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云边,我想和你见个面
终于,我要正式上我的第一堂课了。那天早上,孟志书一大早就来我家接我了。进了门,他就很郑重的把我喊到了我家屋前的坪前。
“校长和年级主任今天要来听你上课。”他看着我,他的眼神让我瞬间就想到了我是扛着炸药包准备去炸碉堡的邱少云。
我点点头:“我保证我尽量不出错。”
他的神态更严肃了:“不,你要保证一定不出错。姚云边。你要知道你能进我们学校本来就是走的后门。如果你出错,老师们就会在私下议论纷纷,学生对你也会有意见。如果你出错,我也会受到议论。所以,你明白这堂课的重要性吗?”
我咽了咽口水:“你这么一说,我好紧张。”
“也不用过分紧张。”他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你给我讲课时就讲得很好,保持那样的水平,就成功了。”
我忐忑不安的点了点头。
“姚云边,我对你很有信心,你也要相信自己。”他又拍了拍我的肩膀,语气放柔和了?励我。土刚尤划。
“嗯。”我点头。
“这堂课上成功了,给校长和年级主任留个好印象。以后转正,就会顺利很多。”他停顿下来,眼神专注的看着我。
我感觉他还有话没说完,又见他眼神专注。寻思着他是不是要说句姚云边,我挺喜欢你的这样的话。
“加油,不要辜负了我对你的期望。”他说。
我呆了一下,然后笑道:“好。”
吃过早餐后,我和孟志书一起去了学校。上午九点四十九分,我抱着讲义夹站在教室门口,抬眼间看到学生们一张张稚嫩而充满好奇的面庞。在教室后面,校长和年级主任,还有几个可能是其他班的老师已经正襟危坐。
我瞬间就慌了。脚有些颤起来,孟志书早上对我的?励全化作了冬风飘去了远方。但很快的,我就想起了我第一次和外商打交道,再难有谈下一个订单那么难么?上课铃声响了。我深吸了一口气,微笑着迈步进了教室。
课上得挺成功的,克服了开头那几分钟的紧张后,后面就很顺利了,比谈订单要容易得多。一节课四十分钟,感觉没讲多少内容下课铃声就响了。
说了下课后,我抱着讲义夹出了教室,孟志书站在教室后门的走廊那。
“姚云边。”他快步走过来。
“你不是也有课吗?”我有些诧异的问他。
“不放心你,临时和同事调了一下课。”他脚步快我半拍的往前走着。
“你也听我讲课了?”我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他看了一眼身边不时跑过的学生,表情严肃的应了一声嗯。
我以为他要点评一下我讲的课,结果他嗯完后就不说话了。我有些尴尬,伸手从裤兜里拿出调了静音的,这才发现我妈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
我赶紧回拔了我妈的电话,打这么多个电话。肯定是有事情找我。
“云边啊。”我妈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不安。
“妈,有什么事儿吗?刚才我在上课,不能接电话。”我问她。
“你大概什么时候回家?”她迟疑了一下才问我。
“我还不知道,怎么了?”我感觉我妈有什么重大事情要跟我说。
“兆亭,他,他来我们家了。说,找你有点事情。那孩子态度挺好的,我不好意思轰他走。云边,你们不是早就没有来往了吗?”我妈说得吞吞吐吐的。
我猛的顿住了脚步,孟志书因为快了我半拍,多走了好几步才发现我没跟上。他扭头看我站着不动,便也停下了脚步等着我。
“妈,他有没有说找我什么事?”我努力的保持着镇静。我回了家后就把深圳号彻底的关机了,微信及qq上,我把一切和莫文松能扯上关系的人全部删除了,包括邓瑞瑞和裴晓于。
这么长时间。我过得挺清静的。
“我哪知道啊。”我妈压低了声音,“云边,你老实跟我说,你们是不是在深圳谈了啊?”
“没有。”我气恼起来,语气很冲的应了我妈一声。
“没有就没有吧,你别生气。我也是觉得奇怪,当时他不是说在深圳有女朋友连夜就跑了吗?现在又跑来找你。”我妈嘀嘀咕咕。
“妈,要不你把电话给他吧,我问问他找我什么事儿?”我缓了缓语气。
电话那头沉默下来,我妈犹豫好一会儿才说:“那行,我让他来接电话。”
“孟志书,我接个电话,你要不要先回办公室?”我有些歉意的看着他。
“不用,我等你。”他仍旧站在那里。
“云边。”李兆亭的声音传来。
“你好,很久不见。”我语气淡淡的跟他打了一声招呼。
“我们可以见个面吗?我有几句话想和你说说。”他说。
我想了一下,“电话里不能说吗?”
“莫总病倒了。”他简洁道。
“所以呢?”我嘴角上扬,笑问。
“他的公司濒临破产。”他又说。
“还有吗?”我问。
“发生了很多事情。”他顿住,“我想当面和你说。”
我笑了一下:“行啊,那你来县城吧,我和我男朋友请你吃午饭。”
“行,那我到了县城给你打电话,再见。”李兆亭挂断了电话。
我握着,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想痛哭,也想狂笑。莫文松啊莫文松,你用极端的方式赶我走,让我去嫁人。然后自己独自面对那些难关,现在终于撑不下去了吧。
可是,迟了。
我定会如你所愿,嫁给你认为我该嫁的人,然后过上平凡简单的日子。
这一生,哪怕是我的心碎成渣渣,我也会按照你为我设想的路走下去,直到我死。
“姚云边,你有朋友要来吗?”孟志书走到了我面前。
“嗯,对不起啊,都没和你商量,我就擅自作主说我们一起请我朋友吃饭。”我有些不安的看着他。
他笑起来:“姚云边,没关系,我很高兴你能这样,这说明你从心底里认可我是你的男朋友。”
“走吧。”我踏步向前。
“你的课讲得非常好。”他侧头看我,“来听课的几个英语老师对你的口语佩服得五体投地,你非常棒!”
134.云边,你去看看他吧
中午十二点半,我和孟志书开着车到了县城的xx酒楼,地方是李兆亭定的,他早就到了。去的路上,我简单提了一下李兆亭的来意。
“没关系。”孟志书道,“谁都有过去。如果我前女友还活着,是你这种情况,我也会带你去见她。姚云边,我们是普通的人,不是六根清静的佛,你不必有心理负担。”
我有时候觉得,孟志书的想法……嗯,挺清奇,非一般人。
李兆亭仍旧是那个那李兆亭,见我和孟志书一起进了包厢,他起了身,特别客气的跟我们打招呼。
“我姓孟,孟志书。”孟志书挨着我旁边的位置坐下了,“你是姚云边的朋友,我就直呼你的名字了。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李兆亭笑了笑,然后也坐下了。
一顿饭吃得挺尴尬,李兆亭专心的吃饭,偶尔接个电话。其他时间基本上都是我和孟志书聊天,说的都是学校的事情。
饭点到一点十分,李兆亭从头到尾就没说过话。我起身要去买单时,他比我快了一步,抢先把钱递给了服务员。
孟志书抬手看了看手表,然后起了身:“姚云边。我回去午睡一会儿,你们聊。我睡醒了过来接你,可以吗?”
“好。”我点头。
孟志书拿着车钥匙走了。
“你是想坐在这里说,还是去护城河那边走走?”我先开了口。
他叹了一口气。靠到座椅上看着我:“就这里吧。”
“行,那你说吧。”我也靠到了椅子上,“从你老板得了什么病开始说吧。”
李兆亭半撑着头,视线落在了包厢的窗台之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来找你是我私自作的决定,在我看来,你和莫总不应该走到这一步。这样相互折磨,有什么意义呢?能够遇到一个真心相爱的人,并不容易。”
我冷笑了一声,没接话。
“我大概知道你和莫总是他车祸住院时分的手,赵朵朵那件事情,就是预谋好的。我和莫总的弟弟莫景忱查了挺长一段时间,指使的人就是马艳秋。云边,还有一件事情。你不知道。”李兆亭看向我,“前段时间,有人交给我一份录音。那是马艳秋威胁莫总的录音,录音里,马艳秋咬牙切齿的说,如果莫总不跟你分手,那么她必定要毁掉你,她说她要找人强j你,一定要让你生不如死,让莫总活在悔恨中。我想,莫总之所以那么铁心的要跟你分手,这肯定是其中之一的原因。阎王易惹,小鬼难缠。纵然莫总拼尽全力想护住你,也是没有办法二十四个小时周全你。”
“莫总的公司,早在上半年的时候就出了财务危机。最近愈发的严重,马秋艳在帮莫总力挽狂澜。目前看起来。她应该能挽救成功。”
我依然冷笑着,马艳秋果然是爱莫文松爱到发狂啊。
“但我和莫景忱不相信马艳秋,所以,我们一直在暗中查她。最近才有了确凿的证据,莫总的公司之所以会陷入财务危机,是马艳秋和阿炳联合搞的鬼。费这么大的力气,演这么大一场戏想感动莫总,我和莫景忱简直是佩服她。”
“云边,你离开深圳后,莫总就开始时常的心绞痛。最近变得严重了很多,我问过医生,再发展下去,就会恶化成心肌梗塞。那么,莫总就随时的命悬一线。”李兆亭语气变得沉重起来,“云边,回去看看他吧。”
“你,说完了吗?”我的声音颤得厉害。
他摇了摇头。
“我已经定婚了。”我看着餐桌的边缘,指甲掐进了掌心里,“曾志书是个不错的人,我现在也到他学校教书了。不出意外的话,明年五一,我们会结婚。”
“云边。”李兆亭的声音提高。
“李兆亭,我很感谢你今天来找我,把莫文松的情况详细告诉了我。这样,我心里也就释怀了。这么长时间来,我一直在想,他为什么突然之间就会变得那么极端,面对我的苦苦哀求,能够那么硬着心肠赶我走。现在我明白了,是马艳秋威胁了他。显然,他很清楚,马艳秋做得出来那样的事情。”我的眼泪不经意就滑落下来,“可是,我不会回深圳,我不去看他。”
“云边。”李兆亭激动的站起了身。
“我给了他太多的机会,我等了他很久,等到我灰心。现在,我和孟志书相处得挺好的。我家人很满意,如果我不管不顾的回深圳,你知道我妈,她肯定受不了这样的打击。”我的泪更汹涌了,“有些路,已经错了。回头……很难。”
“云边,你为什么非要堵这一口气呢?如果莫总真的有个万一,你心里能好过吗?”李兆亭走到了我面前,抓住了我的肩膀。
我将脸埋进掌心里,哭得伤心欲绝:“李兆亭,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呢。我伤心的,不仅仅是莫文松什么事情都自己扛着。我更伤心的是,这么长时间来,他连半点希望都不给我。如果不是你来跟我说这些,那么,我和他是不是只有等到走到奈何桥才有机会解开心中的结。”
“我承认,最初的时候,我和孟志书相亲,确实有堵气的成分。但现在,我没有了。莫文松是对的,我还是适合找一个简单的人,过简单的日子。这样,我不需要总是担心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情?不要担心我爱的男人被别的女人抢走了,没有那么浓烈的爱,没有那么多的揪心。”我泣不成声。土刚休才。
“云边,那么,你至少去看看莫总吧。”李兆亭默了好久才说。
我仰头看他,“李兆亭,你诚实的告诉我,你觉得莫文松会希望我出现在他面前吗?”
“当然,虽然他什么都不说,但我相信,他一定非常想见到你。”李兆亭语气急切。
“你让我想想,让我想想。”我哭着说。
“去看看他吧,他一个人住在医院里有一个多星期了。除了我和莫景忱,他谁都不见。”李兆亭劝我。
135.我和你一起去深圳
孟志书来接我时,见我一双眼睛哭得通红。他愣站着看了我一会儿,然后才走到了我身边。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他问我。
“没什么。”我勉强的笑了笑。
“是不是你前男友出什么事了?”他进一步问。
我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嗯,住院了。”
孟志书没再往下问了。
当天下午。我下了班回了家。找出了那张深圳卡,把卡装进后,我抖着手开了机。等了一会儿才进了待机界面,信息标上,显示有五十六条未读短信。
中国移动来电提醒告诉我,邓瑞瑞和裴晓于给我打了二十八通电话。剩下的,有陈海文,叶边,康晓楼,还有几个关系不错的同事的未接电话。
邓瑞瑞给我发了好多短信,一直在求我跟她联系。
裴晓于也一样。
这么多人里,仍然没有莫文松的只字片语。
我看着,努力平静下来,然后我拔通了邓瑞瑞的电话。
“云,云边。姚云边。”邓瑞瑞激动得一塌糊涂,“姚云边,我求你给我三分钟时间,听我说几句话好不好?”
“瑞瑞。”我哑着声喊了她一声。
“要不是你的微博偶尔还在更新,我真的要跑到你家去看看你到底怎么回事了?你说你微博为什么把评论功能关掉,私信也从来不回我。”邓瑞瑞喘了一口气,“搞得我一直在反思,我到底哪里做错了,你要这样对待我……不不不。这不是重点,我不是要说这个。”
“瑞瑞,你慢慢说。”我有些啼笑皆非。
“莫文松病倒了你知不知道,莫景忱告诉我。莫文松得了心绞痛,住院了,还挺严重的。”电话那头传来喝水的声音,“渴死我了。你是一关,万事放下了。你可不知道莫文松多倒霉,我感觉这世界上能够称得倒霉的事全都让他给遇上了。”
“他那个父亲简直是大写的有毛病,因为莫林生两个女儿的事情,跑到深圳来整天的跟他闹。然后呢,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吗?有一天,老头闹的时候,马艳秋出现了,她当着莫文松的面甩了他父亲两个大嘴巴子。哎呀我的天啊,场面火爆得不行,老头跟马艳秋拼上命了。幸好当时阿忱在。帮着莫文松一起把两个人拉开了。阿忱说,马艳秋当场给老头撂了狠话,说他敢再因为两个孽种的事情来找莫文松的麻烦,她就找人弄死那两个丫头。要说,这恶人真要恶人磨,老头被这样被镇住了,立刻灰溜溜的回老家去了。”
这一出,李兆亭倒是没跟我提。
“现在是不是该轮到贱人马艳秋出场了。”邓瑞瑞顿了一下,“这个贱人马艳秋啊,尼玛,我要想想怎么组织语言。天字号第一大贱人,贱得没边了,贱得简直十八层地狱估计都收治不了她。行,我一句话总结了。由于她作恶多端,阿忱手里实实在在的握有了她的证据,警方已经开始布控抓人了。是不是大快人心?”
“什么证据?”我问道。
“你可不知道。马贱人跟一个叫阿炳的人搞在一起。阿忱不肯详细告诉我,但我还是旁敲侧击的打听出来了,好像跟贩毒有关。本来早就可以下逮捕令的,听说为了钓出大鱼,所以马贱人现在还嚣张着呢。不过,日子长不了了,警方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呢。”
想不到,我离开深圳不过数月,情况竟然变得这样复杂。
“云边,你躲回家好几个月了吧,心情好些了没有?什么时候回深圳?”邓瑞瑞笑呵呵的问我。
“我定婚了。”我低声道。
“……”
“我定婚了。”我重复了一遍,“回去探望莫文松这事,我得和我男朋友商量一下。”
“……”
“瑞瑞……”
“姚云边。”邓瑞瑞打断了我,她的声音颓败下来,“云边,你不是跟我开玩笑,对不对?”
“对,不是开玩笑。”
“云边,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先挂了,如果我回深圳,我会跟你联系。”
两天后,周五,我琢磨着利用周末两天的时间去一趟深圳,周一下午赶回学校上课。准备跟曾志书谈谈这事时,他先提起来了。
“姚云边。”他和我并着肩往停车位走,“有个事情,我想问问你。”
“嗯,你问。”我道。土刚叼划。
“你是不是挺想回去看看你前男友?”
我讪笑了一下:“你……是不是不同意。”
“我看你这两天心情不太好,估计你心里很难过。想来想去,我就想,得问问你。如果你想去,那就去吧。”
我停下脚步,心里有些感动:“谢谢你。”
“我想和你一起去,可以吗?”他问完又补充,“我还没去过深圳,想去看看,干脆就开车去,路上我们可以轮流开,去了深圳后走动也方便。”
我怔住,默了几秒钟:“好!”莫文松看到他,是不是会很欣慰呢?
当即,孟志书开着车送我回了家,我简单收拾了几套衣服。因为有孟志书作幌子,我妈连问都没问我要去哪里,只让我好好去玩。
我们开着车去了深圳,在路上,我给邓瑞瑞发了条短信,让她帮我订了个房间了。邓瑞瑞知道孟志书跟我一起来了深圳,好半天后才应了我一个好字。
凌晨三点多,我和孟志书到了深圳。邓瑞瑞等在酒店大堂里,简单的寒暄后,孟志书回了酒店房间。然后,邓瑞瑞就把我拖走了。
“云边,你和这个孟老师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给我醒醒神。”一出酒店,邓瑞瑞就狠狠的晃了一把。
“那么,你觉得我该跟莫文松在一起?”我淡淡道。
“当然了!”她没好气的说。
“当初,你可是极其反对我和莫文松在一起。”我双手抄兜,漫不经心的看着她,“为什么现在又觉得我该跟莫文松在一起?”
她顺了顺额前的刘海,张着嘴想了半天才蹦出几个字:“因为爱情,你们有爱情。”
136.去看莫文松
爱情?我冷笑着抬步往她的车子走去,有爱情又怎么样?当初我那么苦苦哀求他不就是因为不想轻易放弃爱情吗?而他那么冷酷的赶我走,也是因为爱情。
爱情,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
我上了邓瑞瑞的车,孟志书给我发了一条短信,说了晚安。我回了一条晚安。
“是不是很困了?”邓瑞瑞绑上了安全带,启动了车子。
“有点。”我打了个哈欠,靠到座椅上闭上了眼睛。
“要不要先去看看莫文松?”她问我。
“明天再去吧,太晚了,就不打扰他休息了。”我默了一下才低声说。
“云边。”邓瑞瑞呆了一下,然后咬着牙打了方向盘。车子驶出了酒店,到路口时,她并没有往她家的方向拐,而是直线往前。
“瑞瑞,太晚了。”我有些无奈的看着她。
她抿着嘴一言不发。
二十来分钟的车程,车子到了xx医院,停下车后。她小跑着到我这边的车门,打开车门后,她把我从车上拉下来。
我被她拽着一路往前,想开口说点什么。但她看都不看我一眼。进了住院部,我们爬着楼梯上了六楼。我弯腰喘气时,邓瑞瑞往一旁的护士站跑去。跟值班的护士打了招呼后,她跑回我身边,拽过我往右边的走廊走去,走到第六间病房时,她停下来了。
轻轻在虚掩的门上敲了敲,邓瑞瑞推开了病房的门。直到这里,她才松开了我的手。先一步踏进了病房。
莫文松觉很浅,听到响动他就开了灯。
“四哥。”邓瑞瑞走到了他床边。
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改喊他四哥。
隔着不到两米的距离,我看着他。雪白的日光灯下,他的脸瘦得棱角分明。脸色也很苍白。
“你来了。”莫文松看到我时,先是呆了一下,然后朝我笑。
我挪动步伐走了进去,站到他的床边,我俯视着病床上的他。
他撑着床慢慢的起了身,邓瑞瑞把枕头垫到他后腰上,然后她又拿过一旁的大衣披到了他身上。我看着邓瑞瑞做这些事情,手突然之间就好像僵掉了。
“坐吧,坐下来,今天温度不高,你穿得太少了。”莫文松强打精神。
我挨着床头的椅子就坐了下来。
“兆亭去找你了?还是瑞瑞去的?”他看看邓瑞瑞。
“李兆亭去的吧。”邓瑞瑞看着我。
“你……的身体,不要紧吧?”我嗓子发干,感觉说话有点儿费劲。
“这几天感觉好多了,再住几天应该可以出院了。”他轻轻咳了几声。气息有些重。
“你们聊吧,我去外面转转。”邓瑞瑞说着就快步出了病房。
我和莫文松默默的坐着。
“我听说,你订婚了。”莫文松问我,语气十分平静。
“是。”
“嗯,这样就好。”他点头。
“这不是你希望的吗?”我盯着他,带着一丝嘲讽的笑。
他闭了闭眼睛,“他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可以告诉我吗?”
“是个老师,这次,他和我一起来深圳了。太晚了,明天我带他来看你。”我说得又快又急,“我妈对他很满意,我和他交往了一段时间,也觉得他还不错。现在,我在他所在的学校教英语。”
“嗯。”良久之后,他才应了一个字。
“你开心吗?”我冷笑出声。
“没什么好开心的。”他也笑,有些怅然的笑。“你安定下来了就好,这样,我就能安心的带着阿生的两个女儿回德国去生活。”
我眼中泛出泪光,这就是现实的情况,他永远有解决不了的麻烦。
他开始咳得厉害起来,我赶紧按了呼叫铃,有护士匆忙赶来。护士催促我马上离开病房,不要影响病人的情绪。
我跑出了病房,憋着一口气跑下了六楼。一直到我跑出住院部,走在空旷的小广场上。站在寒风中努力的平静了半天,邓瑞瑞才找到了我。
“云边,我刚才在病房门口听到你们说的话了。”邓瑞瑞跑到我面前,“你不会真的跟孟老师结婚吧?”
我扭头看她:“瑞瑞,不然呢?像电视剧演的那样,我和孟志书在一起只是为了推动剧情的发展?他欠我吗?我没什么事就耍着人家好玩?还是……为了我的爱情,奔回莫文松身边?等着我妈再次喝药?瑞瑞,我没有在开玩笑。我这次回来深圳,带着孟志书回来,是想给莫文松一个交代。他期望的,我做到了。而且,我觉得我的现状不错,我还能接受。”土场池号。
“可是……云边,我真的觉得你们这样太遗憾了,你,你不要堵气。一辈子很漫长的,不是三年五年,忍忍就过去了。”邓瑞瑞动情的说。
深圳的冬夜,风迎面吹来,冷得让人忍不住要哆嗦。我伸手将糊住了眼睛的头发拂开:“瑞瑞,我有一段时间,一个人在一个陌生的小城住了半个月。那个半个月的时间,我每一天都在想,我要怎么去死。很多次,我甚至都要付诸行动。但最后又不得不放弃,我要是死了,我爸妈怎么办呀?人不能那么自私,不是吗?所以,我只能硬撑着。躺在酒店的床上,看着那个窗口。等着天黑,等着天亮。那样的日子,我最终还是撑过来了。从酒店退房那一天,我拖着行李箱走在小城的街上。阳光很好,我觉得能活着挺好的。就象莫文松说的,我们的生命中不是只有爱情。时间再拉长,我心中的悲伤慢慢也开始变淡。瑞瑞,其实我们并没有想像中那么情深不寿。医学上说,我们身体里所有的细胞完成一次更新需要大约七年时间。爱情在我们心中能生长多少年呢?再深的痛处,多年之后,想起来,也不过就是一声叹息。可能,这就是命!”
“云边。”瑞瑞很难过的看着我。
“他为了我着想,作了他的打算,他自然也就要有能力承担这个结果。如今他病了,也不尽然全是因为我,只能说这份爱情让他受了重伤。再重的伤,也是会痊愈。他会,我也会。”我冷声道。
137.你活该
邓瑞瑞看着我,看了她一会儿,她的表情就变得有点垂头丧气起来。
“走吧,我们回去。”她挽过我的手臂。
我默默的跟着她往前走。
这一夜,我几乎都没怎么睡着。我将头深深的埋到枕头里。想着莫文松那一脸的病容,想着他憔悴的眼神。心里很难过,但更多的是对现实情况的无可奈何。
熬到天亮,我才昏昏睡去。一觉醒来,已经到了中午十二点半了。我搓着惺忪的眼睛喊了一声瑞瑞,她在客厅里应了我一声。
我摸过一旁的,孟志书给我打了好几通电话,我给他回了一个。
“姚云边,你也太能睡了,这都中午了。打你电话也不通,还以为你丢下我回家去了呢。”孟志书的声音听起来真是充满了活力。
“你在酒店吧,我换了衣服就过来找你会合,然后我们一起去吃饭,再去医院,可以吗?”我问他。
“好,我在酒店大堂等你。”他说。
邓瑞瑞把我送到了酒店。但她不肯跟我和孟志书一起去吃饭,我劝了她一会儿,她执意不去,我也就没再勉强她。
“你没睡好吗?精神看起来有些萎靡不振。”孟志书见了我,很认真的观察着我的脸。
“有点,跟我朋友聊了半宿的天。”我干笑着,“走吧,我们去吃饭。”
“怎么不叫上你朋友一起?”他和我并着肩往酒店外走,走到酒店门口时。他牵住了我的手。
我有些条件反射性的往外一抽,我们相处这么久,他就跟个柳下惠一样,别说牵我的手。和我一起走路都要拉开半尺的距离。
我的手一抽,气氛就变得有些尴尬,想着说什么来缓和一下。
结果他再次伸过手来牵住了我的手,而且握得特别紧,他说:“姚云边,这里是深圳,又没人认识我们,可以不那么拘束。在我们小城,太过亲密总有人爱嚼舌头根子。”
我没说话,也没再抽出手。
午饭后,我本来想休息一会儿再去医院,孟志书挺心急的,一直催我快点。我看着他略略急切的样子,心里很是抵触。还有一点反感。感觉他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莫文松,大概是想和我的前男友有一番比较吧。
下午一点半,我们到了医院。上了楼,我带着孟志书到了莫文松住的病房门口。病房门开着,莫景忱坐在床边。
很快,他们兄弟俩就看到我和孟志书了。莫景忱的表情由一开始的惊喜,看到我身边拎着水果篮的孟志书,他瞬间就拉下了脸。
“阿忱,你先回去吧。”莫文松看了一眼莫景忱。
莫景忱从我身边走,看都没看我一眼。
“云边,进来吧。”莫文松朝我们招手。
“你好,我是孟志书,请问您贵姓?”孟志书抬步走到了床边,放下果篮后,他很热情的朝莫文松伸出了手。土场围技。
莫文松抬手,跟他握了握:“莫文松。”
我沉默走到了床边。看着他们握手,我心塞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听说你在住院,刚好我们有两天假,所以,我就和姚云边一起来看看你。”孟志书打量着莫文松,“你要好好养病,这人活着呐,身体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谢谢你们,有心了。”莫文松淡淡道。
“论年龄,您可能比我稍长一些。那我就喊你一声莫哥了,你不介意吧?”孟志书微微倾身。
“不介意。”莫文松显然有点不适应孟志书说话的方式。
“我听姚云边说,你主要的病情是因为心绞痛。昨天晚上我就查了相关方面的一些资料。也打电话问了我的几个医生朋友。莫哥,我想你平时的生活和工作一定很操劳。要适当的放松些,钱是挣不完的。麻烦的事情也是没有办法一下子全部解决掉的,慢慢来,不要着急。你说呢?”
“天生劳碌命。”莫文松勉强笑了笑。
“就比如说我们当老师的吧,天天面对几十个孩子。现在的孩子大多都是独生子女,娇生惯养的多。有时候也气得不得了,但气也没有办法。就只能慢慢来,今天的事情今天解决,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至于以后的事情,就以后再说吧。莫哥,你说呢?”
“有道理。”莫文松道。
我有点儿听不下去了,握着走到了窗边。远处是街头,再远处是高楼林立。莫名的想到一句很矫情的话:因为一个人,爱上一座城。
现在,我只想离这座城市远远的。这次离开深圳后,或者,我就不会再回来了吧。
我在窗边站了许久,等我走回病床边时,孟志书已经给莫文松上完了一堂心态课。我看着莫文松的神情已经疲惫起来,估计他也听累了。
“姚云边,主任刚刚给我来电话了,我去给他回个电话。”孟志书站了起来,“莫哥,你们聊会儿。”
“你去吧。”莫文松维持着礼貌的微笑。
直到孟志书的身影消失在了病房门口,他才慢慢的躺了下来。我坐到了床头的陪护椅上,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笑看着他。
“文松,现在你是不是更放心了?家里有一个温情牌鸡汤炖汤,这人生真是充满了希望。你说呢?”
莫文松叹了一口气:“云边,孟老师确实是个不错的男人。”
我怔了怔,咬牙笑:“谢谢你的对我男朋友的褒奖,我会转告给他。”
“婚期定了吗?”他平静的问我。
我侧头看着床沿,把在眼眶中旋转的泪水逼了回去,转回头:“明年五一吧,怎么?莫总这是要给我包个大红包?”
他看着我:“婚礼我去不了,你结婚,我很高兴。”
“你呢?准备和马艳秋结婚吗?”我恨声问。
“我有很多的事情要做,年纪大了,身体也不是很好。阿生在里面并不太好,我得好好将他的两个女儿教育好。将来她们长大了……”
“莫文松。”我猛的站起来,伸手指着他的?子:“你就是活该,活该,活该。”
“云边……”
“你活该!”我大吼完后转身就往外跑。
138.那两记耳光
来深圳之前,我就在心里设想过我和莫文松见面后会说什么话。我也在心里一再的告诉自己,不管他说什么,也不管他有多么惨,我都一定要保持云淡风轻的样子。
可是,当我听到他絮叨要教育好莫林生的两个女儿时。我真的受不了了。莫文松,你就是一个大写的蠢蛋,你那么能,你咋不抱个窜天猴上天呢?你那么能,那你就一个人这么受着吧。
我结我的婚,过我的人生,你受苦受难关我屁事。
我真的气晕了,又跑得飞快,拐出走廊时,和拐进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姚云边。”惊讶的喊声,马艳秋退了两步看着我。
“贱人。”我脱口而出骂道。
“啧啧,你这么气急败坏,是被文松赶出来了吗?”她拂拂长卷发,上下扫视着我。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死乞白赖啊,为了莫文松。你也是够拼的。马艳秋,你能要点脸吗?”我怒极反笑。
“嘴皮子还是那么利索。”她阴恻恻的笑着:“听说你回老家了,我还想着,你总算开窍了。现在看来,你根本对文松就不死心。”
“怎么的,我来看莫文松还要经过你的同意?你算老几?”我狠狠的朝地上啐了一口,“马艳秋,你可长点心吧,你哪怕是作上天了。莫文松也不可能喜欢你。”
“姚云边。”孟志书从走廊的另一头跑了过来,“是不是发生什么误会了?别动气。”
“哟,这位先生你好啊,你是姚云边的男朋友吧?”马艳秋笑呵呵的看着孟志书。
“这位女士。姚云边年纪轻,还希望你不跟她计较。两个人都退一步吧,别吵架了。”孟志书拽紧了我的手。
“啧啧,男朋友。”马艳秋跨近了一步,“姚云边,带着男朋友来看文松,你可真行啊。”
“滚开!”我冷冷的吐出了这两个字。
“姚云边,我们走吧。”孟志书皱了皱眉头,拉着我就往楼梯口走去。
“这位先生,别走那么急啊。有件事情,我还没告诉你呢。”马艳秋扯了扯孟志书的衣袖。
孟志书甩开了她的手。
“你能来看文松,说明你这个人还挺大度的,不介意自己的女朋友跟别的男人在一起睡过。不过,不知道姚云边有没有告诉你。她为文松流产过一个孩子。听说,她以后不好生了。这个,你介意吗?”
“啪。”我扬手狠狠的甩了马艳秋一个耳光:“贱人,你嘴巴这么贱就不怕下了地狱被拔舌头吗?”
孟志书愣在那里。
这件事情,我一直是想告诉孟志书的,但我妈隔三差五就来求我一次。后来,我就想,这毕竟是我的往事,我不告诉他也是可以的。犹豫着,到了最后,我就没说。
“啪。”马艳秋狠狠的连甩了我两个耳光:“我不怕!”她长得人高马大,力气也比我大,我被她甩得连退了好几步。退到第四步时,我的脚步就踩空了。
“姚云边。”愣站着的孟志书大喊了一声。
我后仰着狠狠的朝楼梯下栽了下去,十几个阶梯,我栽了一个大跟斗翻滚下去。到中间的缓冲带时。我感觉整个人完全懵掉了,脑袋嗡嗡的响个不停,头上好像有水往下流,我的眼睛都被糊住了。我晕乎得很厉害,晕乎中我扶着楼梯扶手摇摇晃晃的就站起来了。
“姚云边,扶住扶手,别动啊。”孟志书吼出声,他的声音慌得不得了,我还从来没有听过他这么失控的声音。
孟志书还没喊完,我踏了两步,身体猛的晃了一下,我顺着楼梯又栽下去了。这回,我什么都没听到了。
我再醒过来时,已经是一个月后的事情了。
这沉睡的一个月里,我一直在做着各种杂乱无章的梦。我梦见我和孟志书结婚了,我爸背着我上了婚车。我妈拉着我手,笑得嘴都合不拢。她跟我说,云边,这下我可放心了,你终于嫁了,还嫁得这么好。土场爪血。
梦境变得很快,我和孟志书结婚的当夜,终于睡到了一张床上。云雨过后,他抱着我,问我,姚云边,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吗?
梦里,我很老实的告诉他,我曾经流产过一个孩子。
曾志书立刻跳下了床,没一会儿他就杀气腾腾的拎着一把刀回来了。他追着我满屋子乱窜,他说姚云边,买套二手房我不介意,可这房子里死过人,我很介意。今天,我就杀了你。
梦境再换时,我就变成一个疯子。像裴晓于的妈妈一样,衣不蔽体,到处乱跑。村里人指指点点的骂我,骂我抓了一手好牌,最后却输了个一败涂地。
不,不,不,我没输。我怎么会输呢?我不会输。
我在梦里大哭。
“云边,云边。你醒过来吧,我求求你了。”有人在哭,听声音很熟悉。
“晓于,你看,你看,云边的眼角是不是有泪水,她听到我们喊她了。”有人在惊喜的大嚷。
“快喊医生啊,快啊。”有人跑出了病房。
我又睡了三天才睁开了眼睛,睁开眼睛后,我就发现眼前仍然是一片黑暗。
“我怎么看不见?”我轻声问。
“云边。”惊喜的喊声,我爸的声音,他好像就坐在我的床头。
“爸。”我摸索着伸出了手,然后他握住了我的手。
“云边,你可算醒了。”我爸哭起来,“你现在怎么样?”
“爸,我看不见。”我抓紧的手,迟钝的脑子飞快的转着。我记忆的最后一幕停在马艳秋甩我那两个耳光上,然后,我好像摔下了楼梯。
我这一跤摔得……把眼睛摔瞎了?
我胡思乱想的片刻,陆续有脚步声传来。然后我感觉有很多人围站到了我身边,有人在翻我的眼皮。
“你感觉到光吗?”有一个男人很温柔的问我。
“我看不见。”我轻声说。
“不要紧张。”那个男人仍然很温柔,“这种失明只是假性的,过两天就好了。”
过一会儿后,我的眼睛就被什么东西围住了。又过了一会儿,围在我床边的人就都走了。我慌乱得不知道怎么办时,我的手又被人握住了,这种感觉很熟悉。
“文松。”我想也没想便喊了他的名字。
139.听起来,一切都变好了
“嗯,是我。”莫文松轻声应了我一句,然后他的另一只手也覆盖到了我手上。
我的脑子瞬间就有些乱了,莫文松这是想干嘛?要跟我和好?那孟志书怎么办?我跟他定了亲,他家帮我安排工作,我们的婚事都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我还和邓瑞瑞义正严辞的强调了我肯定不是耍着孟志书好玩的。莫文松也祝我们幸福。怎么的?我摔了一跤,剧情就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了?
我胡思乱想的片刻,哆嗦着抽出了手。喉咙痒得实在难受,我忍不住咳起来。
莫文松伸手轻轻的帮我顺了顺,很快我的嘴唇上传来一阵凉意,他好像棉球沾了水帮我润湿了嘴唇。
“我,我爸呢。”我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咳,轻声问。
“我让他先去吃饭了。”莫文松气息呼在我耳边,他仍然在我润着嘴唇。
我脑子里还是一片紊乱,他又离我这么近,近得我的心“砰砰”直跳。好在我的眼睛暂时看不见,不然四目相对,肯定非常尴尬。
“你,不是也在住院吗?”我侧了侧头,硬是躲开了他的手。
“我早就出院了。”他语气温柔。
“那……你。你不是说你要回德国吗?”我努力的想让自己保持平静,奈何声音抖得有些厉害,“我,我男朋友呢,他,他人呢?”
“他回家了,走的时候叮嘱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你。”他低声说。
“什么意思?”我有些激动起来,微微提高了声音,扯得不知道哪里一阵痛。
“你饿吗?”莫文松避过了我的问题。
我沉默下来。我摔下楼梯时,马艳秋那个贱人提到了我流产的事情。我清楚的记得,当时孟志书的表情惊愕的。我又想到我睡着时做过的梦,想来。孟志书是不能接受我流产过一个孩子这件事。
我和他的婚事……肯定黄了,要不然,他就没有理由让莫文松好好照顾我。
“文松。”我轻轻喊了一声。
“嗯,医生说你可以吃一些流食了,我让瑞瑞给你带一点小米粥过来好吗?”他问我。
“文松,你是不是不跟我分手了?”
“嗯。”
我笑了一下:“因为我的婚事黄了?还是因为我现在挺惨的?”
“云边,你别想那么多。”他的声音落下后,病房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云边,云边,我来了。”邓瑞瑞的声音传来,“你都不知道我看到四哥发来的消息,说你醒了,我有多激动,立马丢下客户就蹦来医院了。”
“云边。”裴晓于的声音传来。“你可算醒啦,太好了。”
“四哥,你赶紧的回家去睡一觉,这么多天不眠不休。不能云边醒了,你又倒下了啊。要说你们两个人还真是多灾多难,跟这医院也太亲了。不是你进来,就她进来。”邓瑞瑞快人快语,“快回去吧,咦,叔叔呢,把他也带回去。”
“云边。”莫文松的声音响在我耳边,“我晚上过来。”
我没说话。
吵吵闹闹了一阵子,最后床边就剩下了邓瑞瑞和裴晓于。
“云边,你眼睛干嘛要遮起来?”邓瑞瑞问我。
“看不见,医生说暂时性失明,过几天就好了。”我轻声说。
“操。马贱人,真尼玛想活活掐死她。”邓瑞瑞狠狠骂道,“要说这警方也真的是大写的有病,布什么长线。要是不布长线,你就不会出事。要是不布线,她牢饭都吃够了。”
“马艳秋跑了?”我惊得提高声音,又扯得一阵痛,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云边,你别激动啊。”裴晓于细声细语的,“你不要怕,那个疯子现在应该不敢呆在深圳,警察时时刻刻的在找她。”
“你们,快,快跟我说说,我摔跤后到底发生了多少事情?我怎么觉得我都糊涂了。”我抬起手,在空气里胡乱的挥舞着,然后抓住了床沿边的手。
“云边,你还是先好好休息吧。”裴晓于柔声说。
“难道你们能瞒我一辈子?”我晃了晃裴晓于的手。
“那你不能激动。”邓瑞瑞语气有些犹豫。土有爪巴。
“瑞瑞。”裴晓于打断她。
“其实我觉得是好事儿啊,起码我觉得是好事儿。云边,孟老师和你的解除婚约了。你住院后,你妈也来深圳看你了。经过我的深情劝说,她对莫文松的印象已经有改观了。”邓瑞瑞笑嘻嘻的。
“详细说。”我道。
于是我才知道那一跤摔得我差点“呜呼哀哉”了,邓瑞瑞说我摔下去后,楼梯间就乱成一片,马艳秋那个贱人趁乱就跑了,至今没有任何音讯,不知道躲在哪个旮旯里憋着新的坏主意。
裴晓于说,孟志书还挺有风度的。在详细了解了我和莫文松之间发生的事情后,表示非常感动,然后说什么都要成人之美。我生命体征稳定下来后,他就回了老家,很郑重的去找了我妈。据裴晓于说,孟志书对我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硬是把我妈那冥顽不灵的大脑给说开窍了。然后,我妈才跟着我爸来了深圳看我。
她们说,我在病床上躺了都有一个月了。说莫文松不顾自己的身体欠安,衣不解带的照顾着我。
她们还说,莫文松说要带着莫林生的两个女儿回德国生活,这事情并不是真的。只是为了让我安心跟孟志书结婚,他才故意那么说的。
听起来,我摔了这一跤,解决了我之前认为这辈子都解除不了的全部阻力。
听起来,我和莫文松的花好月圆夜已经指日可待。
“云边,你在听吗?”邓瑞瑞晃了晃我的手指。
“嗯。”我回过神来。
“你不开心吗?你想想,你和四哥总算苦尽甘来了。哎,你们两个人啊,也实在是太惊心动魄了。”邓瑞瑞开心的笑起来,“还好还好,有惊无险,这就很好。”
“我现在就是有点担心那个马艳秋,好怕她又从什么鬼地方冒出来了。”裴晓于叹气,“这个女人真是太恐怖了,她一天没抓到,我就放不下这心。”
“你真是哪壶不开非要提哪壶,闭嘴。”邓瑞瑞冲着她嚷了一声。
140.瞎了
我醒过来第三天,医生把我眼睛上盖着的东西取掉了。我发现眼前仍然是一片黑暗,医生问了我好多问题,我什么都没有听见进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瞎了。电视剧里这种狗血得简直没法吐槽的桥段让我给遇上了。我特么瞎掉了。
医生仍然安慰我,说这种假性失眠可能要多持续一段时间,让我千万不能着急。
我不知道电视桥段里,那里演员是如何演绎的瞎子的内心世界。但此时此刻,我想到那些我见过的蓝天白云,那些我喜欢的漂亮衣服,那些我喜欢的书……等等等等,所有的东西,从此,我再也看不见了,我想到这些,我就怕得发抖。
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我必须依赖另一个人才能够过上正常的生活。土住向技。
我想,莫文松这下是彻底丢不下我了。象他那样的蠢蛋,一定会对我负责到底。
“云边。”医生走后。莫文松又握住了我的手,“不要怕,你还有我。”
如我所料,他准备对我的人生负起责任了。
我上下牙打着架,手脚也不停的哆嗦着。我想哭,又笑出声来:“我瞎了,文松,我瞎了。”
“云边。”莫文松抱住我,“以后。我就是你的眼睛。”
“呵呵。”我哭出声来,“莫文松,你到底上辈子造了多少孽,这辈子。你才要还这么多的债。”
“云边。”他的声音听起来非常难过,“你冷静一点。”
“冷静,嗯,我冷静。医生说了,我的失明只是假性的,我肯定会好,对不对?肯定会好。所以,我要调整好心态,我要乐观。对,我要乐观。”我撑着床想坐起来,“我饿了,你快给我吃东西,有可能我营养跟上去了,我的眼睛就好了。”
“云边。”莫文松紧紧的搂住我。
我靠在他肩上。嚎啕大哭。不不不,我不要瞎,我宁愿嫁给孟志书,宁愿不要所爱之人。哪怕,我一个人孤独终老,我也不要瞎。
我愿意拿所有,换取光明。
在这样黑暗的世界,我每一天都在心里祈祷,下一次睁开眼睛时,我就什么都可以看到了。然而,我一次又一次的收获的失望。
我醒过来一个月后,医院给我安排了一次专家会诊。莫文松告诉我,请到到了来自x国的x医生,那是目前全球最顶级的眼科专家。
会诊结束后,莫文松什么都没有跟我说。他只是握着我的手,他说。云边,你记住,这辈子,我就是你的眼睛。
我笑,明白这辈子我是瞎定了。
专家会诊结束后,没几天,我出院了。
莫文松把我爸和我妈接到了深圳,家里还请了阿姨,所有的人都围着我一个人转。我成了一个十足的废物,哪怕是上个厕所,我的手都是被人牵着的。
这样的日子,我要过一辈子。
这辈子,我成为一个负累。
我情愿去死。
可是,我连死都没有机会。无论我睡着还是醒着,我的身边都有人。他们无时不刻的都在问我,云边,你需要什么?
我什么都不需要。
我回家后大约一个月左右,我妈把我扶到阳台的秋千上。扶着我坐好后,她喂我吃葡萄。我摇头,我没胃口,最近,我只有一个念头,我只想死。
“云边啊。”我妈的声音带着哽咽,“你不能什么都不吃啊,文松多担心你啊。”
“你不是很讨厌他。”我尖锐的凶了她一句。
我妈低声呜咽起来:“以前是我思想太顽固,来了深圳后,才发现他确实是个好男人。你现在变成这样了,他还是对你那么好。云边,怪妈,妈不该一直阻拦你们。如果不是我阻拦,你们早就结婚了。可能,你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就是因为我变成这样了,他才不会离开我。”我崩溃起来,“妈,我求求你别说话,好吗?你让我一个人静静的呆着。”
我妈沉默下来。
我在秋千上坐了很久,我感受到了阳光洒在我身上。算起来,又到了深圳的四月天了。这样的季节,正是万物复苏,草长莺飞,生机盎然的季节。
可我是个瞎子。
我的情绪很不稳定,不是痛哭便是摔东西,家里的保姆换了一个又一个,我爸和我妈被我折腾得精疲力竭。我妈有一次被逼急了,指着我骂。
她说,所有人都围着你一个人,你还想怎么样?你只是看不到,又没断手断脚。
我爸也说,云边,你不能这样一直折磨人啊。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的瞎子,怎么就你一个人脾气这么大呢?
莫文松说,云边,医学不断进步,你相信我,总有一天你能重见光明。
邓瑞瑞说,云边,你想想,大家都这么爱你,你一定要振作。
我痛哭,那是因为他们没瞎,他们怎么懂我内心的恐惧和无助。我如果从来没见过这个世界的美好也就罢了,我见过这个世界的美好。
时间一点一点的推移,我出院三个月左右时,我才慢慢的变得安静,我爸妈总算松了一口气。
盛夏的时候,莫文松见我心情好了许多后,他和我商量着,说带我去重庆,我曾经去过重庆,对那里的美食念念不忘。
我摇头:“文松,反正我也看不见,我不去。”
“云边。”他抱着我,“我带你去散散心。”
“你公司现在怎么样了?”我问他。
“好起来了。”他说。
“那就好。”我从他怀里挣出来,摸索着顺着床头坐下了。
“云边。”他挨到我身边坐下,“对于改变不了的事实,咱们就试着接受它,好不好?”
“莫林生那边的事情,解决完了吗?“我又问。
“嗯。”他应了一声。
“马艳秋呢,抓到了没有?”我接着问。
“云边。”他有不安起来,“你……怎么了?”
“没怎么?随口问问。”我起了身,“文松,你回德国吧。”
“云边。”莫文松猛的拽过我的手,“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一直没放弃轻生的念头?”
“对。”我很坦诚的答道。
141.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云边。”莫文松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你已经在钻牛角尖了。”
“可能吧。”我笑笑,“我们分手吧。”
“你明知道这不可能。”他拉着我的手。
“我已经成了你这辈子都甩不掉的负累了。”我吸了吸鼻子,“文松,你告诉我,我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听我妈说。我瘦了好多。我的眼睛里是不是装满了茫然?我整天披头散发的,看起来是不是象个疯子?我身上穿着什么衣服?我去年夏天买的那些裙子,我现在不知道还能不能穿?穿出去了,给谁看呢?”
“不要在意这些……”
“文松。”我打断他,“你呢,你现在是什么样子?瘦了吗?你的心绞痛好些了吗?”
他握紧了我的手,沉默。
“文松,感同身受这四个字,只有亲历者才有资格说。我心里很明白,这么长一段时间,我是什么状态。有时候,我也拼了命的想振作。但没有用,呆在这个黑暗的世界里,我太难过了。每一天对于我来说,都无比的漫长。”
“我也明白。我在慢慢的消耗掉我们之间的爱情。总有一天,你对我会只剩下责任,不忍心丢掉的麻烦。”
“云边,你为什么对我一点儿信心都没有?”莫文松的声音里充满了痛楚。
“我已经有很久很久没给你搭配过衣服了,有很久,我都没去逛过街了。我淘宝的收藏夹里,还放着我帮你挑选的几件衬衫,我一直没舍得删掉。在老家的那段日子,我幻想过有一天。我们会重新和好。如今,我们真的和好的。可是,那些衣服,就算买了我也不知道穿到你身上是什么样子。”我的头深深的埋下来。“我一直觉得我们家的装修太简洁了,我喜欢田园式的风格。现在,哪怕把家装成皇宫,我也看不到。”
莫文松仍旧沉默着。
“文松,所有我曾经能和你一起做的事情。现在,你都只能自己去做。这样活着,对我来说,生不如死。”我咬着唇。
莫文松把我拉了起来,然后用力的拉着我朝我走。他的步伐太快,走得我跌跌撞撞。
“文松。”
“文松。”
经过客厅时,我爸和我妈惊叫起来。
“爸,妈,我带她出去一趟,你们放心。”莫文松说完继续拉着我往前走。
我感觉到出了大门。然后门又被甩上了。很快的,我听到了电梯“叮”的声音。出院这么长时间,我一直拒绝下楼,这还是我第一次踏出家门。
下了楼后,莫文松拖着我出了楼道。我感觉到了热度,我想,现在应该是白天,而且太阳很好。
莫文松把我拉上了车,给我绑了安全带,我不想问他要去哪里。去哪里,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反正都是一片黑暗。
车子启动后,莫文松打开了音箱,我听到了那首熟悉的旋律。那首我最初对他动心的旋律,时间淌过后的今天。旋律未变,人事已非。
曲子一直没停,重复播放了五遍后,车子终于停下了。五个小时的时间,我不知道莫文松把车开到了哪里。
莫文松关掉了音乐,有风吹进来,他好像开了车窗。
我等着他开口。
可他不说话。
我一直等着。
他一直沉默。
等了很久,有倦意袭来,我靠着座椅,慢慢的睡着了。似乎,这么长时间,我还是第一次不用依靠安眠药自然入睡。
睡了很久,因为醒来时,觉得睡饱了,并且没有以往的那种疲惫感。
“云边,你饿吗?”莫文松的声音传来,还有一阵香味。
“不饿。”我摇头,我有相当长一段时间不能好好吃东西了。最糟糕的时候,靠注射葡萄糖维持营养。
“那我们下车走走。”他也不等我回答就开了车了门。
没一会儿,我这边的车门被他打开了。他把我拉下了车,然后拉着我往前走。没走多远,他就停下来了,我也跟着他停下来。
他按着我蹲到了地上,然后抓着我手……放进了水里。水挺凉的,我下意识的就缩回了手。
“干嘛?”我很不解。
“这是水。”他说。
“我知道。”我更加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坐下来吧。”他把我扶着坐到了石头上。
“这里是海边么?”我感觉风挺大的,头发全吹乱了,糊了我满脸。土住助圾。
“不是,xx山上的湖。”他淡淡道。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感受大自然?”我嘲弄的问他,“我一个瞎子,什么也看不见。”
“带你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他松开了我的手。
我将头埋进双膝之中,我闻到了一阵花香味。眼睛瞎了后,我的嗅觉就变得异常的灵敏。很快的,我还闻到了烟草味道。不是已经点燃的烟,而是刚刚从烟盒里抽出来的烟。
“你抽烟?”我皱眉,“你不是不抽烟吗?”
“可以学。”他点燃的烟,很快尼古丁的味道钻入了我的鼻子。
“文松,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我问他。
“你觉得呢?”他默了一下反问我。
“不知道。”我道。
“我以为你知道。”他用力吸了一口烟,烟味变得有些呛鼻,我忍不住咳起来。
“让我从这里跳下去?”我说完就呵呵的笑起来,“你想用这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办法把我从低迷的情绪里拉出来?”
“我希望我能成功。”风大起来,他的声音有些飘忽,“你只需要往后面一仰,后面便是湖水,挺深的。”
“万一你没救成功呢?”我觉得有点意思了,“那我就真的死了。”
“云边,我很了解你。自杀这件事,你一定会付诸于行动。与其整天的担心它,那么,我还不如让它实实在在的发生。或者,正如你说的,置……”
“扑通。”我没等他说完,弓着身站了起来,然后一头往石头下方跳了下去。
“云边。”莫文松大叫了一声,他大概只是想吓吓我,没料到我居然来真的。
如莫文松所说,湖水不但很深,还很凉。
142.痛彻心扉
我会游泳,虽然技术一般,要一下子淹死还挺难的,而且我知道莫文松必然不会真的看着我死。我跳入湖里后没“扑腾”几下,莫文松也跟着跳下来了,他拽住了我的手。
“云边。”他的声间带着隐隐的哽咽和慌乱。喊我的同时就用力拽紧了我的手往边上游。
我泡在湖水里,那水冷得刺骨,刺得我连心都哆嗦起来。不消一根烟的功夫,我被莫文松拽着到了浅水区。他要把我抱起来,我用力的挣掉了他的手。
“你让我在这里躺躺,好不好?”我低声哭泣着。
“云边,你为我想想。如果你死了,我怎么活?”他的双手抚摸在我的脸上,有液体滴到我的脸上。
躺在这冰冷的湖水,我的泪腺象是被泡化了一样,不断有滚烫的泪水顺着我的眼角往下淌。眼睛瞎了,泪腺也不忘停止工作。
我不知道他该怎么过?但我现在没法过。泪越流越急,我断断续续道:“文,文松,为什么我们。会走到这一步?真的,我一点儿也想不通。我们只是相爱,只是,想好好的在,一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文松,如果,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爱情会。走到这一步。我一定,会离你远远的。你过你的,我,过我的。”
“云边。”他也哭了。然后将我揽起来,抱进了他的怀里。
“是我太天真了,以为有爱就能战胜一切。”我捶打着自己的心口。
“云边,你振作起来,以后,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他抱着我从水里起了身,踏着水,一步一步的往岸上走。
“文松,这两年多来发生过的那些事情,太多痛苦的记忆了。我能记起来的,关于幸福的片断,太少,太少了。少得,我在这样黑暗的世界。我根本就没有力量走下去。”我哭得肝肠寸断,“你说,我们以后会一直在一起,那是因为,因为我瞎了。于情于义,你都不会丢下我。可是,那怎么能一样?怎么会一样?这份爱情,已经不是最初的样子了。我们都不是最初的那个人,我对你,已经没有办法全心全意的信任了。”
莫文松把我抱回了车上,然后他开始帮我脱掉湿衣服。我平躺在后座上,泪水仍然在流。我穿上的干爽的衣服,他又拿毛巾帮我擦头发。
我感觉我的心成了一个黑洞,没有边,也没有底。我看不到阳光,看不到希望。也看不到莫文松。
“云边。”好久之后,他坐到我身边,将我的手枕到他的腿上,他也换上了干爽的衣服。
“我想和我爸妈回家。”我声音干干的,“文松,我已经没有办法好好面对你了。”
“我不答应。”他语气很重。
我笑了一下,不想再说话。
“云边,只要不死,就一定会有希望。你的眼睛,一定会好。”他叹了一口气,“我承认,在你出事儿之前,我有太多的顾虑。总想有一个周全办法,总想着不负如来不负卿。你出事后我才幡然醒悟,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双全法。”
“我回望我这近四十载的人生,年轻的时候,如果我不是过于顾虑我母亲。那么,我就不会那么草率的结婚。如果,我不是将兄弟血缘之亲看得那么重。那么,我就不会把阿生的妻子接到家里来让阿凤照顾,阿凤和落落也就不至于那样惨烈离世。”
“我遇到马艳秋时,面对她的万般柔情,又总想,不能太伤害了她的一片心。我明明不爱她,却还跟她保持了几年的关系。就是因为我的优柔寡断,才将的她对你的恨激得如此彻底。”
“后来,我遇到你。那天,你跌坐在走廊的地板上,你的眼神那么倔强。你不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你,然后我就没有办法忘掉你了。可是,我又总想着,我要为你着想。你还年轻,我的经历和所处的环境都很复杂。所以,我逃回德国,一直到你勇敢的向我表白。我们在一起后,为了我,你付出和失去那么多。思来想去,我就想要我为你选择一条更好的人生路,让你过上更安稳的人生。”
“你不知道你离开的那些日子,我是怎么过来的。失眠成了常态,有一段时间,幻觉很厉害。一抬头,一闭眼,你的身影都在我眼前晃动。李兆亭告诉我你订婚了,他还告诉我,很快你会一场婚礼。你带着孟志书来看我,你说你的母亲对他很满意,我笑着祝福你。那时候,我就想,终归是如我所想了。可是看着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我就只有一个感觉,我感觉我活不长。总有一天,我会被心绞痛折磨死。”
“云边,你说得没错,在我们的爱情里,有太多的沉重。沉重得那些有过的美好根本就不足以抵消。可是,我们分开过。那些分开后的日夜,你过得好吗?夜深人静的时候,你是不是和我一样,根本就没法睡。”
莫文松的声音嘶哑得厉害,说到这里时,他停顿下来。我听到他抽纸巾的声音,听到他擦泪的声音。可我的心,还是一片茫然。土介肝弟。
“云边,这么长时间,我看着你象一只困兽。在黑暗的世界里,你苦苦挣扎。我看着你,恨不能以身相替。云边,我说我对你不离不弃。你怎么会认为,我只是因为一份责任呢?你为什么不明白,对我而言,你已经变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还是最重要的那一部分。如果你活不下去,那么,我又怎么存活?”
“别说了,别说了。”我将头埋进他的手心里,“文松,我不知道我还能撑多久。如果,我真的撑不下去了。你原谅我,请你原谅我。”
莫文松的脸贴到我的脸上,那滚烫的液体,漫了我一脸,和我的泪水交织在一起。我的心,痛得揪成一团。
这个世界上,相爱的人大抵都是要经历一些苦难才能修成正果。我早前就知道这个道理,可是我的爱情为什么要如此的痛彻心扉?
143.再坚持一下
这次湖边行后,我的状态并没有得到多大的改变。
现在莫文松几乎不再去公司了,每一天,他都强行带我出门。不管去哪里,他都牵着我的手。不管我怎么沉默,他总不厌其烦的跟我讲我现在哪里。周围有一些什么。
人心毕竟是肉做的,我在他这样日复一日的耐心相待中。渐渐的,我暴躁不安的时候开始慢慢减少。在这片黑暗的世界里,我像个初生的婴儿一样,开始学着新生。
盛夏的时候,裴晓于带着她儿子来了深圳。我妈仍然不喜欢她,但架不住她儿子莫正伦长得可爱。小家伙不但长得可爱,嘴还甜。奶奶长,奶奶短的喊着。
我妈盼个孙子抱盼了大半辈子了,我姐倒是生了,可惜,人家有爷爷奶奶。一年下来,我妈统共也抱不了几次。我哥和我嫂子到现在都没动静,她心里就跟有个猫在挠一样。每回接我哥的电话,她总要叨叨孩子的事情。
现在。突然有个粉团般可爱的孩子跟她撒娇,搞得我妈是又无措又欢喜。没几天的功夫,她就彻底的被伦伦收服了。
因为裴晓于母子的到来,听着孩子的笑声和童言稚语,我的心情也跟着好了一些。
“云边,我们去阳台坐会儿吧,这会儿比较凉爽了。”裴晓于柔声问我。
“嗯。”我摸索着起了身。
她扶着我到了阳台,把我扶上秋千后,她跑回了厨房里。很快的。她给我端来了一碗冰镇酸梅汤。
“阿姨的手艺真是出乎意料的好,我就教了她一次,她就做出来了。”裴晓于笑着说。
我喝了几口酸梅汁后,将碗放到了秋千旁的桌子上。将头偏向她说话的方向。笑了一下,轻声道:“说起来,你曾经有机会做我嫂子。”
裴晓于默了一下,微微叹气:“命运弄人,大概就是这样吧。”
“你打算一直等着莫林生吗?”我问她。
“不知道。”隔了好久,她才吐出了这几个字。
“哦。”我轻声应她。
“可能不会刻意去等他吧。”她轻笑,有些怅然若失的笑声,“十几年之后,谁知道是什么样子。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要过日子,要将伦伦养大成人。大概……放下他的可能性要更大。其实,我现在就没有那种强烈要等他的念头。云边,好像,好像没什么东西真的永垂不朽。哪怕我和他之间。有过那么痛楚的爱情。时间淌过后,痛的记忆也慢慢的淡化了。我怀疑,如果没有孩子,十几年之后,我可能会彻底忘掉他。”
这大概就是现实的生活,没有那么多的刻骨铭心,没有那么多的百转千回。我们不过都是普通人,在这样细水长流的日子,日渐的被生活磨平棱角,磨去激情。到了最后,回望最初,总是困惑,哪个才是真的自己。
“云边。”裴晓于握住我的手,“如果不是阿生,或者,你和四哥不会走到今天。”
“没有如果。”我拍了拍她的手。“这个世界上,最遗憾的事情就是没有如果。”
“你和四哥一定要好好的,好不好?”她握紧了我的手,语气急促起来,“你的眼睛……一定会有转机,你千万不能失去信心……云边,你相信我。”
我瞎了后,父母亲朋包括莫文松,大家都尽量不在我面前提到眼睛的事情,怕刺激我。如果裴晓于提起,我明白她是真正的担心我。否则,她不会丢下她的鲜花店,顶着被我妈数落翻白眼的压力来陪我。
我抽出了手,秋千慢慢的荡着,我没说话。
“我到现在还记得我妈死的时候,那惨烈的情况,鲜血溅了一地。我成年之后,每每回想起那一幕,总是庆幸我妈死的时候已经疯了。否则,怎么能有勇气把自己活生生的撞死。”裴晓于的声音移到了秋千架后面,她按住了秋千,“云边,说起来,我活到今天一点儿都不容易。”
我靠在秋千架上,脑海中浮现出我们的儿时。那时,我到哪里,她跟我到哪里。我总是一副谁都不能奈我何的样子,她总是一副怯怯生的样子。一晃,二十多年了,她说得没错,她能活到今天,太不容易。土介乒弟。
“我不知道该怎么把你拉出心灵的绝境,但我想,我深深的明白你的悲伤,也体会过你正在经历的绝望。陷在这种悲伤和绝望里,只想快点结束一切。什么都不管了,只求结束。我有很多次都痛苦到足以奔赴死亡,被父母抛弃,被人欺凌,高考失败,你哥丢下我回家,被我外公外婆赶出家门。每一次,我想,这应该已经到了生命的终点了。甚至,我试过自杀,可我总想,再坚持一下呢?会不会一切就好起来了?一次又一次,每一次,我都这么告诉自己。”她的语速很慢,“云边,你看,我现在活得很好。”
我的眼泪突然就那么毫无预警的滑落下来,会不会,再坚持一下。多年后,我也活得很好?
裴晓于到来后大约半个月后的某一天,莫文松去了公司。
半个下午的时候,他给我打来了电话。
“云边,云边,云边。”电话一接通,他就连迭声的喊我。
他激动成这样,还是第一次。
“怎么了?”我语气淡淡。
“你的眼睛,可以动手术,可以动手术了。美国那边来的电话,就是上次来医院会诊的那个专家,他给我打电话了。他说,你这个病例很罕见,所以,他要亲自为你动手术。”他几乎要语无伦次。
“是么?”我语气仍然淡淡,这么长时间,我对再次复明这件事情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希望越大,失望总是更大。
“云边,你等我回家,我详细和你说。”
一个星期后,我和莫文松飞抵美国。如果说,我对这场手术半点期待都没有,那显然是不可能的。在黑暗的世界里呆了那么久,我多么渴望回到光明的世界里。
144.康晓楼的电话
我到美国半个月后,手术如期进行了。又经过了半个多月的漫长等待,终于,遮在我双眼上的纱布取下了。
“云边。”莫文松的声音紧张得简直发干。
“嗯。”我轻声应他。
“你,看见我了吗?”他问得小心翼翼的。
我感觉到模糊的光线,还有一团影子在我眼前晃动。睁着眼睛看了很久。然后我笑了一下:“可能,过一段时间,我就看得见了。”
费了这么大的劲,我仍然看不见,莫文松非常伤心,比我还伤心。虽然他不说,但我感觉得到。我劝他说,可能这就是命,命运这样安排,我接受。
在我的坚持,我取下纱布后第三天,我们回到了国内。
我回到了家里,仍然过着被人照顾,清心寡欲的日子。不同的是,我现在已经适应了这样的状态。心境平和了。日子便轻松起来。
一杯茶,一段音乐,晒晒太阳,陪我妈聊聊天,倾听每一朵花开的声音。果真如同裴晓于说的那样,再坚持一下,慢慢的,一切就好起来了。
我爸妈十分忧心忡忡,在他们看来。我乖顺得太不正常了。我笑着告诉我妈,我现在调整好了心态,所以一定会好好生活。
我爸妈哪里会相信。
甚至有几次,她睡到半夜做了恶梦。跑来敲我和莫文松的房门。看到我安然无恙,她才折身回自己房间。
我挺无奈的,我各种闹的时候,他们担心我。我现在不闹了,他们还是担心。我怎么就这么让人不省心呢?
某天黄昏的时候,莫文松陪着我在楼下的小区里散步。走了一段路后,他把我拉到了石椅上坐下了。
“云边,我们结婚吧?”他紧了紧我的手。
我靠到他肩上,闭了闭眼,我道:“好啊。”
“你答应了?”他扶着我坐直。
我点头,他的发间已经有了白发,不止一根,他的脸看起来也有了疲态,不似我最初遇到他时那么意气风发。他都老了,我怎么能不嫁?我没有告诉他,早在三天前,我就看得见了,我很怕这种复明只是假像。如果只是假像,那么,我自己失望就够了。
莫文松开始和我爸妈商量办婚礼的事情,我爸妈的意思一切从简,老家那边,只请必要的亲朋。毕竟我和孟志书解除婚约这事儿,村里人到现在还津津乐道。
“姚云边,姚云边,我来了。”邓瑞瑞总是人未到声先到。
“你好几天没来了。”我笑道。土尤状才。
她跑到我面前,扶着我往客厅走,“这不,听说你和四哥在选日子准备办婚礼。听到这个消息,我立刻快马加鞭的赶来了。快说,有什么需要我帮忙,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云边,就十月一号吧,大日子。”
“再过十来天就十一了,哪有那么急的。”我笑道。
“我等不及了嘛。”她瘫着躺到沙发上看我,看了一会儿她弹坐起来,扶住我的肩膀仔细看我,“云边,要说你现在的眼睛看起来和正常人一点区别也没有,你真的看不见吗?”
“瑞瑞。”莫文松从走廊那边拐出来,他眼神严厉的瞪了一眼她。
“对不起嘛,四哥。”她吐了吐舌头,“云边,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我发誓,我下次绝不随便提这事儿,对不起嘛。”
我笑笑,或者,应该找个时间正式告诉大家,我早就看得见了。但我还没来得及说,有一天下午,我独自上了楼。在书房里,我看到我的放在书桌的抽屉里。
我开了,很巧,我看关机期间接到的短信,有电话打进来。电话是康晓楼打来的,时隔这么久,我不知道他找我说什么?
“喂。”我接起了电话。
“小姚姐。”他仍然象过去一样喊我,声音透着惊喜,“好久没有你的消息了,今天刚好来你公司附近办事,顺便就给你打个电话。你怎么样?”
“挺好的。”我的脑子飞快的转动,总觉得没这么巧的事情。
“你呢,你怎么办?”我反问他。
“我啊,就这样,一般般。”他叹气,“公司没开多久就倒闭了,现在又在帮别人打工。小姚姐,我听说你没在陈总公司上班了,你现在在哪里高就啊?”
“在家里高就。”我打了个哈哈,“我准备嫁人,然后做全职家庭主妇,这样就不用上班了。”
“是……和莫总吗?”他顿了一下。
“对啊。”我道。
“恭喜你啊。”他说。
“谢谢你,康晓楼,到时候,你可要来喝喜酒噢。”我语气轻快。
“一定啊,小姚姐结婚,我一定得到啊。”他笑得有些不自然,“日子定下来给我打电话。”
“嗯。”
“那……那,我挂了。”他不等我说话就掐断了电话。
我拿下了,看着电脑屏幕,我轻轻的笑着。警方布控那么久,马艳秋却一直没有消息。想来,她藏得够深。
我不能肯定康晓楼是否和她有某种联系,只是想赌一赌。我猜测,如果马艳秋知道我和莫文松要结婚,她一定会跳出来。
坐在书房里,我想了又想,然后拿着下了楼。我走到拐角的楼梯处时,大门开了,莫文松拎着个公文包站在玄关处。
“云边。”他见我独自下楼梯,慌得连鞋都没有脱就跑进来,“你怎么一个人爬到楼上去了,这要是摔跤了多危险啊?孙姐呢?爸和妈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在家?”
“爸和妈去买菜了,孙姐家有点事情,我让她先回去了。”我拍拍他的手,“不要紧张。”
“下次不准一个人上楼,听到没有?”他有些惊魂未定,“看你刚才下楼梯,真是吓得我魂飞魄散。”
我笑笑,然后举起了手里的,“我记得你说我的在楼上,我上去找到了。结果一开机,我就接到了电话,你猜谁打来的?”
“谁?”他想从我手里拿。
“康晓楼。”我看着手里的,“文松,我在想,他为什么给我打电话?”
145.巧合的电话
“康晓楼?”莫文松皱眉,“他不是你的前同事么?”
“嗯。”我点头,“说是刚好从之前的公司附近经过,所以顺便给我打个电话。”
“哦,可能就是问候一下你吧。”莫文松倒是不以为意。
“文松,你说。康晓楼和马艳秋会不会有联系?”我问他。
他原本准备回玄关处换鞋,闻言,他身形猛的一顿:“应该不会吧。”可他的脸色已经完全变了,马艳秋曾经想到康晓楼做她的情人,这件事,我曾经当成笑话讲给他听过。有一段时间,我怀疑过康晓楼和马艳秋可能有关系,但并没有证据。
现在看莫文松的反应,他肯定是知道一些事情,只是瞒着我而已。
“文松,不要瞒我,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走到他面前,盯着他的眼睛看。土尤上才。
他被我的注定吓了一跳,“云边,你……”
“说吧。”我催促他。
他迟疑着。然后才道:“阿忱去查过,马艳秋确实和康晓楼在一起过,她还出钱给康晓楼开了一个公司。后来,两个人之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反目成仇。康晓楼离开过深圳一段时间,没想到他现在又回来深圳了。”
我点了点头:“你说,他这通电话会不会是帮马艳秋探消息啊?”
莫文松眼中闪过狠色,咬牙道:“最好不是。”
“老奸巨滑的阿炳都吃上牢饭了,没想到马艳秋能藏这么久。”我耸耸肩。“真是一个不简单的女人。”
他没说话,伸手扶着我默默的走到了客厅沙发前坐下。
“云边。”他侧头看我的脸,“这段时间,你哪都不要去。包括爸妈也是,最好不要离开小区的范围。”
“是不是你担心发生事情?”我想了想又问。
“云边,你把你跟康晓楼的对话告诉我。”他急切道。
“我告诉他,我们要结婚了。”我道,“我觉得马艳秋应该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所以才让康晓楼来打探的。”
莫文松双眉紧皱,良久才道:“或者我们有点草木皆兵了。”
“嗯。”我咽了咽口水,酝酿着情绪,准把我看得见这件事告诉他。结果他的响起来,他看着号码就接起了电话。
等他电话讲完后,我爸妈也回家了。老两口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拌嘴了,进门时,还在大声吵吵着。见此情景,莫文松赶紧把我妈我扯进了厨房。
因为买五块钱一斤的西红柿还是三块钱一斤的土豆。老两口从超市掐回家里。我和莫文松劝了好久,好不容易才把两个人给劝住了。
晚饭后,回了房间,我半靠着床头。
“文松。”我喊他。
“嗯?”他低头盯着看,头也不抬。
“跟你说个事儿。”我说。
“好啊。”他侧头看我一眼,“是不是想说爸妈的事情?”
“不是。”我深吸了一口气,“有一件事情,有好几天了,今天我想告诉……”
他的响起来,“等下,电话。”电话是他姐打来的,好像说是他父亲出了车祸,让他马上回家一趟。
我的脑海立刻跳出了阴谋论,车祸?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出车祸了呢?有人搞鬼?然后让莫文松回家?然后呢?躲在暗处的人就有机会可以弄死我了么?
电话很快就讲完了,莫文松抓着慢慢的走到床边。
“你爸……出车祸了?严重吗?”我抓住他手,“你现在是不是要马上要回家?”
“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我姐慌里慌张的,讲不清楚。”他又起了身,然后他开始拔号,他给莫景忱打了电话,让他回去一趟。
“你,不回去吗?”我有些不相信的问他。
他面色凝重,没说话。
“你再打电话问问,看情况严不严重,严重的话,你该回去就回去。”我笑着说。
他还是不说话,凝思着。
“文松,我,那个,我能看见了。”我说。
他毫无反应,陷在自己的思绪里。
“我是说,我看得见了,你听到我在说话吗?”我伸手碰了碰他。
“什么,什么?”他惊了一下,然后连声追问。
“我说我看得见了。”我跪坐起来,拉着他的手。
他打量着我,是那种完全不置信的表情:“云边,你还好吧?”
“你不相信?”我拉过他的手,“现在是晚上的二十二点十三分。”
他呆呆的,像是被吓傻了。
“怎么了?我看得见了,你不高兴么?”我还以为他要开心得抱着我打转呢,结果他被我吓到了。
“云边。”他紧紧捏住我的手,“你真的看得见了?”
我点头。
“除了我,暂时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他又说。
我想了想,又点头。
然后他起了身,顺着房间来回踱步。踱了几圈后,他回到了我身边,“有一件事情,我得跟你说。”
“你说。”我看着他。
“我爸车祸这事儿,我觉得并不简单。”他说。
“你是不是也觉得有人在搞鬼?”我问。
他深吸了一口气:“还记得谷谷的事情吗?”
“记得啊。”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一下子跳到了谷谷的事情,那件事情一直是个未解之谜。我想破头也想不通,保姆为什么要毒害一个那么小的孩子。
“我一直不愿意相信,指使保姆下毒手的可能是我父亲。”莫文松侧头看着暗色的地板。
“你说什么?”我喃喃的,感觉自己是不是耳朵有点问题。他刚才说什么?背后指使的人是他的父亲。谷谷可是莫林生的女儿,他对莫林生那可不是一般的偏爱。他有什么理由去残害亲生的孙女?
“我也一直拒绝相信这件事情,所以,很长时间,我都把这件事情给硬压着不去理。”他低低的叹气,“他毕竟是我的亲生父亲,再不疼爱我,不至于用这样毒的手段嫁祸于我。”
我感觉我被一道又一道的雷霹来霹去,嫁祸?天呐,为什么要这样对莫文松?所以,现在的车祸,难道是假的?为的就是骗他回家?这和康晓楼打电话给我有联系么?我觉得我现在眼睛不瞎了,脑子瞎了。
146.你跟我说说马艳秋吧
“云边,你真的看得见了吗?”莫文松俯身看我,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你不是跟我开玩笑的对不对?”
“从美国回来时,我能够感觉到模糊的光感,但是并不强烈。我也就没有太在意。前几天早上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突然发现我能够看到模糊的影子。慢慢的,我就看得清楚很多东西了。可是,我不敢说,很怕是一种假象,很怕又看不见了。所以,我就想,等稳定一点的时候,我再说。”我抬起头,“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
莫文松定定的看着我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后他长长舒了一口气将我搂进怀里:“太好了!太好了!”
我靠在他怀里,闻着他衣服上淡淡的薄荷香味。似乎,我们已经有很久没有这样安静的拥抱过了。从我瞎了到今天,大多数日子里,我都是暴躁不安的。土引豆圾。
莫文松很难靠近我。或者只要他靠近我,我情绪一上来就翻脸了。这么长久的时间,也亏得他一直忍着我。
“文松,你爸车祸这事儿,现在要怎么办?”我低声问他。
“再等等,我让阿忱去弄清楚这事儿了。”他沉吟了片道。
“文松。”我缓缓的坐直了身体,“那你跟我说说马艳秋吧。”
他看着我:“哪方面?”
“你们的往事。”我说。
他的表情有些不自然起来:“都过去了,咱不提那个人好不好?”
“我不是跟你吃醋,我是想分析一下马艳秋到底想干什么?”我正色道。
他有些不解的样子:“要怎么分析?”
“看她到底有多爱你?”我扯着嘴角笑。“她还没有使坏之前,我就觉得她不是一个好人,表里不一,假装淡然。”
“我想想。从哪里说起。我们有个共同的朋友叫田超,你见过的。”莫文松说。
“我听说,她为你自杀过。”我盯着他。
他有些尴尬抽了抽鼻子,“嗯,也是因为这件事情,我觉得她太极端了。”
“她自杀之前,你们之间发生过一些什么事情?”我问。
他皱起眉,“她自杀是我回国之前没多久的事情,阿生没出事之前,我没打算要回国的。所以,一直是她经常往德国跑,几年下来,她就一再说服我回国,我不肯。然后。我们发生过一次很激烈的争吵。她问我心里有没有她?爱不爱她?为什么不为她着想这一类的问题。当时,我就直言了,我说我从一开始就说过我不爱她,从一开始我就直言了只是成年人之间的各取所需,而她也答应了,现在用爱情来绑架我,我不能接受,还是彻底结束关系吧。这次争吵后,她愤然回国,然后就发生了吃了安眠药的事情。那次还多亏了她家的钟点工阿姨,发现她躺在沙发上的姿势太奇怪。然后从她的找到了我的号码,给我打了电话。我当时在德国,我就给田超打了电话。后来,田超就告诉我,她服用了过量的安眠药。虽然我确实不爱她,但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总归是于心不安。所以,我回国看了她。这一次,我们进行了很理性的谈话,她答应我好聚好散。”
“那你们好聚好散了吗?”我推推他,“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有一次我和瑞瑞还有田超在烧烤店碰上了你们。那个时候,你们看起来还很亲密啊。”
“后来阿生的事情愈来愈严重,我只能回国处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结果,结果……”
“结果马艳秋就认为你因为她回来的?”我瞟了他一眼。
“嗯,然后,就又开始了反复的纠缠,拒绝。”他无奈的摇了摇头,“我们之间大概就是这样。”
“阿妹有情,奈何郎心似铁。”我拍拍他的手背,“后来,你就遇到了我。然后你就枯木逢了春,整个人的状态一下子就焕然一新。而马艳秋,深爱你那么多年,很显然感觉到了你的变化。”
我感觉思路变得清晰了许多:“因为遇见我,你才狠心彻底跟她斩断了情丝。我现在明白了,其实她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存在,知道我对你的重要性。但你蜗居在德国,所以,她只是冷眼看着。直到你再次回国,我们走到了一起。”
“你还记得吗?我们确定关系后从f城回深圳,有一天深夜。她给你打了电话,她说她胃痛,让你去看看她。你拒绝,当时她就问了你,问你是不是真的对那个小姑娘动心了?”
我顿下来,后背的寒意从脚底往上窜,三亚旅游时,她作为公司的董事长硬是来参加了一个部门的活动。我一直觉得她当时的举动很奇怪,现在看来,她那个时候就是想近距离的观察一下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在三亚那会儿,她那样不动声色,风情万种的样子。她还装着很巧的样子,偶遇了我几次。拉着我谈人生,谈理想。
“文松,我现在觉得。她其实很清楚周家鹏找过你谈投资的事情,她也很清楚这个项目不能投资。但她在赌,赌你不会见死不救。文松,你告诉我,她给周家鹏的项目投钱时,有没有跟你说这件事情?”
“她没有直接跟我说,田超跟我提了一嘴。”莫文松想了想才回答我。
“为了爱情,她真的是鬼迷心窍,孤注一掷了。”我叹了一口气,“她当时肯定认为,你会看在你们多年的交情上阻止她。万万没想到,你不但没有阻止她,你还装不知道。她骑虎难下,然后干脆就往死里赌。最后,输掉了赌注。输急了眼她,疯了一样去找你。她以为,她那么凄惨了,这回,你肯定没有见死不见的理由了。然而,你还是拒绝了她。”
“云边,你……会不会想得太复杂了?”莫文松不太相信的样子。
我呵呵笑了两声,“你太低估了爱情的力量,你用你爱我的心情去体会马艳秋的心情。自己最爱的男人将自己置于死地,还搂着小姑娘双宿双飞,她能不往死里恨?”
147.谁来了?
“文松,马艳秋完全不懂外贸行业,怎么会突然想找陈海文合作呢?而且,还非得要你出面去帮她弄这事情?”我又想到了这一茬。
莫文松脸色刷一下就白了,半晌才道:“是我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除了自杀那次她的行为显得过激。她给我的印象一直是得体的。有智慧的,进退有度的人。”
“文松,仔细想想,是不是从成立公司这时候开始,她就是别有用心的。如果不是周家鹏那件事,那么,她又想对我做点什么呢?”我使劲的转动着脑子,想起她要从公司撤资时,她找我喝过一次咖啡。在咖啡馆里,她问我和莫文松什么时候在一起的?那时,我说我没有介入他们的感情。那时,我还觉得她有什么未尽的话没说完,现在仔细想想。她当时大概想狠狠的喷我一脸,因为我的出现,她和莫文松之间才彻底没了可能。
莫文松抹了一把脸。瘫到床上。
“为了拆散我们,她真是上演了一出又一出的好戏。给你下药迷昏你,拍你的裸照膈应我。看来,赵朵朵也是她去找来的。那场车祸之后,她在你面前就撕掉了面具。然后她威胁你,如果你不跟我分手的话,一定会将我毁灭。而这个时候,你的公司刚好又出现了财务危机。你心力交瘁下,仔细计算后。也是觉得和我分开,对我来说是件好事。”
莫文松倒抽着凉气。
“文松啊,在商场上,你可能能瞬间就抓住一个商机。能够迅速的判断出一个项目是不是值得投资。但很明显,你太不了解女人了,尤其是笑得云淡风轻,手段狠毒,心思慎密的女人。”
“马艳秋联合阿炳,估计还借了其他力,这才把你的公司搞得财务危机。然后,她又以拯救者的姿态出现。啧啧,奥斯卡欠她一个影后啊。能把一个聪慧的女人逼得把商战当儿戏玩,也就只有爱情才能有这种魔力了。说起来,真是挺荒唐的。不过,生意场上这样的例子还真的挺多,尤其是女性,也不知道马艳秋是不是被人下了降头。”我摊摊手。“否则,为什么非要把自己往死路上葬送?”
“是我识人不清。”莫文松望着天花板苦笑,即使到了这种程度,他仍然没有对马艳秋口出恶言。
“也不怪你识人不清,通常女人才更了解女人。比如,女人能很明显辨别出另一个女人的绿茶婊本质,但男人就不行,男人只会觉得这个装得清纯的女人好可爱。”我冷冷的笑着:“马艳秋真是够狠啊,把我们害得够惨了。哪怕她有一天下了地狱,想起她的名字,我们也要打个冷战。”
当天晚上,到凌晨十二点半时。莫文松又接到了他老家打来的电话,他的父亲因伤势过重,抢救没有成功。
我们都还没有睡,听他接完电话,我半晌都说不出话。莫文松也是。他握着,整个人都呆怔着。在我们看来,他的父亲突然出车祸很可能就是一个阴谋。但现在看来,他家人没有必要拿死亡这种事情来开玩笑,这并不好笑。
“我们赶紧回去吧。”我掀开了被子。
莫文松默默的下了床。
“文松,你振作点。”我抱了抱他。
“嗯。”他轻声应我。
我想,莫文松的心情应该是很复杂的,他和他父亲的关系一直不好。这近四十载的人生,他也根本没有从他父亲身上得到父爱。可那仍然是他的父亲,给了他生命的人。如今,父亲死了,莫文松肯定也是会伤心的。
喊醒了我爸妈,跟他们说明了情况。
“啊,云边,你就不去了吧。你去了也帮不上忙,文松还得照顾你,你又看不见。”我妈搓着手,语气急切。
“文松,按你们家的风俗,云边是不是一定得回去?”我爸也出声了。
“云边,要不,你就不回去了吧。”莫文松有些迟疑了,“你还是留在深圳安全点。”
我想了想,也有道理。这出了门,马艳秋指不定就打哪个角落里冒出来了。现在她可是穷途末路,她要是得到了消息,肯定要赶来跟我们同归于尽。
“上次妈过世时,我有去。这次我不回去,你那些族亲们会不会指责你?”我担忧的看着他。土引余血。
“这个不管,现在是非常时期。云边,你别去了。”莫文松像刚回过神来,意识到了我出门的危险性,他推着我往房间走,“你快去躺下,安心等我回来。”
“那你路上开车慢点。”我紧了紧他的手,“一定要保持冷静。”
“嗯。”他点头,俯过身,他在我额头上亲了一下,“好好吃饭,睡觉,其他的等我回来再说。”
“快去吧。”我推了推他。
莫文松回了老家,我的日子照旧。但因为他不在家,我便反复叮咛我爸妈,不要随便出小区,更不能随便就跟陌生人搭讪。买菜之类的事情,我现在也全让保姆去做了。
没几天功夫,我爸妈就闲不住了。之前他们就觉得在深圳呆得太难受了,主要是我现在情绪稳定了,他们又不是太爱看电视。除了照顾我,老两口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去买菜,然后去小区的后山爬山。虽然闲,好歹还有点事情干。
“云边,应该没有那么多的坏人吧?”我妈给我剥了一颗葡萄送到我嘴边,“xx路那里有个人人乐,每个星期都要搞大促销。家里好些东西可以买了,我还想买点便宜的糯米来酿酒。”
“妈,过段时间再说吧。”我吃着酸酸甜甜的葡萄,那些错综复杂的事情哪里能告诉她,说了她也不懂,更不会相信。
“你姐也快生了,我琢磨着,等文松回来,我得回家去照顾你姐坐月子。”我妈又递给我一颗葡萄。
“嗯,等文松回来再说吧。上午他给我打电话了,说他父亲后天出殡。估摸着后天没回来,大后天他肯定是回来了。”
说话间,有门铃声传来。我惊了一下,我爸我妈在家,保姆也在家,邓瑞瑞没打电话说要来,那是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