕竟是面向姑娘夫人的铺子,此等香艳之事,我还怕弄脏了我的铺子呢。”
百合咯咯笑着奉承道:“所以说,还是世子妃英明。”
一旁的百卉含笑着端上了一杯明目的花茶,说道:“世子妃,您休息一会儿再看吧。”
南宫玥放下账册,懒懒的打了个哈欠。
自从在武寿堂里立了威后,南宫玥这几日来几乎都在看账本,越看就越头痛。这堂堂王府内宅居然乱成了这样,说出去恐怕都没人信。要把这些事情理顺,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够办到的。
不过,距离萧奕回来至少还有半年的时间,她有足够的时间可以慢慢来。
“百合,你明日去开了库房,拿些料子给针线房,让她们去做下人们的秋衣和冬衣,各四身,先赶两身秋衣出来,其他的再慢慢做。丫鬟们的秋衣用丁香色,媳妇子用藕荷色,嬷嬷们就茶色吧。至于冬衣你们看着办,这王府的规矩也乱,以后就按我的规矩来,每年的一月和七月给府里的下人量身裁衣,每季四身衣裳,冬季再加两身袄子。”
百合笑着应声道:“是。世子妃。那些小丫鬟们肯定开心极了。”
这王府的丫鬟们穿的都是从成衣铺子里买来的成衣,一来尺寸上多少有些不合适,二来嘛去采买的人多半克扣了不少油水,又是随意买的,这样式和颜色简直就把俏生生的十来岁小姑娘穿得像是二三十的媳妇子。
南宫玥揉着额头说道:“让安娘和张嬷嬷挑三个可靠的媳妇子,一个负责内院的库房,一个就管着对新进府的小丫鬟们的调教,再一个就负责府里下人们的奖惩和月钱的发放,各给她们几个人,随她们怎么安排,我只看结果。以后这些个琐事就不用安娘和张嬷嬷兼着了,她们只要管着这些个管事的不要出岔子就行。至于抚风院的私库,还是和在墨竹院时一样,百卉替我拿着钥匙。”
一个堂堂的王府内宅居然除了两个总管外,只有六个管事嬷嬷,这要说出去,倒要成了王都的一个笑柄了!
“暂时就先这样子吧。”南宫玥弯了弯唇角道,“明日找个人牙子过来,你们去挑几个小丫鬟,这王府的人手还是太少了。另外,传我的话下去,我过些日子还要在王府的老人里提拔几个管事嬷嬷……”
百合好奇地问道:“世子妃,您要用王府的人?”
“总得瞧瞧她们的禀性再说。”南宫玥笑了,意有所指地说道,“更何况,这镇南王府是镇南王的,我只是一个新进门的儿媳妇,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行了,总不能把手伸得太远。”
百合似懂非懂,但也知道自家姑娘是个有主意的,她这么说肯定是有她的用意。
南宫玥喝完了花茶,想起了一件事说道:“对了,我上次还说等过些日子请大姐姐过来玩呢,择日不如撞日,就九月十八好了。你替我去下几张帖子,把希姐姐,怡姐姐,还有六娘她们也一块儿请来。让外院大厨房的张厨子准备一些拿手的点心。”这张厨子就是皇帝赐的御厨。
百合笑呵呵地应了,自去准备帖子不提。
交待好了这一切,南宫玥又要继续翻账本,这时,鹊儿过来禀报道:“世子妃,舅爷将您在府里的私库送来了。”
“哥哥来了?”南宫玥欣然起身,说道,“随我出去迎。”
南宫玥出嫁的时候,一百二十八抬嫁妆里并没有包括她原本在府里的小私库。
与普通的世家姑娘只有一些私房钱不同,南宫玥小私库的丰厚令人咋舌,大多是皇帝、皇后、太后这几年来的赏赐,她晋封县主和郡主时各家送来的礼物,还有她自己这些年经营铺子赚的银两,以及庄子、铺子、房契,地契等等。这些若随着嫁妆一起过来,那再加一百二十八担都不一定放得下,这么一来,都要超过公主的份例了。于是,只能待她出嫁后,再送过来。
几日没有见南宫昕了,南宫玥将他迎到了前院的花厅,让人奉上了他最喜欢的点心,热络的说着话。由着百合她们几个带着丫鬟、婆子们去清点造册,顺便又开了两个小库房。
只可惜,萧奕不在,也不方便留着南宫昕用晚膳,待到东西都清点完毕后,便依依不舍的把他送了回去。
匆匆几日过去,待南宫玥终于将府里的账册全都看完,已经到了九月十八,恰好是小宴的日子。
不到巳时,南宫琤、蒋逸希和原玉怡就陆陆续续来了。
这还是萧奕离开王都后,她们第一次见到南宫玥,见她气色、精神都不错,全都都暗暗松了口气。
南宫玥把待客的地方设在了花园旁的小花厅,想着午膳后,可以到花园里随便逛逛,坐坐,赏赏花。
小花厅里,早已经摆了一桌的果鲜、点心,绿豆桂花点心、酥酪奶豆卷、豆沙小花糕……看来五颜六色,全都是张厨子拿手的,做得既精致又好看。
她们喝着茶,吃点心,随意地闲聊着,一如南宫玥还没有出闺时一样。
姑娘们的话题往往就是王都时兴的衣裳、首饰,琴棋书画,但是聊着聊着就一不小心提到了最近王都最受关注的话题,关于二公主。
原玉怡表情复杂地说道:“……二公主好像真的不在宫里。我娘昨日进宫,皇上和太后都很生气。”
“确实不在。”蒋逸希肯定地说道,“我听我爹说,皇上已经出动了锦衣卫去找二公主,我看二公主应该很快就会被找回来的。”她心里有些唏嘘,没有想到,二公主竟然如此胆大包天。
从去年的和亲事件,因着各种利害关系,最终被草草地压下,以曲葭月和亲作为终结。
可是这一次的私逃,已经闹得人尽皆知,王都中的流言越传越难听,就连她们这些身在闺中的姑娘家都听说了,可想而知,这流言传得有多广。
也不知道二公主到底是去了哪里,难道真是与谁私奔了不成?
不管是与不是,如今皇家脸面尽损,此事恐怕是无法善了了!
果然,原玉怡颔首道:“听太后的语气,恐怕二公主就算找回来,日子也不会好过。”
南宫琤坐在一边,静静地,一句不发,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但很快又归于平静。已经过去的事又何必再惦记着。
“算了,不说这种扫兴的事了。”原玉怡勉强笑了笑,然后抬头向厅外张望着,“这都巳时三刻了吧,六娘怎么还不来?”
又过了一刻钟,一个小丫鬟总算来报说:“世子妃,几位姑娘,傅六姑娘的马车已经进府了。”傅云雁是最后一个到的。
没一会儿,花厅外已经隐约地听到了“汪汪”的狗叫声,姑娘们立刻意识到这是傅云雁的爱犬曜日发出的叫声。
蒋逸希不由失笑:“有句话说,人未见形,先闻其声。六娘倒好,人未见形,先闻其犬!”
“六娘也太慢了。”原玉怡眨了眨眼,笑吟吟地提议道,“她最后一个到,应该让她自罚三杯酒才是。”
“那可不行。”没想到南宫玥竟然出声先否决了,原玉怡扬了扬眉,就听她振振有词地继续道,“怡姐姐,你们来我这里可一概不许喝酒,梅子酒也不成,若是你们带了一身酒气回去,那你们家里还指不定怎么埋汰我!以后都不准你们来我这里,那我找谁诉冤情去?”
她一番话把大家都逗笑了,气氛轻松欢快极了。
这时,傅云雁和曜日终于在丫鬟的指引下进入小花厅,看到她们都笑得开怀,不禁也跟着笑了。
南宫玥的目光在傅云雁灿烂如花的笑颜上停顿了一下,不由想起了南宫昕,她得找个时间去找林氏提一提才行……
“六娘,你可总算来了。”南宫玥笑着迎了上去,拉着傅云雁在她身旁坐下,“你再不来怡姐姐就快望穿秋水了。”
傅云雁不好意思地说:“我也想早点出来。不过最近祖母不在,我要出府必须经过我娘的同意。这几日我娘像吃了火药似的,我求了好一会儿,她才放我出来。”
原玉怡怔了怔,她和傅云雁是表姐妹,傅大夫人是她的表舅母,以她所知,傅大夫人虽然说不上脾气特别好,但比起她娘云城长公主,那也算是没脾气了。想必傅大夫人最近心情不好,定是和傅云鹤去南疆之事有关。
不止是原玉怡,其她几位姑娘也想到了这一点,气氛稍稍有些沉重。
看着她们面露异色,傅云雁忙道:“你们别想岔了,是因为那个锦心会!”
锦心会?!众女怔了怔,怎么就扯到锦心会了?
傅云雁略显无奈地朝蒋逸希和原玉怡看去,“希姐姐,怡表姐,你们是不是收到锦心会的帖子了?”
锦心会是数百年前一位极富才气的女子创办的才艺比试,三年举办一次,只能由未婚姑娘参加,而且这些姑娘大都是出身名门,偶有出身寒门,那其父兄也必须是官身,总之平民是不可能参加锦心会的。
曾经,参加锦心会也是南宫琤的向往,只是没想到还没等到这一天,她就嫁人了。
蒋逸希和原玉怡均是颔首。
傅云雁无奈地摊了摊手,“我娘不知道从哪里得到消息,知道你们俩还有霞表妹她们都收到了帖子,就我没有,这不气坏了,一大早,我去请安,就把我训了个狗血喷头。”她顿了顿后,气呼呼地道,“本来这也没什么,说来说去,也要怪那个什么咏絮会非要给我下什么帖子!”
“六娘,你也收到了咏絮会的帖子啊?”原玉怡讪讪地说道,一个“也”字的言下之意溢于言表。
这个咏絮会是几年前王都某些才子弄出来的诗会,有点跟锦心会较劲的意思,根据第一个创办的那位才子说,锦心会设限太多,实在是埋没了不少有才华的女子,而他们这咏絮会是唯才是举,哪怕是你不过是个豆腐西施,只要你腹中有诗书,均可参加。
这个咏絮会说得是比唱得还好听,往年得了魁首的姑娘也着实风光了一番,但是世家姑娘们又怎么会自降身份由着那些才子、贵公子对自己评头论足,起哄追捧,因此大部分收到帖子的世家姑娘是不会去的,去的大部分都是些出身较低,想借此提高身价的姑娘。
这在场的几位姑娘都是绝对不可能去参加的!
傅云雁气呼呼地揉了揉指关节,发出“咯嗒咯嗒”的声响,“要是让我查出来是想谁想到下帖子给我的,我非要给他好看不可!”害她无缘无故就挨了一通骂!
“六娘,消消火,难得来玥儿这里做客,别坏了兴致。”原玉怡安抚了她一句后,又转头笑着对南宫玥道,“玥儿,既然人都到齐了,你赶紧带我们逛逛这镇南王府吧。这里可是前朝的摄政王慕容睿的府邸,那个慕容睿权倾一时,虽然死后被前朝皇帝掘墓但也算是风光一世了。我早就想来看看这个府邸了……”看南宫玥一脸茫然的样子,原玉怡突然想到了什么,“阿玥,你不会不知道吧?”
南宫玥摇了摇头,她哪里管这个王府是谁留下的,又有什么历史啊。不过原玉怡说的这个什么摄政王慕容睿,她还是知道的。慕容睿的存在多少让这个府邸染上几分传奇的味道,看来先皇把这个府邸赐给老镇南王应该也是为了显示对其的荣宠。
看着南宫玥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原玉怡灵光一闪,福至心灵,脱口道:“阿玥,你不会还没好好逛过这个王府吧?”
原玉怡的语气倒让南宫玥有些不好意思承认了,萧奕走后,她每天忙着各种事,一得空,就把她们请过来做客,倒还真没想过逛逛这个王府。
蒋逸希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地说道:“怡妹妹,我还想你今日怎么一直关心六娘有没有来,原来就是为了逛这王府啊!”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原玉怡身上,好像都在说,原来如此。
原玉怡忍不住解释道:“你们不知道,以前我娘就想找外祖父讨这个府邸,不过外祖父没同意,反而赐给了老镇南王,我娘到现在还嘀咕着,这府邸赐给镇南王是暴殄天物,宅子还不就是荒废着,没人住。”说着原玉怡不由朝南宫玥看了一眼,其实她娘还说,镇南王府跟她真是天敌,先是抢了她的公主府,现在又抢了她看好的儿媳……听得原玉怡都有些汗颜,觉得母亲真是越活越像小孩子。
“难得怡姐姐有兴致,那我们就奉陪一次如何?”南宫玥笑问。
其他人被原玉怡这么一说,心里也起了几分兴致,反正来镇南王府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干脆就在这王府逛逛,也挺悠闲自在的。
见众人没有异议,南宫玥想了想后,便吩咐百合:“百合,你去把张嬷嬷唤来。”
百合应声而去后,没一会儿便带来一个老妇人,只见她穿了件苍色茧素面绸袄,鬓角略带几根银丝的头发整整齐齐地绾了个圆髻,插了根檀木簪,正是张嬷嬷。
张嬷嬷一开始还有些惶惶,不知道南宫玥突然召她来是为了何事,直到听南宫玥一说,这才暗暗地松口气,人也变得气定神闲起来。
“世子妃,可要让人备轿椅?”张嬷嬷恭敬地说道,“这王府不算后面的山林,占地已经超过一百亩,走起来还是有几分费力的。”
南宫玥看了看其他人,南宫琤和蒋逸希异口同声地说道:“走走也好。”两人互看一眼,不由笑了。
傅云雁是问也不用问,以她的体力哪里需要轿椅,而原玉怡干脆就少数服从多数。
跟着,一行人便在张嬷嬷的引领下闲逛。因着外院多护卫家丁,为了避免冲撞,她们就没去外院,直接在内院走了起来。
现在虽然是秋季,但是秋老虎凶猛,太阳还是有些火辣辣的,幸而这镇南王府里是前朝留下的府邸,府中自然是有不少的老树,一眼望去,都是桃李槐松柏竹,绿树成萌,让她们行走起来舒适了许多。
张嬷嬷一边走,一边还介绍着王府的构成……南宫玥这才知道小方氏在王都时住的是名叫碧霄居的正院,这正院中堂屋、厢房、耳房、库房等等加起来足有近三十多间屋子,看来气派宏大。
不得不说,萧奕挑了抚风院显然是仔细琢磨过的,这抚风院虽然只有二十多间屋子,但胜在碧霄居位于武寿堂西侧,抚风院则在武寿堂东侧,一东一西,两个院子离得远。
除了这两个院子,这内院还有七八处的院子,大大小小,自然都是空着;此外还有一个议事厅,一大一小两座花厅;连接着这些厢房、院子、花厅等等的是一道道仿佛迷宫一般的抄手游廊、檐廊、游廊,还有一道道角门、月门……
南宫玥走到后来,早就已经晕了,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原玉怡突然提议道:“玥妹妹,我看前面是花园吧,不如我们到园中找个亭子先歇息一会儿吧。”
看她香汗淋漓的样子,傅云雁笑吟吟地取笑她:“怡表姐,你的体力还是这么差。”
不过原玉怡这么一说,南宫玥倒是注意到蒋逸希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疲态,想到蒋逸希自从疫症痊愈后,身子骨便比以前弱了不少,于是亦是点头道:“走了快半个时辰了,是该歇一歇。”
“世子妃,几位姑娘请随老奴来。”张嬷嬷自然是应声,一边领着她们往前走,一边介绍说前面的是后花园,连着后头的山林,而小花厅旁边的那个是小花园。
话语间,她们穿过一道月洞门,便走进了后花园。
一进园子,她们就看到一处至少有半亩大的莲花池,池水清澈,波光粼粼,只可惜现在已经过了莲花盛开的季节,只余下池面零落的莲叶。
这莲花池甚大,池中心就建了一个凉亭,池边一道游廊一直连到凉亭中。
姑娘们便三三两两地沿着游廊走到了凉亭中小憩。
在凉亭中足足歇息了近半个时辰后,姑娘们便回了小花厅用午膳,等用完午膳,原玉怡也懒得再逛了,直感慨说:这府邸太大了,也不太实用。
于是,南宫玥便建议到小花厅旁的那个小花园随便逛逛,众女欣然同意,可是才刚起身,鹊儿突然匆匆来了,悄声地在南宫玥耳边说了一句。
南宫玥皱了皱眉,见她面露异色,南宫琤与其他几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开口道:“三妹妹,若是你有什么要事的话,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不用了。”南宫玥已经变色如常,不紧不慢地说道,“这件事你们很快也会知道的。”
众女怔了怔,却听南宫玥接着道:“我刚得到消息,二公主殿下已经被带回王都了!”
虽然知道这是迟早的事,但几位姑娘还是忍不住面色微变,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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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2并嫡
此刻不过是黄昏,但凤鸾宫里,已经是灯火通明。
殿内的宫女内侍们基本上已经被皇后挥退,只余心腹李嬷嬷、桂嬷嬷和几个心腹大宫女候在殿内伺候着,殿门口又派了两个可靠的宫女守着门,不许不相干的人随便靠近。
皇后寒着脸坐在罗汉床上,凤眼含怒地看着底下抱成一团痛哭的张嫔和二公主。
哭得可真伤心呢!皇后嘲讽地勾了勾嘴,这若是不明白的,还以为她怎么欺负了她们母女呢。
一想到二公主干的蠢事,皇后心中怒火丛生,她执掌凤印,掌管后宫,可是偏偏这个二公主居然胆大包天,私逃出宫,甚至搞得整个王都流言蜚语,她这个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的脸面算是丢尽了!
也亏得自己没女儿,要是有这么个姐姐,那真是羞也羞死了!也亏得这是在皇家,若是在普通人家,那二公主底下的那些妹妹们还要不要谈婚事了?
“啪!”
皇后把手中的青花瓷杯重重地放在手边的几案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下方的张嫔娇躯一颤,搂着二公主颤声向皇后求情:“皇后娘娘,皓雪年纪小,不懂事,还请皇后娘娘怜惜,饶了她这一次。”
张嫔本被禁足在景阳宫,直到被皇后宣到凤鸾宫的时候才知二公主已经被带了回来。
当最初发现二公主私逃出宫,张嫔当时就懵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二公主居然会有这么大的胆子,连她这个母妃也瞒着,就偷偷跑出宫去,还往南边去了。
那分明就是为了……
张嫔对二公主的意图是心知肚明,当下对二公主可以说是又气又恨又担心,气这个女儿不懂事,女儿做如此傻事,不但女儿自己讨不得好,最后只会连累她这个做母妃,连累三皇儿,可是现在二公主回来了,见她这副狼狈地跪在地上的样子,张嫔余下的就只有心疼和恨铁不成钢了。
自己这个女儿怎么就这么傻呢!
她可是堂堂的公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想找什么样的男人没有,偏偏……偏偏她就是死心眼,非要惦记着不属于她的人。
皇后冷冷地看着张嫔,正欲开口,却见张嫔身后,一道身穿龙袍的熟悉身影正大步迈入殿中。
皇后干脆就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果然,皇帝满脸怒容地斥道:“她年纪小?都已经是可以成亲的年龄了,哪里小了!”听皇帝的口气,明显是听到了刚刚张嫔所言。
“参见皇上。”皇后连忙起身行礼。
皇帝抬了抬手示意她免礼,然后走到罗汉床前和皇后一起落座,一双眼睛像冰刃似的刺向了张嫔和二公主,语调森冷:“皓雪,你可知罪?”
二公主的身子缩了缩,吓得噤若寒蝉,连话都不敢说了。
张嫔膝行一步,泣道:“皇上,是臣妾的错,是臣妾没能教好皓雪,皇上若是要罚,就罚臣妾吧。”张嫔娇美的面容上沾着晶莹剔透的泪珠儿,一双妖艳的凤眸泛着水光,亮得像湖面上倒映的夜空星河,楚楚可怜地看着皇帝。
“求皇上饶了皓雪这一次吧。”张嫔磕头后,又轻推了二公主一下,“皓雪,还不向你父皇告罪。”
皇后看着张嫔梨花带雨的楚楚之姿,嘴角泛起了一丝冷笑,飞快地斜睨了身旁的皇帝一眼,却是一言未发,等着看好戏。
“饶了她!?”皇帝重重地拍案冷哼道,“她做了如此胆大包天之事,你居然还有脸求朕饶恕了她!你知不知道现在整个王都上上下下都在看朕的笑话?私自出宫,好大的胆子啊!”皇帝的声音冷得像冰渣子似的,“朕倒是要问上一问,宫里究竟有谁亏待了她,让她不管不顾地跑出宫去?……还是她对朕这个父皇有什么不满?”
皇帝这最后一句吓得张嫔是脸色一白,浑身微微颤抖着。
这时,二公主突然抬起了头来,只见她脸色苍白,容颜憔悴,可是一双与张贵妃相似的眼眸却是闪闪发亮,闪烁着异样的火光,坚定地说道:“父皇,没有谁亏待儿臣,儿臣只是想出宫到南疆去寻阿奕。”说话的同时,她眼中闪过一抹阴霾,一闪而逝。她的未来在此一搏,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张嫔整个人几乎瘫软在地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女儿居然实话实说了!自己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
怎么就扯上萧奕了?!帝后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尤其是皇帝,铁青着脸,额头青筋突突直跳。
“找萧奕,萧奕同你是什么关系,要你去找!”皇帝勃然大怒。
二公主拼尽全力压抑心中的惶恐,毫不退缩地与皇帝直视,坚定地说道:“父皇,儿臣喜欢萧奕。他此去南疆吉凶未卜,儿臣要去找他。”她的眼眶中盈满了清澈的泪水。
“皓雪,够了!”眼看皇帝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张嫔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手脚一片冰冷。
二公主却没有理会张嫔,反而磕了个头,哀声求道:“父皇,您就成全了儿臣吧。”心道:母妃,对不起,但自己必须得到萧奕,否则自己的付出就成了笑话!
皇帝拿起几案上的茶杯就向二公主掷了过去,斥道:“你居然还敢说,皇家的脸面都要给你丢尽了!”
茶杯“啪”地落在了二公主的身前,摔成了碎沫渣子。
二公主一脸倔强地看着皇帝,又重复了一遍:“儿臣喜欢萧奕,还请父皇成全。”
“你,你……”皇帝气得脸色由黑转白,手指颤抖地指着二公主。
“还请父皇息怒!”
一道清朗的声音忽然自殿门口传来,只见三皇子韩凌赋不顾殿外宫女的阻拦,急匆匆地冲了进来,然后扑通一声跪在了二公主的身边。
“父皇,皇姐错了,错在真情流露,情难自禁……”韩凌赋对着皇帝重重地磕了个头,“父皇,皇姐所作所为与礼不合,但其情可悯,请父皇息怒。”
“是啊,皇上。”张嫔回过神来,用帕子拭了拭眼角,“皓雪这孩子就是个性直,喜欢什么就在她的父皇面前说了。”张嫔的心思转得飞快,二公主私逃出宫,此事已经糊弄不过去了,与其让皇帝揪着私逃一事不放,不如把水搅混了,说不定还能让二公主得偿所愿。
皇帝脸上怒意不减,目光冰冷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二公主。
韩凌赋察言观色,试探地继续说道:“父皇,想当年皇祖父在世时与老镇南王情同手足,传为一时佳话,如今要是萧奕能与皇姐结缘,两家亲上加亲,岂不又是一段佳话!”
韩凌赋半句没提南疆,却又巧妙地接着先皇和老镇南王的关系,提醒了皇帝南疆的问题。
这次为了南蛮之乱,皇帝让萧奕暂理南疆事务,一旦萧奕大胜而归,他在南疆的声望必然大涨,执掌南疆大权是迟早的事。把二公主嫁给萧奕,让皇家与镇南王府结两姓之好,从而绑住萧奕。韩凌赋相信,皇帝一定会动心!
南疆之事让韩凌赋有些后悔与萧奕交了恶,但事已至此,要是能利用这个机会让萧奕成了自己的姐夫,说不定反而能成就自己的机缘……
皇帝依然没有开口,而皇后则是心中一寒:好一个巧言令色的三皇子!二公主私出皇宫之罪尚未罚,还想让她得偿所愿,世上可没这么便宜的事!
“还请皇上三思。”皇后不紧不慢地说道,“镇南王世子与摇光郡主的婚事可是皇上您亲赐的,这才新婚没几日,若是二公主下嫁……那也只能为妾。堂堂公主为妾,着实有损皇室颜面,恐怕又是一件笑谈了。”
皇帝想到最近在王都的那些风言风语,脸色又黑了几分。
韩凌赋见状,连忙说道:“父皇,皇姐若是下嫁萧奕,自然不能为妾,至于摇光郡主是父皇下旨钦封的镇南王世子妃,自然也不能贬妻为妾,所以儿臣以为可以并嫡,到时赐皇姐一座公主府……”
皇帝的冷冽的目光射向了韩凌赋,他又想做什么?!
若说从前,皇帝可能会被韩凌赋的话说动一二,但是现在……
那个李姑娘的事还历历在目,他这是眼看着不能讨好镇南王妃,又想回过头来和萧奕联姻来争取萧奕?这样来回折腾,真当自己这个皇帝死了不成?
自己的这个三皇子,年纪大了,心也越来越大了!
皇帝的沉默让余下众人纷纷在心中揣摩圣意。
张嫔搂着二公主,美眸含泪地说道,“并嫡实属两全齐美之策,求皇上成全了皓雪的一片痴心吧。”
“并嫡,这怎么能行呢?”皇后立刻否决道,她义正言辞,眼中闪烁着寒光,“嫡就是嫡,庶就是庶,这若是嫡庶不分,岂不是乱了纲常?”
皇后暗暗地瞪了张嫔一眼,想要并嫡,与原配嫡妻平起平坐,这辈子都休想!
皇后理了理思绪,又道:“皇上,世子新婚就撇下娇妻,赶往南疆杀敌,待日后世子大胜归来,皇上却赐下二公主,岂不让在王都苦苦等候的世子妃寒心?”
张嫔看也不看皇后,温声道:“皇上,摇光郡主的为人臣妾最清楚不过,她一向大度,肯定不会拈酸吃醋……再说这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韩凌赋没有再出声,他要说的都已经说了,接下来就看皇帝的意思了。
二公主却是沉不住气地叫道:“父皇……”
皇帝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深深地注视着跪在地上张妃母子三人……
宫中的形势波澜起伏,诡谲难测。
另一边,王都的镇南王府中,诸事已经开始上了轨道,一切都变得井井有条起来。
次日一大早,针线房加班加点赶制好的秋衣终于发了下去,因着时间实在太赶,这一次每人只先发了两身,余下的两身秋衣以及冬季的冬衣,针线房还在继续赶制中。
且不说南宫玥从南宫府带来的陪嫁,这王府中的小丫鬟们还是几年来第一次拿到量身定制的衣裳,丁香色,做工精致,袖口还都滚了边。小丫鬟们越看越是觉得好看极了,一个个都喜气洋洋的,竟像是比逢年过节还要高兴,也不用管事嬷嬷吩咐,就纷纷拿回去换了,还有些手巧的小丫鬟已经暗暗思量着要在裙摆上绣些花,点缀一下。
府中上下换上新衣后,一个个都是精神奕奕,走路有风,连办起来事都有了些雷厉风行的味道。
小书房中,鹊儿绘声绘色地把这些跟南宫玥描述了一遍,她故意夸大了说,南宫玥也听个高兴。
说话间,百卉和百合并肩走进屋来了,百合先福身禀告道:“世子妃,人牙子已经来了,您要不要亲自去挑挑?”
南宫玥随意地吩咐道:“鹊儿,你和百合一起去挑吧。”
鹊儿和百合应声后就一起退下了,只留下南宫玥和百卉。
这两个平日里话最多的丫头退下后,小书房里立刻变得静悄悄的,秋风透过窗棂吹进来,温柔地拂在面上,静谧闲适。
这一闲,南宫玥就有些懒洋洋的,靠在美人榻上几乎就不想动了。
百卉压低声音禀告道:“世子妃,朱管家说宫里还没有消息递来。”
百卉说得莫名其妙,南宫玥却知道她是在说二公主的事。二公主昨日被带回皇宫后,南宫玥就立刻吩咐了朱兴让安插在宫里的人手去打探。
百卉继续说道:“现在只知昨日二公主被带回宫后,就先送到了皇后的凤鸾宫,皇后召了张嫔过去,跟着凤鸾宫里的人都被遣出殿了,只留下皇后的几个亲信。后来皇上和三皇子也先后到了凤鸾宫,至于凤鸾宫里具体发生了什么,就不清楚了。朱管家说,他现在正在让人抓紧打听。”不过事关皇家颜面,皇后那几个亲信的嘴巴恐怕没那么轻易就可以撬开……
“我知道了。”
南宫玥微微颔首,跟着百卉语锋一转,问道:“世子妃,朱轮车已经备好了,您要何时出发?”南宫玥早定了今日要回南宫府一趟。
“一炷香后就出发吧。”南宫玥道,“你去叫画眉进来,我要更衣。”
“是,世子妃。”
百卉正欲退下,突然目光一凛,朝着那排朝南的窗户看去,几乎下一刻,就见一道有些熟悉的单薄身形出现在窗外,一身简单的青衣,少年还是一贯的面无表情,一双黑眸波澜不惊。
是小四!
百卉眉头微蹙,以前三姑娘未出嫁时,小四就爱这么不请自来地乱闯墨竹院,如今,三姑娘已经成了镇南王世子妃,他还是这样不管不顾地往王府的后院冲,实在是有些不合规矩。
现在世子爷不在王府,万一一个不慎,传出一些不好的流言……
百卉眼神有些凝重,但也没说什么,只是俯身压低声音对南宫玥道:“世子妃,小四来了。”
南宫玥原本已经闭上的眼眸猛地睁了开来,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官语白找她会有什么事呢?难道是和阿奕有关?
思考间,她起身朝那排隔扇窗走去,小四寡言依旧,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只说了一句:“公子给的。”
南宫玥接了信,他抱了抱拳算是告辞,跟着青影一闪,他轻松地跃上屋檐,消失不见。
南宫玥打开了信,只扫了一行,便先略微松了一口气。
还好,与萧奕无关。
她接着往下看,眸中闪过一道异芒。
好吧,还是跟萧奕有一些关系的……
官语白来信说的是昨日二公主被送到凤鸾宫后发生的事情,二公主承认是追着萧奕去的,而韩凌赋则提出了“并嫡”。
南宫玥眸光黯沉,下意识地捏紧了信,连信纸都有些捏皱了。
百卉在一旁一直留意南宫玥的神色,从她手指的动作已经猜出官语白在信中所提怕是不简单。
南宫玥定了定神,继续往下看。
按照官语白在信中所说,皇帝并没有同意这荒唐的请求,而是把二公主暂时幽禁在雪合宫里。
二公主私自逃出宫,坏了皇室的颜面,这罪状决不轻,可现在皇帝却只是轻描淡写地罚了二公主幽禁……
皇帝好面子,并嫡一事违背伦理,他理应不会轻易答应,幽禁二公主说不定另有用意。只是萧奕也说过,皇帝耳根子软,又优柔寡断。
迟则唯恐生变……
二公主一事不能拖!
南宫玥垂眸沉思,沉默地烧掉了信,然后对百卉说了一句:“我记得明日是去宫里请平安脉的日子了吧?”
“是,世子妃。”百卉回道。
宫里自有太医随时伺候,南宫玥只每月两次去请平安脉,开个平安方即可。
百卉看着她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道,“世子妃,您今日还回南宫府吗?”
南宫玥并没有为二公主的事而烦心,勾了勾唇角道:“当然。”
被小四这一耽搁,她们又晚了近一炷香在从镇南王府出发。等到了南宫府,向苏氏请过安后,南宫玥便直接去了浅云院。
林氏早已得了消息,亲自在屋外迎着,一见到她,便是眼睛一酸,又想落泪了。
“玥儿……”林氏拉着她的小手进屋。
离回门这才半个月,林氏就觉得度日如年,天天想着女儿独自在镇南王府里不知道呆得习不习惯,底下的人伺候得尽不尽心……可是现在骤然见到女儿,却是千言万语无从说起。
“娘亲,”南宫玥亲热地依偎着林氏,嘴甜地说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女儿真是想死娘亲了。”
“你这丫头,嫁了人后,嘴巴也变得油嘴滑舌起来。”林氏故作嗔怒地点了下南宫玥的额头,“你现在是世子妃,平日里可不该再这么孩子气,不然的话,会被底下的人看轻了。”女儿年纪小,林氏很是忧心她震不住那些刁钻的下人们。
林氏拉着南宫玥坐下,担心地问起了她最近的情况,南宫玥自然是一一地答了。
听女儿安排得井井有条,林氏心里放心了不少,握着她的手一脸欣慰地道:“这样,娘就放心了。玥儿,若是以后有什么要紧事,你自己处置不来的,就遣人回来告诉娘一声,让你爹和哥哥出面。”南宫玥毕竟是女流,日常中总会遇上一些不便女子出面的事,如今萧奕不在,由父兄出面那也是情理之中。
南宫玥乖巧地点头应了。
林氏不放心地又叮嘱了几句后,南宫玥这才说起了此行的真正目的:“娘亲,我有一件事想问问您……”
林氏不由失笑:“玥儿,你跟娘有什么话不好说的。”
南宫玥也不兜圈子,试探地问道:“娘亲,哥哥都十五岁了,对他的婚事,您可有什么打算?”
谈及南宫昕的婚事,林氏也有几分忧愁,蹙眉道:“玥儿,你哥哥现在的情况虽然大好,可始终跟常人还是有那么一点不同……”
再者,这一旦涉及到亲事,女方定会细细打听南宫昕的情况,好一点的人家恐怕是会嫌弃南宫昕。
林氏叹了口气:“我看想要选个门当户对的,怕是有点困难,所以,我想着在门第低一点的人家选,也不求其他,只求姑娘人品好,会管家理事就成了。”
林氏为这个问题也头疼很久了,挑得太差一来怕委屈了儿子;二来更怕撑不起这个家。
她犹豫着又道:“实在不行,就再等等,等你哥哥考中了举人或秀才再说……”
既然林氏对南宫昕的婚事还没有个着落,南宫玥暗暗松了口气,越发觉得此事未尝不可一试,便意有所指地说道:“娘亲,要我说啊,最好找个不介意哥哥的情况,还同哥哥谈得来的姑娘,那以后他们才能过得和和美美……”
“这样的姑娘可不好找!”林氏失笑地摇头,被南宫玥天真的话语给逗乐了,“要是真有这样的姑娘,娘早就上门提亲去了,哪里还会在这里发愁啊?”林氏是越说越愁,不禁又长叹一口气。她不想女儿嫁那么早,女儿偏偏就给嫁了;而儿子正是婚嫁的年龄,却连婚事都没个着落,也难怪这俗话说儿女都是上辈子的债主冤家!
南宫玥嘴角弯了弯,压低声音道:“娘,您觉得六娘如何?”
“六娘?你是说傅家六姑娘?”林氏吓了一跳,傅云雁可是咏阳大长公主的嫡孙女,门第实在太高,若是南宫昕未曾生过病,倒也能勉强能算门当户对,可是现在……
林氏脸上有几分纠结,问道:“玥儿,你怎么想到她了?”难道昕哥儿和六娘……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林氏在心里对自己说,她的儿子她最清楚,虽然现在神智已清,但从小被保护的太好,以至为人处事都还十分单纯,恐怕还不懂男女之情。
南宫玥虽然心里有所揣测,却也不能坏了六娘的名誉,便笑道:“哥哥经常去咏阳祖母那里练习骑射,我瞧他同六娘挺谈得来的,而且我也喜欢六娘,要是六娘做我的嫂子,我们肯定能好得跟姐妹一样……”
南宫玥这么一说,林氏自然是有些心动。这挑儿媳若是挑了个和玥儿处不来的,那以后玥儿回趟娘家岂不是都要看人脸色。傅云雁她也见过,的确是个不错的姑娘。
见林氏有几分意动,南宫玥又道:“娘亲,您何不找个机会去趟咏阳大公主府探探口风?没准能成就一段好姻缘呢!”
“这……”林氏还是有几分犹豫,正所谓:抬头嫁女儿,低头娶媳妇,这老话总是有些道理的,这咏阳大长公主府始终是门第太高……
南宫玥看出林氏的心思,也没有再劝,反而语锋一转:“娘,我们把哥哥叫过来问问如何?”
林氏怔了怔,南宫玥已经扬声喊道:“百卉,去把二少爷叫来。”
屋外的百卉立即领命而去,没一会儿,原本在外书房读书的南宫昕就兴冲冲地赶来了。
“妹妹!”人还未进屋,声音先传了进来。
下一瞬,身着青色直裰的少年神采飞扬地走进屋来,只见他面如冠玉,眉目俊秀,大步跨过门槛时,袍裾翻飞,外面的阳光温柔地洒在他白玉般似的脸上,更显丰神俊朗。
“娘亲,妹妹!”南宫昕笑吟吟地打了招呼后,在南宫玥身边坐了下来,第一句便是,“妹妹,你瘦了!是不是王府的厨子不好?府里的厨子好,娘,我们给妹妹送一个过去吧?”
林氏失笑地摇头:“还用你做好人?娘早就给你妹妹陪嫁了好厨子了!”不过南宫昕这么一说,她也隐隐觉得女儿似乎是瘦了点,急忙道,“我得去吩咐厨房多做几个你喜欢吃的!”
“娘,不用了。”南宫玥一把拉住了林氏,“我只有一张嘴,哪里吃得下那么多。”眼看着这话题被南宫昕不知道带偏到了哪里去,南宫玥忙提醒林氏,“娘,我们还有话要跟哥哥说呢。”
林氏这才想了起来,便又坐了回去。
南宫昕看了看林氏,又看了看南宫玥,一头雾水地问:“娘,妹妹,你们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南宫玥和林氏互看了一眼,最后率先开口问道:“哥哥,你觉得六娘如何?”
“六娘很好啊!”南宫昕想也不想地答道。
南宫玥眼中染上几分笑意,心中一动,故意问道:“哥哥,若是我和六娘一起掉水中,你先救谁?”
林氏眉头一皱,心想:女儿这时问的什么问题,这还用问吗?肯定是——
“当然是妹妹。”南宫昕果断地又答,林氏在一旁频频点头,儿子心中一向以女儿为重,这答案显而易见。
却不想南宫昕下一句就是:“六娘会泅水的。”
南宫玥却不意外,又问道:“哥哥,你是什么时候学会泅水的?”
南宫玥这么一问,林氏也猛然想了起来,自从四年前落水差点溺死后,南宫昕便有些怕水,而林氏更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都是命人死死地跟着南宫昕,绝不许他靠近水池之类的地方。
可是南宫昕又是如何学会泅水的呢?
答案隐隐地浮现在了林氏心中。
下一刻,便听南宫昕摸着鼻子道:“是六娘让阿鹤教我的。六娘说我越是怕水,才越是应该去克服对它的恐惧,去战胜它!”他越说越是兴奋,“娘,妹妹,真的是这样呢!我学会泅水以后,就觉得泅水好玩极了!娘,妹妹,不如我也教你们吧?你们别怕,其实泅水……”
他说得滔滔不绝,可是后面的话林氏几乎都没有听进去,只是直直地看着儿子,眼前浮上一层水汽。儿子真的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成长了!他已经是一个大人了!
林氏定了定神,心里已经基本有了主意,毫无预警地问道:“昕哥儿,你想六娘做你的媳妇吗?”
正在说话的南宫昕顿时卡主了,眨了眨眼后,结结巴巴地问:“就……就像……妹妹和阿奕?”
林氏用力地点头道:“没错,就像你妹妹和阿奕,让六娘嫁到我们府里来,以后你们永远在一起!”
“永远在一起……”南宫昕喃喃地念着。忽然,他白皙的面孔浮现一层红晕,瞬间满脸通红,仿佛要滴出血来,可是那双漆黑的眼眸却是闪闪发光,灿若寒星。
他虽没有回答,但林氏也不需要他的答案了,他的表情、他的眼神已经是答案了。
林氏心中终于拿定了主意。既然南宫昕喜欢傅云雁,而他们之间也并非天差地别到完全不可能的地步,那她做母亲的,哪怕是有些艰难,也该为他去试一试才是。
说不定这婚事能成呢?
她还是去咏阳大长公主府先探探口风才是。
如此,打发走了南宫昕之后,林氏亲自写了张帖子,递到了咏阳大长公主府。
陪着林氏用过午膳,南宫玥就告辞回王府,而次日,她便进了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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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3迁怒
南宫玥给皇帝请了脉,斟酌许久后又重新开了一个方子,并叮嘱着刘公公每日都要服侍皇帝用药茶,这才退出了长安宫的东暖阁。
既进了宫,自然要向太后和皇后请安的,于是,南宫玥便直接去了长安宫。
见到她来,太后很是高兴,还不等她行完礼,便招手把她叫了过去,赐坐在自己的身边。
南宫玥陪着太后说了一会儿话,但基本都是太后问,南宫玥答。
如此几个来回后,太后很快就看出南宫玥有些心神不宁。这若是普通人敢在太后面前如此,太后早就治罪了。
但是因为南宫玥不仅治好了皇帝,而且每次进宫都会给她请安,知道她不爱用补药,还专门为她写了几个药膳的方子,这些药膳用过后,果然神清气爽,人看着也年轻了许多。皇帝还凑趣的跟她说,自己和她站在一块儿,就跟姐弟似的。
太后心情甚好,也对南宫玥日益亲热,甚至超过宫里的几个公主。
“玥丫头,你可是有什么心事?”太后丝毫不介意她的“怠慢”,关怀地问道。
她顿了顿后,彷如一个慈祥的长辈般安慰道:“阿奕远赴南疆,你会担心也是难免,但是这男儿上战场是保家卫国,你在后方就该为他顾好家,若是思虑成疾,岂不是反而让阿奕为你担心?”
“多谢太后娘娘提点。”南宫玥欠了欠身后,又坐了回去。
她面露迟疑之色,但还是道:“玥儿不敢欺瞒太后娘娘,其实玥儿担心的另有其事……”
太后怔了怔,心思如电,一下子想起了南宫玥今日进宫是为了给皇帝请平安脉,面色微变,急忙问道:“玥丫头,可是皇上他……”
太后眉宇紧锁,心急如焚。
太后这一辈子只有皇帝和云城长公主这一儿一女,他们俩可都是她的命啊!
南宫玥恭敬地起身,微微一叹,回话道:“回太后娘娘,玥儿今日为皇上请脉,发现皇上他气滞,隐怒不发……玥儿担心皇上的卒中之症会再次发作。”
听到这里,太后的脸色已经难看极了,掩不住忧心之色,沉声问道:“怎会这样?!哀家见皇上近日身子还挺好的……”
玥儿忧心忡忡地说道:“玥儿方才也问过刘公公,刘公公说皇上近日时有眩晕和嗜睡之症,再加之脉象所现,恐是不太妙。”
“那……”太后的声音都颤抖了,“那现在该怎么办?”
南宫玥思忖着说道:“怒玥儿多嘴,卒中一症,最忌的便是情绪的大起大落。上一次玥儿来为皇上请脉,皇上的脉象还甚为平和,情绪也很愉悦,可是这一次却陡然恶化……皇上似有怒气淤堵在心里,隐而不发,玥儿斗胆揣测,皇上许是近日为朝事太过烦忧了。”
太后似乎想到了什么,一双锐目半眯。这几日来皇帝事事顺心,每日来向她请安的时候,还总是开怀大笑。一直到发现二公主私逃,还有这些日子来王都的流言蜚语,倒是让皇帝勃然大怒了好几次……莫非,皇帝是因此才会病情恶化?
想到这里,太后的脸色更黑了。
太后不知该怎么开口来说这件丑事,只能含糊道:“皇帝最近确实发了几次怒……玥丫头,你可有什么法子?哪怕是再珍贵再难得的药材,哀家也一定会想办法的。”
“玥儿今日为皇上换了方子,暂时应是没有大碍,只是……”她欲言又止道,“若心结不解,恐怕气滞血淤之症会更甚。若有不慎,一旦卒中复发,就不妙了。要是能知道皇上的心结所在,将之化解开来,皇上心平气和,那便是比再好的仙丹妙药还要灵验。太后娘娘,皇上孝顺,还请您能开解皇上,不要太过忧心恼怒才好。”
太后沉思着直点头,过了一会儿,她欣慰道:“玥丫头,这一次真是多谢你的提醒了。以后你也要时刻注意皇上的龙体,若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尽管来告诉哀家。”
“玥儿不敢当。皇上的龙体康健乃是我大裕之福,玥儿能尽绵薄之力,亦是玥儿之福。”南宫玥优雅地福了个身,眼帘半垂,掩住眸中的一缕精光。
又陪着太后说了一会儿话,见太后有些心不在焉,南宫玥便知趣的告退了。
再去皇后的凤鸾宫请过安后,她坐上朱轮车离开了皇宫。
如此一番折腾,等回到镇南王府的时候,已过了午时。
一回府,鹊儿便禀告说,林氏的帖子,傅大夫人已经接下,定了三日后去咏阳大长公主府拜访。
小厨房以最快的速度送来了午膳,南宫玥稍微用了些后,便沐浴更衣,回内室小憩。
百卉则守在外面,随时等待着吩咐。
整个院子都静悄悄的,生怕惊动了午睡中的南宫玥。
忽然,一个灵巧的身形飞似的冲了进来,百合好像是一只喜鹊般叽叽喳喳道:“表姐,世子妃呢?”
百卉警告地看了她一眼,伸出一根食指放在嘴唇前示意她噤声,压低声音道:“世子妃在里面休息呢。”
她话音刚落,就听内室中传来南宫玥还不甚清醒的声音:“百合,进来吧。”
百卉不由瞪了百合一眼,就和她一起进了内室。
南宫玥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身后靠着一个大迎枕,问道:“出什么事了?”
百合忙回道:“朱管家那里刚刚得了宫里传来的消息,说是二公主要被送去皇陵,为先皇祈福了!”说着百合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这下,二公主可算是自作自受了。”
从来就只有贴身伺候先皇的太监宫女,以其那些无所出的嫔妃才会以“祈福”之名被发配去守皇陵,让一个风华正茂的公主去为先皇祈福,倒是堪比去尼姑庵了……
南宫玥嘴角微勾,没想到太后如此雷厉风行,出手比她预想地还要快。
不过也是,二公主在别人眼中是尊贵的大裕公主,可在太后心里却不过是一个妾室所出的庶孙女,哪里比得上儿子来得重要。
百卉闻言,亦是喜上眉稍,她一边给南宫玥奉上了热茶,一边道:“可是二公主会愿意去皇陵吗?”
南宫玥笑了笑,接过茶杯,抿了一口,满足地眯了眯眼。
百合笑吟吟地说道:“二公主当然不愿意,说是在雪合宫里寻死觅活的……”她顿了顿,故意卖关子地问道,“世子妃,您猜太后是怎么做的?”
百卉暗暗摇头,这个百合真是越来越没规没矩,居然跟主子卖起关子了。不过……
百卉看了看嘴角微勾的南宫玥,世子爷不在,让百合逗逗世子妃开心也好。
南宫玥歪着脑袋,做思考状,然后道:“太后莫不是赏了她一道白绫?”这二公主哪里是真心要寻死,若真的让她去死,她恐怕是比谁都惜命!
“世子妃您真聪明!”百合抚掌赞道,“您这算猜对一半了。太后啊,是直接给二公主赐了白绫和毒酒,让她自己选一样。”百合脸上的笑容更大,“这太后果然不愧是太后,火眼金睛,一眼就看穿了二公主的把戏。看来二公主这次是肯定翻不出什么浪花了!”
“那也不好说……”南宫玥淡淡地说道。
百合好奇地朝她看去,眨了眨大眼睛,仿佛在问,为什么?
南宫玥接着道:“还要看三皇子会如何应对。”
前世,二公主嫁给了关内卫大将军祝赤山之子祝况宇,韩凌赋通过这层姻亲关系,自然是把关内卫大将军也拉入了三皇子**,同时也借此得了不少武将那边的助力,而另一方面,他也因为与南宫府联姻,得了来自士林的支持,文武两边双管齐下,可谓是如鱼得水。
可是这一世……
南宫玥的嘴角翘得更高,二公主时不时地折腾点事出来,不但没有成为三皇子的助力,反而成了他的负累。
因着二公主之事,甚至连张嫔也没少受皇帝训斥,子以母贵,母以子贵,张嫔从贵妃一路降为嫔,毫无疑问地也间接影响了韩凌赋的地位……
“也不知道这一次三皇子是会放弃这个皇姐,还是念着骨肉之情再次出手相助!”南宫玥淡淡地说道,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百卉和百合交换了一个眼神,也是笑意盈盈。
第二天,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悄悄地出了宫,往皇陵的方向去了,很少有人知道马车里的坐的人就是曾经皇帝最宠爱的女儿二公主韩皓雪。
皇宫之中,由于二公主的离去,终于获得了平静。
可是谁也没想到的是王都中的流言竟然是在短短几日中越演越烈,自行地发酵出了好几个版本。
有人说二公主已经被找回来了;有人说奸夫已经被锦衣卫当场斩杀;有人说二公主被送回宫后,皇帝大怒,正要罚二公主,谁想二公主竟然晕倒了,原因竟是二公主已经珠胎暗结;还有人说,皇帝已经给二公主灌了药,偷偷把她送走了……
这些留言传到南宫玥耳中时已经又过了两日。
一大早,墨竹院里就热闹了起来,外院的朱兴派人送来了一摞又一摞的账本,足足装了两个大箱,看得百合额头一抽一抽的疼。这么多账本,世子妃得看上多久啊!
看到那堆账册时,南宫玥的表情和百合出奇的相似。以前萧奕虽然把那些房契、地契等等的家当都给了她,可是她只是帮着保管,没有动过分毫,如今她嫁给了他,自然也得帮着打理起来……
她摆了摆手,就让百卉把账册都先放书房了,打算稍后再看。
百卉前脚去收拾账册了,鹊儿后脚走了进来,一脸兴奋地禀告道:“世子妃,奴婢刚刚听到一则消息。”然后她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是有关二公主的。”
南宫玥起初没在意,随口问道:“二公主又怎么了?”
鹊儿跟着就把最近在王都里传得大街小巷都知道的那些流言一一给复述了一遍,那表情真是唏嘘不已。这下二公主可真的是毁了!
百合听得嘴巴越张越大,惊叹不已,这流言的力量实在是太强大了!一分可以渲染成十分啊!
南宫玥的脸上也掩不住讶色,没想到流言竟然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她摇了摇头,叹道:“看来,恐怕连皇陵很快也不会是二公主最后的归宿了。”
她沉默片刻,告诫鹊儿和百合道:“这事你们听过就算了,以后切不可再挂在嘴边,二公主毕竟是公主。”总要顾着些皇帝的颜面。
鹊儿和百合自然是连连点头。
这时,百卉也收拾好账册从小书房出来了。
南宫玥吩咐百卉、百合去备车……半个时辰后,南宫玥便出发了。她先坐着朱轮车去南宫府接了林氏,之后两人便一起去了公主府。
咏阳大长公主最近不在府中,因此林氏和南宫玥直接去拜访了傅大夫人。早得了消息的傅云雁也在那里候着了。
待双方见了礼后,傅云雁就迫不及待地拉着南宫玥聊了几句近况,跟着就对傅大夫人和林氏道:“娘,南宫伯母,我去和阿玥玩一会儿好不好?”
傅大夫人失笑地对林氏道:“南宫二夫人,真是让你见笑了。我这幺女就是贪玩,这么大的姑娘了,也不知道静下心来好好做些女儿家该做的事。”傅大夫人这话一半是玩笑客气,另一半也确实是言由衷发,甚至于为了这一点,她们母女也有过数次的龃龉。
林氏哪里知道傅大夫人的心病,只以为对方是谦虚,笑笑道:“六娘这样挺好的,活泼开朗。”
傅云雁却是知道傅大夫人的意思,笑容僵硬了一瞬,可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和母亲起争执,便笑着拉南宫玥离开了正堂。
两人去了傅云雁的院子,一进门,曜日就“汪汪”叫着扑了上来,热情地摇着尾巴绕着二人走。
傅云雁拉着南宫玥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捡起一根树枝就朝前方丢了出去。
“汪!”曜日兴奋地追着树枝撒腿跑了过去,纵身一跃,在半空中咬住了树枝,然后又屁颠屁颠地跑了回来。
傅云雁笑吟吟地看着南宫玥道:“阿玥,你看我的曜日是不是很厉害?”
南宫玥抚掌赞道:“比阿奕的石头厉害多了。”
“那是自然。”傅云雁得意地说道,赏了曜日一块肉干,又继续丢起树枝来。
今日一见面,南宫玥就发现她精神不太好,直到此刻,她眼中才再次闪现平日的光辉。
“六娘,咏阳祖母还没回来吗?”南宫玥忽然问道。
她不问好,一问,傅云雁的整个脸都垮了下来,叹了口气道:“哎,也不知道祖母去哪了,也不捎上我一起,害得我每天在家里和我娘大眼瞪小眼!阿玥,你是不知道啊,因为我祖母不在,我娘就称了大王……”
百合的脑海中不由浮现了一句话: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她在一旁差点没笑出声来,傅六姑娘也太好玩了。百卉立刻瞪了她一眼,她忙板起脸,挺直腰,故作若无其事。
看傅云雁苦着脸的样子,南宫玥差点习惯性地伸手给她顺毛,就像平日里给小白一样。她按了按蠢蠢欲动的手,又问:“你娘还在为了锦心会的事……不高兴?”
“何止啊!让我娘不高兴的事可多了!”傅云雁嘟着嘴,无奈地说道,“锦心会是其一,为了这个,她每日三次地叨念我,这叨念我也就算了,谁让她是我娘呢?可是有一句老话不是说‘家丑不可外扬’吗?我娘今天跟这个我抱怨,明天跟那个抱怨,现在亲戚里面估计都知道我没收到锦心会的帖子了。阿玥,你都不知道最近天天有人来帮着我娘‘关心’我,说我现在学起来也不迟什么的……可问题是,我就是不喜欢那些琴棋书画什么的啊。其实现在这样挺好的啊!阿玥,你说是不是?”
“那当然。六娘你自己觉得开心就好!”南宫玥用力地颔首,只能劝她,“等过了锦心会,这事也就过去了。”
“哪有这么简单。”傅云雁垮着脸道,“还有曜日呢。”
“曜日怎么了?”南宫玥怔了怔,而曜日以为傅云雁在叫它,立刻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热情地把脑袋往她的手心蹭了蹭。
傅云雁闷闷地解释道:“前两日,我和曜日在花园里玩的时候,曜日不小心冲撞了我娘,我娘气坏了,说是再有下次,就一定要把曜日送走。我没办法,只能把曜日拘在我的院子里。”她心里也知道傅大夫人不过是为了三哥去南疆的事心情不好,借题发挥而已,她作为女儿,别的做不了,让母亲骂两句也就骂两句了。
傅云雁摸着曜日的脑袋,不舍地说道:“祖母不在,三哥也不在,要是连你也被送走了,我肯定会寂寞死的!……只能委曲你陪我拘在这小院子里了。”
说到傅云鹤,她的脸色突然僵了一瞬,眸光黯淡,掩不住忧心地看向了南宫玥,“阿玥,你说三哥和阿奕他们现在到了南疆没有?”
闻言,南宫玥的心情亦有几分沉重,缓缓道:“他们出发才十来日,就算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应该也还没到吧。”
“也是……”傅云雁仰首看着南边的天空,苦笑了一声,“往日里,我一直梦想着能像祖母当年一样征战沙场,保家卫国,可是直到现在,三哥远赴战场,我才知道原来战争没我想得那般简单……”战争是何其沉重,傅云鹤才走了几日,傅云雁已经好几次从梦中惊醒,梦到有人来报丧。自己作为妹妹尚且如此,更别说母亲了……
南宫玥正想安慰傅云雁几句,却听她又道:“不过我相信无论是三哥,还是奕哥哥,他们一定都会回来的!到时候,我们又可以一块儿开开心心的去爬山,去打猎了!”
南宫玥用力点点头,她也是这么坚信的!
不知不觉中,气氛又变得轻快起来。
两人一边逗狗,一边聊天,眨眼间时间便过去了快一炷香。
忽然,两个丫鬟急匆匆地走进院来,走在前面的那个是公主府的丫鬟,而后面的那个则是林氏的大丫鬟玲珑,她的面色看来有些古怪。
两个丫鬟给南宫玥和傅云雁行了礼后,玲珑走上前,附耳在南宫玥耳边说了一句,南宫玥的面色微变,跟着便歉然地跟傅云雁提出告辞。
傅云雁有些欲言又止,但终究没说什么,只是亲自把南宫玥送到了二门。
林氏已经上了朱轮车,南宫玥再次与傅云雁告别后,也踩着脚凳上去了。
从玲珑告诉南宫玥林氏急着要走时,南宫玥心里已经隐隐有数,现在见林氏嘴角带着苦涩的表情,就几乎是肯定了。
南宫玥在林氏身边坐下,外面的车夫吆喝了一声,朱轮车便动了起来,“哒哒”地驶出咏阳大长公主府。
“娘,”南宫玥目露复杂地问道,“傅大夫人是怎么说的?”
林氏沉重地摇了摇头,遗憾地叹道:“傅大夫人说,傅六姑娘的婚事,咏阳大长公主已有了打算……”她的脸上不由露出了一丝苦笑,傅大夫人虽然没有明着拒绝,可是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南宫玥沉默了,眉心微蹙。
其实这门婚事也并非是一点希望也没有,毕竟两家在门户上并没有太大的差距,傅云雁与哥哥也是年纪相仿,再加上又是知根知底的。哪怕傅大夫人不乐意,咏阳祖母也不一定会拒绝。只是,结亲结亲,乃是结两家之好,只有傅大夫人心甘情愿地同意这门亲事,这才能成为真正的喜事,才能不在傅云雁和哥哥的心中留下遗憾……
现在该如何是好呢?
“阿嚏!”
咏阳大长公主府里,傅大夫人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猛地连打了两个喷嚏,莫嬷嬷赶忙给她送上了热茶。
傅大夫人饮了小半杯热茶后,觉得身体暖和多了,但心里却没有平复,一想起来,还是余怒未消。
刚刚若非顾忌镇南王世子妃南宫玥的脸面,在林氏厚颜提起亲事时,傅大夫人就想翻脸了。
“可恶,真是可恶!”傅大夫人越想越是不快,对着身边的莫嬷嬷抱怨道,“这个南宫二夫人实在是不自量力,就她那个傻儿子居然也敢妄想娶我的女儿,也不知道她哪来的底气居然敢对我开这样的口!哼,莫不是真以为她的女儿封了郡主又嫁了镇南王世子,连他们南宫府也水涨船高了?可笑,实在可笑!”
“夫人莫气。”莫嬷嬷好声劝道,“您今日不是把话都说清楚了吗?想来那南宫二夫人也不敢再提这事了。就算是看在镇南王世子妃的面上,您也不能跟她计较。”不管如何,南宫玥可是救过咏阳大长公主的,而且镇南王世子和咏阳一向关系亲厚,情同祖孙,更要的是,四少爷现在正随着镇南王世子出征去了啊!
傅大夫人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若不是看在世子妃的面上,我刚刚哪会还对她这般客气,早打发她走了。”
莫嬷嬷连忙道:“夫人这就对了,不看僧面看佛面,大长公主殿下可是很喜欢镇南王世子妃的。”
说起咏阳,傅大夫人的不满又添了几分。
俗话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子,他们公主府虽然不是普通的百姓,但是傅云鹤一直是傅大夫人最爱的幺子。从小这个幺子就与咏阳这个祖母亲热,傅大夫人以前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可是这一次母亲实在是太过分了,她想让傅云鹤出征南疆,这么大的事居然没有知会自己这个做娘的一声!
而偏偏此事还不容自己置喙,一来傅云鹤上战场是保家卫国,占了大义;二来皇帝已经下了恩准,金口玉言,自己若是反对,岂不是落人话柄,再说,难道还要让幺子抗旨不成?
傅大夫人的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眸中一片晦暗之色,发泄般地又道:“母亲她也真是的,总让南宫昕一个外男在府里出入算是怎么回事,早知道会让那南宫二夫人生了这样的妄念,我就应该和母亲提,不让那个南宫昕再来府里学什么骑射!我就说呢,只是学骑射而已,哪里用得着总是往我们府里跑……”说到这里,她咬牙切齿地恨恨道,“原来是打了这个主意,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又不是得了失心疯,怎么会让六娘嫁给一个傻子!”
“娘!您平日里不是对阿昕挺好的,您怎么可以这么说他呢?!”傅云雁不敢置信的声音自屋外传来,她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一张俏脸上复杂极了,不知道是生气多些,还是悲伤多些。
自从林氏送来拜帖后,傅云雁心里隐隐猜到了林氏此行的用意,因此今日林氏一来,她就派人悄悄留意着母亲这边的状况。
刚刚南宫玥突然要走,傅云雁就已经知道情况不对,果然打探到消息的人很快就传话来说,母亲拒绝了!
傅云雁完全没想过这个结果,平日里,她一直觉得母亲待南宫昕挺好的,想必会同意这门亲事,她和南宫昕会像南宫玥和萧奕一样,一切都顺顺利利,却没想到等到的竟然是母亲的拒绝。
她心里一急,就匆匆赶过来,然后就让她听到了那番更令她无法置信的话。
母亲居然是这样看待南宫昕的?
为什么?
傅云雁失望地看着傅大夫人,道:“娘,你怎么可以这样面上一套,背后一套?!”
傅大夫人也就是一时不悦,才抱怨几句,但此刻傅云雁这么莽莽撞撞地冲了进来,对着她大呼小叫还指责她两面三刀,傅大夫人心里的火苗噌地被点燃了,没好气地道:“六娘,你这是什么规矩?你就是这样对娘说话的吗?”傅大夫人气得揉了揉眉心,这儿女大了果然都不由娘,一个两个都是不省心!
傅云雁毫不退却地与傅大夫人直视,果断地道:“娘,今儿个我跟您把话说清楚,我要嫁给南宫昕。除了他,我谁也不嫁!”
“六娘,你……”傅大夫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震怒地看着傅云雁。这有哪家的姑娘敢放此豪言,光明正大的谈论自己的婚事?
她倒是造了什么孽,先是幺子不管不顾地非要去南疆玩命,现在又是六娘竟想主动嫁一个傻子!
傅大夫人几欲昏倒,她面色铁青地指着傅云雁斥责道:“六娘,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口口声声地说要嫁人,你还要不要脸了!?”这一瞬间,傅大夫人心里几乎是把咏阳给怨上了,傅云雁从小就崇拜咏阳这个祖母,一言一行都听从咏阳的教导,可瞧瞧她把傅云雁教成了什么样子,连一点规矩廉耻都不懂了!
“祖母说了,姑娘家虽然不能像男儿那般活得肆意,但也不能事事任由旁人支配!”傅云雁抬起小下巴,倔强地看着傅大夫人,“娘,我喜欢阿昕,就是要嫁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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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4夺回
六娘竟然口口声声说要嫁给一个傻子?!
傅大夫人心头火起,气得浑身发抖,拍案怒道:“你这是被那个南宫昕下了什么迷魂药?他有什么好?那就是个傻子!”她拔高嗓门道,“来人,还不给我把六姑娘带下去,以后不许她随便出门!”这个女儿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自己必须要好好请个教养嬷嬷严厉地教导她一番才行。
“娘,我不服!我要去找祖母!”傅云雁小脸因愤怒而染上了一层红晕,说着就转身向正堂外冲去。
“还不给我拦住她!”傅大夫人猛地站起身来,厉声道。
正堂外,两个婆子连忙应了一声,一左一右地上前来拦傅云雁,“六姑娘……”
傅云雁面不改色,也不知道怎么地一转一扭一推,那两个婆子就面对面地撞在了一起,而她一溜烟地跑了个没影。
这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傅大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知道傅云雁身手不错,以前也觉得女儿功夫好,不易吃亏,现在才发现女儿功夫一好,还有这个天大的弊端!
傅大夫人气得抚着胸口直喘气,对莫嬷嬷怒道:“你看看她!看她哪有姑娘家的一点娴静样,真是都是被她祖……”
“夫人……”莫嬷嬷急忙打断了傅大夫人还未出口的话,“要不要奴婢赶紧派人把六姑娘给寻回来?”
傅大夫人这才醒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差点失言,立即道:“快,把六姑娘带回她自个儿的院子,还有,二门、大门那里也要看紧了,不许她出府一步!”
当家主母的命令一下,下人们都急急地办事去,找人的找人,守门的守门,忙得不可开交。
另一边,傅云雁跑出了正堂,本是想去寻她祖母做主的,可是往五福堂的方向跑了没两步,就想起祖母现在不在府里,五天前就已经出了远门。
这下可怎么办?
傅云雁急得跺了两下脚,祖母不在,她娘在公主府可以说是一手遮天。
心念电转之间,傅云雁便有了主意,留在公主府只会像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当务之急,还是必须先离开公主府……干脆去找皇后娘娘,到宫里躲躲也好。
傅云雁果决地向大门跑去,可是她人还没跑到二门处,就被十几个一涌而上的婆子逮了个正着。傅云雁虽然身手高明,但是双拳难敌四手,而且她也不能对这些不懂武功的婆子下狠手,最后狼狈地被一干人押送到了傅大夫人跟前。
傅大夫人的脸阴沉得都能滴出水来,也不想跟傅云雁再多说什么,冷冷地吩咐道:“把六娘送到院子里,禁足!”顿了顿后,她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还有把她的那些刀啊,箭啊,统统都给我收起来……”
“娘。”傅云雁倔强地跺了跺脚道,“您关得了我一时,关不了我一世!等祖母回来就会为我做主的!”
傅大夫人脸色一黑,差点又想跟傅云雁吵起来,但最终还是忍下了,挥了挥手,让那些婆子把傅云雁带了下去。
待正堂只剩下傅大夫人和莫嬷嬷时,傅大夫人脸上露出浓浓的倦色,揉了揉眉心道:“他们怎么就不明白我的一片苦心呢?”她眼中掩不住悲伤。
他们?
莫嬷嬷眉眼一动,知道傅大夫人说的不止是六姑娘,还在想着去了南疆的四少爷。
四少爷的事,莫嬷嬷也不敢接话,便干脆装傻,只说六姑娘。
“夫人,您且放宽心,好好教导六姑娘,时间久了,六姑娘自然会明白的。”莫嬷嬷一边轻柔地帮着傅大夫人按着太阳穴,一边劝道。
“希望如此了。”傅大夫人眯了眯眼,略显烦躁地说道,“六娘这性子,等嫁了人后可怎么办啊。要寻一个知根知底的人家,怎么就这么难呢。”
傅云雁虽然出生公主府,备受宠爱,但她的性子被教得太过活泼张扬,根本就不像是世家贵女。等到将来出嫁,婆家可不一定能任由她这般胡闹。
看来得好好纠纠她的性子了,不然将来有得苦头要吃。
傅大夫人的头痛和烦躁暂且不提,此时的南宫玥和林氏已经回到了南宫府。
南宫玥没有急着回镇南王府,而是和林氏一起去了浅云院,正好和闻讯而来的南宫昕在院门口撞了个正着。
“娘亲,妹妹……”南宫昕即期待又忐忑,双目明亮地看着林氏和南宫玥。
林氏忙道:“我们进去说。”这隔墙有耳的,既然婚事不成,还不要再生出什么是非的好,免得坏了六娘的名声。
母子三人进屋以后,林氏这才道:“昕哥儿,傅大夫人没答应。”她说着,心里暗暗叹气,她也希望让儿子得偿所愿,只可惜这世间之事并非如此简单……
南宫昕原本熠熠生辉的眼眸瞬间暗淡了下来,连肩膀也沮丧得垂了下来,掩不住失落之色。
“哥哥……”南宫玥担心地看着南宫昕,这个时候任何安慰的言语都是空乏无力的。
见母亲和妹妹为自己担心,南宫昕强自打起了精神,道:“我没事,娘,妹妹,你们别为我担心。”说着他勉强露出了一个笑脸,“都是我不够好,傅伯母才不同意的……我,我没事,我回前面念书去了……”他向林氏行了礼后,就蔫蔫地离开了浅云院。
看着南宫昕离开的背影,南宫玥和林氏互相看了看,心底都是无奈。
南宫玥陪着林氏又说了会话后,就回了镇南王府。
她一进小书房,鹊儿就走了进来,行礼道:“世子妃,奴婢有事禀告。”
南宫玥倦倦地靠在窗边的美人榻上,道:“说吧。”
鹊儿看得出南宫玥心情不好,本来也不想打扰她,可是想起这件事还是觉得小心谨慎为好,便禀道:“世子妃,今儿个上午有人悄悄塞银子给了蕊儿打探世子妃您的行踪。”顿了顿后,她又补充道,“蕊儿是院里负责洒扫的三等丫鬟。您看,要如何处置?”
南宫玥挑了下眉,这都是负责洒扫的三等丫鬟,管屋里的和管院子里的又是两个档次,蕊儿这么个连她屋子也进不了的粗使丫鬟,居然还有人想要收买她?
她好笑地翘起了嘴角,问:“那她都说了些什么?”
鹊儿面露愤然道:“她把世子妃今日出门的时辰都漏了出去……世子妃,这等背主的奴才,必须严惩!”
南宫玥思忖了一下,说道:“跳梁小丑而已,不必急于一时。派人盯着她,我倒想瞧瞧是谁在打探我的行踪。”
鹊儿想想也是,要钓大鱼还是要靠这种小鱼小虾米才行,她愉快地应下了,行礼后就退出了屋子。
南宫玥的情绪仍然有些低落,心中还是忍不住去想着南宫昕和傅云雁的事。
想起哥哥的强颜欢笑,南宫玥觉得自己还应该再做点什么才行,可是在那之前,她必须找个机会去确定一下傅云雁的心意才是。
傅大夫人不同意这门亲事,那傅云雁的想法又是如何?
也许傅云雁根本对哥哥无意,也许她的心意不足以让她违背傅大夫人的意思,又或者,她和哥哥是真的彼此喜欢对方,都愿意为对方努力一把……
如果真的是后者的话,那么自己也可以再想想法子。
南宫玥在回王府的路上就仔细想了又想,她觉得傅大夫人之所以回绝这门亲事的原因应该不在于门第,而是因为南宫昕之前的傻病。
她相信只要让傅家的人知道南宫昕不但已经好转,而且无论学识、人品、君子六艺都不比旁人差,相信他们应该会重新考虑和审视这桩婚事的可能性。
于是第二天,南宫玥就给傅云雁下了帖子,却不想那帖子犹如石沉大海,再没有得到任何回音。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六娘也不知道怎么了?
南宫玥心中惊疑不定,命人注意咏阳大长公主府的动向,而几天后,却是震惊的从百合口中得到了齐王府正在与咏阳大长公主府议亲的传言。
齐王妃曾派人去公主府提亲一事,南宫玥早就从傅云雁口中听说过来,但是,傅家当时是明确拒绝了的!怎会在现在又突然议起亲来?
南宫玥微微蹙眉,齐王世子的人品,王都人尽皆知,以公主府这样的门弟,根本不需要牺牲傅云雁去与齐王府联姻。哪怕傅大人和傅大夫人再不喜南宫昕,也不至于会如此草率的给傅云雁定下亲事啊!
南宫玥吩咐百合留意公主府和齐王府,她得确认一下,这传言到底是不是真的。
挥手让丫鬟们退下后,南宫玥独自倚在小书房的窗边,遥望南方。
算算日子,萧奕应该差不多也快到南疆了吧?
也不知道现在南疆的军情如何了?
……
这个时候,大裕最南边的南疆,萧奕一行人经过大半个月的快马加鞭后,终于风尘仆仆地进入了南疆最大的骆越城。
他熟门熟路地往镇南王府疾驰而去,其他的马匹则紧随其后。
镇南王府就在骆越城最中央的大街上,门口两座石狮子威风凛凛,只是此刻王府的朱红大门紧闭着,一对丹漆金钉铜环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萧奕“吁”的一声停下了马,他仰首看着大门正上方题有“镇南王府”四个大字的烫金大匾,俊美无俦的脸庞上,神情冷凝。
祖父,我终于回来了!
萧奕的眼中有着一丝酸涊,自打他知道了老镇南王对他的期许之后,他对这座记忆中冷冰冰的镇南王府又有了一番别样的情绪。
这是他出生的地方,亦是他长大的地方,有着他的亲人,亦有着他的敌人,还有他成长中的各种回忆,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
萧奕握了握手中的马鞭,眼中闪过一丝冷然,在心中对自己说:既然他再次回来了,那么他一定会一步步夺回属于他自己的东西。他再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欺凌他……哪怕那个人是他的父亲!
要不然,他的臭丫头可不要心疼死了?
想到远在王都的南宫玥,萧奕的眼神又变得柔和了起来。
他要尽快把南疆的事给解决了,可不能让他的臭丫头等得太久了。
“大哥,这里就是镇南王府啊!”
傅云鹤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因为对骆越城的路况不熟,他几乎落在了一行人的最后面,这才刚赶到。
竹子暗暗地瞪了傅云鹤一眼,觉得傅少爷真是不识趣,没看到世子爷心情正复杂着吗?
“大哥不会是近乡情怯了吧?”傅云鹤还毫无所觉,笑嘻嘻地调侃了萧奕一句。
这一次,不止是竹子,连钱墨阳和程昱的视线都灼灼地集中到他身上,让他终于迟钝地意识到自己也许是说错话了。傅云鹤往后面退了几步,想当做自己刚才什么也没说过。
程昱策马上前,走到萧奕身后一步的位置,意味深长地说道:“世子爷,我们终于又回来了。”
“是啊,我们终于又回来了!”钱墨阳也往前几步,来到萧奕的另一边,沉声道,“当年我们四个人如丧家之犬一般离开,还以为这辈子再也没机会再来到这里。”说着他摸了摸自己右臂,当初他这条右臂只差一点就废了,若非世子妃,他就算是捡回一条命,也几乎是一个废人了。
这一次,既然上天垂怜,让他有幸回到这里,他一定要好好跟某些人算算账,连着朱兴和周大成的份一起!
想到这里,钱墨阳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冷冷地说道:“看来有句老话还是说的不错,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萧奕淡淡地向竹子道:“还不快去敲门。”
竹子忙下马,上前去叫门,“开门,开门……”大门被门环拍得“啪啪”作响。
“谁啊!竟然敢在王府大门口吵吵嚷嚷的,懂不懂规矩了!”随着某个不耐烦的声音,一个门房打扮的人打开了一条门缝。
“大胆!”钱墨阳上前,神色冷肃道,“世子爷回来了,还不大开正门,出门迎接!”
“你什么人啊?胡言乱语!”整个南疆谁不知道他家世子可还在王都为质呢。
那门房正想斥责两句,就见门外还有好几人,其中一个为首的青年眉目精致,一双潋滟的桃花眼似笑非笑,门房顿时吓得哑了音,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世,世子……”
哎呀,我的妈哟,原来世子真的回来了!
门房差点惊得连眼珠子都掉了下来。
钱墨阳神色不耐地又道:“还不开门!”
“是,是。”门房赶紧打开正门,低头哈腰地上前给萧奕行礼,“见过世子爷。”
“免礼!”萧奕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问道,“王爷现在可在府里?”
“禀世子爷,五日前,南蛮再度来犯,王爷领兵去了奉江城。”门房连忙回道,“现在府里由王妃主事。奴才立刻命人去通知王妃,世子爷您回来的事!”
不用门房吩咐,一个守门的婆子早就匆匆地跑去找小方氏,心中七上八下:若是王妃知道世子爷回来了,这王府怕是又要掀起一片波澜了。
萧奕也懒得再理会门房,策马带着一行人就先去了自己的住处宁夏居。
萧奕的归来让宁夏居在一瞬间忙碌沸腾起来,竹子在院子里指挥着那些奴婢下人干这干那,让这个准备热水,那个准备食物,又让另外几人收拾行囊……忙得个底朝天。
萧奕沐浴完毕,竹子服侍他穿上了南宫玥亲手编制的金丝内甲,然后再穿上外衣,披上银白软甲,生生就是一个英姿飒爽犹酣战的小将。
金丝内甲服帖极了,罩上外衣后,完全看不出他里面还多穿了这么一层。
萧奕感觉心里暖烘烘的,不由嘴角微翘,跟着便出了屋子。
屋外,除了程昱还是往常的文士装扮之外,钱墨阳以及几个侍卫都已经穿上了黑色的铁甲候在那了,见萧奕出来,众人齐齐向他行了礼:“见过世子爷!”
声如哄钟,铿锵有力。
院子里的下人们听了俱是一颤,心想:这次世子带回来的人好像很不简单呀!恐怕都是皇帝赏赐的吧?
“我们走!”萧奕冲着钱墨阳等招了招手,率先向院外走去。
这才刚出了远门没走多远,不远处却是呼拉拉地走过来一群人,为首的妇人穿了一身大红十样锦妆花褙子,乌黑如墨的长发挽成一个堕马髻,戴了点翠的珠花,插着红宝石垂珠金簪,凝脂似的手臂上带着对赤金镶翡翠如意的镯子,端的端庄华贵,明**人,正是镇南王妃小方氏。
“奕哥儿!”小方氏在一众丫鬟婆子的簇拥下走了过来,温柔慈爱地看着萧奕,一副慈母的样子,却是眸光闪烁。
当下人来禀报说萧奕回府的时候,小方氏几乎是傻眼了,心想:萧奕不是在王都为质吗?皇帝怎么可能就这么简单地放他回王都呢?
没想到,萧奕还真的回来了!
小方氏不动声色地说道:“奕哥儿,你这是要去哪儿?怎么回府来了,也不到母妃那儿先坐坐。”她语调柔和,笑容满面,可是第一句便是先暗指萧奕没到内院向自己请安。
“还请母妃见谅,儿子身负皇命,不敢懈怠,正急着去军营报道。”萧奕笑着抱拳道,“怠慢了母妃,还请母妃不要见怪,不过现在见母妃气色极佳,心情愉悦,儿子也就放心了。”
说着他脸上露出了欣慰的表情,笑吟吟地抚掌道:“母妃这样就对了,这上战场又不是上刑场,每天哭丧着脸像什么样子,父王骁勇善战,必定大败南蛮,凯旋而归!”
小方氏面色一僵,差点就要翻脸。如今,镇南王正在奉江城领兵与南蛮殊死对决,而萧奕却说她气色极佳,心情愉悦,传扬出去像什么话!
萧奕也懒得理会她,又道:“母妃,儿子急着去军营,就先告辞了。”说完,抬脚继续向前走去。
小方氏心中一惊,镇南王此刻远在奉江城,萧奕乃是世子,镇南王不在,萧奕自然就是老大,那骆越城军营的军政大权岂不是就要落入萧奕的手里?
绝对不行!
小方氏俏脸变了变,立马出声道:“来人,拦着世子。”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萧奕去军营。
王妃一声令下,下一刻便有几名王府侍卫闻声而来,站成一排,拦住了萧奕他们的去路。
萧奕似笑非笑地看着小方氏:“母妃,可是还有什么话要嘱咐儿子的?”
“奕哥儿,这两日你父王虽然不在,可军营有条不紊,并没有出什么乱子,你不如歇上几天再去吧。”小方氏柔声解释道,“你从王都一路赶来,想必是舟车劳顿辛苦了,母妃怕你累着了,坏了身子。”
“原来是这样啊。”萧奕漫不经心地说道,“我还以为母妃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呢?谢母妃好意,可是儿子身上担着差事,可不敢随意耽误了。”
钱墨阳上前一步,向那几个拦路的王府侍卫冷冷道:“好狗不挡道,还不给世子爷让道!”
侍卫们面面相觑,都朝小方氏看去,不敢随意挪步。
其中一个侍卫长模样的小胡子上前走到萧奕跟前,赔笑着道:“世子爷,王妃也是一片好意。”
这个人萧奕也认得,乃镇南王府的侍卫长潘仁虎,七年前娶了小方氏身边的一个一等丫鬟,这才慢慢从一个普通的侍卫爬上了侍卫长的位置,从此就倚仗小方氏的势,在王府里狐假虎威,作威作福。
“你是什么东西?凭你也敢拦我!”萧奕眯了眯眼,冷笑了一声,抬脚就踹了过去,“真是不知死活!”他信手拈来,活脱脱一个嚣张、不讲理的纨绔公子哥。
“哎呦!”潘仁虎根本反应不过来,只觉得膝盖一痛,就扑通一声摔了个五体投地。
底下的侍卫们不可思议地看着潘仁虎,心道:老大居然这么容易就被一个纨绔世子爷给踹趴下了?
不可能的吧?
这肯定是不想得罪世子,装的吧?
侍卫们觉得自己真相了,鄙视地看着潘仁虎一眼,心里却考虑着他们是不是也该学老大一样识时务者为俊杰……
可是他们已经没机会多想了,萧奕淡淡的一挥手,以钱墨阳为首的几个侍卫就如狼似虎地迎了上来,左脚踹一个,右脚踢一个,其中钱墨阳更是拳打脚踢,一口气就把三个王府侍卫给打趴下了。
那些王府侍卫在地上遍地打滚,萧奕轻蔑地扫视了一圈,随意地对着小方氏作揖道:“母妃,儿子就先走了。”说着就带着一群人趾高气昂地走了。
看着萧奕他们远去的背影,小方氏气得跺了跺脚,差点没有背过气去,恨恨地指着潘仁虎骂道:“没用,真是没用!”
亏他还是她提携上来的,堂堂侍卫长居然这般不中用,简直就是丢自己的脸面!
潘仁虎忍着膝盖上钻心的疼,灰溜溜地爬了起来道:“王妃恕罪,属下一不小心被世子爷打了个猝不及防。”
是吗?小方氏狐疑地审视着潘仁虎,若非他是她的亲信,她简直要怀疑他是不是暗地里投靠了萧奕。
小方氏忍不住又朝萧奕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总觉得今天的这个萧奕与以前她所熟知的那个有些不太一样,还有他身旁的那个年轻人身手着实不凡,看着不像是普通的侍卫!
以萧奕的性子,明明是最不耐烦做正经事的,今日居然会这么急非要去军营!
小方氏的心中隐隐升起了一丝忌惮之心。
但是很快,她又失笑地摇了摇头,她真是想太多了。
看刚刚萧奕的行事,还同以前一样嚣张,做起事来简单粗暴,一点都不过脑子!
哼,这样的纨绔不足为惧,自己有的是法子解决了他。
小方氏眼中露出了一丝狠意,心道:他既然回了南疆,就休想全须全尾地再离开!
“哒哒哒!”
萧奕一行人出了镇南王府后,就一路策马向着城南外的军营飞驰而去。
此刻已近黄昏,天色渐晚,秋意渐凉,迎面而来的微风带着淡淡的湿气。
军营就位于城南的护城河边,连天的青灰色营帐密密麻麻,就像是水波一样起起伏伏,却又错落有致,一眼看去几乎看不到尽头。
当萧奕一行人出了南城门时,天色几乎是完全暗了下来,军营中燃起点点灯火,看起就像是无数繁星布满夜空。
一面面军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为清冷的秋日平添了几分肃杀之意。
骆越城军营是南疆大军的屯驻重地,森严壁垒,几十丈外,就已经让人感受到那种无形的威压。
萧奕一行顺着主道才刚靠近了一些,已经有人从瞭望台向后方传递信号,跟着便有七八人从军营中快步走出,见着萧奕一行陌生得很,其中一人斥道:
“站住!何人竟敢擅闯军营?”
另一人跟着道:“此乃军营重地,闲杂人等免进,还不给军爷速速退去!”
这一行士兵一个个手持长枪对准了萧奕等人,只见那枪头寒光闪闪,显然磨得极为锐利,乃是杀人利器。
钱墨阳眉头一皱,手已经摸在了腰侧的剑柄上,蓄势待发。
傅云鹤这辈子还没被人这么用武器指着过,忍不住叹道:“大哥,你可是镇南王世子,这军营里居然有人不认识你?”他心里的言下之意是,萧奕这个镇南王世子也太窝囊了吧?
“世子爷?”
几个士兵面面相觑,可是萧奕离开王都已经四年了,从一个少年长成一个青年,随着四肢抽长,容貌多少也有些许的变化。再者,就算当年萧奕在南疆时,每一年也就是镇南王检阅大军的时候来一次军营,这些士兵又怎么记得镇南王世子到底长什么模样?
萧奕淡定地往前了两步,取出了象征他世子身份的金色腰牌,随意地晃了晃。
其中一个士兵点燃火折子,放在腰牌前照了照,只见它做工极为精致,纹理繁复,上面刻着几个大字。
这几个士兵虽不认识萧奕,这代表镇南王世子的腰牌却是认得的,都是面色一变,一溜地屈膝下跪,向萧奕行礼:“见过世子爷!原来是世子爷驾到,请恕小的有眼无珠得罪了。”
那些士兵心中也是惊疑不定,这远在王都的世子爷怎么会突然回南疆了?
这南蛮之乱尚未平息,而且愈演愈烈,世子爷又忽然归来,总让人觉得这南疆似乎要掀起一番腥风血雨了!
钱墨阳抬了抬下巴,冷声道:“还不开门迎接世子。”
这军营的大门原本只开了半边,既然镇南王世子亲临,自然是要敞开大门欢迎。
其中一个小队长模样的红脸汉子一边叫守卫大开营门,一边又低声吩咐人去营内通报。
营门一开,萧奕下了马,率众步入军营,那红脸汉子在前方引路。
军营大门之后,防卫越发森严,一个个火盆、篝火已经点燃,熊熊的火焰仿佛烈日般照亮了整个营地,时不时就能看到一支支披坚执锐的士兵小队来回巡逻,那些大点的军帐附近更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越靠近中央代表主帅的大帐,四周的戒备越是森严。
就在一行人距离中央大帐不过七八丈时,不远处,两个身穿黑色盔甲、身材高大的人迎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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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5思念
大步朝萧奕他们走来的两人,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一个十八岁左右的年轻人,他俩容貌有五六分相似,看着像是一对父子。
“见过世子爷!”两人忙上前向萧奕作揖行礼,两人的动作看着差不多,但是其中的年轻人却慢了一拍,脸上露出一丝不情愿。后方的程昱都看在了眼里。
萧奕忙扶了中年男子一把,笑着打招呼,“姚叔,阿良,不必多礼。”
萧奕口中的姚叔乃是镇南王身边的左将军姚砚,而阿良则是他的长子姚良航。
姚家是镇南王府家臣,世代辅佐萧家家主。姚砚的父亲姚老太爷当年辅佐老镇南王,姚砚则辅佐着如今的镇南王,照理说,姚良航就应该辅佐镇南王世子萧奕,可是镇南王一直没发话,而姚良航也瞧不上萧奕行事轻浮荒诞,这事就一直拖着。
“世子爷,您总算回来了。”姚砚欣慰地叹道,“几年不见,您长高了,也长大了。”
“姚叔你还是英姿不减从前!”萧奕微微一笑,跟着问道,“姚叔,如今军中情形如何?”
一提到军事,姚砚的表情一片肃然,道:“回世子爷,自王爷率五万大军去了奉江城,这军营就如同一盘散沙,谁都不服谁,实在让人忧心。”
萧奕微微皱眉,祖父去世才不过几年,这从前令行禁止的镇南军怎就如同散沙一般?他面上不显,颔首道:“皇上这次命我回来,便是让我暂代南疆事务。”
姚砚闻言大喜:“那就好,那就好。”
萧奕是镇南王世子,在镇南王不在军中的情况下,世子有拥执掌南疆军政,再加上皇帝的圣旨,更是名正言顺。如今有了萧奕坐镇,军中自然就有了主心骨。
姚良航却是眉头微蹙,瞅了萧奕一眼,心里直暗暗祈祷:只希望这个纨绔世子安安分分的,不要给他爹添乱了才好!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去,进了中央的白色大帐。
这大帐布置相当奢华,至少有两丈高,地上都铺着厚厚的狼皮地毯,居中的主位上铺着一张完整的白色虎皮,后方挂着一把大弓,看着有些年份了,却被人擦得一尘不染。
这把大弓是老镇南王留下的,曾经随着他征战沙场多年,如今虽然老镇南王已经不在了,但大弓却在军中留了下来,仿佛一个镇营之宝。
萧奕眷恋的目光在大弓上停留了一下,然后大步坐到了主位上,钱墨阳几个则在一旁待命。
萧奕懒洋洋地看了程昱一眼,程昱立即会意地取了一份名单出来,客气地交给了姚砚,道:“还请姚将军派人请诸位将军前来……”
姚砚接过名单粗粗地一看,心里暗暗吃惊:这名单上面的人名都是现今留守在军中的那些将领。萧奕这才刚抵达南疆,居然能拿出这么一份名单出来,还一个名字不差,看来这位世子爷不像他表现出来的这般无能无害……
姚砚定了定神,禀报道:“这名单上的人大部分都在营中,只有两个现在带队出去巡防了。”跟着他就说了两个人名。
“那就让剩下的人在一炷香内都来营帐集合。”萧奕漫不经心地道。
“是,世子爷!”姚砚忙应道,给了儿子一个眼色,姚良航立刻领命而去。
程昱默不作声地点起了一根香。
接下来,姚砚关心地问起萧奕这几年在王都的状况,但他们也聊不了几句,随着时间的流逝,接到命令的将士陆陆续续地赶来了大账。
他们一一向萧奕行了礼,有的恭敬,有的轻漫,有的随意,萧奕也没放在心上,只是让他们一一落座。
渐渐地,香已经快燃尽了,程昱向四周看了一圈后,低声对萧奕禀告道:“世子爷,除了那两个去巡防的,还差两个。”
“还差两个?”萧奕面带不悦,嚣张地说道,“本世子说了一炷香,他们居然磨磨唧唧得还不来,分明是没把本世子的话放在心上!”
下首有一名将士瞥了萧奕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轻蔑。这个世子还是像从前那样,没有长进!
这时,营帐外走进来一个三十多岁、着一身黑色轻甲的男子。那男子一进帐,就抱拳大声嚷着:“不好意思,让各位久等了。”
“杜连城,还不快来见过世子爷。”姚砚眉头一皱,不满地冲着对方喝道。
萧奕双睛一眯,淡淡地笑了。这个杜连城,那可是小方氏的表弟。
“见过世子爷。”杜连城随意地拱了拱手,然后笑道,“哎呀,奕哥儿长这么大了,表舅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奕哥儿的时候,那还是个正在吃奶的小毛头呢。”他哈哈大笑,一脸感慨地道,“这一转眼的功夫啊,小毛头长成了一个小屁孩,几年不见,现在长成了个细皮嫩肉的小郞君了。”他故作热络,可是话里话外透露出明显的轻视。他敢如此对待萧奕,自然是倚仗着表姐小方氏。
萧奕似是没听懂一般,笑眯眯地看着杜连城,道:“没想到杜将军居然如此记挂本世子,可是说好了一炷香时间,杜将军怎么就迟了一盏茶呢?”
傅云鹤一看萧奕这个笑容,心里就为这个杜连城叹气。这个傻瓜还不知道自己马上要倒大霉了!
“也没一盏茶吧,就来晚了一会儿。”杜连城嬉皮笑脸地随口道,“有劳世子爷久等了。”
“既然杜将军认罪了,那就依军规,先受了三十军棍吧。”萧奕的手指轻轻叩着扶手,漫不经心地说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希望杜将军以后不要再触犯军规,违背军令了!”
“什么?”杜连城瞪圆了双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指着萧奕怒道,“你敢打我?!”
“你触犯了军规,我为什么打不得你?”萧奕的神情陡然一变,顿时气势凌厉,仿佛换了一个人般喝道,“来人,拖下去行刑!”
这军营中的士兵自然是不敢随便得罪杜连城这个“皇亲国戚”,没人领命。
杜连城不由面露得色,正想讽刺几句,却见萧奕一声冷笑,随即钱墨阳和一个侍卫大步一左一右地朝他走来。
“你想干……”他连话都没机会说完,钱墨阳不知怎么地就如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然后一脚踢在了他的后膝上,让他跪倒在地。然后钱墨阳和那个侍卫一左一右地分别拖住他一个胳膊,就把他朝帐外拉去,只听到杜连城一边挣扎,一边骇然地叫道:“放肆!大胆!还不放开本将军?”
他的后半句已经是从帐外传来,紧接着外面就传来了“啪啪”的杖责声,和他杀猪一般的惨叫声,连傅云鹤都替他感到屁股疼,心道:哎,这个什么杜将军,还是太傻太天真了。大哥那可是有名的笑面虎,阴险狡诈,睚眦必报,得罪了他,居然还想蒙混过去,做梦!
营帐内有的人动了动嘴,最终没有开口求情,杜连城自己亲手将把柄送到了萧奕手上,也怪不得萧奕拿他开刀,为自己立威了。
“对了,还有一个唐将军没到。”萧奕背靠在虎皮椅上,神情慵懒地说道,“既然他不想担这个职了,那干脆就撤了吧,至于唐将军所领的玄甲军……”萧奕的目光扫视了众人半圈,最后落在了姚良舤的身上,“就由姚小将军接管了。”
姚良航意外地看了萧奕一眼,他没想到萧奕居然会把玄甲军交给了他。不过这样的好事,他当然不会傻得拒绝:“末将得令!”
营帐内的人看着萧奕的眼神瞬间就变了,这位唐将军全名唐青鸿,是由镇南王一手提拔起来的,如今萧奕说撤就撤,丝毫不留有余地。可他又偏偏把玄甲军交到了姚良舤手中,姚良航是姚砚之子,镇南王一向看重姚砚,那么就算是等将来镇南王回骆越城后,知道了唐青鸿之事,有心想要再起用唐青鸿,也不能无缘无故地把姚良航给撤了。
唐青鸿这个亏可以说是吃定了!
镇南王世子这一手干得漂亮,可是那个鼎鼎大名的纨绔世子真的有这样的心机手段吗?
众人惊疑不定地看着萧奕,应该只是凑巧吧!
但不管萧奕是有心还是无意,至少他刚刚两个棒子还是起了一定的震慑之力,那些个原本对萧奕存有轻视之心的将领们心里暗暗告诫自己,接下来要小心行事,决不能让人捉了错处。
萧奕扫视了帐内众人一圈,他年纪轻,在军中没有威信,又有纨绔的名声,他早料到他到军营后必定有人会不把他放在眼里,甚至有人会故意为难他,所以他干脆二话不说、干净利落地先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还好今天出来挑事的两人都不是祖父的人,这一点让萧奕心中还是很欣慰,看来祖父带出来的人还是拎得清的,就算是有几个心里对他有所抵触,可行事还是极重规矩、礼数的。
萧奕正了正脸色,又道:“各位将领,现在说说正事吧。本世子刚刚抵达南疆,对现在军情还不甚清楚,还请诸位同本世子说说现今我军同南蛮的战况如何。”
一说起这个问题,营帐内众人的脸色就不大好看了。
“世子爷,”还是姚砚先开口禀告道,“现今南疆已接连丢了兴阳、封阴、回落三城,封阴、回落两城被那些个南蛮子屠了个干净,无一活口!”说着,他面色越来越凝重,眉心紧紧皱起。
萧奕面沉如水,问道:“南蛮主帅是谁?何人攻破的兴阳、封阴、回落三城,屠城的又是南蛮的哪支军队?”
“现今南蛮主师是南蛮大皇子奎琅,攻破兴阳城的是虎军和鹰师。一个多月前,虎军率先对兴阳城发起了攻击,兴阳城守备及时调派人手,合全城军力这才堪堪保住了兴阳城。后来南蛮大皇子柯其恩又招集了一队鹰师,兴阳城最终不保,不过好在兴阳城守备见势不妙,先送了百姓出城躲避,百姓倒是无碍,至于兴阳城的将士们全部阵亡,无一生还。”
说到这里,整个营帐中的气氛变得凝重而又悲伤,空气沉重得几乎让人透不过气来。
“后来南蛮大皇子又叫来了豹军,集三军之力攻打封阴、回落两城,可恨那两城的守备见南蛮来势汹汹,居然弃城而逃,最终那两座城池被南蛮子屠了个干净,百姓们大多都是被他们推入坑中活埋至死。”姚砚脸色沉重,神情悲愤,“等我们接到军报已经迟了,只看到两座空城,一个万人坑。还好王爷在关键时刻率军在奉江城抵住了南蛮军攻势,不然的话,奉江城说不定也是同样的命运……可是五天前奉江城那里又传来消息,我军有一队先锋营在同鹰师作战中,中了敌方埋伏,无一生还者。更可恨的是,他们还把我军几个将士的头颅割了下来,扔在奉江城肆意凌辱!”
“可恶!”萧奕猛地拍了下案几,震得案几上的茶杯也震荡了一下。
杀人,屠城,活埋,割头,实在是惨无人道!
营帐内众人也都是热血沸腾,义愤填膺,真恨不得现在就上战场与南蛮厮杀。
“这南蛮子可恶,那两个弃城而逃的守备更是罪该万死。”萧奕目露杀气道。
众人亦是深有同感,若是两个守备没有弃城逃跑,两座城池哪里会沦陷得那么快,百姓也不会死得那么惨,两个守备绝对是罪该万死!
“那两个守备现在何处?”萧奕的面上像结了层霜似的。
“回世子的话,封阴守备向成以及回落守备宋天放早已捉获,正派人看守。”姚砚回道。
“大哥,还留着他们做什么?”傅云鹤一脸愤愤地对萧奕道,“直接杀了就好了,留着他们还浪费米粮。”
姚砚苦笑着道:“本是想着等王爷回来了再行处置,却没想到王爷在奉江城与南蛮大军僵持到了现在。”
“不必再等我父王来了。拉出来推到众军前,就地办了!”萧奕随意地摆摆手道,“传本世子之命,召集全军,在所有将士跟前斩首示众,以震军威!”
“是,世子爷。”姚砚当下就应了。他早就想把那俩人给处置了,可是因为王爷迟迟未归,才耽搁到了现在。
军营号角呜呜响起,一支支火把点燃,几乎照亮了半边天,让整个营地如白昼般。
士兵们纷纷出了帐篷,集合在宽阔的演武场上,抬头看向前方的高台,只见那里正有两个人被五花大绑的跪在地上,他们身上只着脏兮兮的白色中衣,头上都被套上了黑色布套,身后站着两个身材魁梧、手持大刀的士兵。
台下的士兵们窃窃私语,交头接耳,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世子驾到,姚将军到,柳副将……”直到一声声洪亮的唱报声响起,场上才为之一静。
士兵们抬眼看去,见众将簇拥着一位身着银白铠甲的昳丽青年大步行来,明亮的火光投在青年精致的眉眼上,仿佛流转着淡淡的光华,似是画中人。
台上的两个士兵在姚砚的示意下,摘去了跪在地上的两人的黑色布套,那两人嘴里被各塞了一块灰扑扑的布,面色惊恐,嘴里“咿咿呜呜”地作响,却说不了一句话。
其中一个手持大刀的士兵上前一步,站在高台中央,声音洪亮地细数了那两个守备的罪状后,悲痛又愤慨地高声问道:“各位兄弟,你们说,像这样的罪人是不是该杀?”
“杀!杀!杀……”
士兵们齐声大喊起来,声音几乎震破天。
“杀了他们,祭两城百姓亡灵!”
“杀了他们,以慰亡灵!”
“……”
跪在地上的向成、宋天放面上血色褪得一干二净,身体如同秋风的落叶似的抖个不停。
“斩!”萧奕高喝一声,目光锋利如刀,周身瞬间便是一种凌厉的杀伐之气。
“斩!”士兵们跟着嘶吼道,这一刻,全军上下的心几乎是同步到了一个步调上。
在一片激愤的声响中,台上手起刀落,血花飞濺,两个头颅骨碌碌地滚下台来。
一瞬间,全场响起激动的喝彩声,欢呼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报——”
就在这时,一个士兵大叫着冲进了演武场:“报!”跟着他单膝跪地禀报道,“禀世子,姚将军,刚刚得到消息有一支近千人的南蛮小队突袭甘家村……”
“什么?!”姚砚顿时一惊,接着对萧奕道,“世子爷,那甘家村距此不过五十里,南蛮子居然跑到这儿来搞突袭,实在是嚣张至极!”
在场的将士闻言都交头接耳,面露愤慨。
萧奕毫不犹豫地下令道:“姚将军,那就由本世子带一千士兵,即刻前往甘家村救援,歼灭南蛮贼子。”
“大哥,别忘了带上我!”傅云鹤迫不及待地说道,没想到这才刚到南蛮,就可以上阵杀敌了!
“世子爷,如今情况不明,还是不要贸然出兵的好,万一中了敌人的埋伏就不好了。”一个三十几岁的将士上前一步提出异议,这名将士名唤石剑飞,乃是现任镇南王一手提拔上来的。
“石副将……”萧奕神色冷然地看着他道,“对敌作战稳扎稳打固然是好,可是也不能太过瞻前顾后,那南蛮小队最多不过千余人,而我大军的军营就在此,难道还要因为怕中了埋伏就惧了他们不成?”
“世子爷说的好!”一个年近五十的老将军出声了,他是从前追随老镇南王的老人了,名唤田禾,只见他作揖请命道,“世子爷,末将愿随世子爷前往甘家村杀那南蛮贼子。”
“好!”萧奕抚掌大笑,“田将军雄风不减,犹胜当年。”
田禾抚了抚长须道:“世子爷过奖了。”跟着,他就朗声高呼道,“儿郞们,走,随我同世子爷一起杀敌去!”
“哟!”他手下的士兵们齐声吆喝了一声。
田禾很快点了兵,便随同萧奕等人出了军营,率领一千士兵一路往南,向那甘家村疾驶而去……
……
……
“呼——呼——”
南宫玥从噩梦中惊醒,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百合今日在后罩房中值夜,一听到动静,便跑了出来,道:“世子妃,您没事吧?”
“我没事。”南宫玥摸了摸额头,上面不知何时已经出了一头的冷汗,“我只是做了一个梦而已。”她闭了闭眼睛,不去回忆那让人不快和恐惧的梦境。
百合犹豫了一下,没有多问,想了想,只能道:“世子妃,您要喝点水吗?”
南宫玥微微颌首,百合给她倒了些温水。
南宫玥一口喝下后,挥手让百合下去歇息了。
她又躺了下去,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便悄悄地起床了。
她不想再惊动百合,因此特意走得轻手轻脚,谁知才刚在窗边坐下,就听到一声熟悉的“喵呜”声,只是声音听着似乎有些凄厉。
小白?
南宫玥循声看去,却见她原以为已经睡了的百合笑盈盈地又走了进来,双手托着小白的前肢下方将它竖着举了起来,小白显然觉得非常不适,一边“喵呜喵呜”地叫着,一边两条后腿在半空中乱蹬,连肉垫里的利爪都伸了出来,恨不得狠狠地挠百合几爪子。这若是普通的小丫鬟现在肯定身上已经多了几条血痕,花容失色,可是偏偏它遇到的是百合。
百合把小白放到了南宫玥怀中,又去取了一件外衣披在她身上,这才后退了两步,和小白保持一个安全距离。
南宫玥温柔地摸了摸小白的下巴,摸得它眼睛都眯了起来,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很显然已经把百合忘得一干二净。
看南宫玥的嘴角染上了笑意,百合暗暗地松了口气,心想:安慰人什么的,自己可不行,还是要交给行家啊!
小白,一切就托付给你了!
她才这么想着,被摸够的小白就用一只前爪推开了南宫玥的手,然后跳到了窗槛上,再轻盈地往前一跃,在窗外的一棵大树上借力使力后竟跳到屋顶上去了……
这一切实在发生得太快,百合根本没机会反应过来,只能眨眨眼睛干笑道:“今日月色不错,看来连小白都跑去屋顶赏月了。”她一边说,一边心里考虑着要不要把小白给抓回来。
百合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南宫玥却附和道:“今日虽然不是月圆,但是月色倒是不错。”
虽非满月,但夜空中却是月明星稀,那弯悬挂在夜幕中的月牙看来明亮如镜,皎洁如玉,柔和的月光洒在院子里看来静谧而美好。
百合便接话道:“世子妃,那我也带您上屋顶陪小白一起赏月如何?”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哎,以前表姐一直说她说话不经脑子,这还真没说错,她没事提议带世子妃上屋顶干嘛呢?万一世子妃说好,那她到底是做还是不做?要是真的照做了,那岂不是等着明天被表姐训吗?
百合的心一瞬间提了起来,幸好南宫玥摇了摇头。
还好……百合才舒了口气,就听南宫玥道:“以前阿奕也带我一起上过屋顶赏月……”想起两人以前跳上南宫府的屋顶赏月的情景,仿如昨日。
百合的脸顿时又僵住了,这不过弹指的功夫,她的心情就像是死了又活,活了又死。她真是恨不得打自己一嘴巴子,她说话怎么就不经脑子呢?她怎么就偏偏哪壶不该提哪壶呢?
百合干巴巴地道:“那就等世子爷回来了,让他再带您爬一次王府的屋顶……”
南宫玥不由噗嗤地笑了出来,掩嘴道:“百合,你还真是可爱!”
见她笑了出来,百合终于松了一口气,正要劝她睡,却听南宫玥说道:“你去替我把针线篓子拿来。”
“世子妃……”百合苦着脸,磨磨蹭蹭的去拿了,交到了她的手中,随后很认命地去点燃了灯。
针线篓子里是一个纳到一半的鞋底,鞋底特意纳得比普通的鞋子更厚一些,更耐于磨损,对于萧奕这样练武的人来说,是在好不过的了。
南宫玥细细地穿针引线,如此便到了天亮……
用过早膳,南宫玥便遣百合回房休息去了,她自己也小憩了一会儿,理完了府中的中馈之事,便头痛得看起了账本。
这些账本拿过来也有一阵子了,只是实在太多,南宫玥就让丫鬟们先整理了一下,直到今日才开始看。
萧奕名下的产业有一部分是老镇南王留给他的,另一部分则是他自己挣来的。数目委实不少,包括西北的两座矿山、江南的一座船厂、还有遍及大裕的大丰钱庄!直到看到账册,南宫玥才知道,这大裕数一数二的大丰钱庄,居然是老镇南王的私产。除此之外,就是一些“小东西”了,比如田地、庄子、山头,还有一些铺子、宅子什么的。这些零零种种的账册加在一起,足以让人头痛。
除了这些账册外,还有两本外院私库的册子和钥匙,里面都是萧奕这些年得到的一些好东西。
这镇南王府是镇南王的,南宫玥只需要打理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不出乱子就行,但这些私产都是萧奕的,她自然得好好费费心。
只是,这账册也太多了些吧。
这还真是给自己找了个不轻的差事!
考虑了一会儿,南宫玥决定先从庄子上递来的账册看起。一般来说,庄子的收入来源很简单:也就是租子、庄子上栽种的作物、养殖的牲畜之类的。虽然已经有好几年没人好好查过账,下人们捞些油水在所难免,但应该不会做得太过份。
“把几座庄子的账册都留在这里,其他的先搬去书架上。”
南宫玥吩咐了一声后,丫鬟们忙应声去做了,而她自己则慢理斯理的翻着账册……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南宫玥的眉头也蹙得越来越紧……
她合上了手中的账册,不悦地说道:“这简直太离谱了。”
“世子妃。”百卉为她换了杯热茶,说道,“可是庄子的管事中饱私囊?”
“何止啊。”南宫玥随手翻了一页,似笑非笑地说道,“十年前,这个庄子每年都有三千两到三千五百两左右的收益。……但是今年的,三百两!我倒是不知道,一个位于江南,足有五顷的庄子,一整年的收益只有三百两?!这是把主家当傻子般哄了。”
南宫玥的目光扫了一遍书案上的这些账册,淡淡地说道:“看来我还真是小觑了这些刁奴。”
百卉笑着说道:“有世子妃您出面,肯定能料理得妥妥当当的!”
“那当然。”南宫玥抬起下巴,杏眸中闪烁着自信地光芒,“这些刁奴吞下去的,我必要让他们老老实实吐出来!”
说话间,小书房的门被叩响了,就见百合匆匆进来,向着南宫玥福了福后说道:“世子妃,您肯定猜不到奴婢打听到什么消息了……这还真是闻所未闻,太离谱了!”
眼看着南宫玥没说啥,但是百卉已经开始板起脸,百合吐吐舌头不敢再卖关子,继续道:“刚刚奴婢派去盯着咏阳大长公主府的小丫头来回报说,傅大夫人今日一大早就去了齐王府,没多久,就又怒气冲冲地从里面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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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6黑化
南宫玥秀眉轻挑,抬头看向百卉。
百卉有些义愤填膺地继续说道:“奴婢本来以为傅大夫人是去谈婚事的,可这架式实在不像啊,于是在那个小丫鬟来回禀后,奴婢就偷偷溜进了齐王府,听到了齐王妃和一个嬷嬷的说话,原来两家根本就没有在议亲!”
听到这里,南宫玥和百卉都有些傻眼了,不由面面相觑。
看着她俩的表情,百合又接着道:“两家议亲的消息其实是齐王妃擅自传出去的,也不知道她这是太自信了,觉得这门婚事肯定能成,还是存心想坏了傅六姑娘的名声,逼得咏阳大长公主府认下这门亲事。”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不得不说,齐王妃都蠢出了新的境界!她也不想想咏阳大长公主府是普通的小门小户吗?难不成她以为傅大夫人怕了他们齐王府,就算吃了亏也会暗暗忍下?
南宫玥若有所思,“那傅大夫人今日过去就是为了此事?”
“没错。”百合连连点头道,“好像是昨日傅大夫人的妹妹去公主府看望她,就把外面的传言与她说了,听说,傅大夫人当下就气得摔了一个杯子,今儿一早就去齐王府质问,还和齐王妃大吵了一架!”
南宫玥的眉头微蹙,齐王妃的所作所为实在可恨,果然是有其子必有其母,她如此一番折腾必然会对傅云雁的婚事有所影响,傅大夫人此刻心里估计把齐王妃给恨死了……哪怕傅大夫人日后想方设法的挽回傅云雁的名声,但是这染上墨渍的白纸又如何能复原?
不管怎样,现在唯一还值得庆幸的是,傅家并没有与齐王府议亲。
南宫玥虽然不能确定傅云雁日后是否真得可以成为自己的嫂子,但至少可以肯定的是以齐王世子的人品与做派,绝非良配。
就算哥哥与六娘真的无缘,南宫玥也总希望她能够嫁一个配得上她的夫君。
“你那个小丫头办事不错,记得赏她。”南宫玥满意地说道。
“那是,奴婢挑的人自然不会有错。世子妃您放心吧,奴婢已经赏了她五钱银子了。”百合得意洋洋地炫耀道。跟着,她又想到了什么,问道,“世子妃,傅六姑娘这么多天都没音讯,要不要奴婢去公主府瞧瞧?”自从南宫玥给傅云雁下帖,都已经好几天了,傅云雁那边还是没有一点回应,显然是有哪里不对劲。以傅大夫人如此强势的作风来看,十有八九就是傅六姑娘被禁足了吧。
百合本以为南宫玥会一口应下,没想到她却是摇头道:“还是不要了。”
百合怔了怔,猜测道:“世子妃,虽然咏阳大长公主府的侍卫确实武艺不错,但是奴婢自信只要小心点,他们肯定不会发现的。”
南宫玥还是摇头:“这只是其一。”咏阳是武将,府里的防卫在王都中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南宫玥确实怕百合和百卉应付不来。
而更重要的还是……
“我既然把咏阳大长公主当做长辈,私自派人潜入她的府中总是不妥。若是事急从权,也就罢了,可是六娘在她自己家里是不会有危险的……傅大夫人是六娘的母亲,最多也不过把她禁足而已。”南宫玥缓缓道,“再者,我哥哥是想要跟公主府结亲,又不是打仗……”这既然是结亲,还是须光明正大!
百合耸了耸肩,反正对她来说,这些细节并不重要。不过,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呗。
话题到此为止,南宫玥有些秋困,不想再看账册了,便让百卉收拾了起来,打算去歇一会儿,而这时,鹊儿来报说,南宫昕来了。
哥哥怎么突然来了?难道是……
南宫玥脑海中浮现某个念头,但她没有深思,只是让鹊儿把人请到萧奕的外书房去。
南宫玥一进门,就看到南宫玥心事重重地坐在窗边,直到南宫玥喊了一声后,这才如梦初醒地起身朝南宫玥看来,喊道:“妹妹。”
南宫玥和南宫昕隔着窗边的案几坐下,南宫昕迟疑了一下,道:“妹妹,今日本该是我去六娘家学骑射的日子,可是公主府的门房不让我进去,说是六娘病了,不便见客。”他还进一步地询问了傅云雁的病情,却被门房粗声粗气地打发了。
就算南宫昕不识人情世故,也明白这十有八九是个借口,自己恐怕是再也别想进公主府的大门了。
“妹妹,”南宫昕皱了皱眉,率真地问道,“我来找你是想问问你要如何才能让六娘嫁给我?”
虽然南宫玥刚才就怀疑南宫昕今日过来很可能为了傅云雁,可是当他如此单刀直入地提出时,南宫玥还是怔了怔,跟着嘴角微勾,眸中闪现些许笑意。
哥哥毕竟是心思单纯,哪有人说话这么直愣愣的!他的这份纯善与率直在家人眼里是可爱率真,可是在旁人眼里恐怕就……
南宫玥心里明白南宫昕其实已经完全恢复了,就连外祖父也是这般说的,他能考过童生试便是最有力的证明,只是他从小被保护太好了,这人情世故绝非一日可就。
无论如何,在南宫玥看来,南宫昕愿意为他自己,也为傅云雁去主动争取,那都是一件好事。
南宫玥含笑,认真地说道:“哥哥,若是六娘也喜欢你,我觉得你一定要努力试试看,让六娘的爹娘也中意你,这样他们就会把六娘嫁给你了。可若是六娘对你无意,你可不能像那个齐王世子一样纠缠不休,毁了六娘的名声。”顿了顿后,她轻叹道,“不过,六娘好像被她母亲给禁足了,想要见她恐怕还得静待时机了。”
“我明白了。”南宫昕站起来身来,提出告辞,“妹妹,我要回去了,今日爹给我布置的功课我还没完成。”
南宫玥不由失笑,哥哥还真是的,来王府找她就是为了问这个啊。
南宫玥有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觉,有一分失落,但更多的还是欢喜!
“哥哥,我送你回去吧。”
她反正是闲来无事,王府又是她最大,干脆就亲自送南宫昕回南宫府,顺便也去看看林氏。
等来到南宫府,南宫玥还是如往常一样先去了荣安堂,可到了门口,才从小丫鬟口中得知原来林氏也在里面。不止是林氏,还有南宫雲也在。
“进去禀报吧。”
小丫鬟应了一声,匆匆进了东次间。
此时的东次间里充斥着阵阵低泣声,南宫雲正跪在地上,拉着苏氏的手苦苦哀求道,“……母亲,您帮帮我吧。筱姐儿如今一人在白府中孤立无援,受尽了欺负,吃尽了苦头!”她早已是泪流满面,抽噎着道,“堂堂长房嫡女过得连庶女都不如。住着最差的院子,东西也不全,还是我上次去看她的时候,看实在是不像话,临时为她添置了些,这才像个人住的地方。”
苏氏的眉头紧皱,不快地说道:“……再怎么说筱姐儿也是要入三皇子府的,她们怎么就敢?”
“她们有什么不敢的!他们不但在吃穿住上苛待筱姐儿,还……还……”她涨红了脸,神情羞愤,一时不知应该怎么开口才好。
“他们还做了什么?”苏氏追问。
“……还……还请了个燕喜嬷嬷……”南宫雲又羞又气又恨,她那个二弟妹俞氏实在是太缺德了!
苏氏双目一瞠,真是没想到白府居然连这种事也做得出来,这在书香人家中简直是闻所未闻!
“岂有此理!”苏氏眼中闪过一抹戾气,手重重地拍了案几一下,“真是没脸没皮,什么脸面都不要了,这等下作的事居然也做的出来。”苏氏骂完之后,眼圈一红,心痛地拍着南宫雲的背,叹道:“真是苦了我儿了。”
苏氏拭了拭眼角的泪花,下了决心,向一旁的林氏说道:“白府实在欺人太甚,老二媳妇,你亲自去趟白府把筱姐儿接回来吧。”
南宫雲两眼汪汪地看着林氏,抽噎道:“真是麻烦二弟妹了。”
林氏面露为难,没有立刻应下。
苏氏一向自认说一不二,见林氏迟迟不应,一张老脸瞬间就拉了下来,微扬嗓门道:“老二媳妇,你不说话,可是对我的吩咐有什么意见?”
“母亲,筱姐儿回白府是皇上亲自下了旨意的,哪能说接就接回来啊?”林氏虽然性子软,可不是傻子,她若是把白慕筱接了回来,传到皇帝的耳朵里,说不定就是自己无视圣意。此事涉及皇室,兹事体大,弄个不好连还会连累到女儿南宫玥的头上去了。林氏哪里会愿意给女儿招祸。
得了丫鬟回禀,刚要进屋的南宫玥正好听到了最后那席话,思忖间也明白发生了什么,她一边迈进门槛,一边扬声道:“娘亲说的不错,还请祖母三思。”
南宫玥向苏氏请了安,跟着直截了当地表明态度:“祖母,孙女不同意接筱表妹回来。”她已出嫁,若白慕筱真回了南宫府,再闹出些什么事来,她恐也难及时阻止。
“三姑奶奶!”南宫雲不敢置信地叫了出来,“筱姐儿怎么说也是你的表妹!你怎么可以……”
苏氏给了南宫雲一个眼色,示意她稍安勿躁。
苏氏心中很是不悦,可是现在的南宫玥不但是摇光郡主,更是镇南王世子妃,早已今非昔比,苏氏也不好随意斥责她,只能劝着说道:“筱姐儿总归是你表妹,她现在有难,亲戚姐妹间,自然应该互帮互助,在对方有难时搭把手才是。”
“若只是搭把手,姑母大可以时常过去探望,送衣送食,但是接回府里住,却是万万不可。”南宫玥态度明确地说道,“祖母,圣意不可违。再者,筱表妹是要入三皇子府的,白府的人哪里敢过分苛责于她。”
“玥儿,你也知道她是要入三皇子府的,三皇子府那可不是一般人家。”苏氏和颜悦色地好声劝道,“你们姐妹之间就应该互相扶持着,将来也好时时走动。”
“祖母,筱表妹那是入三皇子府为妾的,我堂堂一个世子妃,与一个妾室走动,没得被人背地里笑话我们南宫府出来的姑娘不懂规矩。”南宫玥神色一凛,肃然道,“把一个为妾的表姑娘接到府里住着,府里的姑娘们还要不要名声?尤其是二姐姐和四妹妹,她们可都到了说亲的年纪了……”
苏氏眉头微蹙,玥姐儿说得不错,南宫琰和南宫琳年纪不小,说亲之事刻不容缓。这若是把白慕筱接回来,怕是会有些影响。
南宫雲脸色僵了一瞬,但很快又哀求道:“娘,实在不行,就把琰姐儿和琳姐儿的亲事赶紧先定下,然后再把筱姐儿接回来?其他几位姑娘年龄都小,要谈亲事也得过好些年,到那时,哪里还会有人记得筱姐儿的事?母亲,您觉得呢?”
苏氏若有所思,却没有立刻表态。
见状,南宫玥神色平静地说道:“二姐姐和四妹妹的婚事暂且不论,筱表妹回白府奉的是皇上口喻,若是皇上知道我们抗旨不遵,把筱表妹接回府里。虽不至于会因此而降罪,但定会极为不快。祖母,大哥哥明年可是要参加会试的,还有大伯父……”南宫玥故意把话断在这里,任由苏氏自己想象。
苏氏神色一凛,对于她来说,最重要的是南宫府的利益,若是因这等小事而影响了南宫秦和南宫晟的前程,那实在是得不偿失!
苏氏再如何心疼南宫雲母女俩,在她心里最重要的永远是南宫府。
“雲儿,我看这事我们还是得从长计议……”苏氏面露为难地说道,“我们再细细想个妥善的法子。”
苏氏都这样说了,南宫雲还能说什么,只好勉强做出善解人意的样子,双目含泪道:“母亲,女儿明白,要以大局为重。筱姐儿那边,我多跑几趟便是,料想白府也不敢伤了筱姐儿。”
苏氏欣慰地叹道:“雲儿,你明白就好。”。
南宫雲温顺地半垂首,眼中闪过一抹恨意,一闪而逝。她本来分明已经说动了苏氏,就是因为南宫玥横插一脚,才害得她的筱姐儿要继续在白府受苦。
南宫雲不由想起白慕筱曾经对她所说的话,女儿说是因为南宫玥嫉妒她会成为三皇子妃,才会在王都四处散布谣言,害得她落得只能为妾的境地!
南宫雲一开始还有所怀疑,觉得南宫玥怎么说也是女儿的表姐,自己的侄女,应该不至于做下这等损人不利己的事来,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女儿是对的!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南宫玥在背后捣的鬼!
南宫玥,筱姐儿究竟同你有什么仇,你要这样对待我的筱姐儿!南宫雲恨恨地想着。
而当身在白府的白慕筱看到了南宫雲好不容易递进来的信后,她的脑海里也浮现出了同样的想法:
南宫玥,我究竟同你有多大的仇,你要屡次坏我的好事!
差一点,只差一点她就可以回南宫府了,就因为南宫玥从中作梗功亏一篑,还口口声声说什么她是一个妾室!
妾室!
白慕筱咬牙切齿地想着,她之所以会从皇子正妃沦落为妾还不是南宫玥害的。
她原本应该是尊贵的三皇子嫡妃!
一旁的碧落有些担心地看着白慕筱,从接到这封来自南宫雲的信件时,她就知道自己姑娘想回南宫府的计划怕是失败了,不然现在就该有人来接了。而如今看到白慕筱的神色,更是确认了这一点。
碧落不安地和碧痕交换了一个眼神,碧痕忙出声安慰道:“姑娘,您也别太难过,就算这次不成,也可以慢慢筹谋……”
“不必了,我再也不会指望南宫府了。”白慕筱冷冷地说道,将手中的信纸放到烛火边,信纸很快就被点燃,火苗迅速扩散,不过眨眼就把它烧成灰烬,也同时将白慕筱心中最后一丝希望化为灰烬。
南宫府那边是不能指望了,只要有南宫玥一天,自己就别想再回到南宫府。
以后她再也不会求南宫府了,既然是他们先无情,也别怨她无义,以后她再不会惦记什么亲戚间的情分。
这个世道就是如此,欺善怕恶,弱肉强食,无论用什么手段,只要达成目的就好!
她以后再也不会对任何人手下留情了!
白慕筱面色微沉,想起了前些日子,韩凌赋曾悄悄命人给她送来了一封密信,在密信上提到了“并嫡”一事:韩凌赋说是会说服皇帝为二公主与萧奕赐婚,让二公主同南宫玥并嫡,不分大小。本来这事一旦成了,有了先例,韩凌赋便能以此再筹谋一番,将来也迎娶她为正妃。
得知这个消息时,白慕筱的心湖难免起了涟漪,感动不已,韩凌赋对她可谓是情深意重,已是一个女子所能梦想的最好最完美的男人!
只可惜,“并嫡”的计划最终是失败了,被皇帝给否决了,甚至连二公主最后都被送去了皇陵……
想到这里,白慕筱不由拧紧了秀眉。
直到现在,她都不明白皇帝为什么要否决这个提议。
二公主下嫁给萧奕,分明就是件三全其美的好事,一全了二公主的爱慕之心,二同镇南王府结了亲,三等将来二公主生了个儿子,那么将来下一任的镇南王府继承人就有了皇家血脉,那不是很好吗?
至于萧奕,二公主出身高贵又貌美,娶了她,就得了来自皇室的助力,可以稳固他摇摇欲坠的世子之位,只要萧奕不是个傻瓜,就不会拒绝。
可是这事居然没能成?
白慕筱咬着发白的下唇,心生恨意:她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南宫玥害她沦为了妾,如今又害她在白府这个火坑日日受煎熬,可是南宫玥这样恶毒的女人却能够事事顺心,事事如意,而自己却总是倒霉?
她就不信自己会永远都这么倒霉,无法心想事成。
见白慕筱面沉如水,碧痕又提议道:“姑娘,或者想办法联系一下三皇子殿下,让殿下想想法子?”
她这么一说,白慕筱眉头蹙得更紧,现在她最不利的地方,就是被困在白府,轻易见不到韩凌赋,以致她空有一肚子计谋,却无处施展,不然的话,哪容得南宫玥事事给她下绊子!
南宫玥既然屡屡害她,她也不能再坐以待毙,一定要想办法见到韩凌赋。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不饶人!
南宫玥,你等着瞧!
白慕筱在筹谋着想见韩凌赋的同时,南宫玥正在皇后的凤鸾宫中。
只听一段朗朗的读书声从殿中传出:“……故礼之于人也,犹酒之有蘖也。君子以厚,小人以薄。故圣王修义之柄、礼之序,以治人情。故人情者,圣王之田也。修礼以耕之,陈义以种之,讲学以耨之,本仁以聚之,播乐以安之……”
西暖阁中,除了随侍的宫女和内侍,共有三人,坐在檀木罗汉床上的是皇后,左侧下首的圈椅上坐的是南宫玥,而背书的则是一个**岁穿着紫色锦袍的男孩。
**岁正是从男孩转向少年的过渡时段,他的身体开始抽长,看着有些清瘦,身量单薄,如玉的脸庞上一双澄澈的黑眸炯炯有神,只见他一边背着书,一边好像老学究似的摇头晃脑。
当他吐出最后一个字后,转身看向了皇后和南宫玥,清秀的脸庞上露出一丝希冀。
皇后眼中露出一丝满意,却又没有太过明显,矜持地赞道:“小五背得不错。”
南宫玥亦是笑着夸奖道:“没想到五皇子殿下已经学到《礼记》了,殿下真是用功。”
五皇子欢喜地笑了,嘴角边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道:“这两日才刚刚学到了《礼运》。”跟着,他又朝皇后看去,“母后,您已经考教了儿臣的功课,现在儿臣总可以和玥姐姐聊天了吧?”
皇后无奈地摇头,用满含宠溺的语气道:“瞧你这么大人了,都还跟孩子一样,小心你玥姐姐笑话你!”
“玥姐姐才不会笑话我。”五皇子笑眯眯地在南宫玥身旁的圈椅坐下,迫不及待地问道,“玥姐姐,小灰现在怎么样?长得多大了?它还会跟小白一起去抓老鼠吗?”
听到前面两个问题的时候,南宫玥还带着笑,但是当听到最后一个的时候,忍不住俏脸僵了僵。也就是上次她见到五皇子时顺口抱怨了一句小灰和小白抓了老鼠丢在她窗下的事,没想到五皇子到现在还惦记着。
南宫玥故意当做没听到最后一个问题,用手比了比说:“小灰现在这么大了,已经是一头雄鹰了!”
五皇子忍不住道:“要是玥姐姐也能把小灰带进宫给我看看就好了!”他也就是这么一说,要带一头有攻击性的雄鹰进宫,那可没那么容易。
南宫玥露出神秘的笑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她给了身后的百卉一个眼色,百卉呈上了一个卷轴,五皇子一头雾水地打开了卷轴,漂亮的黑眸不敢置信地瞠大,像是在发光。
“这就是小灰,它真好看!”五皇子赞叹地惊呼道。
那展开的卷轴上赫然画了一头健壮的灰色雄鹰,只见它收拢翅膀蹲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上,弯如镰刀的鹰喙,趾有利钩的爪子,那犀利的眼神仿佛能过画纸穿透人心。
南宫玥在一旁道:“殿下,这是我按照小灰现在的大小一模一样画的。殿下暂时看不到真的小灰,就先屈就看一下我的画吧。”
“谢谢玥姐姐!”五皇子欣喜地说道,将手中的画看了又看。
看着两人亲热熟稔的样子,皇后的眼中亦是含笑。五皇子自从四年多前第一次见到南宫玥时,两人就非常投缘,这些年始终如一,若不是皇后肯定自己没有这么大一个女儿的话,怕是会以为他们是亲姐弟呢。
南宫玥的性情、人品和教养都极佳,可见其兄应该也不错。想到这里,一直盘旋在皇后心中的一个念头终于付诸了行动,就听她笑着开口道:“玥丫头,近日皇上正在给小五选伴读……”
南宫玥怔了怔,皇帝为五皇子选伴读,照道理与自己无关,皇后为何要与自己提呢?
她面色一正,试探地问道:“皇后娘娘,您的意思是……”
皇后继续说道:“玥丫头,你还有一个胞兄吧。本宫记得皇上曾夸赞过他甚为聪慧。玥丫头,你觉得让你兄长来为小五的伴读如何?”
南宫玥还没说话,五皇子已经忍不住欣喜地说道:“让玥姐姐的哥哥当我的伴读?母后,您这个主意真好!”
南宫玥心里越发惊讶,皇后怎会突然想到让哥哥南宫昕来给五皇子当伴读?莫非是有什么人在她面前提起了哥哥?
皇后仿佛知道南宫玥心里在想什么,喝了一口茶水,说道:“最近王都风言风语你想是也听闻了。”
南宫玥迟疑着问道:“娘娘说的可是六娘与齐王府之事?”
“你与六娘关系好,此事与你说说也无妨。”皇后意有所指地说道,“前日,齐王妃和傅大夫人来求见本宫。一个来指责齐王妃败坏六娘的名声,另一个则让本宫做主为齐王世子和傅六娘赐婚。”
南宫玥略显紧张地问道:“娘娘定是没有答应齐王妃吧?”
“就算本宫想答应,傅大夫人也不答应呢。”皇后揉揉眉头说道,“这齐王妃真是毫无王妃的作派,齐王府内宅之乱也是王都有名的,难怪傅大夫人瞧不上他们家。……说起来,还不如当初扶了君哥儿的亲娘为王妃呢。”
那这与哥哥又有什么关系?南宫玥的脑中灵光一闪,有了答案。
见她似乎想明白了,皇后笑着说道:“若非傅大夫人说漏了嘴,本宫还不知道你母亲曾向傅家探口风一事。”
南宫玥含笑着说道:“兄长年岁到了,母亲正想为他择一门亲事。”
想来皇后应该也知道,傅家回拒了哥哥,这么说来,皇后在这时让哥哥来争这个伴读的位置,也是想给他一个出身,更是一个机会。
一旦南宫昕当上了五皇子的伴读,那么傅大夫人就会明白南宫昕并非一个傻子,一个傻子又如何能做皇子的伴读呢。
南宫玥心中对皇后充满感激,却也没有贸然答应。
她定了定神后,没有拐弯抹角,说道:“皇后娘娘,兄长生性单纯……玥儿必须回去问问兄长的意思。还请娘娘恕罪。”
能给皇子做伴读可是莫大的荣幸,这若是有些妃嫔听到南宫玥这样的回答怕是要腹诽南宫玥不识抬举,可是皇后倒是喜欢南宫玥这样直来直往不绕弯子,颔首应下了。
正说着话,宫女雪琴从殿外走了进来,向皇后福了福,说道:“娘娘,方才侍候二公主去皇陵的人来报说二公主病了,吵闹着要回宫,您看……”
皇后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道:“送两个御医过去,务必要让二公主在皇陵健健康康的,先帝还等着她的孝心呢。”
雪琴应了一声,前去办了。
见皇后面露疲态,南宫玥又坐了一会儿后,便告辞了。
在回去的路上,她不由想着,二公主这是真病,还是只是一种想要回宫的手段?若是后者的话,这手段也太过低劣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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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7芳逝
这一天还没过去一半,五皇子择选伴读的消息就以最快的速度传遍朝野上下。
从皇室宗亲到勋贵乃至朝中大臣,仿佛直到此刻才意识到原本一直因为体弱而隐于人后的中宫嫡子原来已经到了选伴读的年纪了,不,其实早就应该选了,只不过因五皇子体弱,一直耽搁着而已。
五皇子选伴读之事就像是投下了一块巨石,让原本就不大平静的朝堂局势,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上到三个长成的皇子,下到文武百官,都不禁纷纷揣测了起来。
就连南宫秦在下朝后也特意把二弟南宫穆叫到了外书房。
两兄弟隔案而坐,南宫秦抿了口茶,开门见山地问道:“二弟,你对五皇子择选伴读一事有何看法?”
南宫穆思索着说道:“五皇子大了,选伴读是理所当然的,关键要看选的是哪家?”
南宫秦点了点头,谁都知道,皇子一旦选了伴读,不仅是伴读,就连伴读的家族都会倾向于这个皇子,就好比大皇子、二皇子和三皇子他们的伴读,现在都是他们手下的心腹,所以五皇子伴读人选也必然会对朝中的局势分割形成一定的影响。
南宫穆沉吟一下,问:“大哥可知皇后会从哪几家挑选人选?”
南宫秦凝眉答道:“从朝中几位大臣言谈之间透露的讯息来看,多半是恩国公府及其姻亲吧。”
这一点两兄弟都不意外,依皇后娘娘对五皇子的维护,必然是要放她自己信得过的人。
南宫穆想了想,又道:“大哥,皇上既然亲自为五皇子挑伴读,是否……”圣心开始偏向五皇子?
南宫秦明白二弟的言下之意,颔首道:“嫡庶不正,本就是乱家乱国的根源,皇上早该嫡庶分明才是。如今三位年长的皇子私下里都是小动作不断,显然皇上也看在了眼中,再不正嫡庶,恐怕将来乱象难免。”不过原来五皇子体弱,能否长大成人且不好说,皇上有所顾忌也是应当,如今五皇子日渐长大,皇帝的心也该定了。
“大哥说的是。”南宫穆微微垂眸,思忖道,“只是单五皇子择伴读恐怕还难以正了嫡子之位,除非……”
两兄弟涌起了同一个念头:除非立太子!
说话间,在书房侍候的丫鬟进来禀告道:“大老爷,二老爷,二少爷和三姑奶奶来了!”
他们兄妹怎么来了?南宫秦兄弟互相看了一眼,怔了怔后,南宫秦忙道:“还不请二少爷和三姑奶奶进来。”
丫鬟退下后,没一会儿,南宫昕和南宫玥就一前一后地走进书房中,十五岁的南宫昕比妹妹高了大半个头,两人的容貌有五六分相似,都是粉雕玉琢,唇红齿白,一看就知道是两兄妹。
南宫穆看着一双儿女,心中充满自豪与满足。
南宫昕和南宫玥给大伯父和父亲行礼后,便也坐了下来。
南宫秦含笑问道:“昕哥儿,玥儿,你们俩怎么突然来了?”
南宫玥给了南宫昕一个鼓励的眼神,南宫昕便看向了南宫秦和南宫穆,认真地说道:“大伯父,爹,我想做五皇子的伴读!”
这一下,南宫秦和南宫穆是真的惊讶了,他们刚刚才觉得五皇子选伴读一事与南宫府关系不大,却没想到居然就和南宫府扯上了关系。
没等长辈们发问,耿直的南宫昕就从头到尾把事情给说了一遍。
南宫玥在一旁一直笑吟吟地看着兄长,从皇后那里出来后,她本来是想先去找林氏,可临时又就改变了主意。南宫昕已经十五岁了,到了可以议亲成亲的年纪。一个男子要成家立业,又怎么能事事再由林氏作主,南宫昕必须学着长大了。
于是,南宫玥直接把皇后有意点他为五皇子伴读之事一一地告诉了南宫昕……然后就来了这里——此事事关南宫府,自然不是他们兄妹可以随意决定的。
说完了来龙去脉后,南宫昕又一次道:“大伯父,爹,我可以做五皇子的伴读吗?”
两兄弟交换了一下眼色,皆面露沉思。
对于如今的南宫家而言,避开朝中风波才是最妥当的,只是正嫡庶乃是臣子本份,若是没有嫡子倒也罢了,既有嫡子,又怎能只让庶子张扬?
……
自从宫中传出要为五皇子选伴读的那一刻起,大臣们的眼睛就直盯着帝后的下一步举动,如此又过了三日,帝后亲自在众大臣家中挑了几个伴读的侯选人。
恩国公府的蒋明清,齐府的齐政……加上南宫府的南宫昕,一共是六人。
消息传出来之后,朝臣们都是一头雾水,搞不明白帝后挑人的标准,怎么这个南宫府的南宫昕也在伴读侯选人之列,五皇子才九岁,而南宫昕已经十五岁了,这年纪也未免差的有点大了吧!
不光是朝臣们觉得怪异,就连南宫府上上下下得知这份名单,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揣测着是不是南宫玥为自己的哥哥求的情,想让南宫昕摆脱傻子的头衔,没人想过南宫昕会真的入选,毕竟他的年纪摆在那里,只除了知情的南宫秦和二房一家子。
候选人都将进宫,由帝后亲自考校,并从中选择两人作为五皇子的伴读。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这个结果,南宫玥自然也不例外。
在南宫昕进宫的当日,从一早起来,南宫玥就有些心不在焉,虽然明知若有结果第一时间就会有人来禀报自己,但还是忍不住往门外张望,就连手上的账册也是许久没有翻过一页了。
百卉端着茶点进了小书房,笑着劝道:“世子妃,您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也好。”南宫玥放下了账册,净了手,拈了一块玫瑰糕放在了口中。
这些账册她反正也看得七七八八了,余下的看不看也无所谓。
老镇南王才不过过世几年,这些庄子的管事就开始把主家当傻子般哄,头一两年拿上来的账目还算是用心的做平了账,越到后面,就越是敷衍和离谱,错误百出的就交了上来。
一想到这里,南宫玥就有些恼。
这些刁奴,罚肯定要罚,只是要怎么罚,倒让她伤了脑筋。
毕竟他们都是从老镇南王时期就留下来,若是处置不当,对萧奕的名声不利。
她得好好筹谋一番。
要是萧奕在就好了,还有一个人可以商量一下。但若是和萧奕说这件事,他一定会随意的挥挥手说一声“撤了就是,若是敢闹就再打一顿”……想到这里,南宫玥不由轻笑了出声。
这么一笑,心情也好了许多,让丫鬟们把账册都收了起来。
南宫玥用过茶点,又小歇了半个时辰,宫里的消息还没有传来。
该做的事上午都已经做完了,南宫玥又不想再看账本,便随意地靠在窗边打起了络子。见她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百合笑嘻嘻在一旁逗趣着说着王都近日来的趣事。
“世子妃,崔大姑娘前日及笄宴,发了不少的贴子给王都的贵女们。”
这崔大姑娘便是未来的三皇子妃。
南宫玥微微挑眉,随意地猜测道:“莫非崔大姑娘还下了帖子给我那表妹?”
“世子妃您真聪明,一猜就着了。”百合笑着赞了一声后,又跟着说道,“可当日表姑娘却没有去,让崔大姑娘好生没脸。”
南宫玥不禁一讶,这崔燕燕乃是未来的三皇子正妃,而白慕筱不过是个奉旨入府伺候的妾。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在及笄宴上公然下崔燕燕的脸,也不怕日后日子难过?
不过,以白慕筱而言,会这么做倒也不奇怪。
白慕筱素来瞧不上做妾,让她舍下自尊,去给崔燕燕做脸,她必是不肯的。
百合神秘兮兮地说道:“……那日去了及笄宴的姑娘们回来后,都传开了,说是崔大姑娘连一个妾都压不住。”
南宫玥轻笑,崔燕燕的如意算盘倒是打得不错,想在白慕筱进三皇子府前就先压她一头,没想到,她遇上的偏偏是白慕筱。
端看这两人以后在三皇子府里会如何了。
“还有呢,世子妃……”
百合说得热络,南宫玥听得有趣,一根络子才打到一半,鹊儿前来禀报道:“世子妃,大姑奶奶和大姑爷来了。”
大姐姐来了?
南宫玥有些惊讶,这样没有事先递拜帖就突然来访是相当失礼的,显然南宫琤是确有事才会如此。
只是大姐夫……萧奕不在府里,她实在不方便招待裴元辰,于是便让百合去了趟前院,让朱兴帮忙招呼着,又把南宫琤迎了进来。
“大姐姐。”南宫玥亲自到了抚风院的院前相迎,只见南宫琤一脸歉意地说道,“三妹妹,突然来打扰你,我实在……”
“你我姐妹,说这些做什么。”南宫玥拉着她进了正屋的宴席间,招呼着她在美人榻上坐下,说道,“世子不在府,只能委屈姐夫在外院坐一会儿了。”
南宫琤点了点头,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丫鬟端来了茶水和点心,南宫琤向书香和墨香使了个眼色,那两个丫鬟识趣的退了下去,南宫玥见状心知她有话要说,也挥手让屋里的人都退出去。
直到屋中只剩下她们姐妹二人,南宫玥开门见山地问道:“大姐姐,可是建安伯府出了什么事?”
南宫琤苦笑了一下,说道:“我那二弟妹小产了。”
南宫玥微讶,接着又听她说道:“今日我和世子在花园里闲逛,不巧遇上了二叔和二弟妹。他们俩似乎闹了什么不愉快,二弟妹从假山后面突然跑了出来,我避不及,就与她撞在了一起来。随后,二弟妹便喊腹痛,叫了大夫过来后没多久,就小产了。”
南宫琤还算说得含蓄,但事实上,她与裴元辰本在赏花闲话,其乐融融。这崔家二少奶奶陆佳期却哭哭啼啼的从假山后面冲了出来,裴元辰的轮椅极重,她力气小,没法及时推着他让开,这才被陆佳期撞上。
这件事本与他们无关,只是一场意外。但在陆佳期小产以后,二房却直接闹到了他们院子前,说是他们故意要害得陆佳期小产。
南宫琤微微一叹,说道:“府中着实太闹,母亲便让我带世子出来走走。我思来想去,只能来打扰三妹妹了。”
南宫玥秀眉轻皱,立刻发现了关键点:“可是二房有什么不恭敬的言语?”不然,何至于让一个堂堂世子避到府外去呢。
南宫琤苦笑着说道:“不瞒三妹妹,二夫人来我们院子前,口口声声责骂世子,说……”她有些难以启齿,好不容易才一咬牙道,“她说世子都已经残废没用了,还巴着世子位不放,自己生不出孩子,还不让别人生孩子……”
南宫琤倒底是世家贵族教养出来的姑娘,如此污言秽语哪怕只是转述,她也说不出口。
其实还有一句,南宫琤没有说出来,那就裴二夫人甚至口不遮拦地说“就该早早死了算了”,裴元辰虽然心胸开阔,但也不能留在府里任由他们辱骂!所以,建安伯夫人便让她带着裴元辰避了出来,待府中诸事料理妥当了再回去。
“岂有此理。”南宫玥恼道,“真当我们南宫家没人了吗?!大姐姐,你就应该回娘家,让我母亲和大嫂为你出面,去建安伯府与那裴二夫人好生理论一番。我南宫家的姑娘岂能任由他人欺辱!”
“三妹妹。”南宫琤拉着她的手说道,“所以,我才没有回娘家。母亲待我很好,如同亲女一般。她既已说了这件事交由她来处置,我再回娘家告状总是不妥。”
若是她今日回了南宫府,苏氏或者林氏问起,总不能不答,为了避免麻烦,这才避到了南宫玥这里。
见南宫玥有些不赞同地皱起眉,南宫琤又说道:“你放心吧,三妹妹,我不会任由旁人欺到头上的。若此事,母亲难以处置妥当,我定回去禀明二婶婶。”
南宫玥这才微微点头,又思忖着问道:“裴二夫人如此做派,可是有什么原因?”
“或许是为着二弟被列为伴读人选一事。”南宫琤略带迟疑地说道,“先前,二房正在说服几位族老同意改换世子,据说已经有些族老心动了,可是自打二弟的事传出来以后,他们全都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毕竟建安伯府的世子夫人南宫琤是南宫家的嫡长女,是南宫昕的长姐。
“原来是这样……”南宫玥算是了然了,安慰着说道,“大姐姐你先别急,就在我这儿待上一会儿吧,若你不放心世子,我让人在前院给你们收拾一个院子歇歇。”
“不劳烦妹妹了。”南宫琤含笑道,“我……”
说话间,鹊儿喜滋滋地跑了进来,欢喜着说道,“世子妃,大姑奶奶大喜,咱们的二舅爷被皇上亲自择选为五皇子伴读了!”
“太好了!”
南宫琤和南宫玥姐妹俩不禁相视,喜出望外地站了起来。
南宫玥更是欣喜若狂,她就知道哥哥绝对不会比别人差!
五皇子的伴读人选正式确定——蒋家的蒋明清和南宫家的南宫昕。此事,很快就传遍了朝野,同时也传到了咏阳大长公主府里,当傅大夫人得知这个消息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南宫昕,南宫府的二少爷被选为五皇子的伴读了?”傅大夫人不由又问了一遍。
莫嬷嬷复杂地看了傅大夫人身旁掩不住喜意的傅云雁一眼,点头道:“是的,大夫人。”顿了顿后,她又补充道,“听说皇上在御书房考校了六位公子的学问和人品,当场就点了南宫二公子。”
这皇子的伴读要求是很高的,毕竟没准就是给未来的皇帝挑选近臣与亲信,就算不是候选人中学问最出色的一个,那也必须学问够硬,人品出众,否则就算一时过得了皇帝这关,以后在太傅那里也得露相,所以混水摸鱼绝不可能。
看着母亲脸上掩不住讶色,傅云雁在一旁得意地说道:“娘,我就说了嘛,阿昕不是傻子,您偏不信!”
傅大夫人没有说话,却是若有所思,想到和南宫昕见过的几面,他确实说话条理分明,不是太傻的样子,只是有时候会露出特别天真、孩子气的表情和语句……难道说只是性格作祟?想想六娘有时候也孩子气得紧。
这若是撇开这个问题,南宫昕也未必与六娘不合适……
傅大夫人心中有些烦躁,一方面觉得她既然已经拒绝了,就不该再去考虑南宫昕,而另一方面她又委实为六娘的亲事感到担忧。
毕竟因为齐王妃的刻意宣扬,王都好多人家都以为傅家要与齐王府结亲,就算自己散播消息否认了此事,但是伤害已经造成。
一旦涉及到亲事,有些谣言对于男子也许没什么,但对女儿家,一点风吹草动都有可能坏了名声。本来傅云雁的婚事,傅大夫人并不着急,觉得尽可以慢慢挑着拣着,可是现在却怕连挑拣的机会都没有就把傅云雁拖成了大姑娘,以后再来后悔莫及却是晚了!
此刻,烦恼的并不止有傅大夫人,还有韩凌赋……
当得知皇帝择了南宫昕为五皇子伴读后,韩凌赋立刻匆匆离宫,到了张府。
一见到张勉之,韩凌赋便脸色难看地说道:“舅舅,你听说了吧,父皇选了南宫昕为五皇弟的伴读!”
张勉之和张逸雨行了礼后,前者神色凝重的将他迎入了书房。
待坐定后,张勉之眉宇紧蹙道,“殿下,这对我们太不利了。那个南宫昕是镇南王世子妃的胞兄,本来镇南王世子妃就同皇后交好,如今南宫昕成了五皇子的伴读,五皇子那可真是如虎添翼。”他的心头发慌,越想越是不敢想下去,“皇上这样安排,难道真的是想要让……”
他余下的话没有说出口,但在场的人都明白他的意思,心里浮现同一个想法:
皇帝这是不是在为五皇子的未来铺路了?
韩凌赋面沉如水,最近这一段日子,他隐隐能感觉到皇帝对他日渐冷淡,本来就让他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现在皇帝又对五皇弟做了这样一番安排,更是让他觉得危机重重,长此下去,他只会离那至尊之座越来越远……
他又怎么能甘心!?
韩凌赋缓缓地问道:“舅舅,如今这个局面,我们应该怎么办?”
“殿下,依臣之见,南宫府可以暂先撇到一边,”张勉之沉吟着道,“南宫秦此人,并不想卷入夺嫡之中……要不然……”说着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韩凌赋一眼。
韩凌赋明白他的言下之意,要不然,南宫秦早就把南宫琤嫁给他了……可偏偏南宫秦脑子一根筋,甚至不肯同意过继白慕筱,这才让他和白慕筱落入如今的困境。
想到这里,韩凌赋眼中幽暗如一汪深潭。
“至于镇南王府,”张勉之凝重地说道,“那就要看这次镇南王世子的南疆之行会如何了。若是萧奕得势而归,南宫玥再从中牵线,没准真的让皇后和镇南王府结成同盟。”说着张勉之长叹一声,面露复杂,“若是皇上允了并嫡一事就好了。”
“父亲,现在再说这些也于事无补。”张逸雨是张勉之的嫡长子,他沉思着说道,“既然当日与萧奕撕破了脸,就应该想到有这么一天了。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如何来弥补。既然‘并嫡’一事已不可行,还是得想想有没有别的法子。若是让萧奕站在了五皇子这一边,对表弟可是相当不利的。”
韩凌赋同意地点点头,脑海中不禁闪过一个念头:当日就不该轻信筱儿的话,去布那个局。不过,这个念头一闪而逝,毕竟筱儿也是想帮他而已,谁又知道,萧奕还会有回南疆,执掌大局的机会!
“萧奕虽已娶妻,但摇光郡主毕竟年岁尚幼,萧奕身边总要有人伺候。”韩凌赋想着,看向了张勉之,问道,“不知舅舅可舍得荏表妹?”
张伊荏是张勉之的嫡次女,才貌双全,在王都也是颇享盛名的。
张勉之微一怔,随即意识到,韩凌赋是想把张伊荏许给萧奕为侧妃。
虽是侧妃,但摇光郡主离及笄尚有两年,张伊荏入府若能先一步生下长子,那萧奕与张家,乃至与三皇子可就能绑在一起了。
张勉之捋须道:“自然舍得。”
韩凌赋满意地点头道:“此事还当细细谋划才行。”他顿了顿,又道,“……此外,舅舅,上次你同工部赵侍郎聊得如何了?”
“那个赵信杨,”张勉之面露不悦,声音稍扬,“根本就是墙头草,一听说五皇子要选伴读了,和他谈起正事,就开始模棱两可起来,逼得紧了,就和你打哈哈,还问起了你表兄的婚事,想要让你表兄娶他的女儿,想得倒美!”
“那就算了。”韩凌赋神色淡淡。
张逸雨可是张家下一代最有出息的,为了拉拢赵信杨这么一株墙头草去联姻,那可不值得。
联姻的上佳人选多的是,比如关内卫祝大将军之女祝二娘,咏阳大长公主府的傅云雁,那可都还待字闺中呢。
想起傅云雁,韩凌赋就试探地问张勉之:“舅舅,对于表兄的婚事,你觉得咏阳大长公主府的姑娘如何?”
“殿下指的可是那傅家六姑娘?”张勉之眉头一扬,“那个传言正在同齐王世子议亲但后来傅大夫人又否认此事的傅云雁?”
张逸雨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眯了眯眼,叹道:“齐王妃为了同咏阳大长公主结亲,可算是步步紧逼了,只是我们若是上门求亲,那可就得罪了齐王府了。”他看了韩凌赋一眼,“殿下可想好了?”
在这个当口求娶傅云雁自然是会得罪齐王府,不过,想到能拉拢咏阳大长公主,韩凌赋觉得这笔买卖还是很划算的。
韩凌赋满不在意地笑道:“有什么好怕的,一家有女百家求,傅云雁的亲事可还没订下呢,舅舅上门提亲也合情合理……不过倒是可以再等等,如今流言传得正凶,难免有损傅云雁的闺誉,咱们可以等傅大夫人急了,才好成事。”
三人互看了一眼,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内侍紧张的声音:“殿下,奴才有要事禀告!”这个内侍是平日服侍三皇子的小太监,他明知三皇子在和张家父子商议要事,却还跑来打扰,那此事必定是真的非同小可。
韩凌赋与张家父子互看一眼,忙道:“小励子,进来吧。”
小励子脸色发白地走了进来,浑身甚至微微发着抖,韩凌赋还没看到小励子这个样子过,不由心中一沉。
小励子恭敬地俯身,颤声禀告道:“殿……殿下,二公主她,她……”他几乎说不出口。
“皇姐怎么了?”韩凌赋忙问道。
小励子深吸一口气,终于一鼓作气地把话说完:“二公主她薨了!”
二公主死了?!
这个消息砸得书房中的三人都是耳中嗡嗡作响,几乎怀疑这是在做梦。
韩凌赋很想再质问小励子一次,可是这么大事小励子如何敢谎报。
韩凌赋脸色发白地冲出了张府的书房,他必须尽快回宫!
同一时间,镇南王府的南宫玥也得到了这个消息。
她闻言,好一会儿没回过神来,二公主竟然就这么没了?虽然前几日她也在凤鸾宫中听说过二公主在皇陵重病的消息,可是无论是皇后,还是她,都以为是二公主又在耍什么花样,毕竟二公主也不是第一次玩这样的把戏,没想到……
南宫玥神色凝重地吩咐道:“百卉,你吩咐朱兴让宫里的人留意一下。”
“是,世子妃。”百卉应声后,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南宫玥烦躁地在小书房里来回走动着,虽然让人去留意了,但是她的心绪还是无法平静,心里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
二公主去世一事虽然在一部分人心中激起了些许涟漪,却没有在朝堂和王都引起多大的响动。
第二日早朝,另一件事如同一块巨石骤然砸下,引起了一片惊涛骇浪。
金銮殿上,百官瞩目之下,礼部侍郎向皇帝上折,请旨立中宫嫡子五皇子为太子。
从前,也曾有人向皇帝上过同样的折子,可是都被皇帝以五皇子体弱为由给驳了回去,可是这一次,皇帝却是意外地没有立刻驳斥,只说立储一事,事关重大,他要仔细斟酌考虑。
那之后,又听说皇帝几次召了五皇子过去说话,考教学问,对五皇子赞赏有加。
众人还在惊疑不定地揣摩着圣意,皇后的母家恩国公府忽然一改往日的低调,向王都的一些王室宗亲勋贵世家下了赏菊宴的帖子。
南宫玥和恩国公府的关系一向不错,再加上她又是镇南王世子妃,这帖子自然也就送到了她的手上。
南宫玥拿着大红烫金的帖子,想着最近的朝中动向,心思翻涌。
上一世由于皇后嫡子早夭,大皇子被贬,二皇子身残,南宫家才会倾全力的支持韩凌赋。而现在,皇后即有嫡子,以南宫家而言,永远只会站在五皇子这一边。大伯和爹爹会同意哥哥去成为五皇子的伴读应该也是因为这一点。
一旦五皇子被立为太子,那韩凌赋将来想要继承大统,那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韩凌赋自然不会善罢甘休,看来他很快也会有所动作了……
朝堂上恐怕是要再起风云了!
248命定
十月二十,咏阳大长公主回了王都。
前些日子,因着一连串的事情,咏阳大长公主府一直处于一种压抑的气氛中,下人们一日日都过得战战兢兢,唯恐一个出错得罪了主子。
而今天一切仿佛截然不同了,一时间,下人们都像是有了主心骨,一个个全都振奋起了精神。
“祖母,您可总算回来了!我想死您了!”傅云雁撒娇地搀扶着咏阳,祖孙俩亲昵地朝五福堂走去。
“难怪我这些天老是打喷嚏,原来是因为你这丫头啊!”咏阳失笑地点了点傅云雁的额头,却是不着痕迹地看了另一边的傅大夫人一眼,看得她心里“咯噔”一下,隐隐有些怀疑:难道说……
傅云雁没有发现祖母与母亲之间的波涛汹涌,笑嘻嘻地倚着咏阳道:“谁让祖母出去也不带上我一起!”
待祖孙三人来到五福堂的东次间后,咏阳和傅云雁在罗汉床上坐下。
傅大夫人正要眼着坐下,却听咏阳猝不及防地问道:“婉容,我不在的这些天,府里如何?”
傅大夫人原本坐下的姿态僵硬了一瞬,欠了欠身回答道:“母亲,府里一切都好。”
咏阳似笑非笑,却也没有生气,淡淡地又问:“那王都近日来的风言风语又是怎么回事?”
看来婆母果然还是知道了……傅大夫人满头大汗,终于还是支支吾吾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从齐王妃来探口风到前几日进宫面见皇后。
咏阳从头到尾都没有插话,傅云雁亦然,一直到傅大夫人说完后,咏阳才平静地问道:“婉容,你是看不上昕哥儿哪一点?”
傅云雁和傅大夫人都再了解咏阳不过,虽然咏阳的语气不偏不倚,但是前者已经心情微扬地嘴角一勾,而后者却是心中一沉。
咏阳瞅着傅大夫人的表情,继续道:“是家世太低?”
南宫府乃百年世家,虽然比起前朝,如今略有些不得意,但家里的嫡女便是皇子妃也当得,又岂能说家世太低。
傅大夫人自然是摇了摇头。
于是咏阳又问:“人品不好?”
南宫昕既非纨绔,人亦纯善,南宫府中也清净,尤其是南宫昕的父亲——南宫家二老爷至今都只守着嫡妻一人,连一个妾也没有,这在王都绝对难能可贵。
傅大夫人又摇了摇头。
“还是性格不佳?”这一次没等傅大夫人回答,咏阳就接着说了下去,“又或是你听信了王都中关于昕哥儿是傻子的传言?”说到这里,咏阳的目光与语气变得有几分凌厉了。
傅大夫人硬着头皮,僵硬地点了点头。
“那么现在王都里都沸沸扬扬地说齐王府和咱们府在议亲,难道就是真的在议亲了?”咏阳神情严肃,心里却是有几分感慨:往日里还是自己管得太多了,以致这个长媳没经过什么事,才这么轻易就乱了阵脚。这若是以后自己不在了,她如何能撑得起这傅府的内宅……看来自己还是要放手让儿孙过自己的日子才是。
傅大夫人脱口道:“当然没有,那是他们胡说八道的。”
“那他们说昕哥儿是傻子,你怎么不愿去核实一下,就信了?”咏阳语气淡淡,可听在傅大夫人耳里,却是重若千斤,一时哑口无言了。
咏阳继续说道:“我回府之前,进了一趟宫,亲自去问过了。这次给五皇子选伴读,皇上和皇后可谓极其慎重,还特意请了宗政令和三位大学士作陪掌眼,在六家公子里,皇帝亲自考才学,皇后亲自考人品,又得了宗政令和三位大学士轮番考校,最后才选中了昕哥儿。你觉得在这几位的眼皮子底下,昕哥儿若是没有真才实学,能得到他们的一致认可?”
说到这里,咏阳的脸上露出一丝失望,“婉容,昕哥儿在咱们府里出入也有一年多了,你难道没有见过他,没有与他说过话?他是不是傻子,你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的脑子,反而要去相信外面的传言……”
傅大夫人涨红了脸,羞愧得低下了头,道:“母亲,是儿媳魔障了。”
咏阳心里暗暗叹气,但想着傅大夫人毕竟是做母亲的人,也不想过多地训斥她什么,便又语调一缓,问道:“婉容,那我现在再问你,若是昕哥儿不是傻子,凭他的家世人品,同我们六娘可相配?”
祖母的意思是……傅云雁的眼眸好像发光似的,期待地看向了傅大夫人。
傅大夫人点头道:“家世,人品都不差,又知根知底,和六娘自然是配的。”
这一句话说得傅云雁差点没跳起来,她勉强压抑着雀跃的心,又朝咏阳看去。
咏阳微微一笑,道:“既然你也觉得不错,那一会儿就回去和老大商量一下,觉得好,就把这事定下吧。你看着吧,稍后上南宫府提亲的人,恐怕会络绎不绝。”
南宫昕被定为五皇子伴读,从前压在他头上的“傻子”一词自然不会再有人提。而以南宫昕的家世人品,何愁娶不到佳妇。
南宫家并非只有傅家这一个选择!
傅大夫人想到这一点,连忙应道:“是,等老爷回来了,儿媳就同他说。”
傅云雁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她就知道祖母一定会替自己作主的,这不,祖母才刚回来,就把一切都搞定了!她最喜欢祖母了!
傅云雁搂着咏阳的胳膊一阵撒娇,看得咏阳不禁失笑,心想:这孩子也不知道矜持点,这点也不知道是像谁……
咏阳大长公主回府的消息在不久之后也传到了南宫玥的耳中,而那个时候,她正在整理外院的库房。
她向着前来回禀的鹊儿微微颌首,又继续看起了手中的册子。
如其他府一样,镇南王府的库房分为外院和内院,外院库房一共有九间,其中有一部分是属于镇南王的,其中的物件在她手中的册子上记录得十分详细。因镇南王很少住在王都,库房里只放置了一些寻常的东西,而这些,南宫玥并不打算打开去瞧。
还有四间被人用沉重的黑色大锁锁了起来,这便是萧奕的私库了。他来到王都以后把各种得来的都一概放入了库房。
根据朱兴说,这些东西世子拿到后就直接入库,一开始还大致记录了一些,后来就懒得再登记了,统统塞进库房,一间满了就另开一间就是。
所以,到底有多少东西,朱兴也不清楚。库房的钥匙之前放在程昱那里,程昱临行前又移交了朱兴,如今南宫玥要整理库房,朱兴就亲自送来了钥匙。
南宫玥闻言,不禁看了一眼手中萧奕临走前交给她的私库册子,一脸的无奈。
“开锁吧。”
“是!”
百卉开了锁,南宫玥一眼望去看到的就是一片乱糟糟的景像。
所有的东西都胡乱着堆着,库房里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霉味,甚至都已经堆起了一层薄薄的灰尘,也不知道这门是有多久没有打开过了。
果然那本册子根本没用。南宫玥随手把它交给了百合,便走进了库房。
而百卉则指挥着一干丫鬟婆子打扫整理了起来,先是擦试干净灰尘,再把所有的东西一一登记造册,分类别归置好。
“咦?”
南宫玥忽然眼睛一亮,看到了一块被随手放在八宝格上的印石,这是一块鸡血红的印石,有拳头般大,造型看起来就像是一只站在石头上猴子。
南宫玥饶有兴致地拿在手上把玩了一番,说道:“这倒是有趣。爹爹近日迷上篆刻印章了,下次回去的时候,把这个送给爹爹,他一定高兴。百合,你替我先收着。”
百合笑盈盈地应了一声,接了过来,接着,她眼睛一亮,说道:“世子妃,您看,那架屏风挺好看的。”
顺着百合所指的望了过去,果然在靠近墙角的位置放置着一架四折乌梨木雕花绣缎屏风,这屏风甚至都没有合拢,就这么敞开着,每一扇的面上都各自绘有的梅兰竹菊和一首诗,还有百年前名动天下的才女宋玉瓷的印章。以南宫玥的眼力所见,这竟是宋玉瓷的真迹!
“果然是好东西。”南宫玥欣喜地一挥手,说道,“搬回去,放我屋里!”
“是。世子妃!”
一连发现了两样好东西,南宫玥逛得更加兴致高昂。
萧奕的私库里的好东西着实不少,金银珠宝首饰、瓷器金器玉器、绸缎绢纱毛皮、琴棋用具、古董书画、屏风玉石盆雕等等,甚至还找出几个八仙桌、多宝格等的大件家具。
南宫玥兴致一起,干脆挑了几件瓷器摆设布置自己院子的堂屋,又指了些料子给下人们加做一套冬衣,倒让府中上下又兴奋了好一阵子,巴不得世子妃天天整理东西。
丫鬟婆子忙得不亦乐乎,而朱兴在一旁闲得很,基本上也就是凭印象大致交代一下,这个是谁赏赐的,那个是谁家送来的礼,还有某些又是皇帝派萧奕去抄家时搜罗来的……
但大多数东西的来源,他早就记不清了。
朱兴随便说说,南宫玥也就是随便听听,直到后来百卉鹊儿她们跑来抱怨说世子爷真是乱放东西,把几串拇指头大的珍珠正好放在了窗户下,那珍珠已经被太阳给晒黄了;又把几匹珍贵贡缎放在了阴湿之处,好几匹缎子都发霉了……零零总总竟是浪费了一两车的物件,几个丫鬟直呼暴殄天物。
朱兴被她们叽叽喳喳围攻得满头大汗,却不敢回嘴,觉得自己真是给世子爷和程昱当了替罪羔羊。百卉最后叹道:“幸好世子爷得来的药材都早早地送去给了世子妃。”以他们办事的态度,那些药材要是留在王府里,恐怕早就全毁了!
一句话说得百合和鹊儿心有戚戚焉,也给朱兴解了围。他干脆就找了个借口,飞似的溜了,反正这里也没他什么事。
这库房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乱,足足整理了两天才算堪堪搞定。
南宫玥也算是收获匪浅,最后给父亲找了几块上好的印石,给母亲找了一套珍贵的头面,还给哥哥找了一副上好的弓以及文房四宝准备给他去宫里念书的时候用,然后带着这些顺来的东西,以及一些燕窝补品,兴致勃勃地回了南宫府。
因着南宫昕被点为了五皇子伴读,南宫府上上下下一片喜气洋洋。
南宫玥到了荣安堂的时候,屋内竟坐满了人,苏氏正拉着林氏笑眯眯地说话,女眷都好言奉承着她们。
南宫玥向苏氏请了安,将带来燕窝补品送上。这才刚坐下,黄氏就笑着说道:“三姑奶奶来的正好,我们正商量着为你二哥庆祝呢。”
“是啊,三姐姐。”南宫琳笑容满面地附和道,“二哥成了五皇子伴读,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呢,是该好好庆祝庆祝。”
黄氏和南宫琳如此诚心诚意地笑脸相迎让南宫玥实在大感意外,几乎想抬眼看看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了。
南宫玥笑着坐下后,向苏氏看去,问道:“不知祖母的意思是?”
苏氏眉开眼笑道:“自然是要大办了,正好也可以请王都的权贵夫人们来坐坐。”
果然如此!
南宫玥毫不意外,只是温声出言劝道:“祖母,孙女以为不宜大办。这个当口,人人都盯着南宫府呢,若只是为了哥哥成了五皇子伴读而大办宴会,难免让人觉得我们南宫府不够稳重。”
苏氏本来兴致正高,被人泼了一桶冷水,难免笑容一僵,但是深思熟虑后,也觉得南宫玥所说不无道理,若是现在为了南宫昕成了五皇子的伴读而大办,难免让人觉得他们南宫府为了一点圣宠就上蹦下跳,太过小家子气。
“玥儿说的有理,那就在家办个小宴吧。”苏氏微微颔首,跟着又对林氏和柳青清道,“这事就你们去安排吧。”
柳青清和林氏连忙应了。
见她们说完了正事,南宫琳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三姐姐,恩国公府的赏菊帖你应该也收到了吧?”
“前些天已经收到。”南宫玥点头答道,心里却奇怪南宫琳怎么说起这事了。
被南宫琳这么一提,苏氏像是想到了什么,笑着对南宫玥道:“府里前日也收到了赏菊帖,玥儿,我是想让你大哥大嫂带着你二姐姐和四妹妹一块儿去恩国公府……你二姐姐和四妹妹平日里出门少,也该见见世面了。你大嫂她们第一次去恩国公府做客,很多人都不认识,到时候你也照顾着点。”
南宫玥眉头微微一动,基本明白苏氏的意思了,更明白了为何今日黄氏和南宫琳那正常到诡异的态度。原来是有求于人啊!
也是,无论是南宫琰还是南宫琳,年纪都不小了,该趁早相看起来,尤其是南宫琰,只比大姐姐南宫琤小了不到一岁,如今连排行老三的自己都嫁了,南宫琰的婚事当然是应该早早提上日程了。
有句老话说,一家有女百家求,可这首先也得先让别人家知道他们南宫家有女待嫁,那才好看看能不能结亲。
“这是应该的。”南宫玥含笑应了。
闻言,黄氏母女均是面露喜色,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苏氏年纪大了,又说了一会儿话后,觉得有几分困倦,就让人散了。
于是,南宫玥便随着林氏一起回了浅云院。
让百合送上了她专程挑的礼物后,林氏拉着她一脸喜色地坐在了美人榻上,道:“玥儿,一直以来,娘最担心的就是你哥哥的事了,没想到现在他居然能有如此造化。”
林氏高兴的并不止是南宫昕成了五皇子的伴读,而是从此以后,他不会再被人口口声声地称为“傻子”了。
林氏只觉近些年来事事顺心,现在也就差……
林氏不由想起了南宫昕的婚事,咏阳大长公主府想必也得知了儿子的这个好消息,不知道傅夫人会否再考虑一下她家的昕哥儿。
“娘……”南宫玥看出母亲的心思,正打算道明此行的来意,门外传来丫鬟行礼的声音:“见过二少爷。”
是南宫昕走了进来。
林氏笑吟吟地拉着南宫昕坐下,与他说了家里要为他办一个小宴庆祝的事。
南宫玥也笑着恭喜了南宫昕一番,跟着便说起了此行最重要的目的:“哥哥,我听说咏阳祖母已经回来了,你明日要不要向她去请个安?”
“咏阳祖母回来了!”南宫昕目露异彩,迫不及待地起身道,“我得去给她老人家请安才是。”
林氏却是一怔,犹豫着道:“可是……”上一次,南宫昕去公主府时,被门房拒之门外。
南宫玥一把拉住了南宫昕:“哥哥,你也不必如此着急。明日不就是你平日里约好去公主府学骑射的日子,我看你还是明日过去,顺便给咏阳祖母请安。”说着她看向林氏,“母亲,咏阳祖母一向喜欢哥哥,她看到哥哥去请安一定会很高兴的。”
她意味深长地看着林氏,林氏愣了一下,明白了南宫玥的意思。
明天看南宫昕能不能进咏阳大长公主府就知道咏阳对这件婚事的态度,如果咏阳同意的话,这婚事也就有指望了。
“妹妹说的是,”南宫昕又坐了回去,忙不迭点头道,“我明天早上就去!”
于是,第二天一早,当南宫玥还在料理府中中馈之事时,便得到了南宫昕被房门恭恭敬敬地迎入咏阳大长公主府的消息……
南宫玥不由一笑,看来自己很快就要有一个嫂子了!
日子随之又归于了平静,直到几天后,二公主的灵柩被运抵王都。
因二公主是早夭,灵柩不能运至宫中,只能暂时停灵在王都外的皇家寺院相国寺,内务府也在等着圣旨来决定如何操办丧事。
毕竟这丧事也有大办和小办之分,就看皇帝要不要给二公主一个恩典了。
张嫔哪能让自己的女儿被草草安葬,当得知二公主的灵柩已到了相国寺,便忙不迭地和三皇子来到长安宫,哭求皇上的恩典。
而她到的时候,皇帝也正在与太后、皇后商量着这件事,见到张嫔来了,便随手赐了座。
张嫔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儿,面色惨白,两眼红肿且无神,简直是伤心欲绝。她到现在也无法相信自己的女儿,金枝玉叶的二公主居然就这么没了。怎么可能呢?!……早知道她拼死也不该让太后把二公主送去皇陵。
皇后与皇帝隔着一个小案几坐在一张罗汉床上,皇后冷眼看着张嫔抽泣的样子,心里没有起一丝涟漪,冷静地与皇帝说着方才的话题,“……皇上,人死不能复生,臣妾想着还是要早早地让二公主下葬才是。”
皇帝叹息了一声,若有所触,颔首道:“皇后说的是……”
这时,韩凌赋站起身来,躬身作揖道:“皇姐英年早逝,儿臣甚为悲痛,还请父皇恩准皇姐在相国寺停灵七七四十九日,为皇姐超度修福!”
张嫔用帕子拭了拭脸上的泪痕,也站起身来,跪在地上哀求道:“还请皇上成全臣妾和三皇子对二公主的一片心意。”说着滚滚的泪水又自她的眼角滑落,娇弱的身子微微颤抖,仿佛那风雨中落叶一般。
停灵四十九日?也不想想二公主是否消受得起!这是想以停灵之名让皇帝追封二公主?
皇后心中冷笑,转头对皇帝道:“皇上,三皇儿一片爱姐之心,臣妾亦是感动,只是这停灵四十九日规制是不是太高了?”停灵四十九日已是最高的规则了,二公主想要受此殊荣,除非被追封为固伦公主。
皇后说得不无道理,只是,二公主毕竟是他的爱女,就这么早早的就没了,张嫔和三皇子又如此苦苦哀求他,他作为一个父亲,又难免有些迟疑。
皇帝是太后的儿子,太后又如何不懂皇帝的心思。
公主的丧事是没有资格让太后来过问的,她也是怕皇帝过于忧伤,这才随着皇后一同过来。太后想到上次皇帝因着二公主差点就卒中复发,哪能让皇帝再因此事而忧伤劳神?
于是,太后果断地发话道:“皇上,依哀家之见,停灵三日也差不多了。就着相国寺为二公主做场法事,法事后,葬去皇陵就是!”她顿了顿,又道,“二公主是早夭,先前也出了那种不光彩的事,也不必追封了。”
既然太后发话,皇帝也不会为了这些事违背太后的话,便颔首道:“那就依太后的意思吧。”
皇帝金口玉言,一句话便是一锤定音。
张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的女儿只停灵三日,就要被草草安葬,这哪是一个公主的规则啊,连一个大户人家的庶女都不如!
张嫔只觉得怒极攻心,正想说什么,却突然眼前一黑,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只听到韩凌赋紧张的叫声:“母嫔!母嫔!”跟着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太医,快请太医!”韩凌赋失态地大叫,而这个时候自然也没有人会计较他的失仪。
内侍急急地去请太医,张嫔则被送回了景阳宫……等韩凌赋从景阳宫里出来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虽然张嫔没什么大碍,此刻也已经歇下了,可是韩凌赋却觉得的身心俱疲,最近事事不顺。
紧紧跟在他身后的小励子有些担忧地问:“殿下,您要回……”他想问韩凌赋要不要回他自己的宫殿,可是剩下的话已经因为韩凌赋的一个抬手而吞回了腹中。
韩凌赋疲倦地揉了揉眉心道:“本宫要出宫走走。”
小励子看了看天色,现在虽然天还亮着,但是太阳已经开始西下,这个时候出宫能在天黑前赶回来吗?但想到现在三皇子心情不好,却也不敢出声,只能紧紧尾随在他身后。
韩凌赋出宫后,便骑上一匹矫健的白马,一路策马狂奔。
急速奔跑下,那一阵阵凉凉的秋风吹在他脸庞上刮得他肌肤有些生疼,却压不过他心头的痛楚……
虽然他一直暗恼二公主不但不能成为他的助力,还屡屡给他添麻烦,阻碍了他的前途,但无论如何他和二公主毕竟是亲姐弟,还是在一个娘胎里呆了十个月的双胞胎,他对她又怎么可能没有姐弟之情!
没想到二公主人已经死了,太后和皇后还要如此作践她,仅仅停灵三天,也不追封,便要安葬!
韩凌赋自认他和二公主一向对太后恭敬、孝顺,从不曾有一丝失仪,没想到太后竟然会如此不念祖孙之情,这样对待二公主,也不给自己一点脸面!
韩凌赋只觉得心凉如水,这皇室之中果然没有所谓的骨肉亲情!不止是兄弟间,父子间,甚至只祖孙之间!
“哒哒哒……”
韩凌赋挥动马鞭,让胯下的马儿奔驰得更快,身后传来小励子担忧的声音:“殿……公子,您跑慢点!”
可是韩凌赋充耳不闻,一路狂奔,一直到了白府的附近才渐渐放缓了马速,马儿最后停在了距离白府不过十几丈远的地方。他没有下马,骑在马上遥遥地望着白府的大门,他现在很想见到她,也只有她能抚慰他躁动的心……可是他却不能光明正大地进去!
韩凌赋抓着缰绳的手下意识地使力,手背上青筋凸起。他在原地望了许久许久,明知道她被禁足在白府中根本不可能出来,但他还是不死心地在原地等待着。
“殿下,”他身后的小励子小心翼翼地问道,“我们是不是应该回宫了?”
韩凌赋抬头看了看天色,太阳已经自西边的天空缓缓落下,现在已经只剩下一半。他必须回宫了!
韩凌赋依依不舍地朝白府看了一眼,正打算调转马头,却见一道青色的身形从白府旁的一条小胡同中疾步走出,然后右转朝另一个方向走去。那是一个穿着青色衣裙的小丫鬟,梳着普通的双丫髻,看来似乎只是一个随处可见的小丫鬟,却不由得让韩凌赋驻足。
这个背影好熟悉,熟悉得让他心头微颤……
是她!只有她……
韩凌赋张嘴欲喊,可又想起不能暴露了他和她的身份,他夹了夹马腹,想追上去,却见前方那个令他魂牵梦萦的人好像感应到了什么,停下了脚步,然后转过头来,夕阳在她脸上、身上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辉,而她的双眼在看到韩凌赋时,绽放出不可思议的璀璨光芒。
她的眼眸仍然是那么明亮,令周围所有的所有黯然失色。
白慕筱惊喜地与韩凌赋对视,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在白府的门口遇上他。
白慕筱今日打扮成小丫鬟,好不容易溜出府,是想去见韩凌赋的舅父张勉之,希望他能帮助自己联系韩凌赋。她知道他这些日子很难,她有法子可以帮到他!
没想到想韩凌赋竟然心有灵犀地也来寻找自己了!
这也许就是命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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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9赠美
白府附近的一家酒楼里,三皇子包下了三楼所有的雅座,留下小励子在走廊口为他们把风。
走廊最里面的那间雅座中,韩凌赋和白慕筱静静地对望着,仿佛这个世界只剩下了他俩。好一会儿,韩凌赋终于克制不住的用力把白慕筱拥在了怀中。
白慕筱温顺地将他贴在她的胸口,听着他强健有力的心跳。
若非是时间紧迫,白慕筱真想抛去这世上的纷纷扰扰,与他好好地这样待一会儿,可是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白慕筱果决地从他怀中抬起头来,柔声道:“殿下,二公主的事我已经听说了,人死不能复死,殿下还请节哀顺变。”
韩凌赋眸光微闪,压抑不住心中的愤慨:“筱儿,你说的我未尝不明白,只是……”跟着他就把今日发生在长安宫中的事,以及他心中那些无人可以述说的苦闷一股脑儿的倾吐了出来,最后沉重地说道,“……父皇一再冷淡母嫔和我们姐弟,但近日却对五皇弟选伴读之事极其慎重,恐怕是有意立他为太子了。”
现在五皇弟还没做太子,他的娘亲就已经从高高在上的贵妃被一路贬为嫔,若是五皇弟真的成了太子,岂会再有他们母子的立足之地。
难道他真得与那个位置无缘吗?
凭什么!?他除了不是嫡子,哪里比那个病秧子差?!
白慕筱望着他,却不焦急,而是语气轻松地说道:“殿下,就算皇上真立了五皇子为太子又如何?太子能立就能废。自古以来,这种事还少吗?皇上如今春秋鼎盛,五皇子本身就母家势大,镇南王世子夫妇又与皇后一系交好,天长日久下去,皇上哪里容得下。到了那时候,五皇子这个太子恐怕会比你们三位年长的皇子还要受皇上忌惮。”
韩凌赋若有所思。
“殿下。”白慕筱继续说道,“对您来说,现在掩去锋芒,暗中培植力量,让五皇子挡在前头,说不定反而更好。五皇子已经九岁,等到他渐渐长成,就会对皇权有所威胁了。届时,想要对付他的就不止是您了。夺嫡之争,最后的赢家才是真正的赢家!”
韩凌赋考虑了很久,终于微微点了点头,说道:“筱儿你说得有理……”
见他听进了自己的建议,白慕筱心中很是欢喜。
她再接再励地继续说道:“殿下,您现在与其去烦忧皇上会不会立太子,不如先牢牢把握住手上的人脉,不要给其他几位皇子可趁之机。比如……”她故意停顿了一下,说道,“平阳侯!平阳侯手中握着御林军的大权,您现在就应该想法子与平阳侯府冰释前嫌,重修旧好才是……毕竟二公主已逝,从前的种种恩怨也该烟消云散了。”
白慕筱的这一番话说得韩凌赋眼中一亮,他倒是完全没想到这件事。
因为曲葭月和亲西戎,平阳侯府算是和二公主结下了仇。那之后,平阳侯及其夫人对他就一直态度冷淡,显然是心怀芥蒂。
韩凌赋为此还气恼了好一阵子,可是现在,二公主的折损已经是事实,与其悲伤,不如化损为益,抓住这个重修旧好的机会!
韩凌赋连连点头,赞同地说道:“筱儿说的极是,皇姐既然已经离世,那所有的恩怨情仇也该随风而逝了。”他心中想着,这几日就去一趟平阳侯府。……还有,说到人脉,咏阳大长公主那一边也是不能忽视的,得赶紧让舅舅为表哥去公主府上提亲才是。
这些日子一直压在他胸口的烦心事在白慕筱的三言两语间,仿佛全都变得微不足道。
她真是他的解语花!是上天为了成就他的宏图霸业而送来的珍宝!
今生,他必不会负她!成全她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韩凌赋目光深情地望着她,就见她眸中闪过一道自信,勾起唇角说道:“殿下,我今日偷偷从白府溜出来,便是想与你说一件事。”
韩凌赋眉头微扬,“筱儿,你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白慕筱凝视着他,叹息着说道:“殿下,二公主去得冤枉。若非有小人作祟害得二公主被遣去皇陵,根本不会如此。”见韩凌赋的神色又暗淡了下来,白慕筱有些心痛地说道,“殿下,您别伤心了。逝者已矣,我们总得让二公主安息。我倒是有一个法子,不仅可以宽慰二公主的在天之灵,与殿下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在两人的私语中,天色终于彻底暗了下来……
二公主在停灵三日,又由相国寺做了一场法事后,灵柩就被运往皇陵安葬。
葬礼悄无声息的结束了,二公主之死没有在王都掀起丝毫风浪。
一切就如同往常一样。
这一日,王都的东大街,一辆青色蓬顶大马车“哒哒”地行驶着。马车中,坐着一位年近四十、身穿豆绿色宝瓶花褙子的妇人,她的手中正时不时地摩挲着一张红色庚帖。
这庚帖里写的是南宫府二少爷南宫昕的生辰八字,是南宫府的二夫人林氏托她送去咏阳大长公主府,向傅家六姑娘提亲。
既是提亲,那就代表林氏已经去探过口风了,自己这媒人是再好做没有,就等着谈成这桩亲事,喝一杯媒人酒,还能因此和两府都攀上点关系。妇人越想越觉得这是件美差。
突然,马车停了下来。
妇人给了丫鬟一个眼神,丫鬟忙挑帘去看,很快回来禀报道:“夫人,正好还有一辆马车也要进南瓜胡同,所以堵在了路口了。”
妇人宽厚地一笑,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让……”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马车外传来一个婆子又尖又细的声音:“这可是太常寺卿潘大人家的马车,前面的马车还不赶紧让开!”
对方那盛气凌人的语气让人听着实在是不舒服,丫鬟眉头一皱,道:“夫人,他们也太过分了,刚刚李六哥说了,明明是我们的马车先到胡同口的。”
“石榴,算了,让他们先走吧。”妇人挥了挥手道。
一来,这官大一级压死人,他们家只是从四品,对方太常寺卿怎么说也是正三品;二来,自己这趟出门可是为了办正事,不是跟人吵架来的。
既然主子不计较,丫鬟石榴也不便再多说什么,吩咐车夫让一让,由着那辆褐色蓬顶的马车走在了她们的前面。
马车很快又继续前进,石榴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道:“夫人,您说他们不会也是去咏阳大长公主府的吧?”这南瓜胡同一共就这么几户大户人家,太常寺卿家的马车去的自然也不会是什么普通人家。
妇人没说什么,心里想着:不至于那么巧吧?
她没多想这个话题,马车很快就进了咏阳大长公主府,在二门处停下。
妇人在石榴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正好看到一道身穿宝蓝色如意纹杭绸褙子的背影在几个丫鬟的簇拥下往内院而去,一个随行的小丫鬟似乎听到后面的动静,回头看了一眼,便继续快步跟了上去。
“童夫人,请随奴婢来。”一个公主府的青衣丫鬟上前行礼,为童夫人在前方引路。
童夫人没再多想,随那青衣丫鬟一路到了小花厅中,只见傅大夫人正坐在主位上,下首左侧的圈椅上坐着一个三十来岁身穿宝蓝色如意纹杭绸褙子的妇人,那妇人倨傲地打量了童夫人一眼,便拿起一旁的茶杯喝着茶。
童夫人不疾不徐地上前,目光很快被那蓝衣妇人身后的丫鬟手中拿的大红帖子吸引,心中不由“咯噔”一下。难道说……
童夫人面色如常地与傅大夫人见了礼,然后在那蓝衣妇人的对面坐下。
傅大夫人为两人介绍道:“这位是太常寺卿潘大人的夫人……这位是翰林院侍讲学士童大人的夫人。”
一听说那蓝衣妇人就是潘夫人,童夫人心下一沉,还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这位潘夫人显然也是受人所托来提亲的,能请来正三品的诰命夫人做媒人,对方想必是不简单。
本来以为自己这趟过来也就是象征性地跑一趟,现在看来,事情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潘夫人。”童夫人虽然心中有些混乱,但还是得体地欠了欠身,算是与对方见礼,可谁想对方竟这么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受下了,完全没有要还礼的意思。
童夫人心里不悦,正想着该如何对傅大夫人开口,潘夫人的视线落在了石榴手中的庚帖上,不由笑了,笑容中带着倨傲,说道:“这说来巧了,童夫人该不会也是来提亲的吧?”她心里不屑:也不知道是哪家这么不长眼,竟然敢跟张大人家争!
童夫人定了定神,知道这个当口输人也不能输阵,便是镇定地点头道:“正所谓:一家有女百家求,那还真是巧了。潘夫人所言不差。”她给了石榴一个眼神,石榴立刻上前了一步,恭敬地抬手把大红的庚帖捧在掌心。
童夫人干脆就单刀直入道:“傅大夫人,我这次来是专门替南宫府的二少爷来提亲的,想求娶贵府的六姑娘。”
没想到这个童夫人如此不识趣!潘夫人心中暗恼,忙又对傅大夫人道:“傅大夫人,事关令嫒一生的幸福,您可要想清楚啊!张家的逸雨公子那可是人中龙凤,前途不可限量。”傅家六姑娘如今名声尽毁,能配上张大人家的嫡长子那可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
这潘夫人不高兴,傅大夫人心里比她还要不高兴,只觉得无论这张府还是潘夫人都是莫名其妙,有人像他们这样没事先来探听过口风,就莫名其妙地跑来提亲的吗?这是瞧不起他们公主府,还是吃准了六娘现在名声有碍?
傅大夫人就算平日再嫌弃六娘不像个姑娘家,也不容许外人来挑拣自己的女儿!这来提亲的时候就把姿态摆得这么高,以后如何会珍惜六娘?
一听说潘夫人代表的竟然是三皇子韩凌赋的母家,而且还是张家的嫡长子,童夫人心里不由有些泄气,想着:看来这次是真的要无功而返了。
傅大夫人放下手中的茶杯后,淡淡的目光朝潘夫人看去,看得潘夫人不由心中一喜,却听傅大夫人感慨地叹道:“潘夫人,真是失礼了,我们公主府与南宫家早已有了口头约定……”
怎么会这样?!潘夫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板上钉钉的一门亲事居然也会出错?
傅大夫人也懒得理会她,示意丫鬟接过南宫府的庚帖,然后交她手中。她拿着那沉甸甸的庚帖,笑吟吟地对童夫人道:“童夫人,今日还特意麻烦你跑一趟。”
“哪里哪里……”童夫人几乎怀疑自己在做梦,这事竟然成了?原来南宫二夫人确实是已经来公主府探过口风了啊。
潘夫人霍地站起身来,身后的圈椅因为她莽撞的动作发出“咯噔”一声,显得有些刺耳。这是一个非常失礼的举动,而她已经气得顾不上了,几乎想质问傅大夫人是不是傻了。居然放着好好的张逸雨不要,要一个南宫府区区一个二房之子,而且还是一个没准哪一日又会变回傻子的家伙!
可她总算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傅大夫人的身份,生硬地说道:“傅大夫人,我今日还有事,就先告辞了。”说完随意地福了福,便带着丫鬟快步走了。
傅大夫人也懒得理会,命丫鬟送客后,便若无其事地与童夫人聊起天来……
当晚,林氏就专门遣了人来向南宫玥报了喜。南宫玥心情大好,厚厚打赏了一番,又亲自跑去萧奕的私库,挑了好些好东西,命人送去南宫府为哥哥道贺。
然而事情并没有就此平息,第二日正午,南宫玥还在用午膳的时候,百合就咋咋呼呼地跑了进来。
在一旁服侍的百卉警告地看了百合一眼,意思是,你这个当大丫鬟的都这个样子,如何服众!
百合吐了吐舌头,做出规规矩矩的样子福了个身:“见过世子妃!”服侍了南宫玥这么久,百合真的要装样子也是似模似样的。
南宫玥正好吃了小半碗饭,觉得差不多了,便漱了漱口,又用帕子拭了拭嘴角问:“怎么了?”
她这一问,百合又来劲了,忙道:“世子妃您一定想不到齐王妃又做了什么蠢事?”她话音刚落,就感到百卉瞪了过来,好像在说,世子妃面前卖什么关子。
百合也没打算卖关子,立刻接着道:“昨日齐王妃许是得知了傅家收了二舅爷庚帖的事,也不知道她脑子是怎么发抽的,居然到处宣扬傅六姑娘是一女二嫁,无贞无德!”
这一句话听得一屋子的丫鬟都是瞠目结舌,都是无声地频频点头:百合说的不错,这齐王妃是傻了吧?
连南宫玥都掩不住讶异,这齐王妃做出的种种蠢事果然不是她这等凡人可以想象的。不过她也就是当个笑话听听,淡淡道:“人要找死真是拦也拦不住,恐怕咏阳祖母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
咏阳大长公主既然已经回来了,以她的脾气又怎能任由人欺到头上。
更何况,咏阳大长公主乃是齐王的嫡亲姑母。
这一下,轮到百合傻眼了,“世子妃,您还真是说中了!”她有些没趣地咕哝了一句,这才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咏阳大长公主今日一大早就去了齐王府,亲自用先帝钦赐的惩奸鞭以”教妻无方“之名狠狠责打了齐王二十鞭,据说齐王被得打皮开肉绽都不敢开口求饶。”
百合心中赞叹不已,这招高啊!太高了!咏阳若是直接责打齐王妃,那个齐王妃恐怕还不记打,现在可好了,她要是还敢干出那些不经脑子的蠢事,齐王就先饶不了她。齐王的脸这次可真是全丢光了,估计不要半天,整个王都上上下下都要知道这事了。
不止是南宫玥,一旁其他的丫鬟们也是听得傻了眼,这难道就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看着南宫玥惊呆的表情,百合顿时觉得满足了,还想再逗趣地说上几句,鹊儿喜滋滋地快步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笑道:“世子妃,世子爷来信了!”
南宫玥顿时喜不自胜,眼睛一亮,笑得灿若春花,忙道:“快把信给我!”
她眉眼含笑地展开信,一字一句慢慢地看着,心里不由想着:阿奕现在不知道在做什么……
……
“阿嚏!”
千里之外的南疆,萧奕摸摸鼻子,乐呵呵地自言自语道:“一定是臭丫头在想我了!”
萧奕刚刚带人歼灭了一支数百人的南蛮小队,此时的他,正与手下的将士们在临时营地暂作休整。
这里是距离骆越城数十里的郊外,萧奕率领的南疆军为了与一伙游击的南蛮军作战,暂时驻扎在这里。附近两三亩地都被他们圈起来作为临时营地,一眼看去,四处都是大大小小的营帐,而萧奕作为镇南王世子,自然是住在居中最大的一个营帐中。
萧奕的营帐中现在略有些拥挤,除了他自己以外,傅云鹤、钱墨阳和老将军田禾也在其中。
他们刚回来不到一柱香,才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厮杀,众人的气息还没有平复,身上也都染着血,看来有些杀气腾腾。
“世子爷,您受伤了!”
钱墨阳一声担心惊呼,顿时就把在场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到了萧奕身上,皆是目露担忧,其中也包括田禾。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田禾已经看出这个世子绝非外界所传那般纨绔不堪,而确是有几分真本事,有时候,他几乎感觉自己看到了老镇南王当年的风采,因此也对萧奕有了几分尊重。
萧奕看了看袖子被擦破的左臂,漫不经心道:“没事,只是轻伤而已,上点药就好了。”他朝四周看了一圈,问道,“你们呢?可有受伤?”
经过刚才的那一战,大家都有些狼狈,那身上的血也不知道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但是看众人的精神都还不错,想必就算是受了些伤,也应该是轻伤。
即便众人都笑称自己无事,萧奕还是从怀中取出两几个小巧的瓷瓶道:“大伙儿先上了药,一会儿让军医再来瞧瞧。”
傅云鹤看看了自己手背上的那点擦伤,本想豪爽地说不必了,但是突然想到了自家大嫂。摇光郡主医术高明,大哥拿出来的药必定是好东西啊!
如此一想,他就不客气地拿起其中一个瓷瓶,打开塞子就自己涂抹起药膏来。
萧奕给钱墨阳一个眼色,钱墨阳立刻把其中一个瓷瓶交给了田禾。
既然是世子的一片心意,田禾虽然觉得自己无甚大碍,但还是打开了瓷瓶,一阵淡淡的药香立刻扑面而来。田禾也没太在意,只是觉得这个金疮药好像比一般的金疮药要好闻许多,当他把药膏敷在伤口后,便觉得一阵清凉舒服的感觉。
再一瞧伤口之处,他不敢置信地瞠大了眼睛。
他的伤口虽然不算严重,却也不是什么擦伤,可是这药一涂,竟然就止血了?!
他顿时如获至宝,目光灼灼地看向了萧奕,惊叹道:“世子爷,此金疮药药到血止,不知是哪位大夫所制?”
对于行军打仗之人来说,受伤那是常有的事,这伤药的好坏那可是太重要了,关键时刻那可是救命之宝啊!这个金疮药若是能大批量制造,对南疆军而言,绝对是致胜之宝。
萧奕得意地炫耀道:“这可是我外祖父亲手制的,岂会是凡物。”
“方老太爷?”田禾吃惊地脱口道,“怎么方老太爷还会制药?”田禾一听到是萧奕的外祖父,自然直觉地以为是萧奕的生母方氏的父亲方老太爷。
一旁的傅云鹤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得意地摇了摇食指,道:“田将军,你错了,大哥口中的外祖父那可是天下第一神医,林老神医。”
田禾听得一头雾水,面露不解地问:“林老神医的大名,我亦有所闻,可是他什么时候成了世子爷的外祖了?”
傅云鹤忍不住替萧奕解释道:“大哥娶了林老神医的嫡亲外孙女,可不就成了大哥的外祖了?”
傅云鹤这绝对不复杂的一句暴露的信息实在是太多了,田禾惊得眼珠子几乎都要瞪出来了,急切地再问:“怎么世子爷居然已经成亲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皇上去年给下的赐婚圣旨,这次出征前又让大哥和大嫂成了亲。”傅云鹤耸了耸肩道,“这亲事是办得急了一点,你们远在南疆,难怪不知道。”
傅云鹤却不知道田禾根本从来没听说过皇帝给萧奕下旨赐婚的事。
田禾的眼中闪过一抹复杂,这么大的事,王爷、王妃居然都瞒得死死的,没向他们提过半句,想来应该不至于是要违抗圣旨换个世子妃,而只是根本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自然也就忘了提了。然而,世子定亲是何等重要,由此可见,王爷对世子的不满比他们预想得还要深得多……
田禾不敢深思,连忙问道:“世子爷,林老神医的外孙女是哪户人家的姑娘?”
一听他这么问,萧奕立刻洋洋得意地回答道:“我的世子妃是南宫家的三姑娘,皇上御封的摇光郡主。”他的眸中熠熠生辉,不用说就知道他对他的世子妃非常满意。
南宫家?
田禾沉思道:“莫非是江南士林之首的南宫世家?”
萧奕笑眯眯地点头道:“正是!”
“那可真是恭喜世子了。”田禾笑着道喜,心中暗叹:皇上竟然给世子爷赐婚娶士林出身的姑娘为世子妃,这又是何深意呢?
萧奕完全不在意田禾心里在想什么,只捡自己喜欢听的听,脸上的笑容又灿烂的几分,不由想着:也不知道他的臭丫头现在怎么样了?好想她啊!
想着,他忍不住摸了摸胸口的那封信。几日前,竹子特意给送来了南宫玥自王都捎来的鞋子和一封信,鞋子他自然是迫不及待地穿在脚上了,而信他也反复看了无数遍。
其实南宫玥在信里既没写什么要事,也没写什么甜言蜜语或者思念的话,仅仅只写了她的日常,琐碎到她每日几时起,几时睡,吃了些什么,去了哪里,又做了什么,耳闻些什么……这对外人来说极其枯燥的内容,萧奕却看得津津有味,连这信纸都因为被他反复展开又折叠弄得几乎快要破了。
为了那该死的南蛮军,都害得他三天没给臭丫头写信了,他得赶紧回军营给他的臭丫头写信才行!
想到这里,萧奕有些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来道:“大家也休息差不多了,我们还是快些回骆越城大营吧。”
“是,世子爷!”田禾忙起身领命。他们此行出来不过带了数百人,经过几次零散的小战歼敌近千,战绩也算是相当不错。
一声令下,士兵们立刻行动了起来,以最快的速度收拾行装,当天傍晚,他们就再次回到了骆越城大营。
得到消息的姚砚亲自带人来军营大门口迎接萧奕等人:“见过世子,恭喜世子得胜归来。”十来个人齐声说话,声如洪钟,气势凛然。
姚砚把萧奕、田禾他们迎到了大营中,正打算细细询问一下这几日来的战况,这时,一个士兵急匆匆地进入营帐禀报道:“世子爷,王妃派了人过来探望世子爷。”
萧奕嘴角微勾,似笑非笑,开口道:“让他进来吧。”他倒要瞧瞧小方氏想玩什么花样。
这来的人居然还不是一人,其中一个是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他身后跟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妙龄少女。这中年男子萧奕自然是认得,是王府大管家,更是小方氏的亲信。
“小的给世子请安。”大管家恭敬地行礼道,看样子仿佛对萧奕这个世子无比尊敬。
萧奕没让他免礼,而对方看来完全无所谓,一本正经地继续禀告道:“世子爷,王妃派小的给世子爷送了些吃食、药材过来。还有,王妃怕世子爷在军营住得不习惯,特意让小的送来了一个使唤丫头……这丫头,王妃已经作主开了脸,王妃说以后就是世子爷的人了。”
话落,他身后的少女盈盈上前一步,只见她肌肤胜雪,双眸像是溢满了水汽般盈润,红唇娇艳欲滴,身材前突后翘,纤腰细软仿若春柳,真乃人间的尤物,美得不可方物。
她妩媚的丹凤眼欲拒还迎地瞅了萧奕一眼,然后扭着腰身行礼道:“奴婢玉茶给世子爷请安。”她声音娇媚发嗲,带着魅惑入骨的酥麻,让男人听了不由浮现连篇。
250规矩
这玉茶确实绝色,看得营中几人心中一荡,不过傅云鹤却是心中可惜:这真是抛媚眼给瞎子看,白费劲!
果然——
萧奕看也没看玉茶一眼,脸色一沉,一瞬间,他身上释放出一股凌厉的气势,如同一座大山似的压在了大管家的身上。
大管家面色微白,心中暗暗叫苦,打从半月前世子刚刚抵达王府那会儿,王妃小方氏拦世子不成,他就知道这个世子怕是变得不好应付了。可是这一次王妃既然吩咐他过来办事,他做下人的也只能照办。
大管家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道:“世子爷,小的差事办完了,这就回去向王妃复命。”他一副巴不得溜之大吉的模样。
萧奕似笑非笑地看了大管家一眼,也没过多为难他,挥手就让他走了。
“多谢世子爷!”大管家行礼后,如蒙大赦地飞快出了营帐。
萧奕唇角勾起,看向玉茶,轻佻地问道:“你想要伺候本世子什么?”
知萧奕如傅云鹤顿时来劲了,两眼闪闪发光,知道好戏来了,甚至连身上的伤口都好像不疼了。这趟南疆真是没来啊,可怜的小柏怕是要悔死了!他得写封信去显摆显摆才是!
玉茶大着胆子看了萧奕一眼,见萧奕眉目秀丽,瞬间飞红了脸。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营帐中的其他人,但又不想错过这个表达爱慕的机会,她咬了咬下唇,声音娇媚地说道:“世子爷想让奴婢如何伺候,奴婢就如何伺候,奴婢一切都听世子爷的。”说着,她那双眼睛就水汪汪地粘在了萧奕脸上。
“你既然是王妃精挑细选出来的,想来,王妃对你很是满意。”萧奕起初还是嘴角带着笑,可是很快就翻脸像翻书似的,面色瞬间变冷,“既然如此,那本世子就送你去二公子那贴身伺候吧。”说着他也不理会玉茶,对钱墨阳吩咐道,“给我把她扔到萧栾的床上去,好好伺候着!”
玉茶顿时白了脸,身子一软,差点瘫倒了下去,以王妃的脾气,自己若是回去肯定是被发卖的下场。伺候二公子?那是想也别想的。
玉茶可怜兮兮地看着萧奕,急忙求情:“世子爷,奴……”
“吵死了!还不赶紧给本世子丢出去!”萧奕不耐地说道,钱墨阳忙大步走出,出手就要去抓那玉茶。
一旁的田禾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往这个方向发展,连忙出声阻止:“世子万万不可!”
田禾心里一直揣测这些年来世子之所以装得如此纨绔无用,应该是为了麻痹镇南王妃小方氏。因此,刚刚他还以为萧奕会顺势收下这个丫鬟,可是萧奕的举动却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萧奕居然要把人直接扔到二少爷萧栾的床上去?这样做也实在太过莽撞了,简直毫无谋略而言!
玉茶一听有人出声相助,急忙娇呼了一声:“将军,请将军救奴婢一命!”她凤眼中泪光盈盈,看来柔弱可怜。
萧奕淡淡地看向了田禾,“田将军有何见教?”
“世子,请听末将一言。”田禾看了玉茶一眼,欲言又止。
萧奕随意地挥了挥手,钱墨阳随手指了两个士兵把那玉茶带了下去。
玉茶还想求饶,就被士兵们毫不怜香惜玉的堵住嘴,拖了下去。
田禾看了看姚砚,姚砚虽追随镇南王,可这姚家世代都是效忠萧家的,因而他绝不会背叛萧奕。于是,便直接开口道:“世子爷,末将知道您的纨绔之名并不属实,全是为了麻痹王妃。既然如此,世子爷就更应该收下那玉茶,一方面既坐实了那名声,另一方面也省得王妃再另想他法向您身边塞人,何乐而不为呢?再者说,世子爷虽然已经成亲,可如今世子妃并不在身边,您又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身边弄个使唤丫头伺候着,也是合情合理。”
“身边弄个使唤丫头伺候着,合情合理?”萧奕似笑非笑地看着田禾,田禾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傅云鹤和钱墨阳两人都同情地看着自己。
下一刻,田禾终于明白了,只听萧奕大手一挥,一副很知情识趣的样子,说道:“原来田将军是看上那什么茶了啊!没问题,本世子就把她送给你了!田将军不必与本世子客气。”
田禾瞠目结舌,完全被这个不按理出牌的世子弄得一头雾水。
他都已经快到耳顺的年纪了,要这么一个千娇百媚的丫鬟干嘛?!留着戴绿帽子吗?!
萧奕像是完全没注意到田禾的表情,转身漫不经心地对钱墨阳道:“小钱,既然那个什么茶给了田将军,你待会派人去窑子里挑个绝色花魁送去王府,记得一定要保证把美人儿送到二弟的床榻之上,让二弟能好生享受一番。”他转动着手中的玉扳指,眼中闪过一抹邪气的笑意,“王妃对本世子如此客气,那本世子也应该对二弟多加关照才是,这才叫礼尚往来。”
一旁的傅云鹤半低着头,肩膀抖动不已,艰难地闷笑着,心道:什么礼尚往来?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还差不多!
田禾却是与姚砚交换了一个眼神,忍不住摇头。
世子虽然有些真本事,但毕竟是年纪尚轻,行事不够稳重,做事过于肆无忌惮,实在太沉不住气了。不过是个暖床的丫鬟罢了,为了这么一点意气之争,就同王妃小方氏撕破脸着实划不来。
世子现在羽翼未丰,立足未稳,一切就该徐徐图之才对!反正都已经装了这么多年的纨绔,干嘛不继续装下去呢?只有让王妃掉以轻心,才能趁机在军中建立起威望,站稳脚跟啊。
田禾有些忧心地还想再劝,却见萧奕桃花眼一挑,笑眯眯地看向他说道:“……若是这一个丫鬟不够,田将军大可直言,本世子让小钱再挑四五个过来送给将军,也算是本世子的一点儿心意。”
田禾顿时傻住了,张了张嘴,半天说不上来。
“报!”
正在这时,一个士兵慌乱地从营帐外跑进来禀报道:“世子爷,奉江城发来急报,请求援军支援。”
营中众人均是神色一肃,奉江城若是沦陷的话,那南疆的形势可就是大大的不妙了,更何况镇南王现在正在奉江城呢。
萧奕朗声道:“速召众将……”
南疆的局势波澜起伏,变化莫测,而身在王都的南宫玥却是日日过得悠闲得很。
用了早膳,处理完了一日的中馈之事后,南宫玥就如往常一样,开始给萧奕写信,洋洋洒洒地写了一整张纸,加上前几日写的几张一起装进了信封里,外加一个新绣的荷包,一并交给了百合。
“奴婢这就命人给世子爷送去!”百合笑吟吟地说道。
起初她也曾好奇世子妃每日在写些什么,直到某日不小心瞟了一眼后,她整个人顿时就不好了。百合看着手中的信,犹豫着是不是该跟主子说:您这样的信简直就跟账本似的,也太琐碎了吧?怎么也该赋诗一首以示对世子爷的思念才对啊!
南宫玥收拾好笔墨,就见百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由眉梢一挑,正要发问,这时,百卉匆匆进屋来了。看着表姐严肃的表情,百合好像是老鼠见了猫似的,转身就走。
百卉给南宫玥行礼后,禀告道:“世子妃,方才朱兴把奴婢叫去,说是宫里的眼线已经把关于二公主的消息传过来了。”
南宫玥微微颌首,示意百卉可以说了。
百卉理了理思绪,禀告道:“世子妃,目前探查到的讯息不多,只知道二公主是暴毙而亡的。”顿了顿后,她继续道,“据几个随二公主去皇陵服侍的宫女内侍说二公主一开始确实病得不重,她让人给皇后传讯时人还好好的,虽有些食欲不佳,精神不振,每一日都蔫蔫的,但绝无大碍。可是几日后,也不知怎么地,突然就病情急转而下,那一晚,还没来得及传唤太医,人就没了。”
对于二公主的死,百卉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觉得这个公主总打自家姑爷的主意,早死早超生,也省得时不时出现晃一下,实在碍眼的很。
南宫玥闻言低头沉思,二公主死得着实有些蹊跷。从百卉转述的病症来看,并非那种来势汹汹的急症,而皇陵有太医伺候着,哪怕二公主真得病重到救不回来,以太医开平安方能耐,也绝对可以拖上一阵子,好让自己的责任降到最低。
可是,二公主却毫无预兆的突然暴毙了……
这着实让她心中有些生疑。
自打重生以来,她步步艰难的才走到现在,可不能因为日子顺遂了就大意。
无论如何,都不能留下一丁点儿的隐患。
南宫玥抬眼看向百卉,朱唇轻启道:“我记得皇后曾送过两个太医去皇陵照看二公主的病情。你问下朱兴,能不能弄二公主那段时间的脉案。……顺便再让人去备一下朱轮车,我约了大姐姐去她府里坐坐。”
百卉应了一声,就退了出去,与正快步进来的画眉擦身而过。
画眉福了福,向南宫玥禀报道:“世子妃,王妃派人从南疆过来了。”画眉口中的王妃自然是镇南王妃小方氏。
小方氏派人来王都了?
南宫玥的眸中掠过一丝兴味,随意地说道:“把人带到堂屋。”
画眉应了一声,吩咐小丫鬟去办了。
南宫玥正要准备去建安伯府,也不打算因为一个下人而耽误时间。她慢悠悠地换了一件外出的衣裳,又重新梳妆打扮后,这才在丫鬟们的簇拥下去了堂屋。
堂屋内,一个打扮极其体面、神情倨傲的老嬷嬷正候在那里,她已经等了不少时间,显得有些不耐,一见南宫玥进屋,便施礼道:“奴婢给世子妃请安。”
“免礼。”南宫玥坐下后,淡淡地说了一句,便自顾自地喝起茶来。
画眉在一旁问道:“不知嬷嬷如何称呼?王妃派你来又所为何事?”
那老嬷嬷飞快地扫了南宫玥一眼,恭敬地答道:“奴婢姓易,蒙王妃看得起,称奴婢一声易嬷嬷。”
画眉含笑道:“原来是易嬷嬷。”
见南宫玥只说了两个字后,就完全没有与自己说话的意思,易嬷嬷心中冷笑,福了福又道:“世子妃,王妃收到圣旨,知道世子爷与世子妃已经成了亲,心里很是欢喜,因此特意派奴婢前来王都,是为教导世子妃咱们镇南王府的规矩。”她微抬下巴,趾高气扬地看着南宫玥,“还请世子妃日后跟着奴婢好好学着规矩,莫要辜负了王妃的一片慈爱之心。”
易嬷嬷说着,拿出了一本厚厚的手札道,“世子妃,这是咱们镇南王府的家规家训,王妃要奴婢转交给世子妃,请世子妃好好拜读,加紧把这规矩都学起来。”
南宫玥兴味地勾起唇角,这小方氏远在南疆居然还想靠一个嬷嬷来整治自己?这是把她当面团子吗?
南宫玥示意画眉接过了那本所谓的家规,淡淡地说道:“这家规家训,本世子妃闲暇时自会看,不过嬷嬷既然到了这儿,我是主,你是仆,你就该守这里的规矩,本世子妃最不喜欢有人指手画脚……”
易嬷嬷面色一黑,还不死心:“世子妃,奴婢是奉王妃之命来教导您规矩的……”
“嬷嬷还没听明白本世子妃的意思?”南宫玥冷冷地打断了她,“你在这里守着这里的规矩就行了,若是有异议,就回南疆找王妃说去!”
“世子妃,您……”
易嬷嬷的话音未落,就被刚进屋的百合打断了,一个二等丫鬟笑吟吟地进来福身道:“世子妃,朱轮车已经备好了。”
“世子妃,您这是要出门?”易嬷嬷一脸不赞同,斥责道,“虽然王爷和王妃都不在王都,但您一个新媳妇怎么能够随意出门,惹人闲话!”
南宫玥丝毫没有理会她,径直向着百合说道:“那我们就出发吧。……画眉,你一会儿好好与易嬷嬷说说我们府里的规矩,免得她日后平白挨了板子,受皮肉之苦。”
易嬷嬷想开口据理以争,画眉却笑眯眯地拦住了她,说道:“易嬷嬷,在我们这里,首要遵守的规矩就是,世子妃的话要听从。”说着就示意两个婆子把易嬷嬷“带”出屋子,“世子妃说什么就是什么,您听着就是了。世子妃的话就是规矩。”
易嬷嬷再也来不及说话,就眼睁睁的看着南宫玥仪态端方地走了出去,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回头看自己一眼。
南宫玥坐上朱轮车,去了建安伯府。
从建安伯府的角门而入,朱轮车停在了二门,南宫玥刚踩着脚凳下来,墨香便笑着上前福身道:“二姑奶奶安,我们世子夫人正在等您呢。”
南宫玥微微颌首,坐上肩辇,随着墨香去了蓼风院。
南宫琤已经在院门口候着了,将南宫玥迎了进去。
姐妹俩笑着坐下,闲话了一阵后,南宫玥关切地问道:“大姐姐,二房近日可还有闹事?”
南宫琤不以为意地说道:“三妹妹放心,有婆母在,我吃不了亏。她们最近已经安分多了。”
一旁的墨香皱了皱眉头,眼尖的南宫玥注意到了,便道:“墨香,你家姑娘最喜欢报喜不报忧了,你给我说说!”顿了顿后,她还故意道,“墨香,你放大胆说,我给你做主!”
墨香迟疑地看了南宫琤一眼,还是大着胆子对南宫玥告状道:“三姑奶奶,如今二少夫人明面上是不敢再为难我们世子夫人,但暗地里可没少使那些不入流的手段,比如明明是世子夫人吩咐厨房做的汤水,她们非要派人截胡;二夫人管着府里的针线房,就故意让人把份例里的衣裳往老气过时做……这样的小事一件又一件,让人心烦,但若是抱怨两句,又会叫人觉得我们世子夫人太过小家子气。”
南宫玥听着也皱起了柳眉,这建安伯府的二房做的事虽然起不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却委实有些恶心人。
“三妹妹,我真得不在意。”南宫琤轻轻拍了拍南宫玥的手道,嘴角微扬的笑道,“我最近高兴还来不及了。三妹妹,你今日若不来,我明日也定会去找你。我有一个大好消息要告诉你!”
见南宫琤喜气洋洋的样子,引得南宫玥和她身后的百卉百合都往南宫琤的肚子看。
南宫琤怔了怔后,立刻反应了过来,满脸通红地说道:“不是这个。”顿了顿后,她忙解释道,“昨日夜里,世子的脚底能感到一点暖意了!”
南宫玥闻言亦是一喜,自受伤以来,裴元辰从腰以下就一直处于没有一点儿知觉的状态,如今竟然能感受到暖意,那代表他的腿部经脉正在慢慢康复,也许会缓慢,也许就此停滞不前,但也总是有一线希望的!
“那真是太好了。”南宫玥笑容满面地说道,跟着她又把细细地询问了一些裴元辰现在的症状,比如是否出现痛觉,腿部有否抽搐,肌肉的状况,以及按摩时他的反应等等。
南宫琤都一一地答了,见南宫玥一直笑吟吟的,书香和墨香亦是展颜,互看了一眼,心想:自家姑娘的苦日子还是有指望熬出头的!
南宫玥沉思片刻,说道:“大姐姐,我再给你写一张方子,你交由太医下次用新的方子制药膏给大姐夫用,另外大姐夫平日的方子也要再改一下。我一并写与你。”
“多谢三妹妹。”南宫琤欠了欠身,谢过南宫玥,而墨香则赶紧去准备笔墨纸砚。
南宫玥反复斟酌了许久,才堪堪写好了方子,交给了墨香。随后,她起身挽起南宫琤的右臂,笑道:“大姐姐,这屋子里闷得很,我们去院子里坐坐吧。”
南宫琤自然不会反对。
两人走到院子中的石桌旁,刚坐下,就见一个十六七岁穿了件秋香色素面夹棉褙子的丫鬟款款地走进院来,身后跟着一个十三四岁的青衣小丫鬟,手里拿着一个红木食盒。
南宫玥来过建安伯府好几次了,她也认识这个大丫鬟,是建安伯老夫人陆氏身旁的荔儿,因着是老夫人的大丫鬟,在伯府中很有些脸面。
“见过镇南王世子妃!见过世子夫人!”荔儿笑眯眯地与两人行礼,说道,“老夫人听说世子妃来了,就命奴婢给世子妃送些雪梨过来尝尝鲜,这还是今年的贡品,是宫里昨日刚赏下来的。”
她身后的青衣丫鬟忙上前一步,百卉接过对方手中的食盒,又退回原位。
南宫玥神色淡淡地说道:“还请荔儿姑替娘我向老夫人道声谢。”
荔儿的面色顿时僵了一瞬,这往日里,南宫玥来府里,若是老夫人有所赏赐,她是会亲自去向老夫人道谢的。可是这一次却只是让她的丫鬟随手接下?
荔儿心中很是不悦,但她可得罪不起南宫玥,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地再次行礼,然后就退下了。她步履显得匆匆,还带着些许怒意。
荔儿一路气冲冲地赶回了老夫人陆氏的院子福寿堂,见她是独自回来的,陆氏也感觉不对,眉头紧锁。
福寿堂的正堂里,除了陆氏和二夫人,还有两名五十多岁的老夫人,看起来皆是雍容高贵。
荔儿福了福身,把南宫玥的原话如实转述了一遍。
陆氏的面色有些难看,今日正好有两位族老的夫人来府中,刚刚几人坐在一起吃贡梨时,二夫人突然提起镇南王世子妃也在府中,不如给她也送些过去。
陆氏也知道二夫人的小心思,但想着自己作为长辈赏赐点水果也是理所当然,而南宫玥来给自己请安,那也是一件在族人面前长脸的事,便欣然同意了。
没想到南宫玥竟然没有来!
二夫人的脸色看来比陆氏还要难看,她原是打算等南宫玥来拜见陆氏,就顺便让她帮儿媳陆佳期去看看。陆佳期自从小产后就一直恶露不止,看了几个女医都不见好,让二夫人也跟着心烦不已,生怕影响了日后的子嗣。
二夫人皱了皱眉,决定不再迂回,吩咐道:“似云,你去把世子妃请过来。”
她的贴身丫鬟似云应声后,便匆匆而去。
两位族老夫人则交换了一个眼色,面露沉思。
到了蓼风院,见到正在院中谈笑甚欢的两人,似云也不等禀报,就直接走上去了,一边行礼,一边干巴巴地说道,“见过世子妃,老夫人请世子妃去福寿堂一见。”
南宫琤眉头微皱,面露尴尬。她当然知道似云是二夫人的丫鬟,这显然是二夫人在借着老夫人的名头。
南宫琤岂能让妹妹因为自己而遭人作践,正要开口回拒,却见南宫玥笑了,一派悠然地站起身来,抚了一下平整地衣裙,说道:“我与你走一趟便是。”
“三妹妹,我也跟你一起去。”南宫琤也赶忙起身,两人随着似云一起去了福寿堂。
“见过祖母,二婶母。”南宫琤先与陆氏、二夫人行礼,跟着又与那两位族老的夫人行礼,“见过两位叔祖母”。
南宫玥微微颔首,含笑道:“裴老夫人。”身子却仍是挺直如松柏般,完全没有行礼的意思。
刚刚陆氏已经隐隐有感觉南宫玥对自己似有不满,而此刻南宫玥的表现更是证明这一点,以前来建安伯府南宫玥是次次会对陆氏行晚辈礼的,哪里像此刻般高傲,不近人情。
而被完全无视的二夫人更是脸黑得像墨一样,只觉得这南宫玥和她姐姐一样不识抬举!
陆氏语调有些僵硬地道:“世子妃请坐。”跟着又向南宫玥介绍了那两位族老夫人,那两位老夫人正要起身行礼,却听南宫玥和气地说道:“两位老夫人免礼。”
“见过世子妃。”因而那两位老夫人只是欠了欠身,便坐了回去。
待众人都坐定后,二夫人迫不及待地说道:“世子妃,我的儿媳最近身子有些不适,世子妃医术高超,就劳烦世子妃去替她瞧瞧。”
二夫人的语气听着还算客气,但细听便知道她用的不是询问的语调,而是用长辈的语气在吩咐南宫玥。二夫人根本没想过南宫玥会拒绝,毕竟是裴元辰和南宫琤害得陆佳期小产,南宫玥身为南宫琤的妹妹自然应该替长姐恕罪。
南宫玥当然不可能听不出来,心里觉得可笑,这位二夫人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
她微微一笑,气定神闲地说道:“二夫人所言甚是有趣,本世子妃又不是大夫,令媳既然有病,就该请大夫才是。贵府乃是伯府,就算去太医院请一位太医也是使得的。”
一句话令得满堂寂静无声。
二夫人整张脸都僵住了,不敢置信地看着南宫玥,一股怒意自心头猛地冲向头顶,正要与南宫玥争辩,却见南宫玥淡淡地在她和陆氏之间扫了一遍,似笑非笑地说道:“本世子妃过来都这么一会儿了,老夫人和二夫人怎么都没有与本世子妃行礼,莫非这就是建安伯府的规矩?还着实让人意外呢。”
仿佛是一桶冷水瞬间从二夫人的头顶倒下,她怔怔地呆坐当场。
南宫玥所言不差,她既是摇光郡主,又是镇南王世子妃,那是一品的头衔。就算是陆氏这个建安伯府的老夫人也不过是二品而已,按照礼节,是该由陆氏和二夫人向南宫玥低头行礼。
可是因为南宫玥是南宫琤的妹妹,两家是姻亲,往日里南宫玥并不计较,甚至还为着南宫琤的脸面主动给陆氏行晚辈礼,因而陆氏与二夫人也就渐渐地无视了这一点,甚至把南宫玥的客气当做理所当然的事。
南宫玥如今把这点如此赤裸裸地提出来,这摆明就是要与她们翻脸的节奏!
而偏偏她的要求无可厚非,陆氏眼中掩不住羞辱之色,难道她一把年纪,还要与孙媳的妹妹行礼?这实在是……
眼看着陆氏和二夫人的气焰完全被南宫玥压下,两位族老夫人不由心下警觉:本来是觉得世子裴元辰的情况堪忧,日后恐怕撑不起这伯府,而二房又渐渐起势,故而对于二房之请有些意动,可现在看来局势还不好说……先不说南宫家的二公子新近成了五皇子的伴读,就连这位尊贵的镇南王世子妃也是态度明晰地跑来给自家姐姐撑腰。
两位族人夫人暗暗思忖着,等回家后,还是要告诉相公儿子还有其他族人,在这次的大房和二房之争中,千万不能乱了分寸。反正无论谁得了势,对他们这些族人都没有太大的影响。
陆氏的目光朝南宫琤看去,想用眼神示意她帮着求情。南宫琤故意不看陆氏,三妹妹这全是为自己,自己若是给三妹妹拆台,未免有些不识抬举。
正待气氛越发僵硬之时,丫鬟的声音自屋外传来:“见过大夫人!”
在府中,被称为大夫人的自然是建安伯夫人,一时间,堂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朝门口看去,南宫琤更是暗暗松了口气,建安伯夫人来了就好。
建安伯夫人笑容满面地走了进来,仿佛看不到正堂的尴尬,先给陆氏和两位族老夫人见了礼,然后笑道:“世子妃来了啊!”
“夫人。”南宫玥笑吟吟地与对方颔首。
建安伯夫人好像这才注意到陆氏和二夫人神色不对,故意问二夫人道:“二弟妹,看你气色不好,可是有什么不适?”
二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愤懑,怀疑大嫂必是知道了刚刚发生的事故意在奚落自己。
但二夫人不说,自有别人替她说,墨香好心好意地把几人的对峙细述了一遍。
虽然建安伯夫人早就知道了,但还是装作才听到的样子,一脸“歉然”地看向南宫玥,努力忍着笑,福了福道:“世子妃,都是我这弟妹失礼了。我在这里替她给您赔罪了!”她口中只说二夫人,却半点不提陆氏,言下之意就是把陆氏给撇干净了,做错事的只是二夫人。
这一句话让陆氏展颜,却让二夫人脸色一黑,更让她憋屈的是为了老夫人陆氏的面子,她还不好说什么。
这屋中的众人个个是人精,又哪里想不通这一点。
南宫玥缓缓地看了众人一圈,这才大度地说道:“我一向尊敬夫人,今日就给夫人面子,不与贵府计较失礼之罪了。”她还做出一副大人有大量的样子。
“多谢世子妃。”建安伯夫人笑道,跟着看向了二夫人又道,“二弟妹,世子妃宽宏大量,你还不过来谢过世子妃?”
什么?!还要她谢过南宫玥?二夫人差点没呕出一口血,可是眼看着陆氏不停地给她使眼色,她只能站起身来,屈辱地把身子福了下去,艰难地说道:“多谢世子妃不怪之恩。”
她心中恨恨道:等她二房将来继承了伯爷之位,她一定让他们都为今日之辱付出代价!
这时,南宫琤站起身来,走到建安伯夫人身旁亲热地挽起她的胳膊,对南宫玥道:“三妹妹,我们一起到花园走走吧。母亲,您也跟我们一起去吧。”
二夫人保持着福身的动作僵在了那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竟然连这个生性温和的南宫琤也敢来挑衅自己了?真是岂有此理!
“好啊,大姐姐!”南宫玥笑道,之后,便再也没人理会二夫人,三人就这么离开了福寿堂的正堂,只留下二夫人的身形僵硬地停顿在那里,而四周服侍的奴婢们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这府中的风向又要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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