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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然籇     晋末多少事txt下载     晋末多少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四零七章 余先收些聘礼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尤其是新安公主算是被皇室硬推出去的。

    拿着如此大的勇气、付出这么大的牺牲,司马氏自然无从对她多要求什么。

    谯王司马恬当时的态度就可见一斑,在心中有愧之下,也只是让这位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侄女快快乐乐的过日子就好了。

    所以她对于司马氏,属于已经爬上岸的低头去看还在水里挣扎的。

    能伸手拉一把就拉一把,但是万万不能为了拉整个司马氏而把自己再重新扑腾到水里去。

    夫君说,打压下去桓温,是给父王的聘礼,那就算是吧。

    至少夫君没有将司马氏一网打尽之意,对司马氏来说又何尝不是一个还能接受的结局?

    “妾身没有嫁妆,夫君是不是很嫌弃?”新安公主的双手不安的交织着。

    “过来。”杜英对着她招了招手。

    她起身,却又有些犹豫。

    杜英笑道:

    “你哪里没见过?有什么好害羞的?”

    公主殿下这才挪着步伐凑近了少许,但是直接被杜英抓住手腕,猛地向里一扯,同时杜英已经站起身来,掀动层层温水涌出浴桶,直接打湿了新安公主的衣衫。

    “夫君你作甚······呜!”

    唇被堵上,她瞪大眼睛,从喉咙中发出阵阵呼声。

    湿透了的衣带,被杜英熟练地抽开。

    松开带有侵略性的叩关掠取行为,杜英望着近在咫尺的她:

    “余先收点儿嫁妆。”

    “正事还没有说完呢······”

    大早晨的,就不能等晚上?

    “这只是先来了一份公文罢了,圣旨和使者肯定都还在后面,所以不着急。”杜英笑吟吟说道,就像是在看已经到手的小羊羔,在考虑从哪里下口比较好。

    新安公主只好从另一个角度切入:

    “哪有这样收嫁妆的?”

    杜英好奇的问道:

    “不愿意给?”

    嘴上这样说着,杜英的手却已经不讲道理的开始攀爬山峰。

    “愿意······”新安公主伸手搂住他的脖子,星眸半闭,樱唇轻张,声音已经柔弱细微的几近不可闻。

    ————————-

    沐浴之后,书房内。

    香气袅袅,瑞脑消金兽。

    杜英用绸布为乖巧坐在身前的人儿擦着湿漉漉的乌发。

    “都怪夫君,作恶多端,也不知道要干到什么时候。”新安公主埋怨道,“今天还有很多事要做呢,怎么能拖着一头累赘去?而且甩来甩去的还不知道多少水珠要被甩掉,当真厌烦!”

    说着,她戳了戳杜英的腿,好似在说:烦你,烦你!

    大早上起来的,就让人浑身无力,真是不知道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

    呵,男人!

    杜英哼了哼,刚刚激动的胡乱扑腾,也不知道喝了几口洗澡水的是你,现在提上裙子不认账的也是你。

    呵,女人!

    “夫君,你是不是在骂我?”新安公主狐疑的回头。

    杜英一脸真诚的看着她。

    但他越是看上去人畜无害,越是让身为一张床上蚂蚱的新安公主觉得不对劲。

    这家伙应该是一脸坏笑,看着自己不知道就想什么羞人的事才对,怎么可能这么正经?

    她扭过身,小脚丫从裙子底下探出来,不满的踹了杜英一脚,但是被杜英熟练地一捞,拖着脚踝就把人直接拽到了自己的膝上。

    环着娇小的人儿,杜英凑到她的脖颈间,嗅着她的香气。

    热气扑打在肌肤上,新安公主顺势就软在了杜英的怀里,但是她旋即打了一个激灵:

    “不行,不行,还有好多工作要做呢,公文,昨天的公文夫君还没有批阅完!”

    但是羊入虎口,焉有逃走的道理?

    杜英的手臂牢牢地箍在她的腰间:

    “就这样的也可以。疏雨,把殿下的工作给她搬进来!”

    “疏雨姊姊,别!”新安公主惊呼道。

    她此时才从晕晕乎乎之中彻底回过神来,发现杜英不知不觉的又已经掌握了要害。

    他······简直不要太熟练。

    尤其是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从裙裾下面滑进去。

    但是疏雨已经推门而入,新安公主想要挣脱也有心无力,只能掩耳盗铃似的伸手捂住脸。

    就跟疏雨不认识她似的。

    疏雨抱着厚厚一摞公文,放在了桌子上,看也没看已经快要融为一体的两个人:

    “都在这里了,还有好多。”

    说完,她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这一对儿,温声说道:

    “晚上就算了,白天还是得抓紧处理一下工作吧,否则洛阳和长安那两边该来问了。”

    杜英含笑点头:

    “放心。”

    “呜,别捏!”新安公主放下手,愤然说道。

    “念!”杜英懒洋洋的回答。

    “念什么,不会自己看?!”她又羞又恼,但嘴上这么说,手上诚实的很,拿起来一份公文,仔细念了起来。

    看着口嫌体正直的新安公主,疏雨拍了拍额,接着便看到杜英对着她做了一个口型:

    晚上等着。

    “这个昏君!”疏雨暗暗骂了一声,落荒而逃。

    鬼知道再待下去,会不会晚上的节目就被提前到了现在呢?

    按住了杜英的手,新安公主正色说道:

    “夫君,这是京口那边送来的财报。目前来看,京口的财政收入比较稳定,且近期有不小增长,因此京口郡守请示,是否可以尝试将京口的制度逐渐向吴郡转移?”

    “增长的原因在何处?”杜英也停止了动作。

    江左的经济虽然发达,但是说到底还是以世家为根基的封建小农经济,百姓流动少,经济的发展速度慢,单纯依靠底子厚实。

    所以出现快速增长,反而让杜英觉得不对劲。

    新安公主向后翻了翻,伸手指着一段文字说道;

    “近期出现了大量的商贾,想要采购关中的商货,所以让京口市井格外热闹。”

    杜英不由得轻笑一声:

    “这不就对上了么?”

    接着,他凑过去吻了一口樱唇。

    新安公主:???

    杜英解释:

    “老丈人的彩礼这不就来了么?为了好好答谢老丈人,余自然要对殿下更好一些。”

    妾身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的,分明是你在占便宜······

    但是她的注意力还是被杜英的解释吸引过去:

    “夫君的意思是,这是朝廷和王谢世家的商队?”

    “不然呢?”杜英趁着她疏于防备,又开始探索桃花峪,“放眼整个江左,能够拿出来这般财力的,又有何人?”

第一四零八章 驱虎吞狼

    “可是目的何在?”新安公主更软了几分,呢喃问道。

    “驱虎吞狼之计罢了。”杜英淡淡说道,“让余觉得京口已无后顾之忧,所以自然会把目光从京口转移到北方,转移到荆蜀上去。

    只不过如今京口的繁荣,其实等于是王谢世家和皇室联手吹起来的虚假繁荣,是一个巨大的泡沫,就像是沐浴的时候胰子吹起来的泡沫一样······”

    说着,杜英手指微微用力:

    “一戳,就破了。”

    新安公主哼哼唧唧的,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杜英看着她这般神情,只好抽出来手,看着那琼浆玉液,悻悻说道:

    “不是吧······我还没戳呢。”

    等新安公主逐渐的恢复过来,看着杜英已经在飞速的阅览公文,也就不打扰他,一直等到杜英把这一摞公文都看完,方才缓声问道:

    “既然浮光掠影,皆是虚妄。那夫君打算如何应对?”

    杜英含笑说道:

    “顺势而为,谁又能知道,这虚妄就不是真的了呢?真金白银,现在也是交在余的手中了,既然如此,想要拿回去可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朝廷应当不会这么傻吧?”新安公主迟疑了一下说道。

    谢安和父王,哪一个不是斗了那么多年的老狐狸?

    杜英不由得笑道:

    “害怕余斗不过你家父王?”

    那岂不是显得本宫太外向了······新安公主纠结着,没有说话,但是她变化不定的小眼神,显然已经无情的出卖了她。

    于是她的额上微微润湿,获得了杜英的奖励。

    嫌弃的抹了抹额,新安公主烦闷的说道:

    “才没有呢。”

    “才没有什么?”

    “不担心你。”她气鼓鼓的回答。

    杜英在最后一份公文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头也不抬:

    “余相信了。”

    “你明明就没有相信!”新安公主急促的说道。

    “这不是胡搅蛮缠么······”杜英叹道,抓过她的手轻轻摩挲着,“放心好了,你家爹爹就是为了想要让余尝到点儿甜头,然后诱骗着关中签下一些长期而廉价的协定,假装要大肆采购关中商品。

    这自然会使得关中商户源源不断的向江左运输货物,然而等到了之后,也等余和大司马决出来一个高下的时候,自然就会果断违约。

    甚至到时候朝廷直接和关中翻脸,连违约金都不需要赔付。而关中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呢?”

    新安公主想了想说道:

    “货物囤积在江左,售卖不出去,就会导致贬值,最终辛辛苦苦运送货物的关中商家会血本无归,同时整个运输道路上的所有中转、住宿、餐食之类的商家都会受到牵连······”

    说着,她不由得瞪大眼睛:

    “甚至严重的话,将会直接导致从关中到江左的整条商路崩摧。”

    杜英抚掌笑道:

    “不错,所以余可以接受短期内的大量购入,但是绝对不会允诺长期为朝廷提供商货。

    如此一来,为了获得余的信任,你家爹爹又会怎么做?”

    新安公主脱口而出:

    “先付出足够的钱财以证明自己的确有和关中签订大宗货物交易协定的底气。”

    “是啊。”杜英轻轻说道,“余贪的,就是他的这个底气。”

    “唔······”新安公主犹豫了一下,“所以夫君期望妾身能够去信父王,说关中对于和江左之间持续开展贸易很是感兴趣,所以诱使父王认为,只要继续投入,关中肯定会上钩?”

    杜英含笑问道:

    “这就要看你愿不愿意了。”

    现在新安公主和司马恬也等于代表司马氏站在了关中这一边,按照惯例,其实等于已经和建康府的司马氏划清了界限,就像是现在谢奕和谢安兄弟之间也划清界限,彻底分家一样。

    但杜英对此也并不强求,各家有各家的考量,每个人也有每个人的想法和牵挂,尤其这还关乎到自己的枕边人,所以杜英选择尊重她的想法。

    新安公主昂起头,和杜英的目光交错对视。

    夫君犹然带着笑容,不疾不徐,似乎真的在等待着她做出选择。

    但是他眼底的期望,新安公主又如何看不出来?

    “也不是不可以······”她浅笑着说道,又有些无奈,“不过父王信了这一次,恐怕之后就要把妾身逐出家门了。”

    杜英环住她的腰,柔声说道:

    “他不要你,我要。”

    手臂环上脖颈,她凑到杜英的耳边,气吹如兰:

    “那什么时候要了我?”

    “十八的时候。”杜英拍了拍她的背,“不着急。”

    “可是妾身心里难安。”

    “你想要一时的心安,但是余期望的是你一世的平安,否则我们还怎么长相厮守?”

    “偷心贼······”少女喃喃说道,“这司马氏的江山,合该是你的······妾身也愿为夫君效力,虽死不悔。”

    “啪!”杜英却恼怒的拍了她一下,“好好活着,说什么呢!”

    新安公主揉着屁股坐直,却并没有认错:

    “爱的死去活来,不也是死么?”

    ——————————

    彭城。

    若列天下通衢之地,徐州永远都会榜上有名。

    只是短短一年之间,彭城就已经几度易手,现在则落在了桓温的手中。

    准确说,是荀羡让给了桓温。

    “四战之地,名不虚传。”桓温负手站在舆图前,看着幕僚们匆匆标注着敌我形势。

    徐州以东,谢奕坐镇琅琊,统筹荀羡麾下的兵马,虽然没有和桓温一较高下的本事,但是只要他在,那桓温总不可能忽略。

    自己的这位老友,是什么脾性做派,桓温可清楚的很,给他几千人,他就敢往万军丛中不要命的冲杀。

    所以打不过,不代表桓温就能够忽视谢奕的存在。

    鬼知道他什么时候头脑发热,就带着兵马给桓温来一个惊喜?

    往日,这惊喜都是落在敌人的身上,如今这惊喜要落在桓温的身上了,桓温还真的有点儿不适应,也更得提高戒备。

    至于彭城以西,荀羡和谢万驻扎在睢阳,隔着济水和鲜卑人对峙,但是也随时可以顺着沛县进攻彭城,这条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要冲,除了也不算高但赫赫有名的芒砀山。

    而在彭城以南,龙亢郡虽然是杜英主动让给桓温的,但杜英也没有好心到什么都给桓温。

    在下蔡等地,还有关中驻军,屏障许昌侧翼,据守汝颖。

第一四零九章 余观慕容氏,乌合之众尔

    可以说,现在的桓温虽然打通了从淮北到徐州的道路,可是道路单薄如线,整个侧翼都面临着关中兵马的威胁。

    而在彭城以北,就更不用说了。

    慕容儁盘踞青州,一直在舔舐伤口,且预料之中慕容儁和慕容垂之间的大战并没有爆发。

    哪怕是皇位眼见得要丢了,慕容儁显然仍然保持着最基本的克制,不给外面窥伺的杜英和桓温任何机会。

    慕容垂大概也是秉持着相似的想法,再加之杜英在枋头的东搞西搞,让慕容垂的注意力自然而然的被吸引到那个方向——在内部矛盾无法解决的时候,选择转移矛盾到外部,本来就是常用的做法。

    所以慕容垂只会更加倾向于和关中在枋头较劲,而不是顶着朝中的质疑和反对去对付慕容儁。

    与此同时,慕容恪的地盘也被彻底压缩到了济水以东、以北,所以慕容恪和慕容儁的合流也是挡不住的。

    此时再不抱团取暖,就要被逐个击破了。

    这也让桓温感慨,鲜卑人能够最终战胜河北群雄、脱颖而出,并不只是因为之前几代人的厚积薄发,显然这一代鲜卑领导者们,也有足够的见地,只可惜这带来的负面效果就是他们的野心都太大了,最终还是被轻轻一挑拨就四分五裂。

    若非如此,桓温也不会贸然率军北上。

    然而现在看看周围群敌环伺的场面,桓温也不由得扪心自问:

    莫非此次来错了?

    竟有一种骑虎难下的感觉。

    帘幕被掀开,走进来的是罗友。

    桓温幕府强大的时候,号称收尽荆州英才,从年长而有名望的罗含,到年少却足智多谋的郗超,济济一堂。

    然而这些年,随着桓温地盘的扩张,而袁宏、罗含和张湛留在关中,再加上郗超代表桓温驻守朝堂、习凿齿作为荆州世家的代表留守荆州以表明桓温对荆州世家的信任,如今老一辈的桓温幕府中,只剩下了罗友一个人。

    再看看那些在舆图前忙碌的幕僚们,都已经是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了,太过稚嫩的他们显然还不足以起到为桓温出谋划策的作用。

    桓温也是仿照杜英的参谋司制度,招徕这些年轻人,期望他们能够成才,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年轻人看上去并没有关中的参谋司靠谱。

    奈何参谋司也是关中的高层机构,其到底是如何运转的,又是如何一边训练培养人才,一边制定周密计策的,桓温也并不知晓,显然这照猫画虎的效果并不好,桓温仍然还是要依赖为数不多的幕府残留老人。

    当然了,罗友其实也并不老,甚至可以说正是当打之年。

    可世事无常、变化太快,年轻的关中正彰显出蓬勃活力,这让桓温的荆州以及朝廷的江左,哪怕也开始大规模起用年轻官吏,但是也一时间改变不了把持中枢的都是三四十岁之人的现状,总显得暮气沉沉。

    而年轻人们,自然也就更喜欢前往关中。

    尤其是关中书院的培养方式,深得人心。

    因此人才的流失也已经是荆州和江左共同面对的问题,然而明知道有问题,大家却也无从解决。

    一旦也有样学样开设书院,那岂不是就在挖世家的根基?

    世家还不得造反?

    在年轻人的竞争力上,终归是完全处于劣势,所以这让桓温更是难免有一种紧迫感。

    杜英可以等十年、二十年,等现在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们成长、成熟,从而更坚定的推动关中新政,可是桓温呢?

    他等不起那么久。

    到时候不是不惑就是花甲了,凭借什么再和这些年轻人一较高下?

    这也是此次桓温明知道北上有可能会落入如今腹背受敌的尴尬局面,明知道建康府中的皇室和世家肯定也在磨刀霍霍,他也必须要来。

    他的地盘,现在受制于荆州世家。

    他的兵马,一样在历次战斗之中损耗颇多却得不到足够的补充。

    而他的名望,也因为迟迟没有战功,且面对朝廷又气焰嚣张而受到损害。

    世人知有提兵上建康的桓温,而逐渐淡忘了奇兵入蜀、挥师入秦的桓温。

    这个时代在快速发展,涌动的思潮破开了乱世所带来的层层迷雾、劈波斩浪,因此在这般多变的局势之下,在这般风起云涌之中,人们的记忆总是显得短暂。

    但是在这风潮之中,杜英就是那熠熠闪光的星辰,任何人举头都可见。

    余,也要成为这般星辰,至少给天下的人,多一个选择。

    就当桓温心中感慨并且给自己下定决心的时候,罗友也已经走到他身前:

    “启禀大司马,关中的使者已经在辕门外等候了。”

    “谁?”桓温下意识的问道。

    “明公应当在关中的时候见过,阮家阮宁。”罗友回答。

    “连阮家都已经为杜仲渊效力了······”桓温喃喃说道。

    这可是世家之中的死硬派,士族精神的象征!

    哪怕现在的阮家家道中落,这也是一块金字招牌。

    就像是杜英说自己出自杜陵杜氏,人们又怎会不想起那位势如破竹的杜武库呢?

    “先让他等一等。”桓温微笑着说道。

    罗友会意,桓温已经把杜英当做敌对势力,再加上早就知道阮家的这个公子哥儿没有多大的本事,这一次过来大概也就是来传话的,所以先晾他一下,表明一下桓温的立场。

    接着,罗友的目光落在舆图上:

    “明公打算先打慕容儁还是慕容恪?”

    “你觉得呢?”桓温反问。

    罗友含笑说道:

    “属下是文吏,未有运筹帷幄之才,因此在此事上还应当听明公的决断,属下全力以赴为明公解决后顾之忧便是。”

    桓温也知道罗友没有什么军事方面的能力,他伸出手,拍了拍舆图,震落了上面不少刚刚插上去、表明鲜卑军队位置的小旗帜:

    “余观慕容氏,乌合之众,不足为虑!

    真正之敌,不在身前,而在身后,卧榻之侧,辗转难眠啊!”

    罗友会意,但还是低声说道:

    “此次北上,声势浩大、天下瞩目,朝廷也期望明公能够压住杜都督一头,至少在明面上还是支持的······

    所以明公还是应当先进攻慕容氏,以安朝廷之心,之后无论是南下还是西向,可另行定夺。”

    “呵,明面上。”桓温的手向下挪,重重敲了一下建康府的位置,几乎要把舆图凿穿,上面的小旗帜簌簌而落。

第一四一零章 竖子不足与谋

    “明面上!”桓温重复了一遍,声音提高了不少,他气愤地自言自语,“只是在明面上,背地里还不知道有多少刀子,正急迫的想要捅刺过来!”

    旁边的年轻幕僚们看着自己忙活半天的成果被主上两巴掌给拍了个稀碎,一个个吓得要命,瑟瑟缩缩的看向罗友。

    罗友倒是对桓温的态度有所预料,对着他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先退下,等人走之后,方才轻声说道:

    “已有确凿消息,会稽王和杜仲渊两边,多有书信来往,是以新安公主家书的名义,个中内容,无从得知。”

    “呵呵。”桓温冷笑两声,“司马昱还真是找了一个好女婿啊。”

    他把“好女婿”三个字咬的很重,显然是在嘲讽司马昱,为这一个女儿来回变化了多次夫婿人选,从一开始桓温的儿子,到后来用来和鲜卑人和亲,再到现在落到杜英的手中。

    既然有书信来往,那么个中关系,恐怕不只是单纯的杜英强占了当朝公主那么简单,背后保不齐也有司马昱的顺水推舟。

    这位老朋友,桓温还是很清楚的,最擅长的就是借力打力。

    否则也不可能带着皇室一直在王谢世家的重压之下保持一股力量,甚至还团结了一切受到王谢世家和荆州排挤的人,化为己用,方才有了之前建康府变乱之中的“一鸣惊人”。

    所以就算是一开始司马昱对于女儿的命途有所不满,但是在意识到和杜英之间建立姻亲能够带来多少好处之后,司马昱只会多加利用和巩固这段关系,以求能够借助和杜英之间的联手,反过来制衡荆州和王谢世家两边。

    “都说杜都督虽为世家后裔却出身草莽,能有今天凭借的全部都是关中新政对于人才的吸引和团结。”罗友感慨道,“但实际上细细数来,谢家、郗家,再加上现在的司马氏,南渡世家中的各方代表,几乎都被杜都督通过姻亲团结拉拢。

    就算大家道不同、不相为谋,但真到了对峙的关头,至少也不会完全翻脸不认人,相互之间都会留一条底线,而为了探明这条底线,以及表明自己这边的立场和想法,往来通信又是必然的。

    所以属下对于杜都督和谢家、司马氏两边都保持联络,并不觉得奇怪,只是感慨于杜都督引力借力的本事,不在会稽王之下也。”

    “抢人家的女儿来和人家联姻,确实!”桓温没好气的说道,“所以本公现在倒是有点儿兴趣,想要听一听杜仲渊派遣使者过来想要做甚,莫非打算要求娶本公的女儿不成?”

    现在您也没有适龄的女儿可以嫁出去······罗友欲言又止,其实桓温的话无意之间说出了大司马府上下共同的担忧。

    这一张已经结成的、互为姻亲的关系网之中,显然并没有桓温。

    既然另外三方之间都会互相留底线,那么他们所不能被满足的贪婪和野心,又会从谁身上找补呢?

    自然是那个没有关系、不需要留底线的人。

    除了桓温,还能有谁?

    罗友没有掩饰目光之中的担忧。

    桓温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脸色一点点阴沉下去。

    在建康府,明明是朝堂上的三家已经达成了一致,将要一起对付杜英,结果现在却是皇室和世家正在偷偷和杜英联立联系,并且想要引入关中的力量以对付桓温。

    尤其是桓温现在正在北伐的路上。

    北伐,是为了谁北伐?

    是为了他自己,因为桓温接下来的每一步,都需要北伐的名望。

    但也一样是为了朝廷,至少现在桓温还是朝廷的臣属,桓温麾下的将士们打的还是晋朝的旗号,而且已经进入朝堂的桓温,至少比杜英更能代表晋朝。

    荆州王师所到之处,百姓欢呼的至少还是“大晋”,还是“王师”。

    然而,现在的桓温,却要在离开建康府之后就要面对朝廷的背刺。

    这等朝廷,活该被推翻!

    这等朝廷,又如何配桓某的效忠?

    这让他有一种怒火,憋着发不出来,一字一顿的说道:

    “竖子不足与谋!”

    罗友看着桓温,轻轻叹了一口气,大司马的怒火,现在显然也并不能改变什么。

    这乱世,看的不是脾气,而是拳头。

    大司马的拳头足够砸开建康府的城门,但是却不见得能够抵挡得住从背后递过来的匕首。

    他有些焦虑的来回踱步,最终还是深吸一口气:

    “让阮宁进来吧。”

    罗友应诺一声。

    ————————-

    阮宁缓步走进来,看上去不慌不忙。

    不过当桓温锋锐的目光,带着上位者的威压碾压过来的时候,阮宁还是难免打了一个哆嗦,可是他很快就定下心神,一拱手说道:

    “关中通事馆通事阮宁,参见大司马!”

    桓温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阮宁,淡淡问道:

    “通事为何而来?”

    阮宁含笑说道:

    “携我家都督之善意而来省。”

    “杜都督虽算出自本公麾下,但自其留守关中之后,一直没有再和本公有什么往来。”桓温冷声说道,“甚至和杜都督同朝为官,之前却多有纠葛矛盾,以至于几次相见也只是萍水论交。

    所以现在又有何善意可言?!”

    桓温的语气颇为严肃,大有直接要把阮宁直接撕碎的模样。

    阮宁这一次却并没有退缩担忧,径直说道:

    “昔年有仇,不代表今日不可言笑晏晏。昔日有恩,亦不代表今日就定能称兄道弟,所以昔年之仇怨,何必放在今日来说?

    若能一笑泯恩仇,则岂不是亦可为一段佳话?更何况如今我家都督和大司马正同仇敌忾,以抗胡寇,更应当携手并进,以涤荡胡尘。

    兄弟阋于墙,犹外御其侮。如今岂不正是外御欺辱的时候?”

    说到这里,阮宁已经反客为主,他大步走到悬挂在墙上的舆图前,伸手比划一下:

    “如今我军已经在河南、河北两路同时进攻,牵制住了慕容垂和慕容恪,所以只需要大司马全力进攻慕容儁,则你我两军会师青州,底定幽燕,岂不是转眼之间?”

    顿了一下,阮宁接着向东比划:

    “且现在青徐荀都督已和我家都督有所协定,琅琊一带其实已经为我家都督所控,所以若届时大司马有侧翼后顾之忧,则琅琊可以交给大司马,以宽大司马之心。”

第一四一一章 杜英不在时的都督府

    桓温面色依旧阴沉,一言不发。

    只是目光在阮宁和舆图上逡巡,最终落在阮宁身上。

    从战略上来说,杜英打杜英的,桓温打桓温的,井水不犯河水,自然是最好的,也是现在杜英和桓温所摆开的架势。

    只不过在现在,杜英和桓温之间还是有所提防的。

    准确说,双方都预备了大量的军队,以防止对方不好好地向北进攻,反要来进攻自己,免得被打一个措手不及。

    关中和荆州这两路王师,都是在血火淬炼之中崛起,都曾面对强大的胡人仍然能够占据上风,自南渡之后,被打的节节败退的晋室还从来没有拥有这般强大的武力。

    再加上桓温也好,杜英也罢,现在也都算是天下有名的统帅,各自的背后还都站着多方势力,麾下带甲十万、良将千员。

    所以一旦某一方直接发起强攻,那么猝不及防之下不见得能够稳住战线,相互之间的提防也就是必须的。

    而若是双方之间能够以协定的方式将这种默契落实下来,至少可以让双方之间的提防降低一些,自然也就可以把更多的兵力放在正面上。

    这样一来,既可以在双方脆弱的和平上增加一道保险,至少在现在这个关头,谁都不愿意背负太多的骂名。

    天下无数目光可都看着呢,背信弃义之人,自当为天下唾弃。

    而且也能够加快在正面战线上的进展。

    关中王师现在不敢贸然强攻济水,桓温也不敢贸然出彭城北上,归根结底便是因为两路兵马一旦出击,相互暴露侧翼且还有可能会在青州的某个地方碰头。

    到时候是继续互相装作没看到、抢夺地盘,还是干脆直接大打出手,谁能够料的准?

    还不如先做好约定,那些州郡地盘,先到先得、能者居之,而一方凭本事占据的地盘,另外一边就不能嚷嚷着还想要,进而避免两方在胡人眼皮子底下起冲突,让胡人找到可乘之机,趁势翻盘。

    对于能一统燕赵的鲜卑人,无论是杜英还是桓温,都仍然还倾向于保持足够的警惕。

    如今,阮宁还带来了新的让步,在此基础上,杜英还愿意让出琅琊,这也就意味着桓温从彭城向东直接到海,将再无东侧的威胁,尤其是在这威胁的统帅还是谢奕的情况下。

    这的确是让在场的幕僚们都难免眼前一亮的条件。

    不过桓温也不傻。

    杜英是何许人也?

    他吞下去的好处,焉有直接让人的道理?

    且看之前杜英为数不多的让地盘行为,把龙亢郡和本来就在荀羡手中,甚至都不算是杜英直接掌控的彭城让给桓温,其目的呢?

    自然是让桓温孤军深入,不但自己能够从东西两个方向形成对彭城的威胁,而且还可以营造出来一种自己占据上风、而桓温在包围之中的局势。

    从而使得建康府中,原本支持桓温的司马昱和谢安蠢蠢欲动,认为找到了借刀杀人的好机会,才和杜英的往来更加繁密,乃至于现在甚至都已经不打算遮掩了。

    那么这一次让出琅琊,杜英又会开出什么条件呢?

    桓温的目光落在罗友身上,罗友会意,大司马显然还是想要和关中谈一谈的,那就到了谈条件扯皮的环节,这自然不需要、也不应该是桓温亲自下场。

    “杜都督有心了。”罗友做了一个情的手势,“大司马军务繁忙,还请尊使到侧厢暂且休息,两军之间的合作,且由余代大司马和尊使商议,尊使意下如何?”

    阮宁不由得看了桓温一眼。

    桓温威严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的确是这个意思。

    阮宁的嘴角不易察觉的微微翘起,接着便用拱手低头的动作加以掩饰

    “如此甚好,余先告退。”

    ——————————-

    陈留郡,酸枣。

    杜英见到了从长安赶来的袁宏。

    他不在长安的日子里,长安都督府的事务一开始是由阎负和袁宏负责的,而谢道韫居后实际主持。

    阎负狡诈而袁宏毒舌,显然都不是什么“好人”,经常因为一些琐碎的事产生口角。

    而谢道韫虽然在实质上代表杜英掌权关中,但还是在名义上有所缺乏。

    众掾史对谢夫人还是信服的,一针见血的目光以及其背后所掌控的军权,都让他们愿意听从谢道韫的调遣。

    但是谢道韫本身却并不是非常愿意插手都督府的大小事务,大概是因为谢道韫总觉得自己这么做名不正言不顺,难免有“后宅干政”的嫌疑,患得患失之下,反倒是不想管袁宏和阎负的角力。

    爱惜羽毛,也是谢道韫为数不多的缺点,但也能够理解。

    之后王猛抵达关中接替谢道韫,在王景略的手中,自然就没有什么琐碎事不能管太多的说法。

    在太原之乱中杀的人头滚滚的他,是带着一身血腥味走马关中、坐镇都督府的。

    无论大小事宜,王猛毫不客气的一把抓,再加上谁都知道这位都督的亲师兄在都督心中有怎样的分量,所以无论是心肠狭小的阎负还是自视甚高的袁宏,都不敢造次。

    发号施令,下面的人就得乖乖听从照办。

    什么,闹别扭、互相下绊子?

    你们两个可以选择一下,明天谁上菜市口了。

    袁宏和阎负老实了一段时间,到底是井水、河水互相容不下,当然这也说明以袁宏为代表的江左士人和以阎负为代表的北方本地士人之间仍然存在深深的矛盾。

    或许是因为思想观念上有激进也有保守,或许是因为地域出身上有觉得自己根正苗红而对方曾经投靠胡人,又有觉得自己从龙甚早、有底定之功,而对方只是半道来投······

    林林总总,不一而足,却也说明都督府内部其实也不是铁板一块。

    只不过杜英和王猛协力在维持一种平衡罢了。

    当然,这平衡看上去比江左那人人想着背刺的平衡要稳固很多。

    现在关中正步步攻占河南河北之地,又有大批州郡落入王师的手中,而推行关中新政以尽快恢复凋敝的民生也迫在眉睫,所以杜英从关中抽调人手前来增援,并且明确指出他需要熟知关中新政的高层人才。

    袁宏于是自告奋勇带队前来,今日正抵达酸枣。

    和他同时抵达的,还有王猛送来的文书,八百里加急,赶上了提前几天出发的袁宏。

第一四一二章 桓温把握不住

    不过杜英只是粗略的扫了一眼王猛这一份厚厚的文书,也不知道是一目十行还是干脆只是给袁宏做做样子,表示对远在长安的王猛的尊重。

    接着他便开口,但说的俨然并不是这文书上的事:

    “通事馆已经派人前去彭城拜见大司马,算时日应该也已经到了。余打算和大司马联手先灭青州鲜卑。”

    “都督所言甚是,鲜卑人有同流合污之意,我王师上下更应该摒弃前嫌、同仇敌忾。”袁宏含笑说道。

    杜英亦然一笑,袁虎这家伙,不喷人的时候,说话还是很好听的。

    同流合污和同仇敌忾,分的当真清楚。

    不过逞口舌之快显然不足以解决现在杜英和桓温之间的相互戒备,甚至还比不上慕容恪和慕容儁。

    至少那一对君臣兄弟只是貌合神离,慕容恪表面上还是拥护慕容儁的,而慕容儁也投桃报李,给予了慕容恪很大的自主权,两人背靠背,各自只需要面对一个方向的敌人就可以了,反倒是现在整个战场上最轻松的。

    “大司马生性多疑,且之前从关中之战,到双方在南阳发生龌龊,再到后来的两淮之战,几乎每一次其想要出风头的时候都要被都督横压住,欲求名声而不可得。

    甚至最后被迫无奈提兵进入建康府,勤王的美名没有得到,反而乱臣贼子的骂名拿到了。”袁宏徐徐说道。

    桓温在名义上自然是勤王英雄的,但是其所作所为,本来就带着逼宫的意味,尤其是汉末乱世其实结束也没有太久,永嘉之乱后,胡人那边的类似闹剧也有不少,所以在世人的眼中,难免会给桓温打上“枭雄、曹贼”的标签。

    再加上对桓温评头论足的可不只是悠悠之口。

    掌控报纸,也就等于掌控着社会基层舆论的关中;掌控着公文圣旨,也就可以在圣旨上阴阳怪气的皇室;再加上掌控着世家子弟,也就可以在真正掌握权力的江左中高层官吏之中具有极高影响力的王谢各家······

    可以说,桓温看上去是顺大势而进入朝堂,背地里的名声却是在不可遏抑的变臭。

    这也让桓温对于建康府中那些所谓能够容纳他的盟友,对于北方关中这个从来没有停止恶语中伤他的“同僚”,自然不可能存在什么好感。

    在朝堂上,他初来乍到,三方势力还相互制约,所以桓温没得选。

    但是袁宏现在担心,在这北方,桓温会没有任何牵挂掣肘,说要先打杜英,就可以先打杜英,没必要在乎龟缩在青州且一样面对背后慕容垂威胁的慕容儁。

    杜英回答:

    “余承诺把琅琊交给他。”

    袁宏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想问,此话当真?

    但看杜英郑重的神情,本就不似开玩笑,顿时脸色也肃杀了几分:

    “若是如此的话······大司马会答应都督的可能很高。”

    袁宏出身桓温幕府,对于桓温的性情和取舍还是能拿捏住的:

    “届时都督可以放开手脚从济水发动进攻。”

    不过话音未落,袁宏话锋一转:

    “琅琊为青州属地,且关乎到都督之前所构筑的从渤海经青州再到江左的商贸道路,若是琅琊交给了大司马,那么这条商路又应该怎么办?

    这条商路可是为都督牵系着北方渤海世家、青州的荀令则,以及还有吴郡世家······为了这三方的支持,得罪大司马都是可行的,都督何必反其道而为之?”

    杜英打量着他:

    “大司马真的会要么?”

    这一次轮到袁宏错愕了。

    他突然反应过来,琅琊这个地方,桓温······大概真的不敢要。

    原因无外乎两种。

    一者,琅琊是琅琊王的封地,而琅琊王是当朝开国皇帝司马睿的封号,因此琅琊之于东晋小朝廷的象征意义,甚至还要超过中朝最后的都城长安,仅次于旧都洛阳。

    所以一旦桓温接收了琅琊、占据了整个青州,那么于情于理,朝廷都应该迅速恢复琅琊王爵,并令琅琊王移镇故土。

    没有什么能够比这更好的表明当今皇室的权威,而桓温辛辛苦苦拿下青州所耗费的一切,都将变成为朝廷做嫁衣。

    且琅琊这个地方还是琅琊王氏的故土,如今王师北定中原,其实很多世家所在的地方都已经太平无事,但是大多数的世家还在观望。

    观望王家和谢家这两个领头羊的动作。

    此次关中王师拿下陈留,而若桓温也彻底平定青州,则按理说王谢世家就应该迁徙返回中原了,以实现他们当初所立下的“勠力王室、克复神州”的豪言壮语。

    且不论已经分家的陈郡谢氏如何返回,若是琅琊王氏也要大举北上,返回故土,那么桓温又应该如何对待?

    委以重任,自然是心有不甘。

    若是置之不理,那岂不是又把整个江左南渡世家往死里得罪?

    至少现在,桓温还没有和世家翻脸的底气。

    二者,杜英现在已经在着力构建商路,并且得到了沿途各方的鼎力支持,可以说从北方的渤海世家,到青州士民,再到跑船的两淮世家,最后到吴郡世家,甚至还有一些会稽的南渡世家,都已经牵扯到其中。

    大家在搓着手等着发财,然而现在桓温冲过来,直接把这条商路给掐断了,不但最主要的供货商——关中——被排挤出去,而且荆州世家也必定心热眼红的想要进来分一杯羹。

    既被截断了源头,又有人想要分剩下的肉吃,这几方怕不是要直接闹得沸反盈天?

    如今有能力构建和维持一条跨州郡商路的,也就只有关中。

    甚至桓温在淮西的建设,也离不开关中商路的支持,淮西利用中转站的身份在关中和江左的商路上多少分一杯羹,就已经赚的盆满钵满。

    因而这条发财之路就算摆在桓温面前,他也不敢贸然插手。

    他掌握不住。

    所以琅琊这个地方,如今孤悬青州,在鲜卑人的威胁之下,且和江左只有海路联系,的确是最好的状态了。

    大家都可以放下戒备和担忧,都有钱赚,乃至于青州腹地的鲜卑人都可以暗戳戳的加入贸易之中。

    这让杜英可以放心的把琅琊许给桓温。

    是算准了桓温在一时头脑发热的情况下可能会一口答应,但是之后回想起来,只会求着杜英抓紧把琅琊收回去。

第一四一三章 桓温痛并快乐着

    当桓温回过神来的时候,双方的协定已经达成了不说,杜英也展露出了足够的诚意,桓温很难再要求杜英多做什么。

    袁宏想了想,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

    “除了琅琊之外······都督不会还提出其余条件了吧?”

    杜英颔首:

    “无外乎通商也。”

    顿了一下,他解释道:

    “和荆州的通商。”

    袁宏大笑道:

    “想来大司马是很痛苦了。”

    自从南阳纷争之后,关中和荆州在明面上的交往已经断绝。

    当然,融入到关中组建的商贸网络之中会有莫大的好处,所以荆州世家一直在暗戳戳的和关中贸易,对此桓温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是不敢拦,而是知道拦不住,世家对于地方上的掌控远胜于大司马府,所以如果他们真的想要和关中贸易的话,则无孔不入。

    桓温既拦不住他们,还会得罪赖以为后路的荆州世家,得不偿失。

    但是暗中到底是暗中,桓温没有深究,可不代表着荆州世家就可以把生意放在桌面上来谈。

    暗地里的交易,总归数额是有限的,再加之关中的商品也没有什么真的令人非买不可的魔力,特点还是在物美价廉上。

    经过荆州世家这么一折腾,物美价廉这个优点至少要打一半的折扣。

    自然在荆州的销路也不是很好。

    荆州世家们看着关中商贾能够在江左赚翻天,连带着江左本地的世家都能够通过分销来喝一口浓汤,也看着巴蜀的世家同样和关中眉来眼去,那难于上青天的蜀道在一支又一支商队面前形同虚设,甚至还看着河北的世家都能够通过正式的通商协定和关中展开贸易了······

    要说不眼馋是不可能的。

    大家都是世家,凭什么你们吃肉喝汤,而我们只能看着?

    所以荆州世家一直在孜孜不倦的寻求和关中正式而规范的展开贸易的可能。

    没错,本来就是靠着恶意调控市场价格和黑吃黑来发财的世家,现在竟然想要建立起来一个有秩序、价格稳定甚至价格低廉的市场,也算是独一份了。

    但是开放荆州市场,就代表着关中赖以征服天下的软实力可以肆无忌惮的进入。

    关中商品大行其道,连带着关中的生产模式和社会制度思想都会一并进入,换来荆州的金银财富大量汇聚在本地的经销商身上,当然还有很大一部分会源源不断的外流。

    荆州的民生经济将会完全仰仗于关中的商品供应,而开设在本地的家庭小作坊在关中的流水线生产面前毫无抵抗能力。

    而且荆州距离关中很近,甚至杜英都不需要图谋在荆州开设新的工坊,南阳、许昌等地的工坊完全可以全力供应荆州的需要。

    这就意味着,一旦桓温想要和杜英翻脸,杜英甚至都不需要担心要为之付出建设在荆州的几个工坊的代价,就可以直接让整个荆州的经济民生崩溃,哀鸿遍野之下,最终被摧毁的,还是大司马府对荆州的统治根基。

    用后世的话来说,荆州世家看着眼前的蝇头小利,一直想要成为买办,奈何桓温不同意。

    而杜英现在提出和荆州通商的要求,不啻于要在荆州开设通商口岸,撬开荆州的大门。

    袁宏他们这些以前只知道读圣贤书的文人,在关中浸淫日久,也知道了经济才是真正能够摧折一个社会的最强大武器。

    此所谓上兵伐谋也。

    所以想必之前就很务实的大司马一样知道开放通商会带来什么。

    但面对杜英想要合作的诚意,面对荆州世家甚嚣尘上的吵闹,桓温的底线,又能够坚守多久呢?

    “或许也不一定痛苦,更可能是痛并快乐着。”杜英想了想说道,“荆州世家现在甚是嚣张,根据六扇门传来的消息,他们已经多次流露出染指大司马府人事调度安排的意思······”

    袁宏顺着话茬说道:

    “听说留守荆州是习凿齿这家伙,所以这也自然。”

    习凿齿是襄阳习家的人,是桓温幕府中的老人,德高望重并且一向代表荆州世家行事,如今他辅佐桓熙留守荆州,桓熙无能暗弱,习凿齿,准确说其背后的荆州世家,有了通过控制桓熙来控制荆州,进而控制桓温的想法,也在情理之中。

    如今,桓温一时半会儿定然回不了荆州,郗超和桓豁作为文武上的左膀右臂也去不了,所以他大概只能眼睁睁看着荆州世家肆意施为。

    若是此时引入外力,反过来压住荆州世家,或者转移他们的注意力,也未尝不是好事。

    关中势力的渗入,显然就能够起到这个作用,当荆州世家意识到自己不但可以从和关中的贸易之中获得好处,而且还能获得一个掌握他们生死命脉的“主子”时,肯定不会那么容易屈服,定然也要和关中在整个商贸的掌控权上斗一斗。

    因此杜英才会说,桓温对于和关中通商,应当是痛并快乐着。

    “也不知道大司马最终会如何抉择······”袁宏无奈的说道。

    显然这种不管怎么选都有利有弊的选项,会让桓温很为难。

    大司马看上去手段狠辣,但是曾在幕府待过,并且多次出言顶撞桓温还毫发无损的袁宏却很清楚,骨子里,大司马是个优柔寡断的人。

    或者说,他会非常顾虑一举一动的得失利弊,只是等真的盘算清楚、下定决心之后,才不会有所改变。

    但思索、斟酌,也有一个过程。

    且大司马这等当世数一数二的枭雄,最终做出怎样的选择,袁宏不打算猜,猜也可能猜不中。

    猜错了怪丢人的。

    他只有轻轻叹息:

    “若是大司马再年轻十载,又或者子嗣之中有能够追得上都督一半的人,又何止于此?

    荆州世家可没那么大的本事。”

    杜英轻笑:

    “哪有那么多‘若是’呢?”

    “哈哈哈!”袁宏放肆的笑了几声,“所以,都督,这就是天命所归啊!”

    “莫要说漂亮话了。”杜英没好气的打断。

    “袁某不打诳语。”袁宏当即回应,他目光灼灼看着杜英,“天命所归,不在大司马,更不在建康府中那些无能的皇亲国戚,又在何人?

    天下纷纷目光,可都看着都督呢;关中一片赤诚之心,火热汹涌,也正等着都督呢!”

第一四一四章 没有拒绝的杜英

    杜英淡淡说道:

    “所以你来,也有劝进的意思?”

    袁宏摇了摇头。

    “那就是单纯的有感而发?”杜英又问

    袁宏又摇了摇头:

    “方才都督说的对,也不对。

    不是我······是整个关中。”

    杜英伸手指了指袁宏,似乎想要斥责他,可是最终却没有生气,反而笑出了声。

    就像是心中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压都压不下去一样。

    看着放声笑着的杜英,袁宏显然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辟席起身,拱手行礼:

    “属下领命。”

    杜英只是笑,不说话,那就等于默认了。

    私下里的劝进都能默认,连样子都不打算装一装了,那接下来就该一起演三请三让的戏码了。

    杜英收起来笑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袁宏反倒是放松且放肆的笑了笑,好似他圆满完成此行任务似的,告辞离去。

    然而他走到门口的时候,步伐却顿住了。

    因为他看到新安公主静静地站在门口,也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又听了多久。

    方才被门板遮挡了身影,所以无论是杜英还是袁宏都没有注意到她。

    一想到自己刚刚什么大逆不道的话都已经说过了,袁宏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

    都督虽然是笑着默认了,但是袁宏也很清楚,在关中,可不是所有人都是完全无条件支持杜英上位的,这一次杜英南下,带回来了一些立场还算坚定的保皇派,他们就算是明知道不可能阻挡杜英最终走向那一步,肯定也会想尽一切办法拖延。

    而在都督内宅之中,新安公主显然就是他们所效忠和支持的对象。

    袁宏没有行礼,短暂的迟疑之后,选择视而不见、匆匆离去。

    新安公主也并没有着恼,举步走入屋中,将捧着的公文放在杜英的桌子上。

    杜英方才就一直看着门口匆匆擦肩而过的两个人,此时淡淡说道:

    “袁虎这家伙,当真是没有礼数。”

    新安公主和杜英隔着桌子而坐,认真的把公文分类摆好,听到杜英的话,她连头也没抬:

    “也是江左成名已久的人物了,他的脾性,谁人不知?有什么说什么,对他人的喜恶恨不得直接刻在脸上,所以他不喜欢妾身,不见礼,岂不在情理之中?

    没有想方设法在夫君面前攻讦妾身,妾身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杜英轻笑一声:

    “生气了?”

    新安公主将公文往杜英面前一推,转身就要走。

    “过来。”杜英伸手敲了敲桌子。

    她没有转身:

    “妾身还有公务要忙呢。”

    “过来。”杜英又强调了一遍。

    新安公主这才慢吞吞的走过来,乖巧的跪坐在杜英的身边,但是旋即被杜英扯到怀中一通乱揉:

    “生气,生气,就知道生闷气。”

    “真没有啦!”她挣扎两下,发现挣脱不了,无奈的说道,“不高兴归不高兴,但是袁宏素来有大才,能够为夫君所用,自然是极好的,忍他三分,不使其心生愤恨,以我为敌,方才是应取之道。”

    杜英这才松开手,端详着嘟着嘴的自家殿下,轻笑着捏了捏她的脸。

    新安公主一边整理着被杜英弄乱了的秀发,一边轻声说道:

    “而且妾身方才不高兴,也,也不是因为袁宏失礼,而是因为听到了他和夫君的对话。”

    杜英收起来笑容,郑重看着她。

    “若是夫君现在就走向那一步,和江左之间,和司马氏之间,恐怕再无逡巡回旋余地,妾身自然会心中不悦、有所挂怀。”说着,她便从怀中掏出来一封书信,轻声说道:

    “这是父王给夫君的亲笔信。”

    “终于舍得拿出来了?”杜英笑问。

    新安公主瞪大眼睛:

    “夫君已经知道了?”

    杜英接过来那封信:

    “六扇门虽然不在余后宅之内,但是却在会稽王府之中,所以你父王召集谋士漏夜长谈,谈完之后,以你母妃的名义发出去的家书便离开了王府,所以余不相信你父王会一句话都没有说。

    之前的家书里皆是嘘寒问暖之事,对于两个萍水论交的朋友来说,是理所当然的,可是你是他们的女儿,是血浓于水的至亲,所以只是这般嘘寒问暖,岂不是显得太假了?

    必然还有一封信,真正阐述了你父王之所需,只不过也必然牵扯到什么,你不想要拿出来。”

    新安公主唇儿一瘪,“哇”的一声直接哭了出来。

    杜英心下了然,一边伸手搂住她,一边拆开了那封已经被翘掉火漆的信。

    ————————————-

    建康府。

    自桓温率军北上之后,建康府内一向紧张肃杀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而朝廷的政令一条条发布下来,安定民生、稳定人心,也让原本暗流涌动、人心愤愤的建康府内外,逐渐趋于平静。

    当然,无论是朝廷上的哪一方,都很清楚,这平静也只是暂时维持的假象而已。

    之前关中六扇门掀起的那一场百姓上街求活路的变乱,已经足以证明现在建康府中,权贵们和百姓们之间的矛盾,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

    相同的思潮,相同的矛盾,还会在江左更多地方逐渐浮现出来。

    看上去重新控制了江左的朝廷,其实正在面临着更大的危机。

    “坚固的堡垒,就算被人攻破了城墙,那么只要堡垒内的人还能够同仇敌忾,定然也可以反攻。”在侍中府上,郗昙坐在议事堂的门口,看着阴沉沉的天空,“可是若这堡垒是被人从内部攻破的,那么就真是回天乏术了。”

    说罢,他回过头,问站在他身后的布衣男子:

    “大王以为如何?”

    布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会稽王司马昱。

    今日朝会之后,司马昱身着便衣,独自登门拜访。

    郗昙也没有闭门谢客的意思,直接把司马昱引到大堂上。

    此时在堂上还坐着几个人,包括陆唐在内的六扇门几个小统领皆在此处。

    他们正襟危坐,手按横刀,静静注视着那道背对着他们的身影。

    “善。”

    良久之后,司马昱吐出了这一个字。

    接着,他回头看了一眼陆唐等人:

    “建康府这座堡垒,几易其手,然一直都在我典午氏的旗帜之下,反倒是自诩为掌控朝堂,想要和我家共天下的那些人物,皆烟消云散矣。

    然这一次,本王觉得,建康府真的要换主人了。”

第一四一五章 新皇帝,本王跪不下

    “或许也不在建康府呢。”郗昙含笑说道,“此地,偏居一隅也。神州之中,天下之中,不在此处。”

    “也是,但是典午氏,恐怕真的要被扫入故纸堆了,而且还是昏庸暗弱、无能丧国的故纸堆。”司马昱叹息一声。

    “所以大王有这般自知之明,为何又来登门拜访?想要看一看敌人长什么样子么?”郗昙追问。

    这一次轮到司马昱惊讶了,他打量着郗昙的背影:

    “如此牙尖嘴利之徒,可不是余认识之中醉心清静无为之法的郗家子弟。”

    郗昙回头看了他一眼:

    “世事在变,人也是会变的,若是不变的话,岂不是真的要被扫入故纸堆了?”

    司马昱笑道:

    “合该如此······”

    只不过他的笑声之中,显得有些悲凉。

    ————————————

    陈留郡,酸枣。

    黄昏之下,新安公主伏在杜英的腿上,哭过一场之后,半睡半醒。

    杜英仍然看着那一张已经被泪水浸湿又干了,留下斑斑点点泪痕的信,也不知道膝上这傻丫头,到底在夜深时分,悄悄拿出来看了多少次,上好的终南纸都已经皱皱巴巴。

    “若,若阿爹不是司马家的王,那么他肯定能够成为夫君的臂助,比不上王景略,至少也不会比袁虎之流的差。”新安公主嘟囔道。

    杜英轻轻抚着她的秀发,柔声说道:

    “有些事,本来就是命中注定、难以改变的。”

    “可是······”她吸了吸鼻子,抬起头看着杜英,“妾身的命,不久被夫君改变了么?

    不只是妾身,还有关中,那千千万万的人,都因为夫君而变得不同了。”

    杜英一时默然。

    原来只道是那些中二少年所谓的逆天改命,不过是一腔热血、为人笑谈罢了,结果到头来他恍然间发现,其实自己也是逆天改命的人,只不过改的是这个时代的命,从悲剧改成了看上去还可以接受的结局。

    “奈何,他是会稽王,在余改变一切之前,他就是会稽王。”杜英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怀中的人儿,“准确的说,不是余不愿意或者不能改变他的命运,其实如果真的想要改变的话,也是可以的。

    你谯王叔现在不就在关中混的如鱼得水么?昨日的公文里,师兄还把他夸奖了一番,说以前只道是司马氏子弟都是一群酒囊饭袋,现在却知道着实小觑了他们。

    所以······”

    其实是司马昱自己选择了这条路。

    杜英没办法再给他机会了。

    其实杜英也知道,不需要自己如何安慰,新安公主在打算拿出来这一封信的时候,就已经在心中做好了心理建设。

    只能轻轻抚着她的发与背,以求能够通过这种方式先让她的心情尽量平静下来。

    “所以······”她轻轻咬着唇,声音沉闷,“夫君已经打算这么做了?”

    杜英颔首:

    “这的确是一个不错的建议,只不过余也不介意在这上面再稍稍的做一些修改。”

    ————————

    建康府,侍中府。

    郗昙叹道:

    “大王想要和我家都督联手对付大司马,那大司马恐怕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可大王想过没有,若是这样做的话,那我家都督将会全有北方,大王到时候又凭借什么和都督斗?

    届时恐怕荆州和巴蜀都不是你能掌握的了。”

    司马昱有些惊讶的看着转过身的郗昙:

    “侍中这是在为本王着想?”

    郗昙哼了哼:

    “以朝堂来论,你我份属君臣,但是以都督府来论,你我分属外戚啊!

    外戚,可以相互攻讦,却又可以携手,不是么?”

    司马昱用了一小会儿方才从郗昙的逻辑之中转过弯来,意识到自己和郗昙好像都是杜英的老丈人来着······而且还是被迫当老丈人的那种。

    而在都督府,后宅之中的关系似乎颇为和睦,这一点在新安公主送来的家书之中就已经有所提及,当然这也是因为身为主母的谢道韫地位声望太高了,为人又无可挑剔,所以让郗道茂和新安公主都没有竞争之心,自然而然也就和睦了。

    既然如此,谢家、郗家和司马氏作为三方外戚,在杜英有意让女子也担任要职的背景下,理应联手,而不是敌对,这样才能够推动自家的女儿在关中身担重任,进而带着娘家也水涨船高。

    花花轿子众人抬,若是外戚不努力,杜英也独木难支,如何能送她们上位?

    对此,司马昱佯装愤怒:

    “重熙,你现在好歹还是大晋的侍中,是不是想的有点儿远?”

    都已经扯到改朝换代之后外戚如何联手的事上去了,这是一点儿都没有把司马昱这个本朝摄政会稽王放在眼里啊。

    郗昙没好气的说道:

    “那大王有本事让谯王回来。”

    司马昱自失的一笑,自己刻意纵容的后手,自然也瞒不过郗昙。

    他没有再和郗昙在这个问题上纠缠,选择回答了郗昙一开始的问题:

    “就算是只剩下了一个江左,还是要和杜仲渊斗一斗的,若是直接就选择投降,岂不是太没有骨气了?”

    顿了一下,司马昱掰起手指头说道:

    “自高祖开基业之后,典午各代,几乎都身背骂名,或是欺负主少国疑、孤儿寡母,或是重用世家而轻万民,或是直接导致永嘉之乱而天下纷争、胡人四起······

    自南渡之后,王敦之乱、苏峻之乱、桓温提兵上建康,再加上不久前的建康之乱,不管这背后是谁在驱使,又各有什么苦衷,终归是我典午氏对不住天下万民······

    眼见得这高楼岌岌可危了,总要有人为之殉葬吧?

    也算是告诉天下,典午氏这么多代人,把祖宗江山丢的七七八八,把原来的盛世弄得七零八落,把先秦两汉的威望败坏的一干二净,但是临到最后,还是典午氏子弟愿意战死的,愿意殉了这国的······”

    伸手指了指自己,司马昱淡淡说道:

    “别人的骨头硬不硬,本王不知道。但是本王站的久了,可能面对新的皇帝,跪不下去。”

    看着司马昱的豪言壮语,郗昙没有说话,反而目光越过了他,看向陆唐。

    陆唐报以古怪的笑容。

    “你不信?”司马昱有些奇怪。

    郗昙摇了摇头:

    “大王说的,余信了。”

第一四一六章 把腿打折就好了

    陈留郡,酸枣。

    杜英将新安公主放在床上,拉过被子给她盖好,低下头在她额上吻了一下:

    “睡一会儿吧。”

    新安公主却握住了他的手,喃喃说道:

    “阿爹······阿爹说他不想跪。”

    “到时候把他的腿打折了,就跪下了。”杜英冷笑道,“放心。”

    “疼么?”新安公主柔柔问道。

    “他骨头硬,不怕疼。”杜英回答。

    “那就好······”她的低语呢喃,声音已经微不可闻。

    “所以下一次可不能偷偷藏起来了。”杜英握紧了她的手,这一次是因为六扇门早就已经探听到了司马昱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透露出来的风声,所以杜英一点儿也不慌,但是谁知道下次呢?

    意识到自己这一次好像闯祸了的新安公主,在被褥之中缩了缩,也不知道这一次夫君会怎么惩罚她。

    “睡吧。”杜英轻轻拍了拍被褥下蠕动的小奶猫。

    新安公主不可置信的看了他一眼。

    就这?

    杜英挑了挑眉,怎么觉得这不经意间瞥过来的目光之中还带着几分不满的意味?

    他轻轻咳嗽一声:

    “等余处理完公务再来收拾你。”

    新安公主这才低低应了一声,大概是真的哭累了,再加上之前就一直把这件事压在心底,也不知道多少个夜晚辗转难眠,此时积压的疲惫一并得到释放,很快就沉沉睡去。

    这是觉醒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属性?

    杜英无奈的注视着烛火下她的睡颜,看了一会儿,方才抽出手,起身。

    当他走回议事堂的时候,在座的不只是袁宏,还有从陈留赶过来的权翼。

    权翼是为了汇报济水战线的部署而来。

    杜英和权翼并没有见过几面,基本上处于一个在东、一个在西的状态,且权翼本身是羌人那边的汉人谋士投降过来的,这也让他在面对杜英的时候更多几分谦恭,正襟危坐,见到杜英进来,拱手见礼。

    相比之下,旁边大大咧咧坐着的袁宏,随意的拱了拱手,焕然没有恪守礼数的意思,甚至他的嘴里还叼着一支炭笔,同时念念有词,看那嘴唇一张一合的,都让人没来由的担心那支笔会不会掉下来。

    杜英对此见怪不怪了,只要肯干活,讲不讲礼数其实不重要。

    而袁宏的确是一个996的狠人,杜英自问也没有他勤快,在这家伙的身上,杜英多多少少看到了后世程序员之类的影子。

    他们或许对于什么繁文缛节不感兴趣,但是卷起来谁都害怕。

    “都督想要答应会稽王?”袁宏抬头看了一眼杜英。

    杜英含笑说道:

    “不可么?”

    “会稽王的背后,可也不是一个人,是皇室,是暂时归附于会稽王的慕容虔,错综复杂。”袁宏斟酌说道,“甚至属下还怀疑,这背后有谢尚书推波助澜的痕迹。”

    “不用怀疑,肯定是。”杜英悠悠然说道,“会稽王在建康府三方之中本来就很尴尬。

    论对军权的掌握,他比不上桓元子,论对文官的指挥,他又比不上谢安石。能够成为朝堂上三方之一,也是得赖于其皇室正统身份罢了,否则凭借慕容虔还有那蔡家、何家,还不配和另外两位相斗。

    因此会稽王不可能独自谋求和余合作,一并对付大司马,这种离群行为只会让他成为桓元子和谢安石联手针对的把柄。

    所以必然是会稽王被迫打头阵冲在前面,彻底和大司马分道扬镳,而谢安石暗戳戳的跟在后面,指挥王谢世家在关键的时候支持皇室,但是又不是完全的、无条件的支持。”

    “支持了,但是也没有完全支持。”袁宏总结道,旋即他哂笑,“拉拢,又好似没有拉拢;对付,又好似没有对付,此为世家生存立足之道也,之前如是,现在如是。”

    权翼对于世家自然是没有多少好感的,也正是因为世家的排挤,才会让诸如他这种本来也可以在朝堂上崭露头角的人不得不选择投靠胡人,才能有所出路。

    所以此时他毫不犹豫的接过话说道:

    “然世事在变,世家却还是因陈守旧的那老一套,以为不断地唆使各方之间的联手和攻讦,就能够从中获取最多的利益,不啻于痴心妄想了。

    属下窃以为,针对建康府中的这般回应,都督有两个选择:

    其一,便是顺着书信之中会稽王的意思,和会稽王联手,其实也就等于和会稽王以及王谢世家联手,届时他们在朝堂上合力驱逐大司马的势力,而都督在战场上尽可能的作壁上观,让大司马和鲜卑人去拼命。

    就目前来看,慕容虔所领到的显然就是这样的任务,他促使桓温和慕容儁斗一个你死我活,然后会稽王许给他燕国之主的位置,至少是已经获得了朝廷支持的燕国之主,能够和朝廷背靠背互为奥援。”

    袁宏插话:

    “朝廷有没有多少可战之兵,说到底还是馋人家慕容虔麾下的兵马,生吞又吞不下去,只能出此下策,就看慕容虔是不是看中朝廷的背书了,若是慕容虔浑然不放在心上,那么此次令慕容虔北上,和纵虎归山还有什么区别?”

    “正因为有所担忧吧,所以前锋是大司马,而不是慕容虔。”权翼解释道,“但慕容虔既已启程,肯定是肩负着朝廷某种期望的。

    让大司马和鲜卑人两败俱伤,甚至还把都督卷挟在其中、难以脱身,恐怕是最有可能的。

    如此一来,都督就没有办法南下威胁到朝廷,朝廷能够从容的整顿所击溃的大司马的力量,甚至还能趁胜追击、降服荆州世家,从而掌控一定兵马。

    可想而知,到时候朝廷还会给都督加以三公、赐予九锡,看上去是已经有了禅让之意,但其实只是为了稳住都督,让都督能够全力北上,朝廷则在南方暗暗积蓄兵力。

    待到都督扫平北方之时,便是两军一较高下之日。只不过届时朝廷养精蓄锐,而关中王师疲于奔命,孰胜孰负,恐怕还难以预料。”

    袁宏当即摇头说道:

    “会稽王也好,建康府中衮衮诸公也罢,皆不知兵法也,便是给他们一年两年,所能训练出来的兵马,又如何能够比得上关中劲旅?”

    杜英对此也是有信心的,因为整个北府兵体系,现在其实已经被杜英消化掉了。

第一四一七章 互相做渣男

    从北府兵滥觞之处的两淮将门,再到北府的诸多中坚骨干力量,现在都已经是关中王师中的年轻才俊。

    所以杜英现在并不是很担心谢安还有本事凭空手搓出来一个北府军。

    没有兵员,没有将校,就算是开挂,又拿什么和杜英这个连时空挂都开了的人相比?

    而且现在的关中王师,除了从制度上改良,再加之历次大战的磨砺,放眼天下也没有像样的敌人了,也就是人数少点儿是最大的缺点。

    更不要说杜英这里其实已经为关中王师准备了新的大杀器,现在关中工坊已经开始小批量的试制,列装军中恐怕也就是年内的问题。

    默念了一声“南无阿弥陀佛,普度众生加特林菩萨”,杜英面对司马昱和谢安的联手,并不慌。

    袁宏显然是一个乐观的人,而权翼更悲观一些,所以两个人所说的不过是最好和最坏的情况罢了。

    权翼并没有和袁宏在这件事上多加纠缠的意思,本来身为幕僚谋士的最主要任务,就是向主公开列出来所有的可能情况罢了。

    至于最后选择哪一种,是主公自己判断的。

    尤其是眼前的这位主公,显然并不是没有主见的人。

    当然,也是因为权翼知道,和袁宏多掰扯两句,保不齐就会被胡搅蛮缠,然后一通歪理灌输下来,嘴巴都要气歪了。

    没必要。

    也别问他是怎么知道的。

    “此其一也。”权翼悠悠然说道,看也不看袁宏,“至于其二,便是联络大司马,平分青州,之后还可以平分幽燕。

    同时还可以和大司马在朝堂上共进退,尽可能的让大司马帮助我们的人也大量的进入朝堂,届时形成两王相争的局面,从而迫使朝堂上世家乃至于朝野分边站队。

    如此一来,都督的关中新政在北方深得人心,而大司马还受到荆州世家的掣肘难以施展,所以花落谁家······虽然还不是定数,却也不是不可见其端倪。”

    谋士献策,在其中自然有自己的倾向性,否则也就不会有“上中下”三策的常见说法了。

    显然现在权翼也是倾向于第一种的,先解决了桓温,对付谢安和司马昱,自然比放任桓温做大来的好。

    杜英皱了皱眉,看似是如此的,但历史上的胜利者毕竟是谢安和司马昱,桓温终其一生也没有敢走向最后那一步,大概也是担心会遭到世家和皇室的联手反制,功败垂成。

    事实证明,他的担忧是对的,因为在他去世之后,桓玄进行了尝试。

    然后······桓家就没了。

    所以谢安和司马昱这两个人一明一暗联手,岂是那么好对付的?

    可现在杜英自然也没有办法向权翼解释,而且单纯把这两个方案放在一起对比的话,怎么看都是第一个更能够接受。

    尤其是在方案中,权翼还着重强调了杜英在朝廷的安抚之下会选择先北上,那如果杜英选择南北同时开弓呢?

    关中目前的积蓄和可持续能力能不能支撑杜英这样操作,可能还真不是个问题。

    之前唱衰关中的也不在少数,但是关中现在爆发出来的潜力,也一样让这些人哑口无言,毕竟乱世之中,谁知道那些犄角旮旯、断壁残垣之中还残存着多少百姓,而这些百姓又能够在已经初步工业化的关中,展现出来多少生产力。

    换而言之,人的力量是无穷的,一个想要追求太平安乐的社会,所能爆发出来的潜力也是无穷的。

    只在于想不想做,有没有人引导着去做,而不在于能不能做。

    有的国家战乱了几十年,照样可以暴打十七家堂口,是因为自身的强大么?

    不,只是因为在骨子里有一种抵抗图存的气势罢了,有一种狭路相逢勇者胜的精神罢了。

    “余已经派使者前往大司马处······”杜英徐徐说道。

    权翼和袁宏交换了一个眼神,莫非都督是打算选择第二条路走?

    接着他们便听到杜英问:

    “现在应该如何撕毁条款呢?”

    两人:······

    权翼显然早就已经考虑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方才所言,是联手会稽王还是联手大司马,其实都是后话,当务之急,是尽快解决青州的鲜卑人,这样才能够腾出来场子,让都督和大司马可以暗中较量。

    在此问题上,都督所需要的做的,其实就是如何压制住大司马,同时尽可能快的抢占河北地盘,甚至再扫平幽燕,如此一来,都督就可以把大司马压在两淮和青徐之间,动弹不得。

    而都督现在许给大司马青州,其实就等于在借助鲜卑人的手把大司马拖在青州,大司马可以放心的进攻,都督一样可以放心的向北进攻。

    这,便是都督和大司马此次议定之条款的主要内容吧?”

    杜英没有否认。

    权翼则接着说道:

    “所以······这和之后都督对付大司马,有什么干系么?”

    杜英看着他一脸真诚的小眼神,顿时哈哈大笑:

    “余先和慕容垂定约,然后现在发兵攻打之,之后又和大司马定约,再发兵攻打之······

    余的名声,可都被你们这帮家伙给败坏干净了!”

    “都督若是强大,那么纵然都督名声不好,他们将信将疑也只能从之。都督若是弱小,那么就算都督恪守信誉,又有谁会在乎都督呢?”

    袁宏代替权翼回答了这个问题,“且本来就是双方所签订的休战之约罢了,都督当真了,对面说不定还在图谋着什么时候能够撕毁条约呢。

    这天下,真正和都督走在一条路上的外人,可不多,都督真正能够信得过的,还得是关中的将士、关中的万民。”

    权翼亦然附和道:

    “袁兄言之有理。”

    他们之间虽然也不是很对付,但其实无论是此时在长安的阎负,还是袁宏和权翼,说到底他们的立场已经完全和关中的整体立场一致,只不过由于出身的不同难免会有远近亲疏罢了。

    所以在这种涉及到核心理念的时候,权翼会无条件支持袁宏。

    杜英笑道:

    “这一次是要和大司马、会稽王和谢尚书,互相做渣男了······果然,四角就是没有三角来的稳固啊,总得要去掉一个角。

    既然去不掉余这个最强的,那么先去掉一个第二强的,也没有毛病。”

第一四一八章 其从百处来,我往一处去

    四个角不稳定,三个弱的加起来能够胜过那个强大的,而三个弱的之间还相互有矛盾。

    所以最终演变成了两个最弱的联络最强的那个一起对付第二强的,以求能够蚕食第二强的一部分骨肉壮大自身,并且形成三足鼎立之势。

    合情合理。

    而且很显然,司马昱和谢安在联络杜英的同时,肯定也在想方设法稳住桓温,仍然让桓温觉得,朝廷是他坚实的后盾。

    “你们说,桓温知道这件事么?”杜英笑吟吟问道。

    袁宏和权翼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总觉得杜英的脸上写满了两个字:

    搞事!搞事!

    若是桓温知道了朝廷中的两个家伙这般打算,不知会作何感想?

    他们之间脆弱的信任恐怕也会荡然无存了吧?

    这样岂不是将会更有利于杜英挑拨朝廷各方之间的分化,从中攫取更大的好处?

    但是短暂的激动之后,杜英率先冷静下来:

    “大司马既然兴兵北上,那么定然不可能毫无准备,他虽然急迫,但是万万没有到舍本逐末的地步。

    好不容易才进入建康府,现在却冒冒失失的带着兵马离开,似乎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所以大司马定然也已经在建康府中做了周全的布置,尽可能的掌握此间风吹草动。”

    袁宏也回过味来:

    “六扇门能够轻而易举的渗入各处王侯将相府邸,大司马那边不可能一点儿动作都没有,只是有可能大司马派遣的人少,或者多半都还在潜藏之中,所以我们还没有察觉到端倪。

    但大司马肯定多少都已经知道朝廷的那些人,都在想些什么了,只不过至少现在还未有所动作······

    所以大司马,又在等待什么呢?”

    权翼斟酌说道:

    “或许是在等待搜集到有关于朝廷的足够证据,然后再公之于众,彻底把朝廷的脸面踩在脚下,让天下人都知道,前线将士在浴血厮杀,而后方的朝廷却在做这般令人寒心的事。

    想来到时候大司马也应该会把都督从中摘出去,以避免给人留下这仍然只是一场党争之祸的想法,而把一切都归咎于朝廷的不辨忠奸。

    显然大司马应该还没有盘算好此时和朝廷翻脸是不是合适,而且······”

    他的脸上不由得露出古怪的神色:

    “说不定大司马也在等待着都督的态度,若是都督想要与其合作,则大司马就可以在对付朝廷上更多几分底气,到时候还可以和都督一起,作为封疆大吏发声,抨击朝廷。

    所以······看似是朝廷三方联起手来想要对付都督,实际上却是他们都在期盼能够和都督联手打压另外几家,当真是荒谬······”

    袁宏亦然扯了扯嘴角:

    “这其中不会有诈吧?”

    总觉得这三家是不是想法上出现了一些偏差,又或者这本身就是针对杜英设立的一个陷阱呢?

    杜英倒是觉得并没有那么复杂,其实他还是能够理解朝堂上几位的,这就是典型的攘外必先安内的想法,朝廷政令不统一,各方心怀鬼胎、各有计较,如何能齐心协力?

    所以先借助外力,铲除最不稳定的因素,再联手对付外力。

    在这种想法之下,或者说长期以审视和敌视的目光看着朝堂上的对手,自然而然的会让他们忽略掉外敌到底有多么强大。

    关中现在积蓄了多少力量,有时候连杜英自己都说不清,唯有眼见为实才能相信,自然更不能指望着朝堂上那些还抱着旧思想、维护世家制度的人们能够理解。

    显然在很多人的眼中,关中也不过就是一个拥兵自重的军阀罢了。

    大晋开国这么多年,被胡人打的妈都不认识——若是司马昭和司马炎复生,或许真的不认识现在这个偏安一隅的小朝廷,没那个脸面去认——但是在对阵这些封疆大吏上,就算落於下风也从来没有完全输过,否则就没有大晋了。

    所以昔年能够解决王敦和苏峻,现在能够压制住桓温,那么杜英又有什么难对付的?

    大晋朝廷的这般想法以及做派,让杜英总是难免想起了列强无比怀念的大清和常公。

    不过这也注定了,他们终将会被燃起的星星之火,焚为灰烬。

    至于在眼前怎么处理和各家之间关系上,杜英倒是觉得,猜来猜去,想多了反而会闹出乌龙。

    而一个寻常人的乌龙,或许只是关乎到一件小事,可是杜英若是闹出了乌龙,那么关乎到的将会是天下百姓。

    因而在这个互相算计、互相背叛的闹剧之中,杜英也不求自己能够站在最高层,只要能够站在中间偏上的位置就可以。

    或许获得的好处不是最多的,但是所要付出的代价和冒的风险也是最小的。

    诸如小说之中那种一层层的算计、套娃似的谋略,在现实中岂是那么容易实现的?

    对于一个谋士来说,越多的算计,越多的关节,就会牵扯到越多的人,而人终究是最大的不稳定因素,又有谁会知道中间能够产生多少变数呢?

    杜英本身,可就是这个时代最大的变数。

    他下定决心:

    “不管是不是陷阱,又或者他们有什么其余的打算,先按照既定的路子去走。

    其从百路来,余往一处去。千方万法,终归还是要以拳头说话,把北方打下来再说,届时便是三家联手对付关中,又何惧之有?

    更不要说就目前看来,三家离心离德,便是联手也不可能完全相互信任、放手施为,此脆弱之联盟,轻易可破。

    当然,现在则是尽可能的稳住大司马,避免和大司马兵戎相见,且和建康府那边保持联络,配合朝堂挤压大司马,逼迫其逐步退出朝堂,双管齐下,稳住各方,避免其形成合力,且我们的人不用着急挤到朝堂上去,免得让会稽王和谢尚书又对关中升起太多敌意。

    关中的一切,不是从朝堂的争执中得到的,而是从战争中得到的,是从筚路蓝缕、以启山林的奋斗中得到的,他们想要的,不去和他们争,而最终我们要走的比他们更快,更远!”

    虽然杜英好似是把方才就已经制定的策略完完整整重复了一遍,但是他坚定地语气,无疑在告诉权翼和袁宏,这一次,不会改变了。

    袁宏收起来脸上若有若无的笑容,和权翼一样,肃然起身,拱手应诺。

第一四一九章 草原安稳的缘由

    杜英则喃喃说道: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原来是这般道理······”

    接着,他把目光落在舆图上:

    “所以现在的重中之重,其实在燕赵之地。方才景略所写的行军思路,你们都看过了?”

    袁宏和权翼齐齐颔首。

    在枋头牵制敌军,然后在河东方向发起突袭的计划,已经得到了整个都督府高层的一致认可,既然想要打破僵局、不想被卷入漫长持久的消耗战之中,那么奇正结合,的确是可取之道。

    只不过一直以来都督府上下都在思考如何解决杜英所提出的问题:

    慕容德参战怎么办?

    “按照刺史的意思,既然不能确定慕容德会不会进攻,也不确定慕容德会投入多少兵力,那就不妨直接把慕容德当做敌人。”袁宏斟酌说道,“虽然这样为我们平白增加了至少上万敌军,可把未知的战场变成可控的战场,可行。”

    说着,袁宏在舆图的北端比划了一下:

    “慕容德迟迟不加入战场,难说也有他的担忧,草原上的各部,冬日之时就已蠢蠢欲动,只不过慕容德果断放弃雁门等地防务、收缩兵力于云中、燕山两处,防守要冲,这才使得草原上各部未敢轻举妄动。

    但去岁冬日,草原上各部并未南下,只是依靠和关中的贸易维持生计,显然对于他们来说,关中的商货无穷时,但是草原上的皮毛却有穷日,这并不合算。”

    鲜卑范阳王慕容德在上个冬天果断收缩兵力,对南方邺城的变故视而不见,一心守卫燕山,的确震慑住了草原各部,而草原人没有选择从关中北侧的上郡等地越过大河南下,则是得益于关中商队。

    杜英早早地派遣商队北上薛延陀、匈奴各部,寻求和他们的贸易,用关中的粮食、茶砖和家用器具等大量换取草原上的皮毛,廉价的关中商货以及高昂的收购价格,显然让草原人很是动心。

    殊不知在他们眼中的廉价货物,其实在关中已经实现流水化生产,成本价只会比他们想象之中的还要低廉,再加上都督府的补贴,所以商队这一趟跑过来,一样有得赚,还能够从都督府那里获取到zz资本,都督府当然会全力扶持那些能够积极响应政策的商贾。

    更何况商贾们也不是真的空着手回去,他们收购的皮毛等,的确价格是草原人一样不敢想象的天价,但是草原人不知道的是,这些皮毛在关中深加工为貂皮大衣、羊皮大衣等,再转卖到江左去,价格更是不知道翻了几倍。

    这些保暖御寒的衣物,显然在接受小冰河期蹂躏、湿冷无比的江左,一样饱受欢迎,各个世家无不出高价收购,只为了彰显本家的财力。

    而世家所能拥有的财富,显然不是喝西北风的草原人所能想象到的。

    因此在这一场持续了整个冬天的贸易之中,关中充当中间商狠赚了一波差价;而草原人只是把囤积的货物一股脑销售空了,还换来了急需的粮食,并且用上了关中的新鲜物件,顿时失去了攻伐劫掠关中的兴趣——上门便宜卖自然就比自己动手千里迢迢去抢来的舒坦了。

    甚至江左因为掀起了一波草原商品的热潮,买到羊皮大衣的人沾沾自喜、穿着貂皮或者狐皮的人趾高气昂,并不觉得自己亏了。

    三赢。

    而杜英的这一波操作,也让关中上下看傻了眼。

    原来草原上那些凶神恶煞的胡人们,也不是没有办法交流的。

    诚意足够,金银到位,草原人也是能歌善舞的。

    而这也让关中上下第一次真切的意识到,或许一个族群和族群之间见面就要杀伐的时代,真的正在逐渐离去。

    或许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不管出于哪个民族,能够找到更合适的相处之道。

    不过这一场贸易,终究只是持续了一个冬天。

    因为草原上能卖到关中去的货物实在是太少了,诸如牛羊肉等也没有办法实现远距离的运输,只能风干之后制作肉干,显然在关中等地也并没有很多市场,或者说还没有打开市场。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外来饮食的进入总是需要一个驯化时间的。

    所以随着草原和关中之间的贸易逐渐转为草原只花钱不赚钱,关中商贾其实也开始不愿意北上,盖因草原上的购买力显然已经不足以消化掉他们所带来的这些商货。

    同时,这也意味着草原上各个部落又要进入节衣缩食的阶段。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已经享受了一个丰衣足食之冬日的草原各部,即使是在春夏时节显然也会难免开始忧愁于日渐贫瘠的伙食,而他们的目光也会逐步转移到关中,或者幽州。

    二者之间,一个已经在中原攻城略地,一个却陷入内乱、四分五裂。

    草原各部肯定也会选择先捏软柿子。

    所以也一样不能排除草原各部会进攻、至少是牵制慕容德。

    同时,袁宏提到了草原各部,意思自然是很明确,是否可以联络草原各部,一起进攻慕容德?

    杜英郑重说道:

    “草原各部,茹毛饮血、尚未开化,一直有掳掠汉人为奴的风俗,之前关中商队深入草原,就曾见到大量汉家奴隶。

    而燕山为幽燕门户,若是令草原人杀入幽州,则劫掠范阳、南下邺城,或东去渤海,将毫无阻拦之处,届时还不知道会有多少汉家百姓沦为马蹄下的仆从、任人宰割。

    所以可以和草原上有贸易,但是万万不能令其南下。此次也是提醒了余,在上郡、河东等地,我军也应当增强防备,以防不时之需。”

    袁宏和权翼的神情都凝重几分,权翼忍不住说道:

    “若是我军要防守关中,则责任更重,恐怕无法全力抽调兵马、进攻幽燕。”

    “所以景略的计策也不是万全的。”杜英笑道,“对于幽州,余认为还是不可操之过急,但是也务必要能够牵制住,如何把握好这中间的尺度,恐怕还需要景略临阵的时候再行判断了。”

    说罢,他起身:

    “河北之战,还有待商榷,但大方向基本确定,以王景略为帅,沈劲为先锋,自河东、上党和河内三路出兵,且自雁门牵制云中之兵,兵分多路,当有主有次,这还需要诸位协同参谋司多加揣摩。”

    “这是自然。”权翼和袁宏齐声应答。

第一四二零章 冥冥天意

    杜英的话还未说完

    “而余也不合适再待在陈留,明日便动身返回长安吧,草原人有可能南下,大司马的态度也晦暗不定,偏生大司马的心思又直接关系到荆蜀的风向,因此长安······的确需要有人来坐镇。

    这一次,诸位放手一搏,余来坐镇后方、安稳人心。”

    权翼和袁宏对视一眼,半喜半忧。

    喜的自然是杜英这个主心骨终于知道要安稳了,他也不想想自己有多少天没回到长安了?

    虽然长安一直以来都有手腕足够的人坐镇,谢道韫也好,王猛也罢,都是能服众的,而且如今都督府上下,在拥护都督的指挥上,并没有什么异议,但是杜英终归是整个都督府的老大,是他们所有人已经选定的未来的陛下。

    都督天天在前线最危险的地方乱晃,谁知道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至于忧的,自然是能让杜英隐隐都感觉到危机和难以决断,这天下大局,总给他们一种仍然还有诸多变数的感觉。

    毕竟在此之前,杜英给都督府上下呈现出来的能力,不能说全知全能,但其对于战场和天下大局无与伦比的掌控能力还是让人信服的。

    现在都督都开始有担忧和顾虑,这让权翼和袁宏也都紧张了起来。

    只是不知道,王猛亲自主持河东战事,会让整个战局最终走向何方?

    对于王猛,都督府上下的信任程度显然就比不过杜英了,不过好在王猛本身超然的身份,也让都督府的诸多文武并没有什么危机感,大家都知道这位都督的师兄不会贸然卷入下面的斗争之中。

    如果说杜英是在巧妙地维系着整个都督府各个派系的平衡的话,那么王猛就是超然于众人之上、冷眼旁观。

    当然,也正是因为他的冷眼旁观、不偏不倚,所以才会让都督府上下愿意看着王猛处于现在的超然位置上。

    杜英盯着舆图,并没有察觉到袁宏和权翼已经悄无声息的告退,此时在他的心中,只剩下感慨

    兜兜转转,还是王猛来对付慕容垂。

    不知道这场冥冥之中似有天意的对决,最终会是什么结果?

    “夫君?都已经没人了,还不歇息么?”新安公主困倦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她披着衣服、转出屏风,揉着眼睛,显然方才是睡下了,但也没有睡好。

    杜英轻声说道

    “我们明天就要动身回长安了。”

    “哦······哦?”新安公主打了一个激灵,“这么快?”

    杜英打趣道

    “得带着新媳妇回去见公婆呀。”

    她害羞的捏着裙裾,转身就要跑,但是被杜英一把拽住了,杜英低头凑到她的耳边

    “之前说要惩罚你,还没有落实呢,可做好了准备?”

    被爱郎的手一摸,新安公主本来就软了几分,此时扭过头,迎着他灼灼目光,声音也变得愈发软糯

    “那,夫君打算如何惩罚妾身呢?”

    杜英想了想,神情肃然

    “菊花开,菊花残。塞雁高飞人未还,一帘风月闲。”

    新安公主???

    ——————————

    彭城。

    新签订的协议,墨迹未干。

    罗友拿起来终南纸,纸张厚实有韧性,现在已经是大江南北读书人的最爱,偏生这纸所产之地并不是文风鼎盛的江左,而是在江左很多人眼中已经不啻于荒芜的关中。

    后来,人们觉得这又没有什么好惊讶得了,关中的商货琳琅满目,终南纸已经渐渐地从原来的拳头产品变成了关中特产之一了。

    而一样随之转变的,其实还有人们的思想。

    原来关中已经不再是荒蛮之地、胡人纵横,或许我们也可以去关中看看,或许我们也可以前往这一片等候着更多人去探索和开发的沃土。

    等到了这样的思想逐渐形成潮流的时候,后知后觉的朝廷以及荆蜀世家等等,都已经没有办法再阻止人才和人口的大规模外流了,甚至他们连和关中为敌,至少是在经济上为敌的资格都没有——本地的民生经济都已经和关中牢牢挂钩,若是生硬、一刀切的阻断民间和关中的往来,那么会直接摧毁本地受关中的影响而有所提振的民生经济。

    这随之掀起的动乱,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不可想象。

    在不久之前,建康府百姓暴乱,要求朝廷正视和关中的贸易合作,妥善解决居高不下的失业问题,就已经是明证。

    此次暴乱虽然失败,但是朝廷在这其中展现出的不妥协和强硬手段,让百姓和朝廷离心离德,最终的结果还是朝廷为了安抚民心,不得不做出大量的让步。

    因此现在至少在民生后勤上,关中占据了绝对的优势,而一场战争,打的显然不只是哪一支军队骁勇善战,还有后勤民生。

    罗友盯着眼前的这一张终南纸,联想到了这些时日来从荆州向关中迁移的人口数,也只能深深地叹一口气。

    不过他倒也没有觉得非常遗憾,昔年的大司马府中,人才济济,罗友位列其中,不上不下,属于说出来的话可以听、可以不听的地步,可是现在,大部分的幕僚都已经离散,郗超不在的日子,罗友就成了桓温之下第一人。

    所以人才的外流,对于他自己,并非什么坏事。

    “罗兄?”阮宁温润的声音在对面响起。

    罗友这才恍然回过神来,自己拿着纸,本来是为了吹干,结果并没有动嘴去吹,现在纸上的墨迹反倒是向下浸染了些,显得自己的这个行为有些痴傻。

    罗友讪讪一笑,放下纸,沉声说道

    “抱歉,出神了。”

    阮宁微微颔首表示无妨

    “兄台认为此间条款可有异议之处?”

    罗友的目光重新落在纸上,端详起来。

    阮宁则好整以暇,端起来茶杯慢慢的品着。

    这几日当真是费劲了口舌,眼前的这个罗友,能够被大司马选中主持如今大司马府的诸多事宜,显然也不是完全依靠捡漏上位的等闲之辈。

    双方最终议定的条款,主要围绕的还是两部分,一个是关中和大司马府对于青州的分割,双方已经约定以巨野泽为界限,巨野以南、济水以北的慕容恪归杜英来收拾。

    巨野泽以东的慕容儁,则归桓温对付。

    为此,杜英让出琅琊之地,但并非完全交给桓温,而是双方共管,以求能够共同维持住和渤海的联络。

第一四二一章 粑耳朵师兄的小情绪

    送上门的琅琊,大司马选择不要,倒也在情理之中。

    毕竟杜英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南北海上商路,现在已经初露锋芒,桓温自知把握不住,所以还不如和杜英共同享受这条商路所能带来的丰厚利润。

    另一个则是关中和荆蜀之间的贸易。

    在此之前,关中和荆州的贸易已经断绝久矣,荆州上下眼馋得很,而关中和蜀地的贸易则一直都落在民间层次上,官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赞同也不反对。

    现在杜英自然是提议全面开放关中和荆蜀之间的贸易。

    桓温当然是想要反对的,但是他若是继续反对的话,就等于把自己推到了荆蜀世家的对立面,如今的桓温千里远征,真正能支持他的也就是荆蜀世家了,朝廷上的那些家伙自然是指望不上。

    所以桓温不同意也得同意。

    荆蜀世家的行为虽然令人觉得是在饮鸩止渴,但是若再不尽快和关中建立官方渠道的贸易,那么民间自发的贸易将会如滔滔洪水、一发不可收拾,所以还不如官方管控、规范化,至少桓温和荆州世家也可以把控一下自家财富外流的速度,并且也从和关中的贸易之中换来一些好处。

    只要他们还能拿到好处,至少双方之间的差距就不会被无限的拉大。

    饮鸩止渴也比渴死来的好。

    或许还能够在那疼痛的时候寻觅到一线生机。

    由于这些条款对于关中来说都已经很熟稔了,和吴郡世家、青徐世家乃至于河北鲜卑都签订了不少,所以阮宁列出来条款自然是轻车熟路,这其中不利于关中的漏洞一个也没有,针对荆州的漏洞自然是花样百出。

    这几日双方争执来争执去,不是在争论应该如何开放通商,而青州这边海路贸易的利润如何分配也很简单的直接定为了五五分成,谁都不亏不赚。

    其实是在围绕着条款上的一处处漏洞一直在斟酌词句。

    阮宁如今用慎重的眼神看着罗友,自然便是因为自己精心布设下来的漏洞,几乎都被罗友一一揪了出来,这让阮宁如何敢掉以轻心?

    像模像样的吹了吹已经干了的墨迹,罗友慢条斯理的说道:

    “并无他谬,当呈于大司马过目,有劳了。”

    阮宁缓缓起身,拱手说道:

    “唯望此约能成,你我两家携手并进。”

    罗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着急回答,而是在将要没入屏风后面的时候,方才施施然说道:

    “理应如此。”

    ——————————-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和杜英一向聚少离多,所以谢道韫见到杜英,自然是高兴的。

    只不过还不等她开口说什么,怀中就一沉,原来是新安公主直接从杜英的身后窜了过来,扑到了谢道韫的怀中,接着便低声呜呜哭了起来。

    谢道韫一脸茫然的看向杜英。

    杜英讪讪一笑。

    “好了好了,殿下不哭,说一说这坏人怎么欺负你了?”谢道韫无奈的说道,同时递给杜英一个警告的眼神。

    看这家伙笑的猥琐又愧疚,就知道他肯定没干什么好事。

    新安公主哪里好意思说“雏菊在寒风中零落”的羞人事?而且想一想就又羞又痛,偏生那家伙铁了心要,挡都挡不住,最终半推半就的······

    现在他还食髓知味了,一路上翻来覆去的折腾自己。

    所以新安公主既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享受这种痛并快乐着,又不知道夫君是不是因此染上了什么奇怪的癖好,憋了一肚子委屈,见到了谢道韫终于有了哭诉的地方。

    “没什么。”杜英淡淡说道,“小丫头不听话,家法伺候了而已。”

    谢道韫将信将疑,但是也知道这一对儿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十有八九是殿下自己闯祸了,否则就夫君那个性子,捧在手里宠着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真的欺负她?

    “来,和姊姊说一说前因后果。”谢道韫柔声说道,牵着新安公主的手走向后堂。

    杜英自然是无所谓,阿元这么做无外乎是防止两人串供,准确说是防止殿下在杜英的眼神威逼利诱下被迫说假话,可是就算是她说了真话,杜英也不怕。

    私藏此等机要信件,本来就应该受惩罚。

    会稽王在这里,杜英一样······一样打她的屁股。

    还是得给那个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的老丈人几分面子的。

    至于自己的惩戒手段······

    阿元要是有意见的话,今天把她一并给拾掇了。

    这样不就平衡了么?

    “启禀都督,王刺史已经抵达洛阳城外。”一名参谋在门外说道。

    杜英轻笑: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余这位师兄可当真会选时间,就非得让余去迎接他啊。”

    此时的洛阳城外,曾经烟尘滚滚的工地已经变成了一座座初具轮廓的屋舍,工匠们正在进行内部的装修,这里将会成为中原最大的工坊和市集所在地,更胜过许昌。

    而许昌太守张湛也因为在任上治理洪水、功绩煊赫,已经内定为下一任洛阳太守,等交接完工作就会上任,也总算是让杜英和谢道韫夫妇可以夫妻双双把家还,结束现在这种夫妻长期分居的生活。

    毕竟······整个关中上下可也都盼望着谢夫人的肚子能够有动静呢。

    王猛策马行过洛阳城外,看着曾经的荒芜变成城镇,自然心情大好,再看了看前方城门外等候的人影,脸上的笑容一僵,冷哼一声,强行中断自己的婚期,让自己千里迢迢返回河东率军征战的,可不就是眼前这家伙么?

    杜英倒是没有察觉到师兄的小情绪,哈哈大笑道:

    “上次是师兄迎接余,这次是余迎接师兄,短短几个月,风水轮流转啊!”

    王猛没好气的说道:

    “这城门口和十里长亭,却是截然不同啊!”

    杜英怔了怔,上一次师兄的确是在十里长亭迎接的自己,所以自己这次站在城门口,的确不一样,可是这不也是因为他刚刚入城,没有来得及么?

    不过都是过来人了,杜英看一眼王猛的脸色,就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凑上前说道:

    “我那小嫂嫂有意见了?”

    “她敢?!”王猛瞪大眼睛。

    杜英:······

    得嘞,没想到我师兄一向快意逍遥,却是个粑耳朵。

    真给咱师门丢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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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1956/ 第一时间欣赏晋末多少事最新章节! 作者:然籇所写的《晋末多少事》为转载作品,晋末多少事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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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末多少事介绍:
已有完本老书《倾宋》《权倾南北》,信誉保证,稳定更新,绝不太监
简略版:
“师兄助我!”“夫人助我!”“小舅子助我!”
严肃版:
末晋时节,烽火漫天。杜陵杜氏庶子杜英学成下山,正逢桓温北伐,天下局势风起云涌、动荡不休。试问晋末多少事,安能都付笑谈中?
剧透版:
那年淝水,杜英拍了拍谢玄的肩膀:“看到对面你家叔父了么,上吧!”晋末多少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晋末多少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晋末多少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